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当剑修穿进无限流[无限]》作者:玖宛   文案: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进了无限流逃生游戏怎么破?   谢留夷:谢邀,人在新手副本,刚刚失忆。   逃生游戏降临,吞没数以亿计的人口。所有人都在各种恐怖的副本中艰难求生,被怪物追着跑。   只有谢留夷,她追着怪物跑。   别的玩家:小心,千万不要被BOSS发现,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留夷:BOSS在哪?放着我来!   副本里不管是妖魔鬼怪,还是食人巨兽,亦或是防不胜防的陷阱,在谢留夷看来不过都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问题。   谢留夷:我们剑修没别的本事,就是打架在行。   第一个副本:独目山景区(已完成)   第二个副本:城市大逃杀(已完成)   第三个副本:庭院深深深几许(已完成)   第四个副本:古堡诡事(已完成)   第五个副本……   每个副本都是不同的味道哟~   ※有男主,男主是女主穿越之前的小竹马,后期才出场。前期他一直活在别人的台词里。   副本期间尽量日更,两个副本之间可能会请假一两天,希望读者小可爱见谅。   内容标签: 年下 灵异神怪 无限流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留夷 ┃ 配角:言于归 ┃ 其它:《想飞升,先打工》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剑修在逃生游戏硬核闯关   立意:已知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第1章   谢留夷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有些痛,像被门板夹过一样。   睁开眼,入目是雾蒙蒙的天空,两条黑色的钢索自头顶穿过,将天空分割成不规则的形状。   她是躺着的,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地上的湿寒,当下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   此处是一个广场。   广场平整的石砖被水汽侵染成墨色,四周浓雾环绕,能见范围内只有右侧高高的台阶和台阶上破旧的两层小楼。   小楼看起来已经荒废许久,外墙的脏污的白瓷砖大片剥落,露出水泥色的墙体,反衬得楼顶的红字招牌格外鲜艳,鲜艳得像刚上过漆一样。   独目山索道站。   这是哪儿?没听说过。   她试图回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却发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她失忆了。   右手不适地抓握了两下,空荡荡的感觉让她心脏一紧:她似乎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她条件反射地低头寻找,这才看到脚边还有十来个人,男女老少皆有,一个挨着一个,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   这些人穿着千奇百怪,西装、校服、工作服尚算正常,还有两个穿睡衣的。很难想象这些装束会出现在同一场景,就好像他们的日常生活突然被定格,剪切强行拼接到一起。   她赶忙蹲身,将指尖搭在脚边年轻男人的颈侧。   指腹感受到皮肤的温热,以及颈动脉有力的搏动,她松了口气,又如法炮制地检查了所其他人,确定人都活着,这才起身。   垂目时无意瞥到自己身上的装束,顿时觉得别人都不算奇怪了。   她穿着一身星空蓝的交领窄袖劲装,腰束同色绦带,脚蹬云头履,长发在头顶用发绳束起,发尾长及腰部。   怎么看都跟地上这群人的风格相去甚远。   右手空荡荡的不适感打断了她的思索,她才想起来自己丢的东西还未找到。   眼神扫过周围浓如牛乳的白雾,她微不可查地皱眉,总觉得雾中有东西在窥探这边。   最终她目光落在那栋小楼上,当即撩起裙子,三两步便跨上台阶。   上了台阶,才看到这并非两层小楼,而是一个挑高两层的大厅。顶上的透气窗透出微弱的暖光,下层并排三个卷闸门,两侧紧闭,中间大开,门头上挂着个标牌,写着“售票厅”三个字。   门内灯光昏暗,隐约可见柜台后坐着一个人。   谢留夷在进门的那一刻警惕地停住脚步。   这里有些奇怪,不像有人办公的地方。   左右两边的铁质公共座椅翻倒在地上,水磨石地板上一道拖拽状的污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柜台,污迹旁边分布着凌乱的抓痕。   水磨石坚硬耐磨,能在这样的材质上留下如此深刻抓痕的,绝对不会是人手。   厅内漂浮着刺鼻的腐臭气息,气息来源似乎就是那道拖拽状的污迹。由于空气潮湿,污渍常年被水汽浸润,并未干涸,她用脚轻轻一蹭就掉了。   这么容易蹭掉,为什么要留着它发臭?   她抬眼看向售票窗口后的人影。   那人穿着脏兮兮的制服,面朝桌子一动不动地坐在柜台后,侧影看着是个年轻女人。她对谢留夷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像一个木偶。   那人真的是售票员吗?   说实话,这种时候谢留夷应该害怕的,可是她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手痒。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失忆之前,她到底是干什么的?   谢留夷正欲上前查看,忽听台阶下传来喧闹声,回头就见台阶下已经有人站起来,从谢留夷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各式各样的头在四处移动。   想起广场四周那隐藏着窥探视线的浓雾,担心有人冒失闯入,谢留夷当即返回。   刚走到台阶边,就看到之前躺在她脚边的小伙子已经靠近了浓雾覆盖的范围,试探性地伸出手去。   “回来!”谢留夷脸色微变,高声喊道。   然而已经晚了,小伙子半边身子都探进雾里,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茫然地看向声音来处。   不光小伙子,所有人都被谢留夷这一声惊到了,齐齐抬头,就看到一个蓝色的身影风一样地从台阶上刮下来。   还未看清,突然一声惊叫引得众人惊恐地看过去。   只见小伙子像是被什么拽住了胳膊,一百八十斤的身躯就像没有重量一样,来不及抵抗便被拖进浓雾。   下一秒,他慌乱挥舞的手被人握住。   谢留夷抓住小伙子的瞬间感受到一股拉力,这力气不大,起码拖不动她。但是她怕把人扯成两半,不敢跟这股力道硬扛,只好顺着力道被扯进浓雾。   进入雾中不过两步,雾气便浓得像要实体化一样,能见度极低,水汽刺得眼睛都睁不开。   谢留夷当机立断,右手顺着胖小伙的身体迅速确定了拉扯他的东西的方位,抢上前用力踹过去。   只听到一声尖锐的“吱吱”,拉扯的力道一轻,胖小伙被惯性甩到她身后。雾里那东西……似乎并不强?   她护着小伙子后退,直到退出了浓雾也没有放松警惕,面朝着浓雾一路退回人群中。   等了片刻,雾里的东西没有追出来,谢留夷才回身。   众人终于看清,救了那个胖小伙的蓝衣人是个穿着蓝色劲装的年轻女人,身姿挺拔,头发在脑后高高束起一个马尾,看起来十分利落。   她面容清丽婉约,美是美的,只是冷着脸,看着像别人欠了她百八十万。   谢留夷视线落在胖小伙左臂,刚想开口,却突然不自觉顿住,憋回到了嘴边的话,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手。”   “啊?”胖小伙如梦初醒,急忙拉起衣袖,白胖的小臂上一个青紫色的爪印赫然入目。   胖小伙这才感到后怕,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惊慌地问:“刚才那是什么?鬼手吗?”   谢留夷动作轻柔地检查他的伤臂,闻言刚要回答,话出口前却又不自觉减少了字数,“不知道。”   “你不是本地人吗?”胖小伙惊讶地问道。   刚才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以为自己穿越了,看见谢留夷的装束,自然而然以为她是本土土著。   “不是。”谢留夷目不转睛,轻轻敲击他上臂和手腕,惜字如金地问,“疼吗?”   “你敲的位置不疼。”胖小伙回答,又问,“那你是谁?你从哪儿来的?我醒来没见过你。”   回答他的依然是简短的“不知道”三个字。   谢留夷轻缓地将他的手推过去,示意他自己捧着伤臂,声音透着与动作不符的冷漠,“没折。”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想好好说话,可是话到嘴边就会下意识地几个字几个字地吐,憋死个人。   “啊?哦。”胖小伙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对方的意思是说他没有骨折,乖乖捧住自己的手,讷讷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本身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人,救命恩人又是一副惜字如金的世外高人做派,他所有的疑问只能憋在肚子里。   其实同样一肚子疑问的不止他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陌生的地方,所有人都惶惶不安,再加上刚才那一遭,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出场方式和装束与众人截然不同的谢留夷无疑是最好的提问对象。   然而谢留夷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以及刚才展现出的速度和胆量,反倒让众人心中惴惴,不敢轻易搭话。   突然有人叫喊出声,“雾怎么在收缩?”   众人抬眼看去,便见周围浓雾翻涌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他们所在的空地逼近。经历过刚才那一遭,大家也都知道浓雾中有危险,见雾气蔓延过来,俱都惊慌失措。   正在这时,清冷沉静的女声压过众人惊慌的乱语。   “上台阶。”   见发话的人是谢留夷,众人没有迟疑,争先恐后地往台阶上爬去。浓雾紧追其后蔓延上台阶。   “有售票厅,大家快进去。”最先爬上来的人看到了售票厅,急忙招呼大家进去躲避。   售票厅里还有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售票员,谢留夷正要阻止,然而惊慌失措的众人已经一股脑涌进去,谢留夷只好快步跟上。   “售票窗口后面有人!”一个中年大妈兴奋地喊道,不假思索地跑到窗口前,大力拍打柜台上的玻璃。   又喊又拍的,里面的“人”却毫无反应。   更多的人涌向柜台,拍打叫喊,试图引起里面的“人”的注意,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大胆地将手伸向柜台上的凹槽,试图穿越玻璃的阻拦。   一只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小臂。   那手看着纤细,力气却大,铁钳似的,捏得他小臂生疼。   他龇牙咧嘴回头,就看到刚才救人的蓝衣女人冷着一张脸看他。   “手不要了?”谢留夷吞下到了嘴边的一大串吐槽,尽量精简文字道。   她声音清冷,如一盆冷水浇在激动的人群头上。听到她的话,众人停止了动作,不知所措地在谢留夷和“售票员”身上来回打量。   “里面的不是售票员吗?”抱着隐隐作痛的手臂,颤抖着声音问。   “不是。”   谢留夷丢下一句简短的回答,也不管这句话激起多大的波澜,余光瞥到浓雾已经爬上台阶,急忙赶到门口处。   浓雾爬上台阶后却停住不再蔓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在售票厅前形成了一段三米宽的狭长地带。   这种现象非常不符合常识,然而这个地方本就没几件符合常识的事情。   谢留夷感觉身后有人靠近,余光看到两个人走了上来。她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看着翻涌的雾墙,没有丝毫交流的打算。   “这像是一条通道。”右手边西装革履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微微偏头说道。   “要不要出去看看通向哪里?”左手边穿着长袖卫衣的少年直接探头看向谢留夷。   两人似乎都在等谢留夷回应。   谢留夷正想问你们看我干嘛,突然心神一凛,迅速出手抓住身边的人,脚用力蹬地,拉着两人急速向后退。   哗啦——,卷闸门贴着西装男的鼻子,以千钧之势落下,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蜘蛛网状的裂缝从门下蔓延开,几粒碎石飞溅。   若是刚才谢留夷反应稍微慢一点,此刻门下就会多出三具血肉横飞的尸体。   西装男愣愣地站在原地。刚才他是离门最近的,仅差一线就是生死之别,巨大的恐慌后知后觉地如浪潮一般当头浇下。被谢留夷捏痛的手臂传来一阵一阵的钝痛,反倒让他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想感谢,却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谢留夷见他惊魂未定的样子,觉得有必要安慰一下,于是拍拍他胳膊,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安慰了一句,“没事了。”   另一边也如法炮制地拍拍卫衣少年的胳膊,“没事了。”   倒是一碗水端平,两边不亏。   然后她便不管二人如何,上前弯腰握住卷闸门的把手,试着拉了一下,没拉动。门被锁住了。   起身环视大厅,最终视线落到售票窗口后的人影身上,正欲抬脚,卫衣少年突然一个滑跪抱住谢留夷大腿。   “姐!你就是我亲姐!以后我当牛做马也要跟着你。”   谢留夷低头皱眉,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见谢留夷看过来,卫衣少年咧开嘴,露出谄媚讨好的笑,然而他面容俊秀,还带着稚气,反而显得讨喜。   “我叫周海洋,姐姐叫什么名字?”   “谢留夷。”谢留夷绷着一张冷脸,单手抓住少年肩膀把他拎起来,不让他妨碍自己高冷寡言的形象,越过他向窗口走去。   “好名字!”周海洋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双手竖起大拇指举在胸前,脸上的钦佩略显浮夸。   “好在哪?”谢留夷回头瞥了他一眼,问道。   “呃……好在……” 他连留夷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知道好在哪?   周海洋搜肠刮肚地想词儿,就见谢留夷并没有等他的答案,已经回过头继续往柜台走了。   以为对方是在逗他玩,他嘿嘿一笑,摸了摸脑袋跟上去,“反正谢姐你就是我女神,哪哪都好。”   一前一后走到柜台前,谢留夷敏锐地发觉“售票员”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却说不上来。   周海洋学着谢留夷煞有介事地观察售票员,室内光线昏暗,看不清楚,他索性趴在柜台上,额头贴着玻璃往里看。   就在这时,售票员动了。   她机械地转头,嘴角像被人强行提起,露出一个僵硬而夸张的笑。额头、下巴和肩膀呈一条垂直线,这是一个正常人拧断了脖子才能做出来的动作。   昏暗的灯光下,两颗纯黑色的眼珠昭示她非人的事实。   周海洋贴着玻璃跟这张脸来了个面对面,吓得一瞬间心脏直接跳到嗓子眼,啊——地嚎叫出声,跳起来就往谢留夷身后躲。   围观人群虽未看清售票员的样子,却也被周海洋的反应吓得惊慌后撤。   谢留夷顺手把周海洋拦在自己身后,在他胳膊上拍了两下权作安慰,眼神却始终落在售票员身上。   “游戏开始。现在是下午六点,晚上八点天黑。请玩家天黑前进入客栈休息,重复,请玩家天黑前进入客栈休息。”   售票员嘴唇未动,喉咙里发出平板无起伏的声音,伴随着骨节碰撞的咯咯声,格外渗人。   “客栈在哪儿?”谢留夷语气平静得好像面前真的是个普通售票员。   售票员就着转头的姿势歪过头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糟糕的木偶师直接把她脑袋垂直插进了胸口,眼睛没有对焦,仿佛对着空气说话。   “请玩家自行探索。”她脸上僵硬的笑容透出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人群又推搡着离窗口更远了。   谢留夷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学着售票员的样子歪过头,脖子有点难受,她又不动声色地正回来,不理解售票员这个歪头有什么含意。   “哎哟我去,辣眼睛。”因为她的动作而暴露的周海洋不小心看到的售票员的造型,哎哟一声捂住眼睛,“大姐,你这长相不适合歪头杀。”   谢留夷顿时觉得膝盖中了一箭,好在没人注意到她刚才不自觉犯蠢的举动。   柜台内的东西对周海洋的话毫无反应。   发现这一点,谢留夷不禁眯起眼睛,试探着说:“你真丑。”   售票员依然毫无反应,像断了电的机器人。   “你有病。”   没反应。   谢留夷又问了好几个没什么意义但有一定攻击性的问题,惊得周海洋直问:“谢姐你是不是被我附体了?”   窗口内的东西一直没有反应,直到她问这是哪里。   售票员像是终于接通了电源,回正脑袋,笑容僵硬,声音平板,“欢迎来到独目山景区,希望大家在此逗留期间爱护环境,遵守公序良俗,祝大家玩得开心,留下美好回忆。”   “这东西还会口播呢?”周海洋围观半天,发现没什么可怕的,从谢留夷身后走出来,大咧咧地凑近玻璃,“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像那种不太智能的游戏NPC,只能对特定的问题做出反应。”   “游戏NPC?”   “嗯啊,谢姐没玩过游戏吗?”周海洋有些诧异,这年头女生玩游戏比男生凶猛多了。   不过想着她谢姐身手这么好,说不定是小说里那种从小跟着高人修行的精英,没接触过这类玩物丧志的东西也正常,于是热心解释道:“NPC就是游戏里面除了玩家以外的游戏人物。现在大多数游戏NPC都不怎么智能,只能说特定台词。有些台词需要玩家说中关键字才能触发。”   跟柜台后那东西的情况的确很像。   谢留夷赞同地点头,看向周海洋,朝窗口点了点头,“你来问。”   周海洋突然被推到前线,莫名有些紧张,咽了口唾沫,才保守地问道:“游戏规则是什么?”   “请玩家自行探索。”售票员虽然有反应,却没给出任何有效信息。   周海洋觉得自己辜负了他谢姐的期待,思索一番才又问道:“怎么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售票员的扯起的嘴角回落,脸上没了任何表情,只有眼珠剧烈颤动着,似恐惧似仇恨,“罪人……要得到王的宽恕……才能离开。”   声音沙哑,却不再是无起伏的机械音,透着声嘶力竭之感,吓得周海洋再次跳回谢留夷身后。   然而很快,她又重新扯起僵硬的笑容,变回提线木偶的样子,仿佛刚才一瞬间的爆发只是众人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个排雷吧。   女主不是混乱中立。从文名可以看出女主是剑修,我对剑修的理解是心怀苍生,锄强扶弱,宁折不弯,虽千万人吾往矣。我会努力写出我心目中的剑修。   女主正义感爆棚,有罪必罚,绝不会见死不救。 第2章   “妈呀,我不会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吧?”周海洋再次从谢留夷身后探出头,拍着胸口,惊魂未定道。   “不是。”谢留夷简短地安慰了一句,转头看向快要退到门口的人群,“有问题吗?”   众人反应了一会,才明白她是在问其他人还有没有问题要问售票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最终推出之前被谢留夷救过的胖小伙作为代表。   胖小伙自我介绍是个游戏主播,叫陈小峰。周海洋礼貌性打了声招呼,谢留夷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让开了位置。   陈小峰不愧是游戏主播,问的问题在谢留夷听起来都挺一针见血,然而售票员不是没反应,就是拿“请玩家自行探索”来打发他。   问到最后,陈小峰自己都不自信了,售票员那张僵硬的脸上也透出迷茫的神色,仿佛一个说完了所有台词后不知所措的龙套。   “不用再问了。这东西智力不高,知道的信息也不多,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柜台前三人转头看向新加入对话的西装男,他表情已经重新平静下来,像是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宋烨,法医。”他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又对谢留夷郑重道,“谢小姐的救命之恩我记住了,今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留夷真心觉得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然而对方郑重其事地感谢,自己不回应显得有些无情,一时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才显得周全,最后索性维持高冷的表象,点头“嗯”了一声。   这么不按套路的回应让宋烨有一点点错愕,然而心思转了几转便明白,对方是不善与人客套的类型,于是不再寒暄,说回正事。   “我刚才一直数着心跳计算时间,从她说游戏开始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还不知道客栈距离这里多远,我们没太多时间浪费。”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右手不自觉转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的动作暴露了他的焦躁,“刚才外面我找过一遍,没有线索,只能进去柜台后面找找看。”   周海洋闻言,当即在柜台敲敲打打地找起来,最终在右侧窗口下找到一个很矮的隔板门。门外侧有上下两个插销,可以从外面开门进去。   他蹲在门边,手搭在插销上,问:“我们谁进去?”   “等等。”宋烨抬手阻止他,问道,“插销在外面,那是谁是插上的?”   周海洋嘴快,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是我。”   见其他人投来了关爱智障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插销在外,不可能是里面那位插的,那么这个插销的作用,八成用来关押里面那位“售票员”。   周海洋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这个看起来蠢蠢的售票员,很可能不像他以为的无害。   售票员和隔板门就隔着两张挨在一起的桌子,直线距离只有两米。门很矮,人需要跪下才能钻进去。   “我们必须考虑到,门打开或者人钻进去的瞬间,她发动攻击的可能性。”宋烨说。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静默中,钢铁断裂的声音如惊雷炸响。众人寻声望去,便见谢留夷单手提起一个不锈钢公共座椅。   一个,公共座椅。   公共座椅原本是成排的,即便倒在地上那也是一整排,她手上拎的这个明显是从那一排座椅上拆下来的。结合之前那声巨响,不难联想到发生了什么。   “谢谢谢姐,”周海洋惊得话都说不利索,指着断裂开的椅子,“你把它掰断了?”   他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不锈钢的座椅,哪怕有些脏有些旧,可就这么徒手掰下来,开什么玩笑?   谢留夷被这么多人充满讶异的目光盯着,一张脸绷得愈发僵硬,同时也意识到,掰断座椅这种事对其他人来说,好像有些超越认知。   不喜欢被众人目光注视,她一张脸愈发冷淡,心里告诫自己下次要注意,别暴露太多与众不同之处。   好在她醒来之后表现得一直非常高冷,此刻冷着脸,倒让别人一肚子疑问不敢问出来。   “咳,”宋烨咳嗽一声,将谢留夷从万众瞩目的状态下解救出来,“谢小姐拿这个做什么?”   “砸窗。”谢留夷感激地看了宋烨一眼,不过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宋烨接收到她的感激没有。   走到售票窗口前,伸手敲了敲玻璃试探厚度,回头看向宋烨。   “退后。”   宋烨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带着所有人齐刷刷远离柜台。   谢留夷对宋烨的善解人意感到很满意。待众人退远,她掂了掂椅子,抡圆了胳膊朝玻璃砸过去。第一下,玻璃龟裂成白色,却没有碎。她皱眉,这个玻璃比她想象的更坚固。   于是她又补了一下,碎裂的玻璃如白色瀑布轰然落下,紧接着,黑色的影子冲破瀑布扑了出来。   谢留夷眼疾手快地提起椅子挡住,感受到椅子上传来的力道,她滑步弯腰,手臂用力将对面抓住椅子的售票员掼在地上。   售票员在半空翻身,四肢着地稳稳落下,像青蛙一样后腿用力蹬地,向谢留夷腰部扑抱过去。   之前谢留夷已经感受到售票员的力气并不大,不慌不忙地侧身避过,同时将座椅扶手套进售票员脖子,一脚后撤,用力将椅子向下拉。   重物落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同时响起,售票员脖子被扶手卡住,身躯被座椅和地面形成的三角区域禁锢在地面。   谢留夷单脚踩住她背脊用力,只听到咔擦一声,售票员停止了挣扎,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惊呼声刚刚出口,售票员就已经被谢留夷踩在脚下。   她抬眼看向目瞪口呆的人群,气息平稳,尽量精简语言,“可以了。”   宋烨补充了一下谢留夷的意思,“威胁清除了,大家可以进去找线索了。”   谢留夷对宋烨的善解人意愈发满意,尽量友善地对着宋烨点了点头,对方也不知道有没有接收到她的善意,回点了一下就附身钻进柜台。   待所有人都进到柜台后,外面只留下谢留夷和趴在地上的售票员,她才俯下身,压低声音问道:“你被谁控制了?”   售票员没有开口回应,她脸贴地趴着,看不到表情。   谢留夷将座椅提起来扔掉,把人翻了个面。售票员脊椎已经断裂,无力地瘫在地上,僵硬的脸没了刚才那种扭曲的表情,眼眶却瞪得仿佛要裂开。   她用力地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声音小得像是呓语。但是谢留夷听清了。   她在重复三个字:杀了我。   谢留夷发出微不可查地叹息,她之前猜测售票员被控制了,她的灵魂被禁锢在身体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看来,十有八九猜对了。   她垂下眼帘,蹲身,一手按在她头顶,一手托住她下巴,神情悲悯,动作温柔至极。   “如你所愿。”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咯吧声,售票员闭上了眼睛,唇角微微勾起,不再是之前那种僵硬的笑容,而是解脱似的安详。   谢留夷将她的尸身抱起来,放在唯一没有翻倒的公共座椅上,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探向售票员的眼睛。   左眼皮下面空空如也。她拨开眼皮,赫然发现眼眶中的眼珠不翼而飞。   独目山……莫非不仅是个地名?   “谢姐。”周海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谢留夷的沉思,“售票员的柜子上了锁,钥匙可能在她自己身上。”   闻言,谢留夷俯下身去,动作轻柔地翻找,最后在售票员左手上发现一条红色手绳,小巧玲珑的钥匙就拴在上面。   她把钥匙拆下来给周海洋,自己将手绳拿在手里端详。   手绳是由平结编法编织成的手链,不大工整,可见编它的人手艺不佳。表面有些褪色磨毛,应该戴了很久。上面沾了黑色的污渍,已经干硬,散发着淡淡腐臭味。   她不记得听谁说过,将平结红绳戴在左手上,为的是祈求平安。   售票员曾经也是个人吧?这条手绳终究没能保佑她平安。   ……   在售票员那个上锁的柜子里,大家找到了一沓索道票和一把钥匙。周海洋把票分发下去,刚好每人一张。   索道票后面印着独目山简略的地图,客栈就在索道上站旁边不远。   “我们要去哪里坐索道?”有人问道。   宋烨回答道:“这栋楼就是索道站,乘坐点估计在楼上。”   大家用柜子里找到的钥匙打开门锁,重新拉起了卷帘门。   湿润带着泥土芬芳的凉风涌入售票大厅,门外的雾依然像一堵云&墙似的,在门口形成一条横向的通道。   顺着通道来到小楼最左侧,果然有一条狭长的楼梯隐藏在那里,楼梯上方挂着一个白底红字的木牌,上书“进站口”。   楼梯前杵着个立式三辊闸,两边缝隙很大,四周无人看守,看起来非常适合逃票。   然而没人敢在这种地方逃票,特别是手中有票的情况下。   一行人乖乖排着队刷票通过闸机,当主动负责断后的谢留夷通过闸机时,头顶传来机器的轰鸣声。   索道启动了!众人纷纷加快了速度。   刚登上乘车平台,就见四辆红色的铁皮缆车排着队自浓雾中缓缓而来。   缆车上半部分没有铁皮包裹,仅在四角有不锈钢管连接着车顶,四面洞开,非常透风。   “雾里不是有怪物吗?我们真的要上缆车吗?”有人惊惶不安地问。   “没时间犹豫了,我们只有这一条出路。”宋烨道。   谢留夷面无表情地走到队伍最前排,声音平静,“我先上。”   宋烨明白她是要为众人开路,再次郑重感谢。   谢留夷没有回应,眯眼看着缆车的速度,回头对宋烨说道:“车不会停。”   宋烨问都没问她怎么判断的,语速极快地安排道。   “缆车进站后不会停,我们需要提前分组排好队,海洋,小峰,我们三个负责辅助大家上车,然后乘坐最后一辆缆车,有问题吗?”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谢留夷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感叹有宋烨在真是太棒了。天杀的,这种惜字如金的说话方式太憋得慌了,得想个法子把宋烨绑在身边才行。   除了他们四个之外,还有十二个人,其中三个穿着校服的初中生,一个穿吊带睡衣的年轻女人,剩下八个都是头发花白的大爷大妈,经历过刚才的一切后都有些腿软,确实需要年轻力壮的人辅助上车。   谢留夷把三个惶惶不安的初中生扒拉到自己身边,看向宋烨,“他们跟我。”   宋烨点头,迅速将其他人分组。   缆车进入站台果然没有停,甚至连速度都没有放慢。谢留夷眼疾手快地挨个拎起孩子丢进缆车,最后自己敏捷地钻进去,全程仅用了三秒。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自己从窗口伸出手插上了车门外侧的插销。   第一辆缆车登车几乎没有耗费时间,为接下来三辆缆车的人上车留出了足够的空余时间。缆车绕行U型转向盘的时间内,所有人都顺利登上缆车。   四辆缆车随着缆绳的转动离开乘车平台,驶入浓如牛乳的白雾。   雾中光线昏暗,能见度极低,只能隐约看到脚下摆动的黑影,像是树木顶端的枝丫。   众人一路提心吊胆,生怕雾中伸出手把自己抓走。   不知行驶了多久,突然天光大亮。原来是随着海拔提升,缆车钻出了云雾。   太阳西垂,晚霞明艳,雪白的云海被镀上一层金光。夕阳穿透车窗撒在身上的一瞬间,后面甚至有人发出了欢呼声。   “姐姐,你看前面。”坐在谢留夷对面的初中男生小丁突然神色惊恐地指向她身后。   谢留夷回头,就见到前方十多米远的地方伫立着一座索道支撑架,如钢铁巨兽从浓雾中探出头来。支撑架顶端趴着一个东西。   说它不是人吧,它有着人的躯干和手脚,半黄不黑的头发蓬乱纠结地糊在脸上,发丝间隙露出的眼睛能看出它正面朝向缆车的方向。   说它是人吧,它脖子像乌龟一样可以伸缩,四肢奇长,反弓着扒在架子上,身躯压低,看起来像一只四条腿、长着乌龟脖子和人脑袋的蜘蛛,长相委实猎奇。   后面缆车上的人也看到了支撑架上的东西,发出三两声短促的惊呼。 第3章   无论车上的人心情如何,缆绳速度不变地拖动缆车一点点靠近支撑架。   第一辆缆车到达支撑架的时候,索道停住了。   谢留夷老母鸡护仔似的,将三个初中生护在身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浑身肌肉却已经绷紧,随时准备出手。   怪物慢悠悠地靠过来,左手撑在缆车一角的钢管上,右手搭在用来将缆车和缆绳固定在一起的抱索器上,双脚勾住支撑架,斜向下将头探向车窗。   脖子上一条银色的骷髅项链因为重力的原因一下下拍打在它被头发糊住的脸上。它的头发也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十分倔强地板结在脸上,即便它头朝下,头发也依然反重力地向上支棱着。   看清缆车中只有一个女人和三个小孩,它笑了。它喜欢弱小的生物,尤其当他们露出恐惧的表情,当他们的鲜血弥漫过自己的指缝。   它露出锋利的牙齿,尖细的舌头缓缓舔过嘴唇。然而当舌尖拨过一缕板结在嘴唇上的头发时,头发竟然像簧片一样弹动了两下。   这个小细节将它努力营造的恐怖气氛破坏殆尽。谢留夷绷着脸没有笑出来,只是憋得整个身子一颤一颤的。   怪物只当她吓得发抖,满意地笑了。雌性和幼崽,多么羸弱的存在,他们惊恐的表情总是令它心情愉悦。   “欢迎来到独目村,”它声音有些阴柔,并不难听,比起售票员那种毫无起伏的机械音,他的语气透着森然的恶意,“你们需要在一分钟内回答出我的问题。答对了,才可以进村。答错了……”   它右手在抱索器上敲了两下,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因为兴奋而放大,“我就打开它。”   “哈?”谢留夷全神戒备地等着怪物发动攻击,却没想到它竟然是来出题的,忍不住惊讶出声。   怪物沉醉于缆车落地将他们被摔成肉泥的幻想,并没有注意到谢留夷神色中没有丝毫惊慌。   它自顾自开始提问:“请听题,一副扑克牌总共五十四张,其中十张朝上。闭着眼睛将它分成两份,并且只能翻动一次,使得两份牌中向上的牌数一样,你要怎么做?”   说完,它指甲一下一下地摩擦抱索器,口中开始倒计时,“60,59……”   这个问题令谢留夷更惊讶了。她原本以为怪物会提“你有多少根头发”之类的问题来为难人,没想到这玩意儿长得那么随意,问的问题却出乎意料地正经。   这种问题如果时间充足,而她也闲得没事的时候,琢磨一两天说不定能解出来。   然而怪物指甲刮在钢铁上的声音十分刺耳,谢留夷听觉敏锐,声音传进她耳朵里简直是折磨,令她心浮气躁,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袋更加转不动了。   好在她本来也没打算按规矩答题。   她突然出手,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抓住怪物撑在缆车上的左手,一把拽进缆车内,同时抬脚抵住怪物正脸。   原本她的打算是迫使怪物双腿离开支撑架,将它吊在车外。最不济让它右手先离开抱索器,解除威胁。   却没想到,当怪物的胳膊进入缆车的瞬间,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车窗上仿佛有激光屏障一般,穿过车窗的部分血肉消融,赫然成了白骨。   怪物反应不慢,当机立断地撤回右手,直接扯断自己左臂,靠着双腿的力量缩回支撑架,蹲得远远的,目光仇恨地看着谢留夷。   谢留夷提着一根化成白骨的手臂,目瞪口呆地和支撑架上的怪物两两相望。   感情这玩意儿不能进缆车?早知道不伸脚了,连头一起扯进来多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倒计时即将结束。怪物用仅剩的三条胳膊腿儿小心翼翼地顺着支撑架爬过来,想去解抱索器。   谢留夷当即丢了白骨,从车窗探出身子,抓住车顶用力一翻,整个人便站在缆车了顶上。握住缆车顶部用来连接抱索器的长杆保持平衡,抬头虎视眈眈地看向怪物,大有你敢过来我就敢动手架势。   怪物立刻缩回蠢蠢欲动的右手,向后退了几步。它亲身体验过谢留夷的力气,又本性欺软怕硬,加上它不能离开支撑架,一时间还真不敢跟谢留夷硬来。   倒计时结束,然而问题未答对索道不会启动,它也不敢靠近抱索器,双方就这样一个趴着一个站着,陷入僵持状态。   这时候,小丁从车窗探出头来。   “姐姐,答案我们想出来了。从最上面数出十张牌分成另一份,再把这一份翻过来,这样两边朝上的牌数就是一样的。”   四周空旷而寂静,男孩稚嫩的声音清晰传入上头一人一怪的耳中。   谢留夷按照小丁说的思索了一下,觉得没问题,抬起下巴喂了一声,“说话。”   还能说什么?怪物想骂人,可是游戏不让,只能阴沉着脸宣布:“回答正确。”   缆绳再次吱呀吱呀运转起来,怪物心头一松,终于能送走这个女人了!这口气一定要在下一辆车上讨回来。   它已经开始计划如何在游戏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加大难度,弄死后面的人,或者留几个活口,诱导他们去仇恨这个女人。它最喜欢看玩家内斗。   然而余光瞥见谢留夷的动作,顿时吓得它所有的幻想都烟消云散。   谢留夷没有返回缆车,她在缆车发动之前屈膝起跳,双手握住支撑架,腰腹用力,双腿一甩便翻上了架子。   怪物吓得连连后退,见对方跃跃欲试地要动手,急忙大喊:“我死了索道就不动了。”   “什么意思?”谢留夷正要爬过去,闻言收回手,蹲在原地问道。   “缆车经过这个支撑架就会停,只要我不说回答正确,索道就不会启动,你们所有人都只能吊在这里风干。”   此刻恰好第二辆缆车也到了支撑架处,索道果然停了下来。   见此,谢留夷只好退一步,青蛙一样蹲在缆车抱索器旁边,对怪物抬起下巴,“说。”   “说什么?”怪物一时没反应过来,见谢留夷不耐烦地皱眉,才明白她想让自己直接宣布“回答正确”。   “不行,得提问,这是规则,我也反抗不了。”怪物守着自己最后的倔强。   闻言,谢留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丢下一个字, “问。”   见她同意提问,怪物试探性向缆车爬了一步,又在谢留夷看过来的瞬间怂怂地退回原位,扯着嗓子对缆车喊道:“欢迎——来到——独目村,你们需要——在一分钟内——回答出我的问题……”   “啥?你说啥?”第二辆缆车内是上了年纪的大叔大妈,听力不太好,怪物距离太远,即便扯着嗓子,声音也被风吹散了。   怪物:就离谱!   “他说,欢迎来到独木村……”谢留夷离缆车较近,提高声音把怪物的台词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板得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阅读机器。   “哦哦,好,问嘛。”大爷大妈们总算听清了。   谢留夷眼神冷漠地看向怪物,“继续。”   怪物:委委屈屈。   它只是一个弱小的NPC,为什么要这么对它!   然而它只能乖乖继续,“答对了,才可以进村。答错了……”   它看向谢留夷身后的抱索器,觉得这句话说了也是废话,但是台词又不能不说,最后只得在谢留夷冷漠的目光中,声如蚊蚋地说完最后一句台词,“我就打开它。”   “你说啥?大点声。”缆车内的大爷探出身子喊道。   怪物:我声音大点有用吗?!声音大我就能打开抱索器吗?!   谢留夷低头,对上大爷看过来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回了三个字,“不用管。”   “好嘛,不管。”大爷听话地缩回缆车。   怪物已经失去了提问的激情,声音毫无起伏地棒读,“两只猴子分五颗桃子,怎么分最公平?”   谢留夷低头,语气平板地重复了一遍。   这问题简单,大爷大妈们常年带孙子,基本家里都有二胎,一碗水端平的本事比谢留夷高了不知多少。   一位穿碎花裙的大妈探出头,兴致勃勃回答:“榨成果汁分两杯。这么分最公平了,我给我孙子这么分他们从来不闹。”   不得不说,蹲在头顶的谢留夷给了他们极大的安全感,他们不仅声音不颤抖了,甚至都敢探头出来瞧热闹。   “回答正确。”怪物不等谢留夷示意,就迫不及待地宣布,一副送瘟神的态度。   轮到第三辆缆车也是一样的场景,怪物提的问题极为简单,应付差事的态度不能更明显。   直到第四辆缆车停在支撑架,怪物没有提问,而是对谢留夷说道:“你下去,不然我不问。”   它怕自己说完“回答正确”,重新启动索道之后,谢留夷会过河拆桥对自己动手。   恰好谢留夷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双方僵持片刻,宋烨探出头来对蹲在支撑架上吹风的谢留夷劝道:“谢小姐先下来吧,我们车里的人脑子都还不错。更何况,有谢小姐的威慑,相信这位……先生,一定不会提太难的问题。”   他看着怪物,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   怪物:一个两个都坏得很。   谢留夷寻思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万一拖过了八点就不好了。于是从善如流地顺着长杆溜到缆车顶上。缆车里只能坐四个人,谢留夷嫌挤,就没进去,盘腿坐在车顶,虎视眈眈地抬头。   见此,怪物收回了试探着前进的爪子,重新缩回另一边,扯着嗓子提问,语气敷衍得像快下班时被领导逮住加班的社畜。   “欢迎来到独木村你们需要在一分钟内回答出我的问题答对了才可以进村……”   “慢点。”谢留夷打断,视线带着满满的威胁看过去。   怪物:敲里吗!   它只好放慢语速,扯着嗓子还得力求吐字清晰,像一个在音效不好的剧场演话剧的蹩脚演员。   “请听题,村口有一条河,船夫一次只能载一个人。有一天,一个外乡人,一个村民,一只猴子要过河。村民不在的时候,外乡人会杀了猴子。外乡人不在的时候,猴子会杀了村民。要怎样才能让他们全部活着过河?”   说完,百无聊赖地用仅剩的一只手撑住下巴,也不去倒计时。反正有尊煞神在那儿杵着,倒计时也没用。   缆车内四人商议过后,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先载猴子过河,留外乡人和村民等待。空船返回载外乡人过河,放下外乡人的同时将猴子载回。将猴子放下之后,载村民过河,最后空船返回载猴子过河。”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光听着谢留夷就已经一脑门官司,也不知道对不对,直接抬头对着怪物,一副“你敢说不对试试”的架势,“说话。”   “回答正确。”怪物并没有试图为难他们,干脆果断地宣布正确。   索道启动,缆车缓缓驶离支撑架。怪物蹲在原地目送缆车远去。   谢留夷看着纹丝不动的怪物,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它竟然这么轻易就放他们离开?   事情发展得过于顺利,反而让她不安。 第4章   缆车到站之后稳稳停了下来,没有再考验乘客上下车的速度。   车里的人连滚带爬地下了缆车,后怕地感到一阵腿软。   谢留夷从车顶跳下来,回身看了一眼昏黄的天色。   落日余晖柔和地撒在人脸上,静谧而美好,天边仅剩一线金色天光,黑夜即将降临。   感觉到裙角被拉扯,回头便看到三个孩子小心翼翼地凑到身边来。谢留夷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柔和了许多,“走吧。”   她一马当先地出了索道站,三个孩子扯着裙角在身后小鸡仔似的跟着。其他人看一眼天色,也知道没时间耽搁,急忙跟上。   客栈离索道站不远,沿着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走了十分钟,终于在入夜前到达。   客栈是一栋四四方方的三层小楼,白墙黑瓦,一楼门头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像指引归途的灯塔。   门前一片水泥铺就的小院子,院子另一侧有一座不大的平房,平房边上一口水井,井边一条青石台阶向下延伸,顺着台阶看去,隐约可以看到远处村落的轮廓。   夜色已经降临,村落没有点灯,静谧而沉默地隐匿在黑暗中。   没时间细看,一行人快步穿过小院,进入客栈。客栈一楼看着像是餐厅,左右各摆着几张方桌,凳子倒着架在桌上。   正对门设有原木的柜台,最后一人迈过门槛的时候,柜台后突然传出一阵闹铃声。铃声刺耳又响亮,伴随着闹钟腿儿在木桌上蹦跶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格外突兀。   众人被吓得心脏骤停,反应过来之后,有的人钻进方桌下面,有的人缩在柱子边上,紧紧贴着柱子。   周海洋和陈小峰挤在三个初中生中间,揪着谢留夷的裙摆缩在她背后。   着实为难谢留夷这纤细的身板儿,得挡着一堆人,裙角还被五个人拉着,一步也走不动,只能眼神示意宋烨去看看。   宋烨倒是没躲,他心里也怕的,只是表现得更镇定些,就着门外白炽灯的光亮上前,探手到柜台后,回身时手里拿着一个黄铜色闹钟。   闹钟是经典复古款式,主体一个大肚子圆形表盘,下面两根金属脚,头顶两个耳朵震动得非常欢快,耳朵中间一个开关。   闹钟劲儿很大,震得他手指发麻,宋烨没有冒然关闭,就这么拿着走回来。   “七点五十。”他把表盘展示给谢留夷看,又转了个面,将闹钟背面露出来,“闹钟是发条式的,需要有人定期上发条,这里应该有人住。”   正说着,闹铃声开始减弱,最后有气无力地叮铃了两下就不动了。空间重新恢复沉寂,东南角的开门声就格外醒目。   吱呀——,年久失修的合叶发出一声呻&吟,东南角一阵拖沓的脚步声逐渐接近,矮小佝偻的身影步履蹒跚地从黑暗中走来。   经历过山下售票员和索道上的怪物,一行人如惊弓之鸟,看到个会动的就以为是怪物,惊叫着往远处躲,就连宋烨也浑身绷紧了往后撤。   谢留夷被身后五个人拉扯着,艰难保持平衡,无奈开口,“是活人。”   众人这才稍微安定了些,定睛细看。   那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白炽灯透进来的光线中,是个老太太,裹着小脚,走得颤巍巍的。脸上皱纹密布,灰白的头发拢在脑后,眼珠虽然浑浊,却能看见眼白,是正常的人眼。   如今已经六月,山上的气温不热,也称不上冷,她却穿着一身厚重的夹袄,黑色的布料很是耐脏。   她仿佛没看到厅中多出来的一群大活人,自顾自地走到柜台处,摸索了一会,没找到闹钟,这才缓缓转头看向这群不速之客。   宋烨很有眼色地将闹钟放在旁边方桌上,自己退了一步。老太太看见了却没管闹钟,颤巍巍地走到大门口,沉默着关上两扇大门,又费力地提起门边竖着的木板卡在门缝后面。   众人一时不确定她究竟是不是人,都不敢轻易上去帮忙。   她又走到门边柱子上,摸索到绳子拉了两下。   门外白炽灯熄灭,大厅内日光灯亮起,驱散一室黑暗。   这一举动让在场众人微微松了一口气,纷纷从藏身处爬出来,却也不敢太接近。   老太太又颤巍巍地走向放着闹钟的桌子,宋烨上前一步,抬手拦了一下,“老人家,请问……”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视若无睹地绕过他,拿起桌上的闹钟,又转身向来处走去。   周海洋自觉跟老一辈打交道还算得心应手,从谢留夷身后窜出来,三两步上前挡在老太太前面,扬起讨喜的笑容,提高了声音道:“奶奶,您好呀,过来坐坐呗。”   因为路被挡住,老太太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未等周海洋再开口,她又冷漠地低头,绕过他继续走。   佝偻的背影此刻显得像一个绝情绝爱的世外高手,对身后周海洋一叠声的“奶奶”充耳不闻。   老太太抱着闹钟回到东南角的屋子,吱呀一声关上门,丢下厅中一众人面面相觑。   周海洋回来的时候还有些委屈,“我平时可招爷爷奶奶喜欢了,她怎么不理我?”说完又恍然大悟,“她会不会已经聋了?”   “聋了要闹钟做什么?”宋烨反问。   周海洋语塞。他刚才喊得嗓子都快喊破音了,声音比闹钟小不了多少。可见老太太只是单纯地不想理他。   正要说什么,突然被谢留夷拽了一把,就见谢留夷视线落在别的地方,食指竖在唇上示意众人安静。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到大门左右两边各一扇窗户,被一掌宽的木条纵横交错着封死。   众人刚才注意力都放在老太太身上,竟然没人注意到。   谢留夷手掌后压,示意众人不要动,自己走上前去。她脚步很轻,落脚几乎没有声音。   走到窗户前,她将眼睛贴在横纵木条构成的不规则方形小孔上向外看去,入目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这不正常。   刚才进入客栈还未开灯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可以在黑暗中清晰视物,更何况今夜万里无云,月光还算明亮,从缝隙看出去绝对不会一片黑暗。   除非……   一颗暗黄色的眼珠突然出现,通过缝隙和谢留夷对视。谢留夷条件反射地摸向颈后,却摸了个空。右手不适地抓握了两下,回神时,眼珠转动两下便移开了。   月光洒在院落,谢留夷清晰地看到一人高的黑影渐渐远离窗口。原来刚才就是它趴在窗户堵住了她看出去的视线。   它似乎没有发现屋内有人,退到院子中央,对着楼上招了招手,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又有两个同样大小的黑影不知从哪里一跃而下,看下落的方向,刚才它们应该是在楼上。随后三个黑影结伴离开。   谢留夷看清了黑影的样子,心头升起了更多的疑惑。   出现在院子里的这种东西她虽没见过,却听说过。很多传说都将它们与恶鬼相提并论,然而却从未有谁证实过它们会伤人。   那么先前躲在雾里袭击陈小峰的,和刚才出现在院子里的,到底是不是同一种东西呢?   退回人群中,宋烨问她刚才发现了什么,谢留夷毫不犹豫地摇头,“没看清。”语气笃定,一点都不心虚。自己都拿不准的事情,说出来容易误导别人。   众人不疑有他,宋烨招呼着大家上楼休息。   二楼和三楼都是一样的布局,楼梯正对着窗户,被木条封死。每层四个房间,门上插着钥匙,都是双人标间,陈设简陋,泛着长久无人居住的霉味。   没人规定他们必须分房间休息,大家不敢分开,索性把所有房间的被子褥子都扯下来铺在二楼走廊里,大家挤在一起互相照应。   谢留夷没有睡意,主动守夜。其他人折腾了这半天,心力交瘁的,沾枕即眠。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八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和三个初中生便发起了低烧。昨天在浓雾中穿行时衣服被水汽浸透,后来叫山风一吹,便受了凉。再加上山上入夜后气温很低,被褥又泛着潮气,抵抗力弱的便直接病倒了。   “得吃药,”宋烨给他们做了个大致的检查,皱眉道,“先把被褥铺回床上去,生病的人最好别睡在地上。”   将人安顿上床后,陈小峰和睡衣女陈美意也撑不住了,他们俩一个常年缺乏运动,一个穿得单薄,比起十一个行动困难的重病号来说也只是能动而已。   “小峰哥和美意姐也先休息吧,宋哥,咱和谢姐再去找找楼下那位奶奶,问问有没有药。”周海洋提议道。   宋烨听他提到谢留夷,下意识去寻找,却发现人不见了。   “谢留夷呢?”   四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谢留夷什么时候不见的。谢留夷大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无事时很容易忽略她,刚才又忙乱,谁都没注意到人哪儿去了。 第5章   正一间间房间地找呢,谢留夷右手提着烧水壶,左手拖着一叠碗从楼梯口冒出来了。   “谢姐,你去哪儿了啊?”周海洋急忙上去,接过谢留夷手里的东西。   谢留夷绕过他,把东西递到陈小峰和陈美意手上,随手在裙摆上擦了擦手,口中道:“多喝热水。”   陈小峰被水壶坠得手往下沉了沉,听到谢留夷的直男式发言,反应过来她刚才是下楼去帮病号烧热水。   他一直以为谢留夷冷漠孤傲,难以接近,现在觉得她分明就是外冷内热,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   谢留夷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东西,只觉得他眼神看得她发毛,索性转过脸,对着宋烨和周海洋说道:“你们跟我走。”   说着转身下楼,脚步有些迫不及待、落荒而逃的意思。   三人下到一楼。周海洋和宋烨在东南角的小门前又敲又喊的老半天,门内一点反应都没有。谢留夷退远几步拎起裙摆,抬腿就要踹门,宋烨和周海洋急忙拦住。   “谢姐,法治社会,擅闯民居是犯法的。”   听到周海洋说法治社会,谢留夷槽多无口,却顾忌着没有开口说什么。   “我们先自己找找,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来硬的。”   宋烨担心老太太看起来风烛残年的,别一不小心被他们吓出个好歹来。   谢留夷收回腿, “找过了,没有。”   她守夜的时候就发现几个人呼吸有些沉重,猜到可能有人染了风寒,因此天一亮便楼上楼下地翻找过一遍。别说药了,连食物都没有,灶台上厚厚一层落灰,水还是她现打的。   “那就去村里找找,村子里应该有卫生所。”宋烨提议道,周海洋跟着猛点头。   谢留夷暂时打消破门而入的想法,转身出了客栈大厅,钻进旁边的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右手提着一把柴刀,左手五指岔开夹着一把菜刀、一把斧头。   走到等在院子里的两人面前,抬起左手,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挑一把拿着,防身。”   他们要去村子里找卫生所,谢留夷却找了几个“凶器”让他们防身,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村子里有危险。   “你发现了什么吗?”宋烨问道。   “发现什么?”谢留夷一脸莫名。拿武器防身还需要理由吗?   看到谢留夷表情,两个人反应过来自己会错了意,从善如流地接过了“武器”。   谢留夷右手提刀挽了个刀花,觉得不太趁手,然而总比空手好,右手空着的时候她总是觉得烦躁。   她一马当先地走了,周海洋看着手里的斧头,想学谢留夷玩刀的动作,却差点脱手砸到脚。手忙脚乱地接住,对宋烨道:“宋哥,我谢姐一定是混江湖的,这手刀玩的,那叫一漂亮。”   ……   俗话说得好,望山跑死马。   在客栈院子里看村子,觉得近在眼前,实际上三人沿着青石板小路走了足有四十分钟才抵达。   村子和客栈所在的山头隔着一条十几米宽的河,河上一座仿古中式木桥,由于常年水汽浸润,栏杆脚边长出一丛丛蘑菇。   桥面许久未曾养护,青苔像皮藓一样覆盖其上,十分湿滑。过桥的时候谢留夷特意放缓了脚步,她走得稳,但是后面两个已经开始扶着栏杆打滑了。   过了桥就是村口。村子周围围着一圈高过人头的篱笆,篱笆上爬满了青绿色的蔓生植物,将村子遮挡得密不透风,只在村口留出一个三米宽的口子。   顺着从村口延伸的主干道看去,两边店铺林立,门前立着配色十分扎眼的灯箱,写着餐饮住宿和店家的特色菜。   现在太阳已经高高挂起,正是起床忙碌的时候,然而所有店铺都大门紧闭,目之所及不见人烟,整个村子安静得连犬吠鸡鸣都没有,只能听到山风掠过街头巷尾时的轻声呼啸。   村子里难道没人吗?   街道干净整洁,几户商铺二楼的小花园花木繁茂,显然是常有人打理的,与村外疏于保养的木桥形成鲜明对比。   村子里是有人的,这些人却不会出村。   谢留夷得出这个结论,没有继续往里走,耐心地等着身后两人一步一滑地下了桥,蹭掉脚上沾染的苔藓,走过来之后才开口。   “村子有古怪,待会跟紧我。”   “谢姐,从没听过你说这么长的话。”周海洋关注的重点完全跑偏。   谢留夷:……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直觉自己并不是寡言的人,但是每次开口前总会下意识地提醒自己少说话,可能跟以前的经历有关吧。   然而现在没有记忆,她也不知道这个习惯从何而来,只好“嗯”了一声。   好在宋烨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主动把话题岔开,“你们有没有觉得,村子里安静得过分?”   “是有点,宋哥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周海洋一拍大腿,“从昨天开始,你们谁看见鸟了?这么大一座山,一只鸟都没有,也太奇怪了。”   这一点谢留夷早就注意到了。她听觉和视觉都远超常人,从一开始就觉得整个世界安静得有些虚假。除了昨晚出现在客栈院子里的东西外,她没有看见任何活物,也没听见鸟叫虫鸣。   她有个猜测,只是现在证据不足,等探明村子的真实情况,她的猜测就可以得到验证。   “先进村。”现在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她招呼二人进村。依然是她打头,宋烨断后,两人不约而同把年纪最小的周海洋护在中间。   沿着青石板长街走了一段距离,谢留夷被路边一盆平安树吸引了视线。平安树的树枝上密密麻麻地挂着红色的线,走近了看,新旧程度不一,材质跟她从售票员身上找出来的一样。   她抬头看了看门头上挂着的招牌——方麻花总店。   店铺大门紧闭,谢留夷惦记着找药的事情,将店名记在心里,继续顺着青石板长街往前走。走过方麻花总店不远,右侧出现一条岔路,岔路窄一些,两边依旧店铺林立,一众红底黄字的招牌中,绿色的招牌就分外醒目。   “那儿!”周海洋眼尖,第一个看见,高兴地抬手指向绿色招牌,“社区诊所。”说完又犹疑道,“好像没开门啊,怎么办?”   “先去看看,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宋烨看向谢留夷,似在她意见。   谢留夷点头。   三人拐入岔路,来到社区诊所门前。   谢留夷上前敲门,一开始还收敛着轻轻敲,等了半天没人开门,索性放开了力气,把门拍得震天响,终于,听到门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她才停了手。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过后,门开了一条缝。清晨的光穿透缝隙毫无阻碍的照进屋内。   那人躲在门背后,既没有向外看,也没有打开门,只声音粗噶地问:“干什么?”说话也不知带着什么地方的口音,舌头有些僵硬。   谢留夷看了宋烨一眼,宋烨会意高声问道:“你好,你是大夫吗?我们要买药。”   “外乡人?”那人声音里透出些厌恶,“不卖。”说着就要关门,却发现关不上。   谢留夷在外面抬脚抵住门,也不说话,就那么抵着。对方几乎整个人都压在门板上,然而门板纹丝不动,最后只能气急败坏地放弃关门,恶声恶气地问:“要什么药?”   这回宋烨没等谢留夷看过来,就高声回答:“退烧药,阿司匹林或者布洛芬都行,感冒药也需要。”   “什么症状?”那人语气不好,却也还坚持要对症下药。   宋烨描述了病人的症状,门后传来一声没好气的“等着”,脚步声便拖沓着远去,随后传来玻璃柜门打开的声音,再回来时,门缝里递出来几盒药。   谢留夷刚接过药,门上便立刻传来压力,对方又想关门。然而谢留夷脚还抵着,纹丝未动。   “还有什么事?”见门关不上,门后的人不耐烦地问道。   谢留夷将药丢给宋烨,宋烨看过之后点头道:“对症的。”   “嗯。”谢留夷回头对着门缝问道,“多少钱?”   听到这话,宋烨和周海洋条件反射地去摸裤兜,却都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自从醒来以后,身上携带的物品就都不翼而飞了,无论手机还是现金。   门后传来粗噶的男声解救了两人的尴尬,“不用,快滚。”说完又想关门,然而抵着门的力道丝毫未见松懈。   “你还想做什么?”门后的人没好气道。   “山下的售票员你认识吗?”谢留夷问。   关门的力道松了,门后的人语气缓和下来,没再那么不耐烦,“是老方家的闺女,好久没回家了,你见过她?”   “老方家在哪?”谢留夷没有回答,反问道。   “村口方麻花家,你们进来的时候没看到?”他又恢复了不耐烦的语气。   是那户门口摆着平安树的店铺。谢留夷得到想要的答案,没再抵着门,松了脚上的力道。啪地一声,木门迫不及待地合拢,门后传来挂锁的声音。   “要去方麻花家看看吗?”宋烨问道。   谢留夷摇摇头,“我去,你们先回去。”她有些猜想急需验证,村子情况古怪,她不想带着别人一起涉险。   “好。”   三人在方麻花门口分道扬镳。谢留夷目送周海洋和宋烨走出村子后,抬头打量了一下麻花店的构造。   麻花店一楼是店面,二楼有个凹进去的阳台,外侧是老旧的木栏杆。右边是一家餐馆,餐馆和麻花店中间的墙上镶着一个一米多高的灯箱招牌,底部刚好到她腰部。   谢留夷伸手握住灯箱的钢架试了一下,估摸着挺牢固。轻轻一跃,脚在架子上借力向上跃起,双手便攀住木栏杆,腰腹用力,右脚蹬墙,轻松地翻进二楼阳台。   从阳台门看进去,里面似乎是个仓库,堆满杂物。门上没有锁,是用插销在门后插起来的。   谢留夷将柴刀探入门缝,一点一点地拨开插销,开门进去后再插上。仓库角落有个简易的木质楼&梯,顺着楼梯下到一楼店面。   一楼没有光,好在谢留夷有夜视能力,清晰地看到店面的陈设。正对门摆这个长桌,桌上一笼一笼的麻花用塑料布罩着。   长桌靠着木墙,木墙后头是个很小的卧室,角落摆着张床,上头睡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   谢留夷手脚很轻,撬门入室到下楼几乎没发出声音,床上的人睡得安稳,丝毫没察觉到家里进了人。   男人面容憔悴,看面相有个六十来岁,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谢留夷目光落在床头柜摆着的箩筐上,箩筐里满满的都是红线编的平安结。   她微微俯身,将手搭在男人的手腕上。指腹下的皮肤是冷的,没有脉搏。   果然。   她收回手,在卧室四处寻找起来。卧室不大,除了一张床、一把凳子和一个床头柜之外再没别的东西。她想了想,单膝跪地,向床下看去。   老式木架子床下,树根涌出地面,像蛇一样盘踞虬结。她伸手覆在树根上,感受到一阵微弱的灵力。   正打算掰一截下来细看,头顶上传来颤颤巍巍的声音,“你……你要干什么?” 第6章   床上躺着的人已经醒了,正趴在床边探头看她,双目圆睁,神色惊慌。那双眼睛的黑眼仁极大,眼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见谢留夷直起身看过来,床上的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缩到墙角,又问了一遍,“你要干什么?”   谢留夷镇定起身,拍掉裙摆沾的土,扯过椅子大马金刀地往床边一坐,想了好几个话头,又被自己否定。   人死后瞳孔扩散,眼中几乎不见眼白。此前在山下看见售票员眼珠全黑,谢留夷心中便怀疑她是活死人。   进入村子后,村里不见一个活物,大夫畏光躲在门后,声音里还透着起床气。方麻花白天熟睡,身体冰冷没有脉搏。谢留夷心中的怀疑便得到了证实。   他们跟售票员一样,都是活死人。   活死人形成的原因有很多,最常见的有两种。一是死后变成僵尸;二是死时太痛苦,忘记自己死亡的事实,以活尸的形态游走世间。   此二者都需要一个契机。   前者靠风水,只有极阴之地才能养出丧尸。后者靠灵气,死亡之地灵力充沛,才能支持尸身以活死人的形态继续生活。   独目村虽然不是风水宝地,但也绝不是养尸地,而且僵尸闻到生人气息就会攻击。大夫和方麻花显然属于后者——忘记自己的死亡、由灵力支撑着在阳间生活的活死人。   活死人畏光,因此昼伏夜出。需要灵力支撑,若是灵力不足,魂魄会渐渐衰弱,最后丧失神志,变成没有思维和理智的活尸,比如山下那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售票员。   看到方麻花床下灵力充沛的树根后,谢留夷的猜测得到了肯定。   甚至更进一步,这个村子所有的房间里,都有这样的树根。所有的村民,都跟大夫和方麻花一样,成了活死人。   他们需要汲取灵力,不能离开村子,所以村外几步之遥的木桥无人打理,所以方麻花家的女儿半年没回家,方麻花也没有下山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   跟活死人打交道禁忌还是很多的,最忌讳的就是指着人鼻子说你已经死了。活死人普遍玻璃心,平时没有攻击性,可是一旦被戳到痛处,就会跟对方不死不休。   谢留夷想问的问题大多都容易牵扯到对面人的死亡原因,比如树根,再比如昨天出现在客栈院子的东西。偏她又不是个会聊天的,犹豫了半天,最终选定了一个比较保守的开场白。   “麻花怎么卖?”   缩在墙角的方麻花愣住了。对方大费周章地钻到他卧室,他醒来的时候还看到对方趴在床边不知在找什么,竟然不是来偷东西的,是来买麻花的?   何必呢?他家麻花已经出名到这程度了?   见方麻花呆愣着不回答,谢留夷又问了一遍,还加了一句,“新鲜吗?”   做吃食的最怕别人说食物不新鲜。听到谢留夷这么问,方麻花立刻忘记了别的,点头如捣蒜,“新鲜,昨儿个现做的,放久了的我都直接丢出去喂狗,不敢摆到门头卖的。”   喂狗?谢留夷眉毛轻挑,村子里哪有狗?这么想着,她直接问了出来。   “狗白天都躲着睡觉,晚上才出来松散。它们不进村子,东西放村口,它们自己就叼走了。”   闻言,谢留夷留了个心眼。狗哪里有昼伏夜出的,方麻花口中的狗究竟是什么东西,还得打个问号。   不过,“狗”不进村这一点是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姑娘……买麻花回去做早餐吗?”见谢留夷没什么威胁,方麻花胆子也大了点,主动说道,“我们家麻花各种口味都有,甜口的适合单吃,咸口的泡油茶吃最香了,村西头方缘民宿旁边的油茶味道好。我不是打广告啊,我们自己也爱吃的。”   提到早餐,谢留夷这才想起来还有一日三餐这回事。她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却一点都没饿没渴,似乎饮食已经淡出她生活很久了。   不过就算她不吃,客栈里的人也要进食的。   “甜口咸口各来……”她算了算客栈里的人数,“二十根。”说完手伸进怀里掏钱袋,然而钱袋没有,反而摸到昨天从售票员手上摘下来的手链。   她犹豫着拿出来,递到方麻花眼前,“这个……”   话音未落,原本瑟缩在角落的方麻花手脚并用地爬过来,一把抢过手链,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神情激动,大张着嘴似是要哭,眼中却一滴泪也没能憋出来。   活死人,终究还是死人,无血无泪。   “这是我闺女的,方兰,你见过她吗?她半年没回家了,你在哪儿见的啊?”   “山下售票厅。”谢留夷盯着方麻花脸上的表情回答道。   方麻花迷茫了一瞬,喃喃道:“那她咋不回家啊,她工作很忙吗?”   工作?看来方麻花不记得女儿死亡的事情,也就是说,方兰的死因和方麻花一样。   谢留夷沉吟着问道:“半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此话一出,方麻花脸上的神情更加迷茫,“半年……半年前……我家兰兰去上班了。没发生啥事儿啊,这孩子咋就不回家了呢?”说到这儿,他再次激动起来,跪在床上,双手合十恳求道,“姑娘,你能不能帮我去喊兰兰回家?她这么久不回家要出事的啊,我……我不能离开村子,求求姑娘帮帮我。”   谢留夷垂下眼帘,没有去看这位老父亲热切的眼神。   方兰被不知名力量锁在售票窗口后,又被这股力量控制着对他们发动攻击。   谢留夷并不后悔杀她。活死人本就不该存在,魂魄被困在尸体里是一种损耗,将来即便能入轮回,转世后也会神魂不全。更何况这是方兰自己的希望。   然而这话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跟这位期盼孩子回家的老父亲说。   “好。”谢留夷听到自己说。   “谢谢,谢谢。”方麻花跪在床上不停地磕头,谢留夷伸手抬住他肩膀,制止了他的动作。他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探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   抽屉里塞满了红色平安结,跟方兰手上那根比起来手法更熟练,成品也更加精致。谢留夷似乎可以看见老人日复一日地编平安结、挂在平安树上的身影。   方麻花急切地在抽屉里翻弄,红色平安结被他粗暴地拨开,有几根甚至掉出抽屉。他顾不上这些,只一心翻找,最后从角落翻出一张卡,拿起来擦了两下,双手递给谢留夷。   “姑娘,这是我家兰兰以前放在家里的,说是可以免费坐索道,你收下。”   谢留夷接过来,卡上明晃晃的四个字——索道年卡。翻过一看,背面标注的有效期还剩七天,不限乘坐次数。   不限乘坐次数……谢留夷意识到这张卡的重要性。他们上山时找到了索道票,乘坐索道上山。如果离开这里也需要乘坐索道下山的话,那么下山的索道票就是关键道具。虽然暂时不知道逃票会有什么后果,但是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谁愿意去以身试法呢?   至于有效期,说明他们七天之内必须乘坐索道下山离开。上山之前她注意过,山下根本没有出口,那么这七天之内一定有什么条件,触发之后才能从山下离开。   想起方兰说的话,罪人……王……想必条件就在这句话里。   “谢谢。”她把卡揣进衣襟,怕掉出来,特意往深处揣了揣。   要是有芥子袋就好了,她心里想着,突然愣住:芥子袋是什么?脑海中零碎地闪过一些画面。   “芥子袋不安全,东西还是放在身上靠谱。”黑衣男人声音清冷,看不清面容。   “师父,穷就直说。”这……好像是她?   头又疼起来,她急忙停止回忆,放空大脑。再回神,方麻花已经不在床上了,外面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   她走出去,就见方麻花拿了个大号食品袋,掀开了桌子上罩着的塑料布,正在把竹筐里的麻花大把大把地往袋子里装,那架势,恨不得把桌子搬空了。   看见谢留夷出来,方麻花一边手脚麻利地装麻花,一边说:“这包甜口的,甜咸口我各给你装一包。这东西顶饿,袋子扎严实了,能放一周呢。”   淳朴劳动人民表示感谢的方式就是这么粗暴质朴。   看方麻花的表现,现在谢留夷只要不问他的死因,想必不管问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   “这里为什么叫独目山?”   “这个啊,”方麻花一边给麻花套第二层袋子一边回答,“我们山上有棵老榕树,特别大,专家过来调研,说那一整片林子其实都是一棵树。后来要发展旅游业,就直接改名叫独木山,说是啥独木成林的意思。”   独木山?!   可是山下索道站上写的明明是“独目山”。   “木头的木?”谢留夷不死心地追问。   “是吧……”方麻花已经开始套第三层袋子,听到谢留夷问话,有些迟疑,“独木成林的木就是木头的木吧?我不识字,姑娘你肯定是识字的。”   说完继续手脚麻利地给袋子打结。   谢留夷像被雷劈了似的站在原地。按照方麻花的说法,他床下的树根十有八九就是那棵老榕树的树根。   万物有灵,特别是长寿的物种,比如蛇、龟和树木。活得够久,就能生出灵智。树木成灵后会庇护一方水土,以及生活在这方水土的生灵。   在这片山上,谢留夷见过的活物,除了这些灵魂被锁在身体里的活死人之外,就只有昨晚出现的客栈院子的那种东西。   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夜喜犯人,名曰山魈。   榕树之灵庇护的对象是村民和山魈。原本山魈伤人大多是传言,很少有实证,许多山中村落都可以与山魈和平共处。   然而半年前,山魈群不知何故凶性大发,杀死了村民。榕树之灵想复活村民,可是生死轮回不是它一个树灵能插手的,最后只能强行扣留村民的魂魄,把他们变成活死人。   此举看似在补偿村民,让他们换个形式继续生活,但又何尝不是为了包庇山魈的罪孽呢?   就像家里老大打了老二,当妈的想和稀泥了事,最终结果却是纵容了老大,委屈了老二。   现在谢留夷怀疑,方麻花口中的狗,就是山魈。榕树之灵为了防止山魈再度捕食村民,才定下了山魈不得进村的规矩。   那么客栈又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昨晚山魈并没有试图进入客栈?   “客栈?村子外没有客栈啊。”方麻花被谢留夷问得茫然一瞬。   “索道边上,三层小楼。”谢留夷提醒。   “那个不是客栈。”方麻花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那是景区员工宿舍,里面出过人命案子,早荒废了。” 第7章   谢留夷清楚地记得,索道票背面的小地图上的确标注着客栈。她以为这一切都是榕树之灵在搞鬼,在山下控制着方兰的也是它。可是现在看来,此方世界除了榕树之灵外,还有另外一个更加强大的存在。   这个存在先是改变了地名,削弱榕树之灵对此方世界的掌控,又把方兰锁在山下,控制她成了周海洋口中的游戏NPC。   那么客栈呢?它把荒废的员工宿舍变成客栈的举动意义何在?   方麻花说员工宿舍出过人命案,谢留夷突然想到了客栈里那个穿着不合时宜的老太太。   “谁死了?”她问。   “赵老婆子。她是孤寡老人,家里困难,景区就给她安排了个饲养员的活儿,提供吃住。快七十的人了,也干不了什么重活。”说到死者,方麻花停下手中的动作感叹道,“那段时间是淡季,又赶上过年,外地员工都回家了,宿舍里没人。等发现的时候,赵婆子身子都硬了。”   听到这儿,谢留夷觉得背心有股凉意从尾椎一路攀爬到头顶。   “她死时穿的什么?”   方麻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过还是老实回答:“我没去看,我们做吃食的忌讳接触这个。不过赵老婆子没钱,一件黑夹袄过一冬,估计死的时候穿的也是黑夹袄吧。”   六十多,黑夹袄,这一切都和昨晚那位老太太重合了。可是老太太明明是活人!   榕树之灵只能让村民变成活死人,那复活老太太的就不是它,而是另一个存在。它竟然能插手轮回?!   谢留夷当即就想赶回客栈,被方麻花拉住,“姑娘你干什么去?麻花就快装好了。你别嫌我动作慢,多套几层防潮,能多放几天。”   说完也不等谢留夷回复,加快了速度给第二袋麻花套袋子。   方麻花似乎是很久没说话,好不容易遇到个能攀谈的对象,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喋喋不休地唠叨起来。   谢留夷原本还着急回去,等听到方麻花唠叨的内容,她瞬间被攥住了心神。   “其实,大伙都说老太太是被人打死的。”他神神秘秘地放低了声音,“就是方缘民宿方老板的侄儿,叫什么方铭宇的。听说在家里的时候杀了人家邻居家好几只宠物猫狗,被人告了,家里送他来我们这儿避风头。”   “我听人说,这种喜欢虐杀小动物的都是变态,早晚有一天会杀人。而且,赵婆子尸体被发现的那天,稍早些时候,方老板急急忙忙把他侄子送下山了。你说,这要是心里没鬼,急着走什么?”   已知信息中,又多出了一个叫方铭宇的人。   “方铭宇长什么样子?”谢留夷问。   “长得挺好看的,大高个儿。给,有点重,姑娘你提得动不?”方麻花把打包好的两大袋麻花递给谢留夷,见对方很轻松地提起来,才放了手,继续说,“就是流里流气的,小小年纪走路没正行,头发老长也不剪,脖子上还挂个骷髅头,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   骷髅头项链……谢留夷昨天才见过,就在索道上那个蜘蛛人身上。   想到方铭宇虐杀小动物的前科,谢留夷怀疑激得山魈群凶性大发的罪魁祸首就是他。然而成年山魈力大无穷,能够徒手撕裂虎豹,方铭宇就算是个练家子,也没可能虐杀成年山魈。   “你说的狗……都是大狗吗?”谢留夷斟酌着语言,用方麻花能接受的字眼问道。   “有小狗。”方麻花的回答印证了谢留夷的猜想,“去年国庆前后生的,赵婆子拿羊奶一口口喂大的,跟她可亲了。”   一瞬间,仿佛一道闪电划过脑袋,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碧空如洗,清晨的阳光还未落地就被房檐拦截,村子依然一片死寂,毫无生机。   谢留夷脚程快,二十分钟就到了客栈,一上台阶就见宋烨他们几个神色凝重地站在院子里。旁边两张方桌并在一起,上面盖着一块脏兮兮的被子,被子中间呈长条状轻微地隆起。   “谢姐,你终于回来了!”周海洋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不等谢留夷发问,他就竹筒倒豆子般地把事情都讲了。   “我跟宋哥回来见老太太还没起,宋哥担心出事,就把门撬开了。我跟你说宋哥可厉害了,拿铁丝三两下就把门锁弄开了。”   宋烨咳了一声打断周海洋的话,有些尴尬地说:“跟公安系统的朋友学的。”   “厉害。”周海洋不明所以地夸了一句,接着说道,“开了门看见老太太在床上躺着,过去一探都没气儿了,吓死我了。宋哥不是法医吗?他验尸之后竟然发现,老太太死了起码一个月了!明明昨晚她还动来着,我还跟她说话。天啊,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说着,用两根手指揪住被子一角,掀开一些给谢留夷看。宋烨解剖后习惯性整理过尸体,所以老太太看起来非常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她内脏已经腐化,却没有呈现巨人观,说明死亡一个月以上,按理应该已经白骨化了。”宋烨补充道,“可是她的皮肤却很新鲜。而且她没有血液,所以身上连尸斑都没有。如果不解剖,很难相信她已经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揉着眉心,“这个世界太不科学了。”   “我有个想法,”陈小峰弱弱地开口,“我们会不会像无限流小说里讲的那样,被拉进求生游戏了?”   “你们看过无限流吗?玩家被拉进求生游戏,在游戏里死亡的话现实中也会死亡,通关副本才能离开。昨天那个售票员不是说了吗?罪人得到王的宽恕,就能离开这里,这就是通关线索啊。还有这栋客栈,……”   他转向谢留夷,“谢小姐,你昨天看到院子里有东西了吧?昨天它们为什么没有进来攻击我们?因为这是安全屋啊!游戏给我们设定的安全屋!”   他越说越笃定,其他人都沉默着没有反驳,只有陈美意问了句,“如果这里真的是逃生游戏的副本,那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不一定,无限流小说各种设定都有,有的副本结束就能回家,下一次副本再进来。有的一辈子都回不到现实世界了,比如……”   “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先不谈这个。”宋烨打断陈小峰的话,指向谢留夷带回来的包裹,生硬地转移话题道,“谢小姐带了什么回来?”   谢留夷有些惊讶,当然她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宋烨一开始就表现得礼貌冷静又克制,这还是第一次粗暴地打断别人的话。   “麻花。”她抬手示意了一下。院子里除了宋烨的临时解剖台以外没有桌子,谢留夷便进了大厅,把麻花放在空桌子上。   大家从昨晚六点开始粒米未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听到麻花两个字条件反射地开始分泌唾液,双眼放光地跟着谢留夷进去。   “谢姐你太棒了!”周海洋冲到桌前,一边拆包装一边吹彩虹屁,还不忘吐槽,“这也包得太紧了吧,都多少层了。”   宋烨拿了两个坐在桌旁开始啃,其他人没有他对着尸体吃东西的定力,提着麻花上楼了。   刚才陈小峰一大段话谢留夷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安全屋这个词她记住了。之前推测山魈不进村子是因为榕树之灵的限制,那么安全屋又凭什么安全呢?   她在一楼找了一圈,甚至柜台都搬开了,没有榕树根,也没有别的奇怪的东西。   “你在找什么?”宋烨问道。   “不知道。”谢留夷把柜台搬回原位,转身回答,却突然愣住。   站在柜台的方向看过去,整个室内都是暗的,只有大门口投进来的光。门外摆着赵婆子诡异的尸体,宋烨在门边黑暗中啃麻花。   “灯呢?”她问。   昨晚赵婆子开灯后,房顶上六盏日光灯同时亮起,整个客栈大厅灯火通明。可宋烨他们为什么不开灯,反而把尸体抬到院子里解剖呢?   “打不开。”宋烨咽下嘴里的麻花,“估计是断电了,今早所有灯都开不了。”   谢留夷突然想起来,昨晚他们睡前灯是亮着的,早上她下楼烧水的时候发现灯关了,以为是老太太关的。可是如果老太太早就死了的话,灯是谁关的?   这一瞬间,安全屋三个字在她脑海中炸开。   没有什么安全屋,客栈只是一个幌子!   昨夜山魈没有进客栈,可能是因为灯光太亮,或者别的什么限制。在此方世界,能限制山魈的,除了榕树之灵,就只有那不知名的存在——陈小峰口中所说的求生游戏。   游戏控制售票员引他们进客栈,又复活老太太,让他们见到活人之后放松警惕,再利用山魈退离的现象让他们误以为客栈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可是实际上,从今早灯灭掉开始,这座客栈很可能就已经丧失了庇护的作用,只有村子才是山魈进不去的安全区。   天空一阵惊雷在耳边炸响,打断了谢留夷的思绪,她三两步跑到室外,便见天边聚集起一大片乌云,以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向这里蔓延。   “进村子!”她回头看着宋烨。   宋烨一口麻花塞在嘴里忘记咀嚼,“为什么?”   “没时间解释。”她回头看了一眼愈发逼近的乌云,声音沉重,“先进村子!”   好在宋烨没有再问,咽下麻花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不知道他怎么做的,很快,所有人便整整齐齐地下了楼。   “为什么要进村子?”陈小峰虽然下了楼,但是却不愿意出客栈,“客栈才是安全屋,我们现在有吃的,在客栈里苟着不好吗?”   “对啊,”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妈有气无力地靠在陈美意身上,附和道,“我们这把老骨头不中用,生着病呢,怎么走山路?”   “小姑娘,等我们好一点了再走行吗?刚吃了药,身上没力气。”   生病的时候人普遍比较任性,尤其是年纪大的,虽然被宋烨劝下楼,可是都不情不愿的。   “谢小姐,”宋烨有些为难,“不如你说个理由吧,不然难以服众。”   难以服众。   这四个字就像是戳到了谢留夷的逆鳞,她突然火大起来。   “理由?”她冷声反问一句,瞥了一眼快要逼近的乌云,提起一直握在手中的柴刀狠狠砍在客栈大门上,大门像是遭受重击一般,嘭——碎裂成几块。   众人都被她突然的爆发吓住了,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鹅,没有一个人再敢出声。   她挽了个刀花,收刀贴着自己小臂,声音冷然,一字一顿道:“我说,进村。” 第8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吹过树林,枝叶摩挲着沙沙作响,晃动的树影仿佛妖魔鬼怪。   通往村子的路是从山林中开辟出的青石板路,两边林木葱郁,天晴时漫步其中必然心旷神怡。然而此刻狂风大作,天边乌云黑压压地逼近,明明是早晨,林中光线却暗淡得如同黄昏。   山魈不喜欢日光,所以白天基本都躲在茂密的林子里。但是阴雨或浓雾天气,光线昏暗,它们想必也不介意出来走走。   谢留夷回头看了一眼,乌云已经蔓延到客栈上空。视线瞥到客栈的窗户,不禁心下一沉。   由于地势关系,客栈只露出三楼最边上的一扇窗。窗户上用来封窗的木条已经碎了,碎裂的窗口处,有个黑影抓着窗沿,向这边探身遥望。   那是一只比成年男人体型更大的山魈,四肢很长,浑身毛色暗淡,脸上的色彩却极其鲜艳,像画师用名贵的颜料精心绘制出的面具。   它似乎看到了他们,转身跳下窗户,消失在房间内。   客栈果然不是安全屋。   山魈要追上来了。   得出这两个结论,谢留夷心里有些焦急。   山路崎岖,众人虽然慑于谢留夷的威吓前往村子,却因为不明所以,除了对谢留夷无条件信任的周海洋和宋烨之外,其他人都不情不愿的,行进速度实在算不上快。   指望他们这群老弱病残(残的是吊着胳膊的陈小峰),在山魈追上来之前进村子,委实有些难为他们了。   “宋烨。”谢留夷叫了一声,见宋烨回头,对他招了招手。   其他人因为谢留夷突然出声也停了下来,谢留夷皱眉,眼神冰冷,柴刀似乎不经意地在路边凸出的青石上磨了两下,铁石摩擦的刺耳声响让大家想起谢留夷一刀劈碎大门的英姿,纷纷别过视线。   周海洋会意地接过原本由宋烨搀扶的老人,“快走快走,早点进村早点休息。村子里条件比客栈好多了。”   众人才又开始移动,谢留夷听到陈小峰嘟囔了几句安全屋之类的话。   宋烨放慢了脚步落在最后,和谢留夷并肩,低声问:“怎么了?”   “雾里头的东西追上来了。”谢留夷低声回答。   之所以单独告诉宋烨,有两方面的考虑。第一,她自己不是个擅长和人打交道的,而宋烨不仅智商情商在线,领导力也不缺,告诉他也能多个帮手;第二,这种情况下,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除了制造恐慌之外没有别的作用。   宋烨果然没有辜负谢留夷的期待,第一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昨天雾里抓走陈小峰的东西就在后面?”宋烨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立刻想到了关键,“那东西怕光?”   “嗯。”   “客栈不是安全屋,村子才是?”   尽管知道宋烨聪明,谢留夷还是惊讶了。他知道的信息远不如自己,却仅凭着那点已知信息就能猜到这么多。   谢·脑子不好·动不动就疼·留夷留下了羡慕的泪水,越发觉得选择宋烨帮忙是非常明智的决定。   “嗯,它们已经进客栈了。”   闻言,宋烨立马了解到当前众人的处境。他们走出客栈才一千米不到,如果那东西动作快,几分钟之内就能追上来。   他迅速做出安排,让妇女和孩子走在最中间,三位大爷以及周海洋、陈小峰两个走在最外围。   此前从客栈出来时宋烨留了个心眼,把谢留夷给他们找的斧头和菜刀都带上了,还拿了厨房案板上一长一短两根擀面杖和一个锅盖,现在都排上用场了——外围的五个人手里都拿了武器。   见宋烨做此安排,众人也都意识到情况不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小峰又开始提起他的安全屋理论,宋烨语气平静,“如果能赶在天暗下来之前进村,就不会出事。谁再耽误时间,就把他丢下,免得牵连别人。”   质疑的人瞬间哑火,行进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几乎奔跑起来。好在人没有真正面临危险考验的时候,还是会秉持保护妇女儿童的习惯,再加上周海洋拿着擀面杖维持队形,因此队伍还保持着宋烨安排的队形。   宋烨手上没武器,便接过了那两大袋麻花,给其他人减轻负担。是的,周海洋撤退的时候还记得把麻花包好带上。   “听天由命吧。”宋烨做好安排,再次退到谢留夷身边,叹息一声,又问道,“你刚说它们?数量很多?是昨天那种怪物?”   “是山魈,数量不明。”   “山魈?”宋烨虽然惊讶,却还记得压低声音,显然跟谢留夷一样,不想引起恐慌,“是真的山魈还是……变异的?变成了怪物?”   谢留夷想了想,她看到的山魈无论是眼睛还是形体都属于正常范畴,于是回答:“没变,真的。”   闻言,宋烨不禁皱起眉头,“可是据我所知,山魈不吃人。”他不是不相信谢留夷,只是怀疑谢留夷看到的山魈其实跟山下售票员一样,外形没变,芯子异化了。   山魈一般情况下确实不吃人,可现在情况不一般啊,那是一群已经吃过人的山魈。沾过人血的猛兽,很容易对人血上瘾。   此事说来话长,谢留夷正在组织语言,却听到前面陈美意发出一声惊叫。   “鬼啊——”   众人被吓了一跳,纷纷刹住车,惊慌地四下看去。   “哪里有鬼?”   “林子里,我看到有一张彩色的面具,一晃就没了。”   听到这话,谢留夷心里咯噔一声,山魈追上来了。   宋烨跟她对视一眼,也明白事情紧急,不再纠结山魈吃不吃人的问题,大声吼道:“保持队形,不要停不要乱,谢小姐会保护大家。”   突然被cue的谢留夷:……   这人不仅聪明,还很会扯虎皮做大旗。   好在大家现在理智尚存,听了宋烨的话继续保持队型往前跑。现在已经快接近村子了,路明显平坦了起来,耳边已经能听到村口那条河流的水声。   就在这时,队伍中再次有人尖叫出声,“有鬼啊!”   此刻乌云已经覆盖到众人头顶。树林深处,几道成年男人大小的黑影在树枝间跳跃。虽然光线昏暗,但它们色彩斑斓的脸在幽暗的树林中却格外醒目。   众人起初还有些惊慌,可是等它们逐渐靠近树林边缘,看清了它们的样子,又都放松下来。   “这不是山魈吗?”奔跑中,有人认出了这些动物,松了口气,站在原地撑着腿,急促地喘气,“别跑了,山魈而已,又不吃人。”   闻言,众人纷纷停下脚步,在原地喘气。刚才是因为惊慌提着一口气狂奔,现在松懈下来,身体和精神的疲惫一股脑儿地涌上来。   “什么啊,是山魈啊。”有个大妈上气不接下气道,“景区里养猴子都是给人看的,你们怕什么,哎哟,害我差点跑断气。”   追上来的一共有七只山魈,其中一只体型比成年男人更大,身高足有两米,剩下的体型与谢留夷相当。   它们已经落到了地上,四肢着地,慢慢向众人逼近。   最外围拿着锅盖的一位大爷终于喘匀了气,直起身子对着逼近的山魈走了两步,驱赶苍蝇似的挥手,“去,我们这儿没吃的,去。”   说完又想起什么,转身背对着山魈对宋烨道:“把你手上的麻花丢给它们,它们估计是想抢吃的。”   正在这时,领头那只体型最大的山魈突然暴起,爪子冲着他脑袋挠下去。   “小心!”宋烨变了脸色,大呼一声。   大爷回头时,山魈的利爪已经近在咫尺。好在他原本就举着锅盖,听到宋烨的惊呼时条件反射地举高了一些。   这一爪子正正挠在锅盖上,铝制的锅盖仿佛纸壳一样,瞬间被撕裂开来。大爷一声痛呼,举着锅盖的左臂鲜血淋漓。   山魈一击不成,另一只爪子再次横着抓向委顿在地的人。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谢留夷赶到了。   她抓住山魈毛茸茸的左腕,转身左腿抵住山魈的腿弯,手臂和腰腹同时发力给了山魈一个过肩摔。   山魈被她甩出去后,在半空中灵活地转身,稳稳落在地上,同时再次后肢发力猛扑过来。   谢留夷身后有人,她不能躲开,索性以攻为守,矮身上前,提刀上挑,刺向山魈腹部。山魈腹部皮肤比其它地方脆弱,不敢硬接柴刀,在空中旋身落地,同时挥爪。   短兵相接后,山魈毫发无伤,而谢留夷手上那柄生了锈的柴刀却断了。刀身当啷一声落在前方十几米外的青石板上,只剩个木柄空荡荡地捏在手上。   这就尴尬了。   谢留夷捏着木柄傻了一瞬,立马将木柄当做暗器出,随即蹂身而上,右手学着山魈的样子做爪状挠向对方面门。   她当然不是脑子进水,想用自己的手硬扛山魈那能撕裂虎豹的爪子,此举只为逼退对方。要知道在野外,野兽打架的时候气势才是最重要的。   山魈果然上当,撅着屁股吱吱叫着退后了几米,又回过身来,龇起牙齿,喉咙中发出威吓的声音。   谢留夷趁机退回队伍中。   刚才周海洋和宋烨已经趁着她挡住山魈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把受伤的人搬回去了。众人虽然被山魈突然袭击吓到,却还知道不能失去谢留夷的庇护,强忍着没有四散奔逃。   周海洋见谢留夷没了武器,急忙把手里的擀面杖递过去。谢留夷接过擀面杖横在胸前,浑身肌肉紧绷地注视着七只虎视眈眈的山魈。   那只领头的刚才在谢留夷手上没占到便宜,这会也不敢贸然进攻。只是对方有七只,己方除了宋烨这种常年健身的算个战力外,就只有她一个人,实在护不住所有人,只有进入村子才有一线生机。   “得进村。”谢留夷压低声音提醒道。   宋烨就站在她身后,自然能听到她说的话,迅速组织众人在谢留夷的掩护下向村子的方向移动。   谢留夷挥舞着手中的擀面杖,她力气大,棍子挥舞得呼呼作响,山魈被唬住,一时不敢上前,只亦步亦趋地跟着,时不时做攻击状试探。   河岸两边没有树木,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前方十几米处便是树林出口。如今虽然乌云蔽日,但毕竟是白天,没有树木遮挡的地方还是亮的。只要能出去,哪怕那点亮度不足以使山魈忌惮,也能削弱它们的视力。   这一点,他们知道,山魈也知道。领头的那只不再犹豫,直起身来双手捶胸,口中发出呼哨声,另外六只山魈迅速上前,企图从侧面包抄。   “跑!”谢留夷喊了一声。   到了这种生死关头,生病的也顾不上矫情,全都拔腿狂奔,能跑多快跑多快。   五位上了年纪的大妈体力本来就弱,又因为重感冒肌肉乏力,很快就落在后面。周海洋和宋烨见状,急忙一手架着一个,半扶半拖着往前跑。还剩下一个,却是陈美意过来,将人的胳膊架在肩膀上。   她身上那身红绸吊带睡裙歪七扭八的,拖鞋也不知道甩哪去了,光着脚扶着一个大妈,小嘴抿得紧紧的,努力追赶大部队。   谢留夷在后面压阵,不停挥舞擀面杖逼退靠近的山魈,还得时不时帮陈美意一把。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惨叫,却是跑在第一梯队的陈小峰。   那只体型最大的山魈趁着刚才的弯道抄近路到了队伍前面,从路边一块大石上一跃而下,骑在陈小峰背上。   陈小峰被一只两百斤重的山魈压趴在地上,菜刀脱手而出。他清晰地感觉到背上传来利爪插入的剧痛,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没了意识。   众人被这一变故惊呆了,尖叫着往回跑。那只巨大的山魈坐在陈小峰一动不动的身体上,龇牙对着众人咆哮,鲜血淋漓的爪子示威般地举起。   队伍慢下来,后面的几只山魈也形成包抄之势,落在后面的周海洋成为首当其冲的攻击对象。   他只来得及把手上搀扶着的大妈用力推出去,转身就看见有只山魈绕过他谢姐的封锁,朝自己扑来。   一切在他眼里都成了慢动作。他能看到山魈那张色彩斑斓的脸上凶狠的表情,能看到它泛黄的獠牙,也能看到谢留夷为了救他,完全放弃防守,把整个背部暴露给围攻她的山魈群。   这颜色真鲜艳,它都不刷牙肯定有口臭,谢姐脸上终于有表情了……他脑海里思绪纷杂,停不下来,直到一捧热血浇在他脸上。 第9章   原来这就是死亡吗?一点也不痛哎。   不痛!   他身上不痛。   周海洋惊讶地睁大眼睛,就看到刚才攻击他的山魈姿势扭曲地躺在他脚边,脖子几乎整个被割断,只剩一小半连着。   他谢姐好像开了特效一样,裙摆和头发在风中狂舞,眼神肃杀,脚边五只山魈的尸体全被一刀抹了脖子。   她身上的衣服似乎是防水的,大量鲜血顺着顺着褶皱滑落,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一把沾着血的菜刀好像生了灵智一般绕着她飞舞。   整个人看着像个血修罗。   天空中惊雷炸响,谢留夷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回神,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一股凉意从尾椎一路蔓延,头疼得像要炸开。   九天之上,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探照灯似的视线投入此方世界。那种存在太过强大,谢留夷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狮子猎食的兔子,不自觉地发出战栗。   它在找自己!   她的直觉在疯狂叫嚣:不能被它找到!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是动物遇到强大到无法反抗的危险时,求生的本能。   身体记忆先于大脑迅速做出反应——方才情急之下散溢而出的灵力一瞬间全部收敛,倒灌进丹田,速度之快让谢留夷感到经脉一阵剧痛,脸色瞬间惨白,额头再次渗出一层冷汗。   她强忍着没有痛哼出声。   这还不够,身体本能地封闭了全身经脉,刚才蓬勃如滔滔江水的灵力现在一丝不剩,经脉像干涸后的河床。   太阳穴浪潮似的胀痛终于停了下来,她的记忆还是没有恢复,只是记起了一些常识,她现在可以内视了。   只是如今她经脉受损,灵力枯竭,体内一片狼藉,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菜刀失去灵力支撑掉在地上,与青石地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呆了的众人这才回神。骑在陈小峰身上的山魈吱吱尖叫着,一跃而起,头也不回地逃进树林中。   谢留夷没有去追,她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天上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让她头皮发麻。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视线终于消失。山风吹过,冷得她打了个哆嗦,这才发觉里衣被汗湿透。这还是她醒来后第一次流汗。   缓过神来,谢留夷长出一口气,看来上面那东西是因为刚才突然爆发的灵力盯上了自己,那么以后轻易就不能动用灵力,现在这样封闭经脉挺好的。   “你……你是怪物!”   人群中传来颤抖的声音,谢留夷循声望去,看见被陈美意搀扶着的中年妇人一脸惊惧地看着自己。不光她,所有人的眼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其它的色彩。   “我们醒来的时候根本没看见你,你后来才出现的,谁知道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有个人颤颤巍巍地出声,正是陈美意搀扶着的那位阿姨,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甚至声嘶力竭地吼出来,“你跟它们一样都是怪物!”   “你胡说什么?”周海洋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听到有人诋毁他谢姐,立刻不干了,抹了把脸反驳道,“刚才要不是我谢姐大发神威,你们谁能活下来?哪来的脸说这种话?”   “可是……谢小姐她……她刚才一抬手,那把菜刀就自己……”陈美意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对啊,”中年大叔抱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臂,有气无力地附和道,“小姑娘,不是叔叔忘恩负义,是你太奇怪了。你穿的就跟我们不一样,还会法术,你怎么证明你是人?”   人总是这样,若同类的强大在他们认知范围内,他们会嫉妒、崇拜甚至仰慕追随。可一旦外表和他们一样的生物,表现出人类完全无法企及的力量,他们只会恐惧,甚至想要抹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刻在人类骨子里的认知。   让谢留夷证明自己是人,着实难为她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人。况且现在危机并没有解除,这座山上绝对不止七只山魈,她实在没心思在这跟人扯皮。   只能把所有人打晕了一起拖进村子了。她认真思考着可行性,没有说话,周海洋却急了。   “我谢姐哪儿奇怪了?现在穿汉服的人还少吗?再说了,我谢姐会个御剑飞行怎么了?”他求助地看向宋烨, “宋哥,你是公安系统的人,你应该知道什么龙组之类的特殊机构吧?”   “第一,我不属于公安系统;第二,据我所知我国没有龙组这种机构,都是小说虚构的。”宋烨淡定回答,他倒是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惧怕和抗拒,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全身心地信任谢留夷。   “谢小姐,不如你报一下身份证号吧?”宋烨贴心地想替谢留夷解围。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通过身份证号起码可以判定谢留夷确实在他们的社会生活过,有着中国公民的身份。哪怕不是人,也是祖国允许存在的生物。中国人对政府的信任度还是非常高的。   连周海洋也充满希冀地看向谢留夷。   然而谢留夷哪里记得什么身份证号?她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   看着一张张或希冀、或惊惧的脸,她淡定地用两只手提起裙摆抖了抖,将最后一点血污抖落下去,才抬起头,对着队伍最前方抬了抬下巴。   “不管他了?”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陈小峰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背上鲜血淋漓,生死不明。刚才受到的冲击太大,大家都忘了这个被山魈骑脸的倒霉蛋。   谢留夷挪步,对挡在前面的人群淡定道:“借过。”   围在一起的人群摩西分海一样地散开,她神情淡然地走过人群,就好像刚才那一场质疑没发生过。   走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陈小峰身边,她蹲下身,手指搭在颈侧探了探。   人还活着。   陈小峰背上被抓得血肉模糊的,谢留夷不敢乱碰,点了几个穴道缓解出血情况,然后一手从他腰下插进去,另一手扶着他的腿,使了巧劲将他扛在肩膀上,没有碰到他背部的伤口。   陈小峰身材虚胖,虽然这个重量对谢留夷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这个体积着实有些影响视线。她没法转头,只得转了大半个身子才能面对身后众人。   “进村。”她说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语气也非常平静。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这个妖怪!”刚才声嘶力竭的中年妇女吼道,“别信她,她不安好心,说不定就是她把我们抓来的!”   其他人也站在原地,犹豫着没有动。   啧,谢留夷叹了口气,她真的讨厌这种明明愚蠢却喜欢当意见领袖的人,太麻烦了,她讨厌麻烦。   “听话或者挨打,选一个。”她还是没什么情绪,但是话语中的威胁溢于言表。突然想起一句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话:我习武,是为了让傻X心平气和地听我讲道理。   肩膀上的陈小峰有点侧滑,她微微屈膝把人颠回原位,陈小峰的头无力地摆动了两下,血顺着头发滴落到地上。   这一幕看在别人眼里仿佛杀人抛尸的现场,更加惧怕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同时也让聪明一些的意识到,他们没有反抗谢留夷的能力。   “进村吧。”宋烨想通了这个道理,也不再纠结是否继续信任谢留夷的问题,“这里血腥味太浓,引来别的野兽就不好了。”   他说得很有道理,众人听话地动了起来。那位大妈还想说什么,被陈美意及时捂住了嘴巴。   见人都动了,谢留夷便扛着陈小峰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周海洋三两步抢上前,伸手去够陈小峰,“谢姐,我帮你吧。”   “你扛不动。”谢留夷轻松地扛着一百八十斤的陈小峰躲开周海洋的手。   “哦,”周海洋收回手,绕到另一边,义愤填膺道,“谢姐,你别生气。他们这群人忘恩负义,有大佬带飞都不知道抱大腿,以后咱们不带他们玩。”   什么时候和他成“咱们”了?谢留夷瞥他一眼,见周海洋两颊鼓鼓的,都快气成河豚了,她有些好笑,劝道:“我不气。”   她确实不生气,走在路上遇到几只吉娃娃狂吠,只会觉得好笑而不会生气。更何况,人性本来如此,她知道,且不介意。   说得难听点,这些人于她跟蝼蚁无异,她救他们只是为了自己良心好过。若是他们不配合,揍一顿、打服了再救也不冲突。   只是周海洋不知道她谢姐的心思,还心疼谢留夷受委屈,更加坚定以后要跟谢留夷站在一边。   少年人就是这样,他们的爱和崇拜纯粹而热烈,他们认定的事情不会因为利益考量而动摇。   一行人沉默地走过了粘腻湿滑的木桥,后面的人始终和谢留夷保持着距离,周海洋愤愤不平地说:“离得那么远,要是那玩意儿再出现,他们自己扛着去。”   谢留夷觉得好笑,也没告诉他,这点距离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不管是救人还是做别的。   风越发地鼓噪猖狂,天上乌云翻滚,脸上感受到了细碎的雨滴。   下雨了。   进了村,谢留夷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交代一下,于是转身喊了宋烨。宋烨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来,停在一个既不靠近,又能听到声音的位置,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谢小姐有什么话要嘱咐吗?”   从他的动作可以感受到一丝丝防备,但是言语上挑不出错误,而且一针见血地问到了谢留夷的想法。   他真的是个很善解人意的队友,谢留夷心里有些遗憾失去这个“代言人”。   “村民都是活死人,不激怒就没危险。”她说得简短,相信宋烨能靠自己推测出真相。   说完,觉得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便扛着陈小峰往诊所走,走了两步发现周海洋还呆立在原地,皱眉问道:“不走吗?”   “唉,来了。”周海洋欢脱地应了一声跟上来。震惊当然是震惊的,只是她谢姐说活死人的时候,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下雨了,他实在没什么代入感。   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嘿嘿,谢姐跟我组队了。”   ……   大夫又被谢留夷扰了清梦,憋着起床气来开门,等把人放进来,看到陈小峰的情况后,大夫的起床气哑火了。   “这是怎么弄的?”他指挥谢留夷把人放在病床上,一边检查一边问道。   “被狗咬的。”谢留夷回答道。她感觉到躲在她身后的周海洋欲言又止,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村外的狗是挺凶的。没事,它们不敢进村。”大夫做完检查,神色凝重,“这得去大医院,我这儿治不了。我先给打一针狂犬疫苗,完了你们最好把人转到市医院去看看。”   “怎么去?”   大夫突然沉默了,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我们村电话线断了,打不了120。车也上不来山上,得坐索道下山后才能坐车。”   好的,谢留夷明白了。等于说要解开谜题,找到办法出去,陈小峰才有可能获救。   “尽量治吧。”谢留夷心情有些沉重,觉得肩头的担子又重了,原本七天内找到离开的线索就行,现在必须得抓紧时间。   “说得轻巧。”大夫没好气地说,“人先放我这儿,你们尽快想办法给他转院。”   “好。方缘民宿在哪?”谢留夷问。   “村口进来那条路直走到底就是。”大夫回答,“你问这干嘛?村里好几家民宿,不一定非要住他家,他们家也就看着光鲜。”   他的未尽之语谢留夷领会到了,无非就是喜欢宰客之类的黑料。大夫顾忌着面子不敢直说,却也拐着弯地提醒他们。   真是个外冷内热的仗义人,跟我一样。谢留夷不要脸地想。   只是要想下山,这方缘民宿是必须得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几个小可爱说小谢太圣母了,我说一下自己对圣母的理解吧。   圣母原本不是贬义词,指的是心有大爱,泽被苍生的女性。   之所以会变成贬义词,是因为某些伪圣母不自量力,慷他人之慨,因为所谓的善良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和伤害。   从这一点上来说小谢不是圣母,她救人是出于道心,量力而行,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才会救人,也不会给身边的人添麻烦。她就是游戏里最强的存在。   新手副本的玩家都是普通人,莫名其妙来到一个诡异的地方,心中充满不安和怀疑。小谢的与众不同就注定她会成为众矢之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人类的共性。比如X战警的变种人,他们在人类群体中受到的不是尊敬和崇拜,而是厌恶排斥和伤害。   宋烨本来就是个警惕心很高的人,在社会和职场摸爬滚打多年,油滑世故。小谢对他来说是个强大又神秘的陌生人,在生命安全时时受到威胁的前提下,他的顾虑会更多,没办法像周海洋那样全心追随小谢。这是少年和成人的区别。   小谢是个活了很多很多年的修仙者,早就看清了人性,所以不会在意凡人对她是排斥还是崇拜,她救人只是出于身为剑修的本能,出于师门多年的教导。就像天灾中舍己为人的军人,他们不会在意救助对象是否品德高尚,只是出于本能和道义。宋烨对她来说就是个工具人,工具只看好不好用,无所谓漂不漂亮。   如果想看到一个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冷漠型女主……唔,我预收文的龙妹儿羲音就是这种的,还会吃人呢,小可爱要不要收藏一个?   这篇文的女主就是个把正义两个字刻进骨子里的宇宙JC,滥杀无辜她要管,恃强凌弱她也要管,有罪必罚,无辜者必救。看过第三个副本的小可爱会发现她动手杀人之前,会先判定对方是否该死。   她是游戏内战力天花板,没有什么可以制约她,只有她自己内心的道德和公义。 第10章   出来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一偏头就看到宋烨他们一群人齐刷刷站了一排,缩在屋檐下避雨,看见他们出来眼神都亮了。   谢留夷挑眉,之前他们那副不愿与她为伍的架势,她以为这些人会躲着她呢。   “谢小姐,王叔的伤需要包扎,可是……”宋烨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还是硬着头皮提出了自己的请求,“王叔包扎的时候,谢小姐能不能在这儿等等?”   谢留夷明白他的意思,普通人见到活死人还是会怕的,他怕王叔惊惧之下胡言乱语激怒了大夫,而他又收拾不了烂摊子,所以他们一边怕自己,一边又不得不求助自己。   “凭什么?”周海洋这会从和活死人近距离接触的初体验中缓过劲儿来,替谢留夷鸣不平道,“刚才别人骂我谢姐的时候,没一个替她说话的,现在还有脸求我谢姐保护?”   王叔张口想反驳,对上谢留夷平静的视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闭了嘴,眼神躲闪。倒是更远一些的屋檐下,被陈美意扶着的那个大妈仗着距离远,中间隔的人多,有恃无恐地开口了。   “我说错了吗?她就是个怪物。她逼我们进村子,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她声音尖利,又是吼出声的,穿透力不可谓不强,“进来了才说村子里都是……”   眼见着她就要踩中雷点,众人只觉一阵蓝色的风刮过,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留夷一个手刀把人砍晕,接住对方软下来的身子丢给陈美意,眼神冰冷地扫过其他人,“别乱说话。”   她转身回到诊所门口,皱着眉问宋烨道:“你没跟他们说?”   她明明跟宋烨说过,不要激怒村民,怎么还有人精准踩活死人雷点?   宋烨无奈,“谢小姐,你只说别激怒他们,可你没说什么样的行为才算激怒他们?”   谢留夷震惊了,这种常识竟然还用说?   她压低声音问道:“你没见过活死人?”   宋烨更加震惊,“我只见过尸体。”   谢留夷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宋烨等人似乎连常识体系都不一样。之后要找个机会好好交流一下。   和活死人打交道的禁忌颇多,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她索性进了诊所,拿着一个盒子出来递给宋烨,“贴上就行。”   宋烨目瞪口呆地看着盒子上“万痛筋骨贴”五个字,不可置信地问:“贴哪?”   “嘴。”谢留夷回答得理所当然。   贴住了嘴就不会乱说话,那么宋烨只需要控制住王叔的身体,别做出什么不礼貌的举动,就不会激怒活死人了。   宋烨: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王叔认命地接过膏药,取出一张贴在嘴上,刺鼻的药味熏得他喘不过气来,不禁怀疑谢留夷此举是为了报复之前他对她的质疑。   而当他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诊所里,感受到大夫冰冷僵硬的手指划过他皮肤的时候,他由衷感谢嘴上的膏药,阻止了他因惊恐而发出尖叫。   门外,谢留夷门神似的笔直地站在屋檐下,看似闭目养神,实际上在内视,她在自己识海内发现一个封印。封印没什么伤害性,纯粹就是为了让她少说话。到底是谁这么无聊,给她下这种禁言封印?   她现在不敢动用灵力,无法解开封印。那么现在她要考虑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把宋烨这个善解人意的传声筒留在身边?   “谢姐,你刚才为什么说……是被狗咬的?”周海洋憋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凑到谢留夷耳边小声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需要解释活死人的成因以及打交道的忌讳,这会跟他解释了,待会宋烨肯定还要问,不如等他出来一次性说清楚。   而且因为禁言封印,她很难长篇大论地解释什么,需要宋烨在场、随时替她补充的时候她才好说。   于是谢留夷学着周海洋的样子,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   “等会再说。”   周海洋:……   皮一下你很开心吗?   ……   山里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宋烨扶着包扎好伤口的王叔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雨后的空气清新而潮湿,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地面,天边出现一道彩虹。   “谢小姐,”宋烨向谢留夷道谢,“多谢你帮忙,接下来……”   “我有线索。”谢留夷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谢留夷想留住传声筒,她不知道的是,宋烨恰好也想找个台阶和她修复关系,从某种角度来说,两个人达成了一致。   其他人中,最有可能反对的被谢留夷干脆利落地放倒了,无形中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因此无人反对。   一行人跟着谢留夷走过积水的长街,来到一座一座不伦不类的建筑前。   徽派的院墙拱卫着一架镂空铁艺拱门,蔷薇花顺着架子攀爬,盛开的蔷薇让拱门看起来像婚礼现场常用的花门。   拱门上挂着四个木牌子,牌子上的字连起来正是“方缘民宿”。   从拱门进去是一个小院,左边是葡萄架,右边是个小水池,一块太湖石突兀地戳在水池中间,池边摆着一圈盛放的绣球花。   正对着门的是一座风格杂糅的楼。左边建筑主体是欧洲中世纪古堡,右边一楼是日式建筑风格,二三楼却又是中式园林建筑的样式。   唯一比较统一的是所有窗户都焊着不锈钢防盗窗。   “但凡请个设计师都不至于修成这样吧?”周海洋仰头喃喃道。   谢留夷非常认同。   一楼门窗紧闭,二楼和三楼虽也关着门,但门上都插着钥匙。房子虽因常年无人使用泛着霉味,装修却比“客栈”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每间房还带独立卫浴。   谢留夷刚才流了一身冷汗,又沾了血,虽然衣服不染脏污,心里终究是不舒服的,于是二话不说,钻进三楼楼梯口旁边的房间洗了个澡。   洗完才想起来还得找宋烨谈谈,开门就见宋烨和周海洋等在门口。   两人身上带着潮气,头发还在滴水,显然是刚洗完澡。   “谢姐,我就住你旁边。”周海洋开心地指着她隔壁,又侧过身,大拇指隐晦地指向宋烨,用看似小声实则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他也想住那间,我没让他住,他只好住楼梯另一边。”   房间都是双人标间,周海洋偏不跟宋烨住一间。自从村外他向宋烨求助,宋烨却没有明火执仗地帮谢留夷说话开始,周海洋就迅速把宋烨踢出己方阵营,时不时喜欢阴阳怪气刺他两句。   宋烨无奈,却也不好跟个刚成年的孩子计较,只好转移话题道:“谢小姐现在有空吗?我们聊聊。”   “下楼。”谢留夷带着二人出了院子,走到小广场空旷处,才丢给宋烨一个字,“问。”   宋烨知道谢留夷寡言的习惯,也不多话,直接切入正题。   “山下售票员说过,得到王的宽恕才能离开这里,这个王,指的是山魈的王?”   “是。”   “宽恕的前提是仇恨……山魈王因为某件事仇恨……村民?你说村民是活死人,活死人到底是什么?”   谢留夷斟酌了一下用词,回答道:“死了,但忘了。”   “所以村民其实已经死了,死于山魈袭击?”宋烨问,“据我所知,山魈很少主动攻击人类。那么是村民做了一件事,激怒了山魈王,才引来山魈群的报复?”   他的推理基本正确,只是有一点需要纠正。   “不是袭击。”   山魈王也许一开始是因为幼崽被虐杀而迁怒村民,但是山魈属猛兽,见了血的猛兽可不知道什么叫点到即止。   “是猎食。”   领会到谢留夷口中的猎食是哪两个字后,周海洋和宋烨的脸色瞬间煞白。   “谢、谢、谢姐,”周海洋结巴着问道,“你意思是,村民都被山魈吃了?”   “不止村民。”谢留夷点头道。   “还有……山上的鸟和村里的猫狗家畜……”周海洋喃喃地说完,冲去一旁呕吐起来。   宋烨不愧是法医,心理承受能力比周海洋强得多,他深吸一口气,很快重新梳理好思绪。   “我听过一种说法,猛兽吃过人会上瘾。所以,事情的真相是山魈王被激怒,带领山魈群袭击村子,山魈尝过人肉后,一发不可收拾……吃掉了所有村民和山上可以见到的其它活物?”   谢留夷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并不想听自己说“是”,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   “艹(一种植物)。”周海洋刚回来就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村子外面守着一群眼睛都饿绿了的山魈,那我们岂不是要困死在村子里?”   “等等。”宋烨被周海洋提醒,“山魈为什么不能进村子?”   不等谢留夷回答,他语速飞快地推论道:“早上你坚持要大家进村……你早就知道山魈不能进村子。村子里一定有让山魈畏惧的东西……是什么呢?山魈畏光,不对不是光,村口的篱笆?不对,不够坚固。”   他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电地看向谢留夷,“村民为什么死了以后还能像活人一样生活?”   见他这么快就想到问题的关键,谢留夷有点佩服他。   她能弄清整件事情,是因为她的常识体系以及方麻花提供线索,而这里发生的一切对宋烨来说明显是超越他认知范围的,他仅凭一点线索就能串联这一切,足以证明他的聪慧。   “是树灵。”见宋周二人一脸不解,知道这又是超越他们认知范围的东西,于是解释道,“成了精的榕树。”   “树,成了精,还能把已经死掉的村民变成活死人?”宋烨顶着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确认道。   谢留夷点头,“树灵庇护一方水土。”   宋烨接受了这个挑战他世界观的设定。反正自从来到这儿,他的世界观频繁接受挑战,已经在崩溃边缘。   “所以,我们离开这里的关键就是找到村民激怒山魈王的原因?”   原因谢留夷已经找到了,只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她决定让当事人自己来说。 第11章   五分钟后,三个人坐在民宿欧式古堡一楼客厅的真皮沙发上。民宿主人夫妻二人瑟瑟发抖地挤在旁边一张单人沙发上。   刚才这群人破门而入,一进来二话不说就往卧室床底下钻,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爬起来后就一脸沉重地坐在沙发上,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   尤其是那个穿古装的年轻姑娘,看着眉清目秀的,但那张脸冷的哟,跟别人欠她几百万似的,眼神扫过来时叫人大气都不敢喘。   “方铭宇的照片。”谢留夷突然开口说道。   “啊?”方老板没反应过来,还是他老婆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他才急忙跳起来,一叠声应着,跑去墙边高柜上,拿了摆在上面的相框回来,恭恭敬敬放在桌上,双手推过来。   “这是过年的时候照的,最边上那个大高个的就是铭宇。”老板和大夫一样,说话的时候舌头有些硬。   他忐忑地坐回去,老板娘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小声地大着舌头抱怨道:“早说你侄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你就不该同意你大哥送他过来,更不该收留他。”   室内没有任何光线,只有谢留夷能看清东西,她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夜视能力,拿起相框看了眼,敲着上面方铭宇的位置,低声对宋烨说道:“骷髅头项链。”   宋烨虽然看不见,但听到谢留夷这么说,立刻联想到索道上那只怪物脖子上的项链,明白了谢留夷的意思——   索道上那个怪物就是方铭宇。   可是为什么山下售票员和老太太外形上都是人形,方铭宇看着却不像人呢?   正想着,就听谢留夷将相框往桌上一丢,声音冷得像要结冰,“他干了什么?”   老板被相框和桌面碰撞的声音吓得一抖,听到问话,含混地回答:“也没什么……他年级还小,贪玩,不懂……啊!”   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老板娘松开他腰间被拧着旋转了三百六十度的肥肉,咬着牙威胁,“人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替他遮掩。什么年纪小不懂事,他干的那些事就是心理变态,你就不该收留他。”   老板被媳妇教训,不敢再遮掩,老实回答道:“他在家里搞直播,直播……虐杀邻居家的宠物,被人给告了。年初的时候,他爹送他来我这儿修……修身养性,结果他……他把村外那只大狗生的小狗给杀了。”   “村外有狗吗?”周海洋凑到谢留夷耳边小声问。   宋烨却已经猜到狗指的是什么。活死人忘记自己的死亡,他们死亡原因是山魈,因此提到山魈的时候,他们潜意识会找别的动物替代。   而雄性山魈好勇斗狠,一个种群里一般只有一只雄性,就是山魈王。种群里所有的幼崽,都是山魈王的亲儿子。   谢留夷拍拍周海洋的胳膊,示意他先别问,又慢条斯理地问:“还有呢?”   “没……没了。”老板扯起身上的睡衣,囫囵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   老板娘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真没了,我作证。”   回应她的是谢留夷的一声冷笑。   谢留夷拿起被她丢在桌上的相框,反手向下压去,巨响过后,相框完好无损地整个嵌进实木的茶几中。   一片寂静中,谢留夷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声音冷静,不喜不怒,听在老板夫妇二人的耳中却像索命的鬼差。   “我说,我说。”老板崩溃大叫,生怕谢留夷把他也拍进桌子里,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他失手把赵婆子杀了。”   全场静默片刻,突然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破寂静。   “好啊,我说你怎么急急忙忙把人送走呢,这么大的事情你瞒着我,啊?”老板娘咬牙切齿地说着,扑上去厮打起来,“你个没良心的,你这是窝藏杀人犯你知道吗?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离婚!你跟那个姓方的小兔崽子一起过去吧!”   老板哀叫着躲闪,老板娘不依不饶地追打,暂时顾不上三位不速之客。   围观人家夫妻打架这种事多少有些尴尬,既然已经问到了答案,三人便默默退出去,把舞台让给夫妻二人。   站在院子里,在屋内瓷器碎裂声和老板娘尖利叫骂的背景音中,周海洋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问道:“狗其实指的是山魈吧?售票员口中的罪人是方铭宇?那我们是不是得坐索道回去抓方铭宇,他还在那吗?”   “我觉得不是。”宋烨回答道,“你们还记得方铭宇问我们的那个问题吗?”   谢留夷只记得猴子村民外乡人,至于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不好意思,记不住。周海洋记性倒是好,当即就把问题复述了一遍。   “村口有一条河,船夫一次只能载一个人。外乡人,村民和猴子要过河。村民不在的时候,外乡人会杀了猴子。外乡人不在的时候,猴子会杀了村民。要怎样……等等。”周海洋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   “方铭宇是外乡人,他杀了山魈王的幼崽,他叔叔把他送走之后,山魈群杀了村民。卧槽,他这个问题竟然是真实经历改编啊?”   “他原话说的是外乡人,对于村民和山魈来说,我们都是外乡人。”宋烨纠正道,“而且在山下,我们问售票员如何离开,她说的罪人更像在指代我们所有人。”   “我们什么都没做就成了罪人啊?那我们要怎么取得山魈王的宽恕,自己送菜上门吗?”   “我猜,抓住方铭宇并献给山魈王并不能换我们所有人安全离开,应该还有别的条件。”宋烨沉思着道,“谢小姐,有个问题我想问问……谢小姐?”   谢留夷不爱动脑子,因此在周海洋复述问题的时候就直接放空了脑袋发呆,宋烨叫了两声才反应过来,疑问地看过去。   “我在想,为什么售票员和客栈那位赵婆子外表还是人,但是方铭宇却变成了怪物,谢小姐知道原因吗?”   谢留夷之前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当然知道答案,只是答案复杂,她一次不能说太多话,又找不到别的人帮忙回答。   她四下看了看,阳光照在院子里,青石地板上的积水已经开始蒸发,一块湿一块干,她索性蹲下来,指头沾了水在干透的区域画了个示意图。   榕树之灵——弱——村民活死人   ?——强——赵、方复活   她指着第一行的活死人说:“死的。”又指着第二行的赵和方说,“活的。”又指着问号说,“不确定。”   周海洋听得一头雾水,着急又委婉地说:“谢姐,你能不能稍微、稍微、稍微,说详细点?”   谢留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她不想说吗?她都快憋死了好吗。   好在宋烨看懂了,确认道:“树灵不够强,无法完全复活村民,只能把他们变成活死人。另外一种你不确定的存在更强,直接复活了方铭宇和赵婆子?方铭宇没能活着离开,他在索道上被山魈抓住了?”   谢留夷竖起大拇指。   “可是方铭宇和赵婆子外观差别还是很大,昨晚的赵婆子看着是个正常人。”   “方铭宇被吃了。”   因为被吃了,那个东西又不知道他被吃之前是什么样子,只能按照骨骼走向拼凑出一个奇形怪状的身体。   宋烨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赵婆子没有被吃,甚至赵婆子的尸体保存得很完整,连咬痕都没有。为什么呢?难道山魈不吃死人?他直接问了出来。   “她是饲养员。”谢留夷回答。   “饲养山魈的饲养员?”   “嗯。”   电光火石间,宋烨想明白了刚才的问题——如何获得山魈王的宽恕安全离开。   那就是饲养。   它们对饲养员有感情,因此饲养员死后,它们没有损坏饲养员的尸体。那么想要安全地通过山魈封锁,就需要投喂食物。   这群山魈已经吃人上瘾,普通的素食恐怕无法满足它们,而山上新鲜的肉食已经被它们吃光,要投喂他们,就只能……   这是在逼他们自相残杀。   他不自觉地看向谢留夷,无论哪种方法——抓住方铭宇交给山魈王,或者将别人投喂给山魈——他们都不是谢留夷的对手。她能轻易抓住方铭宇,也能轻易制伏其他人当饲料。   这个结论要告诉她吗?宋烨犹豫了。   谢留夷不知道宋烨脑中的弯弯绕绕,她没那么见微知著的本事,能从赵婆子尸体完整这一点推测出饲养这个关键信息。   无意中瞥见宋烨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谢留夷疑问地看向同样一头雾水的周海洋,“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啊。”周海洋摇摇头,“突然就这样了。”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自以为隐蔽地窃窃私语,最终周海洋得出“信息量太大,宋烨脑袋宕机了”的结论。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傻子,头碰头地在讨论他脑子有问题,宋烨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阴谋论简直可笑。   当看到谢留夷对周海洋的结论深以为然地竖起拇指时,他气笑了。   “谢小姐。”   “啊?”两个背后说小话的被正主抓包,同时回头。周海洋有一点点心虚,谢留夷一脸坦然。   “我知道怎么取得山魈王的原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捉了个虫 第12章   谢留夷着实没想到宋烨竟然得出这么个结论,抓方铭宇她能理解,她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把其他人投喂给山魈……这是什么危险发言?   “我怀疑大家今天感冒,也是为了造成力量强弱差距,诱导没生病的人把其他人当做投喂山魈的血食。”   谢留夷和周海洋对视一眼。   谢留夷:“他怎么想到的?”   周海洋:“宋哥这个结论好变态哦。”   宋烨额头冒出个十字,咬牙一字一顿道:“我能听见。”   “哦。”谢留夷一脸无所谓。   “就是说给你听啊。”周海洋紧跟谢留夷的步伐。   宋烨深吸一口气,“谢小姐,你打算怎么做?”   谢留夷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没有说话。   宋烨闭了闭眼,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无论是用方铭宇取得山魈王的原谅,还是把其他人投喂给山魈,我们没人能争得过你。你打算怎么做?”   谢留夷理解了他的意思,顿时感到一阵无语。敢情他是怕自己把其他人丢去喂山魈?   周海洋:“宋哥你果然好变态哦。”   宋烨忍不住回怼道:“不然还有别的办法吗?村外围着一群吃人上瘾的山魈,能吃光一整座山的活物,它们种群有多庞大可想而知,靠谢小姐一个人不可能护着我们所有人离开这里。就算可以躲在村子里,可食物迟早会吃完,更别说万一有人激怒了活……村民,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你来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   “不知道。”周海洋光棍地耸耸肩,“我听谢姐的。”   宋烨看向谢留夷,刚才情绪短暂爆发,导致他呼吸有些急促。   “取得原谅之后呢?”谢留夷平静地问。   “什么?”宋烨一时没反应过来,谢留夷又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取得山魈王的原谅,就可以离开……”他住了口,突然意识到他一直在纠结如何取得山魈王的原谅,却没想过之后怎么离开。   谢留夷接着问:“你有索道票吗?”   宋烨:“……没有。”   情绪回落,宋烨抹了把脸,深呼吸几口气,镇定下来。   “那你有什么计划吗?”   “有。”   宋烨问:“方便说吗?”   谢留夷抬头看看天色,低头认真回答:“磨刀。”   ……   民宿的厨房很久没用了,灶台和案板上都落了灰。好在方老板信奉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厨房里各种刀具非常齐全,且都是德国进口,材质坚硬。   谢留夷挑了一把细长的剔骨刀,坐在磨刀石前吭哧吭哧磨起刀来。   周海洋不明所以,但也紧跟他谢姐的步伐,按照谢留夷挑刀的标准,找出一把细长的西瓜刀,提了块磨刀石,在谢留夷对面的小凳子上坐下,学着她的样子磨起来。   宋烨说想去村里逛逛,看能不能找到线索,临行前问谢留夷有什么什么要注意的。   谢留夷在忙碌中抬起头来,估摸着以宋烨的谨慎和胆量,也不会傻兮兮地指着村民喊你已经死了,于是她只是简单嘱咐了一句,“要有礼貌。”   宋烨:我信了你的邪。   午饭时间之前宋烨回来了,带回一个消息,“我去村长家坐了坐,村长说山下有班车可以去城里,只要能下山,就可以离开这里。我怀疑这是一条线索,只要能突破山魈的包围,坐索道下山,山下就有离开的路。”   “我实在想不到还有第三个可行的办法,谢小姐,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我可以协助你。”   谢留夷已经磨完了刀,这会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曲在身前,被太阳晒得耷拉着眼皮,显得莫名乖巧,闻言掀起眼皮瞟了宋烨一眼,“等。”   “等什么?”   “方铭宇。”   话音一落,周海洋惊叫出声,“什么?方铭宇不是在索道上吗?”   宋烨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不光我们怕山魈,方铭宇更怕,所以昨晚天黑下来之前,它就已经进入村子了。”   想起自己刚才还去村子里大摇大摆地转了一圈,不由得有些后怕。他没有谢留夷的身手,如果在外面遇到方铭宇,自己不一定能安全脱身。   “你知道它在哪儿?”宋烨问道。   谢留夷朝着民宿左边那栋不伦不类的欧式古堡努了努嘴,“那儿。”   宋烨和周海洋同时回头看过去。   电光火石见,宋烨联想到早上老板娘说的话。老板娘反复指责老板不该收留方铭宇,又说老板窝藏杀人犯,她用的是窝藏两个字,而不是包庇或者别的什么。   “方铭宇被老板藏起来了?”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谢留夷点头。昨天山魈出来活动之前方铭宇必须进入村子,而入夜后村民也会出来活动,方铭宇外形特殊,被村民看到难免引起轰动,因此,进村之后它必须尽快找一个地方藏起来。   还有什么地方比自己叔叔家更安全吗?这个叔叔可是连杀人罪都愿意替他遮掩呢。   “那我们还等什么?”周海洋问道,“为什么不直接进去搜?”   谢留夷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天还亮着。”   宋烨理解到谢留夷的意思,补充解释道:“现在山魈都躲在林子里,村外还算安全。一旦没有第一时间抓住方铭宇,他就可以先跑出村去躲着,等晚上再回来,到时候大海捞针,怎么找?而且山中天气变幻不定,万一像我们早上那样,遇到暴雨天气,山魈提前出来,把方铭宇抓走了,我们怎么办?”   谢留夷冲最佳工具人兼传声筒宋烨竖起大拇指,宋烨微笑点头致意。   周海洋恍然大悟:“等到夜里,村外有山魈,方铭宇不敢出村,而且村民出来活动,它连民宿都不能出去,我们就能直接瓮中捉鳖了。”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神色懊恼,“哎呀,那我们早上已经和方老板他们夫妻两个碰面了,不会打草惊蛇吧?”   “应该不会。”宋烨思索片刻,回答道,“看方老板夫妇的表现,他们不知道我们和方铭宇有过结,而且老板娘对方铭宇意见很大,所以不会事事都跟他通风报信。更何况,方铭宇眼里,我们这些人都是它的猎物,不会轻易离开。”   谢留夷赞同点头。   “那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周海洋问道,“我有点饿了。”   谢留夷冲他俩勾勾手指,指向民宿外面。小广场另一侧有家朴素的小店,店门紧闭,门头挂着个红底黄字的招牌——酥油茶。   油茶店老板从睡梦中被三个土匪弄醒,被迫做了一大锅油茶,又眼睁睁看着他们连锅直接端走,一分钱都没给。看着三人钻进对面的黑心民宿,他决定把这笔账记在方老板头上。   ……   入夜后,明月高悬,整个村子突然活了过来。村民们打开门,互相问好寒暄,喧哗之声不绝于耳。   民宿的员工们一出门,就看到院子里三个小马扎并排放着,两男一女排排坐,最中间那个女的穿着古装,表情冷得好像别人欠了她很多钱。   “来客啦!”服务员当即挂上惊喜又热情的笑容,“客人几位啊?订房间了吗?没定也没关系,空房多得是……”   热情的招待被老板娘粗暴地打断,“客人早来了,你睡死了你?赶紧打扫卫生去。”   把人赶走了,她才对着谢留夷等人扯起笑来,“客人饿了吧?饭菜马上好,我们家厨子的手艺可是一绝。”   她鬼鬼祟祟地凑过来,腆着脸,笑容讨好,“那啥,我们当家的今儿说的话,您几位别当真啊,这几天几位吃住都算我的。”她说到这儿,有些肉痛地别过脸,“家里头的东西您要有看上的,随便拿。”   周海洋凑到谢留夷耳边低声道:“她这是想收买我们?”   谢留夷没有回答,脸色冷淡地看着老板娘,直看得她声音小下去,讪讪一笑,却还是不愿走开。   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老板娘陪着笑脸东拉西扯的,等到方老板和厨子带头端着几道菜出来,她眼睛一亮,高声叫服务员摆桌子。   厨子说店里没客人,他好久没动手了,激动地守在旁边,一定要他们尝尝自己手艺,方老板赶他都不走。   因为此前谢留夷选了三楼,其他人便自觉地挤在二楼。他们被炒菜的香味吸引,大着胆子打开门,然而楼下的人听到动静回头的瞬间,楼上的人急忙缩回脑袋,嘭一声关上门。   院中虽没有灯火,月光却分外明亮,借着月光可以清晰看到民宿的老板以及员工门惨白的肤色,和没有眼白的眼睛。   好在下午宋烨叮嘱过注意事项,他们还算争气,没有叫出声来。   老板娘回过头来,调侃了一句客人真害羞,又开始热情劝菜。   谢留夷冲着桌子抬抬下巴,眼神冰冷地看着方老板,“你先吃。”   众人愣了一下,老板娘急忙笑着打圆场,“瞧您说的,这是给客人的菜,我们怎么能吃呢?快吃啊,都是拿猪油炒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烨好整以暇地坐在小马扎上,许是尸体见多了,真正看清活死人的样子,他也表现自如,“没事,相逢就是有缘,大家一起吃,就当交个朋友。”   老板和老板娘对视一眼,厨子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眉眼官司,只当客人不喜欢自己的手艺,当即拿起筷子,各样菜都夹了一些送进自己嘴里。   “客人看不起我的手艺?我尝过了,味道还行,几位有什么意见尽管提,一口都不吃可就太不给面子了。”   老板和老板娘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厨子把菜吃下去,老板娘推了老板一把,老板急忙揽着厨子往他房里去。   老板娘讪笑着解释:“他这人脾气差,就不让他在这儿惹客人生气了。但他手艺是真不错,正宗的川菜大厨,您几位真不尝一口?”   见谢留夷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她咽下劝菜的话,强笑道:“害,瞧我,没眼力价儿了不是,那几位客人继续赏月,我们先不那打扰了。”   说着,扯了老板一把,夫妻二人打了一顿眉眼官司,拉扯着回房去了。   正要关门时,门外伸过来一只脚,一只穿着复古云头履的脚。 第13章   谢留夷抬脚抵住门后,不等老板娘问话,就直接将门推开,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宋烨和周海洋一左一右门神似的守在门口。   老板娘和老板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本以为谢留夷进门是来拿老板娘许诺的好处,但见她进门后直接往二楼去,两人这才着急了。   老板表现出了和他肥硕的身躯不符合的灵活,三两步上前堵在楼梯口,赔着笑说道:“楼上是仓库,挺乱的,客人就别上去了吧。好东西都在客厅,博古架上,您看上什么随便拿。”   老板娘自来熟地想去挽谢留夷的胳膊,却挽了个空,尴尬地收回手,一心想把谢留夷引到博古架处,“妹子别跟姐客气啊,我们当家的收了好些贵重东西,都在博古架上摆着,姐带你过去挑,看上什么我做主送你了,就当送妹子的见面礼。”   “好啊。”谢留夷慢条斯理地抽出剔骨刀,拆掉裹在上面的白布,“把方铭宇送我吧。”   夫妻两人面面相觑,老板娘又扯起笑脸,“妹子开玩笑了不是,铭宇半年前就送下山了,怎么会在这儿呢?况且,赵婆子死了半年了,死无对证的,你找他有什么用,听姐的,挑件合心意的东西,这事儿就过去了,行不?”   谢留夷没说话,老板娘还想说什么,老板出声呵止,“行了,没看出来这就是来找茬的吗?这事儿你是不打算善了了是吗?”他上了几个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谢留夷,满脸横肉的脸上透出一丝凶狠。   谢留夷右手挽了个刀花,声音冰冷,“怎么善了?下毒?”   老板当即变了脸色,身后突然传来老板娘尖利的声音,“当家的,动手。”   话音刚落,老板肥硕的身躯直接以泰山压顶之势扑下来,楼梯狭窄,若要避过老板肯定要后退,而同时,谢留夷脑后也传来重物破空之声。   这夫妻俩前后夹击,一个从前方逼得谢留夷后退,另一个从后面拿了东西偷袭。如果是一般人恐怕真的会着了道,可惜他们遇到的是谢留夷。   谢留夷不退反进,左手攥住老板衣领,转身弯腰撤步。哗啦一声,老板的头恰好撞上了老板娘砸过来的花瓶。   紧接着,谢留夷左手用力,老板两百多斤的身子好像没有重量一般,被谢留夷从头顶丢出去,扑倒了老板娘。   只听一声痛呼,老板娘被老板肥硕的身躯压在身下,露出来的四肢拼命挣扎。老板急忙想要翻身起来,脖子上却抵上了一道冰冷的刀刃。   “老板娘,”谢留夷声音冰冷,“丈夫还是侄子,选一个。”   老板娘也看到了抵在丈夫颈项处的利刃,持刀的女人眼神冷得像冰,看他们仿佛在看死物。她犹豫了一瞬,随即双手双脚紧紧锁住丈夫,声音细弱地恳求道:“只要别牵扯我们当家的,啥都好说。”   “出去。”   “诶!”老板娘答应得很干脆,老板还想说什么,被拧住耳朵拉了出去。   谢留夷沿着旋转楼梯往上走,二楼空无一物,寂静无声,一直走过三楼,到了顶层阁楼。   阁楼空间很小,仅有不足三十平方,摆着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窗户倒开得很大。   此刻,落地窗前趴着一个蜘蛛似的身影,脸贴在窗户上向外看。从那个角度看出去,二三楼的客房尽收眼底。   谢留夷脚步声很轻,她登上楼梯的时候,方铭宇根本没有察觉,还在对着窗户舔舌头,直到窗户上映出谢留夷的身影。   他猛地转头,脏污的乱发中露出一只充血的眼睛,看到谢留夷,他四肢着地转过身来。   “楼下那两个没用的东西呢?被你杀了?”他咧开嘴,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谢留夷皱眉,“那是你长辈。”   “嗤。”方铭宇趴在地上,笑得一抽一抽的,“长辈?一个没用的胖子,和一个尖酸刻薄的X子,也配当我的长辈?知道我是谁吗?”   他后腿撑直,屁股高高抬起,像一只即将吐丝的蜘蛛,阴柔的声音透着狂热,“我是被神选中的人!”   “神?”谢留夷瞥了眼他身后的窗户,落地窗只有左右两边窗户可以打开四十五度,方铭宇肯定是钻不出去的,但万一它撞碎玻璃跑了怎么办?   谢留夷不动声色地顺着墙根顺时针移动,一边嘴上说话吸引方铭宇的注意,“神是谁?”   “哈哈,一群蠢货,你以为你们是被谁丢进这片神域的?”方铭宇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和谢留夷同方向沿着墙根移动,“神就是统治这片神域的主人,你们这群人,是神明丢给祂的子民的饲料。”   谢留夷想到陈小峰的逃生游戏理论,问道:“有几个神域?”   “神当然有无数神域,不过都跟你没关系了。因为今天,你就要死在这儿。”他已经到了楼梯口,四肢展开堵住这片空间唯一的出口,咧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蠢货,你逃不掉了。昨天我不过是逗你玩罢了,你真以为凭你那点蛮力,能和我对着干?”   谢留夷这时也恰好走到了窗前,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她逆光而立,嘴角勾起,眼神愉悦。   如果方铭宇能看到她的表情,会发现她几乎变了一个人,像是一团冰突然开始燃烧。   “我能啊。”   话音刚落,谢留夷用力蹬地,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般向着方铭宇飞射而去。   方铭宇看着逼近的锋刃,右手抬起,锋利的指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谢留夷的喉咙。   谢留夷右手持刀划过他手腕,同时一脚蹬地,侧身翻腾躲过方铭宇黄黑色的指甲。   一击过后,方铭宇右手手腕上只划出一道浅浅的白痕,连皮都没破。他将右手举在眼前,喉咙里发出尖利的笑声,“就这?哈哈哈哈,我的身体可是神为我造的,凭你也想伤我?”   谢留夷没有理他,抬头警惕地看着上方,然后勾起嘴角,“半成,安全。”话音未落,再次发动攻击。   方铭宇不屑地挡下来,这次,他胳膊上被谢留夷划破了皮,皮肉裂开,却没有血流出来。   谢留夷与方铭宇拉开距离回到窗口处,再次警惕地看向天空,勾起嘴角:“一成,安全。”   “很好,我要把你的血放干,把你的皮剥下来。”方铭宇被激怒了,收回猫捉老鼠的戏耍态度,四肢着地向谢留夷冲过去。   谢留夷大步迎上,在方铭宇伸长了脖子咬过来的时候,她突然起跳,从方铭宇头顶跃过,半空翻身,手中的剔骨刀划过方铭宇后腿膝关节。   半截小腿落地,两秒静默后,杀猪般的惨叫响起,谢留夷勾起嘴角:“两成,安全。”   方铭宇失去一条小腿,怨毒地看着谢留夷,却不敢再轻易动手。他终于发现谢留夷并非他想的那么不堪一击,每次交手她的速度和力度都在增强,顿时放弃凌虐她的想法。   它眼珠一转,想起楼下门口守着的两个人,好像是这个女人的同伴,心里有了主意。   “我杀了你!”它爆喝一声,向着谢留夷冲过去,却在半途改道,用力跃起,先后在楼梯扶手和墙壁上借力,像一只蜘蛛似的隐没在楼梯口。   他要跑去楼下,先把门口两个人弄到手里,再想想怎么对付这个女人。   仅剩的三肢挥舞成残影,顺着旋转楼梯飞快地向下跑。然而还没到二楼,背上突然挨了一脚,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趴在地上,随即,后颈处贴上来一道冰凉的利刃。   天空中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他听到身后的人声音冰冷,语调毫无起伏地说:“哎呀,三成不行。”   它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反抗,却不知道这会压在它背上的谢留夷也不敢动。   终于,九天之上那道探视收回去了,谢留夷松了一口气,利落地卸掉方铭宇的四肢,在它凄惨的尖叫声中,扯了床单把四肢打包好,攥住它头发把它拖下了楼。   出门前,谢留夷顾忌着老板还在外面,松开了方铭宇快被扯秃了的头发,用床单把人包起来,只露出一个头,这才打开门。   刚才方铭宇的惨叫声楼下的人都听到了,周海洋亮出了西瓜刀,服务员和厨子很有眼力价儿的跑回自己房间把门锁上,只剩方老板夫妻还在门外守着。   方铭宇对方老板没什么感情,但是方老板对这个侄子还是不错的,见谢留夷扛着人出来,想说什么,被老板娘拉住。   “你还要替他收拾多少烂摊子?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你再多管闲事咱们就离婚!”老板娘小声威胁,然后扯着笑对谢留夷说,“妹子,我家当家的是个老实人,这小兔崽子犯的罪跟他无关啊。”   “嗯。”谢留夷懒得多说,只对着门歪了下头,“进去。”   老板娘二话不说,扯着方老板进了门,嘭一声把门关上,顺手反锁。   看着谢留夷背上出气多进气少的方铭宇,周海洋眼睛发亮地对着谢留夷竖起大拇指。   宋烨问:“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谢留夷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担心自己拿方铭宇换了离开的机会,就不再管他们。   她捉住方铭宇并不是要拿去向山魈王摇尾乞怜,只是她的真实目的现在也不好说,索性拿出方麻花给她的那张索道年卡,递到周海洋手里。   “等我回来。”   周海洋接过卡,没去看卡面上的字,只是愣愣地问:“谢姐,你不带我一起啊?咱俩不是组队了吗?”   我啥时候跟你组队了?谢留夷心里腹诽着,抬手揉了一把周海洋的头,“危险,等我回来。”   宋烨倒是看清了卡上的字,不自觉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地看向谢留夷,很难相信这样珍贵的东西她就这么轻易地交了出来。   而她这样做,分明就是为了安他的心。   想通这一点,宋烨脸上有些烧得慌,此前自己所有的怀疑和担心,都变成了四个字鲠在心头:小人之心。   谢留夷没打算只顾自己离开,那她抓方铭宇是为了什么?   见谢留夷已经把方铭宇整个包起来,扛起来准备走了,宋烨提高了声音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谢留夷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们招了招手,“打架。”   不知道为什么,宋烨觉得她背影透着股雀跃。   作者有话要说:  捉了个虫,没改什么。谢谢替我捉虫的小可爱 第14章   谢留夷扛着方铭宇沿着村子的主干道向村口走。   路过的村民有的好奇地打量,有的热情招呼她进店消费,谢留夷一律无视。路过方麻花总店的时候,方麻花正在给平安树挂红绳,看到她立马笑了,迎上来打招呼。   “吃了吗?没吃的话进来吃点儿?刚做了饭。”   谢留夷实在不擅长应对陌生人的热情,鉴于方麻花不算完全陌生,不能无视,绷着脸点了头算是回应,随即加快脚步走出了村子。   村外河水潺潺,月光下泛着粼粼的波。河对岸的地上、树上,不知守着多少只山魈,一双双黄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荧光。   谢留夷从容走上桥,对面山魈群发出刺耳的尖叫,开始骚动。她将方铭宇丢在地上,掀开床单露出它的身形。   “山魈王呢?”她右手不动声色地覆在腰部的剔骨刀上。   山魈群中又是一阵吱哇乱叫,随后山魈群分开,走出一只体型更大、脸上的色彩更加斑斓的山魈。   它走过来向着地上的方铭宇伸出爪子,谢留夷抽出腰间剔骨刀拍在它爪子上。山魈受惊,后退两步,四肢伏地,对着谢留夷呲起牙,发出威胁的尖啸。   山魈群受它召唤,纷纷摆出攻击的姿态。   然而他们这点威胁谢留夷毫不在意,她将刀横在方铭宇脖子上,“你不是山魈王。”   那只山魈不知是听懂了她的话,还是看懂了她威胁的动作,停下了尖啸,喘着气看她。谢留夷毫不畏惧地跟它对视。   片刻后,山魈败下阵来,转身走了两步,回头看谢留夷,示意她跟上。   周围的山魈群又开始吱哇乱叫,似乎想吓退谢留夷。   谢留夷重新把方铭宇打包好,怕人闷死,还特意把脑袋露出来。扛起方铭宇,右手握紧了剔骨刀,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山林寂静而黑暗,那只大山魈似乎对之前吃的亏耿耿于怀,故意挑选没有月光、地势崎岖的路走。   周围单是能看到的山魈就有几十只,有的在地上跟着走,有的在头顶枝丫间跳来跳去,不时冲着谢留夷发出威胁的吼声。更远一些的密林中有多少山魈不得而知。   要是一般人,别说在这样黑暗的林子里翻山越岭,就算走平路,也要被这密密麻麻的山魈吓得半死。谢留夷不是一般人,她扛着方铭宇,轻松地跟着那只大山魈,对身旁其它山魈的示威视若无睹。   反正她背上背着大宝贝,它们不敢对自己怎样,要是敢伸手来抢,就剁了它爪子。   走着走着,树林愈发茂密,月光无法穿透厚重的树冠,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明显变得潮湿起来,山魈们也不再发出声音,周围安静无比,只能听见山魈于林间跳跃的声音,以及滴答的水声。   也许是呼吸到新鲜空气,疼晕过去的方铭宇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处境,当即气若游丝地求饶,“别,别把我交给山魈王,我错了,我错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对了,神,我可以把追随神的机会让给你,只要成了神的仆人,就能不老不死,求求你……”   走了这么半天,谢留夷也有些无聊,来了个能聊天的,她也不介意说两句。   “神长什么样?”   方铭宇现在吓破了胆,对谢留夷知无不言,“我没见过,我本来被山魈从缆车里拖出来,它们……它们吃了我……后来,神突然降临,祂说可以复活我,只要我给祂干活。”   “干什么活?”谢留夷问。   方铭宇沉默了片刻,才犹豫着小声回答:“神……要我献祭玩家。祂说这里是游戏,我是游戏NPC,在游戏规则内,玩家死得越多越好。”   游戏……所以陈小峰的推测是对的,这里真的是游戏。   见谢留夷不说话,方铭宇慌了,“都是神逼我的,我是被逼的!求求你放过我,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告诉你通关的办法。别把我交给山魈王,求求你,带我回去……”   “说说看。”谢留夷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方铭宇不想轻易交出筹码,然而空气中已经出现榕树的气根,显然很快就要达到那棵成了精的榕树那里,榕树的主干是山魈王的领地。   “我说,我说,是……献祭。你只要找到下山的索道票,随便带一个活人下山,路上遇到山魈拦路的时候,把活人献祭了就能安全下山。山下有景区大门,出去以后就离开这个副本了。你们有好多同伴呢,都是活人,随便选一个就行,那些老弱病残的东西留着也没用。听我的,用这个方法,最起码有一半的玩家能活下来。”   见谢留夷脚下不停,方铭宇崩溃了,哀叫着哭求,“别走了,别再往前走了。就算把我交给山魈王,它也不一定会放过你。它会吃了你的,一定会的。”   黑暗中,谢留夷挑眉。宋烨推测出的两条过关方法竟然是对的,只是,两者似乎达成的结果不同。   将方铭宇献给山魈王后的存活概率竟然是五五开,可是这一条明显更难做到,按照高风险高收益的规则来说,这一条能收获的奖励应该更多才对。   背上的方铭宇突然挣扎起来,大概是求生欲所致,挣扎的力度床单都快兜不住了。谢留夷不得不停下来,连人带床单甩到旁边树上磕晕了,才又扛起来继续走。   原本是上山,现在大概是翻过了山脊,开始下山。脚下的路越来越湿润,很快,地面出现了大小不一的积水,翻涌而出的树根也越来越多,头顶气根密密麻麻地垂落下来,散溢出微弱的灵力。   黑暗中,逐渐出现了柔和的莹绿色光芒,前方豁然开朗,一大片薄雾涌动的水泽中央矗立着一棵巨树,树身极其粗壮,树冠遮天蔽日。   树身散发着柔和而朦胧的微光,照得这片水泽如梦似幻。带谢留夷过来的大山魈停在水泽边缘,四肢着地,俯身下拜,恭敬至极的模样。其它山魈也没有踏入水泽,而是安安静静地趴伏在黑暗中。   谢留夷知道,这里就是山魈王的住处了。   她扛着方铭宇踏入水泽。水只有浅浅一层,堪堪没过脚踝。好在她脚上的云头靴和衣服材质一样是防水的。   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她踩水前行的声音,走了差不多一半距离,脚下出现了盘根错节的树根,越接近榕树,树根就越密集。树根高于水面,在榕树周边形成一圈没有水的、高地错落、凹凸不平的旱地。   越接近越发清晰感受到这棵榕树有多么壮观。   站在树根上仰头看去,大约四米左右的高度全是虬结盘绕的树根,粗细不一的树根拱卫着的树身如同一堵看不到弧度的墙。   树根交错间形成无数大大小小的洞,洞内幽深,仿佛直通地底。   不远处一条三人合抱的树根后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摩擦声,谢留夷寻声看去,就见一只庞然大物从虬结的树根间钻出来。   那是一只体型巨大的山魈,四肢伏地走路时肩高足有两个谢留夷还多,浑身的黑毛像钢针一样坚硬,闪着寒光。   它的脸并不像别的山魈那样鲜艳多彩,反而整张脸色泽统一,是血一样的暗红色,在它皱巴巴的脸上像是干涸了的血渍。   钻出树根后,它没有再靠近,就站在十几米外,一双暗黄色的眼睛毫无感情地打量着谢留夷。   谢留夷将打包好的方铭宇甩过去,右手握紧剔骨刀,眼神警惕地盯着山魈王的动向。   山魈王伸出爪子,锋利的爪子和包裹接触的瞬间,撕拉一声,床单碎裂,昏死过去的方铭宇和它的四肢在空中散落。山魈王懒懒地挥了一下爪子,方铭宇的头和躯干便一分为二,跌落盘踞虬结的树根间,顺着树根咕噜噜地滚入地下。   看了一眼谢留夷,山魈王偏头对着榕树发出呓语一般的呼噜声。   方圆百里的气根都扑簌簌地抖动起来,像是榕树在做出回应。   一树一山魈你来我往地交谈了几个回合,谢留夷忍不住了。   她抬手拽住垂到头顶的一缕气根,声音冷然,没什么情绪,“说什么呢?”   山魈王眼神充满压迫地看过来,微微咧开唇,露出锋利的牙齿。谢留夷毫不在意,拽了拽手中的气根,“说话。”   手中气根抖动,脑海中响起一道柔和的声音,非男非女,也不是任何一种语言,像是直接联通了谢留夷的神魂。   “外乡人,感谢你将罪人带到我们面前,从此这座山上的山魈都不会与你为敌。你可以下山离开了。”   “真的吗?我不信。”谢留夷在脑海里回道。   两个通关方法中,将方铭宇送给山魈王这一条难度高、危险系数也高,傻子也知道应该比献祭同伴这种方式获得的收益更高。刚才榕树和山魈王在那儿你来我往地叭叭了半天,合着就给出一个山魈豁免的奖励?这奖励还仅限这个副本内有效,骗傻子呢?   不过刚才她惊喜地发现,直接通过神识交流的时候,识海中的寡言封印竟然没有反应。   “外乡人,你想要什么?”榕树之灵的声音温柔中透着无奈。   “如果我没猜错,刚才它想食言杀了我吧?”谢留夷试着在识海中多说了几个字,寡言封印果然没有限制她。   抖动的气根突然僵住,谢留夷冷笑一声,“你就为了这么个杀生成瘾的东西,扣下几百条村民的魂魄,断了他们转世轮回的路?”   榕树颤抖起来,山魈王焦躁地用爪子刨地,它虽然听不见谢留夷和榕树的对话,却能感受到榕树的情绪。   因为榕树的限制和安抚,它没有直接发动攻击,只是远远地冲着谢留夷发出咆哮,这咆哮声和刚才那只大山魈一比,就像狮子和土拨鼠叫声的区别。腥臭的风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刮到谢留夷脸上。   谢留夷右手握着气根,左手嫌弃地扇着鼻子。   “外乡人,”榕树的声音在谢留夷脑海中响起,“我的孩子犯了错,我也有错。可是另一股力量笼罩了这个世界,轮回的路早就断了。我若不扣下村民的魂魄,他们就会成为那股力量的养分。”   “那力量比我更强,我的孩子受到它的侵蚀,变得强大,也变得不听管束,残忍嗜杀。看在你没有伤害过村民的份上,我会劝它放你离开。”   “本来,我应该将我的精元送给你,它可以治愈一切伤痛。可是失去精元,我会虚弱,陷入沉眠。到时候,我的孩子就会带领它的族群进入村子,捕食你的同伴和村民。即便这样,你还是坚持要得到你的奖励吗?” 第15章   谢留夷没有说话,榕树之灵的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太大,她不得不细细揣摩。   首先,方铭宇口中的神、即所谓的游戏,需要副本中原住民以及玩家的灵魂作为养分,那么售票员方兰的灵魂是不是已经被游戏吸收?   原本她以为是榕树之灵扣押了方兰的魂魄,因此答应方麻花要带方兰回家。可现在,九天之上那种存在如此可怕,谢留夷恐怕一时半会无法兑现诺言。她不喜欢食言,带方兰回家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其次,树灵的话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献祭方铭宇获得的受益更高,竟然奖励一个包治百病的树灵精元。只是风险和代价也很大,拿了奖励的人如果伤害过村民,就得不到榕树之灵的庇护,被山魈王当场杀掉,而其他玩家和村民也会全部暴露在山魈的利爪之下。   这个所谓的神,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想弄死副本中所有生灵。   只可惜,谢留夷从来都没想过按照它制定的规则走。   “如果山魈王死了,其它山魈是不是就会乖乖听你的话了?”   谢留夷语气很平静,榕树之灵却被她话里的意思震惊到了,“外乡人,我的孩子现在非常强大,你不是它的对手。”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榕树之灵沉默片刻后回答,“如果我的孩子死了,它的族群就不敢再违抗我的制约。”   “那就行了。”谢留夷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些跃跃欲试的兴奋,“待会打起来,记得替我遮掩一下,别被上头那东西发现。”   她松开手,挽了个刀花,原地活动了一下手脚。   头顶的气根开始回缩,在半空中结成一张细密的网。   山魈王意识到什么,双眼弥漫上一层血红,对着榕树咆哮两声,然后一双嗜血的眼睛便盯住了谢留夷,人立而起,举起两只巨大的爪子,握拳垂在它脚下的树根上。   三人合抱的树根应声断裂,它抓住断裂树根的中部,轻松地撕扯下一截足有三米长的断根,向小孩子丢沙包一样砸向谢留夷。   看着泰山压顶之势落下来的巨大黑影,谢留夷忍不住勾起嘴角,眼神中透出狂热,全身血液流速加快。   脚尖轻点,整个人如同灵活的飞燕向上跃起。断根砸到地面的一瞬间,她右足踢在断根顶部。原本斜着落下的断根受力转向,竖着落在树根间隙。   谢留夷凭空再次跃起,落在断根顶部,脚下用力,将三米长的断根稳稳插入地面树根形成的间隙中。   现在她几乎和四肢着地冲过来的山魈王等高。   她刚才在二次跃起时动用了灵力,可是九天之上的那个存在却没有发现,可见榕树之灵是真的可以替她遮掩,当下不再束手束脚。   右手平举,手中剔骨刀稳稳浮在空中,一分二,二分四,足足分出十六把剔骨刀。双手掐诀,十六把剔骨刀飞速射向山魈王的要害处。   山魈王毫不在意,只用手拨开了射向眼睛的两把刀,脚步不停地冲过来,其余十四把刀在山魈王坚硬的皮毛上划过,发出金铁相击之声,却没能阻拦它一秒。   哟,还挺硬。谢留夷手上剑诀变换,十六把剔骨刀回转。此时,山魈王已经冲到近前,巨石一般的右爪狠狠拍下。   粗壮的断根在它爪下粉碎,木屑飞溅。   突然,它感到耳朵一阵刺痛,紧接着脑中剧痛。这种痛由内而外,即便它铜皮铁骨也无法抵御。   刚才,就在山魈王爪子拍下来的瞬间,谢留夷不退反进,借着飞溅的木屑的遮掩,御风登上它左肩。   右手剑诀变换,十六把剔骨刀合成一把,从山魈王耳朵直直刺入它的大脑,在里面翻江倒海。   山魈王发出痛苦的咆哮,发疯似的攻击周围,地面树根断裂飞溅,一片狼藉。然而谢留夷早就御风登上榕树的树枝,远程操控着剔骨刀在山魈王的脑子里捣乱。   终于,山魈王小山一样的身躯无力地倒下,肌肉因剧痛而抽搐着。它喉咙里发出呜咽。头顶遮天蔽日的网散开,几缕气根垂在山魈王身上,温柔地将它包裹起来。   谢留夷拽住垂到自己身边的气根,树灵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谢谢你,外乡人。我的孩子马上就要长眠,是你让它的灵魂得到解脱。为表感谢,也为了替我的孩子忏悔,请你收下这颗暴烈之心。”   一团赤红色的光芒从气根结成的茧中扶起,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飘到谢留夷面前。   谢留夷看着光团中散发着暴烈之气的心脏,面无表情问:“我放哪儿?”   这块心脏形状的晶体足有拳头大小,她没有袋子可以装,如果按照习惯收在怀里,别人看到还以为她长了三个胸。   榕树之灵估计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连礼物都没地方放的人,噎了一下,用气根编了个兜子将暴烈之心装起来,拴在谢留夷的腰带上。   谢留夷看着腰上这个动一下就砸自己一次的东西,勉为其难道:“行吧。”   树灵派了一只山魈送谢留夷回去。大概因为围观了谢留夷和山魈王的战斗,也可能因为谢留夷腰上挂着山魈王的心脏,这只山魈对谢留夷十分惧怕,全程保持距离。一路上,所有的山魈见到谢留夷就躲,不敢再像来时那样龇牙咧嘴地示威。   山魈把谢留夷送到村口的桥头,便一溜烟跑了。   时间已经快到黎明,村子里除了没有灯火之外,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开了门,没有客人,店主们就聚在一起聊天下棋。   方麻花总店的门前摆着张长桌,上面摆满了盛着麻花的箩筐。方麻花拿着蒲扇坐在门前乘凉,时不时挥着扇子赶走并不存在的苍蝇,看到谢留夷,热情地举起扇子打招呼。   谢留夷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方兰出差了。”   “出差了?”方麻花惊讶地说,“她啥时候出差的啊?她咋能出差呢?”   他潜意识里不相信,因为村子里的人都不能离开自己家太久。但是谢留夷神情冷静,语气又笃定,说得跟真的似的,不由他不信。   “那她去哪出差了?啥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   “也对,出差都是单位的安排,估计不能跟外人说。”方麻花自我说服了,不再纠结真假,自顾自念叨着这孩子怎么出差都不跟家里说一声。   谢留夷不想把方兰死亡的真相告诉方麻花,一是不忍心,二是担心方麻花因此回忆起自己的死亡。   活死人忘记自己的死亡,才会像活人一样生活。一旦想起自己的死亡,就会丧失理智,变得跟僵尸一样充满攻击性。到时候,他就真的只能行尸走肉一样地存在,不能算活着。   有时候,虚假的希望好过真实的绝望。   回到客栈的时候,谢留夷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院子里摆着几张桌子,桌上杯盘狼藉。玩家中的几位大妈和老板娘一桌,一边嗑瓜子一边大声唠嗑。几位大爷跟老板还有厨子勾肩搭背,划拳的声音震天响,面前的桌子上横七竖八地摆满了空酒瓶。   陈美意披着服务员小妹的外套,两个人头碰头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周海洋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宋烨跟他说了什么,似乎是让他去睡觉,他打着哈欠摇头,抹了把脸坐直了。   宋烨面朝门口坐着剥毛豆,一抬头就看到谢留夷表情呆滞地站在门口。他拍了周海洋一下,指向谢留夷,周海洋顺着看过来,眼睛一下睁大了,咧开嘴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   两个人迎出来,周海洋掏出索道年卡塞给谢留夷,“谢姐快收好,差点没保住,吓死我了。”   “怎么回事?”谢留夷指着里面热火朝天的景象问道。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地解释了当前的情况。   玩家们本来害怕得不敢出门,后来实在饿得不行,就去找宋烨,想拜托他弄点吃的,结果恰好看到周海洋手里的索道卡。   几位大爷大妈要来抢,周海洋死活不让,宋烨也拦着,动静大了些,惊动了原本躲在屋里的民宿原住民,四个人急忙出来拉架。   当时玩家们情绪上头,也没注意四个活死人的外表。   老板娘不知道谢留夷跟其他人的关系,以为是一起旅游的亲朋好友,有意拉拢关系。她又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很快就把五个病中虚弱的大妈笼络住了,纷纷拉着老板娘哭诉自己命苦。   宋烨一早就嘱咐过注意事项,玩家们克服了害怕的情绪后,觉得活死人除了长得跟人不一样,别的没什么不同。   再后来,老板娘就让厨子整治一桌好菜,老板也拿出自己珍藏的佳酿,事情就变成了谢留夷刚才看到的样子。   “我原本以为厨子被毒死了,结果他啥事儿都没有。我听到老板娘私下跟老板说可能是敌敌畏过期了。宋哥分析说是因为厨子身体机能早就停了,所以毒药对他没影响。”   周海洋压低了声音,喋喋不休地跟她谢姐诉苦,“那几位大妈的战斗力太强了,还好有他们帮忙,不然我真扛不住。”   等周海洋唠叨完了,宋烨才问谢留夷:“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他注意到谢留夷回来的时候没有带方铭宇,推测谢留夷已经把人交给山魈王了。可他又觉得谢留夷不会采取第一种通关方法,丢下他们自生自灭,因此很好奇她究竟做了什么。   谢留夷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挑眉道:“不担心了?”   宋烨被她刺了一句,尴尬一笑,随后鞠躬四十五度,表情认真,“抱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请谢小姐原谅。”   这个道歉谢留夷收下了。   她不再追着不放,两只手指夹着索道卡摇了两下,“天亮后下山。” 第16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副本城市大逃杀已修改为最新版本~   闻言,周海洋惊喜得一蹦三尺高,他谢姐说啥他信啥,别的一概不问。   倒是宋烨,惊喜之余,百思不得其解,“我反复推敲已知的线索,实在没有想到第三种办法,谢小姐,可否请你为我解惑?”   谢留夷将索道卡收回怀里,拿起腰间砸了她一路的暴烈之心,拆开气根给宋烨看,尽量用精简的语言回答:“擒贼先擒王。”   ……   一直到天边泛白,民宿四人组不得不回房休息,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散场睡觉。   谢留夷没有睡,她扛着陈小峰又往榕树之灵那儿跑了一趟,让树灵给陈小峰治了伤,保住他一条小命,又一个手刀把人砍晕了带回民宿。   等到陈小峰醒来时会不会觉得自己做了个梦,这个她就管不着了。   她跟宋烨和周海洋说了游戏和副本的事情,两人早有猜测,倒是没有太过吃惊。   只是宋烨脸色不太好,询问之后才知道,他来到这里之前正驾车行驶在高速路上,车后面坐着他的妻子和刚满一岁的女儿。   他根本不敢想自己凭空消失后会发生什么。   “哎,宋哥别太悲观。”周海洋安慰道,“往好处想想,也许嫂子跟大侄女儿也被拉进游戏了呢?”   一时间宋烨竟不知道,老婆孩子留在车上和一起进入游戏,哪个更可怕一点。   为了转移宋烨的注意力,谢留夷拿出暴烈之心邀请二人一起研究,一直到天光大亮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周海洋忍不住吐槽这游戏连个系统面板都没有,太垃圾了。谢留夷深以为然。   等到日上三竿,宋烨去喊醒了其他玩家,说了游戏的事情,并告知大家谢大佬已经带飞全场,所有人安全通关副本。   众人又惊喜又恐惧又愧疚,情绪复杂地向谢留夷道谢。   利用索道年卡顺利回到山下,一路风平浪静,雾气散去之后的独木山风景宜人,缆车上的二十分钟愉快地度过。   沿着索道站狭窄的楼梯走下楼,眼前的广场没有那诡异浓稠的雾气,显得宽阔而寂静,大门口立着一个四柱三间的石牌坊,牌坊中间是一片朦胧的白光。   “看,出口!”周海洋指着白光道。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牌坊上鲜红的大字写着“独目山景区出口”,旁边还标注了一个向下小箭头。   众人相视一笑,向着出口走去,不管出去后是回到现实,还是进入下一个副本,人生总是要向前走的。   谢留夷慢悠悠地走着,她在思考怎么把宋烨这个代言人绑定一下,没想到宋烨先开口了。   “谢小姐,如果游戏可以组队的话,不知我有没有兴趣和你一队?”他推了推眼镜,自我推销道,“我虽然没你那么强,但是脑子还算好用,多少能帮上你的忙。”   谢留夷惊喜,还没回答,周海洋先点头了,“可以,我批准你加入我们队伍。”   谢留夷面无表情看向周海洋:我什么时候跟你组队了?   周海洋对谢留夷的腹诽毫无所觉,对着牌坊摆了个冲锋的姿势,“冲啊,向着困难勇敢进发——”   宋烨被他感染,难得起了玩心,跟着他向出口跑过去。两个人谁都没有察觉,谢留夷没跟上来。   谢留夷眼睁睁看着她的两个预备队友消失在白色的光团里,她就站在几米外的位置进退不得。   字面意思上的进退不得。   周围明明是空旷的广场,可是她就像被四堵看不见的墙壁围在中间。可以下蹲起跳甚至原地跳舞,就是不能移动位置。   她试着用蛮力突破,不但没用,眼前的场景反而越来越模糊,如同隔着凹凸不平的玻璃,所有画面都被扭曲。   这种情形太熟悉了,记忆中同样的经历被唤醒。   她进入游戏之前,好像就这么卡在空气墙里了。当时她正在御剑飞行,上下左右都没有障碍物,她却离奇地被卡住,眼睁睁看着同行的人御剑一去不返。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头又疼了。她急忙放空大脑,缓解疼痛。突然,她听到一个声音,不是榕树之灵那种非男非女的空灵声音,而是一道没什么起伏的机械音。   “叮,检测到玩家被卡住,请问是否使用卡住脱离功能。”   这种时候除了是还能回答别的吗?   谢留夷在脑海中回答是,没有反应,她反应过来这并非神识交流,只好出声道:“是。”   “叮,收到玩家求助信息,正在搜寻附近玩家,请等待,3,2,1。搜寻到附近1名玩家,请问是否发送求助信息?”   玩家?她被卡住的时候,广场上可是一个玩家都没剩啊?   “是。”   “已发送求助信息,请玩家等待救援。”   ……   欧阳喆喘着粗气,躲在废弃仓库的集装箱后,手上紧紧地扣着一把薄如蝉翼的柳叶飞刀,屏息看着对面墙上投影出来的巨大黑影缓步远去,才极轻极缓地舒了一口气。   突然,面前弹出一个半透明对话框。   【玩家[谢留夷]向你发出求助请求,请问是否伸出援助之手?】   【是】【否】   卧槽,这游戏还有求助功能?   待看清玩家姓名,他惊得连手里的飞刀都掉了:谢留夷?是他想的那个谢留夷吗?   飞刀落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这寂静无人的仓库中回荡不休。墙壁上原本远去的巨大黑影闻声回头,随即它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越来越大,闷雷般的脚步声随着它的奔跑一下一下敲在欧阳喆心头,大地似乎都开始震荡。   欧阳喆从藏身的集装箱探出头去,就见那拖着斧头的BOSS已经到了仓库门口,巨大的身形将仓库大门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爆了句粗口,急忙左右打量,寻找逃生之路。这只BOSS嗅觉很差,视觉和听觉敏锐,只要注意遮蔽身形,放轻脚步,还是能逃脱的。   至于系统提示……不管是哪个谢留夷,先救出来再说。   迅速点了是,对话框消失,他强忍恐惧等了三秒,周围没有任何变化,BOSS却已经发现了他的藏身地,怒吼声震得他短暂失聪。   淦,破游戏果然在坑他。   他急忙向旁边扑过去,下一秒,巨大的斧头砍碎了他刚才背靠着的集装箱。   欧阳喆倒抽一口冷气,发动天赋技能,跳起来拔足狂奔,照着此前看好的逃生路线,借着集装箱的遮掩冲出了仓库。   BOSS果然没有发现他,还在仓库里大肆破坏。   斧头的劈砍声越来越远。他在这座破败城市的大街小巷七拐八拐,直到确定BOSS没有追来,才松了一口气,累瘫在地。   还好这只BOSS是力量型的,速度不快。否则他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这破游戏,阴招太多了。欧阳喆喘着粗气,对着天空竖起中指。   ……   谢留夷眼前光影变换,还未清晰,脑后已经有凌厉风声袭来。她条件反射地躲开。   眼前终于清晰,一个足有两人高、胳膊比她的腰还粗的人出现在视野中。   那人上身光裸,仅有三条带铆钉的黑色皮带遮掩关键部位。下身前后各挂两片及膝的黑布,赤着脚。头顶罩着个白色的布袋,却似乎并不影响视线,谢留夷刚站定没多久,他便转头“看”了过来。   谢留夷余光扫视一圈,仓库里除了自己就只有他了,想起机械音说检测到她附近有1名玩家……这玩家长得也忒猎奇了。   “请问……”   问字刚出口,那人便十分不友好地咆哮一声,持斧劈了过来,谢留夷急忙躲开。   “先别动手,我没有恶意。”   在寡言封印的压制下强撑着说出这么长一串话实属不易,而那人却丝毫不领情,像跟谢留夷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再次提起斧头当头劈下来。   看着头顶携着雷霆之势劈下来的斧头,谢留夷没再躲,跃起一脚踢在斧头侧面。斧头被这一脚踢得改了路线,劈在她身旁的地上,水泥地面登时列出蜘蛛网样的纹路,石块飞溅。   见那人还想继续,谢留夷一脚踩住斧头。   那人拽住斧柄提了两下,没有提起来,终于不动了。虽然头上套着麻袋看不清表情,整个人却无端透出两分茫然。   “你是不是玩家?”谢留夷终于觉得有哪里不对。   此前机械音说她附近有一名玩家,而她脱困之后见到的人形生物只有眼前这一个,导致她先入为主地以为这是一名长得比较猎奇的玩家。   然而现在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不太像玩家。   不容她细想,那人听到她的声音,又发起狂来,丢开斧柄,蒲扇大的双手握拳砸了下来。谢留夷轻巧地向旁边跃开。   她一让开,铜钵大的拳头就正正砸在斧头上,斧头顿时又深入了几分。   那人又去拔斧头。   看来暂时是没有办法平和地交流了。谢留夷一跃而起,在旁边的集装箱上借力,右腿像鞭子一样抽在那人头上。   她目的仅仅是让他失去行动力,因此特意收着力道,怕直接把人踹死。   谁知那人哪怕被踹得失去平衡,手上也还紧紧地握着斧柄,反倒借着谢留夷这一腿的力道将斧头拔了出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谢留夷本人也十分茫然。   那人攥着斧柄不放,又因头部受击,一时眩晕,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斧头以他胳膊为轴,画了个圈,正正劈在他脖子上。   谢留夷:我不是故意的。   耳边突然响起机械音,【恭喜你击败副本第一日BOSS‘布袋屠夫’,获得奖励‘屠夫的战斧’,请再接再厉。】   这原来它不是人啊?   谢留夷惊讶地看着巨大的尸体渐渐透明,最终消失,战斧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那……之前机械音说的,求助的玩家在哪儿?   她茫然四顾,确定仓库里除了刚刚化为乌有的BOSS之外,没有其他人或者尸体存在,只好先按捺下心中的疑问,走上前,将战斧提起来。   这把战斧对她来说过于长了,提在她手里跟一把长&枪似的。木质的斧柄上沁着暗红色的血渍,黑铁的斧头比她的头还大,顶端打磨得非常锋利。   随意耍了两下,觉得这把战斧不太趁手。   先将就用吧,免费的东西也不能要求太多。谢留夷有些嫌弃地想着。   提着战斧走出一片狼藉的仓库,看到眼前的场景,谢留夷愣怔在原地。   眼前是一条不太宽阔的街道,街道两边的建筑似乎经历过异常惨烈的战斗,倒塌了大半,砖石瓦砾散落一地。   不过那雕花的廊柱,彩绘玻璃的碎片,还有翻倒的尖顶,以及残留的尖顶拱门,这些充满异域风格的建筑昭示着一个事实:这里不是独木山。   所以,她从独木山下的景区广场,卡到了别的城市?还是说,她从一个副本,卡进了另一个副本?   ……   与此同时,缓过劲来的欧阳喆起身,七拐八拐地,最终钻进了一户民居的小院。   他一进来,院子各个隐蔽的地方钻出来七八个人。   “欧阳哥哥,怎么样?见到BOSS了吗?”   “你甩开它了吗?别把BOSS引过来。”   “有没有遇见别的玩家?”   欧阳喆喘着粗气挤开围过来的人群,进屋拿了瓶水大口灌下去半瓶。旁边看守物资的玩家欲言又止,最后别开视线,眼不见为净。   喘匀了气,欧阳喆才挨个回答。   “见到了,是个力量型BOSS。听力敏锐,视力一般,嗅觉比较差,速度也慢,只要不发出声音,见到了赶紧跑,别出声。”   “早甩掉了,我傻啊?把BOSS引到营地?”   “别的玩家……”想起此前BOSS所过之处那支离破碎的尸体,他摇摇头,神色沉重,“暂时没见到活的。”   随即,他岔开话题问:“孙姐呢?回来了吗?”   他说的孙姐是队伍中除他以外的另一个高敏捷玩家,也是这个临时小队的队长。   “还没有。”队伍里最小的玩家方兰兰摇头,又好奇地问,“欧阳哥哥,BOSS长什么样子啊?”   样子嘛……欧阳喆想了想,精简地总结道:“是个人形BOSS,个头挺高,最主要的是,手里提着把超大的斧头。” 第17章   孙小芸是队伍里除了欧阳喆之外敏捷最高的玩家,她和欧阳喆分两个方向探查,主要任务是摸清BOSS的形态以及属性。   还没有遇到BOSS,她先发现了一个物资点。   为防其他玩家捷足先登,她急忙赶回临时营地找人帮忙,却从方兰兰口中得知欧阳喆已经探清了BOSS的属性。   人形、高个、带斧头……   “欧阳哥哥出去找物资了,他让我跟孙姐姐说,BOSS力气很大,速度慢,听觉很强,见到之后赶紧跑,尽量别发出声音。”   牢记BOSS的信息之后,孙小芸带了三个队员前去搬运物资。   没想到,刚到物资点,就看到远处走来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古装长裙,正午炽热的阳光落在她身上,衣服竟闪耀出星河一般的光辉。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身量劲瘦高挑,沾满鲜血的手里提着一把跟她差不多高的战斧。   人形,高个,带斧头……BOSS!   孙小芸还记得BOSS听力好,没敢大声喊,压低声因对身后其他玩家说道,“跑!”   ……   谢留夷顶着要把人晒化的阳光走了很久。这座战后的城市破败荒凉,一个活人都没见到。   倒是最开始遇见过几具支离破碎的尸体,看伤口,是死于刀斧等利器劈砍。   条件有限,谢留夷只能简单替他们收尸——将尸体整理好了,搬进还未倒塌的房屋中,好歹免于曝尸荒野。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收,手上不可避免地沾了血,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试着往裙子上擦,然而这裙子的材质滴水不沾,根本擦不干净。她只好先忍着手上的粘腻,四处寻找水源。   不知走了多久,她隐约听到前方传来人声,拐过街角,就看到不远处的残垣断壁前站着四个人。   她心中一喜,虽然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但是这种时候,能找人借个手帕之类的也不错,能打听一下副本信息就更好了。   正打算上前,四人中唯一一个女人若有所感地看过来,突然脸色大变,对身后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声跑,其他三人看了自己一眼,也大惊失色。随后四个人落荒而逃。   谢留夷:???   她看看身后,又看看左右,周围除了她之外空无一人。他们跑什么?   她一头雾水地走到刚才那群玩家停留的地方,地上摆着十瓶水和一堆吃食。   谢留夷对吃食没兴趣,看到水倒是眼前一亮,拧开一瓶倒在手上,细细清理干净手上和斧柄沾染的血渍。   刚才那群人应该是想拿走这里的食物和水吧?   她往他们逃走的地方看了一眼。几百米开外,他们躲在一处倒塌的墙壁后面,鬼鬼祟祟地探头向这边看过来。   为了表示友好,谢留夷举起空了一半的水瓶向他们挥挥手。然而,那四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就跑,很快就消失在她视野之外,再也看不到了。   谢留夷一头雾水。   无奈,人已经被吓跑了,她也不好追上去。   好在这里有物资,总会有别的玩家来的。将手里剩下的半瓶水拧紧了放在地上,谢留夷提起斧头,轻轻一跃,跳上旁边的墙头,坐下来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巨大的战斧,等着下一批来拿物资的人。   ……   孙小芸怕把BOSS引回临时营地,特意往反方向跑,跑到所有人都力竭了才敢停下。   “妈的,”队伍里一名玩家骂道,“这BOSS故意当着我们的面把水倒了,还拿空瓶子挑衅我们。”   孙小芸眉头皱得死紧,“这说明,BOSS的智慧程度相当高,这才是最麻烦的。”   副本里,玩家最怕的就是遇到智慧型BOSS,无论战力还是智商双方面碾压,通关难度将大幅度增加。   “不会吧?第一天就是智慧型BOSS,那后面几天的BOSS不是要逆天了?”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孙小芸叹了口气,“先回营地,把这件事告诉大家。”   “那物资呢?我们还回去拿吗?”   “不能回去。”孙小芸摇头厉声道,“BOSS很可能在物资点守株待兔。物资没了还能再找,大家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一行人商议过后,决定绕路返回营地。   路上遇见了别的营地的玩家,双方互换了信息。同一个副本的玩家在没有资源冲突的时候,还是愿意合作共赢的。   不多时,玩家中流传开了一个消息:七日生存副本“城市大逃杀”的首日BOSS是个拿着斧头、有智慧的人形生物。   对于首日就出现智慧型BOSS这件事,玩家们多多少少有些怀疑。然而,当多个斥候都反馈“BOSS在物资点蹲守,看到玩家会提起斧头挑衅”的消息后,玩家们不得不绝望地相信,本次大逃杀副本的生存难度超乎所有人想象。   ……   玩家们的绝望谢留夷不知道,她只知道短短一下午,陆续有四个玩家远远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就跑。   她终于确定:他们害怕的是自己。   有什么可怕的?谢留夷想不通。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想跟其他玩家正常交流是不太可能了。   叹了口气,谢留夷跳下墙头,偏头看了一眼西垂的太阳,想到了一个办法。   夜半时分,乌云遮月。   这座破败的城市没有一盏灯亮起,倒塌的大楼如同黑暗中蛰伏的猛兽。   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残垣断壁间跳跃,循着夜风中送来的人语声,渐渐接近一处民居。   民居院子里有两个人在守夜,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破旧的两层小楼上,落下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谢留夷脚步很轻,落地的时候连旁边梧桐树上的鸟都没有惊动。借着树枝的遮掩,她大剌剌地坐在楼顶,听着楼下小院里两个人的对话。   没错,谢留夷的办法就是——悄咪咪地听墙角。   也许是怕吵醒队友,两个守夜的人说话声音很小。   他们东拉西扯地拉了半天家常,谢留夷听得有些无聊,心不在焉地数起了这座民居里的呼吸声。二楼睡了六个,一楼睡了两个,加上外面院子里守夜的两个,一共十个人……   “哎,你说首日BOSS到底想干嘛?”   其中一人终于说到了谢留夷感兴趣的话题,她一个激灵,支棱起了耳朵。   “这谁知道,”另一人说道,“它爱干嘛干嘛,只要别追着我们杀就行。”   “其实到现在为止,首日BOSS还真没太大的威胁,就守着物资点,也不追杀玩家。它真的是智慧BOSS吗?要是后面几天的BOSS也一样就好了。”先前开口提起BOSS的玩家A说。   谢留夷一边听一边分析他们话里的意思:副本里有个首日BOSS,是智慧BOSS。想起被自己误杀的“第一日BOSS”,不知道跟首日BOSS是什么关系。   “想什么呢?副本时长七天,每天投放一个BOSS,到第七天地图里就有七个BOSS。这城里一共才几个物资点,要是七个BOSS每人守一个,我们上哪儿找物资去?”玩家B反驳道。   “说得也是。”   这话的意思,谢留夷越想越觉得不对。每天只投放一个BOSS的话,他们说的首日BOSS跟自己杀的“第一日BOSS”就应该是同一个,可是那个BOSS浑身上下哪有一丁点“智慧”的痕迹?   等等……守物资点?他们说的不会是自己吧?   院子里的两个人换了别的话题,说了两句后,玩家A突然哎呀一声。   “你说,第七天出口出现以后,首日BOSS会不会直接守在出口?”   “我去,有可能。”玩家B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听跟孙姐出去的人说,那个BOSS智慧程度相当高,还会用激将法,故意当着他们的面把水倒了,拿空瓶子挑衅他们呢。”   “完了,我这个乌鸦嘴……呸呸,就当我没说过。”   听到这儿,谢留夷算是明白了。他们说的首日BOSS还真是她。合着下午那些玩家见她就跑,是因为把她当成了BOSS?   回想了一下第一日BOSS的形象,哪里像了?   到底是谁传的谣言?   院子里两人又换了话题。   “说起来,明天第二个BOSS进本以后,还是欧阳去探BOSS底细吗?”   “那当然,今天就是靠他带回来的消息,孙姐才能全身而退。人形、高个、带斧头,啧,总结得多精辟。”   呵,破案了,就是这个叫欧阳的,导致了如今她被玩家集体当做BOSS的局面。   其实第一日BOSS也符合“人形、高个、带斧头”这个形容。谢留夷暂时不清楚,这个欧阳是故意误导其他玩家,还是无意中推动了这个巧合。   谢留夷暗暗磨牙,无论如何,别让她逮到他。   奔波劳碌一整天,累极入眠的欧阳喆突然打了个冷战,自梦中惊醒。茫然四顾,夜深人静,无事发生,实在累得不行,他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院子里两个人又开始说闲话,谢留夷已经知道了想要的信息,懒得再听八卦,悄然离去。   夜色正浓,薄雾涌动,谢留夷用脚丈量着这座城市。   这座城呈梭形分布在山谷中,有三条路自西向东贯穿整座城市。城市不大,以谢留夷的脚力,从东走到西也才花了不到两个小时。   城中玩家聚集在五个临时营地中,最多的营地有二十多人,最少的就是她听壁角的那处,只有十个人。加上她收殓的死者,这个副本里至少有九十名以上玩家。   人数比独木山副本多了好几倍。   通过她从五个营地听来的消息,得知玩家需要在副本内生存七天,七天后出口随机出现在副本某一处,玩家找到出口就能离开副本。   而七天内,每天都会投放一个BOSS进副本。   玩家们似乎普遍认为副本通关的关键点在于,如何躲避BOSS追捕,囤积物资。谢留夷却不这么认为。   第一天还好,只有一个BOSS,身形笨重,除了力气大以外没什么长处。可是每天增加一个,到第七天,就有七个BOSS同时在副本里游荡。   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后面出现的BOSS会越来越危险,这么一来,别说第七天,在这么小的城市内,只要同时出现三个以上BOSS,生存难度都会翻倍增加。   如果是她的话,她会在BOSS进入副本的第一时间想办法杀了它,避免BOSS扎堆,导致自己腹背受敌。   谢留夷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当天光乍破,第一缕阳光穿透云雾、照亮整座城市的时候,城市上空突然响起了刺耳的防空警报声。   机械音在每个玩家耳边响起。   【城市大逃杀第二天开启,第二日BOSS已进入副本,请玩家努力存活。】 第18章   欧阳喆这一晚睡得很沉,直到被防空警报的声音惊醒。刚一坐起来,就看见对面沙发上,同样睡眼惺忪的孙小芸。   欧阳喆:“昨晚首日BOSS没来?”   孙小芸:“第二日BOSS进本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愣了一下之后,孙小芸才想起来,昨天两人一整天都忙着探查物资点,回来以后倒头就睡,还没交流过的信息。   “昨天首日BOSS在离我们最近的物资点守了一下午,没有动过。入夜前我远远看了一眼,她已经不在那了。”孙小芸回答。   欧阳喆回忆了一下自己见到的首日BOSS:体型庞大,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地图中,一听到动静就会追杀过来,毫无理智地劈砍。   这样脑子里长肌肉的蛮力型BOSS竟然会守物资点?   他心里有些纳闷,“它没有追杀玩家?”   “没有。”孙小芸摇头,“昨天我带人去物资点的时候,恰好遇到BOSS走过来,当时我们连物资都没顾得上,拔腿就跑。没想到BOSS就守在物资点,根本没有追我们的意思。不过,她智慧程度很高,会用浪费物资的方式进行挑衅和示威。”   听到这话,欧阳喆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大块头BOSS蹲守在物资点,手上拆开罐头当着玩家的面倒掉,白布袋下的脸上露出邪佞的表情。   他被膈应得打了个寒战,急忙摇头把这魔性的画面甩出脑海。   “可我昨天遇见它的时候,它……”欧阳喆手指在太阳穴划拉了两圈,“这里不太好的样子。你确定蹲在物资点的是BOSS?”   孙小芸想了想,“她提着一把比我头还大的战斧,总不可能是玩家吧?”   一说到战斧,欧阳喆哑然。玩家的武器基本都是在玩家空间的武器店购买的,品质不说,最起码大小是趁手的,平时也是放在系统随身仓库里,战斗时才拿出来。   提着一把巨大的斧头在副本里四处游荡的,只有首日BOSS。   所以,孙小芸口中那个,蹲守在物资点,还会挑衅玩家的,除了首日BOSS之外不做他想。   对比刚进本时除了力量之外没有任何长处的BOSS,欧阳喆得出一个让他的心拔凉拔凉的结论。   “首日BOSS很可能会进化。”   ……   欧阳喆也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昨天他很快就找到了首日BOSS,今天他更快。   BOSS落点随机,他不想大海捞针,因此第一时间就盯上了这座城里最高、且完好无损的建筑——立于城市中央的一座钟楼。   本着居高望远的想法,他一口气爬上钟楼的楼顶。然后,就被第二日BOSS堵在楼顶了。   他发誓这是他见过最丑的BOSS。   它大致上看起来像一只没有壳的乌龟,四肢却比乌龟长很多,四肢伏地行走的时候,肩膀比他的头还高。   爪子像老鹰一样锋利,尾巴是一条蛇,蛇头高高扬起随时准备攻击。   最恐怖的是,它口中像鲨鱼一样,参差不齐长着四五排牙齿,每一根牙齿都像钉子一样又细又长。   事实证明,这些不仅是牙齿,还是暗器。BOSS一张嘴,三根尖长的利齿就呈品字形飞射而来。   电光火石间,欧阳喆甩出三把柳叶飞刀,正正好撞在利齿上。他力量不足,没能将利齿打落。好在利齿被柳叶刀撞偏,他才能狼狈躲过。   然而还未起身,BOSS就已经到了近前,尾巴上的蛇头闪电般急射而来。   卧槽,这竟然是敏捷型的BOSS。   欧阳喆暗道糟糕,发动天赋技能险险躲开。他的天赋叫【疾风】,顾名思义,是速度类天赋,发动后当前敏捷属性翻倍。   这一刻,欧阳喆无比感激自己的天赋,也不介意被别人称作“游戏里最快的男人”了。   可是他快,BOSS更快,下一秒,BOSS就再次挡在他前面,利爪兜头罩下,欧阳喆只来得及偏头躲避,就感受到肩膀剧痛。   他心里一阵绝望。   然而,利爪将将划破皮肉,脑后便有凌厉的风声呼啸而来,一柄巨大的战斧旋转着擦过他耳朵,直直撞在BOSS脑门上,将它砸得一个仰倒。   看清楚斧头的样子,欧阳喆心里一点都没有得救的喜悦,反而一个咯噔:首日BOSS!   他被两个BOSS包饺子了!   来不及往后看,他趁着第二日BOSS倒地的功夫,忍着肩膀剧痛,翻过栏杆,自楼顶一跃而下。   ……   先前谢留夷在远处看见钟楼楼顶有人遭遇BOSS,急忙调转方向飞掠而来。在钟楼旁边一栋坍塌近半的大楼顶部时,眼见那人马上就要被BOSS的利爪撕裂,急忙掷出斧头,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对方。   从立足之地跳到钟楼,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谢留夷只能跳到中上位置,然后一层一层地攀着窗沿往上爬。   她速度已经算很快了,然而双手刚刚勾住倒数第二层的窗沿,就看见那个玩家从她头顶跳下来了。   暖黄色的朝阳中,两人在半空中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一个吊在窗沿上,长发和裙摆随风晃荡。一个大张着嘴坠落,手忙脚乱地丢出飞虎爪。   坠落的那个准头一般,飞虎爪撞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哪儿都没卡住。   谢留夷眼疾手快地踢了一脚,将飞虎爪牢牢嵌入墙壁。下落的那个都快到地上了,被腰间的绳子一勒,减缓了下坠速度的同时,疼得龇牙咧嘴的。   那玩家落地之后,在地上手舞足蹈地说着些什么,然而此刻楼顶的BOSS恰好发出一声咆哮,谢留夷一句都没听清。   想了一下,无非就是感谢之类的话。谢留夷估量了一下距离,觉得自己说没关系他也听不见,于是冲着他摆摆手。   就这点功夫,第二日BOSS巨大的身躯出现在谢留夷头顶,一双嗜血的眼睛盯住了吊在下方的人,尾巴一甩,顶端的蛇头冲着她咬过来。   谢留夷偏过身子,单手支撑身体重量,在蛇头进入自己手臂能触及范围的瞬间,一巴掌将它狠狠拍在墙上,又拽住手头下面的脖子,借力一跃而上。   BOSS被她拽得一个踉跄,险些栽下去,急忙四爪抓紧栏杆稳住身子,回身对着谢留夷咆哮,几根利齿随着腥臭的风一并激射而来。   谢留夷已经捡起先前被她丢上来的斧头,随意挥舞几下,将利齿尽数挡开。   力度不太行,谢留夷暗暗评判道。   先前远程目睹楼顶的战况,谢留夷就发现这个BOSS的速度比昨天的BOSS快很多。目前看来攻击手段比较单一,就三种,爪击、利齿飞射和尾巴。   谢留夷知道自己手上的力道,BOSS尾巴上那个蛇头经过刚才一掌,算是废了。   力度不强,利齿轻易就能击飞,问题不大。   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它的速度。要是它发觉打不过,转身就跑,谢留夷不一定能追上它。   昨天她分析过,不同副本,她能使用的速度和力量是不同的。   在独木山的时候,她速度和力度的安全线恰好和山魈王持平。在这个副本,昨天她踩住斧头时用的力气已经远超过山魈王,然而九天之上的东西却没有任何异动。   由此推测,副本内她可以展现出的力量和速度不能超过这个副本的BOSS。   那也就是说,这个BOSS全力逃命的时候,她不能比它跑得快。虽然七日BOSS最快的那个不一定是它,但是万一呢。   谢留夷一边想着,一边心不在焉地躲避BOSS的攻击,在这不大的楼顶上辗转腾挪,躲不开的利齿就用斧头挡开,BOSS一口乱生的利齿都豁了。   当BOSS射出的最后一根牙齿落空后,它咆哮一声,狂暴了。   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吧声,BOSS身形暴长,骨头从关节处戳破那层皱巴巴的皮肤,形成尖利的骨刺,口中再次长出几排乱生的利齿,比之前的更长。   它尾巴变得更加粗长,尖端的蛇头也醒了过来,蛇头两侧生出眼镜蛇一样的膨起,跟打了鸡血似的,嘶嘶吐着蛇信,虎视眈眈地盯住谢留夷,似乎还在记恨之前被她拍在墙上的仇。   看到那高高扬起的蛇头,谢留夷笑了,有办法了!   蛇头果然在记仇,BOSS还未动,它先像一条真蛇一样,扑了过来。   谢留夷丢下斧头,转身就跑,跃上楼顶的栏杆,扶着粗壮的柱子回头,就见蛇头已经近在眼前。   她一笑,不慌不忙地躲过,跃下栏杆,踩着凸起来的那点房檐,从柱子外面绕了一圈,重新翻进栏杆。   蛇头追着她,在柱子外绕了一圈。   冲向跑过来的BOSS,在它张嘴咬过来的瞬间,谢留夷转身劈叉,上身紧紧贴着前腿,借着惯性从它腹下穿过,眼睛紧盯着跟随她从BOSS身下穿过的蛇头。   从BOSS腹下钻出后,谢留夷双手撑地起身,瞬间改变方向,高高跃起,从BOSS身上跃过,落入尾巴形成的圈中。   BOSS还未刹住车,就被自己不听话的尾巴绊了个四脚朝天,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迅速起身,咆哮一声,比之前更加尖利的牙齿雨点一样激射出去。   这样密集的攻击并未给谢留夷造成任何损伤,她速度极快地闪避开所有射向她的利齿。   BOSS和蛇头同时大怒,一齐向着谢留夷扑过来,然而扑到一半,就被尾巴拉扯得扑倒在地。   它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智力不足,还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它并未理会被绑在柱子上的尾巴,挣扎着再次扑向谢留夷,刚跑了两步,又被拉扯倒地,只能在原地无能狂怒,不停射出口中利齿。   先前谢留夷引着蛇头,让BOSS尾巴在柱子上打了个结,后来因为BOSS不停前冲,尾巴在柱子上越绑越紧,尾巴顶端的蛇头都被勒得翻白眼了。   看它这么蠢,谢留夷放心了。   躲避掉激射而来的牙齿,谢留夷捡起地上的斧头,一脚蹬地,急速靠近BOSS。   第一斧横劈,劈掉它豁了一半的利齿。   第二斧竖斩,斩断它伸出来的利爪。   第三斧,谢留夷高高跃起,砍在它脖子上,脖颈应声而断,没了牙的头颅咕噜噜滚出十几米远。   第四斧,谢留夷没忘了给绑在柱子上的蛇头补一刀,将它斩下来,丢去跟大头作伴。   啧,防御力也不太行。谢留夷嫌弃地想。   地上巨大的尸体消失不见,耳边响起机械音。   【恭喜你击败副本第二日BOSS‘狂化玄武’,获得奖励‘狂化玄武的利刺’,请再接再厉。】   谢留夷不屑挑眉,玄武?你管这丑东西叫玄武?   想起在独木山的时候,“神”没见过方铭宇,只能按照他骨骼走向捏出来一个怪物。看来,这个游戏不知道从哪里见过玄武的骨架,却不知它原本的形态,因此自己捏了个丑八怪出来。   这是玄武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BOSS尸体消失后,地上的利齿也随之消失,留下一个个密集的孔洞。倒是还剩下几根狂化后的利齿,乱七八糟地插在地上。   这就是所谓的奖励?   谢留夷一点都不想去捡BOSS嘴里射出来的牙齿。漠然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翻过栏杆,踩着窗沿借力,几个起落便平稳落地。   第一天的BOSS是力量型,第二天是速度型,第三天会是什么呢?她很期待。   谢留夷不知道的是,她离开不久,顶楼一侧的楼梯口,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头来。 第19章   看到空无一人、满地狼藉的楼顶,欧阳喆心里一沉,还是来晚了。   先前他一落地,就想告诉那个女玩家BOSS在楼顶,让她快跑。   可惜对方没有听清楚,还冲他摆手来着。没等他再说,那个女玩家就被BOSS的尾巴拖进楼顶去了。   他在楼下犹豫了。   肩膀上的血洞还在作痛,死里逃生的恐惧如浪潮一般拍打着他的脑袋,还有那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首日BOSS……两大BOSS都在楼顶,就算自己上去也救不了人。   可是他还记得,之前在空中因为肩膀受伤,丢出去的飞虎爪失了准头,是那个女玩家踢了一脚,他才没直接摔死。   好歹是救命恩人,他对自己说,先上去看看情况,能帮就帮,帮不了再溜,也算对得起良心。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此刻他的良心拔凉拔凉的。   楼顶上空无一人,BOSS已经离开了,他的救命恩人也不见了。   地上没有血,只有两个可能。   一,那个女玩家毫发无伤地离开了这里。可是在两个BOSS的夹击下,毫发无伤地离开高达百米的钟楼顶层,想也知道不可能。   那就只剩下第二个可能性:被BOSS直接活吞,嚼都没嚼。   副本里见识过那么多死亡,可是前一刻救了自己的人,在自己犹豫纠结的时候被BOSS活吞了,欧阳喆还是有点愧疚,总觉得如果不是自己退缩纠结,也许事情能有改变。   善良的人总喜欢把身边人的不幸归结在自己的身上。   他茫然四顾,突然被斜插在水泥地上的几根白色的东西吸引了视线。这东西看着有些眼熟,他丢了个鉴定术上去。   【第二日BOSS“狂化玄武”的利刺(铂金)】   欧阳喆倒抽一口冷气,这不就是第二日BOSS当飞镖射的牙齿吗?   他环顾四周,地上有很多孔洞,显然也是被BOSS的利齿穿透留下的,可是洞里的东西都不见了。   第二日BOSS不可能在离开之前带走自己射出来的牙齿。那么大一只BOSS趴在地上满地找牙,找到了还插回嘴里,这场景未免太尴尬了些。   他想起曾经听说过的秘闻:BOSS被击杀后尸体会消失,并掉落道具。   彼时只当个传说,听一听便罢了,在游戏里挣扎求生至今,他还没见过哪个玩家能击杀BOSS。然而现在见到这个场景,他突然就想起了这个传闻。   这么一来,这些密密麻麻的孔洞就有了合理的解释:第二日BOSS死了,它的牙齿随着尸体一起消失,留下来的只有这些孔和死后掉落的战利品。   那么问题来了:第二日BOSS是怎么死的?   欧阳喆想到一个可能性。他腾地站起来,找遍了整个楼顶,除了这几根残留的利齿之外,没有任何与首日BOSS相关的道具掉落。   首日BOSS没死,而第二日BOSS死亡。当时楼顶除了两个BOSS以外只有那个尸骨无存的女玩家。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只剩下一个可能:首日BOSS击杀了第二日BOSS。   想起自己跳下去之前正正砸在第二日BOSS头上的那把巨斧,欧阳喆瞳孔一缩:当时那把斧头不是冲着他来的,是冲着第二日BOSS来的。   首日BOSS和第二日BOSS是敌对关系!   得出这个结论后,欧阳喆当即就想返回基地,告知其他人这个消息。不过走之前,他没忘记把道具捡了,BOSS死后掉落的道具稀有度绝对高于其它途径获得的道具。这么大的便宜,一定是上天奖励他知恩图报的高尚品格(虽然没报成)。   在楼顶一共找到十四根【“狂化玄武”的利刺】。他将这十四根铂金级的道具收进系统背包,最后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楼顶,想了想,掏出一根利刺,怀着虔诚的心,在地上一笔一划刻下“安息”两个字。   ……   谢留夷有些无聊。   战斗结束得比她预计的快了许多,导致她大清早就无事可做。   于是她决定去听墙角。   经过昨晚的经历,她对听墙角这档子事儿有点上瘾。   她不爱跟陌生人打交道,听墙角可以避免主动找人搭话时的尴尬。听够了离开就是,也不需要没话找话地维持话题或者寒暄告辞。既能消磨无聊时光,又能避免尴尬,还能获得信息,一石三鸟。   唯一的缺点就是,说话的人总是废话居多,话题走向没法按照她想要的方向走下去,比如现在。   她蹲在在路旁行道树的枝干上,借着茂密的枝叶遮掩着身形。不远处一间破败坍塌的民居中,两波人正在对峙。   其中一方她眼熟,正是昨晚她第一次听墙角的对象——玩家A和玩家B。她不知道这两人名字,姑且这么叫吧。   这一方显然比较弱势。除了玩家A和玩家B之外,还有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瞧着跟上个副本见过的初中生差不多大。   另一方是个五人小队,都是成年男性,为首那个更是肌肉虬结,一脸凶相。   院中有一处物资点,两方人马正为物资的归属扯皮。三人队要求物资平分,五人队不仅不同意,甚至还想独吞。   “BOSS随时可能出现,我懒得跟你们废话。”那个一脸横肉的说道,“给你们两份,就当补偿了。要么见好就收,拿东西走人。要么……”   他拳头捏得咯吧响,威胁之一溢于言表。   “放屁,”三人队中性格比较急躁的玩家A开口反驳道,“前面两个物资点都被你们抢了。这次我们刚一找到物资点,你们就突然冒出来,你敢说不是在跟踪我们?”   这话一出,对面五人队就笑了,其中一个贼眉鼠眼的说道:“这物资点写你们名字了?什么跟踪,我们权哥愿意赏你们两份已经够给面子了,别给脸不要脸。”   “卑鄙……”   三人队领头的玩家B急忙捂住队友的嘴,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却还知道形式比人强的道理,压着怒火道:“前面两处物资点,一共二十人份的物资,我们已经全部让给你们了,还不够吗?这里十人份的物资,我们只要一半,拿了我们立马走人。大家都在一个副本里,别把事情做绝了。”   “那怎么行呢?”那个贼眉鼠眼的笑着开口,“我们还指望着你们继续找物资点呢,你们可比狗好使多了。”   说完他们都笑起来,有恃无恐地承认了跟踪对方抢夺物资的行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笑声都压得很低,似乎怕吵到什么。   三人组怒不可遏,那个小姑娘更是气得发抖,“你们太过分了。别忘了,这个副本里最好的斥候在我们队里,你们这么做,以后别指望从欧阳哥哥口里得到BOSS的消息!”   闻言,原先还笑得猖狂的肌肉男权哥冷下脸来,“要不是冲着你们队有个飞毛腿,我连这两份物资都不想给你们。再劝一次,见好就收。物资不够就省着点吃,像这种除了浪费物资之外没什么用的小东西……”   他指着被另外两人挡在身后的小姑娘,“就应该丢出去喂BOSS。也就你们孙队长愿意收留这种废物。啧,女人,就是心软,成不了大事。劝你们趁早换个队长。”   说完,一群人又笑起来。   谢留夷原本只想安静听壁角,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爽。   折下一片树叶夹在指尖,眯起眼睛盯着权哥嚣张的食指。手指一弹,树叶激射而出,带起一丝微不可查的风声。   权哥到底是资深玩家,各项属性都被强化过,听得风声急忙闪避。只见一抹黄色擦着他指尖飞过,深深地钉入身侧的墙壁。   那是一片梧桐树叶,黄绿参半,叶片柔嫩,露在墙外的部分在风中招摇。   什么样的力道才能把叶子射进墙壁?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以他的属性,哪怕翻倍,也做不到。   这个副本里属性比他高的没几个,能做到这一点的……权哥想到什么,顿时背心发凉。   他猛地转头,向着树叶射来的方向看去。小院外的梧桐树上,茂密枝叶掩映间,隐隐可以看到一个蓝色身影和……一把黑色的巨大的战斧。   人形、斧头……BOSS!   冷汗刷一下冒了出来,权哥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他就像被狮子盯住的兔子,一动都不敢动。   其他人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梧桐树上的身影。   “权权权哥……”那几个人吓得话都说不出。   “闭嘴!”权哥咬牙,见“BOSS”半天不动,心生疑虑,掏出一把弩&箭,瞄准树叶间蓝色的身影,扣动了扳机。   据说首日BOSS速度不快,如果真是BOSS,凭自己的敏捷值不怕逃不掉,如果不是……   谢留夷原本只瞄准了指尖,目的在惩戒而非伤人,对方躲过了也在她意料之中。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竟然敢反击。   反击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开战啊!   谢留夷兴奋地用斧头挡开飞射而来的箭&矢,从树枝上一跃而下。   刚落地,就听到不知谁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BOSS,跑啊。”   坍塌的院墙后,一群人拔腿就跑,包括那个先前还提着弩&箭瞄准她的权哥。   跑什么啊?不是你先宣战的吗?   谢留夷刚燃起来的兴奋被一盆凉水浇熄。她有些生气,捡起地上的箭&矢冲着权哥落荒而逃的背影泄愤似的丢过去。   对方踉跄了一下,却没有停顿,跑得更快了。   谢留夷:好气哦,只能换个地方继续听墙角了。   另一边,权哥直接跑回了临时营地,一路跑进了门,才心有余悸地回头看,见BOSS没追上来,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口气泄了,突然感觉身上某个部位剧痛。   留守营地的玩家见他回来,急忙迎出来,看清他狼狈模样后张大了嘴。   “权权权哥……你屁股上……插了只箭。”   这天,副本内玩家之间流传出一个消息:首日BOSS喜欢插玩家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第20章   谢留夷不知道自己的恶名又多了一条。   她换地方听了几次壁角,得知了一些新的消息,比如这次副本中的物资分布。   副本中每天刷新出十个物资点,每处物资点的食物和水数量并不多,将将能够十个人勉强果腹,若想吃得饱一些,一处物资点也仅够五个人吃喝一整天。   游戏明摆着让玩家做选择:是每人少吃一点,保证最大数量玩家存活,还是先保证自己的利益,哪管别人会不会饿死。   相当多数量的人都选择后者。短短一早上功夫,谢留夷已经见识了好几起为了争夺物资而爆发的冲突。   很多玩家甚至想要提前囤积物资,因为过几天BOSS数量增加,寻找物资会更加困难。   谢留夷其实挺理解他们的想法,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在这个副本中,大多数人自身难保,像她这样有闲情逸致的人不多。   更何况,贪婪是根植在人类骨子里的天性。   可是这样是不对的。   谢留夷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当天上午,副本中十个物资点全部被搬运一空,搜遍了全城,确认物资已经被人拿走的玩家们纷纷返回驻地。   孙小芸刚带了物资返回营地,就看到另一队玩家垂头丧气地向她认错。细问之后才知道,三人组在物资点先是遇到了其他玩家抢夺,后来又遭遇了首日BOSS,最终,他们一份物资都没有拿回来。   “孙姐姐,你不要怪张鹏哥哥,是那群坏蛋跟踪我们,抢我们的物资。”方兰兰急忙替他辩解。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留守在营地看守物资的玩家不屑地看了方兰兰一眼,“让你留下来看守物资,你非要跟出去,你说说你除了拖后腿能干什么?”   方兰兰委屈地抿起嘴,倔强地瞪着他不说话。   “够了。”孙小芸呵斥住还想开口的玩家,“兰兰有幸运天赋,张鹏他们今早能找到三个物资点,也有兰兰的一份功劳。是我欠考虑了,应该给你们队多分几个人的。”   “孙姐,别这么说。”张鹏说,“你也是考虑到带着兰兰不容易碰见BOSS,才让她跟我们两个一起出去的。只是没想到刘权他们那么不要脸,竟然跟踪我们。”   “说是幸运值高,不还是遇见BOSS了?”看守物资的玩家不屑道。   这话大家都无法反驳。按理说,有幸运天赋的玩家在副本里很少会被BOSS撞到,可是今天偏偏就是他们撞见了BOSS。   “算了,先把我们带回来的物资分一分,只有五份,大家省着点先将就。明天我带着大部队跟兰兰一起出去。”孙小芸指了指自己带回来的物资,又对张鹏道,“你进来,跟我详细说说你们遇到BOSS的经过。”   “好。”张鹏点头,跟着孙小芸进门,没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敲门声。   一行人互相对视一眼,方兰兰自告奋勇跑去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地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有些眼熟,正正好好是五人份的物资。加上孙小芸带回来的,刚好够他们队伍十个人一整天的消耗。   “怎么回事?”孙小芸大步走过去,看到地上的物资,略微提高了声音,“欧阳,是你吗?”   门外空无一人。显然并不是欧阳喆的恶作剧。   看着地上来历不明的物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纠结。   拿还是不拿,这是个问题。   “先收起来。”最后还是孙小芸下了决定,“物资紧缺,总不至于有人用物资暗算我们。”   “啊!”方兰兰突然叫了一声,引得众人都看向她,“会不会是好心的仙女教母看到我们被人欺负,特意送给我们的?”   “切,什么仙女教母,你以为你是灰姑娘啊?”负责看守物资的玩家上前搬运物资,闻言嘲讽道,“这游戏里哪有什么仙女教母,只可能是闹鬼了。”   同样的闹鬼传闻发生在其它玩家营地中。   “权哥,权哥,哎呦!”贼眉鼠眼的玩家清点了自家物资后大惊失色,冲进队长休息的房间,被起床气发作的队长踹翻了个跟头。   “叫什么叫。”权哥凶神恶煞地吼道,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揉着自己受伤的部位,“耗子你见鬼了?”   叫耗子的玩家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见、见鬼了权哥,咱们的物资被人偷了!”   五分钟后,权哥站在临时仓库,一遍遍清点物资。仓库里原本的三十多份物资只剩下二十二份,刚好和队伍人数一致。   仓库门口有两个人共同看守,互相监督。普通物资不能放进随身仓库,而且一出事耗子就把队员都集合起来,地毯式地搜索了附近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综合以上三点,基本排除内鬼偷拿的情况,那么就剩下一个可能……   “妈了个巴子的,第二日BOSS不会是个鬼吧?”   这天中午,副本内所有营地的玩家都感受到了被鬼支配的恐惧。仓库里物资多于队员人数的,莫名其妙就少了几份物资。仓库里物资少于队员人数的,门口就被人放了相应人数的物资。   出去探路的斥候们找遍了全城,却没有一个人目睹过第二日BOSS的真容。   于是,当天下午,欧阳喆听到一个匪夷所思的传闻。   第二日BOSS是个喜欢按需分配物资的鬼魂。   甚至有人说第二日BOSS是个长相绝美的女鬼。当然说出这种话的人被其他玩家嗤之以鼻。   看着背包中十四根铂金级利刺,想想第二日BOSS那副尊荣,欧阳喆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这副本里,究竟有几个BOSS?   ……   谢留夷分完了物资,手中还剩下八份,正好对应她昨天收殓的八具尸体。   也就是说,撇开她这个特殊情况不算,副本给玩家的物资是供求平衡的,甚至在有玩家已经死亡的前提下,可以说是供大于求的。   游戏有这么好心?谢留夷不相信。   迄今为止,这个副本太过平静。她总觉得游戏在憋着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坑玩家一把。   碍于副本机制,除了尽快诛杀每日降临副本的BOSS之外,谢留夷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叹了口气,用顺手牵来的旧床单将剩下的物资打包起来,往背上一甩,像个满载而归的梁上君子一般,在这座破败的城市间飞跃,寻找一个能暂时存放物资的地方。   这地方得是一个玩家不太容易到达的地方,否则容易被搜索物资的玩家发现。谢留夷找了很多地方,又都被她一一否定。   最终,想起钟楼旁边那栋坍塌近半的建筑,她眼睛一亮。   那是一栋倒塌了一半的大楼。大楼原本多高已经不得而知,如今只剩下面三层还能勉强看出原本的样子,坍塌的废墟顶上有一条缝隙,可以通往大楼内部。   顺着缝隙溜进房间,谢留夷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土,打量一番。   房间门打不开,估计被石块堵死了,除非像她这样高来高去,不走寻常路,否则很难发现这里。   因为倒塌时恰好形成了比较稳固的夹角,这间屋子保存得相对完整。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由于废弃许久,房间内里着实破败不堪。   家具上落满灰尘,地上全是滚落的石块,沙发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屋子中央的餐桌更是被砸毁了一角,斜着倒在地上。   让谢留夷在意的是立在墙角的高脚柜,她刚一进来就被这个柜子吸引了视线。   柜子虽然也有落灰,但是边角镶嵌的金属花纹锃亮,没有丝毫锈迹。红木的柜身色彩鲜艳,没有任何划痕,更没有年久失修而导致的暗沉粗糙。   总之,新得跟整个房间格格不入,就差在上面刻上一句:这个柜子有问题。   谢留夷走上前,用战斧一角勾住雕花的把手,将柜门拉开。柜子深半米,内部没有任何隔断,空荡荡的,底部中央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白色的纸盒。   把手里的物资丢进柜子,谢留夷拿出纸盒端详。   四四方方的纸盒纯白无瑕,只有顶部标注着六个黑色大字:链霉素注射液。   六个字分开都认识,连在一起谢留夷就有点懵。   这个名词既熟悉又陌生,就像是很久以前听过的东西,却因为经过了太长时间,被时光死死埋藏在记忆深处,越努力翻找就越是想不起来。   打开盒子,内侧没有标注任何字体。不大的空间被一根玻璃注射器、六支盛装了橙黄色液体的安瓿、以及六根注射针头塞得满满当当。   看着盒子里的东西,那种熟悉感又涌了上来,脑海里涌现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的虚影,操着一口方言味浓重的普通话说:“注射器操作规程,啊,这个是重点,背下来,考试要考的。”   画面一闪而过,头又开始疼,谢留夷急忙放空思想,甩甩脑袋,将一切繁杂的思绪都甩出脑海。   既然是玻璃的,就不好带着到处跑了。谢留夷将盒子放回柜子里,关上了柜门。   太阳穴传来一波一波浪潮似的胀痛,尽管还惦记着链霉素注射液,谢留夷却不敢再回想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得找人问一问,总觉得游戏不会在副本里设置一个毫无关系的东西。   一想到要跟陌生人打交道,谢留夷头更疼了。想了想,决定去找早上顺手救下的那个人,偶尔挟恩图报一下也挺好。   ……   被谢留夷惦记上的欧阳喆此刻正坐在临时营地脏兮兮的沙发上。隔着一张缺了腿的茶几,对面的孙小芸神色沉重。   “你亲眼看到第二日BOSS被首日BOSS击杀了?”她又确认了一遍。   已经回答过同样的问题的欧阳喆拍出一根【狂化玄武的利刺】在桌上,“第二日BOSS可以发射牙齿远程攻击。现场所有射出来的牙齿都消失了,就剩下这一根。总不至于是BOSS自己捡回去的吧?你应该听说过,BOSS死后尸体会消失。”   他留了个心眼,隐瞒了真实的掉落数据。况且,孙小芸这种有脑子有经验有道德的三有玩家,就算猜到他隐瞒了道具信息,也不会追根究底。   果然,孙小芸抬手丢了个鉴定术之后,便没再说什么,头疼地捏着眉心靠在沙发靠背上。   “你让我捋捋。”她说。   “你早上同时遇见首日BOSS和第二日BOSS,结果首日BOSS优先击杀了第二日BOSS。也就是说,副本BOSS的仇恨顺序先是同类,其次才是玩家。这可能吗?”孙小芸摊开手,疑问地看着欧阳喆。   “不可能。”欧阳喆斩钉截铁地回答。   如果是这样,副本后期BOSS数量越多,玩家反而越安全。更有甚者,BOSS被同类击杀后,掉落的战利品就丢在原地,玩家甚至可以毫不费力地捡到BOSS掉落的稀有道具,就像他一样。   游戏不可能这么仁慈。   “我总觉得,这次副本有哪里不对。”孙小芸揉着眉心说。 第21章   欧阳喆也觉得,这次副本有哪里不对。   “听别的玩家说,第二日BOSS是个喜欢分配物资的鬼魂?”欧阳喆问道。   “别听他们瞎说。”孙小芸苦笑一声,“兰兰还说是辛德瑞拉的仙女教母在送温暖呢。”   欧阳喆也笑了一声,笑完了,犹豫着说:“孙姐,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可能……这次副本,有隐藏BOSS?”   闻言,孙小芸的视线刷一下射过来,欧阳喆干咳一声,硬着头皮说:“你看啊,昨天我遇到的首日BOSS,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可是你们后来遇见的却是个智慧型的BOSS。还有今天,我见过第二日BOSS,绝对不是鬼魂,而且它刚进本不久就死了。还有下午分配物资的,如果是玩家,他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别人的物资,怎么可能再送出来?”   “我怀疑,副本里有个隐藏的智慧型BOSS,昨天我离开后,首日BOSS就被它击杀了,”欧阳喆越说越自信,越说越顺畅,“你们看到的其实是隐藏BOSS,它提着的战斧是首日BOSS死亡后掉落的战利品。今天早上它又击杀了第二日BOSS。张鹏他们遇到的是它,神出鬼没、分配物资的也是它。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   孙小芸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欧阳喆,“如果真有这么一个隐藏BOSS的存在,它的目的是什么?猎杀BOSS保护玩家?平均分配物资保证玩家存活率?你说的不是隐藏BOSS,是兰兰的仙女教母。”   “呃……”欧阳喆卡壳了。   “而且,既然它击杀首日BOSS后会拿走战利品,第二日BOSS的战利品为什么还留在原地,等着你去捡?”孙小芸捡起桌上莹白色的骨刺丢到欧阳喆怀里,“拿好了,既然是你捡到的就自己收着,别让别人知道。财帛动人心。”   “哦……”欧阳喆接住东西,收进系统背包,想了想,又道,“我还是觉得不对劲。正常来说,副本里都是BOSS追杀玩家。昨天我见到的首日BOSS也是,一听到动静就死追着不放。相比之下,你不觉得现在的BOSS有点消极怠工吗?别说追杀玩家了,这都两天了,有几个玩家见过它?”   “你说的这一点我也在考虑,暂时没头绪,走一步看一步吧。”孙小芸叹气,突然想起什么,换了话题道,“你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欧阳喆说着转动了几下肩膀,示意自己已经痊愈,“废了我半瓶大红药。”   孙小芸点点头,说道:“那就好,有任务交给你。有人发现这座城地下有个迷宫,吃过午饭我们两个下去探一探。”   听到有新任务,欧阳喆只得先按捺心中的疑惑,点头应是。   当天下午,谢留夷跑遍整个城市,找了五个临时营地,都没能找到自己救过的那个玩家。   ……   第三天破晓时分,刺耳的防空警报声响彻整个城市,系统机械音在所有玩家耳边同时响起。   【城市大逃杀第三天开启,第三日BOSS已进入副本,请玩家努力存活。】   BOSS降临,意味着物资点刷新了。   由于BOSS落点随机,五个营地各派出一名敏捷值最高的玩家作为斥候,探查BOSS的方位,摸底BOSS的属性和形态。   经过两天的磨合,五名斥候玩家默契地在城市最中心的广场碰面,分配各人探索的区域,避免重复探索,浪费精力和时间。顺道还能来一波友好公平的情报交换。   人就是这么奇怪,苟无外患,必有内忧。寻找BOSS的斥候玩家通力合作,而寻找物资的其他玩家却你死我活。   没人知道第三日BOSS是怎么出现的,它就那么从天而降,锋利的骑士剑将一名斥候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彼时几名斥候陆续抵达中央广场,那名斥候正抬手向其他人打招呼,脸上的笑容尚未褪去,身体中间便骤然出现一条血线。   他的笑僵在脸上,尸身左右两边分开倒下,第三日BOSS从他身后直起身子。   它像一个中世纪欧洲骑士,高大魁梧的身形被银白色的骑士战甲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左手持着一块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盾牌,右手一把泛着寒光的骑士剑。鲜血从剑尖滴落在地,形成一滩小小的血洼。   左右手都被铁甲覆盖,脸上也罩着面甲,只有眼睛的部位有一条细长的窄缝,缝隙中漆黑一片,看不到眼睛,但是当它抬起头来,所有人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与恐惧。   它打量着在场的其他几个斥候,似乎在挑选下一个猎杀目标,被盯住的几个人耳中嗡鸣,心里叫嚣着逃命,然而发软的腿却僵硬地钉在原地,不听使唤。   突然,一把闪着寒光的柳叶刀从背后急射而来,打在银色的盔甲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战甲上一丝划痕也没有留下,BOSS却被这攻击吸引了仇恨,转头看向身后。   丢出飞刀的正是欧阳喆。他早上被杂事绊住脚,出发得迟了些,刚到广场就见到眼熟的三个斥候玩家傻愣愣地跟BOSS面对面站着。   他不是什么舍己为人大公无私的人,之所以会救人,也是经过思考,有把握才出手的。   他敏捷值远高于同等级玩家,更有加速天赋在手。只要不遇到昨天那样的速度型BOSS,他是当前副本最有把握从BOSS手下逃脱的人。   前两天的BOSS他都见过,第一天是力量型,第二天是速度型,他推测第三天的BOSS是防御型,正对应玩家的三维基础属性。   看到BOSS外形的时候,他心里的把握就更大了些。再加上他的黄金级暗器柳叶飞刀都没能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证明他猜得没错,第三日BOSS确实以防御见长。   这一刀,将骑士BOSS的仇恨吸引到他身上,BOSS转身冲着他跑过来,盔甲碰撞发出的声音惊醒了几个吓呆的斥候,他们朝着不同方向狂奔逃命。   欧阳喆见此放了心,丢出剩下的几把飞刀,也准备逃命,然而……   BOSS提起盾牌挡开射向面甲的柳叶刀,然后弯腰,冲锋——   看着飞速靠近的BOSS,欧阳喆爆了声粗口,急忙发动天赋技能,向侧面疾跑,躲开BOSS的冲撞。   防御型BOSS的速度的确不快,可惜他只猜中了开头,没猜到这结局。   这不要脸的BOSS有个冲锋技能,可以瞬间加速直线冲击,冷却速度还贼快。根据他丰富的游戏经验推断,被冲锋技能撞到之后,绝对会陷入僵直状态。   好在冲锋技能只能直线加速。欧阳喆一边跑,一边不停回头看,一旦就发现BOSS做出前摇动作就赶紧拐弯。   最后BOSS虽然追不上他,可是他也没能甩开BOSS。   谢留夷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她站在高处,脚下错综复杂的巷子中,她救过的那个玩家在前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全身覆盖铠甲的BOSS在后面追,偶尔加速拉近距离。   只是BOSS似乎不太灵光,总是冲过头,又得倒回去拐弯,这才迟迟追不上。   看着BOSS手中那把泛着寒光的长剑,谢留夷眼睛锃一下亮起来。   想要!   巨大的战斧从天而降,第三日BOSS似有所感,抬起盾牌格挡,瞬间被盾牌上传来的巨力压得跪倒在地。   战斧与盾牌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相接处隐有火花闪现。   一击未能得手,谢留夷踩在盾牌上借力,翻身跃上旁边的墙头。   看着手中卷刃的战斧,以及BOSS盾牌上那一道不甚明显的划痕,谢留夷暗暗咂舌。   好硬的BOSS。   欧阳喆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现场只剩下谢留夷一个玩家。第三日BOSS转移了仇恨,面甲上黑色的缝隙对准了谢留夷的方向。   谢留夷皱眉。   以她的眼力,竟然看不穿面甲缝隙后面那浓重的黑暗,这盔甲里确定装了东西?   不等她细想,第三日BOSS屈膝、冲锋,撞在她脚下的墙壁上。墙壁如同豆腐,毫无抵抗之力地碎裂开来。   谢留夷在它撞上墙壁之前起跳,转动手中战斧,斧背向下,像抡大锤一样,狠狠砸在BOSS背上。   这一锤用了隔山打牛的技巧。她想得很简单,既然战斧无法破开防御,不如以力破之,这一锤下去,就算外面防御不破,里面的东西也该废了。   BOSS的冲锋刚刚结束,又被这一锤续上了力道,顺着惯性直接向前飞去,穿透了好几层墙壁之后,扑倒在一片砖石瓦砾中。   谢留夷将变了形的战斧换到左手,疯狂地甩着被震得发麻的右手。等了几秒,系统没提示,说明BOSS还没死,她警惕地踩着一地狼藉走过去。   还未靠近,砖石瓦砾突然飞溅开,一身银甲的身影从漫天石雨中冲出,泛着寒光的利刃直直刺向谢留夷心口。   这都没死?谢留夷左手提起斧头格挡,同时侧身闪避。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谢留夷手里的战斧只剩下一截短短的斧柄。   这尴尬的场景十分眼熟。   恰如曾经的柴刀砍山魈。   谢留夷看着BOSS手中那把剑的眼神更火热了。   骑士BOSS举盾在前,屈膝,再度发起冲锋。   谢留夷闪身躲开,在BOSS冲锋完毕的瞬间,飞身上前夺剑。   然后,她就发现,BOSS的剑竟然是跟手焊接在一起的。她惊讶抬头,恰好对上BOSS面甲那条窄缝。   透过窄缝,看到那片深得像能吸尽所有光线的黑暗,谢留夷恍然大悟:第三日BOSS不是穿了盔甲,它根本就是一副盔甲!   怪不得刚才吃了她那么大力道的一锤,竟然毫发无伤。   劈不开,锤不死,这还怎么打?总不能动用灵力吧?谢留夷暂时还不想挑衅九天之上那个存在。   寒光一闪,利剑劈来,谢留夷急忙后退拉开距离。   甩开它不难,但是她走了,BOSS遇到的下一个玩家就要遭殃了。   她本能地抵触这种做法。   只能先拖着了。   于是,曾经谢留夷目睹过的场景再次上演,只是被BOSS追的玩家换成了她自己。   不同的是,欧阳喆是怕被BOSS追上,谢留夷是怕BOSS跟丢了。   为了防止BOSS脱战,谢留夷躲避利剑的同时,还得瞅准机会给它一下子,把仇恨拉得更稳一些。   这天,副本玩家之间出现一个传言:有个玩家在风筝第三日BOSS。   有不怕死的玩家专门循着动静找过去,远远地围观,之后满怀感佩地回到营地传话,“是个女玩家,长得可好看了,敏捷值估计比那个欧阳还高,无伤风筝BOSS,一点没见累。”   “这么厉害?哪个营地的,前两天怎么没听说过?”   “问过了,哪个营地的都没见过,应该是散人玩家。”   “散人啊,那没事了。这游戏里敢当散人的,哪个不是大神。”   副本里,不是所有玩家都喜欢抱团,总有那么些艺高人胆大的,喜欢当独行侠。这种玩家被称作散人。   就这样,在谢留夷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玩家们自己脑补着给她安排了一个合理的身份。   “散人?”欧阳喆不信。   他的敏捷值在这个副本里可以算傲视群雄。连他都不能无伤风筝第三日BOSS,怎么可能有玩家能做到这一点?   副本里果然还有一个隐藏BOSS吧?   只是他现在没心思去围观BOSS遛BOSS,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22章   昨天,谢留夷还遗憾战斗结束得太快。今天,游戏就送来一个非常耐打的BOSS。从旭日东升,一直打到夕阳西下。   再一次闲庭信步地躲开BOSS的冲锋,谢留夷熟练地用脚尖挑起一块石头踢向BOSS,以此来巩固仇恨值。   石块飞向BOSS的面甲,它举起盾牌格挡。   盾牌上布满了划痕,那些精致繁复的花纹已经残破不堪,像一个被抓破了脸的美人。   这些都是谢留夷干的。   因为她发现,落在身上的攻击BOSS根本不在意,只有冲着脸去的,它才会抬起盾牌格挡。   谢留夷推测面甲上那道窄缝或许是它唯一的命门。   只可惜它左手的盾牌着实碍事,谢留夷远远丢过去的“暗器”被一一挡下。一旦谢留夷近身夺盾,它就耍赖似的把盾贴在脸上,右手的剑胡乱劈砍。   几个回合下来,谢留夷手里剩下的半截战斧的木柄都被片成了片儿。领教了这把剑的锋利,她也不敢再随意靠近,只能远远地吊着它。   她也曾试着控制BOSS的右手,利用它自己的剑去攻击面甲,盾牌上的划痕就是这么来的。   所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只是由于BOSS抵死不合作,谢留夷最终也没试出来剑和盾哪个更硬。   这场战斗真是既无聊又憋屈,谢留夷从最开始鸡血上头,打到现在已经索然无味。   早些时候还有些不怕死的玩家远远跑来围观,后来来了个气质沉稳的男人,他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让谢留夷联想到了宋烨,因此当对方高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的时候,谢留夷百忙之中还是抽空回答了他。   她怕说不用,对方会以为她在客套。于是她精简又诚恳地回答:“别添乱。”   这句话非常实事求是,这几天谢留夷也看明白了,普通玩家和BOSS对上就只有被收割的份儿。   那个人显然充分理解了她的意思,后来她吊着BOSS走过很多地方,再没见一个来瞧热闹玩家。   回忆结束。   天边夕阳即将消失在地平线。谢留夷心里有些烦躁,如果不能在明天防空警报响起之前结束战斗,第四日BOSS降临后,自己很可能落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轻巧地避开骑士BOSS的冲锋,谢留夷转过拐角,猝不及防地撞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昨天早上救了、下午却遍寻不见的那个玩家。   那人看到追过来的BOSS,却没有逃跑,反而手一扬,一把薄如蝉翼的柳叶飞刀脱手而出,越过谢留夷,射向她身后。   飞刀击打在BOSS身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而BOSS的仇恨被谢留夷拉得牢牢的,并不理会他。   “射它面甲。”谢留夷提醒。   欧阳喆会意点头,飞刀连续向着BOSS面甲的窄缝激射而去,他准头不错,只可惜BOSS又开始耍赖似的将盾牌贴在了面甲上。   见此,谢留夷一改之前躲避为主的打法,加速冲向BOSS。后仰躲开劈砍而来的利剑,右手握住它持剑的手腕,转到BOSS背后,左腿抬起,牢牢勾住它持盾的胳膊,左手从它脖子上绕过去,用力勒紧,迫使它抬头面向欧阳喆。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欧阳喆就摊手喊道:“我飞刀用光了。”   黄金级暗器柳叶飞刀一共七把,用完之后一个小时之内自动回满。   怀里的BOSS不停挣扎,谢留夷只得抱得更紧一点,然后她就变了脸色。   先前在独木山拆了气根包裹的【暴烈之心】来研究。她没有榕树之灵那么手巧,那个小包裹拆开之后她没法还原,只得将东西直接揣在怀里,后来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直到刚才,被盔甲这么一撞,怀里的硬疙瘩恰好硌在她没有肋骨保护的胃部,猝不及防之下,她差点背过气去。   谢留夷只得先放开,BOSS当即反手一剑刺过来。她脚下蹬地,迅速后退,引着BOSS离开原地。   “捡!”   欧阳喆愣了一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他把丢出去的飞刀捡回去。   见他愣着不动,谢留夷皱眉重复一遍。   欧阳喆一个激灵,急忙颠儿颠儿地跑过来,将散落在地的飞刀一把一把地捡起来。   谢留夷原本意思是让他捡一把,能配合她击杀BOSS就行,没想到他撅着屁股在地上找,把所有飞刀都捡起来了才抬头。   明明长了一张风流多情的狐狸脸,却没想到这么实心眼。   “准备好。”   谢留夷再次故技重施制住BOSS,这次她记得先把怀里的硬疙瘩往旁边挪了挪,然而硌在肋骨上似乎更疼。   还好欧阳喆这次反应很快,不等她开口提醒,他就上前几步,搜搜搜连射三把飞刀,每一刀都正正好好没入BOSS面甲的窄缝。   很快,谢留夷感觉到手下挣扎的力度减轻了,不禁庆幸还好这人实诚,把所有飞刀都捡了回来,提高声音,“继续。”   BOSS的生命力之顽强超乎想象,欧阳喆的飞刀再次告罄,它依然挣扎不休。最后欧阳喆摸出两根【狂化玄武的利刺】,抢上前来,一手握着一根,插进BOSS面甲缝隙中。   怀中的BOSS终于停止挣扎,谢留夷放开手,它没有倒下,只是无力地跪倒在地,头软软地垂下去,像战场上宁死不屈的战士。   谢留夷不动声色地揉着被硌得生疼的地方。等了几秒,却没听到系统播报。   反倒是欧阳喆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手里还捏着那两根骨刺,在原地喘着粗气,不可置信地喃喃:“我……我竟然……杀了BOSS?”   BOSS击杀算在他的头上?   “掉落呢?”她冷声问。她并不关心击杀算谁的,她关心的是BOSS手里那把剑去哪儿了。   欧阳喆还沉浸在自己击杀了BOSS的震惊中,听到谢留夷提问,茫然地看过来,大张着嘴,“我竟然,杀了BOSS?”   正在这时,BOSS的尸体消失不见,一件道具桄榔一声掉在地上,原本布满划痕的表面焕然一新。   这下不用问,谢留夷也知道掉落的是什么了。   此刻欧阳喆也终于回过神来,想起谢留夷的提问,结结巴巴回答:“系、系统说我、我获得了……【圣骑士的光明盾牌】。”   谢留夷捏紧了拳头。   我的剑呢?!我那么大一把剑呢?!哪儿去了?!   她冷冷地看着欧阳喆,直到看得他兴奋全消,局促不安。   欧阳喆此刻心里有些发虚。他一早听说有玩家在风筝BOSS的时候,坚定地认为是隐藏BOSS在猎杀第三日BOSS。他忙着找东西,没有来凑热闹围观,巧合的是两人一整天都没有碰见过,直到刚才。   他认出谢留夷就是昨天钟楼上那个他没能救下来的女玩家,想都没想就出手相助。现在反应过来才恍然,人家无伤风筝BOSS一整天,哪里需要他帮忙。他这样倒像是半途杀出来抢BOSS的。   “那个,咳,不好意思哈。这个掉落算你的行吗?”他双手对着地上的盾牌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一提掉落,谢留夷更郁闷了,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语气冷硬,“不用。”   她一点!都不想要!这劳什子的!盾牌!   欧阳喆一双桃花眼睁得溜圆,不可置信地确认一遍,“这可是BOSS的掉落,稀有道具,你确定不要?”   谢留夷现在就是想迁怒,但又觉得迁怒不好,板着脸看他一眼,转身就走,却突然察觉到身后一阵空间波动,一转头,就见地上的盾牌已经不见,那个人空着手追了过来。   “哎,你等等。你是昨天钟楼是那个玩家吧?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我吗?”   他这话问得十分鸡肋。谢留夷是失忆了,又不是脑子坏掉了,不至于昨天见过的今天就忘。   欧阳喆见她不答,手舞足蹈地比划,“就昨天,你这样挂着,我这样,往下掉,你记得吗?”   他那张脸十分有招蜂引蝶的潜质,不说话的时候谁见了都会以为是个风流种子,可是说起话来就暴露了二百五的本质。   谢留夷心里气消了些,看他比划得卖力,赏脸回了一句,“记得。”   欧阳喆松了一口气,桃花眼里漾出笑来,“我就问两个问题,问完我就走。”   两个问题也不算多,看在他帮忙击杀了第三日BOSS的份儿上,谢留夷点了头,“问。”   欧阳喆咽了口吐沫,“第一个问题,你……是玩家吗?”   谢留夷知道副本许多玩家都把自己当成了BOSS,本着为自己正名的想法,谢留夷斩钉截铁地回答:“是。”   话音刚落,就见欧阳喆脸上神色纠结,小声问:“那你为什么长了三个胸?”   谢留夷:???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拳头大小的【暴烈之心】刚好和她某个部位一样大。她面无表情地探手入怀,掏出来给他看。   欧阳喆张口结舌,半晌才讪笑着说:“你怎么不放背包里啊?谁能想到你会把道具揣怀里呢。”   背包?谢留夷直觉他说的不是背在背上的包,联想到刚才的空间波动,她推测应该是每个玩家都有一个叫做背包的储物空间。只可惜她没有。   这个问题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识海里寡言封印熠熠生辉地提醒她沉默是金,她只能简短地回答:“我乐意。”   欧阳喆被怼了一下,无言以对,换了话题,“对了,昨天在钟楼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后来回去想救你来着,结果等我爬上去,你已经不在那儿了。我以为你死了,还帮你做了场简单的……法事。”   他目的在于替自己邀功,拉近关系,可是谢留夷的重点全在最后两个字上。   “法事?”谢留夷有些好奇,这人看起来既不像道士也不像和尚,他怎么做的法事?   “对的,法事。”欧阳喆面不改色地承认,却没有细说。虽然就是在地上刻了两个字,还歪歪扭扭的,好歹也算个形式。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不过想想眼前这个是能风筝BOSS一整天的散人玩家,想必昨天从钟楼顶上逃生也不难。考虑到人家的逃生方式可能涉及到底牌,他也就没有再问。   谢留夷数了一下,自己已经回答了三个问题了,在说好的基础上还附赠了一个,算是诚信优惠,想来现在也该轮到自己提问了。想问的事情有点多,她寻思着跟对方一样,先报个数出来,正在心里罗列条目的时候,就听到对方开口了。   “我要问的第二个问题是……”   她心说刚才那么老些问题只算一个?这人未免也太会占便宜了些,但是接下来对方的话让她的心瞬间提起,再没心思想别的。   “你是不是叫谢留夷?”   谢留夷面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惊讶,“你认识我?”   欧阳喆松了口气,“也不算认识你,我认识一个叫谢留夷的人。”   这事说来话长。他有个好兄弟,好得穿一条裤子的那种,虽然好兄弟本人并不愿意穿他的裤子,不过这不妨碍他们过命的交情。   他们高中相识,迅速一见如故,当然这也是他自己的想法,好兄弟本人的说法是这段友谊开始于他死乞白赖的歪缠。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的友谊从高中持续到大学,从现实持续到游戏。   他本人并没有见过谢留夷,这个名字却耳熟能详,如雷贯耳。他对她的长相唯一的了解,是他的好兄弟钱包里一张泛黄的合照。   只是那张照片年代久远,上面的女孩扎着两根麻花辫,一脸稚气,脸上还有青春期激素分泌旺盛的成果——青春痘。   昨天见面那种情形,他压根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此刻终于看清了,却也不敢认。无他,这个谢留夷太漂亮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保养的,皮肤莹润如玉,细腻得连毛孔都看不见。身量纤细,身姿却劲瘦挺拔,如一柄出鞘利剑。   五官依稀能看出几分相似,但是,他兄弟口中的谢留夷是个话痨,一天说的话顶他兄弟一年,眼前这个却高冷寡言,说话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蹦。   谨慎起见,他小心翼翼地确认,“你……认识言于归吗?”   这问题谢留夷没法回答,她都失忆了,她能认识谁啊?   于是她坦诚地摇头。   欧阳喆眉眼瞬间耷拉下来,以为自己认错了人。自谢留夷失踪的消息传来,他兄弟言于归发疯似的找了她三年,直到谢留夷的外公去世前劝他放下,言于归整个人沉寂下来,像一滩没有生机的死水,欧阳喆都担心他哪天直接殉情而去。   后来游戏降临,他和言于归一起被拉进游戏,得知最早那一批玩家进入游戏的时间和谢留夷失踪时间一致,言于归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重新开始寻找。   游戏中玩家的存活率有多低,欧阳喆心里清楚,他甚至觉得,如果谢留夷真的是最早一批进入游戏的玩家,八成已经不在了。只是看着言于归疯魔的样子,他根本不敢说出口。   总之,这么多年来受言于归根深蒂固的执念的影响,谢留夷这三个字简直成了他的心魔,以至于他看到系统提示中出现谢留夷的名字的时候,哪怕正在逃命,哪怕怀疑是游戏的阴谋,他也坚定点了“是”。   当初有多惊讶,在谢留夷摇头的时候,他就有多失望。他勉强扯起一抹笑,搜肠刮肚地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只是舌头跟打结了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后他就听到,谢留夷冷清中带着些刻板的声音,“我失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我什么时候出场?   作者:这不就出来了。   言于归,一个活在传说中的男主╭(╯^╰)╮ 第23章   什么叫峰回路转?欧阳喆算是切实体会到了,他忍不住松了口气,“还好你失忆了。”   谢留夷:???   谢留夷冷冷地看着欧阳喆。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他急忙补救,“你怎么失忆的?受伤了?”   谢留夷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委实多余,她都失忆了,怎么会记得自己失忆的原因?   “不记得。”   欧阳喆:……   “你要不要加入我们队?”   他的目的很简单,先稳住谢留夷,等副本结束回到玩家空间之后,再带着谢留夷去见言于归。   他认不出谢留夷,可是言于归不一样。说得夸张一点,他觉得就算谢留夷化成灰,言于归也能从一堆骨灰里面挑出属于她的那一撮。   想到要融入一群陌生人,谢留夷本能地有些排斥。可是她需要和别的玩家多接触一些,才能更加了解游戏。   而且,迄今为止,她只遇到了欧阳喆这一个疑似熟人的玩家,她还得从他身上打听自己的事情。   想到这儿,她勉为其难地点头,“可以。”   欧阳喆松了一口气,想起自己今天在外面跑了一整天的目的,问:“我还得找一些东西,暂时不回营地,你要一起吗?”   能推迟和陌生人打交道,谢留夷很乐意。听他说要找东西,问:“找什么?”   不是她吹,这个副本里,没人比她更熟悉这座城市的一砖一瓦。当然,目前仅限地上。   “我要找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甚至我都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这东西。”   ……   事情要从昨天下午说起。   民居的院子里有一口井,方兰兰突发奇想,想试试看能不能自己凿出水来,结果却发现水井下面别有洞天,他和孙小芸下去探查之后发现,这座城市的地下有一个庞大的地下迷宫。   “迷宫?”谢留夷挑眉。怪不得昨天她没找到欧阳喆,她在地面上打转的时候,人家已经渗入地下了。   “嗯,应该是城市原先的下水道系统改建的,有点像防空洞。”欧阳喆说,“这个副本地图设定是战后的城市,有防空洞也不奇怪。”   听到战后两个字,谢留夷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丝奇异的联想,然而这一丝灵感转瞬即逝,没能抓住。   欧阳喆还在继续讲述。   地下迷宫很大,错综复杂,出口也不止一个。他们探查的时候,在下面遇到了别的玩家,交换信息后得知,几乎所有的水井都可以进入地下迷宫。   甚至有营地为了方便探索迷宫,搬到了有水井的民居里面。   迷宫里目前没找到什么物资,却有许多老鼠,一个个膘肥体壮的,长得跟猫一样大。看见人不仅不怕,还敢攻击。   玩家们只当这是副本设置的小怪,顺手击杀了,便丢在脑后。只有欧阳喆觉得不对。   这座城市里没有干净的饮用水,也没有食物,连活人NPC都没有,怎么会有老鼠。   “副本设置了一个违反常理的东西,就一定有它的用意。”他说。   今天孙小芸在地下被老鼠咬伤,因为伤口很小,她本人没怎么在意,连红药都没舍得用。偏偏当时欧阳喆在场,偏偏他进入游戏前是个医学生,虽然还没毕业。   他一瞬间联想到中世纪席卷欧洲,带走几千万条人命,俗称“黑死病”的鼠疫。   “孙姐本人没什么感觉,其他人也不太相信。我是学医的,对这方面比较敏感,知道鼠疫有一到三天潜伏期。所以就自己出来找一找,如果找到了药品之类的特殊物资,就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说到药品,谢留夷想到了昨天发现的白盒子。她不确定这是不是欧阳要找的东西,没把握的事情她不喜欢说出来,于是只说她要先去拿自己囤的物资,带着欧阳喆走到钟楼前的广场。   早上被BOSS劈成两半的玩家尸体还躺在那儿,血液渗入了粗糙的地面,形成一片干涸发黑的污迹。   谢留夷上前把两半尸体拼在一起,用尸体身上的衣服裹了,搬到旁边的墙根下,算是收尸。   欧阳喆沉默地看着她的举动,末了突然说了句,“你看起来不像老玩家。”   “何出此言?”谢留夷头也不回地问。   “我们这些人见过太多尸体和死亡,都已经麻木了。”欧阳喆自嘲一笑,“在这游戏里朝不保夕的,也不知道我死了会不会有人替我收尸。”   谢留夷垂下眼帘。   不应该是这样的。任何时候,人都应该敬畏生命,敬畏死亡,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云波诡谲、魑魅横行的世间,活得端正,活得笔直。   只是这段话太长,她没法说出口,错失了一个装×的好机会。   谢留夷让欧阳喆在下面等着,自己跳上钟楼旁边那栋半塌的楼去拿物资,以及那个用途不明的白盒子。   当她从缝隙中灰头土脸地钻出来,跳下废墟的时候,发现欧阳喆看她的表情一言难尽。   “你怎么跟松鼠似的,往洞里囤物资?”   谢留夷没理会他的吐槽,将手中床单打包的包裹递过去,“给你。”   “行,我帮你拿,绅士不能让女孩子提重物。”欧阳喆从善如流地接过,他见谢留夷提得轻松,便单手接过,接过猝不及防地被坠了一下,惊讶道,“你这囤了多少物资啊?”   “八份,凑份子。”谢留夷字正腔圆地回答。   既然要加入队伍,当然不能空着手去,这点社交礼仪谢留夷还是知道的。   欧阳喆哭笑不得,这还是第一次见人“带资进队”。只是谢留夷一脸理所应当,他也就没拒绝,把包裹往背上一甩,心想着跟分配物资的人说一声,把这些物资单独留出来。   正想着,谢留夷抬手,把白盒子递到欧阳喆眼前,有字的那面朝上。   “认识这个吗?”她虚心请教。   看清了盒子上的“链霉素注射液”六个字,欧阳喆心里百味杂陈。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什么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就是!   原本他都开始自我怀疑,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副本里根本没有鼠疫这回事。结果现在,能证实他猜测、能救他队友的命的药物,自己送上门来了。   “链霉素注射液,针对鼠疫的特效药。”欧阳喆尽量让声音平稳。   他的激动谢留夷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她现在心里有一丢丢窃喜。   顺手捡的东西,恰好就是对方想要的,既可以帮到新交的朋友,又可以送出好大一个人情。   于是她又把盒子往前递了递,一板一眼道:“给你,见面礼。”   欧阳喆强撑的平静瞬间破功。普通物资拿就拿了,可是鼠疫用药这么稀有,又是这次副本的重要物资,让他白拿,委实有点考验良心。   “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白要,你开个价吧。”他没有接,态度诚恳地说。   谢留夷不吃不喝也不睡觉,可以说无欲无求,唯一想要的不过是随着BOSS消失的那把剑而已。   于是她问:“有剑吗?”   欧阳喆沉默片刻,“没有。”   “刀也行。”谢留夷退而求其次。   欧阳喆:“柳叶飞刀行吗?”   谢留夷兴致缺缺,把药往他怀里一塞,“拿着吧你。”   欧阳喆手忙脚乱地接过来,打开检查一番,确认没有受到损坏,这才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   “要不这样,这次副本结束,回到玩家空间以后,我带你去武器店,黄金级武器随你挑。要是我死了,你就去将离公会找言于归,让他替我还债。”   言于归这个名字已经第二次出现在他口中了。   谢留夷掀起眼皮看了欧阳喆一眼,对她来说,从他身上获得的情报比这盒药贵重多了。   “你不会死。”谢留夷笃定地说。   欧阳喆一笑,没当回事。   返回营地的路上,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之前怎么会给我发求助信息?我在游戏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用了什么特殊道具吗?”   “不是,”谢留夷面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窘迫,她没有特殊道具,她只是……   “卡住了。”   “什么?”欧阳喆唰地扭过头,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谢留夷以为他没听清,字正腔圆地重复一遍,“我被卡住了。”   “哦,这样啊……我也是第一次见识……被卡住的玩家。”欧阳喆顶着张被雷劈了的脸,干巴巴地说。   想起谢留夷藏物资的地方,他福至心灵,语重心长道:“你……这毛病得改改,别老钻那些犄角旮旯的,容易卡。”   谢留夷:你当我是老鼠吗?   “不是。”谢留夷冷着脸否定了他的猜测。   “啊?那你卡哪儿了?”   “空、气、墙。”她一字一顿地回答。   看着欧阳喆一脸“你在驴我”的表情,谢留夷心里诡异地升起一股自豪。   看,她果然和别的玩家不一样。   ……   回到营地,方兰兰过来开门,看见跟在欧阳喆身后的人,瞬间脸色大变,不等欧阳喆开口就嘭一声关上门,边跑边喊。   “快跑啊,BOSS来了。”   欧阳喆吓了一跳,转身四下扫视,没发现疑似BOSS的生物,才松了口气。   “哪有BOSS?这孩子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   谢留夷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营地所有玩家都被方兰兰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吼惊动了,孙小芸听闻欧阳喆带着BOSS回来了,意识到不对,一瘸一拐地被人扶着走出来,吩咐张鹏打开门。   孙小芸眼神在扛着大包的欧阳喆、和冷着脸站如松的谢留夷之间来回扫视,“欧阳,这位是?”   谢留夷眼角微不可查地跳了跳。刚才一路上都忘记问他的名字,原来那个让全副本玩家把她当首日BOSS的人,就是他啊?   “给大家介绍一下。”欧阳喆指着谢留夷,“这位就是风筝了第三日BOSS一整天的散人大神,你们叫她小谢就行。”   “小谢?”孙小芸微微眯起眼,扯出客套的微笑,“我们第一天就见过吧?我记得当时你拿着一把巨大的战斧……”   “捡的。”谢留夷实事求是地回答。   其他人明显不相信她的答案。   放在以前,孙小芸也不会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是经历过昨天,欧阳喆捡到第二日BOSS掉落道具的事情,她自然而然地以为谢留夷有过和欧阳喆一样的经历。   只是,她的思绪不可避免地被欧阳喆昨天的隐藏BOSS论带跑了。也许真的有个隐藏BOSS击杀了首日BOSS和第二日BOSS,让谢留夷和欧阳喆捡了便宜呢?   “等等,”欧阳喆听了这段对话,突然反应过来,指着谢留夷问,“你们之前说的首日BOSS,不会是她吧?!”   孙小芸:“人形,高个,带斧头。不是你说的吗?”   欧阳喆转头看向谢留夷那张仿佛被人欠债不还的冷脸,忍不住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   废了一番口舌,他才解释清楚其中的误会。   知道谢留夷不是BOSS,其他玩家显然松了一口气,又得知谢留夷带资进队,神色就更加热情了,只是碍于她世外高人的冷傲表情,没人敢跟她搭话。   只有方兰兰高高兴兴地迎上来,牵住谢留夷的手。   “小谢姐姐,昨天我们遇到的也是你吧?多亏你把权哥他们吓跑了。”不仅权哥吓跑了,张鹏他们也吓得够呛,夹起她就跑。只是这个就不必说出来了。   低头看着方兰兰,谢留夷神色不自觉缓和下来。她发现自己对年级小的孩子,有种发自本能的爱护和亲近。   她摸摸方兰兰的头,又戳戳她的脸。   “对了,谢小姐不是在风筝第三日BOSS吗?”孙小芸突然想到这件事,问,“第三日BOSS呢?”   所有人同时看向谢留夷。   谢留夷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指向欧阳喆,面无表情,“问他。”   欧阳喆咳了一声,“先进去,进去再说。” 第24章   客厅里没有灯,茶几上一颗夜明珠散发着朦胧的柔光。   欧阳喆从包裹里拿出第三日BOSS掉落的盾牌,放在缺了脚的茶几上,精致繁复的花纹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愈发精美夺目。   “自己鉴定。”   欧阳喆话音刚落,谢留夷便看到所有人都对着盾牌点了一下,然后便出现了数股诡异又熟悉的神识波动。   她不动声色的模仿着他们的动作,用自己的神识试着模拟出同样的波动,然后,在她的眼中,茶几上的盾牌泛起了柔和的白光,上面多了一行字:   【圣骑士的光明盾牌(铂金)】:抵消与自身防御值相当的伤害。   看来这个副本允许使用神识,只是需要按照它的规则来。谢留夷暗忖。   “都鉴定过了吧?”欧阳喆开口打破一室沉寂,“这是第三日BOSS的掉落,我用不到,你们有需要的自己开价,价高者得。”   “第三日BOSS……也是隐藏BOSS杀的?”孙小芸艰难开口。   “这倒不是。”欧阳喆本来胳膊肘撑着膝盖,俯身坐着,听到孙小芸这话,舒展开身子靠上沙发靠背,翘起二郎腿,表情十分嘚瑟地指着自己,“我杀的。”   众人视线齐刷刷落到欧阳喆身上。孙小芸惊得坐直了身子,“你说真的?”   欧阳喆看了谢留夷一眼。谢留夷没有坐下,她抱臂站在人群之外,脸上没什么表情,欧阳喆偏偏从她眼神中读出“我看你怎么编”的意思。   他手握拳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放下腿,坐直身子,“主要是我跟小谢配合得好。”   他大致说了一下击杀BOSS的经过,大家惊叹咂舌自不必说,看向谢留夷的眼神更加崇拜。   谢留夷其实并没有关注他们在说什么,她在神游天外,思考孙小芸口中的隐藏BOSS是怎么回事。   她说“也是隐藏BOSS杀的”,莫非孙小芸觉得前两天的BOSS都是隐藏BOSS杀的?这么一换算,他们口中的隐藏BOSS不就是谢留夷?   谢留夷:o(╯□╰)o最终我还是BOSS。   等她回神,圣骑士的盾牌已经被张鹏用五件黄金级道具换走了。张鹏喜滋滋地收了盾牌,高兴地说:“这么说,副本到现在为止,除了隐藏BOSS之外,所有的BOSS都死了?那我们不就安全了?”   孙小芸却没有那么乐观:“如果真的有隐藏BOSS存在,它的目的是什么?”   谢留夷:没什么目的,就是无聊。   “安全?想什么呢?”欧阳喆轻嗤一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白盒子,轻轻放在桌上,推向孙小芸,“看看这是什么?”   孙小芸拿过盒子,“链霉素注射液?”她打开看了看又合上,丢了个鉴定术上去。   谢留夷也不动声色地丢出刚刚学会的鉴定术,一行小字浮现在白盒子上。   【链霉素注射液(鼠疫特效药)】用法:肌内注射,用量:1支/人,备注:非道具,不可收入系统背包。   众人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孙小芸的脚腕处,然后挪动位置,散开了些。   反应过来副本埋了什么雷,文静如孙小芸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在没有医疗条件的地方,瘟疫远比怪物可怕千万倍。要不是欧阳喆坚持,被老鼠咬了却没当回事的她,只怕转天就会暴毙,甚至还会传染其他玩家。   “欧阳,这次多亏你。”孙小芸擦掉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咬牙掏出一个大拇指大小的水晶瓶子,其中绿色的液体散发着充沛的生机。她把瓶子放在桌上,推到欧阳喆面前,“东西是你带回来的,算你个人所有,一个大红瓶换一支。”   谢留夷微微挑眉,明明是个小绿瓶,为什么要叫大红瓶?这个游戏有太多她不了解的知识了。   欧阳喆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先前你们一个个的都怎么说的?说我小题大做,现在呢?脸疼不疼?”   孙小芸眼角跳了跳,等欧阳喆嘚瑟够了,才正色道:“药品不多,只有六支,今天跟我接触过的人是不是也需要打一针?”   “先不打,看看情况。”欧阳喆说,“游戏跟现实毕竟是不一样的。现实中鼠疫有潜伏期,潜伏期的传染性不大。只是不知道游戏怎么设定。”   孙小芸沉吟片刻,问:“鼠疫潜伏期是几天?”   “一到三天。”   “那剩下的药先不动,明天看情况再说。从今天开始先把我隔离了,跟我接触过的自己注意一点。”孙小芸揉揉眉心,“鼠疫的消息暂时保密,明天大家除了收集物资之外,全力寻找特殊物资点,囤够我们需要的药品,再把消息放出去。”   普通物资每天刷新点会变化,孙小芸想当然地以为药物的刷新点也会变,因此她没有问欧阳喆在哪儿找到的药。   谢留夷对这座城市地面上的部分了如指掌,昨天发现了柜子之后,她便留意过类似的地方,整个副本里也就那一个地方有药物。   她怀疑,药物的刷新点是固定的,因为那个一看就不一般的柜子一直没有换位置。   只是她昨天没有把药拿走,今天柜子里也只有一盒药,她不确定明天柜子里会不会刷新药品。没把握的事情,她不想说出来误导别人,就没有开口,只在心里决定明天过去看看,可以的话,直接把柜子搬回来。   接下来,欧阳喆要给孙小芸打针,便清了场。民居内房间不多,大家默契地把二楼最大的房间留给谢留夷。   谢留夷掀开脏得看不清原来颜色的被褥,在床板上盘腿坐下来,从怀里掏出【暴烈之心】,丢了个鉴定术上去。   【暴烈之心(青铜·可升级)】:佩戴后玩家当前力量属性增加10%。   谢留夷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清楚怎么佩戴,只好重新揣回怀里。   闭目内视,识海中寡言封印散发着柔和的光,她试着用神识触角碰了一下,封印纹丝不动,她感觉自己像在推一座巍峨高山。   看来一时半会,自己是没本事解开这个封印了。   悻悻退出内视,她长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这些天来,被寡言封印憋回去的语言,化成气流吐出来。   ……   黎明时分,谢留夷在防空警报响起之前睁眼起身,翻身从窗户跃下。   守夜的玩家正迷糊呢,被从天而降的人吓得一个哆嗦,睡意全无。张嘴正想骂人,就看到谢留夷那张冷脸,顿时把一连串芬芳咽回肚子,僵硬地扯起个略显谄媚的笑,“您……要出去啊?”   谢留夷特意露出行迹,就是为了让人知道她的行踪,闻言点点头,又问:“有绳子吗?”   守夜的玩家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忙去仓库拿了一团碎布来,是撕成条的床单连起来的绳索。   “这是我们拿来捆物资的,您看行吗?”   谢留夷接过绳子,“等会还你。”   她走后不久,防空警报划破天空,机械音响起。   【城市大逃杀第四天开启,第四日BOSS已进入副本,请玩家努力存活。】   欧阳喆打着哈欠坐起来,就从守夜玩家口中得知谢留夷走了。   “走了?”他残留的睡意都被惊飞了,“走哪儿去了?还回来吗?”   “不知道去哪儿了,临走前问我要了绳子,我把之前用来捆物资的绳子给她了。”守夜玩家被他传染,也打了个哈欠,转身往楼上走,边走边说,“她说等会还我,应该回来的。我先去睡了,困死了,早餐给我留着,我醒来吃。”   欧阳喆这才松了口气。好不容易找着人,要是弄丢了,他都没脸出副本去见言于归。   只不过,她要绳子干嘛?欧阳喆纳闷。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那是在他吃完早餐,准备出门去摸底今日BOSS的时候。   刚一打开门,晨光微熹的街道上,一个巨大的、奇形怪状的身影飞速靠近。   欧阳喆的心一瞬间跳到嗓子眼,脑子里飞速思考着应对方法。   只是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那东西下半身的颜色……有点眼熟。   深蓝色的裙子,在晨光中有细碎的星光闪烁其上。这不是谢留夷的衣服吗?   那个巨大的身影速度极快,没几秒便到了门口,转过身来,露出谢留夷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肩上横着扛一个红木雕花的高脚柜,柜子上缠着几道撕碎的床单结成的绳子,起个固定作用。欧阳喆清清楚楚地看到裂口细碎的线头在晨风中招摇。   “让让。”谢留夷说。   欧阳喆急忙往旁边走了两步,把大门让开。   普通民居小院的大门着实不算高,谢留夷本就身量高挑,加上她肩上的柜子,差不多快三米。肩上扛着东西不能弯腰,谢留夷只好屈膝前行,像舞台上的丑角演员。   谢留夷在院子中央卸货。绳子不给力,半途中断了,因此柜子落地声大了些,惊动了其他玩家。   除了被隔离的孙小芸之外,其他玩家纷纷涌出屋子。院子中央立着个红木雕花嵌金的柜子,颜色鲜艳,金饰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与这破败的城市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欧阳喆围着柜子转了一圈,抬头问谢留夷。   谢留夷扛着这么大一个柜子跑了半座城,脸不红气不喘,听见欧阳喆发问,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熟悉的白盒子,另一手拍拍柜子,回答:   “药物刷新点。”   作者有话要说:  孙小芸:我们明天展开地毯式搜索,寻找药品物资点。   谢留夷:不用,我把物资点给你搬回来了。 第25章   世界上最动听的话语不是“我爱你”,也不是“这片鱼塘被你承包了”,更不是“我养你啊,笨”。   欧阳喆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话莫过于“我把物资点给你搬来了”。过于动听,以至于他现在脑子有点空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谢留夷在说什么。   他指着柜子,“你说这是什么?”   谢留夷耐着性子重复一遍,“药物刷新点。”   “什么刷新点?”   “药物。”   “药物什么?”   “刷新点。   看他的表情似乎还想继续犯蠢,谢留夷不耐烦地敲了敲柜子,“还不走?”   欧阳喆思维被带跑了,“走哪儿去?”   谢留夷目光略带谴责,“找BOSS。”   她记得欧阳喆担任队伍中的斥候,斥候的任务就是在BOSS降临的第一时间去摸清BOSS的底细。难道他想偷懒?   谢留夷是个目标明确的人,遇到欧阳喆之前,她每天的目标是击杀BOSS,然后听墙角。遇到欧阳喆之后,她的每日目标变成保护欧阳喆、以及击杀BOSS。   某种意义上来说欧阳喆要做的事情和她是一致的,因此她觉得两个目标可以同步进行。   今早等着看药物是否刷新,后来又搬了柜子回来,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结果欧阳喆还在这儿跟她废话,她心里莫名有些急躁。   张鹏从谢留夷说出这柜子的用途的第一时间,就跑去跟隔离中的孙小芸汇报了。隔着门板说了几句话,出来时,就见一群人瞧稀罕似的围着柜子。   另一边,谢留夷一根手指勾着欧阳喆的后领,已经把人拖到门口了。   “谢小姐,等等。”张鹏急忙追上去,“孙姐让我带几句话。”   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谢留夷收敛了脾气,丢开欧阳喆,尽量语气平和道:“问。”   欧阳喆整理着衣领,对张鹏投去感激的一瞥。   张鹏同情地看他一眼,恭恭敬敬地对谢留夷说:“孙姐让我问您,副本里这样的定点药物刷新点有几个。”他特意加重了定点两个字。   “一个。”谢留夷接收到了他的重音提示,补充了一句,“定点。”   “多谢。”张鹏道了谢,又对欧阳喆说,“孙姐说,既然唯一的药物刷新点在我们手上,鼠疫的消息就可以放出去了。”   然后他从欧阳喆口袋里掏出刚才谢留夷塞过去的药,装进自己兜里。双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转了个向,背朝着谢留夷,又把他衣领往后扯了扯,方便谢留夷提溜,“我说完了,谢小姐请便。”   为了让大佬感受到宾至如归,队友什么的牺牲一下也没关系。   谢留夷被这么一逗,神色缓和许多,只是心里焦躁的感觉丝毫未减少。她从善如流地一根手指插进欧阳喆后衣领,把人提溜走了。   张鹏站在门口对着欧阳喆挥手告别:你的牺牲同志们会记住的。   谢留夷没打算一路提溜着欧阳喆去找BOSS,出门不远便将他放开了。   欧阳喆整了整衣领,说:“我感觉你今天有点焦躁啊,怎么了?”   “不知道。”谢留夷皱着眉摇了摇头,放缓呼吸,尽量平复心跳,“走吧。”   欧阳喆没有再问。   他先带着谢留夷搜索了营地附近,确认没有危险,回去通知了一声,便直接往中心广场而去。   “副本地图太大,平时几个营地的玩家不一定能遇到,所以早上我们几个会先在中心广场碰面,交换信息,分配搜索区域。”他跟谢留夷解释道。   到了中心广场,只有一个玩家等在那儿,看见欧阳喆身后跟着的谢留夷,眼神微变,随即扯起一个热情地笑容迎上来。   “这位就是传说中那位散人大神吧?久仰久仰,昨天多亏你出手相救,不然……”   “昨天救你的是我,少套近乎,”欧阳喆打断他,抬起大拇指指向谢留夷,“这是我……发小,想挖墙脚?没门儿。”   才一晚上,谢留夷就从传闻中朋友的朋友,变成了发小,地位简直突飞猛进。她看了欧阳喆一眼,十分佩服他张口就来的编瞎话本事。   欧阳喆也就是仗着谢留夷不爱说话,又没什么表情,才敢说大话,将对方挖墙脚的意图掐灭在摇篮里。   “没空跟你扯,其他几个人呢?”欧阳喆他们的营地离中心广场最远,因此每次都是最晚到,没想到这次竟然第二个到了。   “你不知道吗?”那个玩家被欧阳喆怼了,这会挑挑眉,卖了个关子才说,“另外三个营地拆伙了。”   “拆伙了?”这个欧阳喆真不知道。   他们营地因为人少,孙小芸特意选了个离其他营地比较远的地方安营扎寨,以防有人暗中下手,偷物资或者把BOSS引过来。这就导致他们消息获取比较滞后。   见对方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欧阳喆非常上道:“我这儿有个大消息,比你这个消息更大,信息互换,你绝对不亏。”   那玩家这才开口。他属于本次副本中人数最多的队伍,斥候不止一个,有摸底BOSS的,也有专门盯着其它营地的,因此玩家之间发生的事情,没人比他们消息更灵通。   这件事儿最初的起因是昨天早上,直面第三日BOSS的那几名斥候。   在大逃杀类型的副本里,大家都是躲着BOSS走,负责摸底BOSS的斥候是最危险的工种。   因此,每个队伍的斥候都能获得一定资源倾斜,甚至拿了足够的好处才出来卖命。   有时候副本人数少,都找不出一个自愿当斥候的玩家。   斥候玩家们虽然干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可是多少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特别是斥候人数比较多的情况下,总觉得最倒霉的那个不会是自己。   昨天三个斥候近距离目睹BOSS把同类劈成两半的情形,心理冲击不可谓不大。回去之后,一个撂挑子不干,一个要求加价,还有一位,就是眼前这位。   “都是进副本之前临时组的队,本来也没多团结。后来冲突愈演愈烈,就拆伙了。”那玩家说,“要不是我们队长财大气粗,给的够多,我也不想干这卖命的活儿了。”   听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欧阳喆有些苦恼地摩挲着下唇,“这就难办了,我们孙姐让我放消息出去,这还怎么放?”   对面的人不关心他任务怎么完成,“我说完了,该你了。”   欧阳喆长出一口气,神色严肃,“你们昨天探地下迷宫了吗?”   “探了。”那玩家点头,“怎么,想要我们探索区域的地图?行啊,拿黄金级道具来换。”   “哦,我就是想告诉你,被地下迷宫的老鼠咬了之后会感染鼠疫。”看着对方脸上变幻不定,欧阳喆继续说,“鼠疫特效药我们已经找到了,全副本唯一一个刷新点,只有我们知道在哪儿,你们也别费力去找,找不到的。”   那玩家收敛了神色,又扯出一个笑来,“口说无凭,我凭什么信你?”   欧阳喆无所谓地耸耸肩,“鼠疫潜伏期一到三天,潜伏期传染性比较弱。如果你们有人被咬了,记得先隔离起来。等发病了,你们就知道真假了。”   对方还想开口,欧阳喆打断他道:“我知道你做不了主,回去问问你们秦队长。”他从口袋里掏出昨晚给孙小芸注射后剩下的空瓶,递过去,“拿给你们秦队长看。药在我们手里,想要的话,拿黄金级道具来换。”   他把这句话原样丢回去,然后退后一步,跟谢留夷并肩站好,大拇指指向冷着脸的谢留夷,“别想着来抢,你们没人是她的对手。”   谢留夷一直压着心里的烦躁听他们俩在这儿扯皮,现在见他拿自己扯虎皮拉大旗,也没反驳,冷冷看了对面那玩家一眼,招呼欧阳喆道:“走了。”   耽误这么久时间,够她杀好几只BOSS了!   欧阳喆急忙跟上,还不忘回头对站在原地发呆的玩家喊:“记得把消息散出去,你们手上没药,鼠疫爆发了吃亏的是你们——”   队长交代的任务圆满完成,免费找了人代工,欧阳喆心里美滋滋的。   只是很快,他就美不起来了。   日上三竿,两人大致搜索了整个城市,却没发现BOSS的踪迹。谢留夷耳力绝佳,这城市中又分外安静,她非常确定没有漏掉什么奇怪的动静。   “上钟楼看看吧。”欧阳喆提议。   钟楼内部四四方方,楼梯沿着四面墙壁盘旋而上。欧阳喆认命地开始爬楼梯。   钟楼一共三十多层,等他爬上去,黄花菜都凉了。   “在这等着。”   谢留夷揪着他后衣领把人拉回来,简短交代了一句,便飞身跃起,只在每层楼梯的扶手上借力,短短十几秒便登顶。   欧阳喆站在一楼仰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蓝色的身影如同一只蚂蚱一般,在螺旋上升的楼梯之间反复横跳,他揉个眼睛的功夫,人已经到顶了。   凭他的敏捷值,也不是做不到。只是钟楼高达百米,万一脚滑了掉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没有谢留夷那种近乎变态的身体控制力,还是不要轻易尝试这种危险行为。   这就是大佬的世界吗?欧阳喆羡慕了。   他有点好奇谢留夷的属性值到底是多少,看起来高得离谱。   谢留夷这是第一次从钟楼内部上楼顶。楼梯尽头是一扇生锈的铁门,拉开的时候那声音仿佛怪兽的嘶鸣,在整个钟楼内回荡不休。   门外是一个逼仄的正方形凹陷,墙壁上有一条金属梯子,爬上去才能到楼梯。   谢留夷不想碰锈迹斑斑的铁条,直接跳了上去。   脚下似乎踩到什么东西,她往旁边让了两步,就看到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   “安息”。   让谁安息?   想起欧阳喆说,他在楼顶给她做了一场简单的法事,谢留夷嘴角微抽:原来是让她安息?   欧阳喆感觉自己没等多久,不到十分钟,谢留夷的身影就出现在楼顶,她下来的时候比上去更快,没几秒就直接落地。   “找到了吗?”他问。   谢留夷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摇了摇头。   欧阳喆早就忘了他说过的大话,这会一心记挂着不知所踪的第四日BOSS。   “会不会被隐藏BOSS杀了?”他自言自语。   谢·隐藏BOSS·留夷: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啊。   她斩钉截铁地否认:“不可能。”   “为什么?”欧阳喆问。   “没掉落。”   “也是,”欧阳喆认同地点点头,“那它去哪儿了呢?真搞笑,以前是我躲BOSS,现在是BOSS躲我。”   谢留夷突然想起什么,“欧阳。”   “嗯?”欧阳喆疑问地看向过去,就见她指着地面,“迷宫。”   BOSS有可能刷新在迷宫里!   想到这一点,欧阳喆跳起来,拔腿就往营地跑。谢留夷紧随其后。   回到营地,刚进大门,欧阳喆便急吼吼地喊:“快来人,把井口给我堵上!”   谢留夷:???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标题数字标错了,改了一下,不用管 第26章   谢留夷刚进门就听见欧阳喆这句话,脑门上登时冒出个十字来。   她忘记了,她的目标是击杀BOSS,其他玩家的目标是不被BOSS击杀。   收集物资的人还没回来,营地里只有隔离在家的孙小芸,听见欧阳喆的话一头雾水,站在一楼的窗口后面问:“堵上干嘛?下午不探了?”   “不探了不探了,”欧阳喆见只有她在家,也不喊人帮忙了,自己满院子地找东西堵井口,“第四日BOSS在下面。”   他瞄上了隔壁院子塌下来的一大块水泥墙壁,撅着屁股使出吃奶的劲儿往这边推,边推边喊谢留夷过去帮忙。   谢留夷大步走过去,提着欧阳喆后衣领把人拎起来,“不能堵。”   “为什么?”   “逃避可耻。”她神色认真。   欧阳喆神色更认真,“逃避可耻但有用。”   “出口很多。”   “死道友不死贫道。”说完觉得这样不对,又补充一句,“大不了待会去跟他们说一声。”   谢留夷: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只是她不可能把BOSS留到明天,让自己腹背受敌。   她压低声音对欧阳喆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欧阳喆不搬石头了,疑惑地抬头看向她,“什么秘密。”   谢留夷走到井边,往下看了一眼,对着欧阳喆勾勾手指,跳了下去。   欧阳喆愣了两秒,弱弱地爆了句粗口,“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上当吗?”   他走到井边,从系统背包中拿出飞虎爪,在井壁上卡牢固了,下去之前,他壮士断腕似的跟孙小芸交代,“链霉素给我留两支。”   井中没有水,井底的淤泥已经干涸龟裂。井壁上有一个一人高的拱门,连接着一条五米长的隧道。穿过逼仄的隧道,眼前豁然开朗。   入目的是一座高约三米,宽五米的拱顶防空洞。防空洞中间有一条宽约一米的水沟,应该就是欧阳喆所说的下水道,里面没有水。尽头连接着另一个一人高的拱门,其中曲曲折折,不知通向何方。   洞内弥漫着腐臭味,谢留夷不自觉屏住呼吸,扇了扇鼻子。   身后传来欧阳喆的脚步声和碎碎念。   “我就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找BOSS。”他念叨着从隧道中钻出来,“底下有鼠疫,隐藏BOSS也可能就躲在下面,现在还多了个第四日BOSS。太危险了,我们回去吧。”   显然他以为谢留夷只是用秘密两个字骗他下来。   “没有隐藏BOSS。”谢留夷回过头看向他,轻声说。   “你怎么知道?”欧阳喆愣了一下,问。   “警报没响。”谢留夷指了指上面。   每次BOSS降临之前都会有防空警报提醒,第一天她不清楚,因为她来的时候首日BOSS已经在副本里了。但是之后的几天,BOSS的降临都伴随着防空警报。   欧阳喆噎了一下,皱眉道:“也许是第一天,和首日BOSS一起进副本的呢?不然首日BOSS和第二日BOSS是怎么死的?我和两个BOSS照面过,第二日BOSS的速度连我都躲不过,还能有谁……等等。”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谢留夷,这个副本中,敏捷值远高于他的人,确实有一个,而且第二日BOSS死之前,她在楼顶。   “第二日BOSS……”他指着谢留夷。   在他惊讶的目光中,谢留夷点头,“我杀的。”   欧阳喆感觉自己有点口干,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好半天才问:“首日BOSS也是你杀的?”   严格说起来,首日BOSS并不是谢留夷杀的,略去中间的过程,首日BOSS的死因是……   “自杀。”谢留夷字正腔圆地回答。   欧阳喆:我信你个鬼!   “那……昨天,你为什么……没有杀掉第三日BOSS?”要不是昨天看谢留夷风筝第三日BOSS一天,也没能对它造成什么伤害,他也不至于先入为主地以为谢留夷杀不死BOSS。   想起昨天的BOSS,谢留夷嘴角略微抽了抽,“太硬了。”   欧阳喆:……   他好像明白,谢留夷第一天提着的战斧为什么没了。   “你……”在他的认知中,黄金级副本的玩家,不可能跟BOSS抗衡。   他想问谢留夷到底是什么等级的玩家,也想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明显不符合她等级的副本,可是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出口。   对面这人失忆了,就算问了估计也只能得到“不记得”三个字。   他突然想起来,根据言于归的猜测,谢留夷七年前就进入游戏了,当年第一批进游戏的玩家能活下来的凤毛麟角,几乎个个都是铂金级大神。   实际上游戏对玩家等级没有明确划分,只划分了副本等级。   黄金级以下的副本是强制进入。玩家的系统背包里会突然出现一封邀请函,上面只印了副本日期和副本基础信息,时间一到,玩家自动被拉进副本。   铂金级以上的副本由玩家自主选择是否进入,生存率可以说是百里挑一。进过铂金级副本的玩家,不会再被强制拉进黄金级副本,这一类玩家被默认为铂金级玩家。   言于归怀疑谢留夷是铂金级玩家,因此进游戏第三年,翅膀刚刚长硬,就迫不及待地去刷了一次铂金级副本。等欧阳喆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他已经从副本里出来了。   当时言于归处于濒死状态,奄奄一息。好在他手气好,通关宝箱里开出了稀有的血脉神通,这才保住一条命。后来,为了给他养伤,不仅花光了他通关铂金副本的积分奖励,还搭上了他们两人这些年攒下来的家底。   想到这儿,欧阳喆直嘬牙花子。某人九死一生才踏进铂金副本的行列,结果眼下这位大佬不知道遇到什么,失去记忆,反而掉进低等级副本,被他捡到了……欧阳喆咽了咽口水,真是造化弄人。   他这些纯属个人臆测,如果他问出口,谢留夷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她刚从新手副本出来。   可惜他没问,这个误会一直持续到很久之后,谢留夷恢复了记忆,才解开。   ……   地下迷宫错综复杂,隧道连着防空洞,防空洞又连接不同的隧道,有些隧道中间还有岔路。   防空洞有砖石加固,保存得非常完整,可是隧道没有砖石,内壁都是泥土,有树根和不知名植物从泥土中钻出来,好几条隧道都因此而坍塌,形成死路,给探索工作造成大量阻碍。   谢留夷实在不擅长辨别方向,要不是有欧阳喆跟着,她估计要在底下打转到副本结束。   她也见到了传说中跟猫一样大的老鼠。   某次刚钻出隧道,恰好钻进了被老鼠当窝的防空洞,潮水一般的鼠群吱吱叫着涌过来。   然后,欧阳喆就见识到了大佬的真正实力。   谢留夷站在隧道口,地上的石块、墙壁上的泥土、草叶和树根,全都是她的武器。纤细的身影愣是叫她演绎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就凭着手边这些东西,他们身前形成了三米的真空带。鼠群不得寸进,被谢留夷灭了超过三分之一后,终于感到害怕,退入了防空洞另一端的隧道中。   欧阳喆此刻化身一只只会鼓掌的海豹,除了彩虹屁之外说不出别的话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留夷心里的烦躁愈演愈烈,几乎到了坐立不安的程度。她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她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想安抚跳动不安的心脏,却差点被腐臭味熏翻过去。   正在这时,欧阳喆的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他捂着肚子问:“那个……你饿吗?”   谢留夷这才意识到已经快下午了。她虽然不饿,但是架不住欧阳喆饿得厉害。   无奈,两人只得先退出迷宫,回到地面去吃东西。   出去收集物资的玩家已经回来了,并且带回来一个消息。   谢留夷发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秦队长提议我们几个营地合并起来。他说这次副本有古怪。”方兰兰鹦鹉学舌似的,把听来的话学给欧阳喆。   秦队长就是本次副本中,人数最多的营地的负责人。   这次大逃杀副本,除了昨天被谢留夷遛了一天的骑士盔甲BOSS外,其它几个BOSS的存在感太低。   这么明显的怪异之处,有点脑子的都会注意到。不同于欧阳喆的隐藏BOSS论,秦队长提出的是BOSS阴谋论。   这个论点基于首日BOSS是智慧BOSS的传闻上。   “秦队长说,也许是智慧BOSS命令其他几个BOSS蛰伏起来,等到BOSS数量足够的时候,出动所有BOSS一起,围杀玩家营地。分散开容易被各个击破,合并起来,还有反抗的余地。”   “这话拿去骗鬼,鬼都不信。”欧阳喆切了一声,“第一天的BOSS我见过,绝对不是智慧BOSS。后来小谢捡到首日BOSS的战斧,才被你们当成了智慧BOSS。昨天那么多人看到小谢风筝第三日BOSS的场景,也该猜到这是个误会,哪里有什么智慧BOSS?”   其他人互相看了几眼,方兰兰才小声说:“他们说,小谢姐姐,是伪装成玩家的……智慧型BOSS。”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又富裕起来了呢,叉腰~ 第27章   谢留夷微微挑眉。   欧阳喆拍案而起, “放屁!我都说了小谢是我发小,他秦思源打的什么鬼主意?你们一个个的,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了吧?”   其他玩家统一摇头。   张鹏说:“谢小姐带资进队, 又送了我们唯一的药物刷新点。她要是BOSS, 她图什么啊?”   方兰兰大力点头, 说:“小谢姐姐还给我们送过物资,她不是BOSS, 是灰姑娘的仙女教母!”   其他玩家纷纷附和。   “不是说前三天的BOSS都死了吗?他们那群人什么都不知道,才会信这种鬼话。”说话的玩家带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   欧阳喆这才坐下去,“算你们有良心。”   隔着窗户参与讨论的孙小芸皱眉道:“问题是,秦思源为什么要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而且, 如果他真的怀疑谢小姐是BOSS, 这个消息就不应该让你们知道。”   欧阳喆突然倒抽一口冷气, 发出一声响亮的吸气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这孙子想抢我们的药物刷新点吧?”他带着看破一切的睿智表情说道,“今早我把消息放出去,想着我们有小谢坐镇, 他不敢明抢。所以他才玩阴的,想釜底抽薪,污蔑小谢是BOSS, 鼓动其他玩家对付小谢, 然后再……”   孙小芸打断他, “可他的目的是让玩家聚集在一起。如果他想抢药物的话, 只需要放出谢小姐是BOSS的谣言就行了。让大家聚集起来, 万一药物刷新点的事情暴露,反而增加了竞争对手。他没这么蠢。”   欧阳喆悻悻坐回去,嘴里不甘心地嘟囔, “他做的事儿看着就挺蠢的。”   谢留夷倒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针对,她现在心里的烦躁愈发浓烈,这个姓秦的队长恰好撞到了枪口上。   “他长什么样?”她突然开口问道。   “啊?谁啊?”欧阳喆没跟上她跳跃的思维。   “秦队长。”   “你说秦思源啊。”欧阳喆撇撇嘴,“斯文败类的模样。”   这个形容太过笼统,谢留夷面无表情地盯着欧阳喆。   孙小芸体贴地补充道:“穿西装,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   她形容得非常具体,谢留夷脑海中瞬间涌现出昨天下午遇到的那个玩家。   “知道了。”她转身往外走。   “你去哪儿?”欧阳喆在身后问。   谢留夷停住,转头看了欧阳喆一眼。   第四日BOSS还没找到,很可能就蛰伏在地下迷宫,留欧阳喆在这里不安全。她拐了个方向,走到早上欧阳喆想搬却没搬动的水泥墙壁前,弯下腰,两只手抱住两边,毫不费力地抬起来,大步走回院中,端端正正地盖在井口。   “别乱跑。”她严肃地看着欧阳喆,“我很快回来。”说完便大步走出院子。   欧阳喆有种小时候妈妈出门,嘱咐他别给陌生人开门的既视感。他和其他人面面相觑,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谢留夷想做什么,原地跳起来。   “等等,等我一起!”他想跟着去看热闹。   可是等他追出去,谢留夷早就消失在长街尽头。张鹏追出去两步把他拉回来,“谢小姐说了,让你别乱跑。”   谢留夷没想做什么,只是想去看看那个秦队长究竟打什么主意罢了。   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纸老虎。   她不喜欢和人玩心眼,遇事打一架就可以了。解决不了的话就再打一架,打服为止。   谢留夷知道秦队长的营地在哪里。   他们原本驻扎在一处废弃的学校内,后来为了探索地下迷宫,搬去了学校不远处的医院内。   医院占地面积很大,但是勉强能住人的只有后院的三层小楼,那里曾经是员工宿舍,床铺被褥都是现成的。宿舍接近后院,医院唯一的一口井就在后院。   谢留夷今早登高望远的时候,看到了七个玩家营地,其中六个营地人数很少,明显是由原本的三个营地分裂而成。   只有这里,三十多个玩家进进出出,破败的员工宿舍都显出了门庭若市的景象。   谢留夷到达的时候,他们正在员工宿舍前面的空地上争论。她听了一耳朵,争论的中心是要不要探索地下迷宫。   一部分人觉得,地下迷宫没有物资,又有鼠疫,探索它弊大于利。   另一部分坚持认为,迷宫里面一定有好东西,只是还未找到罢了。至于鼠疫,他们不太相信这东西的存在,昨天被咬到的三个人到现在还活奔乱跳的,就凭一个空的药瓶,能证明什么,医院的废墟里能扒拉出一堆来。   谢留夷对他们争论的事情不感兴趣,见秦思源不在人群里,便没再关注,从三层的走廊窗户翻进宿舍楼内部。   楼道内采光不足,显得有些阴森。破旧的木门错落着分列两边,门上的漆斑驳脱落,勉强能看出原本是绿色的。   谢留夷屏息捕捉人的呼吸声。三楼有三个人的呼吸声,恰好就在她翻进来的这端并列的三间房里。   门上没有玻璃,她也不知道那一扇门里面是秦思源,索性抬手敲了敲离她最近的门。   “谁啊?”里面传来男人烦躁的声音。   谢留夷昨天听到过秦思源的声音,这会一听就知道里面不是秦思源。她没回答,直接往下一扇门走去。   第二扇门里的人听到敲门声,也只是远远问了一句“谁啊”,没有来开门的意思。   谢留夷没回答,继续敲第三扇门。   门里的人比前两个更暴躁,敲门声刚响起就骂道:“敲你大爷,不是说劳资染了鼠疫,要隔离吗?这会又敲门干嘛?”   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人来开门了。   谢留夷这会也明白了,这层楼的三个人都是因为被老鼠咬到,有感染风险,被隔离起来的人,怪不得前两个都不来开门。   鼠疫这东西,谢留夷也不知道自己扛不扛得住,听见里面门锁转动声,她眼疾手快地抓住门上的把手,死死扯住门。   里面的人拉了一下没拉动,又开始捣鼓门锁,然后再拉一下,门还是纹丝不动。   “靠,你们这帮孙子,竟然敢把爷反锁在里头。”他把门踢得砰砰响,骂道,“秦思源,你收了劳资的东西,说帮劳资换解药,结果你就这么对劳资,X的,你等我出去的。”   骂骂咧咧的声音远去,谢留夷默默松开门把手,自然无比地在裙子上擦了擦手。   对不起秦思源,这口锅我不是故意让你背的。   想起那人的话,谢留夷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听起来秦思源相信了鼠疫的事情,并且隔离了受伤玩家,还准备帮他们兑换鼠疫用药。可是后来为什么又变卦了?   难道是想空手套白狼?   谢留夷回忆了一下昨天见过的秦思源。仓促间其实没有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可是既然能让她联想到宋烨,想必当时是没有什么恶感的。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而且,昨天斥候死亡的事情发生后,另外三个营地爆发争执,导致分裂。   这个营地明明人最多,最容易发生冲突,却井然有序,说明秦思源御下能力极强。可是她刚才过来的时候,楼下的玩家吵得不可开交,秦思源却不在场。   他出事了?   谢留夷顺着楼梯往下走。   二楼走廊右侧有两道呼吸声,其中一道比另一道更加清晰……有个人在走廊里。   谢留夷脚步极轻地踏入二层。   楼梯右手边的房间门口站着一名玩家,他余光瞥到楼上有人下来,还以为隔离的玩家跑出来了,刚要开口,脖子便被人扼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来人是个陌生的女人,面容清丽脱俗,只是神情冷得像被人欠债不还。   谢留夷掐住那玩家的脖子,阻止他叫出声来,微微凑近了,用气声问:“秦思源在哪?”   听到秦思源的名字,那玩家眼睛不自觉地往身后的门上飘,随后他意识到了,强行拉回来,导致他看起来像是被掐得翻白眼。   不用他说,谢留夷也知道门里的人就是秦思源了。她一个手刀砍晕了守门的人,将他轻轻放在旁边楼梯口,又走回门口看了看,确认看不着,这才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那声音充满警惕,“谁啊?”   这声音不是秦思源。可是刚才看那玩家的反应,秦思源分明就在里面。   谢留夷压低声音回了一句,“是我。”   是我,有时候是个万能的答案,话中根本没提到自己是谁,却又好像说尽了一切。   里面那人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谢留夷只听到他说了句“等等”,接着是一阵被子抖动的声音,然后那人便来开门了。   门一打开,谢留夷恍惚看到一团透明的东西向自己扑来,周围一切景物都被扭曲变形,她反应极快地退后两步。   然而那东西如影随形,竟然加快了速度跟过来。谢留夷没察觉到危险,便没有再躲,站在原地任那东西穿过自己身体,只觉得一阵清风拂面,过后也没什么奇怪的感觉。   开门的人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是你啊,进来吧。”   谢留夷没进去,她冷冷地看着门后那个脸色惨白的“人”。   这个人她认识,是她进副本第一天收殓的八具尸体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富裕之后我飘了,竟然觉得日更不是问题,快打醒我!   下个副本都还没设计好呢,做什么宝可梦! 第28章   “怎么不进来啊?秦队长在里面等你呢。”那人语气熟络地说。   他这句话显然是接着谢留夷那句“是我”往下说的。   谢留夷那句话不过是为了骗一骗里面的人, 没想到里面这个诈尸的东西竟然信了,还接着谢留夷的戏继续往下演。谢留夷一时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骗谁。   她兴味十足地勾起嘴角,“你认识我?”   那人愣了一下, 旋即又笑开了, “说什么呢, 大家都是自己人,快进来。”   说话间, 又是一团透明的东西扑面而来。这回谢留夷看清了,那是一团细密无色的雾,从对面人的嘴里喷出来的,透过这团雾, 那人惨白的脸显得有些扭曲模糊。   谢留夷觉得有点恶心, 脚下微动, 让开了这团“口气”。   她动作极快,让开后立马回到原地,对面的人只感觉她身影虚了一下,又好像只是自己眼花。   他以为这口气喷实了, 放了心,朝着谢留夷招手,这回也不说什么套近乎装熟人的话了, 直接命令道:“进来。”说着侧身让开门。   哟呵, 原来这“口气”有迷惑的效果。   吸一口, 潜意识里就觉得它是自己信任亲近的人, 吸两口, 言听计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谢留夷没用,她现在头脑非常清明。   她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了, 血液开始加速,涌上心头的兴奋甚至压住了那绵绵不断的烦躁不安。   一个操控着死人尸体、可以迷惑对手心神的怪物,还能是谁呢?   遍寻不获的第四日BOSS啊,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下不用它催,谢留夷就脚下生风地进了屋。擦肩而过时,她嗅到一股尸体的腐臭与草木腐烂的气息交杂的诡异气味。   这间屋子不大,陈设也相当简陋。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脏兮兮的被子下面有个人形的隆起,胸部位置有极细微的起伏。   谢留夷两指揪住被子一角,将被子掀开,露出秦思源那张被欧阳喆称作斯文败类的脸。   老实说他长得挺好看的,眉目俊朗,棱角分明。只是此刻皮肤苍白,眼下泛着青色,嘴唇也没有血色,一副纵欲过度、伤了根本的模样。   他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睡得十分安详。   门在身后合上,有人靠近,声音轻柔,“你困了,在这里休息一会吧。”   谢留夷不理,两指搭上秦思源的手腕,脉搏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跳一下,又掰开他眼皮,瞳孔略微放大。   这人快死了。谢留夷脸色微沉。   身后的人见她没反应,又更加轻柔地劝诱,“你困了,睡吧,睡……”   谢留夷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不困。”   她转过身。   那“人”,或者说那具尸体就站在她身后一米处,肤色青白,眼珠全黑。大张的嘴中探出一根手腕粗细的、蛇一样细长的触手。   触手看着像菌菇的柄,表面是毫无生机的灰白色,布满了薄片,形成了密密麻麻的细长缝隙。头顶处分散成千万根细密的菌丝,在空气中张牙舞爪的,似是要捕捉什么。菌丝的中间是口器一样的东西,边缘处一圈又小又密的牙齿。   似是没料到她突然回头,那东西就这么大张着嘴僵住了,口中细长的触手也僵住不动,只有顶端细密的菌丝依然在张牙舞爪,显得十分可笑。   它若无其事地将触手缩回去,又张开嘴想喷气。谢留夷没给它机会,直接抬起一脚将它踹飞出去。   那东西砸在身后的墙上,又弹回来,啪叽一下摔在地上。它想爬起来,可是这具尸体的尸僵尚未完全消失,膝关节不能弯曲,导致它爬起来的动作仿佛一个在溜冰场上摔倒的菜鸟。   它似乎不太习惯使用人类的身体,总是先绷直了腿,屁股高高撅着,双手着地,被腿部的力量推着往前走,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好几圈,借着桌腿直起了身子。   谢留夷抱臂站在原地看它耍宝,越看越怀疑自己的判断。这玩意儿真是BOSS?   那东西终于爬起来,却没急着反击,反而站在原地,用快要刺破人耳膜的尖利声音尖叫:“你竟然打我,你为什么会打我,你应该听我的,你必须得听我的。”   一边叫喊,一边不停地喷出迷幻气体。   这东西是唢呐成精吗?谢留夷嫌弃地想着。她虽然免疫这种迷惑技能,但是想到满屋子都是它的口气,也挺膈应人的。她抓起床上的被子,双手各扯住一角,将被子抡成一张迎风招展的旗子,扇开那些扭曲了光影的透明雾气。   那东西一边尖叫一边后退,最后靠在墙上,紧紧贴着墙面,似乎恨不得缩进墙里去。谢留夷一被子抡过去,它就毫无反抗之力地随着被子又飞了出去,砸烂了靠在墙角,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柜。   楼梯上传来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刚才那东西声音简直穿透云霄,楼下的人耳朵又不聋,自然听见了队长的房间里传来的响动,当下也顾不上争吵,着急忙慌地跑上来看情况。   那东西也听见了,这回它没再试图起身,趴在地上,嗓音尖利地叫喊:“来人,救驾,有刺客——”   谢留夷:……   这都是搁哪儿学来的?   门嘭——地一声被人撞开,门口一窝蜂地涌进五六个人。   谢留夷提着被子,略显茫然地站在原地,和他们对视一眼。短暂的愣怔过后,他们又手忙脚乱地退出去。   后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一叠声地问着怎么了怎么了,还往前挤。一群人在门口挤作一团,直到有人喊,“挤什么?首日BOSS在里面!”   门口的人群如潮水一般退散,只留下几个胆大忠心的,从系统背包里抽出各式各样的武器,战战兢兢地看着谢留夷,脚尖朝外,似乎随时准备跑路。   那东西趴在地上叫嚷,“快来扶我,把她给我捆起来!”   听到它的声音,此前冲得最快的几个人不由自主地跑了回来。他们冲进来的时候吸入了残留的致幻气体,潜意识里很难反抗那东西的命令。   只是求生本能还在。他们在门口试探着往里走了两步,见谢留夷站在原地没动,这才贴着墙,轻手轻脚地摸过去,把它扶起来,偷偷乜了谢留夷一眼,问:“兄弟,你疯了,这是BOSS,怎么捆?”   几个活人围着一具僵硬冰冷、散发着腐臭的尸体叫兄弟,这场景有些诡异,又莫名有种兄弟情深的和谐。   那东西见人使唤不动,张嘴又想喷气,只是它刚才喷出去太多,存量告罄,什么都没能喷出来,反而弄得自己咳嗽不止。   它气急败坏,抓住离得最近的两个人甩向谢留夷,自己向着门口逃窜。然而刚跑了两步,蓝色的身影就挡在了它前头,一拳照着肚子轰过去。   这一拳轰得它倒飞出去,跌在碎裂的衣柜上。它手脚僵硬地挣扎着,张大了嘴不停干呕,像是快要不行了。   谢留夷站在原地看它表演,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它突然抬起头面向谢留夷,口中闪电般地射出一条触手,触手顶端细密的白丝根根□□,流星锤似的朝着谢留夷的脑袋而去。   这么远的距离,对于谢留夷来说,触手的速度相当于慢动作。她不慌不忙地偏头躲过,抬手抓住。入手的感觉仿佛在触摸一朵蘑菇的菌盖背面,滑腻腻的。   她拽住触手使劲一甩,那东西整个身子从她头顶飞过,重重砸在另一边。   那东西挣扎着想缩回触手,谢留夷不放,拽着触手左右来回摔打,没几下,手上突然一轻。   尸体飞出去撞在墙上,摔成了两段。原主是被布袋屠夫劈砍身亡,谢留夷替他收尸之前,他就是这么个状态。   如今谢留夷手里攥着的触手末端连接着的是一个……蘑菇?   那是一朵色泽灰白,幼童大小的蘑菇,菌柄只有胳膊粗细,菌盖下方垂落着密密麻麻的菌丝,不知被什么扯断了,参差不齐的。   菌盖顶部正中长出一条粗壮的触手,正握在谢留夷手里。   那蘑菇像是被撞晕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菌盖转着圈地摇摆。突然伞盖下的菌丝像针一样、出其不意地朝着谢留夷飞射而来。   谢留夷手上还握着触手呢,拎起来就甩。蘑菇被狠狠砸在墙面上、地上、柜子上……谢留夷在这不足二十平的狭窄员工宿舍里,愣是甩出了海底捞扯面师傅那大开大合的架势。   耳边响起机械音。   【恭喜你击败副本第四日BOSS‘迷幻食人菇’,获得奖励‘食人菇的精元’,请再接再厉。】   谢留夷手上一空,BOSS尸体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朵灰白色的,平平无奇的小蘑菇。   呀?还真是BOSS?可是……怎么说呢……太弱了,这只BOSS,又胆小又菜,一点都不像第四日BOSS该有的水准。   谢留夷心里那种坐立不安的烦躁又开始一阵一阵地上涌。   跑远的人发现没有危险后,又接二连三的摸回来,门口聚集了一堆人,在BOSS死亡后,突然恢复清醒。   “卧槽,这谁死了?”   “没见过,这尸体不是我们的人。”   “队长呢?队长怎么了?!”   原先被谢留夷打晕的玩家这会也醒了,贴着墙摸到门边,检查了秦思源的情况之后,脸色煞白地握住秦思源的双肩,“大哥……大哥你醒醒!大哥你别丢下我啊大哥!”   秦思源毫无知觉地被他摇来晃去的,谢留夷都快看不下去了。她朝蘑菇丢了个鉴定术。   【食人菇的精元(铂金)】储存着食人菇吞噬的生物的生命力,服用后解除濒死状态,并恢复所有生命力。锻造武器时加入,可增加武器嗜血属性。嗜血:将伤害值的10%转化为己方生命力。   这东西用来锻造显然比直接吃性价比更高。可是这里有人急等着救命,谢留夷也没犹豫,上前捡了那朵平平无奇小蘑菇,反身走回床边。   那玩家见谢留夷过来,神色明显是害怕的,胸膛剧烈起伏,却还是坚持挡在秦思源前面。   谢留夷直接把人推开,捏住秦思源的脸颊,逼迫他张开嘴,将蘑菇囫囵个地塞了进去,然后粗暴地合上他的嘴。   “你给我大哥吃了什么东西!”那玩家暂时忘了对“BOSS”的恐惧,扑过来就要去掰秦思源的嘴,被谢留夷揪着后衣领丢了出去。   床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稳,脸色也红润起来,谢留夷掰开嘴看了看,蘑菇已经消失了,便转身往丢在墙角的尸体处走去。   尸体内脏已经消失不见,断口处有残留的菌丝,应该是那朵大蘑菇钻进身体后,用菌丝将尸体缝补起来,又用菌丝代替神经,控制尸体行动。   谢留夷撕了被套,把尸体缠裹结实,起身正在裙子上擦手,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你……到底是不是BOSS?”   “你看呢?”谢留夷冷冷反问。   “可是……可是我大哥说你是BOSS。”   谢留夷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床边的玩家。那玩家一头短发刺猬似的支棱在头顶,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上一道疤,显得凶悍可怖,神色间却透着几分憨直。   他的背后,秦思源睁开眼睛,转过头,看到谢留夷,眼中迸射出狂热的光。 第29章   秦思源不怕死, 他只怕死得窝囊。   他见识过社会最底层的肮脏和黑暗,被人欺压过,也欺压过别人。就算套上一层斯文人的外皮, 骨子里他仍是街边一条疯狗。   他从来不认命, 哪怕被拉进游戏, 朝不保夕,他依然会死死抓住每一线生机, 用尽全力往上爬。   就算死,他也应该是战斗到最后一刻,和敌人一起同归于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窝囊。   事情发生得太快, 他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只一个照面, 他尚未看清对方的样子, 头上就突然骑上来一只什么东西,像是蜘蛛,螯肢死死嵌入他的大脑,一瞬间, 他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的意识还在,像被禁锢在玻璃鱼缸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他”把一具尸体带回营地, 所有人都没有产生丝毫怀疑。   “他”说困了, 和那具尸体一起进入房间, 关上了门。   进门前, 他的好兄弟疤头跟他说:“老大你放心睡, 我在门口守着呢。”   他小时候经常在睡梦中被晚归的继父打醒,所以后来他睡觉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却一定要人在门外守着。   疤头记得他的习惯, 尽职尽责地替他守门,却一点都没有意识到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也没有想过进来看看。   门在眼前被关上,薄薄的一层门板,却隔开了最后一线生机。   他毫无反抗之力地躺在床上,那东西从嘴里伸出一条恶心的触手刺入他身体。   知觉从四肢开始一点点地消退,身体开始发冷,生命流失的感觉是如此清晰。而他除了等死,无能为力。   这种死法,真的好窝囊啊……他不甘心地想。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渔夫打捞到一个玻璃瓶,放出了里面的魔鬼。   魔鬼说:被关押第一个一百年,它发誓谁救了它,它会给他数不尽的钱;第二个一百年,它会挖出地下所有的宝藏送给他;第三个一百年,它发誓会满足他三个愿望……可是没有人救它,到了第四个一百年,它发誓,谁救它出来,它就杀了谁。   魔鬼真是忘恩负义,他想,如果是他,只要有人能救他,他可以为那人卖命。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有温暖的手指搭上了他冰凉的手腕,女人的声音如同天宫的仙音,唤醒了他最后一丝清明。   那人说:“我不困。”   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他不困,他想醒来,他要活下去,他要睁眼看一看……看一看……   嘴里面被塞了什么东西,磅礴的生机涌入四肢百骸,他终于有力气睁开了眼,然后他就看到了……   仙女。   仙女穿着一身星空蓝的长裙,眉眼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美,气质就像倒春寒的湖面上未化的冰,盛夏水上吹来的风,秋日蓝得看不到尽头的天。   仙女对着他抬起一只手,声音干净得像冬天第一场雪落地时发出的絮语。   她说:“还钱!”   ……   这几天受到欧阳喆的耳濡目染,谢留夷知道了游戏里任何东西都要等价交换。道具是,消息也是。   欧阳喆不止一次说她败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谢留夷决定痛改前非。刚才拿BOSS掉落的铂金道具救人,是因为情况紧急。现在既然人救回来了,就该收报酬了。   只是秦思源醒来之后就傻愣愣地看着她,眼神狂热得令她发毛,绝口不提报酬的事儿,她只好自己伸手要账,“还钱!”   刀疤脸以为她在跟自己说,反驳道:“我没欠你钱!”   话音刚落,秦思源从床上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带着沙哑和些微慵懒的鼻音,像是刚刚睡醒,“疤头,出去。”   疤头惊喜地回头,“大哥,你醒了?你没事?你刚才怎么了?”   秦思源终于收回落在谢留夷身上的视线,看向疤头,声音严厉了一些,“先出去,把门带上。”   疤头看看谢留夷,又看看秦思源,小声嘟囔:“大哥,你不是说她是BOSS吗?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   秦思源心说你之前不是挺放心的,突然反应过来他前一句说了什么。回想起被控制的时候说过的蠢话,顿时头更疼了。   他余光偷偷看向谢留夷,看见她仿佛被人欠了几百万的冷脸,心虚地抹了把脸。   他的确怀疑过谢留夷是BOSS,昨天趁着她遛第三日BOSS的时候,特意去试探了一番。   发现她不像BOSS,又有了欧阳喆通过斥候递过来的话,他已经打消了怀疑。   后来那东西想找个理由所有玩家召集起来供它食用,读取他的思想,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便想出了栽赃谢留夷是BOSS这么个昏招。   他三言两语地解释了被第四日BOSS控制的事情,打发疤头出去跟别人解释。   听他说那怪物能读取人的记忆,谢留夷有些后悔这么快弄死它了。应该留着让它读一读自己的记忆的,失策!   秦思源下了床,整理了一下衣服,略带忐忑地走到谢留夷面前。   刚才解释的话,其实大部分是说给谢留夷听的。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义字当头,对待救命恩人,如何慎重都不为过。   他身高足有一米九,站得近了,居高临下的很有压迫力。谢留夷抬头仰视着他,明明是一个很弱势的角度,她的目光却十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压迫,哪怕仰视,依然像在睥睨众生。   谢留夷微微挑眉:“读取记忆?”   “是。”秦思源深深垂下头。   谢留夷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救驾,有刺客?”   待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秦思源瞬间热气上涌,一张脸憋得通红。   MD,这辈子就没这么尴尬过。街边小混混就不能有中二期吗?谁小时候没沉迷过电视剧?   秦思源无端觉得矮了一头,他看着地面,从系统背包抽出一把匕首,刀柄冲着谢留夷递了过去,低声下气道:“我有错,你要是想出气,三刀六个洞,我绝不废话。”   谢留夷往匕首上丢了个鉴定术。   【暗影匕首(黄金)】   后面一串介绍她不耐烦看,看到等级便收回目光,问:“有剑吗?”   “剑?”秦思源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怎么捅他还挑武器的?嫌匕首短捅不穿吗?   谢留夷看他表情就知道没有,退而求其次,“刀也行。”   秦思源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要报酬,而不是挑东西捅他,急忙回答:“剑这东西门槛高,几乎没人用。刀倒是有,只不过都是黄金级的,我也没脸拿来给你。”   他把匕首收回去,走到桌前,掏出背包里所有的东西,一件件陈列在桌上。   “这是我全部家当。”他转过头来,目光炽热地看着谢留夷,“从今天起,我秦思源的命就是你的,这些东西你全都可以拿走。”   相对于黄金级副本的其他玩家来说,他算是家底丰厚的,只是谢留夷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   她往秦思源身上丢了个鉴定术,他身上有两间铂金级装备,一个是加攻击的项链,一个是他脚上加速度的鞋子。   谢留夷觉得加速度的东西,欧阳喆可能需要,但是他不会愿意穿别人穿过的鞋子。看来这笔账又收不回来了。   “先欠着。”她勉为其难地说了一句,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秦思源追上去。   谢留夷:“回家。”   秦思源:淦!忘了我女神是别人家的了。   秦思源以兑换链霉素为由,跟着谢留夷去了欧阳喆他们的营地。这次他又提出了合并营地的事,理由是为了更好地报答谢小姐的救命之恩。   欧阳喆皮笑肉不笑地拒绝了他,强行送客。   秦思源依依不舍地离开,走到门口听到谢留夷喊他。他惊喜回头,就见谢留夷面无表情地说:“记得还钱。”   等人走了,欧阳喆跟谢留夷咬耳朵,“别看他一副小白脸的样儿,实际上不是什么好人,别跟他走得太近。”   末了想想,又补充道:“他还跟我言哥不对付,你是我们这头儿的,得向着言哥,知道不?”   谢留夷心说她哪头儿的都不是,她现在烦得一批。   原本她以为自己的烦躁是因为第四日BOSS,可是击杀第四日BOSS后,她的烦躁并没有减轻。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令她坐立不安的情绪愈演愈烈,她不想听人说话,索性躺到楼顶吹冷风,细细思索令自己烦躁的原因。   变故发生在午夜。   彼时,星河灿烂,四野寂静,只有风吹动梧桐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谢留夷双手枕在脑后发呆,看着漫天的星子,觉得那像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海。   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星海深处缓缓游出几十条鲸鱼一样的巨大黑影。   那是一个个梭形的物体,两边有四条鱼鳍一样的东西,鱼鳍推动着身体,从星空深处逐渐靠近。   它们身形巨大,数量又多,几乎覆盖了整个城市。   谢留夷心头猛跳,头皮发紧。她突然想起欧阳喆说过的一句话:副本设置了一个违反常理的东西,就一定有它的用意。   她动作利索地跳下去,对守夜玩家沉声道:“敌袭!”   守夜的玩家出于对谢留夷实力的信任,毫不犹豫地喊着“快起床,敌袭”跑进屋里。   沉睡的玩家们被唤醒,就连孙小芸也顾不上隔离,三两步冲进院子,张惶四顾。   四下里静谧无声,没有任何疑似怪物的东西,谢留夷独自一人站在院中仰头看天。   众人跟着仰头,只看见乌云遮蔽了漫天繁星。   “怎么回事?”欧阳喆走到谢留夷身边,顺着她视线往上看,“你看到什么了?吓我一身冷汗。”   他们目力不及谢留夷,看不清那些黑云其实是一艘艘巨大的飞艇。   飞艇持续下降。   谢留夷没有回答,她四下扫视一圈,大步走到井边。井口上还压着她走时盖上去的水泥块。她单手将水泥块掀开,立在井边,对着众人道:“进防空洞!”   一群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仰头看天。   孙小芸意识到什么,问道:“天上的不是云?”   谢留夷还没回答,刺耳的防空警报声划破夜空。   作者有话要说:  清冷仙女,在线要债!   捉虫:秦思源解释被第“四”日BOSS控制的事情,之前蠢作者写成了第五日BOSS,谢谢两位帮忙捉虫的小可爱!爱你们~ 第30章   防空警报的声音让院中众人哗声一片。   “有BOSS进本了?”   “不可能, BOSS不都是早上进本吗?”   “没有系统通知,不是BOSS进本。”   嘈杂声中,地上出现密集的红色光圈, 光圈不大, 直径一米左右, 只是数量极多,重叠着覆盖地面, 晃眼看去地上全是深深浅浅的红。   谢留夷猛地抬头,以她的视力可以清晰地看到,几千米的高空,那些鲸鱼状的飞艇腹部打开了无数个口子, 有细小的黑点从开口处向下投掷。   “快下去!”她变了脸色, 厉声呵道, 同时抓起离她最近的玩家直接丢进井里。   众人如梦初醒,都是资深的老玩家,动作一个赛一个地快,不用谢留夷丢, 自己就下饺子似的往下跳。   天空中黑色的物体如雨点带着火星飞速下坠,不过十几秒,谢留夷已经可以看清它们的模样。细长的游鱼状物体, 尾部均匀分布着四片尾翼, 金属表层在星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在那些东西落地之前, 最后一个玩家也跳了下去。谢留夷抓起立在井沿的水泥块抛起, 自己迅速翻身跃入井中, 落地的同时,水泥块端端正正地盖在了井口。   巨大的轰炸声响起,此起彼伏, 绵延不绝。头顶泥土夹杂着石块扑簌簌地落下,大地也跟着剧烈震颤。   前面下来的玩家已经穿过隧道进入防空洞,只剩最后两人因为震荡站立不稳,在隧道中跌跌撞撞。   大块的泥土砸落,眼看着隧道就要崩塌。谢留夷一手拎起一个,将人丢进防空洞,自己脚下发力向前扑去。   隧道在她身后彻底塌陷。   闷雷般的轰炸声惊涛骇浪一般,不停地拍打着耳膜,所有人都趴伏在地上,随着震颤的大地被抛起又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轰炸声终于停止。谢留夷站起身,甩了甩头,感觉从头发里落下了起码一斤的土。   地上众人也接二连三地起身。谢留夷看到他们大张着嘴在说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是他们没有发声,是谢留夷耳中嗡鸣不断,什么都听不到。   其他人也意识到这一点,没有再说话,防空洞漆黑一片,他们从系统背包取出照明用的夜明珠,几点浅绿的幽光连成一片,照亮了防空洞这一角空间。   谢留夷耳中嗡鸣已经停歇。看其他人捂着耳朵、嘴巴不停张合,明显还没有恢复听力。她没出声,自行去查看身后的隧道。   隧道塌得彻底,没有挖掘工具,靠两只手不太可能挖通。她又去了另一侧。另一侧隧道状况就好多了,虽然也有一定程度的塌陷,但是不影响通行。   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轰炸,谢留夷担心再来一次轰炸,这条隧道也会塌陷,到时候一群人被堵死在防空洞里,就只能徒手挖出去了。   她找了欧阳喆和孙小芸,他俩听力还没恢复,谢留夷连比带划,好不容易让两人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两人立刻招呼大家起来,去寻找别的出口。   谢留夷在前面开路,捡了许多被震落的石块捏在手里,防备着可能出现的老鼠。不过她多虑了,动物对危险更敏感,经历过轰炸之后,老鼠们都不知道躲在哪里,一只也没见。   轰炸声过后的夜晚更加寂静,地下迷宫内安静得能听见泥土落地的声音。谢留夷闭上眼,听见风从隧道刮过的声音。   每到岔路口她便停下来,通过分辨气流穿过隧道时的细微声响,来判断哪条路可以通行。   在其他人看来,谢留夷选择方向的时候毫无根据,似乎是凭直觉带路。可是没人提出质疑,在欧阳喆和孙小芸的带领下,所有人都沉默地跟在后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留夷感觉自己一直在往下走。不知多久,连接防空洞的不再是泥土隧道,而是砖石打造的下水道管廊。   管廊虽然不如防空洞坚固,却也是经得住轰炸的,除了地上滚落的些许碎石块之外,保存得相当完好。   在管廊区又走了片刻,谢留夷闻到了刺鼻的硝烟味。顺着硝烟味传来的方向,拐过几个弯,终于找到了一处出口。   出口是一条高约二十米的竖井,井沿上挂着一条锈迹斑斑的梯子,井口覆盖着厚重的铁质井盖。   走了这么久,众人听力也恢复了,谢留夷先让大家在原地等着,自己爬上梯子,透过井盖上镂空的地方向外看。   天空上,那些飞艇还停留在原地,并未离开。   轰炸还没结束。   谢留夷跳下梯子,将这一发现告诉大家。   既然轰炸没结束,就不能轻易上到地面。好在已经离开泥土隧道区域,摆脱了被埋在下面的风险,众人便返回最近的防空洞休息。   没几分钟,轰炸又开始了。   大家这次有了防备,尽量捂住耳朵,蜷缩身体紧靠墙壁坐着。管廊区似乎更深一些,轰炸声有些沉闷,比起之前的声浪,温柔了不止一星半点。   谢留夷在心里默默计数,等轰炸结束,她基本摸清了轰炸的规律。   轰炸持续时间大概十分钟,两次轰炸之间间隔一个小时。   她又去出口处看了一眼,飞艇还没离开,显然还有下一轮轰炸。   此后,每轰炸一次,谢留夷就去看一眼。飞艇停留了一整晚,直到第七次轰炸结束后,飞艇才离开。   众人被折磨了一整晚,一听说轰炸结束,纷纷倒地睡死过去。   刚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又被防空警报吵醒,机械音在耳边响起,内容和过去几天有所不同。   【城市大逃杀第五天开启,第五日BOSS已进入副本。当日幸存玩家人数:18人,物资点减少,当前物资点数量:2。】   一时间,所有人都像失了声,说不出话来。午夜时分突如其来的轰炸,几乎不给人留一点生机。若非谢留夷提前发现,他们这里的人,有几个能活下来?   如今整个副本,除了他们十个之外,竟然只剩八个。这样大面积的死亡,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牙齿发颤。   令人窒息的静默中,谢留夷语气平静地开口,“还睡吗?”   清冷的声音唤回众人陷入泥沼的心绪,他们互相看了几眼,沉默着摇了摇头。   “那走吧。”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转身往出口走去。   玩家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最前方蓝色的身影清瘦挺拔,像一柄出鞘的利剑,于狂风急雨中,劈开漫漫长夜。   掀开井盖爬出去,地上已是满目疮痍。坍塌的建筑经过二次轰炸,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到处都是碎石烂瓦的汪洋。   谢留夷一时分不清这是哪里,她抬头四顾,视线突然凝住。   钟楼!   在几乎变成一片废墟的城市中,屹立不倒的钟楼像一根定海神针,完好无损地伫立在城市正中。   后续上来的人也看到了钟楼,发出短暂的惊呼。   “出口八成在钟楼上。”欧阳喆声音极低,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孙小芸看着钟楼,点点头。   副本出口虽然是随机出现,但老玩家们都知道,出口会一般会出现在地图中比较特殊的地方。   如今,这座在密集且持久的轰炸之下依然保持完好的钟楼,就差在楼顶上挂一条“我很特殊”的横幅了。   “欧阳,带路。”谢留夷辨不清方向,干脆把带路的重任交了出去。   “去哪里?”欧阳喆问。   “营地,”谢留夷眼神极度平静,平静得好像清风朗月,“柜子还在那。”   药物刷新点!   如今地上一片狼藉,接下来几天,地下生活已经成了定局,那么鼠疫药品就是重中之重。   欧阳喆恍然。其实他心里觉得药品刷新点不太可能在昨晚的轰炸中保存下来,但是他没有反驳,对比了钟楼和太阳升起的方向,大致确定了方位,带着大家往营地方向进发。   一群人在碎石烂瓦之间跋山涉水,走了半个小时,到达目的地之后却傻了眼。他们原先驻扎的居民区所有建筑都被摧毁殆尽,原本破败程度不一的民居,如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不知道哪里是哪里。   踩在一片碎砖烂瓦的汪洋之上,欧阳喆深吸一口气,嘴唇张合半天才组织好语言,“链霉素昨天让秦思源换走了一盒,现在还剩下五支。我们……省着点用,应该能撑过去。”   众人都明白他这话是在安慰大家。剩下两天多他们都要在地下与鼠群为伍,十个人,五支链霉素怎么会够?   “得了吧,这种话谁会相信啊!”有玩家突然情绪崩溃地大吼,“我们还要在地下找物资,怎么可能躲得开老鼠?”崩溃的情绪传染了其他玩家,他们一个接一个,颓丧地坐在地上。   有人突然抬头,眼神凶厉地看向欧阳喆,像是饿极了的狼看见新鲜的肉。   仅剩的五支链霉素在欧阳喆身上。   欧阳喆反应过来,速度极快地三两步跳到谢留夷身边,缩在她背后,从兜里拿出装着链霉素的白盒子递过去,“这东西你来保管,你拿着比较稳妥。”   谢留夷没有接,她在忙,忙着向每一处废墟丢鉴定术。终于,一行白色小字出现在她视野中。   【链霉素注射液(鼠疫特效药)】用法:肌内注射,用量:1支/人,备注:非道具,不可收入系统背包。   她大步走到小字浮现的位置,动手搬开几块石头,露出一片变形的金属雕花。   她拿起这块残渣给欧阳喆看,“药在下面。”   看清她手中的东西,欧阳喆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差点原地跳起来,三两步奔过来便开始顺着谢留夷指的位置往下挖。   紧接着,孙小芸和方兰兰也过来帮忙,其他玩家犹豫几秒,纷纷起身帮忙。   有个玩家甚至拿出一把锄头,见众人看他,不好意思地说:“俺以前种地的,觉得锄头用着最顺手,就去武器店打了一把。”   有了趁手的工具,挖掘工作顺利了很多,不多时,砖石间便露出一抹令人雀跃的白色。   收了工具,大家用手小心地挖掘,终于清理干净。地上,一块完好无损的长方形红木板上面,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白色的盒子。   “这是那个柜子的底!”张鹏兴奋地指着地上说道,“我昨天守了那柜子一天,我认得!”   众人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孙小芸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药物刷新点不是柜子,是这块木板。”   她小心翼翼地将药盒收进口袋,另外有玩家上前把木板捡起来,用袖子擦干净了,如获至宝地抱在怀里。   所有人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欧阳喆嘴都快咧到耳根,凑过来问:“你怎么找到的?”   谢留夷在衣服上擦手,闻言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你猜?” 第31章   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之后, 彻夜未眠的玩家都有些疲惫。一群人灰头土脸地站在废墟上,商量接下来的安排。   “不如把钟楼当临时营地,”有人提议, “到时候出口开了, 能第一时间出去。”   “想什么呢?”欧阳喆第一个反对, “嫌昨晚声音太小,想在轰炸中心近距离体验三百六十度环绕音效?”   众人联想到昨晚震耳欲聋的轰炸声, 心有余悸地排除了钟楼这个选项。   正讨论着,远远地过来了几个人影,其中一个大块头老远就冲谢留夷挥手,见她看过去, 兴奋地喊:“我们老大非要来给你收尸, 你没被埋真是太好了, 我们不用挖你了!”   谢留夷:……   这孩子真不会说话。   喊话的是疤头,话音刚落就被秦思源照头拍了一巴掌,讪讪闭上嘴。   秦思源带人走到近前,没说什么, 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谢留夷,点了下头。谢留夷回了一个点头。两人像是什么神秘组织接头,互相点头致意后就没下文了。   他们俩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谢留夷见过, 正是那个被秦思源许以重金的斥候。   欧阳喆斗鸡似的挡住秦思源看向谢留夷的视线, 阴阳怪气, “哟, 还活着呢?”   “嗯,”疤头不以为忤,反倒一脸庆幸地点头, “幸亏我老大罚我守夜,不然我就没了。”   欧阳喆一拳打在棉花上,张口结舌半晌,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啊……那挺好的。”   两个小学鸡的斗嘴没人在意,秦思源身后的人看着全员幸存的队伍,吃惊地问:“你们……你们怎么活下来的?”   这话问得不客气,不过放在这种情景之下也能理解。   孙小芸面不改色地回答:“昨晚太热了,我们在防空洞睡的。”   副本里如今正是夏末秋初,暑气将散,夜晚清凉宜人,这话一听就是托词。对方知道她不愿意说真话,顾忌着当前形式,没敢刨根究底。   秦思源的队伍三十多个人只活下来五个。四个人是当晚守夜的玩家,而他本人则是因为白天刚走过一趟鬼门关,睡不着,索性在院子里一起守夜。   防空警报响起到炸弹落地,中间隔了将近四十秒的时间。秦思源没有谢留夷那么强的视力,看不到天上的飞艇,但是他看到红圈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立刻让所有人下地道,这才保下了几个人。   秦思源再次提起合并,这次没人反对。现在副本只剩十八位玩家,要在偌大的地下迷宫寻找两个物资点,还要时刻提防鼠群的围攻和本日BOSS,团结是唯一的选择。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返回昨晚谢留夷他们避难的防空洞。都是整晚没睡的人,一回到安全的地方,神经放松,困意上涌,接二连三地打起哈欠来。   如今副本里几乎没人,不用担心有人抢物资,大伙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休息。防空洞内没有光源,好在玩家们几乎人手一个夜明珠,摆在地上和小夜灯似的,照亮了一大片地方。   谢留夷不困,她想去找第五日BOSS,只是不放心欧阳喆,于是抱臂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你去睡,我来放哨。”   秦思源举着夜明珠走过来,脱下身上的风衣抖了抖,铺在地上,“睡这,我守着。”   谢留夷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不困。”   谢留夷的“我不困”三个字,对秦思源来说意义非常,一听到这三个字,他就觉得心中涌起无限希望,低低地笑起来。   谢留夷不明白他笑什么,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以免沾染傻气。   秦思源笑完,也没再劝谢留夷休息,收了夜明珠,往地上一躺便睡了。也许因为谢留夷就在旁边,他睡得格外安稳。   没睡多久,快到中午的时候,玩家接二连三地醒过来,有几个明显是饿醒的,坐在地上揉着肚子。   秦思源起身的第一时间看向谢留夷。   夜明珠幽绿色的光线中,她背对众人,面朝防空洞的出口站着,手里上上下下的抛掷着什么。秦思源走过去,便见到前方下水道管廊与防空洞连接的洞口处,躺着四五只死去的老鼠。黑色的皮毛油光水滑,像屠宰场里长势良好的猪崽。   这时,又一只硕大的老鼠从洞口探出头来,尖尖的鼻头翕动着。一颗石子像子弹一样飞出去,正正击在老鼠头上,它立刻身子一软,倒地不起。   那只老鼠看起来头上连皮都没破,身体却已经没了呼吸起伏,死得透透的。   谢留夷回头看他一眼,又不感兴趣地转过头去,从地上捡了一块馒头一样大的石头,另一手从石头上掰下来一小块,在手里上上下下地抛着,好似她手里拿的真是块馒头。   亲眼见到女神徒手掰石头,飞石杀巨鼠,秦思源只觉得不愧是他女神,哪儿哪儿都如此与众不同。   不多时,所有玩家都醒了过来。由于不确定物资点究竟在地上还是地下,商议过后,决定兵分两路。一队由孙小芸带领,在地上的城市废墟找一找。一队由谢留夷带领,在地下迷宫寻找。   为了防止意外,谢留夷这一队只有她、欧阳喆、秦思源和疤头四个人。   秦思源和疤头第一次见识到谢留夷在黑暗中认路的本事。   地下世界没有光源,夜明珠照亮范围有限,这也是此前探索地下迷宫迟迟没有进展的主要原因。   可是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丝毫不影响谢留夷的视力,她就像在灯光通明的走廊里一般,看一眼便知道出路在哪里。手上提着一块大石头,遇见老鼠便掰下来一块丢出去,他们连老鼠的影儿都没看见呢,谢留夷就已经清场了。   离开他们栖身的防空洞没走多久,中途路过了两个防空洞,又进入管廊,刚走过拐角,谢留夷便叫停了。   前方是个十字形的路口,路口正中央多出了一间四四方方的石室。   昨天没有走过这条路,谢留夷也不确定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谨慎起见,她想自己一个人先过去看看。   “一起吧。”说话间,秦思源已经掏出匕首拿在手里。   见他动作,疤头也从系统背包抽出一把长柄朴刀,双手握住,贴着耳朵举在身侧。   欧阳喆摸出两把柳叶飞刀扣在手心。   谢留夷……她什么武器都没有,只有手里这块被掰得丑陋不堪的石头。   一行人绕着石室转了半圈,这侧的墙壁上凹进去一个拱门的形状,凹陷处,一扇木门紧闭。   木门看起来很有年头,竖向排布的木板上有着岁月沉淀的颜色,横向两条三指宽的铁条固定着门板,边上一圈铁皮包边。   像是童话故事中通往城堡地窖的门。   谢留夷侧耳听了片刻,里面没有呼吸声,才伸手推门。门没锁,随着她的力道,发出一声苍老的吱呀声,在空旷的管廊内回荡。   石室内悬吊着一口漆黑的棺椁,手腕粗的铁链如蛇一般,密密匝匝地盘绕其上,四条铁链伸向石室房顶的四个角,将棺材吊在半空中。   整个石室里面,除了棺材和铁链之外空无一物。   看到棺材,疤头眼睛一亮,“这棺材里会不会装了宝藏?”   “卧槽,”欧阳喆叹息般地爆了声粗口,“之前传言说,地下迷宫里面有宝藏,竟然是真的?”   秦思源的呼吸略有些急促,“黄金副本有极小概率,可以从地图中探索到珍贵道具……”他转向谢留夷,看到她冷峻的神情,略微冷静了一些,“这是你带队找到的,你有优先选择权。”   “不是吧大哥,你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不都是直接抢吗?”疤头毫无心机地问。   “抢?”欧阳喆吊起眼睛乜他一眼,“你抢得过我们小谢吗?”   “闭嘴。”秦思源瞪了疤头一眼,呵斥道,“谢小姐的东西谁敢抢?”   谢留夷:你们三个怎么回事?怎么就认定这是宝藏?   如秦思源所说,黄金副本有极小概率,可以通过探索地图获得珍贵道具。此前玩家中也有传言,说副本设置了地下迷宫是为了放置宝藏。因此看到被锁起来的棺材,他们三个自然而然地以为撞大运了。   谢留夷和他们看法相反,这个棺材给她的感觉非常不好。   她上前,托起棺材一端,使劲颠了两下,里面装的东西被她颠起来,撞在棺材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谢留夷眼神微凝。这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宝藏,反而像是肉&体撞击在木板上的声音。   里面没有呼吸声,不可能是活物,难道是尸体?   谢留夷放开棺材,面朝着它退回去,摇了摇头,“别碰它。”   “怎么了?”欧阳喆问。   “如果里面的东西你要了,我绝对不会碰。”秦思源说。   谢留夷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对着棺材抬抬下巴,“尸体,你要?”   “里面是尸体?”疤头惊呼出声,他声音太大,在管廊里激荡出回声,绵延不断的尸体两个字经过墙壁碰撞,又传回石室。他捂住嘴,小声说,“你都没打开,怎么确定里面是尸体?”   谢留夷的确不确定里面是尸体,她只能确定里面装的是不需要呼吸的肉&体,为了严谨,她补充道:“也可能是粽子。”   作者有话要说:  注:第五日BOSS的设定部分借鉴□□-076亚伯,加上作者的一些私设,最终成品明天就可以看到啦。   收藏终于突破一百啦,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   小剧场   第五日BOSS鼻青脸肿出场:是谁趁我睡觉的时候晃我的床?   其他三人齐齐退后一步,指向小谢。   小谢(一脸认真):不是床,是棺材。   ╮(╯▽╰)╭小谢抓重点的能力一向异于常人。 第32章   眼见着好好的大逃杀副本, 突然往盗墓题材狂奔,另外三人都有些不太相信。   谢留夷招手示意他们上前,四人站在棺材边, 她又托起棺材使劲儿颠。为了让他们听清楚, 她还多颠了几下。铁链哗哗的响声中, 众人不仅听见了肉&体撞击木板的声音,还有指甲在木板内壁上刮擦的声音。   “卧槽。”欧阳喆一蹦三丈远, 还不忘拉上谢留夷。   众人退到门口,看着悬挂在石室中央的棺材陷入沉默。   副本的地下迷宫出现一口被铁链缠绕的棺材,怎么看都有些奇怪。若说是宝藏,可是里面的东西听起来更像是尸体;若说是小怪, 这阵仗委实大了些;若说是BOSS, 一个被困在棺材里, 又没有知觉的BOSS,副本送它进来是为了让玩家爆装备吗?   秦思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管是什么,直接弄死。刚才谢小姐那么晃棺材, 它都没有反应,说明它现在不能动,不如趁这个机会, 打开棺材杀了它。”   谢留夷直觉不会这么轻易解决, 但是另外三人达成了一致, 她也没有反对。   结果, 这个计划夭折在第一步, 打开棺材上。   棺材打不开。   所有的武器都没办法在棺材上留下一丝划痕。秦思源甚至拿出一根遇风即燃的蜡烛,对着棺材板烧了半天,棺材连颜色都没变。   刀枪不入, 水火不侵,谢留夷觉得这东西更像BOSS了。只是为什么副本会投进来一个身陷囹圄,自己都无法脱困的BOSS呢?   难道……   谢留夷福至心灵,拽了拽欧阳喆的袖子,“第三日BOSS,是盔甲。”   欧阳喆没明白她为什么提到第三日BOSS,谢留夷又补充了一句,“空的盔甲。”   欧阳喆恍然大悟,“你怀疑,这口棺材本身就是第五日BOSS。那它里面装的……卧槽,”他变了脸色,“不会是玩家吧?”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都变了脸色。   如果真如谢留夷猜测的,第五日BOSS是一口棺材,那么它的攻击方式,可能是把玩家吞进去,活活闷死。而它现在已经吞了一个玩家,大概在消化,所以才对他们四个无动于衷。   幽绿的光线中,悬挂在石室中央的棺材仿佛一只怪兽,随时会张开巨口,择人而噬。   “等等,”秦思源问,“那这个链子是做什么的?”   “抓人的?”疤头说着,双手做了个张牙舞爪的动作,活像一只肌肉麻痹的大猩猩。   于是,张开嘴的怪兽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有着四条铁链状触手的章鱼,捕捉猎物之后拖入棺材中,再将棺材封死……   谢留夷再次走上前去,围着棺材转了一圈。棺材两端大小不同,放头的一端大,放脚的一端小。   谢留夷站在放头的那一端,双脚分开,一前一后站立,膝盖微曲,气沉丹田,一拳头轰在棺材侧面。   棺材被这一拳轰得剧烈晃动,铁链哗啦作响。另外三人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一拳轰得可谓声势浩大,然而定睛细看,棺材依然完好无损。谢留夷不动声色地甩了甩手,背在身后,走回门口。   要是有一把剑就好了。她又怀念起第三日BOSS那把削铁如泥的利剑,瞪了欧阳喆一眼。   欧阳喆被瞪得莫名其妙,也不敢抗议,小声提议,“要不我们先走吧,守在这儿也不是事儿。”   四人先返回作为营地的防空洞,对留守的玩家说了石室和棺材的事情,然后再次出发去探查。   由于石室到营地中间没有岔路,四人只能回到石室所在的十字路口。   石室的门还关着,谢留夷推开看了一眼,棺材安安静静地悬挂在半空,似乎就是普通的墓室里一口普通的棺材,长年累月地被时光侵蚀,最终被遗忘在地底。   “走吧。”她关上门,选定一个方向,带着身后三人继续探查。   接下来的路途还算顺利,他们在一处被老鼠筑了巢的防空洞内发现了物资点。鼠群数量有些密集,秦思源让疤头脱了身上的紧身背心,用蜡烛点燃了驱赶鼠群,加上谢留夷的飞石捡漏补缺,硬是开出一条道来。   欧阳喆和疤头迅速搬起物资,在谢留夷二人的掩护下退出鼠巢。有谢留夷飞石断后,鼠群没敢追上来。   好在物资都是密封的,倒不怕被鼠疫污染。   一个物资点有十人份的物资,省着点吃,起码队里的人不至于挨饿。回去的路上几个人心情都不错,直到谢留夷突然叫停。   “血腥味。”她沉声说。   因为怕鼠疫传染,她打老鼠都用了巧劲,从来不见血。地下迷宫因为由曾经的下水道改建,味道不太好闻,但是这血腥味太浓烈,浓烈到谢留夷甚至不需要用心分辨,就能捕捉到这一丝铁锈味传来的方向。   是石室的方向!   身后三人面面相觑,他们鼻端只有下水道独有的臭味,没闻到血腥味。正欲发问,却见谢留夷突然发足狂奔。他们三个跟不上谢留夷的速度,没几个转角就跟丢了。   只是现在也不需要谢留夷带路,空气中漂浮着浓烈的、哪怕下水道的腐臭味也无法掩盖的血腥味,那味道浓烈到仿佛有个人放干了全身的血。   顺着血腥味回到石室所在的地方。石室的木门大开,里面的景象极为惨烈。棺材已经落地,棺材盖被打开,斜着搭在棺材上。   地上、墙上全是血,碎裂的肢体和躯干浸泡在血泊中,夜明珠幽绿的光线将血液染成黑色,仿佛从幽冥地狱渗出来的湖泊。空气中浓烈的铁锈味几乎压过了下水道的臭味。欧阳喆在门口还没进去,就扶着墙呕吐起来。他不是没见过死亡,但从未近距离直面过如此惨烈的死亡现场。   秦思源倒还沉得住气,强忍着心头的寒意,踩过一地的血水,走到棺材边。   棺材里摆着两颗人头,都是短发。不是谢留夷的……他松了口气,随即又提起一颗心。   谢留夷哪儿去了?   此刻谢留夷正在一边暗骂,一边追逐前面身穿黑色燕尾服的背影。她回到石室的时候,只看到有个玩家从石室中跑出来,疯狂地向着他们营地所在的方向逃窜。   他身后的石室中,穿着燕尾服的男人捧着一颗头颅,端端正正地放进自己的棺材,和另一颗头颅摆在一起,还调整了一下朝向,仿佛守财奴在博古架上整理自己的收藏。   然后,他脚步轻快地走出石室,向着前一个玩家离开的方向追过去,速度快得像一阵风,比第二日BOSS还要快。   MD,营地里还有人!谢留夷心里骂了一声,急忙追上去。她速度不敢太快,因此只能和前面那个疑似BOSS的男人保持相对静止。   孙小芸此刻已经带队返回营地。他们在地面搜索过了,没有找到物资点,只能先回营地再做打算。   刚回来,就得知了欧阳喆通过留守玩家转告的消息。   “石室,棺材?确定是BOSS吗?”她问。   “不确定,”留守玩家摇摇头,“欧阳只是说可能有危险,让我们尽量别靠近。”   “知道了。”孙小芸点点头,拍了拍手,把所有玩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才要开口说话,防空洞另一头的管廊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叫声太过凄惨,哪怕只是听着,都叫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黑暗中,凄厉的惨叫声接连不断。玩家纷纷向着另一端的管廊退去。突然,惨叫声戛然而止,耳边仅剩同伴急促的呼吸声和凌乱的脚步声,除此之外,地道内一片死寂。   还没跑出防空洞,头顶划过一道风声,夜明珠的光圈照亮的范围内,一个长条状的东西落在众人前面。跑在最前面的玩家急忙刹车,定睛一看。   那是一只血淋淋的断臂。断口参差不齐,明显是被硬生生从身体上撕下来的,鲜血从断口蔓延,在夜明珠幽绿的光下,像是地上打开了一个黑色的洞,要吞噬所有经过的人。   嗒,嗒,嗒——皮鞋叩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防空洞内回荡,显得绿色幽光照不到的黑暗更加深邃、死寂。   所有人徒劳地睁大眼,却看不到黑暗里究竟是什么在靠近。   “跑啊!愣着干什么?”孙小芸嗓子差点破音。   她的声音像惊雷,炸醒了一群人,玩家们拔足狂奔,向着出口所在的天井跑去。   嗒,嗒,嗒。   身后的脚步声听起来不急不缓,却始终阴魂不散地缀在后面,像是死神开启了他们生命的倒计时。   玩家们终于跑出防空洞,进入了连接着出口的管廊。他们回来的时候没有盖上井盖,此刻日上三竿,炽烈的阳光从井口投下,驱散了管廊中的黑暗,也消减了玩家的恐惧。   他们在出口的梯&子下面互相推搡着,最终,秦思源队伍的斥候王吉仗着敏捷,率先爬上了梯子。只是刚爬到中间,黑暗中飞出一颗球状物砸在他身上,将他从高处击落。跟在他身后爬上梯&子的玩家也被他从梯子上带了下来。   他迅速调整姿势,落地后在地上翻滚一圈泄力,起身时,恰好对上了将他砸下来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颗人头。那张脸因为死前经受了极大的痛苦,扭曲变形,显得狰狞无比。可是王吉还是认出了他。是权哥,副本里的高玩之一,战力和他们队长秦思源不相上下。   玩家们身后不远出的防空洞出口处,瘦高的身影缓缓接近。   那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他身材高大,一丝不苟地穿着成套的衬衫、马甲和燕尾服,领结是墨绿色,和他眼睛的颜色很搭。   单论五官来说,他俊美得可以迷倒所有异性甚至同性生物。可是,他额头上鼓起来一个大包,如同未成形的犄角,鼻子也有些歪,鼻腔下面还有未擦干的两道血迹,溅满鲜血的脸颊上还可以看到隐约的青紫。   这张俊美的脸仿佛遭受过什么非人的虐待。   他抬起沾满鲜血的双手,对着众人行了一个绅士礼。   “日安,各位……玩家。”他的声音如大提琴一般优雅低沉,尾音像带着一丝钩子,令人发颤,“我是你们今天的BOSS,你们可以叫我,该隐。”   第五日BOSS,或者说该隐,说完这句话之后,略微抬起头,目光上移,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   王吉趁着刚才第五日BOSS做自我介绍,又爬上了梯&子,已经爬过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该隐没有动,目光包容地看着王吉,仿佛家长看着自家不懂事的熊孩子。他声音极轻地开口,带着叹息,“那就由你先来吧。”   王吉不知道下面什么情况,他根本不敢往下看,只是拼尽全力往上爬,马上就要到顶了,他的手甚至能触摸到井口之外的阳光。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他感觉肩膀一凉,紧接着,难以忍受的剧痛袭来,他喉咙里憋出一声嘶哑的痛呼,眼前一黑,向下坠落。   他全身都在因剧痛而抽搐,心脏跳得像是要把全身的血液都从肩膀的断口处挤出去,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充满阳光和生机的井口离他越来越远。   会摔死吧……他想。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领口瞬间向后偏移,勒住脖子,他一口气卡在半截,上不来下不去,只觉得自己还没摔死就先要被勒死了。好在很快,他就被人轻轻地平放在地上。   他像一条濒死的鱼,张大了嘴大口大口喘着气,逐渐清晰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蓝色的身影,一张熟悉的、冷漠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该隐:我变成这幅模样,在座各位都有责任。   谢留夷:咦?你原来不长这样吗?   该隐:是你毁了我的美貌!   谢留夷:是吗?我不相信。   捉了个虫~ 第33章   谢留夷见有人去给王吉上药, 便没有再管,向前几步,站在所有玩家前面。   面前俊美优雅的青年充满兴味地注视着她。   刚才她已经听到了青年的自我介绍, 他是今日的BOSS, 而且很显然是传说中的智慧型BOSS。   如果是没有智力的怪物, 直接开打便是。可是面对着如此彬彬有礼的BOSS,谢留夷总觉得直接动手, 反而落了下乘。   智慧生物打架之前,总得先放几句狠话的。她没放过狠话,只好摸着石头过河,从自己不擅长的寒暄开始。   “你叫该隐?”   青年对她仿佛有无尽的耐心, “很荣幸认识你。”   “外国人?”谢留夷继续没话找话。   “如你所见。”青年摊开手掌, 碧绿色的眼眸里带着笑意。   谢留夷点点头, “中文不错。”   青年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利的犬齿,“多谢夸奖。”   见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上了,孙小芸急忙在谢留夷身后小声说:“该隐是传说中的吸血鬼始祖, 吸血鬼怕阳光、银器和圣水。”   谢留夷瞥了一眼井口投下来的阳光。刚才该隐在井口重伤王吉,显然并不怎么怕阳光,至于银器和圣水, 反正她在副本里没见过这东西。   而且, 石室中血泊流了满地, 要真是吸血生物, 怎么可能放任尸体血液流尽。   这游戏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 随意捏造一些传说中的东西,最终得出个不伦不类的成果,难保眼前这位和传说中那个该隐, 能有几分相似。   青年想来是听见了孙小芸的话,轻轻耸了耸肩,“我不吸血,我只是喜欢血液芬芳的气味,就像你们人类的小姐,从来不会把香水当成饮料一样。”   如此血腥的话,在他说来,仿佛在煦日和风的花园中,讨论哪种花儿最香。   这话谢留夷没法接,她终于认清楚自己不擅长拐弯抹角的事实,直截了当地问:“开打?”   青年充满包容地笑笑,取出口袋中装饰用的白手帕,向谢留夷丢过来。这意味着一个贵族,以生命为彩头,向对手发起生死决斗。   谢留夷不懂他的意思,看看身前雪白的手帕,再看看自己脏乎乎的爪子,恍然大悟。   “多谢。”她捡起手帕,动作流畅地擦干净了手,重新把变黑了的手帕丢回去。   青年愣了一秒,突然笑了起来,“美丽的小姐,你的灵魂如此可爱,我相信,你的头颅会成为我最美的收藏品,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你的血液是什么滋……”   他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喉间,没能出口,因为谢留夷已经一拳轰过来了。   谢留夷打架不喜欢废话,刚才陪他没话找话好半天,已经仁至义尽,现在既然开打,迅猛的攻击立刻如暴风疾雨一般落在青年身上。   最开始,青年存的是猫捉老鼠的戏耍心思。这个副本里没有比他更强的生物,哪怕是前几日的BOSS在他手下也过不了几招。因此,即便谢留夷比别的玩家强一些,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更加值得收藏的战利品罢了。   只是真正交起手来,他发现眼前这女人……她扮猪吃老虎!   他没使出全力的时候,谢留夷的战力与他不相上下。他开始发力,谢留夷也开始发力。直到他拼尽全力,谢留夷依然游刃有余。   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他都不占任何优势。   在其他玩家眼里,只看得到一黑一蓝两道残影,无论是谢留夷还是BOSS,速度都快到他们的眼睛无法捕捉。   此刻,该隐眼眶周围的血管凸起,如同干枯虬结的树枝,肤色愈发惨白,纹路诡异的纹身从脖颈蔓延到脸颊,黑色的指甲疯长,修长白皙的手指变成了放大版的老鼠爪子。   他表情凶狠,利爪携带者锐利的风声抓向谢留夷脖颈。   谢留夷手掌外推,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他的攻击,欺身上前,并起食指中指,化指为剑,刺中他咽喉。   该隐只觉得咽喉处如被千万根细如牛毛的针刺入一般,急忙向后飞退,指甲刺入砖石,四肢并用地扒住管廊墙壁,像一只蝙蝠一样居高临下地看向谢留夷。   “你根本不是玩家。”   大提琴般低沉的音色被谢留夷一指头戳成个破锣嗓子,声音一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谢留夷抬眼往上看,九天之上没什么反应。   她松了口气,随即皱起眉,“别瞎说。”   说完,脚下用力,瞬间便移动到该隐面前,将他从墙上拽下来,掼在地上。   该隐被谢留夷踩住了胸口,无法动弹,他大笑起来,笑得声嘶力竭,“我是不死之身,你杀不死我。”   他这么一说,谢留夷反倒好奇了,这世上还有她杀不死的东西?   春葱般的手指扼住青年布满黑色纹身的脖颈,一点一点收紧。   该隐的眼中燃烧着仇恨嗜血的火焰,直勾勾地看着谢留夷,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杀不死我。”   欧阳喆和秦思源等人赶到的时候,刚好听见该隐最后一句话,然后便是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谢留夷收回脚。该隐的尸体扭曲着躺在她脚边。   “卧槽,”欧阳喆上前两步,把谢留夷拉开,“你跑哪儿去了,差点急死我。”   秦思源二话不说,提起匕首在尸体要害处补了几刀,才抬起头,对着谢留夷神情严肃地说:“以后记得补刀,否则容易被反杀。”   疤头蹲在秦思源身边,拨弄了两下尸体,“这小白脸谁啊,之前没见过。”   “那是……今日BOSS。”孙小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神色复杂地上前,“谢小姐,你……是铂金级玩家吗?”   谢留夷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孙小芸咬住嘴唇,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谢小姐,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无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我从来没见过除你之外的铂金级玩家,今后可能也不会见到。只是一个小忙,绝对不会给你带来危险,求你。”   谢留夷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根本不是铂金级玩家,正欲拒绝,欧阳喆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说:“孙姐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日子不容易,她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你先听听什么事儿呗,不好做的话我帮你拒绝。”   孙小芸给谢留夷的印象还不错,看她满目哀求,谢留夷问:“什么事?”   听到这话,孙小芸松了口气,“我想请你,帮我找找我的丈夫。”   孙小芸进入游戏之前,和丈夫在同一辆车上。根据玩家们总结出来的规律,游戏拉人进来时,会把同一空间的人都拉进来,但是会送进不同的新手副本。   玩家空间太大,哪怕经常有老玩家死去,可是很快新玩家就会填充进来,玩家人数始终保持在两千万以上。   孙小芸进入游戏两年,一直没有找到她丈夫的消息。   “我丈夫很聪明,他比我聪明得多,我都能活下来,他也一定活着。”孙小芸说,“我听说,你们铂金级玩家有自己的主城,我想请你,帮我找找我的丈夫。”   欧阳喆也说过,通过铂金级副本,就是铂金级玩家。谢留夷觉得以黄金副本的难度来看,自己过铂金副本也是迟早的事,找人不过举手之劳,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孙小芸喜极而泣,当下就要从系统背包掏东西付报酬,被谢留夷阻止。事情还没办成,她不急着收钱。   “名字。”谢留夷言简意赅地问。   孙小芸回答:“我丈夫的名字叫宋烨。”   “宋烨?”谢留夷听到熟悉的名字,有些惊讶,确认道,“火华烨?”   孙小芸点点头。   “法医?”谢留夷继续问。   “是。”孙小芸点头如捣蒜,点完了,又忐忑起来,“你认识他?”   这下谢留夷更惊讶了。宋烨刚刚和她一起过了新手副本,而且看他的反应,根本不像是老玩家,怎么可能是两年前跟孙小芸一起进副本的那个人?   她指着秦思源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问道:“宋烨戴眼镜吗?”   孙小芸激动起来,细细描述了宋烨眼镜的款式,以及他的长相,“你见过他?他真的在铂金城!他还好吗?”   谢留夷表情古怪,“他不在。”   不在铂金城,也不在玩家空间,那只能是……死在副本里了。   孙小芸一窒,神色灰败,只觉得一颗心飞速下坠。紧接着,谢留夷的话再次将她拉回人间。   “他刚过新手副本。”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得我□□,写了删删了写,总觉得怎么写都难看。   想哭。   不过我还是会继续坚持往下写,前辈们都说写它个几百万字就好了,嗯,我加油写。 第34章   谢留夷记得在独木山副本的最后一个晚上, 宋烨说起过自己进入副本之前的经历。   宋烨说,他进入游戏之前正在高速上开车,车后座坐着他老婆和刚满一岁的女儿。他突然失去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 就躺在独木山脚下了。   “当时车速有一百码, 我不敢去想我突然消失,她们……”一向镇定沉稳的男人取下眼镜, 抹了把脸,眼眶有些发红,“谢小姐,对不起, 我之前怀疑过你。我只是……不敢死, 我必须得活着回去。哪怕真像你说的, 离开这个副本,还有下一个副本,那我也要活着。只要能活着离开游戏,没准我还来得及踩刹车呢?”   谢留夷没说什么, 她并不介意宋烨对她的防备和警惕。她没资格要求一个刚刚认识的人,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更何况, 连她自己都怀疑自己不是人。   周海洋倒是很同情, 也不再记仇, 拍着宋烨的肩膀安慰道:“往好处想想, 或许, 嫂子和大侄女儿跟你一起被游戏拉进来了呢?”   宋烨:……   他一时不知道哪种情况更可怕。   谢留夷收回思绪,问面前瞠目结舌的孙小芸,“你女儿几岁?”   她思维有些跳跃, 孙小芸愣了一下,才回答:“三岁。”紧接着她又追问,“你刚才说宋烨刚出新手副本,怎么可能呢?我进游戏两年了,难道他当时没有进游戏?会不会只是同名同姓?”   “高速,开车?”谢留夷没头没尾地说了两个词,孙小芸眼神瞬间就变了。   “我进游戏之前,我老公开车带我们回老家,正好在高速上。”   那就是一起进游戏的了。谢留夷下了结论,心里升起了更大的疑惑。   同时被拉进游戏的孙小芸和宋烨,为什么会相差两年?欧阳喆口中七年前就失踪的她,又为什么会在前几天才进入新手副本?   她失踪的这七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谢留夷的头又开始痛。   见谢留夷皱眉,欧阳喆急忙把孙小芸拉开,“既然信息都对上了,说明你老公还活着,这是好事儿。等这次副本通关了,让公会玩家帮你一起找。”   孙小芸这才发现谢留夷皱着眉头,纤细的手指按着太阳穴,似乎很不舒服。   传说中铂金级玩家如果获得了高等级的血脉传承,遇到BOSS也能有一战之力。可是她没亲眼见识过,以她自己的经验来判断,击杀BOSS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谢留夷现在说不定很累了,自己却还拉着人家扯东扯西。   想到这儿,她无比自责。她掏出一个大红瓶塞进谢留夷手里,“谢谢你告诉我宋烨的消息,你好好休息。”   孙小芸走了,秦思源才凑上来,又塞给谢留夷一个大红瓶,“拿着,你救了我队员的命。”   他推了推眼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下次别冲在我前头。”   谢留夷没什么感情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笑话,他速度那么慢,自己随便跑跑就在他前头了好吗?   欧阳喆送走了孙小芸,就见秦思源又去跟谢留夷搭话,急忙过去把人挤开,双手捧了一捧大红瓶,塞进谢留夷手里,意有所指地说:“这种东西我们小谢多得是,需要别人献殷勤吗?”   谢留夷一脸懵逼地捧着一大捧水晶瓶子,纳闷地想:不是说大红瓶是珍贵道具吗?   正想着,欧阳喆拉着她走到一边,压低声音恳求道:“姐姐,求你,下次去哪儿跟我说一声,别老是撒手没。我要是把你弄丢了,我得以死谢罪。”说着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先前极少有机会和欧阳喆独处,她又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失忆的事情,因此一直忘了问欧阳喆跟自己是什么关系。   听到欧阳喆这段话,谢留夷敏锐地捕捉到重点,“我是你姐?”   欧阳喆一噎,想起眼前这人失忆了,余光瞥见秦思源又凑过来,于是说道:“你不是我姐姐,你是我祖宗。”   谢留夷听到这话颇为认同地点点头,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的年纪,做对方的祖宗也没什么问题。   “谢小姐,”秦思源说道,“我刚才检查了BOSS尸体消失的地方,没发现掉落,想来是有人趁乱捡走了。谢小姐记得掉落的是什么吗?我保证一定帮你拿回来。”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神色中透出些狠厉来,想也知道他不会用什么温和的手段。   该隐全身上下都没有谢留夷感兴趣的地方,她其实不太在意掉落了什么,正要开口拒绝,突然怔住。   刚才被宋烨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她现在才发现,系统根本没有播报她杀了BOSS!   谢留夷把一大捧大红瓶塞给欧阳喆,二话不说向着石室的方向跑去。   秦思源不明所以地跟上去。   欧阳喆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那一大捧水晶小瓶子,还未松口气,谢留夷就没影了。   淦!又是撒手就没。   欧阳喆无奈地把药收进系统背包,追了上去。   ……   石室内是血泊和残肢构成的修罗地狱,中央的棺材已经合上,原本掉落在地的链条也重新缠绕在棺材上,一如它打开之前的样子。   谢留夷面无表情地趟过一地的鲜血,走到棺材一端,抬起棺材用力地颠了一下,果然听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怪不得该隐说她杀不死他。   上一秒扭断他的脖子,下一秒他就回到棺材中休养生息。谢留夷不知道颈骨断裂这种致命伤,该隐需要休养多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会复活。   简直作弊!谢留夷双手抱住棺材,狠狠晃了几下,才算消了些气。   她一跃而上,在棺材盖上盘腿坐了下来。既然该隐会复活,那就复活一次杀一次,杀到副本结束为止。   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接近了,不多时,秦思源和欧阳喆拿着夜明珠出现在石室门口,看到复原的棺材,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问道:“BOSS没死?”   谢留夷冷着脸点头。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秦思源问:“谢小姐打算在这里守着?”   谢留夷掀起眼帘瞥他一眼,没回答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行吧,”欧阳喆明白了谢留夷的意思,摆摆手说,“我去拿点吃的,过来陪你。”   “我也……”   “你什么你?”欧阳喆打断秦思源的话,“你得带队去找另一个物资点,现在副本里除了小谢,就你战力最高,别想着偷懒。”   秦思源多次被欧阳喆抢白,险些没维持住斯文败类的面具,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凭什么干涉谢小姐的人际交往呢?你算她什么人?”   “我……”欧阳喆语塞。他跟谢留夷的确没有直接的关系,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秦思源扯起一个不屑的笑,正要说什么,棺材盖上的谢留夷开口了。这题她会,欧阳喆刚刚才说过。   “他是我孙子。”谢留夷语气笃定地回答。   欧阳喆:……   秦思源:……   最终秦思源还是带队去搜索另一个物资点了。欧阳喆说得对,如今除了谢留夷,他的战力最强。   欧阳喆拿了吃的和水过来。他实在没勇气在血流成河的石室内吃东西,谢留夷难得善解人意了一回,陪他在石室外面坐下。   她拒绝了欧阳喆递过来的罐头,从怀里掏出昨天早上藏起来的半个面包,小口小口地吃。   欧阳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你是我祖宗’这句话,只是个感叹句,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我也不是你孙子。”   “那是什么?”谢留夷眉头微蹙。   想起言于归和谢留夷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欧阳喆有些头疼。有些事情,他觉得言于归亲口告诉谢留夷会更好。   于是他只能简单阐述了一下他、言于归和谢留夷三人的关系,最后总结了一句,“总之,这个世界上,你是言于归最亲的人,言于归也是你最亲的人。”   谢留夷在他一大段话里抓住了一个重点:“你没见过我。”   欧阳喆噎了一下,“我见过你的照片。”   “确定?”谢留夷挑眉。   欧阳喆沉默片刻,才说:“五官还是像的……就是照片是你小时候照的,这几年你长开了,更漂亮了。”   那就是不像了,谢留夷若有所思。欧阳喆只知道名字,却没见过她本人,那会不会他认错人了?这么想着,谢留夷直接问了出来。   听到她这个猜测,欧阳喆不以为意地一挥手,“不急,等这次副本结束,我带你去见言哥,你化成灰他都能认出你。”   谢留夷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又想起孙小芸说铂金玩家有自己的主城,有些好奇玩家空间到底是什么样。   “你连玩家空间都忘了?那你是进这个副本之后才失忆的?”欧阳喆问了一句,也没想得到谢留夷回答,问完直接科普道,“玩家空间是片一望无际的水泽,谁也不知道多大。水面上架设着亭台楼阁,什么风格都有,高地错落,比威尼斯水城还水城。不过玩家空间的水是弱水,鹅毛都浮不起来,所以亭台楼阁之间靠栈桥连接。”   “铂金城是玩家空间上层的浮空岛,通关铂金之后,玩家会被传送到铂金城。铂金城正下方有个单向传送阵。铂金城的玩家可以下来,但是下面的玩家不能上去。”   “铂金玩家下来以后,若想回到铂金城,就得进一次铂金副本,通关副本后被传送到铂金城。所以,进入铂金城的玩家,很少会离开浮空岛,毕竟回去一次的代价太大了。”   “自从言哥知道第一批玩家进入游戏的时间和你失踪的时间一致,就坚信你在铂金城。前段时间九死一生地通关了铂金级副本,现在已经进了铂金城了,你出去应该就能见到。不过……”他看了谢留夷一眼,挠挠头,“我从没在黄金级副本里见过铂金级玩家,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出去以后,是在铂金城,还是在下面的玩家空间。”   那也得我能出去,谢留夷面无表情地想。   上次她在出口前面被卡住,不知道是偶然事件还是必然事件。保险起见,她非常严肃地对欧阳喆说:“你在我后面出副本。”   欧阳喆不明所以地答应下来。   谢留夷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她在出口前面被空气墙卡住,那么欧阳喆就能当场拉她出来。   说了这么半天话,欧阳喆也吃完了他的那一份罐头。他站起来,提起之前放在谢留夷脚边的水,“你既然不用喝水,我就拿走了。”   谢留夷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欧阳喆指了指她手上那块啃了半天,几乎没怎么少的面包,“不需要进食,就别逼自己吃了,物资少,省着点。”   谢留夷默默地把面包用包装纸团吧团吧收回怀里,“你不怕我?”   之前在新手副本,她灵力爆发,吓坏了一众玩家。她倒是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只是单纯地不想引人注目。所以在这个副本,她尽量伪装得和别的玩家一样。   “怕你干什么?”欧阳喆一头雾水,“你们这种传说中觉醒了血脉的铂金玩家,不是本来就跟我们不一样吗?要不是你失忆了,我都想问问你觉醒的是什么血脉呢。”   谢留夷无奈冲他摆摆手,让他离开,想到待会该隐复生,她可能没空保护欧阳喆,补充了一句,“不用回来了。”   “不行,”欧阳喆转过头来,“就算你死了,我也得把你尸体带回去给言于归看。”   谢留夷:……   “随你。”她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打发欧阳喆离开。   下午的时候,秦思源带了物资返回临时驻扎点,有两个玩家被老鼠咬伤,路过石室的时候,他喊了欧阳喆去给受伤玩家打针。   幸存玩家中,只有欧阳喆一个医学专业出身,于是没有推辞,跟谢留夷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他一走,谢留夷重新回到石室,盘腿坐在棺材上面。   没过一会,她感觉身下的铁链开始蠕动。她跳下来,站在旁边,看着铁链像蛇一样,从棺材上退下来。   该隐,复活了。 第35章   铁链褪去, 棺材轰然落地。   谢留夷等了一会,棺材盖迟迟不开,她懒得揣测该隐在弄什么玄虚, 抬起一脚, 将棺材整个踹飞出去。   该隐躲在棺材里, 原本打算引谢留夷来开棺材,自己在黑暗中动手偷袭, 没想到棺材盖没开,反而是棺材整个平平飞出去,撞在墙壁上。   他猝不及防地嗑在棺材板上,只觉得鼻尖一阵酸麻, 眼泪一涌而出。   偷鸡不成蚀把米, 该隐愤怒地破棺而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谢留夷。   电光火石间,两人过了数招。在刚刚赶回来的欧阳喆看来,两人只是一触即分。   谢留夷发现欧阳喆返回,便有意挡在了石室门口。她指着自己的额头, 问该隐,“角,换位置了?”   上一次见到该隐, 他头上鼓起来的包在右边, 此次破棺而出的时候, 包却跑去了左边。   谢留夷一直以为这是该隐这个物种的长相特色, 见它突然换了个位置, 真心实意地好奇了。   该隐并不回答,再次朝门口扑过来。   谢留夷的力量和速度都比照着该隐的水平,但是该隐的攻击方式更像是野兽的本能, 不像谢留夷,靠的是身法、技巧、和对身体每一块肌肉的精准控制。   是以,哪怕在同等的速度和力量之下,该隐依然落了下风。   很快,该隐被谢留夷卸了四肢,扼住颈项掼在地上,喉咙里赫赫地喘着粗气。   “卑贱的人类,你杀不死我,啊——”   话音未落,谢留夷一指头戳在他头顶的大包上,疼得他忍不住叫出来。他觉得,四肢俱断的痛,都比不上谢留夷在他脑门上来的这一下。   谢留夷戳了几下,发现这玩意儿好像不是角,是被撞出来的包。   她仔细打量该隐的脸。他依然是鼻青脸肿的样子,只是青紫的位置和上次有所不同。   谢留夷心中划过一丝明悟,还未待细想,余光瞥到该隐原本被断掉的爪子突然动了,尖利的指甲直直向着她的脖子抓过来。   她不得已放开对该隐的钳制,起身避过攻击。该隐趁机跳起来,拉开了距离。   看着四肢已经恢复的该隐,谢留夷不自觉舔了舔牙床。看来,如果不是受了致命创伤,该隐不用回到棺材里就能恢复。   这么强的恢复力,简直是作弊啊。   “我早说了,你杀不死我。”该隐有恃无恐地扯起嘲讽的笑,就连他从脖子蔓延到脸颊的纹身,看起来都像一张睥睨天下的恶魔之脸。   “那可不一定。”谢留夷也笑了。   迅捷如风的两道身影再次战在一起,该隐喉咙里不停地发出低哑的嘶吼声,身上笔挺的燕尾服因为肌肉过度贲张被撑得裂开,原本优雅俊美的青年此刻如同嗜血的野兽一般疯狂攻击。   而谢留夷就是那个游刃有余的驯兽师,凭借着精妙的身法,很快再次擒住了该隐,轻描淡写地拗断了他的颈项。   该隐的尸体消失,被踢到墙角的棺材瞬移一般地出现在石室中央,棺材盖已经合上,铁链顺着棺材缠绕上去,将它整个悬吊起来。   欧阳喆从石室外摸进来,问:“他回棺材里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谢留夷在原地活动手脚,说:“不用。”   “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锻炼身体。”   谢留夷大步走到被悬吊在半空的棺材一头,扎了个马步,气沉丹田,然后开始左一拳右一掌地打棺材。   棺材被她打地在半空中疯狂晃动,铁链哗啦啦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石室。   “喂喂,你手不疼啊?”欧阳喆踮脚走过地上的血泊,扯了扯谢留夷的裙摆,“你生气也不能拿自己撒气啊。”   谢留夷一掌击在棺材上,目不转睛地问:“听过隔山打牛吗?”   “听过,”欧阳喆看看棺材,又看看她,“你想隔着棺材把他打死?他不是能复活吗?”   谢留夷手上不停,打一下说几个字,断断续续的,才说完了她的推测。   第一次见该隐,他右边额头上一个包,鼻子有些歪,脸上有青紫。回棺材复活了一次之后,他右边额头的包跑去了左边,脸上的青紫也变换了位置。   其实不是伤换了位置。第一次他的伤,是谢留夷颠棺材的时候撞出来的,他出棺材的时候,那伤留在他身上。回到棺材复活的过程中,第一次的伤被治愈,却又被谢留夷颠出来了新的伤,破棺而出的时候,那些伤没有被修复。   也就是说,该隐躺在棺材里的时候受的伤,在当时是不会修复的,需要他离开棺材、死亡一次之后回到棺材内,才会跟他的致命伤一起修复。   那么她只要趁着该隐躺在棺材里的时候,直接打死他,就有很大可能,让他永远躺在棺材里出不来。   欧阳喆理解了她的意思,咂舌道:“能行吗?你得打到什么时候去啊?”   “不知道。”   谢留夷已经不满足于站桩打了,她循着肌肉记忆,脚上踏着玄妙的步伐,一边绕着棺材走位,一边以不同的角度击打棺材,一圈下来,铁链的抖动声竟然都有了一丝奇妙的韵律。   欧阳喆不自觉听得入了迷,索性盘腿坐在石室门口,看着谢留夷跳大绳。   不一会,其他玩家也陆陆续续聚集到石室门口。   “谢小姐这是在做什么?”孙小芸问欧阳喆。   欧阳喆食指搭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小声回答:“锻炼身体。”   门口的玩家也不自觉看入了迷,秦思源想到了什么,进入石室内,开始模仿谢留夷的走位。   不知过了多久,谢留夷收势站定,铁链声戛然而止,石室和棺材一起消失不见,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谢留夷耳边终于响起机械音。   【恭喜你击败副本第五日BOSS‘不死血族该隐’,获得奖励‘血族王戒’,请再接再厉。】   她呼出一口气,报复般地说:“这不就打死了。”   棺材消失的地方,地面上多出了一个古朴的银色戒指,戒面上镶嵌着一颗纯正的鸽血红宝石。   谢留夷走上前捡起戒指,鉴定了一下。   【血族王戒(铂金)(可成长)】血族之王的戒指,佩戴后玩家当前防御值增加50%,濒死状态下每秒钟恢复2%生命值,直至生命恢复满值(死亡后无效)。   谢留夷试着把戒指套上手指,没有任何变化,可见这个佩戴不是单纯地戴上去。她只好作罢,将戒指塞进衣襟,放在暴烈之心旁边,转身才发现身后一群人眼神狂热地看着自己。   谢留夷被十几个人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绷起脸,一张清冷美艳的脸在幽绿色的光下,显得像刚死没多久的女鬼。   等回到临时营地,欧阳喆才告诉她,“刚才秦思源模仿你的步伐,敏捷值涨了一点。你知道属性值有多难涨吗?!那家伙赚大了,必须得给钱,至少一件黄金级道具!”   谢留夷刚才的步法是根据身体的肌肉记忆走出来的,她并不知道有什么玄机,听他这么说,乜他一眼,“你没学?”   欧阳喆沉默半晌,嗫喏着说:“太难了,我没学会。”   于是,欧阳喆被谢留夷逼着练了几个小时步法,一直到他精疲力尽才被放过。   不过看着涨了一点的敏捷值,欧阳喆累并快乐着。看了其他偷学的玩家一眼,他伸出食指挨个点过去,“把学费准备好,等我缓过劲儿来找你们收钱。”   其实谢留夷的这套步法太玄妙,尽管她耐心教了很久,可是真正全程跟下来的,只有她手把手教学的欧阳喆,和天赋异禀的秦思源。   为此,谢留夷终于正眼看了秦思源一眼,夸了句“不错”。   秦思源高兴得恨不得当场爬起来再走一遍。   午夜,轰炸开始。众玩家在震耳欲聋的轰炸声中,熬过了这个漫长的夜。   第二天一早,防空警报和机械音响起之后,众人都精疲力竭地睡过去。现在副本里幸存的玩家都在这里,不怕物资点被人抢走。至于BOSS,有谢留夷在,众人也不担心。   一群人心安理得地睡饱了才爬起来,按照前一天的分工,欧阳喆等三人跟着谢留夷去找BOSS,孙小芸带人先去地上搜一圈,再回来地下找。   照旧是谢留夷带路,在地下世界扫荡一圈之后,没找到物资点,也没找到BOSS。   “今日BOSS会不会刷新在地上?”秦思源提出猜想。   四人随便找了个出口上到地面,直奔钟楼而去。这次,站在一楼抬头惊叹的除了欧阳喆,还多了秦思源和疤头。   “大哥,谢小姐这动作,敏捷得跟蚂蚱似的。”疤头啧啧称叹。   “会不会说话,”欧阳喆啐了他一口,“就不能换个好听点的比喻?”   这次秦思源和欧阳喆难得站在同一阵线,“疤头,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早就说让你多读点书,没文化。”   疤头挠着头嘟囔,“你不也没读过书嘛。”然后被秦思源一巴掌扇在脑门上。   欧阳喆嗤笑一声,“疤头怕是叫你打傻的吧?”   “胡说,”疤头反驳道,“我大哥才不打我。”   秦思源懒懒地掀起眼皮,丢给欧阳喆一个不屑与你计较的眼神,“欧阳先生还是管好自己,总是插手别人的事情,容易招人厌烦。”   正斗着嘴,谢留夷突然从天而降,三人急忙噤声。   “怎么样?”欧阳喆问。   谢留夷摇摇头,“没有。”   “会不会像第四日BOSS一样,寄生在什么上面?”秦思源猜测道。   四人返回临时驻扎的防空洞。等孙小芸带人返回后,清点了人数,没多没少,谢留夷又挨个检查过,确认没有问题。   孙小芸这次在地上找到了两个物资点,将物资带了回来。得知他们没有找到BOSS,提议道:“现在副本里幸存玩家都在这儿了,BOSS总会过来的。谢小姐不如在营地守株待兔好了。”   谢留夷轻蹙眉头,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也许是因为明天就可以离开副本,也可能是因为身边有谢留夷这么一尊大佛,众人吃饱喝足之后心情愉悦地聊着天。   谢留夷坐在不远处发呆,手上拿着块石头,另一手不自觉地掰着石头的棱角,不多时,棱角分明的石头就被她盘成了一个球。   欧阳喆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问道:“怎么了?感觉你心事重重的。”   谢留夷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有点烦。”   “卧槽,你别吓我。”欧阳喆一凛,想起上一次谢留夷心烦的原因,打了个寒颤,“不会大白天搞轰炸吧?”   “不是,”谢留夷站起来,“我去走走。”   欧阳喆跟着站起来,“你等我一起。”   “别跟来。”谢留夷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黑暗中,谢留夷穿梭在地下迷宫中,如今大部分隧道坍塌,地下迷宫的路线越来越简单,以她的速度,很快就把能走通的地方又找了一遍。   没有,还是没有。   第六日BOSS能飞天遁地不成?   谢留夷愈发觉得不正常。她细细回想这个副本中出现过的所有BOSS。   前三日BOSS都是一出现,立刻开始猎杀玩家。第四日BOSS有了一点智慧,用尸体做伪装,加上自己的迷惑技能,但是最终还是以猎杀玩家为目的,试图将所有玩家召集起来。第五日BOSS该隐智慧更高,还能给自己起名字,可是他也是一出棺材就拿下三杀。   那为什么第六日BOSS,到现在都没有对幸存玩家下手呢?   谢留夷百思不得其解。是不想,还是不能,抑或有别的阴谋?   吱吱——   她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一声老鼠的叫声,那个方向没有风,似乎是坍塌的隧道。   谢留夷寻声走过去,隧道内,塌陷下来的泥土堵塞了整个隧道,泥土下方,一直老鼠挣扎着从土堆中钻出来,贴着墙根溜走。紧接着,从它钻出来的洞里,陆续有老鼠钻出来。   吱吱声不绝于耳,越来越多的老鼠从泥土中钻出来。老鼠的钻洞导致泥土二次塌陷,反而在顶上留出一条可以通过的缝隙。   谢留夷矮身钻过去,隧道另一边,黑压压的鼠群从防空洞中涌入隧道,一头扎进塌陷的泥土中,死命往里钻。谢留夷开始还有些警惕,后来发现老鼠像是没看见她似的,只顾着逃命。   她不禁警惕起来,逆着鼠群逃命的方向一路往前走,来到了防空洞中。   这处防空洞曾经被老鼠当了窝,味道非常销魂,谢留夷不由得屏住呼吸。如今鼠群已经跑光,洞中只余几只老鼠的尸体。   谢留夷觉得尸体形态有些奇怪,用石头拨弄了两下,发现这些尸体竟然只剩一层皮包骨,里面的血肉内脏全都没了。 第36章   鼠尸还新鲜, 应该是刚死,吸干了老鼠的东西还没走远。   谢留夷迅速起身,仔细检查了防空洞内,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先前鼠巢是向着她来的隧道逃跑的, 那么袭击鼠群的东西很可能在防空洞另一端的隧道里。   她右手不自觉捏了个剑诀, 警惕地踏入隧道。   隧道崩塌大半,不知名的树根混杂着泥土堆在地上。土堆上散落着几具皮包骨的鼠尸,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谢留夷顺着隧道往前走到下一个防空洞。   这个防空洞不知是不是豆腐渣工程,靠近隧道出口的墙壁上,砖石几乎全部脱落,在地上摔裂成几块, 露出下面的泥土。   谢留夷丢了手上被自己盘得圆润的石头, 换了块细长的碎石捏在手里, 继续向下搜寻。   直到前路被堵,谢留夷也没有找到任何异常的东西,只好返回先前发现鼠尸的防空洞,用石块挑了一只鼠尸, 带回临时营地。   白天,玩家们都聚集在有阳光撒下来的管廊中,那里空气更清新一些。   井口投射下来的光圈中, 一群人围成一圈, 孙小芸蹲在谢留夷带回来的鼠尸旁, 左右手各拿了一根箭拨弄着。   “血肉一丝没剩, 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 尸体很新鲜。你遇到今日BOSS了?”她抬头问道。   谢留夷摇摇头,“没有。”   “没有?”孙小芸微微蹙眉,又拨弄了两下鼠尸, “找不到伤口……今日BOSS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会不会是蜘蛛?”欧阳喆摸着下巴,“我听说有些毒蜘蛛会把毒液灌进猎物身体,把猎物给融化了,直接吸着吃。”   说着,嘴唇嘬起,做了个吸的动作。谢留夷被他的形容恶心到了,两根手指钳住他上下嘴唇,迫使他闭上嘴。   欧阳喆闭嘴了,那边疤头接上了,“也有可能是蚊子,我以前在雨林副本遇到过特别大的蚊子,直接能把人吸干的那种。”   谢留夷收回手,无奈地抚着额头。她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虫子。   其他玩家也脑洞大开,有说螳螂的,有说血蛭的,听得谢留夷有种手痒想揍人的冲动。   “相比于BOSS形态,我更关心的是,BOSS为什么不来攻击我们。”孙小芸皱眉道。   “那还不简单,”欧阳喆指了谢留夷一下,脑洞大开,“或许BOSS之间能传递信息,之前惨死在小谢手上的BOSS跟今日BOSS打了招呼,让它别轻易招惹我们?”   他一向脑洞清奇,这话没人会信,只有疤头很给面子地赞同道:“我也觉得,昨天的BOSS死得太惨了。大哥,你说呢?”   从刚才起,秦思源一直沉默不语,手指不自觉捻动袖口,像是在沉思,听到疤头唤自己,他没有回应,反而掏出匕首走上前去,三两下将鼠尸剖开,拿过孙小芸手里的箭,挑起鼠皮对着阳光细看。   正午炽烈的阳光不能穿透鼠皮,却映照出了鼠皮上面细小的孔洞,密密麻麻,如针孔一般。   “乖乖,这是被一群蚊子围攻了吧?”疤头说。   “也可能是一群蜘蛛。”欧阳喆坚持他的猜测。   “蚊子!”   “蜘蛛!”   两个人各持己见,争论不休。秦思源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没有出声。最后是谢留夷受不了,一人怼了一肘子,他们才安静下来。   “我觉得……”秦思源丢下鼠皮,开口道,“今日BOSS更像是……蛰伏起来了。”   “怎么说?”   “不管是蚊子还是蜘蛛,或者是别的东西,它吸干老鼠,是为了吃东西吧?”他问,“吃东西的目的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   秦思源勾起嘴角,“吃东西是为了不饿死,不饿死就能长大,长大就会变强。那东西躲起来,是在猥琐发育。”   谢留夷瞬间反应过来,今日BOSS投放进副本,由于某些原因,并不是最强的形态,它需要先蛰伏起来,通过猎食老鼠,获得成长的能量,等到完全长成,才会对玩家动手。   是什么东西,需要进入副本以后再成长呢?   地下……迷宫……泥土……谢留夷努力回忆在地下世界见过的东西,一时半会却想不到。   突然,她耳朵一动,捕捉到远处的声音。那是鼠群的声音,数以万计的鼠群正在靠近。   鼠潮!   “收拾物资。”她开口打破玩家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上地面。”   玩家们短暂愣怔了片刻,欧阳喆和秦思源先动了,二话不说打包起所有物资。剩下的玩家也跟着动起来,一人扛起一些,动作迅速地爬上梯&子。   谢留夷最后一个上去,到地面之后,侧耳倾听片刻,发现鼠潮越来越近,似乎就是朝着这个出口过来的。   她抄起旁边的井盖提在手里,神色凝重地向下看。   “你发现什么了?”欧阳喆走过来问道。   “鼠潮来了。”谢留夷声音冷静得好像在说天气真好。   待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玩家们倒抽一口气,不约而同地向后散开,井口只剩谢留夷和欧阳喆、秦思源、以及疤头四个人。   不多时,就连其他人也听到了下面此起彼伏的吱吱声,潮水般的巨鼠涌入管廊,只一瞬间就覆盖了地面。从井口看下去,只能看到猫狗一样大的巨鼠密密麻麻的,蠕动着堆叠在一起,堆成了一座小山,源源不断的老鼠加入进来,离井口越来越近。   看到这一幕,三个大男人都毛骨悚然,谢留夷神色平静,在第一只老鼠站在鼠堆顶上预备起跳的时候,眼疾手快地将井盖啪一声盖在井口。   咚——咚咚——   老鼠撞击井口的声音不绝于耳,谢留夷一脚踩在井盖上,任下方老鼠如何顶撞,井盖纹丝不动。   “这些老鼠疯了吗?”欧阳喆脸色发白。   谢留夷不语,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尽力捕捉一切可疑的声音。   没多久,老鼠顶撞井盖的动作越来越弱,直至消失。下方管廊中,老鼠的叫声也开始减弱。   杂音消去之后,什么东西在泥土中穿梭的声音渐渐在谢留夷耳中清晰。   “散开!”她脸色大变,声色俱厉地出声,抬脚将秦思源和疤头踹了出去,自己拎起欧阳喆迅速离开原地。   下一秒,下水道井口周围的碎石烂瓦炸开,十几条手腕粗的树根从地面涌出,直冲云霄,如同章鱼的触手,在空中招摇。   树根的前端是细密的根须,上面串着密密麻麻的老鼠。老鼠肥硕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后变成皮包骨的样子,被根须丢弃,从十几米的高度摔在废墟之上。   因为谢留夷的提醒,玩家们躲过了树根破土而出的冲击。然而,吸干了老鼠之后,树根向玩家发起了攻击。   最先中招的是昨天注射了链霉素的两个玩家,因为后遗症的关系,他们听力和视力减弱,动作也慢。   一个玩家直接被根须刺入了身体,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另一个似乎用了道具,身上出现一个金色的防护罩,根须没能扎破他的身体,索性直接将他卷起来,向地面上破开的洞拖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疤头挥舞着朴刀斩断树根,那玩家急忙挣开缠在自己身上的根须,拔腿就跑。   谢留夷躲开刺向自己的树根,一跃落在那个被根须刺穿的玩家身旁,握住树根,双手发力,拧毛巾似的直接将树根从中拧断,扯掉扎进玩家身上的根须,扛起人就跑。   “钟楼。”她高声提醒了一句。玩家们立刻改变方向,向着钟楼跑去。   此刻,使用长武器的玩家对上树根显然更有优势,扛着朴刀的疤头,使用锄头的那个玩家,还有个提着九环大刀的在后面断后。   那树根并不坚硬,疤头几乎一刀砍断一根,没一会,十几根树根就只剩下了三四根还在追击玩家。   跑出了树根的攻击范围,谢留夷发现有人速度慢了下来,似乎觉得安全了,竟然站在原地想回头看。   谢留夷直接上去对着那人屁股一脚,将人向前踹飞出去,才提高声音,“不许停。”   话音刚落,前后左右便传来巨响,地下又窜起数不清的树根,众人就像在树根的丛林之间穿梭。   谢留夷心里爆了句粗口,怕是整座城市的地下都布满了这种东西。   好在大家都是黄金级玩家,经过她的提醒,已经有准备的情况下,不至于被树根一网打尽。各凭手段,险之又险地冲进了钟楼大门。   树根果然没有追进钟楼,玩家们松了一口气。   除了谢留夷之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负了伤,最严重的是被谢留夷扛进来的玩家。谢留夷扛着他的时候就觉得手感不对。血肉化了大半,被人皮包裹着,像个注了水的充气娃娃。   欧阳喆给他一口气灌下去三瓶大红药,才算吊住了命。   “这种伤只能回到玩家空间,去医疗所治了。”欧阳喆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谢小姐,”秦思源靠着墙坐在地上,“你这是第二次救我的命,从今以后,我秦思源唯你马首是瞻,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哪怕你要我的命,我但凡皱一下眉头,我就不是男人。”   他此刻眼镜有些歪,原本打理得很整齐的头发凌乱地垂在额前,碎发间的眉眼带着戾气,去掉了斯文败类的面具,露出些匪气来。   疤头跟着他表忠心,但是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也是。”   幸存者七嘴八舌地向谢留夷道谢。这次要不是谢留夷,他们没几个人能活下来。   谢留夷没有理会玩家们的话,她站在钟楼门口,看着外面铺天盖地、张牙舞爪的树根,皱眉沉思。   秦思源喘着气爬起来,走到她身后,顺着她视线看去,“你想杀今日BOSS?”   “嗯。”谢留夷目不转睛地盯着树根。   “这些树根砍一根长十根,根本杀不了。”疤头听到他们的对话,插嘴道。   谢留夷知道砍断树根没用,她思考的是,根系如此发达的东西,它本体应该也不小,到底哪里才是它本体呢?   “要不算了吧?”欧阳喆也劝道,“明天就能出副本了,我们今晚在钟楼里将就一晚,明天就能直接回去了。”   谢留夷回头看了他一眼,愈发觉得他傻。明明长着一张风流多情的狐狸脸,怎么能傻到这地步。   “你这么看我干嘛?”欧阳喆问。   谢留夷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欧阳先生真是天真乐观,”秦思源阴阳怪气地开口,“今天放进来一个把我们逼进钟楼的BOSS,明天再把出口开在我们眼前,呵,你以为游戏做慈善吗?”   “秦思源,你……”欧阳喆怒气冲冲地爬起来,“你真以为我想不到吗?我只是不想让小谢去冒险,她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转向谢留夷,“今日BOSS明显是植物类的,根系这么发达,你赤手空拳的怎么跟它打?怕是你刚出去,就直接被树根卷走当养料了。”   “卷走?”谢留夷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想到呢!   她转头对着欧阳喆笑了一下,对着众人嘱咐道:“别来碍事。”   然后大步踏出钟楼,并关上了钟楼的大门。   铺天盖地的树根如同察觉到猎物的巨蟒,同时将根须对准了谢留夷。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小可爱们,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好吗~ 第37章   正午的阳光炽热, 被树根翻搅激起的尘土还未完全散去,在地面上方形成一层土黄色的雾。   离钟楼更远的树根已经缩回地底,剩下的树根自钟楼周围的土地中窜出, 遮天蔽日地将钟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钟楼大门凹进去的一块似乎是安全区, 树根没有一涌而上, 只是居高临下地对准了谢留夷,微微晃动着身体, 仿佛随时准备攻击的巨蟒,等着她踏出钟楼庇护的范围。   阳光把树根投影在钟楼的墙壁上,像极了传说中的九头蛇相柳。   谢留夷站在钟楼门口,一手背在身后拉着门环, 静静观察离自己最近的树根。   树根最前端一米长的地方遍布细密的根须, 这些根须既能捕捉空气中的气味, 也可以刺入猎物的身体、释放融化猎物的毒素。   比起树根,根须才是最危险的,谢留夷暗想。   “谢留夷!你给我把门打开!”身后,欧阳喆拽不开门, 气急败坏道,“我不拦你,你好歹拿几个护身道具行不行?你要是当着我的面出事, 我哪有脸活着回去?”   谢留夷另一手安抚地在门上拍了拍, 语气敷衍, “别闹。”   欧阳喆安静了两秒, 声音更大了, “你竟然说我在闹?!谢留夷你讲不讲道理,明明是你在胡闹!”   谢留夷头疼,耐着性子哄道:“我不会死。”   “我不信, 除非你开……唔。”   欧阳喆的话说了一半就安静了,似乎被人捂住了嘴,呜呜地说不出话。门后传来秦思源沉稳的声音,“谢小姐放心去做你的事,我会看好欧阳先生,不让他去碍事。”   无人看到的钟楼外,谢留夷嘴角勾起,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地夸奖,“嗯,你很好。”   门后似乎有人撞在了门板上,欧阳喆呜呜的声音更高亢了些,不过门上倒没有再传来拉力。   谢留夷松开门环,踏出两步。遮天蔽日的树根争先恐后地向她激射而来。   她速度极快地躲过第一轮攻击,而后随手抓住最近的那条树根靠近根须的位置,退回钟楼门口的安全区。   手上传来剧烈的挣扎,树根在用力往回缩,顶端有根须的部分折了三百六十度,几乎贴着后面的树根,连根须都在朝着远离钟楼的方向努力。   谢留夷一手拽住树根,另一手缩回袖子里,捏紧袖口,将胳膊贴上了密集的根须。   察觉到有猎物靠近,根须遵循本能,瞬间缠上谢留夷的胳膊,然而,刺不进去。   谢留夷一喜,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她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因此她想试试这些根须能不能穿透衣服的防御。   先前她注意到,当场被根须刺穿的,那东西便即刻开始进食。若是刺不穿的,就先缠起来拖回去。   她打的就是让树根带着自己去找本体的主意。   确认了衣服可以抵御根须的伤害,谢留夷还是没有放开树根。她有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想法,一个她自己隐隐有些感觉,却一直没有去证实的猜测。   她极轻极缓地吸了一口气,松开袖口,将手伸入密集的根须中,指尖刚刚感受到粗糙的触感,根须就瞬间沿着手指一路攀爬到了手肘。   谢留夷始终警惕着,随时准备撤回手。然而,她隐隐感觉到小臂上有东西在试图刺入,却无法穿透皮肤。   蔓延到手肘处的根须发现刺不进去,又迅速褪去,重新朝着远离钟楼的方向使劲儿绷直。   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她的身体防御力也超强,谢留夷却高兴不起来。   她到底是个什么物种?她真的不是BOSS吗?   谢留夷产生了浓重的自我怀疑,前所未有地迫切渴望恢复记忆。   如果这次副本能出去,一定要去找欧阳喆口中的言于归。不管自己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谢留夷,总要有个结果才安心。   谢留夷缓缓吐出一口气,双手握住树根,用力一掰一扯,树根被她粗暴地撕裂。长着根须的那一端瞬间失去生命力,原本绷直得像针的根须软软地垂落下去。   谢留夷丢掉有根须的那头,往外走了两步,将秃了头的树根缠在腰上。   树根缠住她的腰身的同时,原本转过头来蓄势待发的其它树根突然不动了,两秒过后,它们又朝着天空群魔乱舞起来,似乎是把谢留夷当成了已经落网的猎物,不再理会。   还有这等好事?谢留夷扯着树根转起圈来,手中秃头的树根十分配合地把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将她拖入地下。   谢留夷蜷缩在树根打造的笼子里,安安心心地搭了个顺风车。   其实也不算特别安心,树根粗壮,因此缝隙有些大,总有泥沙灰土顺着缝隙落下来。等它停下来的时候,谢留夷已经灰头土脸了。   感觉到树根停下,谢留夷正打算破笼而出,树根就自己从她身上一圈一圈地退下去,这个过程中又淋了她满头满脸的土。   树根退到最后几圈便停下,缠着她的腰将她吊在空中。她吹掉唇边的土,睁开眼。   首先入目的便是下方层层叠叠的鼠尸,一只叠着一只,不知累积了多少层。   谢留夷别开视线,打量周围,一转头就对上一张青白的死人脸。是个熟人,正是被第四日BOSS寄生过的那个倒霉鬼。   谢留夷叹气,她替他收了两次尸,结果他还是不得安生。   与她差不多的高度,同样被树根缠绕着吊在空中的人形生物还有许多,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头,谢留夷怀疑副本里所有死去的玩家的尸体都在这儿了,像过年时富裕人家挂在房顶的腊肉。   洞穴总体不高,但是面积很大,渔网一样密集的树根从四面八方的土层中钻出来,汇集到洞穴中央一根垂直向下的更加粗壮的主根上。   谢留夷掰断了缠在腰间的树根,落在另外两根交叉的树根上。断根抖了两下,便开始疯狂生长,一头扎进土层去了。   她不禁咂舌,这东西根系发达不说,断根再生的能力也太强了,根系还能随意伸缩。要是找不到本体,光砍树根,累死了也杀不掉它。   谢留夷把缠在腰上的树根解下来丢掉,顺着脚下的树根向主根走去。   这条路不好走,路上有其它的树根拦路,也有悬吊下来的玩家的尸体。她一路披荆斩棘的,也不知掰断了多少条树根。   也许是树根断裂得太多太频繁,那东西察觉到异常,一条树根簌簌地从土层中收回,顶端的根须如同昆虫的触角,在空气中捕捉到了活人的气息,向着谢留夷激射而来。   谢留夷微微侧身躲过根须,抓住树根的部分,扯断。   又有三条树根从土层中收回,根须怒发冲冠地张开,向着谢留夷而来。   此时谢留夷已经接近了主根和洞穴顶部连通的位置,这个位置树根更加密集,那三条树根艰难地穿越了其它树根编织的网,才终于来到谢留夷身后。   她头也不回,右腿向后抬起,瞬息之间,脚尖在激射而来的树根上各点一下。树根从头部开始,一寸寸龟裂。   越来越多的树根簌簌抖动着开始回撤。   谢留夷已经走到了主根旁,双手握住主根,双脚抵在洞穴顶部,头朝下,摆了个颠倒的拔萝卜的姿势,使劲一拔。   伴着一声凄厉得能刺破耳膜的啼哭声,洞穴的顶,塌了。   瀑布一样落下来的泥土中,谢留夷闭着眼睛,手脚并用地抱着不停扭动的主根,随着它在土里穿梭。   待尘埃落定,谢留夷感受到了炽热的阳光,脑后风声大作。   她睁开眼。   此刻她站在一个凹下去的大坑里,周身数以万计的树根蓄势待发地向她抽过来。怀里抱着的主根挣扎得愈发激烈,发出婴儿啼哭一般刺耳的叫声。   谢留夷没有管身后的千军万马,也没空去看主根顶上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她右手在上,使劲儿一拉,让主根倾斜过来。双手压在两端,膝盖狠狠向上一顶。   咔擦——主根断了,啼哭声戛然而止,身后的树根一瞬间失去支撑,颓然落地。   谢留夷这才有空去看主根上长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主根大概比她的大腿粗一些,越往上越粗,到尽头连接着一块巨大的、土豆似的肉根。肉根顶上,顶着一根细瘦的小树苗。   那树苗还不到谢留夷的小指头粗,高度大概到她小腿处,顶端几片黄不拉几的小叶片,看着像是地里营养不良的菜苗。   谁能想到这么个小东西,会有遍布整个城市地下的、庞大的根系呢?   要不是谢留夷假装被捕,让树根直接卷到主根附近,又有谁会在意城市废墟角落处,一株营养不良的小树苗?   好在终于死了,否则这样狡猾的小东西可太棘手了。正想着,谢留夷脸色大变,脚尖在地上重重一点,跳到空中。   大坑里,BOSS的尸体消失,失去庞大的根系的支撑,几乎被蛀空的土层瞬间塌陷。   谢留夷只能在地上短暂借力后,立刻跳起,就跟地面烫脚似的,不停地借力跳起,借力跳起,才不至于被塌陷的废墟淹没。   她跳了好半天,塌陷终于停止。   站在一片尘土飞扬的废墟上,谢留夷歪头回忆刚才系统的播报,奈何当时塌陷得太壮烈,她忙着跳来跳去,根本不记得今日BOSS叫什么,又掉落了什么。   谢留夷随意往记忆中BOSS死亡的地方丢了几个鉴定术,终于走运砸中了BOSS的掉落。   【蛛网树的种子(无等级)】种下一颗小种子,收获一片庞大的根系。   谢留夷:我要这玩意儿有何用?   但是她还是耐心地蹲在地上刨土,刨了好半天,才将这颗褐色的、拇指大小的、平平无奇的种子挖出来,收进怀里。   辛辛苦苦打出来的BOSS掉落,就算没用也不能丢了。   来自因为丢下第二日BOSS掉落被欧阳喆念叨好几天的小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迟到了,忏悔。   听歌听到“蝶池烫脚”,突然就想写小谢烫脚的镜头。其实是八竿子打不着一撇的两件事。   蝶池烫脚是剑网三奶妈的吐槽,蝶池是范围补血技能,经常奶妈一扔蝶池,输出就一个加速跑出了蝶池补血的范围,由此衍生出蝶池烫脚的说法。 第38章   因为整个城市的地下都被BOSS的根系钻透了, BOSS尸体消失之后,失去支撑的地面整体塌陷下去。   等谢留夷回到钟楼的时候,就发现原本门前只有两个台阶的钟楼大门, 比地面高出了两三米。   玩家们已经从钟楼里出来了, 忙碌着找石块搭台阶。   正搬石头的欧阳喆余光瞥见熟悉的蓝色身影, 丢下石块,一阵风似的跑过来, 上下左右转着圈地打量她好半天,然后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谢留夷被这一声哼得有些心虚,跟上去, 难得地软了语气, “我没事。”   欧阳喆闻言扭脸儿看她一眼, 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又重重哼了一声,这回倒没走, 插着兜站在原地,等着人哄的架势拿得足足的。   奈何谢留夷没那么纤细的神经,见他不愿意跟自己说话, 也不强求, 越过他往钟楼走去。   欧阳喆:谢留夷, 你没有心!   秦思源正在搭台阶, 见她过来, 说道:“你稍等一下,台阶马上就好。”   “不用。”谢留夷一跃而起,跳上离地三米的钟楼大门, 眼神搜寻一圈,找到了在角落分物资的孙小芸,走过去戳了戳她,问,“有手帕吗?”   她在土层中摸爬滚打这半天,只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个泥土人。副本里水资源紧缺,洗澡就别想了,只能擦一擦脸。   孙小芸闻言转头,吓了一跳,“你脸怎么了?”   不等谢留夷回答,她凑近看了看,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手帕没有,我拿瓶水给你,你洗一洗吧。”   说着,提起一瓶水递过来,见谢留夷不拿,说道:“今天物资点直接刷在钟楼里的,我们找到了二十人份的物资,加上昨天剩下的,水管够。”   谢留夷这才接了水,找了个角落,尽量节省着洗了脸和手,把剩了大半瓶的水还给孙小芸,又去帮忙搭台阶。   搭好了台阶,孙小芸又带人出去查探了情况,回来说:“地下基本都塌了,今晚只能在钟楼里躲一晚了。”   众人都没有意见,只是谢留夷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未等她想清楚,秦思源就开口道出了她的疑虑。   “我猜测明天,BOSS会直接刷新在钟楼里。”   “怎么说?钟楼不是安全区吗?”有人质疑道。   “不是,”欧阳喆摇头,“第二日BOSS就上过钟楼。”   秦思源喝了口水,掰着指头一条一条地分析,“第一,今日BOSS逼着我们躲进钟楼;第二,物资点直接刷新在钟楼里;第三,出口也可能开在钟楼里;第四,地下迷宫塌陷之后,我们只能在钟楼躲避轰炸。这一切似乎都是为了让我们相信,钟楼是安全的。但是你们想想,副本出这些设定,难道是为了把我们送到出口附近吗?”   他分析得条理清晰,谢留夷心中疑虑也随着他的话捋清楚了。副本做这么多,不可能是为了把他们送到出口附近,更有可能是送到BOSS口中。   “还有一点,”孙小芸补充道,“明天早上BOSS就刷新了,但是出口起码下午才会出现,如果真的出现了最坏的情况,出口开在BOSS的旁边,那我们必须先想办法把BOSS引开。”   引走BOSS这种事危险性太高,哪怕是副本内敏捷值最高的玩家,也不会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别人通关的机会。相反,大多数时间,不同利益团体之间互相拖后腿,利用别人甩开BOSS,自己逃生,这才是大逃杀副本常见套路。   只是……众人不约而同地向谢留夷投去复杂的目光。   因为这个副本有了谢留夷,幸存的人自发地聚集在她身边,大家一起抱大腿,少了玩家之间的勾心斗角,反而更加团结。   谢留夷见大家都看她,会错了意,以为众人把引走BOSS的任务交给自己,干脆地点头,语气掷地有声,“我去!”   “你怎么了?”秦思源以为谢留夷在爆粗口,关切地问。   谢留夷纳闷抬头,什么怎么了?   欧阳喆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谢大佬意思是,明天她去引开BOSS。”   谢留夷无奈扶额,“好好说话。”   欧阳喆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明天我和她联手引开BOSS,你们先走。”   “我也一起吧。”秦思源笑笑说,“多个人,互相照应,更保险。”   “那我也一起。”疤头紧跟着说。   剩下的玩家互相看了几眼,犹豫着想开口。   秦思源摇摇头打断他们,“留的人多了反而碍事。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如果BOSS真的守住了出口,我和谢小姐、还有欧阳先生三个人拉住BOSS,你们先走。”   谢留夷眼看着众人三言两语地敲定了计划,想说不需要,然而欧阳喆像是料到她要说什么,直接把她的拒绝堵了回去。   “要是我们都走了,你再被卡住怎么办?”   谢留夷讪讪闭上嘴。   其他人好奇地问怎么回事,欧阳喆敷衍了两句,没有暴露谢留夷曾经被空气墙卡住的事实。   众人下午补了觉,又在震耳欲聋的轰炸声中熬过了漫漫长夜,直到天光破晓,防空警报响彻这座已经变成废墟的城市,机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城市大逃杀第七天开启,第七日BOSS已进入副本。出口打开倒计时:8:00:00,副本结束倒计时:12:00:00。副本结束时依然滞留在副本内的玩家,视为通关失败。】   谢留夷咂摸这条通知的意思。出口打开后四个小时之内必须找到出口,并通过出口离开,否则就会通关失败,她不知道通关失败会怎样,但是想也不是什么好事。   得抓紧时间了。   她站起来,抬头四顾,正准备上楼去找BOSS的时候,一只巨大的蜘蛛出现在钟楼顶层。   狰狞的步足攀附在顶层的楼梯上,色彩鲜艳的螯肢冲着下方张牙舞爪,六只眼睛森冷地盯着楼下的玩家,巨大的蛛腹一晃一晃,似乎马上要开始吐丝。   谢留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一路逆袭,在脑门上炸开,化作冷汗冒出,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瞬间起立。   “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玩家们不约而同地夺门而出,发挥平生最快的速度逃命,跑出去几百米才停下来。   “谢留夷呢?”欧阳喆转身问跟在身后的玩家,“她不会直接冲上去打BOSS了吧?”   话音刚落,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熟悉声音不复原本的清冷,显得有气无力,“我在这。”   欧阳喆回头才发现,谢大佬这次也跟着大家一起逃跑了。跑得还比所有人都快。她脸上的表情冷得像要结冰,脸色发白,牙关紧咬,似乎在努力忍耐着什么。   谢留夷昨天还毫无压力地想,不管明日BOSS守不守出口,直接将其击杀不就好了。   万万没想到,第七日BOSS竟然是一只蜘蛛!   她宁愿打十个该隐、拔十棵蛛网树,也不想面对一只巨大的、有六只眼睛八条腿、大屁&股上长着黑毛的,蜘蛛!   只要一想到刚才看到的第七日BOSS的形象,她就忍不住恶寒,所以跟欧阳喆说话的时候也没回头,扭头向着反方向,避免钟楼闯入视线。   “BOSS没有追出来。”身后传来秦思源的声音,“我过去看看情况。”   “等等,我敏捷高,和你一起去。”旁边欧阳喆应了一句,突然又转头看向她。   谢留夷背对着钟楼和一众玩家,正看着远方晴空下的废墟,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   欧阳喆转到她正面,问:“我记得言哥提到过,谢留夷有昆虫恐惧症。你怕虫子对不对?”   听到虫子两个字,谢留夷脑海中又闪现出刚才蜘蛛BOSS居高临下看过来的六只眼睛,呼吸不自觉急促了几分,“嗯。”   “我们再走远一点,”孙小芸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柔声提议,上来轻轻扶着谢留夷的背,将她往远离钟楼的方向带,转头嘱咐欧阳喆,“你们两个小心一点。”   谢留夷有些不放心,微微偏头,用余光看着欧阳喆。   欧阳喆正色道:“放心,我仓库里防护类的道具多着呢,死不了。”   “谢小姐别担心,欧阳毕竟是老玩家,没有那么弱的。”孙小芸也帮着劝道。   欧阳喆比起她来虽然很弱,但是也不是不堪一击,谢留夷放了心,顺着孙小芸的力道又走远了些。绕过一座废墟堆,看不到钟楼了,一行人才停下来。   谢留夷深呼吸几次,平复了不规律的心跳,竖起耳朵尽力捕捉远处钟楼的动静。   过了一会,欧阳喆和秦思源平安返回。   “BOSS出不来。”欧阳喆一回来就说,“它体型太大,钟楼上下两个门它都出不去。”   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发愁起来。   “既然如此,出口就不可能开在楼顶,只可能在钟楼内部。”孙小芸皱眉推测道。   原本想的引开BOSS之后再出副本,现在显然行不通了。BOSS和出口都在钟楼里,具体要怎么做,还是得等到出口位置确定了再做讨论。   玩家们只好寻了个阴凉处坐着消磨时间,中间欧阳喆和秦思源又潜回去,试图拿一些物资,没想到BOSS不知道在楼上忙碌什么,根本没有管他们的小动作。   一直到下午,玩家们同时听到机械音播报。   【副本出口已开启,请玩家尽快找到出口,离开副本。副本结束倒计时4:00:00】   欧阳喆和秦思源两个人再次潜回去,查探出口的位置,回来之后,两个人脸色都阴沉得像要滴水。   “出口位置在钟楼最中心,”欧阳喆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中间那一层,中央的位置。”   总的来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左右也不挨着楼梯,这种出口如果在安全的地方,玩家们总有办法进去。可是旁边守着一只BOSS的情况下,想要进入悬浮在半空中的出口,简直难如登天。   “我有个办法,”秦思源沉声道,“BOSS不能出门,我们刚好可以卡位打BOSS。”   他的办法就是让一个人从外墙爬到顶楼,隔着顶层的门拉住BOSS的仇恨,尽量把BOSS固定在顶层门口附近。剩下的人从一楼大门进去,想办法进入出口。   这个办法可以解决当前的困境,只是能承担拉怪重任的人不好找。   首先,从外墙爬上楼顶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次,就算爬上去了,能否成功拉住BOSS的仇恨也是一个难题,最好是一个可以远程攻击的人,近身攻击的话容易被BOSS反杀;最后,就算拉稳了仇恨,也要提防着BOSS发动远程攻击,楼顶空间不大,拉怪的人既要拉稳仇恨,又要闪避远程攻击,对敏捷值的要求很高。   谢留夷深吸一口气,“我去。”   “不行,你刚才脸都白了,”欧阳喆反对,“我去,我敏捷最高,还是远程,我去最合适。”   “我也……”孙小芸刚想说话,又想起什么,不自觉咬住嘴唇,吞回了即将出口的话。   “孙姐,你还有个女儿呢,再说,你好不容易有了你老公的信儿,就别参合了。”欧阳喆笑着说。   “谢小姐,”秦思源走了过来,“我和欧阳一起去,互相照应,你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他。”   “谁要你保护啊?”欧阳喆条件反射地反驳。   秦思源没理他,只是神色郑重地看着谢留夷,“我保证,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他有事。”   谁都知道,其他人离开之后,在楼顶负责拉BOSS的人,将很难摆脱BOSS,进入出口,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只能等死。   谢留夷垂下眼帘,心里转过一个念头,低声说:“好。”   秦思源和欧阳喆都有飞虎爪,孙小芸用箭将他们的飞虎爪送到楼顶,卡住栏杆,两人动作迅速地爬了上去。   谢留夷在楼下看着他们二人的身影逐渐变小,对着疤头伸出手,冷声道:“刀。”   “啥?”疤头收回视线,看向谢留夷,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谢留夷又重复一遍,“刀,给我。”   “哦。”疤头毫不犹豫地从系统背包里取出自己的朴刀,塞进谢留夷手里。   谢留夷深吸一口气,站在钟楼门口歪歪扭扭的台阶上,抬手拆下头上束发的发带,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顺滑如绸缎头发瞬间披散到背上,发丝随风轻舞。   “谢小姐,你要做什么?”孙小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调整了一下发带,确认视野完全被遮挡,谢留夷放下手,声音平静地回答:“打BOSS。”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可是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即便失忆也不会忘却。   锄强扶弱,一往无前。   这八个字,烙印在她灵魂深处。她不可能放任两个普通人身陷险境,自己逃命。   怕蜘蛛又怎样,不看便是。只要蒙上眼睛,她谢留夷就无所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我们剑修无所畏惧。   作者:小谢,看,蜘蛛。   谢留夷,卒。   那个……那什么……可不可以求个收藏?孩子想入V,求求了 第39章   谢留夷提着刀, 一步一步地走上临时搭建的台阶,进入钟楼内部。   失去了视力,其它的感觉反而更敏锐。气味、声音、还有气流, 都在向谢留夷反馈着周围的景象。   头顶有腥臭的味道, 很远, BOSS应该在钟楼的中段位置,它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谢留夷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BOSS究竟是什么形态。   身后有许多杂乱的呼吸声, 玩家们聚集到了门口,没有进来。   楼顶传来极轻的脚步落地声,那两人已经爬上去了,再有几秒就要开门。楼顶那扇门打开的时候会发出巨大的响声, 必须要在他们开门之前先吸引BOSS仇恨。   风从谢留夷身后的门吹进来, 环绕在钟楼内部, 谢留夷耳朵微动。   不对!楼内的气流……被什么东西切割了!   谢留夷凭感觉向着楼梯的方向走了几步,在最后一步落地之前,她停住了,一只脚抬在半空, 缓缓地收回。   她感觉到自己的鼻尖,似乎快要触碰到什么东西。那东西没有味道,没有热量。   她微微扬起脸, 向前吹了一口气, 耳朵捕捉到一阵极轻微的震颤声, 就像是风吹过琴弦的声音。   谢留夷抬起手, 从自己鼻尖开始向前试探。她已经差不多猜到是什么东西了。   手指触到一根极其纤细的……丝, 跟寻常的蛛丝一样,可以感觉到粘性,但是不同的是, 它非常地坚韧。   纤细又坚韧的……蛛丝,紧绷着横在空中,堪比吹毫断发的利刃。   怪不得钟楼内的气流被切割,因为钟楼内布满了这种利刃般的蛛丝。   吱呀——楼顶的门开了,他们两人要进来拉BOSS了。   “别进来!”谢留夷的声音混着老旧的合叶的呻&吟声,在钟楼内回荡。   刚准备踏进去的欧阳喆被吓了一跳,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站在门口喊:“谢留夷,是你吗?你怎么进来了?”   谢留夷没有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别进来,又补充道:“有蛛丝。”   “蛛丝?”欧阳喆和秦思源对视一眼,他们回钟楼探查过两次,均未见过蛛丝。此刻他们又探头进去,细细看过视线可及的范围,什么都没看到。   “没有啊,没看到蛛丝。”欧阳喆大声回应。   这时,钟楼内传来琴弦拨动的悦耳声音,琴音声持续不停,楼下传来打斗声。   欧阳喆焦心谢留夷的情况,却记着她的话,不敢进去。   秦思源若有所思片刻,脱下身上的外套往楼梯上抛去。   空无一物的楼梯上方,外套在掉落的过程中被多次切割,最后碎成几块掉在地上。   目睹这一幕的两人惊出一身冷汗。   欧阳喆蹲下又起身,不停变换角度,终于隐隐看到空中有些光线不自然的地方。谢留夷说的没错,钟楼内的确有蛛丝,只是这蛛丝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隐形的。   要不是她提醒,他们两个人这么贸贸然踏进去,断手断脚都是轻的。   秦思源从系统背包掏出蜡烛和匕首,一手持着匕首自上而下划一刀,确定前方没有蛛丝才敢迈步,差不多走到外套第一次被切割的地方,匕首划过空气的时候,被阻拦了。   秦思源划动匕首的动作很慢,发觉不对立刻停下,即便这样,蛛丝也切入匕首大概两毫米的深度。   他的匕首是黄金级武器,由此看来,这蛛丝的韧度起码是铂金级。   另一手持着燃烧的蜡烛凑近匕首切口的位置,火舌跳跃着舔上蛛丝,烧了半天,匕首切口处现出了一截细细的、被烧黑的蛛丝。只是这一截蛛丝仅仅变了色,没有要断裂的迹象。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锋利如刀,还是隐形的。这还怎么进去?两人面面相觑。   “我们先下楼。”秦思源说。   楼下,谢留夷也陷入苦战。   刚才,谢留夷想起蜘蛛视力极弱,靠蛛丝的震动和身上的听毛来感应猎物的位置,于是试着拨动面前的蛛丝。   BOSS感应到她这里蛛丝的震动,飞快地向她靠近。   坚硬的步足与蛛网摩擦,竟然发出了持续不断的悦耳的琴音,反倒将它的位置暴露在谢留夷耳中。   根据蛛网震动发出的琴音,谢留夷大致可以确认楼内蛛丝分布的方位,只有一楼门口五米见方的地方没有蛛丝。   蛛丝虽然破不开她身体的防御,无法对她造成伤害,可是粘性颇大,而且韧性绝佳,她扯不断蛛丝,一旦被蛛丝包裹起来就只能束手就擒。   因此,她只能在门口这五米见方的位置和BOSS激战。   那只大蜘蛛颇为狡猾,倒吊在蛛网上,带着倒钩的步足向着谢留夷刺过来。   步足如同钢矛,锋利又坚硬,将本体护得密不透风。谢留夷很难突破步足的防御去攻击它的身体。   好不容易近身,BOSS便向后退回蛛网上。谢留夷不敢轻易进入蛛网范围,只好后退。   孙小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谢小姐,BOSS的步足的弱点在关节处,我用箭射它关节,你照着我的箭射的地方攻击。”   “好。”   两人配合着,尝试了两次,孙小芸的箭都被BOSS打掉,终于在第三次,箭刺入蜘蛛BOSS步足的关节处。谢留夷循着风声挥刀砍过去,断了BOSS一条步足。   BOSS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快躲开!”孙小芸在门外喊。   谢留夷毫不犹豫地躲开。   刺啦——她原先站立的地面被腐蚀,发出一阵刺鼻的气味。   这只蜘蛛可以远程发射毒液攻击。   “再来。”谢留夷声音冷静,又攻了上去。孙小芸急忙用弓箭为谢留夷指明关节的位置。   两人合作砍断BOSS四条步足,而BOSS喷出的毒液连谢留夷的衣角都没有沾到。   BOSS缩回蛛网,转过身,将腹部对准谢留夷。   “快出来!”门外传来欧阳喆的声音。   谢留夷察觉不对,脚下轻点,飞掠而出。下一秒,一捧半透明的蛛丝追着她从大门射出,堪堪落在谢留夷脚边。   BOSS身躯庞大,无法离开钟楼,愤怒地叫着又喷出几大捧蛛丝,几乎糊满了门口,这才挥舞着残破不堪的步足,爬回蛛网中心去了。   “谢留夷!你没事吧?”   谢留夷感觉到欧阳喆冲过来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拖远了些,又握住她肩膀调整她的朝向。   “发带可以解开了。”   她从善如流地解开眼睛上的发带,欧阳喆气急败坏的脸出现在眼前。   “谢留夷你是不是疯了?!”他像嘴里装了机关枪,喋喋不休,“你竟然蒙着眼睛去打BOSS,你咋不上天呢……”   谢留夷默默擦掉喷到脸上的口水,安静如鸡地任他数落。   “好了好了,”孙小芸把欧阳喆拉开,劝道,“谢小姐毕竟是铂金级玩家,她有分寸。”   “她有个屁的分寸!”欧阳喆像一只炸毛的猫,“刚才她要是被BOSS喷出来的蛛丝缠住了,叫人拖回窝里当储备粮,我们谁能救得了她?”   “我躲得开。”谢留夷弱弱地反驳。   欧阳喆看起来更气了,好在这时,秦思源过来顶住欧阳喆的炮火把谢留夷救下来。   “我想到杀BOSS的办法了。”   秦思源让人把BOSS喷出来的蛛丝收集起来,拧成一根绳子。蛛丝虽然粘性大,但是只要小心一些,不被缠住,倒没什么大问题。   “绳子一头做一个活扣,孙队长想办法用活扣套住BOSS的头部。BOSS的腹部钻不过大门,但是头可以,而且它现在身体前面的两对步足已经没有威胁了。到时候用绳子把它拽住,我们从门的两侧攻击它。”   “BOSS力气很大,我们谁能拽住它?”孙小芸说。   谢留夷举起手,“我能。”   最后,谢留夷牵着蛛丝编成的绳子的一头,站在钟楼门外斜四十五度的位置,防止被BOSS的毒液喷个正着。   她背对着钟楼即可,不需要回头,便重新用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那边由欧阳喆用第二日BOSS掉落的牙齿拨动蛛丝引怪,孙小芸配合将活扣套进BOSS的头。   失败了几次之后,谢留夷终于听到秦思源下令,“拉!”   她配合地拉着绳子向前跑了几步,只听得身后咚地一声,BOSS卡住了。   钟楼门口传来BOSS尖锐的嘶吼声和各种兵器攻击的声音,谢留夷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手上稳稳地拉着绳子。   不知过了多久,绳子上挣扎的力道终于消失。   “可以回来了。”欧阳喆的声音远远地响起。   谢留夷转头,就看到一群人毫无形象地瘫在门口,每个人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笑。   钟楼门口掉落着一堆东西,她还没看清,欧阳喆就爬起来拉着她背过身去。   “BOSS掉了一些自己身上的部位,你别看。有蛛丝、毒囊,还有蜘蛛腿儿,你要不要?”   谢留夷把头摇成拨浪鼓。   “那行,那就让他们分了,回头折算补偿给你。”   谢留夷想说不用,又怕欧阳喆说她败家,默默点头。   打BOSS花了太长时间,众人不敢再耽搁,和平地分了战利品。折算补偿的事情谢留夷全权委托给欧阳喆,她没有系统背包,也不太清楚行情,懒得费心。   BOSS死亡后,隐藏在钟楼内无形的杀人蛛丝也跟着消失了。一行人爬到出口所在的层数,有些傻眼。   出口恰在中央位置,离四面的楼梯都有大约二十米的距离,跳过去是不可能的,副本结束时间临近,也没法搭建什么设施。   “怎么办?”众人面面相觑,击杀BOSS、获得稀有道具的快乐被焦急取代。   谢留夷听着他们天马行空地提出没什么可行性地计划,敲了敲栏杆,打断了热火朝天的讨论。   她捏了捏方兰兰的脸颊,问:“信我吗?”   方兰兰点头如捣蒜。   谢留夷微微一笑,拦腰抱起方兰兰,把她向着出口位置丢过去。   “啊——”少女惊慌的叫声没入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圈内。   众人震惊地看向谢留夷。   谢留夷活动了一下手脚,问,“下一个谁来?”   沉默。   “快没时间了。”谢留夷提醒。   疤头默默走到谢留夷面前,闭上双眼,视死如归地张开双臂等着被抱。   谢留夷单手抓住他腰带,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精准地把人投进出口。   玩家们排着队上前挨丢,没多久,钟楼内就只剩下秦思源和欧阳喆。   谢留夷冲秦思源抬抬下巴,“你。”   秦思源认命地走到她手边,“那你怎么办?”   “跳过去。”   秦思源是见过谢留夷在楼梯之间横跳的,闻言点点头,“我在东区三层,回玩家空间之后记得来找我。”   谢留夷不置可否,提着腰带把人丢了出去。   最后就剩下了欧阳喆,见他迟迟不动,谢留夷挑眉,“不想出去?”   “我怕我出去了,你被卡住,到时候没人拉你怎么办?”   谢留夷想想,的确有这个可能,“那就一起。”   她把欧阳喆夹在腋下,纵身一跃——   然后,她果不其然地被卡在半空。   欧阳喆倒是能动,只是他被谢留夷提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脱离了谢留夷就只能摔死。   这时,机械音响起。   【“城市大逃杀”副本即将结束,倒计时5,4,3……】   “啧。”谢留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将欧阳喆向着出口抛去。   没入白光前,欧阳喆神色惊恐地回头,“谢留夷——”   随着副本倒计时结束,欧阳喆和出口一起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终于写完了。撒花!   下一个副本我要好好设计一下~剧透一下,下一个副本小谢会恢复一部分记忆,然后能力也不再被压制,要开始大发神威了。 第40章   玩家空间, 西区第七层,将离公会驻地。   蒋建松大步走进大厅,四下扫视一圈, 随便捉了个路过的玩家问:“欧阳喆呢?出来了吗?”   “蒋少校, ”那个玩家显然是认识他的, 先打了招呼,才回答, “出来了,出来两天了,一直在房间里。”   蒋建松点了点头,把人放开, 直接上了楼, 找到欧阳喆的房间, 拍门。   “谁啊?”里面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蒋建松。”蒋建松声如洪钟地回答完,等了一会,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欧阳喆蓬头垢面的站在门后。   “你怎么回事?”蒋建松上下打量一番,皱眉,“出副本了也不跟我说?要不是我来找你, 你打算窝到什么时候?”   门后的人松开门把手, 转身打着哈欠往回走, 声音恹恹的, “你们当兵的怎么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出副本不需要休息的吗?”   “又没受伤,休息什么?”蒋建松跟进去,嫌弃地看了一眼屋内凌乱的摆设, 大步走到床边,唰一声拉开窗帘,又打开窗户通风。   做完这一切,才转身看着欧阳喆。   欧阳喆又躺回了床上,许是觉得阳光刺眼,用被子蒙住了头。   蒋建松军旅出身,最看不惯这副邋遢没骨头的样儿,三两下扯开被子,插着腰开始训话,“我说少爷,你们言会长上去了,我们钟会长也上去了,两个公会一大摊子事儿全压在咱俩身上,你怎么还睡得着?快点起来,我马上进本了,走之前把工作交接清楚。”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面朝下趴着不起来。   蒋建松气不打一处来,这要是他手底下的新兵蛋子,早上手揍了。   “言会长走之前把将离公会交给你,你这样对得起他吗?”他抓住欧阳喆肩膀把人翻过来,这才发现他的表情不对劲。   床上的人双眼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耷拉着,好半天,才丢了魂似的开口,“我这回真的对不起言于归了。”   “你干啥了?”   欧阳喆双手捂住脸,气若游丝道:“我把谢留夷给弄丢了。”   ……   被欧阳喆弄丢的谢留夷此刻正坐在一间阴暗的柴房角落,旁边还有三个衣衫破旧的少女,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头发凌乱如枯草,脸上也脏兮兮的,却能看出五官精致。   最中间那个长得尤其好看,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的,谢留夷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门口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满脸横肉,头发紧紧地盘在脑后,插着一根做工精致的银簪子,身上的袄裙即使在这种光线下也能看出衣料上乘,一手插在腰间,一手冲着柴房内指指点点,手腕上紧紧箍着一个分量不轻的银镯子。   “搁在平时,你们这种逃难来的小丫头片子,当粗使丫头都不够资格。如今有机会飞上高枝儿,做大少奶奶,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们谁愿意受这份儿福气,自己站出来,别等着我动手抓人。”   谢留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儿的,上一个副本结束之后,她就失去了意识,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这儿了,门口老妈子的训话她只听了一半,却也听出了不对劲。   一个下人都能打扮得如此富贵,可见这户人家家底不薄,为什么要从逃难来的孤女中挑选大少奶奶?这种大家族,哪怕是庶子,娶妻也不会这么草率吧?   可是,即便如此草率,还要买进来好几个,从中挑选,跟皇帝选妃似的,愈发让人觉得奇怪。   谢留夷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就听到三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开口了。   “外面都在传,阎家大少爷快不行了,你们抓人进府是给他冲喜来的。他死了,冲喜的也得陪葬。这份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最中间那个长得最好看的急忙捂住她的嘴。   谢留夷沉下眼帘。原来是找人冲喜,甚至还要陪葬,怪不得要从外面买孤女回来。   那老妈子闻言,一张面盆似的脸耷拉了下去,阴沉沉地哼了一声,说:“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太太慈悲,大少爷和善,这才允你们自荐。若要我说,直接挑一个,洗刷干净了,送上喜堂便是,你们谁又能说个不字。”   听到能洗澡,什么冲喜啊陪葬之类的都不重要了。   上个副本谢留夷土里来土里去,搞得灰头土脸,看起来比那三个小丫头片子更像难民。只是水资源珍贵,她只能忍着,忍到现在,只觉得自己身上结了一层茧。   她噌地一下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一向冷淡的眼神里透出热切,“我来。”   她这突然的动作吓了门口老妈子一跳,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夕阳,老妈子眼神挑剔地上下打量片刻,才缓和了脸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模样儿倒是出挑,就是太脏了些。跟我走吧。”   谢留夷跟着她往外走,刚走出门,老妈子突然偏头瞥她一眼,“别绷着张死人脸,晦气!来,笑一个。”   这话说得跟青楼里恩客调戏姐儿似的。为了能顺利洗澡,谢留夷好脾气地扯了扯嘴角。   可能笑得太敷衍,老妈子翻了个白眼,“你还是别笑了。”   谢留夷听到她小声嘟囔,“长得倒是好看,就是这脸怎么那么僵呢。”   出了柴房,谢留夷才发现这里是一座占地极大的宅子,高墙大院,庄严肃穆,一眼望不到头。   柴房在一进,老妈子带着她穿过二进的大门,七拐八拐地进到一间没有窗户的暗室中。   暗室中央摆着个浴桶,里面的水没有一丝热气儿。   “行了,你自个儿洗,洗干净些。”老妈子说了一声,便关上了门。   她的呼吸声就在门外,并没有离开。   谢留夷伸手试了试,浴桶里的水冰凉刺骨。如今夏末秋初,常温的水不至于这么冷,这一桶水八成是刚从井里打出来的。   若今儿来的不是谢留夷,是另外三个女孩子中的一个,洗这么一次冷水澡,少说也要病上十天半个月。   还好来的是她。   冰凉的水一点都不影响谢留夷,这个澡洗得如同久旱逢甘霖,洗完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了几斤。洗完了,她又将衣服鞋子全部扔进浴桶涮了涮。   她身上无论是中衣还是外袍,甚至脚上蹬的云头履都不沾水,涮去浮尘后甩两下就干爽了。   刚穿好衣服,门外又来了个人,老妈子语气十分恭敬,“阎嬷嬷,您怎么来了?”   谢留夷耳朵一动,姓“阎”,跟主人家一个姓。要么是远房亲戚,要么是在主子跟前得脸的下人,被赐了主家的姓氏。   “选好了?自己出来的?”这位阎嬷嬷开口了,说起话来拿腔拿调的,像在唱戏。   “哎哎,选好了。一说能当少奶奶,立马就跳起来了,是个眼皮子浅、好拿捏的。”   阎嬷嬷哼了一声,像是冷笑,又问:“长什么样?虽说是冲喜,可也不能委屈了大哥儿。”   她话里的“大哥儿”指的应该是大少爷。一般只有正经的长辈才会这么称呼家里的少爷,这位阎嬷嬷在家里的地位可见一斑。   “这个您放心,我这双眼您还信不过吗?模样好看极了,说是天上的仙女儿也不为过。”老妈子听起来像在邀功。   被夸了的谢留夷一点也不高兴。   阎嬷嬷同样不高兴,“别是挑了个狐狸精进门吧?洗刷完了记得检查检查,别污了咱们阎家的贞洁牌坊。”   门口的老妈子一叠声地应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长得不好看的不行,长得太好看也不行。谢留夷觉得这位阎嬷嬷一定是个十分难伺候的人。   敲门声响起,老妈子吊着嗓子问:“洗干净了吗?”   问完也没等谢留夷回答,直接推门进来。   谢留夷好整以暇地站在浴桶边上。头发还滴着水,她就没有束起来,归拢在一侧,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   老妈子没能撞见她慌乱的样子,似乎有些不满意,嘴皮子上下掀了两下,最终也没挑出来毛病,只往角落一指。   “去,坐上去,双腿分开架起来。”   谢留夷顺着她指的方向瞥了一眼,暗室角落放着一架造型奇怪的椅子,扶手伸出去老长,向上翘起。她先前没在意,听了门口两个人的对话,又结合这老妈子刚才的话,不难猜到这椅子是做什么用的。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逆来顺受。只是现在情况不明,系统机械音也没听到,她不知道自己是换了个副本还是怎样了,不敢轻举妄动。   正在思考怎么妥善地把这一关给过了,那老妈子却已经不耐烦地上手来抓。   “让你过去坐下,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谢留夷转了个圈躲开,湿发因为惯性甩在老妈子的大脸盘子上。   她哎哟一声,扯着袖子擦干了脸,气得跳脚,“还没当上大少奶奶呢,就不知道自己骨头几两重了?我今儿非得教训你个贱蹄子。”   说着抬手过来打。   谢留夷终于认清自己不是一个擅长妥帖周全地处理事情的人,面对这种情况,她能想到的处理方式只有一个。   她一个手刀把人给放倒了。   看着地上失去意识的肥硕身躯,谢留夷有些头疼。   求一个毁尸灭迹的法子,在线等,急。   她无意识地扫视四周,突然,眼睛一亮。   片刻后,谢留夷一身轻松地走出暗室。   左右看了看,门外就是一条四方的回廊,四个角通往不同的地方。她一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个地方究竟是不是副本,那么就需要……算了,先找个人问问吧。   最好找个好糊弄的小丫鬟,或者老实憨厚的家丁也行。   正想着,拐角一阵脚步声走近,有人来了!谢留夷关好门,站在门口等着人过来。   右侧拐角转过来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太太。   来人双手交叠置于小腹,走路的步幅像是拿尺子量出来的,上身挺得笔直,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盘成一个髻,盘得很紧,连额头上的皱纹都被扯开了些。   举手投足间不见优雅,反而显得僵硬做作。   她颧骨很高,面相有些刻薄,看见谢留夷,斥道:“哪个院子的丫头,在这里躲懒?”   这熟悉的吊着嗓子的说话方式,正是那位难伺候的阎嬷嬷。   阎嬷嬷走近了,三角眼眯了起来,“我怎么瞧着你眼生啊,你是什么人?在这儿做什么?老实交代,否则我立马叫人来押送你去见老爷。”   谢留夷倒是不怕她喊人。只是现在情况不明,她不想打草惊蛇,想了想自己在这里的身份,回答:“我是……大少奶奶。”   这话一出,阎嬷嬷神色微变,眼神挑剔地上下打量她,又绕着她转了一圈,像是在屠宰场里挑猪崽。   “模样儿是不错,不过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谁给你准备的衣服?”她又笔直板正地站定了,倨傲地问,“赵婆子呢?”   赵婆子?谢留夷想了想,说的应该是那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吧?   “她在洗澡。”她诚恳地回答。   阎嬷嬷露出狐疑的神色,伸手推开旁边的门,门内浴桶中的水溢出来不少,桶边的地板被水浸得湿漉漉的。赵婆子背朝着门靠在桶壁上,白花花的肥肉在这暗室中格外晃眼。   阎嬷嬷惊叫一声,关上了门,啐了一声,骂道:“不讲究的老东西,不知道轻重缓急的!”   骂完了,眼神犀利地看向谢留夷,“可检查过了?”   “嗯。”谢留夷回答得毫不心虚。   阎嬷嬷将信将疑地看看她,又看看天色,“算了,不能耽误吉时。跟我走。”   谢留夷看了暗室紧闭的大门一眼,跟着阎嬷嬷走了。   暗室内,赵婆子被五花大绑,赤身裸……体泡在浴桶里,她的衣服全部被谢留夷撕成布条拿来绑她,一时半会肯定是没办法出来的。   至于她醒来后,没有衣服敝体,要怎么离开暗室,这个谢留夷就管不着了。   跟着阎嬷嬷在大宅中左拐右拐,最后穿过一道垂花门,院中来往的人一下子便多了起来,张灯结彩,红绸高挂,一派喜庆热闹的景象。   一路走过雕栏画栋的回廊,穿过花木扶疏的花园,路过波光粼粼的莲湖,最后进了一个暮气沉沉的院子。   这院子里没什么花草,只在墙角搭着个葡萄架子。正房有五间宽,两边设有东西厢房。   正房和西厢门口都有小丫鬟守着。院中丫鬟来往忙碌,却都静默无声,像是怕吵着什么人。   阎嬷嬷站在正房外头没有进去,隔着帘子问:“太太,给大少爷冲喜的人选好了,请您过目。”   谢留夷敏锐地注意到,阎嬷嬷跟太太说话的时候,喊的是大少爷,没有喊大哥儿。她此前对着下人称大少爷做大哥儿,无形中抬高了自己的地位,这会到了主母面前,却不敢乱喊。   在这大宅中,处处都是生活智慧。谢留夷感叹。   空气寂静得粘稠,隔了一会,帘子里头传来一个女人有气无力的声音,“不过是个冲喜的,不用看了,快些装扮好了,别耽误我儿的吉时。”   “是。”阎嬷嬷应了一声,招手叫来一个小丫鬟,让她带谢留夷去换嫁衣。   谢留夷跟着小丫鬟走,余光瞥见阎嬷嬷掀帘子进屋,便竖起耳朵去听。隔着帘子,阎嬷嬷的吊着嗓子的声音显得有些闷。   “太太,原本说让二少爷替大少爷拜堂,只是方才管家传了信儿,说二少爷路上有事耽搁了,您看……”   “信礼正事要紧,请只公鸡来叫她抱着拜堂就是了。前儿个老爷张榜请人给信仁看病,可请到了?”   “请到了,一共请到七位,都在前院安置下了。”   张榜请人?七位?这一路过来,谢留夷留心听下人的交谈,知道阎家是镇子上的土皇帝,想找什么样的大夫没有,为什么会张榜从府外请一些不知根底的人进来,而且一请就是七个。   如此不合情理的行为,好似专门替什么人行方便似的。这七位,不会是玩家吧?   正想着,就听到太太发话了。   “那就请七位神医去观礼。席上没有宾客,多少冷清了些。”   谢留夷暗忖:看来要确认这七个人的真实身份,最快的方式就是乖乖参加婚礼。   小丫鬟带着谢留夷走到东厢角落一间屋子,指着门道:“嫁衣在里面,姑娘穿好了叫我一声,我来替姑娘梳头。”   谢留夷点点头,进了房间。房间看起来像是下人房,正对门是一张放着小几的塌,左右靠墙摆着两张床,家具陈设不甚豪华。   榻上铺着一件素纱的嫁衣,没有绣花,旁边摆着个同样没有绣花正方形的红纱,像是直接从制作嫁衣的布料上裁下来的。无论嫁衣还是盖头,都显得仓促又敷衍。   谢留夷提起嫁衣抖了两下,又凑到鼻尖嗅了嗅,没发现什么问题,便套在自己的衣服外面,喊小丫鬟进来梳头。   她头发还未干透,不需要头油就能盘起来。那丫鬟手很巧,三两下便将她的长发挽了个随云髻,挽好了才尴尬地发现没有发簪,只好用谢留夷自己的发带绑了。   大红的素纱嫁衣配着着内里星空蓝色的劲装,以及一根平平无奇的蓝色发带,土得别出心裁。   外头阎嬷嬷在催,说是吉时要到了。小丫鬟扯过那块朴素的红纱往谢留夷脑袋上一罩,“姑娘,走吧。”   出了门,隔着半透明的红纱,谢留夷看到阎嬷嬷眼角微抽,嘴唇张合几次,最后还是没有对她这一身打扮发表什么看法,只是辣眼睛似的转过了头。   阎嬷嬷没有往前院去,而是带着谢留夷从角门出了宅子,沿着外墙绕了一大圈,到了正门处。   此刻已经入夜,阎府正门外的青石板大街宽阔又冷清。大门不远处立着个三廊四柱的石牌坊,牌坊下站着一群穿着下人服饰的男人,有吹唢呐的,拉二胡的,技法不甚高明,像是临时拉来凑数的。   走到牌坊前,阎嬷嬷停住了,转过身来,下巴高高抬起,睥睨着谢留夷,“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贞洁牌坊,你出身太差,早些年谁知道在外面沾了什么脏的臭的。想进我们阎家的大门,先跪下来,对着贞洁牌坊磕三个响头,才不算污了我阎家的门楣。”   谢留夷: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进你们阎家的大门,我可以翻墙,真的。   这句话太长,她说不出来。于是她换了句更简练的话,来表达此刻的心情。   “磕你大爷。”   作者有话要说:  从本章开始修文。   由于平台限制,每天修改超过十章会锁文,所以今天修完的就先放上来。   本章主要修改了一些细节,大致情节没有改变。   41章-49章会在8月24日晚上九点替换,50-57章在8月25日晚九点替换。 第41章   “磕你大爷。”   这句话说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 气吞山河,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去很远。效果显然不错, 不光阎嬷嬷愣住了, 牌坊下面吹拉弹唱的临时工也愣住了。   阎嬷嬷愣了好半天, 才反应过来,提起一口气, 响亮地呸了一声,骂道:“果然是没教养的野丫头,今天我就教教你,什么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她转头冲着牌坊下愣神的家丁喊道:“你们都是死人吗, 还不快过来, 把人给我拿下!”   一众家丁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乐器, 一拥而上。   这些家丁原先想来做的不是看家护院的活儿,一个个脚步虚浮,谢留夷都不用动手,抬起腿来, 一脚踹翻一个小家丁。   转眼,家丁们就全躺在地上打滚了。   谢留夷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卖力表演的家丁。   她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不至于这一下就能把人废了。这些家丁脸上的痛苦表情用力过猛, 一看就是装的。想来, 刚才短暂的交手中, 他们发现根本打不过自己, 所以直接躺在地上装死了。   这大宅子里生活的都是聪明人啊, 谢留夷感叹。   她转头看了阎嬷嬷一眼,“还磕头吗?”   阎嬷嬷气得手都在发抖,指着谢留夷, 呼吸粗重,一边后退一边尖叫,“来人,快来人!”   十几个壮汉从大门蜂拥而出,这些壮汉手中都握着三指粗的棍子,领头的那个还提着一把双手砍.刀。   新来的这些壮汉穿着蓝色的短打,与躺在地上的家丁衣服颜色不同,谢留夷能看出这些人都是有武功底子的,应该是阎府养的护院。   阎嬷嬷被护院簇拥在中间,重新壮起胆子,指着谢留夷,“把她给我拿下。”   护院有些犹豫,领头那个拿刀的问:“这是今天冲喜的新嫁娘吧,若是伤到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阎嬷嬷打断了,“伤到又怎么样?打死了再换一个,快给我上。”   领头的护院咬咬牙,提刀冲了过来,其他护院急忙举着棍子跟上。   谢留夷站在原地,等着人跑到身前、双手举起大刀携着风声向她头上砍来,她才懒懒侧身躲开,抬手,夺刀。   眨眼间,砍.刀就易了主。   双手砍.刀之所以叫双手砍.刀,就是因为刀身厚重,需要双手握住才能使用。然而这半人高的刀被她单手提在手里,轻飘飘好似没有重量一般。   谢留夷身影迅捷如风,在护院的乱棍间毫发无伤地穿梭,每人后颈来上一刀背,不多时,全场就只剩谢留夷和阎嬷嬷还站着了。   谢留夷收了刀,扛在肩上,整理了一下头上马上就要掉落的盖头,走到阎嬷嬷面前,语重心长,“别闹了,正事要紧。”   只是阎嬷嬷似乎被吓傻了,一点都没有领会到她的苦心,噗通一下跌坐在地上,指着谢留夷,嘴唇嗫喏,看嘴型,她说的是“来人,来人……”   真麻烦。谢留夷叹了口气,捏住阎嬷嬷的衣领,准备把人提进去,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住手”。   她直起身子,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几个护院急匆匆地大步走过来。   那中年男人身穿黑色锦缎长袍,外头罩了件黑底红色团花纹马褂。头发像是被人一刀切断了似的,发尾整整齐齐地搭在脖子上。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面目方正,留着一字胡,显得气质端肃。   中年男人走近了,看到谢留夷薄纱下的脸,眼神中透出一丝惊艳,竟看直了眼睛。   谢留夷皱了皱眉。这男人的视线让她觉得不舒服,右手不自觉抓握刀柄几下。   有点手痒,想砍人。   阎嬷嬷突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抓着中年男人的胳膊,躲在他身后,指着谢留夷,神色惊恐,“老爷,她是妖孽,快让人把她拿下!”   她的动作让中年男人如梦初醒,他移开视线,一脸无奈地看向阎嬷嬷,浑然不知自己刚才差点被砍。   “奶娘,你这又是在闹什么?再耽搁下去要误了吉时了,赶紧让新妇进门吧。”   “不行,不能叫她拜堂,她是个妖孽,会害了大哥儿的!”阎嬷嬷声音尖利地反对,“柴房里不是还有三个吗?再挑一个不就行了。”   谢留夷不耐烦,大刀提在手里挽了个刀花,狠狠往地上一戳。铁器撞击青石板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废话真多,拜堂!”   活像个抢亲的女土匪。   “拜堂,拜堂!”阎老爷客气地笑着,转头严厉地瞪了阎嬷嬷一眼,然后侧身让开,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快请进,喜堂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新娘子了。”   谢留夷收刀扛在肩上,顶着红盖头大步流星地进了阎府大门。   从大门口开始便有红毯一路铺到喜堂,倒是不需要人带路。   谢留夷扛着大刀,走得虎虎生风,素纱红衣在身后鼓荡,比起拜堂,更像是去寻仇的。   喜堂门口有个丫鬟抱着一只毛色鲜艳的公鸡,见谢留夷过来,上前就要将公鸡往她怀里塞。   这就是阎太太说让她抱着拜堂的公鸡?   谢留夷抓着翅膀提起那只大公鸡,往身后一丢,头也不回地进了喜堂,将身后兵荒马乱的声音远远丢下。   大公鸡在空中扑棱着,精准地落在阎嬷嬷的头顶。   阎嬷嬷尖叫着拍打,那大公鸡受了惊,一边叫一边在她头顶不停地抓踩,阎老爷不耐烦地喊护院帮忙驱赶。   大公鸡闹腾老半天,最后在阎嬷嬷头顶噗嗤一声排泄出来,才跳下去,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谢留夷进到喜堂内,两边椅子上分坐着七个人。一看这些人的装束,谢留夷心里就有谱了。   阎府里的人,男人穿长袍或短打,女人盘发穿袄裙。而这七位,五男两女,都穿着冲锋衣。   这些人果然是玩家,那么这个阎府,应该是另外一个副本了。   谢留夷刚一进来,就被坐在首位、穿着迷彩冲锋衣的男人吸引了视线。   这男人眉目凌厉,小麦色的皮肤平添几分男人味,寸许长的头发钢针似的支棱在头上,眼窝深邃,眼神犀利,一眼看过来似乎要把人生平都看穿了。   看见他的第一眼,谢留夷就知道这人是见过血的。浑身杀伐之气,凌冽得如同冬日的寒风。   谢留夷礼貌性地冲他点点头,男人没有回应,只是移开了鹰隼似的目光。   阎老爷带着一群人急匆匆地进了喜堂,抱拳对厅中众人告了罪,往高堂上大马金刀地一坐,招了招手,后头上来个带着黑色瓜皮帽的瘦削老人。   那老人弓着身子,嘴角带笑,连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是带笑的,对着众人抱拳问好后,站到了阎老爷身后。   “管家,”阎老爷偏头喊了那瘦老头一声,“吉时到了,开始吧。”又转向谢留夷,“婚礼仓促,就让管家兼任司仪,这位……小姐别介意。”   谢留夷将肩膀上的大刀杵在地上,双手搭在刀柄上,闻言不置可否地抬抬下巴,催促,“快点。”   管家这才直起身子,气沉丹田地喊:“吉时到,新人拜堂,一拜天地——”   堂中众人视线都集中在谢留夷身上,谢留夷站在原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刀柄,脊背挺得笔直,像风中宁折不弯的白杨,一点都没有要拜的意思。   新娘子不配合,婚礼卡在了拜天地的环节上。一片尴尬的静默中,阎老爷咳了一声,对管家低声说:“继续吧。”   管家便又吊着嗓子喊:“二拜高堂——”   话音刚落,不等阎老爷发话,谢留夷自己对着管家冷冷地说:“继续。”   “这……”管家无措地看向阎老爷,阎老爷偏过头,无奈地挥手,“继续。”   管家犹豫着喊:“夫妻……对拜?”   谢留夷还是不动。管家也不请示阎老爷了,自己接着喊:“送入洞房。”   独自演完这一场男婚女嫁的大戏,管家终于松了口气。   有丫鬟上来领着谢留夷就要下去,阎老爷用打商量的口吻说:“刀乃凶器,就不要带进洞房了吧?”   谢留夷面无表情看他一眼,隔着红纱,他的眼神依然令她感到厌恶。她提起刀,挽了个刀花,反手一掷,刀锋擦着阎老爷的脚深深没入地板,剩下半截刀身留在外面,兀自震动着,发出嗡嗡的声音。   阎老爷整个人僵在原地。   “可以了?”她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地问。   “可以,可以。”阎老爷从震惊中回神,不动声色地挪开脚,擦掉额上惊出的冷汗,“小红,带大少奶奶去婚房。”   谢留夷跟着叫小红的丫鬟走出喜堂,一路往后院走去。   “小红。”谢留夷喊了一声。   前面带路的小丫鬟听到她的声音,一个激灵,僵立片刻,没有回头,反而走得更快了,就像身后有鬼追着似的。   谢留夷:……   我有那么可怕?   她无奈,只得加快速度跟上去,没有再开口打听什么。   此刻已是夜幕低垂,一路上红灯笼映照着这深宅大院,显得格外阴森。   越走越偏,绕过了一片莲塘,终于到了大少爷的院子。夜风习习,田田的莲叶发出沙沙声,让人觉得那些叶子下面有什么人在低声私语。   院门紧闭,门头牌匾上刻着“风荷院”三个字。   小红推开院门,带着谢留夷往里走。比起前院的张灯结彩,风荷院显得格外冷清。里头漆黑一片,没有一盏灯笼,也没有一个下人。   小红推开西厢的门,回过身低下头,抖着声音说:“大少奶奶……您……您住这间屋子。”像是怕谢留夷跟她发火似的。   谢留夷倒是不介意住哪间屋子,只是有些好奇,“怎么没人?”   闻言,小红头压得更低,“大……大少爷在太太院子里,养……养病。”   谢留夷觉得奇怪,为什么成年的男丁会住在母亲的院子里?而且就算大少爷不在,院子里为什么一个下人也没有?   这么想着,她直接问了出来。没想到小红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抖若筛糠,仓促蹲身一礼,急切道:“大少奶奶您休息吧,奴婢告退。”   不等谢留夷回话,她便急匆匆往外走去,比来时更像被鬼追。   谢留夷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风荷院下人的去向难道是什么禁忌话题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 第42章   小红开门出去的时候, 谢留夷看到门外似乎有人守着。她走过去,拉开门一看,院门口左右分立着十来个蓝衣护院, 各个手持木棍, 严阵以待。   听见开门声, 离门最近的护院转过身来,将木棍往门前一横, “夜深了,还请大少奶奶回房休息。”   她这是被软禁了?   行叭,谢留夷关上门,转身突然想起什么, 又拉开门。   院外, 一众护院齐齐转头, 将木棍横在胸前,神色警惕。   谢留夷靠在门边,问:“神医住哪儿?”   护院们互相对视一眼,离她最近的护院指了指风荷院旁边一处小院子, “就在那儿。”   谢留夷点点头,关上门,听到外面的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护院刚才指的那处院子, 与谢留夷居住的西厢房只有一墙之隔。谢留夷贴着墙壁仔细听了一会, 发现隔壁院子一个人都没有, 七个玩家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回来。   谢留夷趁着院中无人, 开始一间房一间房地检查。   西厢应该是临时布置出来的客房, 窗纱帐幔都是新换的,衣柜箱笼中空无一物。   东厢门窗紧锁,窗户上镶着玻璃,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是书房。   正房同样门窗紧锁,窗户上糊着碧色软烟罗,透过薄纱隐约可以看到里面陈设豪华。起居室放着一套沙发,内室安置一张黄花梨木雕花镂空月洞架子床,颇有些中西合璧的味道。   正房两边的耳房都有人居住过的痕迹,看摆设应该是下人房,床褥衣服都还在,桌上却有一层薄薄的落灰,看起来已经许久无人居住。   绕过耳房,正房后头还有一排后罩房,看起来也是下人的居所,只在最角落有一间无窗的暗室,大门上挂着锁,门后有一股腐臭味飘出来。   谢留夷怕惊动了门外的护院,没有暴力破门,先把这处记在心里。   她回到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躺下去,一边等隔壁的玩家回来,一边回忆上个副本的经历。   她遇到了一个疑似跟她的熟人是熟人的欧阳喆。   这个关系有点绕,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欧阳喆口中的言于归,认识一个叫做谢留夷的女人,不确定是她本人还是同名同姓。那个女人失踪多年,言于归还坚持不懈地找,可见两人关系匪浅。   但是第二次被卡在出口前面的空气墙,谢留夷开始怀疑,她究竟有没有可能离开副本,进入玩家空间。   欧阳喆说过,游戏里现在至少有两百多万名玩家。如果不能进入玩家空间,只在各个副本之间辗转,遇到言于归的概率可以忽略不计。   那么她想要恢复记忆,就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遇见言于归这件事情上,更何况,言于归认识的那个谢留夷,也不一定就是她。   谢留夷沉下心神,再度内视。   识海平静无波,像一片寂然无声的死海,没有一点波光。唯有悬于识海上空的寡言封印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谢留夷分出一条神识触角戳了它一下,寡言封印分毫不动,谢留夷只感觉自己的神识面对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用尽全力也无法撼动。   她的失忆,会跟这东西有关吗?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隔壁院子中传来响动。   那七个玩家回来了。   听着隔壁七个玩家进了房间,关上门,谢留夷走出院子,提气跃上西厢屋顶。她动作很轻,一点都没有惊动门外守着的家丁。他们要是此刻回头,就会发现风荷院西厢房顶上站着个人。   隔壁院子比风荷院小很多,没有厢房,只有三间宽的正房加上后头的一排罩房。   谢留夷再次跃起,落在隔壁正房的屋顶,像暗夜中灵活的猫,落地无声,连瓦片都没有发出丝毫响声。   她循着下面传来的说话声,走房顶正中,轻轻掀开一片瓦,向下看去。   是的,谢·社恐·留夷依然选择用听墙角的方式来探听消息。   下面这间房看起来像客厅,谢留夷视线正对的是一个圆桌,桌边或坐或站围着七个人。   短发女玩家正在说话,“阎大少也不是鬼,我验过了。”   “阎太太呢?”之前坐在喜堂首位的寸头男玩家问道。   短发女玩家摇摇头,“天眼还在CD,我没验她。”   坐在她对面的人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真的假的?若竹小姐可别藏私啊。”   那人一头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在他开口之前,谢留夷还真没看出来他是男的。   短发女玩家若竹气道:“说了合作,我就绝不会藏私,你少以己度人。”   “那可不一定,”长发男玩家道,“反正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你一个天师血脉,当然你说什么是什么咯。”   “闭嘴。”不等若竹开口,寸头男玩家便呵斥出声。他声音十分低沉,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大家都不是第一次进铂金本,规矩应该都懂。既然达成临时合作,就别搞什么小动作。谁敢内讧拖后腿,别怪我翻脸。”   他在玩家中似乎很有地位,这话一出,长发男玩家没有再阴阳怪气地说什么。   “若竹,阎太太不见外男,我们进不了她房间,她的身份就靠你和苏叶甄别,明天我会找机会让你们再见她一次。”   若竹和另外一个长发女玩家一齐点头,“好。”   “副本通关提示是消灭恶鬼,这个恶鬼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鬼,也有可能是指代。现在我们已经成功进入阎府,接下来就注意观察这些NPC,收集线索。另外,大家注意一下今天那位刚进门的大少奶奶,她不是普通人。”   谢留夷听墙角听得好好的,突然被cue,不禁呼吸一窒。想起上个副本的经历,她不会又被人当BOSS吧?   “她怎么了?”长发女玩家苏叶问,“我今天跟下人打听过,这位大少奶奶是从外面买进来的孤女,没什么背景。”   寸头男玩家摇头,“她走路的时候几乎没有脚步声,气息绵长,绝对是个练家子。”   “民国背景的副本,应该会有奇人异士类的NPC。”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玩家说道,“她会跟通关提示有关吗?”   “不确定,若竹,明天你的天眼留一次,验一下这位大少奶奶。”   谢留夷:……   天眼这种技能似乎可以鉴定鬼怪,而且每天有使用限制,这么珍贵的东西,浪费在她身上会不会不太好?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考虑要不要直接现身表露身份,替他们省一次技能。这时,底下厅中寸头男玩家突然敲了敲桌子,“我出去上个厕所,你们先聊,商量一下大少爷的病要怎么治。”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谢留夷:???   他们还真要给大少爷治病?   剩下的几个玩家互相对视几眼,苏叶提议,“今天太晚了,不如先休息,明天再说。”   谢留夷见他们要散了,便盖上瓦片,准备离开。刚起身,右后方一阵凌厉的破空声袭来,她脚尖点地,整个人没有重量似的跃起,落在院中。   月光下,泛着寒光的军用开山.刀旋转着飞过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又飞回来,被寸头男玩家接住。   他反手架着刀,格挡在身前,浑身肌肉紧绷地站在谢留夷对面,如同随时准备扑上来捕食的猎豹。   “大少奶奶不请自来,有何贵干?”他声音低沉,音量不大,看起来并不想惊动阎府的下人。   屋内剩余玩家也从屋内涌出来,将谢留夷围在中间。   谢留夷现在就是尴尬,尴尬得脚趾扣地。   她听墙角这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抓个正着。她尴尬的表现就是表情愈发的冷,好似对面这人欠了她几百万没还一样。   “你怎么发现的?”她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心虚。   “大少奶奶轻功绝顶,我也是巧才发现的。”寸头男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您还没说来这儿做什么呢?”   “其实……”谢留夷抠了抠手指,“我是玩家。”   众玩家:???   寸头男玩家熟练地挽了个刀花,收起刀,只是浑身肌肉丝毫没有放松,“怎么证明?”   谢留夷摸了摸身上,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东西放在手心,举起来,“自己鉴定。”   听到她这么说,玩家们毫不客气地丢出鉴定术。   【血族王戒(铂金)(可成长)】血族之王的戒指,佩戴后玩家当前防御值增加50%,濒死状态下每秒钟恢复2%生命值,直至生命恢复满值(死亡后无效)。   看到属性之后,玩家们眼神都变了。   可成长的铂金道具,属性逆天。   寸头男还算平静,其他人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这装备卖么?”苏叶问道。   谢留夷把戒指揣回怀里,“不卖。”就给你们看看。   众玩家:……感觉她在故意炫耀。   “我们都是揭了榜,以神医的身份进阎府的。”长发男问道,“你为什么混成了阎府的大少奶奶?”   谢留夷不回答,对着若竹说道:“天眼可以省了。”   若竹愣愣地点头。   “既然是玩家,要跟我们合作吗?”苏叶问。   谢留夷摇头,“我是散人。”   “那就请回吧。”寸头男抬手送客。   谢留夷巴不得赶紧走,提气跃上房顶,直接翻墙逃回风荷院。   躺在床上好半天才平复了心情:听墙角被发现什么的,太尴尬了。   回想刚才寸头男的话,这里是铂金本,而他们都是铂金级玩家。   果然,铂金级的玩家比黄金级敏锐许多。   副本的通关提示是消灭恶鬼,既然有恶鬼这种东西,那么是不是说,这个副本,也许……大概……可能……可以使用灵力?   谢留夷试探着从丹田抽取出一丝灵力,沿着经脉游走。干涸日久的经脉突然受到灵力滋养,那滋味格外酸爽。   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增加灵力,九天之上那东西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到最后,她彻底放开对灵力的压制。   丹田中所有的灵力在经脉内沿着玄妙的路线流转,同时引动空气中的灵力进入身体。谢留夷舒爽地喟叹出声,在床上瘫成一个大字。   只是,她的经脉宽阔如江河,灵力却只是涓涓细流,怎么看都有些不搭,她原本的灵力似乎应该更多。   即便仅存这一点灵力,谢留夷也感觉自己神清气爽,身轻如燕,五感都更加灵敏了。   耳朵捕捉到细碎的动静,谢留夷凝神细听,全身灵力不自觉涌入耳朵附近的经脉,一时间,整个阎府所有的动静都悉数涌入耳朵。   门口护院的呼吸声,远处风吹荷塘的沙沙声,巡夜护院的脚步声,更远处,有对话声传来,是阎老爷的声音。   “信礼究竟因何事耽搁了行程,竟然连婚礼都错过了。今日若他在,我们也不必受此折辱。”   谢留夷心下纳闷,大少爷冲喜的婚礼,关二少爷什么事?说得好像二少爷在,自己就会乖乖听话似的。   “二少爷信中说海边打捞上来一条沉船,上面有颇为神异的宝贝,他转道过去看看,挑几样回来孝顺老爷太太。”管家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不用替他说好话,他什么德行我心里清楚,怕是自己好奇,跑去瞧热闹,耽误了正事。”   阎老爷气哼哼地说完,也不等管家再说什么,继续道:“当初就不该送他出去留洋,喝了几年洋墨水,好的没学会,性子倒是被那些洋鬼子带坏了,学了一身……”   阎老爷的话戛然而止,钟声响起,声音来源就在阎老爷身边。   “咚——”   钟声轻灵悠扬,不似铜钟那般厚重。钟声一共响了九下,期间,整个阎府万籁俱寂,只剩钟声在夜空中回荡。   最后一声钟声落下的瞬间,谢留夷心有所感,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   在她爬起来的瞬间,整个屋子都变了样。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一章字数变动比较大,有些情节往后挪了   捉了个虫 第43章   家具破损, 蛛网处处,地上厚厚一层灰尘。窗户上的碧色软烟罗已经脏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破破烂烂地挂在窗牖上。   从窗户看出去, 院中装饰的花草树木全都枯死, 原本整洁的庭院中荒烟蔓草, 一层薄雾幽幽漂浮在月光下。   耳中不闻人语声,只有夜枭的悲啼, 和僵硬拖沓的脚步声。   谢留夷打开门走了出去,院中漂浮着一股令她很不舒服的气息,她直觉地运灵力至双目,眼中所见的世界顿时天翻地覆。   整座宅子都被一层黑中透着红的气息笼罩着, 那气息像是从地面、墙壁上渗出来的, 无孔不入地钻入每一寸空间。   黑气甚至想往谢留夷身体里钻, 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在外。谢留夷试着灵力外放,发现这种黑气被自己的灵力排开。   阴煞之气。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种东西相关的信息。阴煞之气常见于乱葬岗、古墓、风水极阴之地,以及厉鬼出没之处。   阎氏是大家族,建宅之初会专门请人来看风水, 因此阎府的风水不可能蕴养出这么多的阴煞之气。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阎府有厉鬼。   这宅子里得有多少鬼,才能凝结出如此浓郁的鬼气?   谢留夷脚下轻点, 跃上房顶, 居高临下地俯瞰整个宅子。   钟声响起之前, 她所见的阎府庄严肃穆, 巍峨大气。如今, 高地错落的建筑笼罩在黑中透红的阴煞之气下面,像匍匐于黑暗中的巨兽。   花木扶疏的庭院无人打理,娇气的名贵品种早就枯死, 生机旺盛的杂草疯长,覆盖整个花园。   荷塘中莲叶也没了,只剩一根一根光秃秃的茎秆,毫无生气地探出水面。   旁边院子传来开门的声音,七个玩家从各自的房间中走出,聚集在院中。寸头男抬头,恰好看见夜色中伫立于房顶的谢留夷,他点点头,随即移开视线。   谢留夷听到那个叫做若竹的玩家说:“现在宅子里四处弥漫着鬼气。鬼气会往人身体里钻,钻得多了,手脚会渐渐僵硬,身体也会变得虚弱。防御符可以一定程度上抵御鬼气。”   她把阴煞之气叫做鬼气,又是常识体系不同。谢留夷暗想。   玩家们纷纷从系统背包拿出防御符贴在身上。   寸头男低声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几人便出了院门,分头行动。   谢留夷收回视线,继续观察如今鬼宅一般的阎府。   宅中有几处地方,阴煞之气比其他地方更加厚重,在谢留夷眼中,那黑红的烟气就像烽火台上的狼烟一样醒目。   前院有一处,后院有两处。   风荷院距离前院更近,谢留夷决定先去那里看看。   正要动身,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从另一侧传来,她转头看去,那个叫做若竹的女玩家拐过拐角,狂奔着跑回小院,紧紧关上大门,又跑进屋子,嘭一声关上门。   不久,一队手持木棍的蓝衣护院转过拐角,追到小院门口,突然像失去方向的苍蝇,在原地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   月色下,那群护院动作僵硬,脸色灰白,青黑色的血管如同纹身,密密麻麻地爬满裸露在外的皮肤。他们眼眶中的眼珠是纯黑色的,嘴唇掀开,两颗尖利的獠牙露出嘴边,手上的指甲有三寸长,身上散发出腐臭的气息。   僵尸!   其实刚才若竹说得不够全,她只说长期暴露在鬼气之下,人会四肢僵硬。   实际上,活人被阴煞之气侵蚀,体内的生气会被消磨,最后一丝生气消失之后,人就会失去意识,变成由阴煞之气支配的活尸。若是死人,则直接会变成活尸。   也就是民间传说的僵尸。   门外的僵尸护院开始向着风荷院移动。僵尸隔着厚厚的泥土层也可以嗅到活人的生气,一扇木门不可能隔绝僵尸的嗅觉,它们闻到了风荷院中谢留夷身上的气味,开始撞击风荷院的大门。   谢留夷眯起眼睛看向隔壁小院。若竹跑进小院之后,僵尸立刻便失去了目标,难道这个小院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从风荷院的房顶跳到小院的房顶,风荷院这边的撞门声立刻停止了。   果然,这个小院可以隔绝气息。是若竹的血脉能力,还是别的原因?   她打量小院,一样的破败荒芜,跟别的院子没有丝毫区别。   其他六个玩家没有回来,不知道去哪里了。   想不通,谢留夷就不想了,她转身向着此前看到的阴煞之气浓重的院子飞掠而去。   越接近前院,脚下的僵尸就越密集。有护院,有家丁,有丫鬟,没有一个活人。   阴煞之气浓重的这处院子位于整座宅院的中轴线上,按照大家族的居住习惯,这里是家主、也就是阎老爷的院落。   阎老爷的院子比其它院子都大,足有两进深七间宽。院中的僵尸数量也比别的地方更密集。   鬼气最浓重的是一进的正房右侧,谢留夷落在屋顶上,掀开瓦片往里看。   下面看着像是书房,书架林立,一个浑身冒着黑烟的人影在书架之间漫无目的地游走。   黑色锦缎长袍,黑底印红色团花纹的马褂,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正是阎老爷。   它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抬起头来。   那张脸焦黄发黑,泛着粼粼油光,布满了高温烫伤的水泡,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   原本一刀切式的齐耳短发焦黑蜷曲着板结在头顶,像癞蛤.蟆背上的疙瘩。眼眶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翻涌着邪恶粘腻的漩涡,瞳孔中两点血红色的火光。   这不是僵尸,这是厉鬼!   阎老爷发出一声尖啸,拔地而起。谢留夷旋身闪开。   下一秒,黑色的鬼影穿透屋顶,出现在谢留夷刚才站立的地方。   月光下,鬼影浑身散发着阴煞之气,漂浮在空中,长袍下摆离地一尺,没有脚。   它伸出双手向着谢留夷扑过来,那双手跟脸一样,布满了水泡,焦黄萎缩如同鸡爪。   谢留夷身体向后倒去,避开阎老爷的利爪,似不倒翁一般,以脚为圆心,身体画圆绕到阎老爷身后。   她的右手条件反射地掐了个剑诀,灵力附着在右手剑指上,起身,以指为剑,点在阎老爷后心处,指尖灵力吞吐。   灵力没入阎老爷体内,他吃痛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没有回身,头直接在脖子上拧了半圈,转到身后,低头向谢留夷的手指咬去,同时,双手像没有骨头一样,直接背到身后来抓谢留夷。   变成鬼以后正反面可以随意切换的吗?真方便!   谢留夷羡慕地想着,脚尖轻点,向后平移,躲开阎老爷的攻击。   院子里的僵尸被谢留夷身上的气息吸引,嗷嗷叫着汇集在书房四周,开始疯狂地撞击墙体。几十只僵尸同时撞击的力道不容小觑,书房被它们撞得震颤不已。   不行,书房撑不了多久,得尽快结束战斗。谢留夷暗忖。   阎老爷不用在房顶上借力,就着四肢反弓的扭曲姿势,再次向谢留夷扑过来。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的脑袋张大了嘴,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层次不齐的尖牙。   字面意义上的咧到耳根,像是脑袋被切开大半,藕断丝连,又像是倒着放的箱子打开了盖子,等着盛装东西。   那嘴张得比谢留夷的头还大,谢留夷可以清晰地看到它口中焦黄萎缩的舌头,和布满水泡的口腔。   这一刻,谢留夷没有动,她仿佛进入一种玄妙的境界,手指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飞快变换,结出一个个复杂的手印。   她清叱一声,手印前推,漫天的星光仿若受到感应一般,汇集于她指尖,化成凌厉的剑气,由指尖破体而出,刺入阎老爷近在咫尺的口中。   阎老爷像是被针扎破的泡泡,从剑气刺穿的位置开始,一点一点地消散,连叫声都未发出,便化成一摊焦黑的齑粉,被夜风吹散。   谢留夷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脑海中闪过几幅不连续的画面。   一会是学堂中,一群人跟着讲台上的教习,学习快要拗断指头的手印;一会是云海弥漫的广场上,一群人手中提着剑,枯燥地重复着劈、砍、点、刺……一会又是一群才到她腰的小萝卜头们,举着木剑围着她叽叽喳喳……   她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但是每个人都穿着和她一样的衣服。   若是星河在手,何须结印这么麻烦。   她喃喃出声,心里跟破了个洞似的,风呼呼地刮过,生疼,像是丢了挚爱的那种疼。   哦豁,星河是谁?   谢留夷猛然回神,难道她以前嫁过人?星河是她相公?   脑袋里突然翻江倒海似的开始疼,疼得谢留夷倒抽一口气,蹲下来捂住脑袋。识海翻腾起滔天巨浪,却似被一张网压制,越翻腾,脑袋便疼得越厉害。   下面的僵尸越聚越多,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瓦片滑落,谢留夷脚下的房顶大幅度倾斜,眼看她便要落入僵尸群中。   突然,寡言封印释放出凌厉无匹的剑光,剑光过处,风平浪静。   如果说谢留夷方才的剑气是流萤,那寡言封印中涌出的剑气就是烈日,不可同日而语。   头疼骤然停止,谢留夷灵力鼓荡,在房顶倒塌的前一秒御风而起,浮在半空中。   夹杂着森冷阴气的风拂过,带走她额头的汗珠。   刚才……是寡言封印救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失忆的小谢:星河是谁?是我相公吗?   恢复记忆的小谢:哦,星河是我老婆!   上个副本有小可爱提意见,说打斗部分太短。我自己反思了一下,确实在打斗上写得太敷衍,所以这一章就努力拓展了一下打斗过程。   但因为这只是个精英怪,要是小谢半天打不死的话,显得她太弱了,所以打斗过程还是有点短小。   我保证,最后的BOSS战一定会写得更精彩哒! 第44章   下方倒塌的书房中, 一只只僵尸破开废墟钻了出来。谢留夷心知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御风向着下一处阴煞之气浓重的院落飞去。   所过之处,僵尸纷纷汇集。   她试着将灵力结成一层屏障, 隔绝自己的气息。果然, 脚下的僵尸仿佛失去了目标, 在原地愣怔片刻后,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   远处有火光闪现, 谢留夷扫了一眼,估计是哪个玩家搞出来的动静。   很快,她便到了目的地。这处院子不大,院中长满了杂草。一个鬼气森森的人影双手交叠在小腹, 沿着一条看不见的线来回飘。它明明没有脚, 飘起来却一顿一顿的, 好像在用脚丈量地面一般,停顿得格外有节奏。   看衣服像是阎嬷嬷,脸却不像。阎嬷嬷原本是个高颧骨、刻薄相的瘦小老太太,脸上布满皱纹和老人斑。但是院里那东西的脸膨胀得如刚出锅的白面白头, 又白又大,表皮却像长期泡在水中而起了褶皱。   她的嘴大张着,两道裂痕从嘴角延伸到耳根。与阎老爷不同, 阎老爷像是箱子打开了盖子, 天生便有条缝, 阎嬷嬷这个却像是被人强行撕开的。   口中黑洞洞一片, 没有牙齿, 也没有舌头。   又是一只厉鬼。   刚才斩杀了阎老爷,却没有系统机械音提示,也没有掉落。谢留夷觉得, 也许副本的通关提示,并不是单纯地击杀这些鬼。   她的气息被灵力包裹,并没有惊动阎嬷嬷,她没出手,继续向着下一处阴煞之气浓重的地方飞去。   这处院子谢留夷有印象,是太太的院子。此处比前两处的阴煞之气更浓重。正房和西厢房都冒着黑中泛红的煞气。   这里有两只厉鬼。   谢留夷先落在太太的院子屋顶,掀开一片瓦往里看。   屋内阴森破败,正堂中空无一人,角落有个小门,黑气从门中涌出,格外浓郁。谢留夷只好起身换个地方,再次掀开瓦片。   下面是个暗室,没有窗户,摆设看着像佛堂,只是那佛龛中摆着的不是佛像,而是个面目狰狞,造型怪异的雕像。那个雕像就像是很多个人打成了死结,胳膊和腿从不同的地方伸出来。   香案前跪着一个人,那人低着头,只能看到后脑勺盘着发髻,是个女人。她赤.裸着身体,没有穿衣服,皮肉松散地耷拉着,看起来上了年纪。   她身上遍布刀痕,背心处一个大洞,透过那个洞,谢留夷都能看到她身下破旧的蒲团。洞的边缘非常不规整,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穿透了身体。   谢留夷悄无声息地盖上瓦片,又跃到西厢的房顶,掀开瓦片往里看。   月光从破烂的窗户投入屋中,映照出月洞架子床上一个不似人形的东西。   那东西闭眼躺在床上,有头、有四肢、有躯干,那张脸甚至还挺好看,苍白俊秀。只是他整个身体扭曲变形,像一摊被随意丢弃在床上的破布,肚腹上几个鲜血淋漓的大洞。   这是……在太太院里养病的大少爷?   回想这几个人化成的厉鬼形象,谢留夷心中隐隐划过一丝明悟。   不远处突然传来清灵悠扬的钟声,院中游荡的僵尸忽然静止不动。   不对,不是僵尸静止不动。   夜枭悲啼戛然而止,周围一丝风也没有,天上的星辉仿佛被冻结一般。   整个阎府的时间在钟声响起的瞬间被定格了。   钟声响过九次,谢留夷只觉得眼前一花,阴煞之气消散一空。荒烟蔓草的破旧鬼宅瞬间焕然一新,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家丁们举着火把巡逻,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生气蓬勃的脸。门口守夜的丫鬟打了个哈欠,脑袋一下一下地点着,又打起了瞌睡。   谢留夷蹲下,揭开屋顶的瓦片,西厢紫檀木月洞架子床上垂下厚重的床幔,里面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整个宅子,又恢复了生机。   “什么人?”“抓小偷!”“这边也有。”   院外突然传来几声呼喝,谢留夷用灵力屏蔽自身气息,浮上空中一看。几个玩家被护院们追得抱头鼠窜。   想来是阎府变幻的时候,猝不及防之下撞上了巡夜的护院。   谢留夷心中为同胞默哀一声,好整以暇地飞回风荷院,钻进西厢房,盘腿往床上一坐,开始内视。   识海中,寡言封印散发着淡淡的柔光,漂浮在识海上空,一点也看不出方才剑光灼灼的样子。   谢留夷伸出一条神识触角碰它一下,寡言封印装死不动。她持续不断地戳,寡言封印似乎被她戳烦了,甩了甩身子,一副“莫挨老子”的架势。   哟,这玩意儿还挺傲娇?   她加大了力度,换着角度不停地戳。一道锋锐无匹的剑光从中爆出,轻轻地抽在她的神识触角上。   剑光围绕着寡言封印转了一周,警告似的冲她扬了扬,这才重新收敛回去。   明明气势凌厉,抽在她神识触角上却不痛不痒。   谢留夷有种感觉,下这个封印的人,应该是她的父母或者师长。寡言封印除了限制她说话之外,更重要的是在生死关头保护她。   那么她消失的记忆,还有明显减少的灵力,会跟寡言封印有关吗?   如果有关的话,难道是因为这些记忆和灵力对她的生命造成了威胁,寡言封印才将其压制?   ……   隔壁的玩家一晚上都没回来,也不知道是躲起来了,还是被家丁当成小偷捉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有人走进了院子,脚步很轻,拍门声也很轻。   “大少奶奶,您起了吗?太太请您过去。”小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太太?   谢留夷打开门,看了看天色,天光将将破晓,大多数人都还睡着,这时候太太喊她去做什么?   小红低着头,双手拢在小腹前,恭敬地站在门口,没有像昨晚那样被她看一眼就抖。   她甚至还笑着对谢留夷说:“大少奶奶怎么还穿着嫁衣呢?快脱了吧。”   一晚上过去,这姑娘胆子变大了?   “你不怕我?”谢留夷问。   小红惊讶地看她一眼,“我为什么会怕您呢?”   谢留夷垂下眼帘,脱下身上皱得酸菜样的素纱嫁衣,随手往榻上一丢,没有再说别的,抬手示意小红带路。   来到太太院中,昨晚在太太门口打盹的小丫鬟此刻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精神百倍地站在门口。窗户上看不见灯光,里面的人显然还没起床。   微熹的晨光中,阎嬷嬷端着架子站在院中,见谢留夷进来,三角眼犀利地上下扫视一番,吊着嗓子道:“大少奶奶出身不好,许是没人教过你做媳妇的本分,今日老奴便僭越一回,教教你这大户人家的规矩。”   依然是那副刻薄挑剔的表情,好似忘了昨天谢留夷如何当着她的面,一刀解决一个小护院,也忘了昨天她瘫软在地上时的恐惧。   怎么回事,小红和阎嬷嬷都失忆了吗?谢留夷纳闷。   那头,阎嬷嬷还在继续吊着嗓子,拿腔拿调地训话,“女子,天生卑弱。新妇进门,当早起晚睡,恭谨侍奉公婆,服侍丈夫。今日你起得晚了,便先在院中跪上几个时辰,等太太醒了,再去服侍太太洗漱用饭,尽一尽做人媳妇的本分。”   说罢,她一脸嫌弃,“女子,当时时整肃仪容,才能取悦丈夫。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罚你今日不许吃早饭。来人,替她挽发。”   小红上前来要替谢留夷梳头,只是谢留夷比她高出一个头,她够不着,小声道:“大少奶奶,您稍微蹲一下身子。”   “蹲什么?跪下!”阎嬷嬷厉声道。   谢留夷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膝盖笔直,眉头微皱,“你失忆了?”   “放肆,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阎嬷嬷伸手指着谢留夷,食指都快戳到她鼻尖。   谢留夷伸出三根手指捏住她食指,向后折过去。阎嬷嬷痛呼一声,想抽手,谢留夷手指铁钳似的钳住她,在她的痛呼声中问:“我是谁?”   “你个小贱蹄子,竟敢这么对我。要不是我们阎府买了你,你早就被卖进窑子里了。”   谢留夷加大手上的力道,阎嬷嬷哎哟哎哟地痛呼着,顺着谢留夷的力道委顿在地,额头渗出冷汗来,嗓音尖利地喊,“来人,快来人。”   小红急忙上前抓住谢留夷的手,“大少奶奶,您快放开阎嬷嬷。”   谢留夷不为所动,掰着阎嬷嬷的手指,蹲下身凑近了问:“我是谁?”   “大少奶奶,您魔怔了吗?您是大少奶奶啊。”小红上手来掰谢留夷的指头。   谢留夷轻轻一掌将人推开,盯着阎嬷嬷浑浊的眼睛,声音冷厉,“回答我!”   “白莲你个小贱人!你就是个给我们家大哥儿冲喜的孤女,真以为自己是大少奶奶吗?”   谢留夷放开阎嬷嬷的手,站起身来,脸上没有表情。   白莲,是谁?   现在这个阎府,还是昨天的阎府吗?   小红急忙过来搀扶阎嬷嬷,却被阎嬷嬷一巴掌扇在脸上,“没用的东西,快去给我请家法来。”   小红捂住脸,转身急匆匆走了。   卧室里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阎妈妈,发生了何事?”   口齿清晰,声音中并无睡意,可见早就醒了。   “太太,求太太给老奴做主啊!”阎嬷嬷捧着手,跌跌撞撞地跑进正房。   谢留夷跟了进去。 第45章   正房里的陈设色调暗沉, 压抑又厚重。小丫鬟打起了千工拔步床的帐幔,露出帘后端坐在床的阎太太。   明明是不足四十岁的年纪,黑发里却已掺了许多银丝, 哪怕刚刚起床, 头发也紧紧地箍在发髻中, 一丝不乱。   她脸色是久不见日光的苍白,眼角眉梢都向下耷拉着, 鼻端两道深刻的法令纹,仿佛拧一拧,能拧出一盆苦水来。棕灰色的锦缎睡衣麻袋似的套着她瘦削的身子,那暗沉的颜色让上好的料子也显得沉闷压抑起来, 整个人像是要溶进身后浓重的黑暗里。   恕谢留夷直言, 她活着的时候并不比她死后鲜活多少。   “太太, 您可要给老奴做主啊——”阎嬷嬷见到靠山似的扑到她脚边,毫无仪态地哭诉,那哭声跟唱戏似的跌宕起伏,“大少奶奶, 她竟是想打杀了我这把老骨头。我奶大了老爷,兢兢业业为阎府操劳一辈子,没想到临了, 竟碍了大少奶奶的眼。”   谢留夷:???   手有些痒。   太太闭了闭眼, 也不问谢留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恹恹, “我今儿身子不舒服, 信仁媳妇,你去小佛堂跪着,替我诵经祈福吧。”   一开始, 谢留夷还真没反应过来她在叫谁,直到太太久不见回应,睁开眼来,皱眉看着谢留夷,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谢留夷才转过弯儿来。   这家大少爷叫信仁,二少爷叫信礼,阎太太口中的信仁媳妇喊的是她。   这位太太早就起了,却像尊泥菩萨似的,对外面的纠纷充耳不闻。如今不得不出面,却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拉偏架,用处罚她的方式来安抚阎嬷嬷。   不过她提到了小佛堂,谢留夷顿时就想到昨晚佛龛中的鬼怪雕像,转身往小佛堂走去。   “等等,”阎嬷嬷一个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小丫鬟,唾沫横飞地说,“把小佛堂的蒲团给我撤了,让她跪在地上。”   小丫鬟为难地看向太太,太太闭上眼,神色恹恹地点了头,小丫鬟这才迈着小碎步进了小佛堂,不一会,端了块绣莲花的蒲团出来。   谢留夷本就没打算跪,自然也不在意有没有蒲团,她冷冷看了阎嬷嬷一眼,扭头进了小佛堂。   小佛堂和正房之间的门上挂着厚重的帘子,帘子一放下,狭隘逼仄的佛堂就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若是个普通女子,在这里面罚跪,只怕膝盖还没坏,人先要吓坏了。   谢留夷在黑暗中观察这座佛堂。香案上铺的也是锦缎,辨不清颜色,但肯定不怎么鲜亮。   佛龛里面并非昨夜所见的诡异雕像,而是一尊羊脂白玉雕成的观世音菩萨像,质地莹润清透,雕工精湛。菩萨细长的眼俯瞰着香案前的谢留夷,眉目慈和,普度众生。   谢留夷右手掐剑诀置于胸前,恭敬低头拜了一拜。   这位在佛教称观世音菩萨,在道教称慈航真人,乃是横跨佛道两界的尊神,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那阎太太将供奉观世音菩萨的小佛堂,当做惩罚媳妇的暗室,这行为多少有些不尊敬了。   外头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   阎太太有气无力地问:“阎妈妈,昨夜吵吵闹闹的,到底怎么回事?”   阎嬷嬷这会声音总算恢复了正常,“昨儿个晚上家丁巡夜,遇见几位神医深夜外出,误以为是贼人,闹了场笑话。”   “神医们可有受惊?”   “并未。”   “那就好,”太太松了口气,又问,“神医深夜外出,可有要事?”   “这……”阎嬷嬷似乎在回忆什么,回答得断断续续,“一位,说是有夜游症……有三位说是要收集日月精华入药……有两位说是夜观星象……还有一位,说什么……哦对,夜间拉练,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留夷在暗室听得嘴角抽搐,这七个玩家的理由编得也太不走心了吧?正常人谁会信啊?   “原来如此,奇人异士,行为自然与我等凡人不同。”太太话语里透着高兴,“看来几位神医都是有真本事的,我儿有救了。”   谢留夷:阎府里就没一个正常人。   她靠在佛堂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一点一点热闹起来。   天大亮了。   一阵虚浮无力的脚步声靠近了正房门口,门口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大少爷,您来了。”   “太太可起了?”男人的声音中气不足,有些沙哑。   “大少爷来了?快进来。”太太还未发话,阎嬷嬷便越俎代庖地开了口。   有人打了帘子,男人脚步迟缓地进了正房。   “信仁啊,你身子不好,早上风凉,起来做什么。”这是太太的声音。   男人咳嗽了两声,道:“儿子今日觉得好些了,来给母亲请安。”   “母亲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好。”太太声音里带了哭腔。   “太太快别说丧气话,你看昨儿才冲了喜,今儿大少爷气色就好起来了,冲喜可不是冲对了?”阎嬷嬷话里透着喜气。   “说起冲喜,”大少爷咳嗽了两声,慢条斯理地说,“既然儿子已经成家,就不好继续打扰母亲,该回自己院子里了。”   “可你……母亲怎么放心啊。”阎太太犹豫着说。   “儿子已经娶了妻子,又怎能再让母亲劳累。”大少爷说完一大串话,喘了两声,这才问,“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自己的新娘子呢。”   屋外安静了一瞬,阎嬷嬷支支吾吾地说:“今儿太太晨起身子不爽利,大少奶奶孝顺,自请去小佛堂为太太祈福了。”   谢留夷有点佩服阎嬷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了,三言两语的,就把她和太太欺负大少奶奶的事儿遮掩过去了。深宅大院里生活的人,各个都是人精啊。   “应当的,”大少爷似是在点头,声音有些发紧,“儿子看母亲气色不错,想来也是……她祈福的功劳。不知母亲现在感觉如何?”   “好……好多了。”太太声音中都透着尴尬,“你跟你媳妇,都是孝顺的孩子。”   “既如此,就让儿子先带她回去,可好?说来惭愧,儿子还不知道新娘子的名字。”   阎太太沉默了,阎嬷嬷接话道:“她叫白莲,是逃难来的,全家就剩她一个人了。受了咱们家救济,为了报恩,自愿嫁给大少爷冲喜。”她特意加重了自愿两个字。   “是自愿的就好。”大少爷说。   外头阎太太软着嗓子喊:“阿莲,出来吧,母亲已经好多了。”   激起了谢留夷一身鸡皮疙瘩。   她掀了帘子出去,便看到晨光中,穿着月白色长袍的青年坐在椅子上,苍白的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和昨晚那个不成人形的抹布长相别无二致。   青年见到谢留夷,露出惊讶的神色,许是谢留夷窄袖劲装、长身玉立的样子,不太像阎嬷嬷口中逃难来的孤女。   惊讶一闪而逝,随即他挂上温和的笑容,向阎太太告退。   院中下人们忙碌着替他收拾东西,他则乘着步辇,带着谢留夷先一步回院子。   谢留夷面无表情地走在步辇旁,心中还在想着阎嬷嬷和小红疑似失忆的问题。旁边步辇上大少爷喊了好几声“阿莲”,她才不耐烦地看过去,眉眼间俱是冷意。   阎大少咳嗽了两声,许是中气不足,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语速又慢,听得谢留夷十分烦躁。   “阎嬷嬷是父亲的奶娘,地位尊崇,不是一般的下人,连母亲也要让她几分……咳咳,你日后莫要当面顶撞她……若她为难你,你尽管来找我……你是我的妻子,我自当为你撑腰。”   这一席话说的体贴入微,若谢留夷真是个被人欺负的孤女,只怕当即就会感动哭了,但是谢留夷这人抓重点的能力一向与他人不同。   “我不是。”   “不是什么?”   “你妻子。”   阎大少:“……”   他捂着嘴巴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下来,有气无力地说:“无妨,你我不过才见了一面,日后相处久了,你总会真心接纳我。”   “不会。”   这话噎了阎大少一下,他愣了一会,勉强扯出个无奈的笑,“你怎知,不会真心接纳我?”   “不是,”谢留夷没什么感情地扫了他一眼,纠正他的理解,“不会相处很久。”   一个副本NPC而已,还想相处多久?   阎大少:“……”   ……   早上谢留夷刚走不久,七个玩家就疲惫地返回自己的院子。   昨晚撞见家丁,为了维持人设,扯了些神神叨叨的谎。为了圆谎,几人硬是在外面待到晨光微熹才回来。   “先睡一觉,睡醒再说。”寸头男玩家钟长风摆了摆手,率先进了房间。   小院加上后罩房一共六间房,除去两间宽的客厅,就只有四间客房,钟长风一个人住一间,剩下六人两人一间。   昨夜经历了惊心动魄的追逐战,早就累坏了,众人回了房间倒头就睡,一直到中午下人来送饭才起来。   吃了饭,七个人围坐在桌旁,钟长风敲了敲桌子,开启了话题,“我先说说昨晚的发现。”   “昨天入夜后,大概十二点左右的样子,西洋钟响了九声,里世界出现,一个小时后,里世界切换为正常世界。”   若竹接着说:“里世界鬼气弥漫,没有活人。家丁全部都是僵尸,嗅觉灵敏,招惹上之后很难摆脱。不过昨天我发现,这座院子似乎可以隔绝僵尸的嗅觉,我跑进来之后,僵尸没有试图进来。”   “难道这座院子是安全屋?”   “别太相信副本的安全屋,”钟长风摇头警告,“僵尸虽然数量多,但是移动速度慢,威胁不大,大家尽量不要依赖所谓的安全屋。继续。”   眼镜男开口:“昨天我防御符用完,差不多十分钟之后,我身上出现Debuff,力量和防御略微上升,但是敏捷值下降得厉害。现在属性值不动了,但是Debuff还在。”   “鬼气侵入人体会让人身体僵硬,你下午出去晒晒太阳,一直晒到Debuff消失。”若竹提醒道。   “要防御符么?我卖给你啊,双倍价钱。”长发男玩家道。   眼镜男闷闷道:“买不起。”   “也是,你连正常价格的防御符都没准备多少,怎么买得起双倍价钱的。”长发男嘴贱了一句,在钟长风制止之前开始说正事,“僵尸分三类,穿着蓝色衣服的是护院,力量大,速度慢。穿着褐色衣服的是普通下人,三维属性都不高,但是数量最多。另外一种是丫鬟,是巢穴怪,常常是好几只一起窝在一间房子里,很少在外游荡,但是敏捷高,不小心闯进去了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被缠上很难摆脱。”   “我跟他发现的差不多一样,”另一位头发染成黄色的男玩家说,“不过我在喜堂遇到了管家。他仇恨范围比其它僵尸更大,三维属性都高处一大截,像是精英怪。”   他话音刚落,苏叶便接着说道:“我在西南方向的院子见到了阎老爷的那个奶娘,她形态有些奇怪,像是被蒸熟了,没有脚,离地二十厘米飘着。仇恨距离倒是不远,我躲在院门口,她都没有发现我。但是我身上的道具示警了,她是BOSS级别的怪物。”   钟长风若有所思:“还有人遇见过疑似BOSS的怪吗?”   众玩家摇头。   “通过对小怪、精英怪和疑似BOSS的奶娘的行为特征对比,我怀疑阎府几位主人可能都是BOSS。”钟长风道。   其他玩家认同地点头,他继续说:“通关提示是消灭恶鬼,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里世界有恶鬼存在。目前里世界出现规律、出现原因和维持时间都还不确定,只能等下次里世界出现再进行比对分析。”   “管家和奶娘都是下人,管家是精英僵尸怪,奶娘却是BOSS级别的厉鬼,二者之间的区别应该列为重点探查目标。”   “下次里世界再出现的时候,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确认阎府中究竟有几只厉鬼。”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我抓重点的能力一向不错。   作者:你抓重点的角度过于清奇。 第46章   回到院子不久, 下人就把阎大少惯用的东西送回来了,大小箱笼摆了一院子。谢留夷靠在走廊的柱子旁,看着下人们忙碌地整理。   满院子木头的香气中, 一股极淡的血腥味飘进谢留夷的鼻子。   她抽了抽鼻子, 不动声色地循着味道, 踱步一个檀木箱子前。箱子未上锁,掀开一看, 里面装满了衣物,多是雪青、月白这样淡雅的颜色。   箱子打开的瞬间,血腥味愈发明显,她微微蹙眉, 在一堆布料丝滑的衣物中扒拉, 没两下, 便扒拉出一件青竹色的长衫,长衫上沾染着大片的血渍,已经干涸发黑。   “阿莲,放下!”阎大少的声音难得地严厉起来。   谢留夷没放, 转头审视阎大少。阎大少被人扶着,从正房走出来。   他捂住嘴,不住地咳嗽, 似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咳了一会, 谢留夷闻见一股新鲜的血腥味, 阎大少捂住嘴的手指间隐约渗出血迹。   “今日你们看到的一切, 都不许告诉太太。”咳嗽缓下来, 他手攥成拳头放在身后。   下人们应了,有丫鬟送上热水和手帕,他仔细清理干净手上的血迹, 才抬头看向谢留夷,“阿莲,别怕。前几日咳了血,怕母亲担心,就将衣服藏了起来。可是吓到你了?”   谢留夷:你看我像被吓到的样子吗?   她瞥了一眼长衫上血迹的分布,微微眯了眼。血迹集中在下半部分,呈向上喷溅状,这种血迹分布,多见于屠夫的围裙上。   吐血能吐出这种形状?   “去把这一箱衣服拿下去烧了。”阎大少吩咐道。   下人上来接过谢留夷手里的青竹长衫。   谢留夷松了手,任由下人抽走手中的衣服,转身问阎大少:“这里原先的下人呢?”   阎大少没回答,对她招招手,“阿莲,进来。”   他反身走回正房,坐在长沙发上,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谢留夷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大马金刀地坐下。   “阿莲,你我已是夫妻,对我不需要这般防备。”阎大少摇摇头,无奈道。   “有事说事。”谢留夷不耐烦地催促。   阎大少噎了一下,满脸宠溺地笑了两声,开始语速缓慢地拉家常,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昨夜休息得好不好;婚礼太仓促,委屈了新娘子,过一会喊人重新装扮婚房;日后安心做他妻子,他会好好待她……之类的废话。   听了半天,没有听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谢留夷打断他的喋喋不休,问:“你有个弟弟?”   昨日听到阎老爷和管家聊天,知道阎府中还有个二少爷。可是昨晚在鬼宅中却没见到,因此谢留夷才有这一问。   没想到这话刚一问出去,阎大少的脸上温柔和善的表情龟裂了,他神色扭曲了一瞬,很快就消失,快得仿佛谢留夷的幻觉。   “信礼管着家里的生意,前些日子外出了,还未归家。”他低下头,将脸上所有的神色都掩藏起来,咳嗽两声,语速放得很慢,“昨日若他在,应当由他替我跟你拜堂的。信礼长得一表人才,比我这个病秧子好多了,我宁愿娶你的人是他。”   原来如此,谢留夷心说,怪不得阎老爷觉得,昨日婚礼需要二少在场。可能他觉得,一表人才的二少跟自己拜堂,自己就会乖乖听话?   她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没有注意到阎大少的表情。   阎大少抬眼看到她走神,表情瞬间阴沉。他喊了一声阿莲,在谢留夷看过来的时候,又挂上温柔的面具,眼神深情又哀伤,强颜欢笑道:“阿莲这样美,配我这个废人,实在可惜了。若是你想,待信礼回来,可以让他来替我……跟你圆房。”   谢留夷:???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你们阎家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她皱眉仔细打量阎大少的神色。   他脸上表情很复杂,哀伤、自卑、温柔,哀伤于自己不能给她幸福,自卑配不上眼前美丽的姑娘,温柔得宁愿自己受委屈、也想让她和自己出类拔萃的弟弟春风一度。   谢留夷十分佩服这种把能自己的脸当调色盘使的本事。   可是他话里充满试探的意味,让谢留夷生出一种直觉:他想听到自己说出拒绝,甚至表忠心的话。   可她偏不。   她干脆地点头,“好啊。”   话音刚落,就看见阎大少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和狠厉,神色狰狞,原本虚握在膝头的手瞬间攥紧。   突然,院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大少爷,老爷要见大少奶奶。”   老爷?他还活着?   谢留夷挑眉。看来昨晚击杀阎老爷同款厉鬼,对活着的阎老爷似乎没什么影响。   阎大少脸上的狰狞云收雨霁,又挂上了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招手让门口的下人请管家进来。   院门打开,管家恭敬地低着头,低头的幅度让谢留夷担心他脑袋上那顶瓜皮帽会掉下来。不过直到他上了台阶,站在正房门槛外,那顶瓜皮帽也依然牢牢地套在他头上。   “大少爷,老爷要见见大少奶奶。”他重复了一遍,又赔着笑补充道,“今日本该是新妇敬茶的日子。老爷盼了多年,总算能喝上媳妇茶了。”   “忠伯稍等,我换身衣服,许久未向父亲请安,这次顺道一起去。”大少爷说着,向谢留夷伸出手。   谢留夷八风不动,莫名其妙地看他,不明白他这姿势是几个意思。   站在门外的管家察言观色大半辈子,反应极快地跨过门槛,一手扶住大少爷的胳膊,另一只手摁在他肩上,并未扶他起来,而是动作轻柔地将他摁坐在凳子上。   “哎哟哟,大少爷,您先坐下。”他收回手,躬下身子道,“老爷心疼您的身子,知道您搬院子劳累,特意嘱咐让您好好休息。老奴带大少奶奶过去就好。”   大少爷想一起去,但是管家寸步不让,坚持只让谢留夷一个人过去,最后还是大少爷退了一步。   “阿莲刚进门,不懂事,还请管家时时提点。”他在“时时”上加重了音调,又转头对谢留夷说,“今日院子里事多,还需你帮忙打理,早点回来。”   其实搬院子的事情已经由太太指派的下人一手包圆,哪里轮得着谢留夷这个两眼一抹黑的外人来帮忙。   谢留夷觉得阎家这父子俩关系有些微妙。当爹的要绕过儿子单独见儿媳,儿子又话里话外不想让妻子单独见父亲。一时竟有些好奇,这阎老爷私下里见儿媳究竟想做什么。   她点了点头,起身跟着管家离开。   跨出院门的一瞬,谢留夷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   阎大少站在正房的门边上,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另外半边身子沐浴在阳光中,拳头紧握,表情漠然,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   昨天谢留夷来过阎老爷的院子,还顺手击杀了阎老爷同款厉鬼。如今白日再来,阎老爷的院子看着更加的宽阔大气:下人数量是其他院子的好几倍,每道门前都有护院站岗。   管家带着谢留夷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书房。   昨夜未看仔细,今天谢留夷才看清了书房的样子。   进门便是一套黄花梨的沙发和茶几,沙发上铺着厚实的垫子。左侧镂空雕花月洞门后摆一套黄花梨的书桌,右边则是一排排书架,昨日阎老爷鬼便是在那书架中游荡。   月洞门旁边摆着个一人多高的西洋钟,金丝楠木的主体,上半部分是石英表盘,下半部分镶着玻璃,金色的钟摆在玻璃柜子里滴答滴答地左右摆动。   阎老爷就坐在沙发主位,举着个金丝玛瑙烟斗,见谢留夷进来,他抬抬手,示意谢留夷坐下。   谢留夷腰板笔直地在一旁单人沙发坐下。   阎老爷引经据典,咬文嚼字,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开场白,听得谢留夷想打哈欠,有种在学堂里听夫子掉书袋的感觉。   这场景似曾相识,父子俩还真是一脉相承的爱说废话。   谢留夷手背在身后,无聊地练习掐诀。   “亲家公和亲家母可还健在?”阎老爷终于切入正题。   父母健不健在谢留夷不记得,但肯定是不在副本里。谢留夷果断摇头。   “哦,”阎老爷含住烟嘴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来,烟雾遮掩了他脸上的表情,“你家里还有什么亲戚?”   谢留夷继续摇头。   阎老爷换了话题,问起谢留夷的出身,“我看你文雅娴静,知书达理,原本应该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吧?”   谢留夷紧绷的脸裂了几条缝,透出惊悚来。   她?文雅娴静?知书达理?   是她昨天打架不够狠,还是那把刀插得不够深?   许是从谢留夷龟裂的表情里意识到刚才的话不对,阎老爷略微尴尬地咳嗽两声,上唇的一字胡也跟着抖了抖。   “听管家说,你叫白莲?”他生硬地换了话题。   又是白莲这个名字……谢留夷没点头也没摇头。   阎老爷也不等谢留夷回答,自顾自地接上话,“我看你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不知师承何处啊?”   问完了父母问出身,问完了出身又问师承。她都失忆了,怎么会知道?   谢留夷有些不耐烦,“有事说事。”   这话十分不客气,阎老爷被噎了一下,沉下脸来,“你既然进了我阎家的大门,以前那套江湖做派最好收起来。长辈问话,就好好回答。这般顶撞长辈,成何体统。”   看来是没什么正事,谢留夷起身要走。   正在这时,管家端了茶进来,见气氛僵硬,笑着打圆场,“先前大少爷还担心,大少奶奶年少不知事,会冲撞了老爷,叫我提点着些。怪我没跟大少奶奶说清楚,该罚。”   他替两人斟了茶,先端给阎老爷,再端给谢留夷。   谢留夷这才坐下,接了茶,送到鼻端轻嗅。茶倒是好茶,她轻砸一口,入口微苦,回味甘甜。   那厢管家见她坐回去了,站到阎老爷身后,躬身解释阎老爷刚才的行为,“老爷昨儿说婚礼仓促了些,委屈了大少奶奶,也不好跟您娘家人交代。今日便想着找您问一问,家里若还有亲戚,两边就走动起来,也算是给您找个娘家。这女子嫁入夫家,娘家便是自己的靠山。大少奶奶可不要误会了老爷的一番好意。”   谢留夷掀起眼帘看他一眼,轻飘飘丢出一句,“不需要。”   管家:……   阎老爷十分气愤,赶苍蝇似的赶走了谢留夷,眼不见为净。   管家招了个小丫鬟送她,自己留在了书房。   谢留夷猜到他们有话说,便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动静,听到阎老爷吩咐管家去查一查她是否有师承。   “再顺便查查她还有没有别的靠山。”   刚才管家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阎老爷问了那么多,重点其实就是最后一句,她有没有靠山。这位阎老爷对她的人际关系似乎过于上心。   刚走出书房没多久,迎面来了个袅袅婷婷的美人。桃红绣牡丹的旗袍紧紧包裹住玲珑有致的身段儿,手推波的造型更显妩媚,走起路来连胯骨的摇摆都带着韵律。   看得谢留夷直咂舌,总觉得她下一步就要扭到腰。   美人儿直直走到谢留夷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哪来的土包子,老爷最近是换了口味不成,这种的也吃?真是不嫌硌牙。”   语调婉转,尾音似乎在舌尖打了三个转,明明是骂人的话,却像带了钩子似的,听得谢留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七姨太,”给谢留夷带路的丫鬟急忙行礼,解释道,“您误会了,这位是大少奶奶。”   七姨太?听到这个排行,谢留夷咂舌。   阎老爷看着正经又古板,还喜欢掉书袋,没想到私下里……啧啧,这小老头子,竟然还有两幅面孔呢?   七姨太摸着自己耳朵上硕大的珍珠,轻笑一声,“长得是好看,可惜是个青瓜蛋子。”   她微微向前倾身,声音压低,更显得魅惑,“姐姐我倒是想教你伺候男人的本事,就怕你那身子娇弱的男人,受不住。”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谢留夷一眼,扭着胯往书房走去。   谢留夷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少奶奶您别在意,七姨太她……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小丫鬟以为谢留夷生气了,解释道。   “哪种地方?”谢留夷疑惑地问。   “就……”小丫鬟涨红了脸,声若蚊蚋,“就是窑子里出来的。”   窑子出身的七姨太?这阎老爷,在某些方面,还真是荤素不忌啊。   谢留夷跟着小丫鬟往外走,心神却留意着那位七姨太韵律独特的脚步声。   七姨太一路走进了书房,管家出来关上门,紧接着便传来七姨太的娇笑声,笑着笑着,这笑声就变了味。   书房里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谢留夷急忙散去耳朵周围的灵力,不动声色地掏了掏耳朵。   她的耳朵,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高估了我自己,今天修文一整天,也才修到这一章……   可是不修完,后面的没办法继续写。我会尽量在8月25日晚九点之前,把57章之前的内容修改并替换。   先在这里对追问看的小可爱们说一声对不起!   下个副本开始我会尽量提前存稿,避免更新之后修文! 第47章   回到院子里, 阎大少看到她时,明显松了口气,又上下打量她许多遍, 这才露出温和的笑来。   看着他的笑容, 谢留夷又想起了离开时, 他隐在阴影中的那张脸。   阎大少喊人摆了午饭,饭后, 阎大少去睡午觉,谢留夷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如今阎大少已经回到风荷院,门口的护院便撤走了,但是院子里的下人多了起来, 谢留夷也不好自由活动。   隔壁传来细碎的声响, 她运灵力于耳, 听到了七个玩家关于里世界的讨论。   寸头男昨晚没有见过阎府几个主子化成的厉鬼,仅凭苏叶提供的阎嬷嬷的信息,结合僵尸和厉鬼不同的行为特征,就能猜到真相, 谢留夷不禁竖起大拇指。   副本通关提示是消灭恶鬼,昨天谢留夷杀了阎老爷的鬼魂,却没有任何提示。而且里世界切换后, 阎老爷还活着, 没有受任何影响。   她开始怀疑恶鬼指的到底是不是里世界的几个厉鬼, 或者说, 要将几个厉鬼全部杀了, 才算通关?   谢留夷总觉得,铂金级的副本不会这么简单。   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两件事。第一,阎嬷嬷和小红对她的态度变化为什么那么大;第二, “白莲”究竟是谁。   下午,隔壁“神医”来给阎大少“会诊”,阎大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死活不让谢留夷围观。   谢留夷只好先出去。   原本院子里的下人都是太太院子里的,过来帮阎大少打扫风荷院,如今打扫完了,大部分都已经回去了,剩下的几个也都围在正房附近,院子里人少了许多。   谢留夷悄悄地绕过耳房,摸去了后罩房最角落那间上了锁的屋子。   她握住锁,灵力渗入锁孔中,转动锁芯,铜锁咔哒一声打开了。   谢留夷四下看了看,闪身进去,关上了门。   进入屋中后,那股腐臭的味道更浓烈了。房间不大,室内没有家具,空荡荡的。也没有窗户,关上门之后就漆黑一片。   她走到房间中央,蹲下来触碰地面,总觉得这里腐臭味最浓烈。   谢留夷虽然能在黑暗中视物,但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很难分辨更细节的东西,比如颜色。   得想办法照明。   这么想着,右手条件反射地掐了一个简单的指诀,灵力涌上指尖,啪地一声,指尖上窜起一束小火苗。   照明问题解决了。   谢留夷将火苗凑近地板。   后罩房是下人房,室内铺陈的都是青石板,这间也不例外。然而在火光之下,原本应该呈青灰色的地面,却呈现出暗红发黑的颜色,像是血沁进去了一样。   谢留夷另一手摸了摸地面,触感和普通的青石板没有差别。   她加大了灵力的输出,火苗变成一团人头大的火球,脱离她的手指浮在空中,照亮了整间暗室。   暗室地板中央一大片地板都呈现出暗红发黑的颜色,越靠近边缘,色泽越浅。   黑色的痕迹有的像是蜿蜒流淌的水流,有的是喷溅状。   这里曾经被大量鲜血浸透,有用清水冲洗过。只是浸染的次数太多,地板上留下了难以清理的痕迹。   阎大少的院子里为何会有这样一处房间?还有他那件青竹长衫,为何会染上那种形状的血迹?   想到阎大少鬼的形态,谢留夷心中隐隐有了一点猜测。   谢留夷招手熄灭火球,灵力返回体内。她靠在门边听了一下,附近没有人,迅速开门出去,重新锁好门。   她走到前院,正房里七个玩家还在装模作样为阎大少会诊,门口守着几个丫鬟,其中一个谢留夷挺眼熟的,就是早上伺候阎太太起床的那个,八成是阎太太的贴身丫鬟。   谢留夷站在廊下,随手掐了片叶子,弹射出去,轻轻打在那丫鬟的胳膊上,在她转过头看到自己的时候,冲她招招手。   丫鬟又看了一眼内室,这才小碎步走了过来,行了个福礼,问:“大少奶奶,您找我?”   谢留夷把人请进了西厢,丫鬟跟着她进来,却不愿意坐下,执意站着回话。谢留夷也不强求,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你叫什么?”   “奴婢春和。”   谢留夷点点头,寒暄的话库存告罄,她索性直接进入正题。   “我想养猫。”   这话一出,春和眼神飘忽,垂头回道:“大少爷身子不好,风荷院里养不得猫狗。”   “你说谎。”谢留夷语气平静地指出。   春和眼皮跳了跳,“奴婢不敢欺瞒大少奶奶。”   “后罩房有猫毛。”   闻言,春和交握在身前的手不自觉捏紧,她垂下头,掩去脸上的神色,“也许是外头的野猫跑进来了。”   她犹豫了一会,接着说:“大少奶奶,大少爷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为了您好,莫要在他面前提这些。奴婢言尽于此,告辞。”   说完,蹲身一礼,不等谢留夷说话,转身急匆匆出了屋子。   谢留夷目送她离开,敲着桌子,咂摸她离开前的那句话。   不要在大少爷面前提这些,若是提了会怎样呢?谢留夷蠢蠢欲动地想。   玩家终于“会诊”结束,离开风荷院。春和回太太院子里汇报诊断的情况。风荷院剩下的下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谢留夷进了正房,阎大少正靠在榻上休息,看见谢留夷,充满病容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阿莲,你来了。”   谢留夷直入正题,“我想养猫。”   阎大少脸上表情没变化,但是搭在薄被上的手指却不自觉绷紧,脖颈处涌上潮红,瞳孔扩大,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兴奋的事情。   也许他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这股兴奋,他又开始咳嗽起来,咳得惊天动地。   正在这时,钟声响了。   钟声响起的瞬间,阎大少的咳嗽声戛然而止,他整个人都定住不动,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定格一般。   这次钟声只响了两次。   原本是下午,暑气正盛的时候,第二声钟声落下后,光线迅速变暗,空气中泛起微微的凉意。榻上阎大少消失不见,正房恢复成他回来之前的样子。   里世界又出现了?   谢留夷运灵力于双目向外看去,外头天光刚刚破晓,正是黎明时分。   没有阴煞之气,也没有荒草遍地的破败之相。   和今早阎大少回来之前的风荷院别无二致。   院门被人推开,谢留夷侧身躲在窗口,透过碧色窗纱看出去,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院子。   是小红。   她走到西厢门口,轻轻拍门,“大少奶奶,您起了吗?太太请您过去。”   谢留夷:“……”   好熟悉的对话,和今早小红来喊她时的话一字不差。   时间倒流?   只是如今她在正房,西厢难道还有另一个大少奶奶?   正想着,西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谢留夷的角度看不到西厢里的人是谁,只能听到她怯怯的声音,“婆婆找我,有什么事啊?”   谢留夷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还真有另一个大少奶奶?   这家的大少奶奶是批发来的吗?   小红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悯,“奴婢不知,大少奶奶还是赶紧走吧,去晚了就不好了。”   西厢里的人走出来关上了门,微弱的晨光中,谢留夷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当初柴房里最好看的那个姑娘。   看清她的样子,谢留夷微微皱眉,她觉得这次的里世界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谢留夷想跟上去,开门的时候却发现正房的门锁上了。   是了,阎大少回来之前,正房的门是锁着的。   眼看小红和“大少奶奶”身影消失,谢留夷顾不上多想,用灵力撬开正房的锁,跟了上去。   因为时间太早,一路上除了巡逻的护院,谢留夷几乎没见到有人活动。   小红和“大少奶奶”越走越靠近阎太太的院子,谢留夷心下有个猜测,提前赶到阎太太院子后面,提气跃上正房的房顶,趴在屋脊后面。这个位置进可攻退可守,能清晰看到院中的情形,下面的人却看不到她。   院子中央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阎嬷嬷双手拢在小腹前,面朝院门,谢留夷早上看见的是她的正脸儿,这会从背后俯视,发现了一个早上未曾注意到的细节。   阎嬷嬷头发有点稀疏。   果然,头发扎得太紧容易秃。谢留夷心中戚戚,摸了一把自己披散的头发,觉得披着也挺好的。   没多久,小红果然带着“大少奶奶”进了院子。   阎嬷嬷说了和早上她听到的一模一样的话。只是这位“大少奶奶”没有她那么头铁,乖乖地在院中跪下了。   谢留夷终于想清楚了哪里不对。   昨天长发男说他们进副本时在阎府外,揭了阎老爷的榜,才进来阎府。   而她是卡在上一个副本,等副本结束后,直接被丢进这个副本的。   她被丢进柴房,又因为急于洗澡,取代了原本应该冲喜的那个姑娘,成了阎府的大少奶奶。走了NPC的路,让NPC无路可走   那么这次的里世界,莫非是没有她插手的情况下,拨乱反正的阎府?   那么……阎嬷嬷口中的白莲,莫非是下面院子里跪着的,真正的“大少奶奶”?   谢留夷听到房内太太的呼吸声变了,显然已经被阎嬷嬷的破锣嗓子吵醒。   只是她没有出声,沉默着翻了个身,放任自己刚入门的大儿媳被一个下人磋磨。   这位“大少奶奶”性格怯懦,骨瘦如柴的身躯罩在一套明显不合身的宽大袄裙里,更显得娇小。   可能她跟谢留夷昨天的经历一样,洗了一个冷水澡,但是她显然没有谢留夷的抵抗力,这会脸色潮红,呼吸急促,明显是染了风寒,跪得摇摇欲坠的。   谢留夷指尖凝出一小团灵力,朝着阎嬷嬷的背影弹射出去。   阎嬷嬷哎呦一身,捂着屁股转身,只看到正房门口守夜的春和,指着她正要开骂,忽然肩膀又一痛。   这次她亲眼见着,春和一动未动,还疑惑地看着她。   见鬼了?   阎嬷嬷左右扫视,院中没有第四个人,从她的视线也看不到房顶的谢留夷,心下不禁咯噔一声。   正惊疑不定时,脑门、肩膀、大腿和脚腕便接连剧痛。她哎呦哎哟地叫着,在院子里不停地躲不停地跳,像一只被放在烙铁上的老鼠。   这样大的动静,屋内的太太也没办法继续装聋作哑,从床上爬起来,明知故问,“阎妈妈,发生了何事?”   春和听到太太出声,急忙掀帘子进去伺候,阎嬷嬷也一连串地“哎哟”着,连滚带爬地跑进屋里。   院子里只剩“大少奶奶”一个人。   她抬起头,看着房顶的方向,脸上的怯懦消失了,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谢留夷确定,以“大少奶奶”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她,可是她有种直觉,“大少奶奶”就是在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少奶奶:I'm watching you. 第48章   阎太太为了安抚阎嬷嬷, 不分青红皂白地罚“大少奶奶”去小佛堂关禁闭。   谢留夷来到佛堂顶上,将瓦片挪开一条极窄的缝隙,屏息向下看去。   暗无天日的佛堂内, “大少奶奶”蜷缩在蒲团上, 紧紧环抱住自己双肩, 大口大口急促地呼吸着,冷汗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这位“大少奶奶”怕黑。   谢留夷发现这一点, 掀开手中的瓦片,又在别的位置零星地掀了几片,再向下看去。   佛堂内有了光,“大少奶奶”不再发抖, 她虚脱地倒在蒲团上, 准确地和谢留夷对上了视线。   那眼神清明冷静, 跟“大少奶奶”现在的状态格格不入,仿佛是另外一个人透过她的身体,和谢留夷对视。   谢留夷静静看着她,半晌, “大少奶奶”移开视线,爬起来,端端正正地在蒲团上跪好, 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闭上了眼睛。   下面正堂内, 太太和阎嬷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这次的话题中, 没有那七个“夜间拉练”的神医。   这次里世界的阎府,似乎没有七个玩家的存在。   天渐渐地亮起来,早起的下人们已经起身开始忙碌, 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一身月白长衫的大少爷步履缓慢地从西厢房出来,走到了正房门口。   接下来的过程谢留夷很熟悉,大少爷将“大少奶奶”救出了暗室,又提出搬回自己的院子。   回去的路上,大少爷同样用温和的语气说着那些安抚人心的话。   不同的是,这位“大少奶奶”看向大少爷的眼神充满感激和崇拜,就像是即将落入地狱的人,看着天堂垂下来的一根蛛丝。   然后,管家来请“大少奶奶”,谢留夷掩藏身形跟上去。   阎老爷调查户口似的提问,“大少奶奶”有问必答,对阎老爷的关心受宠若惊。   回到院子里,阎大少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套年轻女子的衣服送给“大少奶奶”,让她换下身上明显不合身的袄裙。   自她换了衣服,时间仿佛摁了快进,谢留夷只觉得眼前一花,夕阳就已经快要落山。大少爷院中装扮一新,挂红绸、贴囍字,相比于昨晚,这会才更像洞房花烛夜。   谢留夷依然做她的梁上君子,趴在房顶掀了瓦片往里看。   “大少奶奶”披着红盖头端坐在床上,纤细苍白的手指紧张地绞着衣摆。阎大少用秤杆挑起红盖头,神色痴迷地欣赏着。   因为上了妆,“大少奶奶”脸色看起来健康红润了许多,她鼓起勇气抬头看向阎大少,唇边挂上羞涩的笑。   突然,阎大少伸手扼住“大少奶奶”细弱的脖颈,眼中流露出疯狂的神色。   虽然他常年病弱,但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力气远胜“大少奶奶”。   刺啦——阎大少一手掐着她脖子,一手撕开她刚穿上没多久的新衣服。   “你是我的妻子,只能是我的!我是你的丈夫,我才是!”   “大少奶奶”眼中的羞涩变成了惊慌,双手胡乱挥舞,没有丝毫力度,她张大了嘴,却无法呼吸,眼神渐渐涣散。   谢留夷一惊,指尖灵气便要发出,突然,钟声响起,整个世界仿佛被停滞,两声过后,四周环境没有任何变化,屋内的人却消失不见。   紧接着,正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穿着一身茄花白里衣的大少爷自门外步入,看到空无一人的内室,温润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些喊道:“阿莲,你在哪?”   里世界消失,如今的阎府,谢留夷才是大少奶奶。   猝不及防的谢留夷:“……”   爸爸在房顶。   谢留夷依稀记得,早上阎大少一大堆废话中确实提到过,要重新布置一次洞房花烛。结果下午的时候,里世界再次出现,等到里世界结束,时间已经是晚上。   洞房已经布置好,而原本应该坐在床上的大少奶奶,如今正趴在房顶上。   怎么办?要下去吗?   阎大少在屋内找了一圈不见人,喊了一声“来人”,喊完却似反应过来什么,揉了揉眉心,反身向外走去。   谢留夷这才注意到,院子里除了阎大少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下人去哪儿了?   想到刚才里世界“大少奶奶”的遭遇,谢留夷突然明白过来:下人被阎大少遣散了。   阎大少常年病弱,又被笼罩在优秀健康的弟弟的阴影里,不仅失去继承权,连拜堂这等人生大事,都差点由二少代劳。   多年压抑,负面情绪早就在他心底腐烂发酵,那张看似温柔和善的面具下,掩盖的是暴虐变态的本相。   他恨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但是病弱的身体让他不敢反抗,只敢对弱者亮出獠牙。   看到青竹长衫和后罩房暗室中的血迹,谢留夷怀疑他曾经在暗室中凌虐过无力反抗的弱小生命,例如猫和狗。   甚至,风荷院原本的下人,可能也是因为他才消失不见。   太太接他过去,不止是为了养病,而是阻止他凌虐弱小的行为。当他提出要回到自己院子时,太太欲言又止,担心的可能不是他身体的疾病,而是他的心理。   后来在里世界,见识到他对“大少奶奶”施暴,谢留夷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极度压抑,压抑到心理变态的男人,在今天遣散了院中的下人,可能是想对自己的新婚妻子施暴。   换言之,阎大少想打她。   谢留夷一时不知道是该憎恶他的变态,还是该嘲笑他的自信。   她从房顶跳下,如一只灵巧的鸟儿,落在阎大少身后。   阎大少一无所觉,还站在院子里喊“阿莲”。   “我在这儿。”谢留夷出声提醒。   阎大少吓了一跳,猛然转身,抚着胸口好半天,才喘匀了气,责怪道:“阿莲,今夜是你我新婚之夜,你跑到哪里去了?”   谢留夷没有回答,转身走进正房,一路走到内室,大马金刀地往床上一坐。   过了好半天,阎大少才慢悠悠地走进来,脸上的表情已经调整好了,又挂上了温柔的面具。   “你让我好找,”他走到床边衣架上,扯下来一条半透明的红纱盖头。   这是谢留夷昨晚顶的那块红纱,她也不记得随手丢在哪里了,没想到竟然还能翻出来。   “说好要补给你一个洞房花烛夜,来,把喜帕盖上。”   说着,拿着盖头走到床边,要替谢留夷盖盖头。   谢留夷往后一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探手抽过盖头,在手里把玩,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想打我?”   阎大少愣住了,嘴角抽了抽,扯出笑来,摇头道:“阿莲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打你。”   “哦,”谢留夷甩了甩盖头,往旁边一丢,面无表情地盯着阎大少,“你可以试试。”   阎大少捡起红纱,无奈道:“阿莲不要胡说,来,把喜帕盖上。我要亲手挑起你的喜帕,让你真正成为我的妻子。”   谢留夷这次没有再说话,抽过红纱往脑袋上一罩。   隔着半透明的红纱,她看到阎大少慢悠悠走去桌边,拿了一根秤杆,又慢悠悠地回到床边,手持秤杆来挑喜帕。   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虚弱,他的手一直在抖,谢留夷感觉秤杆都快戳她脸上了。   喜帕终于被挑开,阎大少苍白的脸上露出略微扭曲的笑容,“你是我的妻子了,是我一个人的妻子。”   谢留夷抱臂坐在床上,懒得纠正他的说法。   阎大少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情绪,瞳孔因为兴奋而扩张,鼻翼翕动,呼吸急促,脸上涌上一片潮红,让他看起来健康了不少。   “阿莲,我是你的丈夫,你记住,我是你的丈夫,”他神色逐渐狰狞,声音中透着癫狂,“你要对我言听计从,你什么都要听我的!”   他猛然举起手中的秤杆,向着谢留夷抽过来。   谢留夷可不是里世界那个柔弱的白莲。   她往后一仰,右腿抬起,脚尖正正点在阎大少的手腕上。   阎大少一声痛呼,变了脸色。兴奋褪去,冷汗唰地从额头渗出,痛苦地抱住手腕。   手指无力地松开,秤杆掉落。   谢留夷伸脚接住即将落地的秤杆,往上一挑,右手稳稳将秤杆接在手中。   她站起来,秤杆在左手掌心轻敲,一步一步向阎大少走去。   阎大少抱着手腕后退,“阿莲,把秤杆放下。”   都到这时候了,他还试图命令谢留夷。   “听话!”他加重了语气,“乖乖把秤杆放下,我不会追究你伤我的事情。”   谢留夷觉得好笑,手中秤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在他上臂。   阎大少被抽得跳起来,脸色惨白,张大嘴却没能叫出声,他闭上嘴,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   也许是意识到谢留夷根本不会听话,他服了软。   “阿莲,我知错了,我不该对你动手。把秤杆放下,我是你的丈夫,你要听我的。”   他一边色厉内荏地说着,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外退,退出内室,他忽然转身向门外跑去。   刚跑了两步,腿弯一阵剧痛,他失去平衡,狠狠摔在地上。   谢留夷慢条斯理地走到他身边,捡起刚才自己掷出的秤杆,又是一杆子抽在阎大少的臀部。   阎大少溢出一声闷哼,绷直了身子,脸因为痛和羞涨得通红。   谢留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秤杆遥遥指着他的脸。   就你这种弱鸡,谁给你的勇气跟我动手?   这句话太长了,说不出来,于是她换了个说法,张嘴冷冷吐出两个字,“弱鸡。”   阎大少常年病弱是真的,此刻被谢留夷抽了几下,剧痛之下,只觉得耳中嗡鸣,眼前发黑。   “阿莲,阿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阎大少彻底撕下了脸皮,不停求饶,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他这种人欺软怕硬,面对强者,认怂比谁都快。   “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打你了,我一定好好对你。”   “真的吗?我不信。”谢留夷声音清冷。   她心里清楚,阎大少绝对不是在认错,他只是害怕了。如果是里世界那位“大少奶奶”,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凌辱,他绝对不会说出“我错了”三个字。   表面看起来温柔善良,给了“大少奶奶”温暖和希望,却又亲手把她打入地狱。   他很享受这种快感。   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弱者的痛苦之上,凌虐、打杀动物者,下牛坑地狱,受野牛蹄踩踏、野牛角顶撞。   阎大少既然是那副死相,有怎么会是好人呢。   “真的,是真的,”阎大少还在求饶,急促喘息着,虚弱得只能发出气声,“别打了,求求你。”   谢留夷蹲下来,用秤杆挑起阎大少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阎大少涣散的瞳孔稍微清明了一些。   “风荷院的下人呢?”   “回……回母亲的院子了。”阎大少以为她问的是今天院子里的下人去哪儿了,喘息着回答。   谢留夷冷冷吐出三个字,“以前的。”   话音刚落,阎大少的瞳孔剧烈震颤起来,惊惧、愤怒……各种情绪混杂,好半天,他扯出一个变态的笑。   “死……死了。”   “怎么死的?”   “家法……处置。”   “为什么?”   “因为……他们看见我……杀人了。”   下人看见他杀人,所以被杀了?这是什么逻辑?   谢留夷举起秤杆,在阎大少惊恐的眼神中,冷冷道:“说清楚。”   也许是秤杆的威力太大,阎大少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什么都说了。   多年来,他虐杀猫狗家畜的事情,阎老爷和阎太太都知道,只不过他们都不在意,也没有管。   后来,虐杀牲畜渐渐满足不了他,不久前,他虐杀了自己房中的丫鬟。   风荷院的下人们目睹了这一幕。   虐杀牲畜和虐杀人,终究是不同的。阎氏是大家族,阎老爷虽然是家主,但是上头有族老,下头还有虎视眈眈的旁支,这种丑事,万万不敢让人传出去。   于是,阎太太以养病为名,将阎大少接到自己院中严加看管。阎老爷让管家放出谣言,说风荷院下人暗害主子,致使阎大少性命垂危,罗织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把整个院子的下人都处置了。   阎嬷嬷心疼阎大少,说他还是个孩子,娶了妻就会好了。   阎老爷和阎太太怕他娶妻后还是改不了暴虐的毛病,对妻子下手,根本不敢找门当户对的人家,就让人以冲喜的名义,从外面买了几个模样周正的孤女回来挑选。   之所以一定要人自愿,也是为了事发后好拿捏。   至此,萦绕在谢留夷心中的一个谜团终于清晰。   谢留夷再次用秤杆抬起阎大少的脸,“她们在哪?”   “谁?”   “买进来的孤女。”   “不知道,我不知道……”阎大少挨了打,又说了半天话,身体已经非常虚弱,冷汗干后,两颊因为发烧起了红晕,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便昏过去了。   谢留夷放下秤杆,两指搭在他手腕上,指腹下的脉搏细沉无力。她皱眉,又搭了另一边的手腕。   脉细尺沉,肾亏之相。   她分出一丝灵力探入阎大少体内,检查一圈之后,得出一个确定的结论。   阎大少不举。   作者有话要说:  阎大少:你礼貌吗? 第49章   院门被人推开, 来人脚步声极轻,却还是没有逃出谢留夷的耳朵。   她探身一看,穿着迷彩冲锋衣的男人关上院门, 猫着腰缩进墙根的阴影里, 紧贴着墙根往抄手游廊而去。。   由于上次见面的情况太尴尬, 谢留夷就没出声,假装自己没看见。   寸头男玩家不知道院子里下人被遣散了, 也不知道大少已经昏迷了,在墙角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挪动到抄手游廊,又贴着墙猫到西厢房门前,抬手轻轻敲门。   他是来找她的?   这下谢留夷没法装看不见了, 她就在正房大门边, 抬手敲了敲正房的门。   寸头男玩家吓了一跳, 猛然回头,鹰隼似的视线看过来,然后脸上的表情愣怔了三秒。然后动作敏捷地蹿进正房,回身往外看了几眼, 关上大门,这才蹲下来,将手搭在阎大少的颈动脉上。   “发生什么事了?”他收回手, 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 谢留夷解释不清楚, 于是没有回答, 反问:“你来干嘛?”   “找你。”寸头男抱起阎大少放到床上, 手里突然出现一个水井小瓶子,瓶中紫色的液体在烛火下流光溢彩。   他扒开盖子,放到阎大少鼻端绕了一圈, 然后收回瓶子,转身对谢留夷说:“八个小时以内他不会醒。找个安全的地方聊聊?”   谢留夷指了指沙发,“就这儿吧。”   寸头男往外看了看,“院子里没人?”   “嗯。”谢留夷点点头。   寸头男没有再问,走过来坐在单人沙发上,谢留夷在主位上做了,他直接切入正题,“我想跟你交换信息,关于第二次里世界。”   谢留夷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你应该发现了,第二次里世界和第一次完全不同。第二次的里世界不是鬼宅,是没有玩家的阎府。”   “第二次里世界,阎府没有张榜请人这件事,下人不认识我们,差点把我们当成小偷赶出去。”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谢留夷的表情。   谢留夷没有表情,于是他直接问:“你在里世界的阎府,还是大少奶奶吗?”   “不是。”   “里世界阎府的大少奶奶,你见过吗?”   “嗯。”“是谁?”“白莲。”   寸头男沉默片刻,问:“白莲是谁?”   又是一个说来话长的问题,寡言封印的限制下,谢留夷也没办法解释清楚柴房里发生的事情。   好在寸头男很有眼色,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换了一个问法,“你在现实世界见过白莲吗?”   谢留夷点头。   “在哪?”“柴房。”   寸头男:???   他从未进行过这么艰难的沟通。   谢留夷也急,她皱眉思索片刻,指指阎大少,吐出四个字。   “柴房选妃。”   寸头男愣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你意思是,冲喜的人选不止一个,关在柴房,最后选了你,落选的人里,就有白莲。”   “对!”谢留夷松了一口气。   寸头男眼神复杂,不知道想到什么,安慰道:“没事,你都已经是铂金玩家了,有点身体缺陷也不算什么……要不我去找纸笔来,我们写字交流?”   神TM身体缺陷。   谢留夷冷着脸,吐出三个字:“不需要!”   你才有身体缺陷,你全家都身体缺陷!   寸头男尽量让自己的眉眼和善起来,然而他本就是杀气腾腾的长相,这么一来反倒不伦不类的。   “关于白莲的下落,我会让苏叶帮忙打听。她的天赋是亲和力,很适合打听消息。”寸头男说完自己的决定,又说,“你的消息很有用,我这边好几个消息……你也不用问了,我全部告诉你。”   谢留夷:谢谢,又被感动到。   不过他是不是觉得自己问不出来?   “第一个消息,里世界跟大少奶奶拜堂的是二少爷。”   谢留夷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先前谢留夷也以为,里世界是排除了玩家的影响,拨乱反正之后的阎府,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   玩家的到来,其实影响不了阎二少的行程。   里世界的阎二少在婚礼当天回到家里,跟白莲拜了堂。现实世界,阎二少却绕道去海边看打捞沉船,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个沉船,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第二个消息,”寸头男接着说,“阎大少院子里原先的下人,全部被处死了。据说是因为他们照顾不周,让阎大少病情加重。我们不懂中医,也看不出阎大少到底有什么病,只是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谢留夷摸摸鼻子,这件事她比他更清楚。   “先天不足,肾亏不举。”她表情冷漠地吐出八个字。   这八个字震得寸头男表情龟裂了一瞬,“你懂中医?”   等等,他是不是抓错重点了?   谢留夷点头,“略懂。”   “谢了,有你帮忙,我们装医生就更有把握了。”寸头男笑了,“算我欠你人情。正式介绍一下,尖刀,钟长风。”   尖刀?这是什么诨号吗?   谢留夷正想着,就听钟长风问道:“你呢?哪个公会的?没有公会的话,要不要加入我们尖刀?铂金本难度大,散人不好混。”   原来是公会。   欧阳喆好像也是有公会的,他提过,他们公会叫将离。   谢留夷摇摇头,“不了。”   “不考虑一下?我们尖刀主力进本前都是郭嘉特种.兵,收人很挑的,只收你这种实力很强的高玩。”钟长风锲而不舍。   这人初见时高傲冷漠,稍微熟一点才发现,这就是块牛皮糖。   谢留夷冷漠拒绝,“不!”   钟长风终于放弃,站起来拍拍屁股,作势转身往外走,“行吧,名字总能说吧?交个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谢留夷现在只想赶紧把暴露本性的钟长风送走,听他问名字,想都没想就回答:“谢留夷。”   钟长风转身转到一半僵住,猛然回身,谢留夷感觉他差点扭到腰。   “你说你叫什么?”他惊讶地问。   谢留夷重复一遍自己的名字。   钟长风脸上表情变换,好半天,试探着问:“你……认识言于归吗?”   谢留夷:……   为什么人人都认识言于归?   谢留夷果断摇头。   钟长风和欧阳喆不同。欧阳喆知道她失忆了,钟长风不知道,所以看她摇头,就当自己认错人了,挥手跟她告别离开。   ……   第二天,阎大少醒来后高烧不退,只觉得全身都疼,却不记得伤是怎么来的。太太派来探望的下人发现之后,立刻就回禀了上头。   太太急忙派人请七位“神医”来看病,钟长风装模作样地诊脉,然后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了阎太太,把昨晚谢留夷说的八个字重复了一遍,然后又按照自己的理解添油加醋一番。   总之,最后阎太太也不知总结出了什么中心思想,气得发疯,送走“神医”后,冲过来指着谢留夷的鼻子一通骂。   只不过,她嫁人之前是大家闺秀,骂人的词语实在匮乏,翻来覆去也只是“狐媚子”“狐狸精”之类的词语。   谢留夷之前没仔细听里头钟长风说了什么,被骂得一头雾水。   最后,谢留夷被赶出风荷院,挪去了阎嬷嬷的院子住。太太发话了,让阎嬷嬷教教她规矩,学好了才能回去“伺候”大少爷。   阎嬷嬷比太太还生气,她骂得更难听,也更清晰一些,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谢留夷这个狐狸精勾引得大少爷亏了身子。   谢留夷:……   手痒,想打钟长风。   “到底是外头来的,不知廉耻,行走坐卧都是一副窑子里的做派,今儿就在院子里把仪态给我纠正好了,我不发话不准停。”阎嬷嬷说完,让人拿了荆条来,   其实谢留夷平时举手投足虽然不优雅,但是身板笔直,如一把出鞘利剑,自有一番出尘的气质。   阎嬷嬷只不过是看谢留夷哪儿哪儿都不顺眼,打着教规矩的幌子,想要磋磨人。   她让谢留夷沿着院子地砖的缝隙走直线,一直走到她满意为止。   谢留夷仔细听了听,附近没有人,于是直接上手,砍晕了阎嬷嬷,把人绑了关进房间里。   反正她现在已经确定了,阎府的人第二天就会忘记她前一天的所作所为。   下午,整个阎府都因为一个消息轰动了。   阎二少回来了。   为了隆重迎接阎二少,家里所有主子都被请去前厅,包括谢留夷这个正在“学规矩”的大少奶奶。   谢留夷第一眼看见阎二少,就明白大少爷那句“一表人才”的形容,实在委屈了这位二少。   兄弟俩眉眼其实相似,只是阎大少脸色苍白,带着病容,看着总有些寡淡。更何况,因为阎大少内心的扭曲,他整个人有些阴郁。   这位阎二少却是表里如一,从穿着打扮,到相貌神采,再到性格表现,都是表里如一的——   风流。   桃花眼看谁都是含情脉脉,嘴角带笑。身上有着年轻又成功的男人独有的意气风发。   他的身上有一种和这个大宅格格不入的活力。   宅子里男人穿长袍,女人穿袄裙,都像是旧时代的影子。只有他穿着一身灰底银条纹的西装,同色马甲搭配一条暗红色的领带,脚上皮鞋锃亮。   谢留夷远远的就看到他在前厅演讲,说起话来眉飞色舞。   “海边的渔人说晚上看到水底发光,还有鱼群徘徊不去,猜测水下有宝贝,喊了七八十个壮劳力一起打捞。结果海上起了风暴,他们只能先回港。结果风暴过后,那艘沉船自己浮上来了,你们猜上面有什么?”   正说到关键处,带路的丫鬟禀报说大少奶奶来了,他住了口,回头向门外看来。   见到谢留夷的时候,他整个人仿佛遭雷劈一般愣怔在原地,神色痴迷地看了谢留夷好半天。然后嘴角扬起,眼角眉梢都被春风吹开,直勾勾地盯着谢留夷,往前走了两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种搭讪方式,真的尴尬道脚趾抠地。 第50章   “这是你大哥新娶的媳妇。”阎太太及时提醒, “跟你大嫂打招呼。”   听到母亲的提醒,阎二少似是才想起来刚才丫鬟禀报的内容,先是震惊, 而后不可置信地看看谢留夷, 又看看他母亲, 最后整张脸耷拉下去,艰难地出声, “大……大嫂。”   谢留夷觉得阎二少跟阎大少可真是亲兄弟,都有一种把脸当做调色盘、随意涂抹的天赋技能,令她这种脸部肌肉不太灵活的人十分羡慕。   阎太太原本稍微活泛起来的脸色又阴沉下去,狠狠剜了谢留夷一眼。谢留夷不痛不痒地任她看。   可能是谢留夷皮太厚, 阎太太眼睛累了, 终于移开了视线, 开口对儿子说:“信礼啊,刚才不是说到那沉船上有宝物吗?你还没说是什么宝物呢。”   听到沉船,谢留夷也不禁竖起了耳朵。现实世界的阎二少与里世界行动轨迹不同的症结就在这艘沉船上。   阎二少这才回神,强打精神, 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只是情绪低落,不复此前眉飞色舞的神情。   “没什么, 就是些前朝的玉器古玩, 那船说是当年三宝太监带出去的。我给家里人挑了些东西, 待会让人送到母亲院子里, 您看着分给家里人。我累了, 想先下去休息。”   说完,不等上面两位长辈应允,便低头急匆匆走了, 也不再看谢留夷一眼。   阎老爷气得大骂不孝子,阎太太一边要劝阎老爷,一边还要拿眼神剜谢留夷,忙得不可开交。   年老色衰的阎太太在阎老爷那里显然没什么面子,阎老爷很不给面子地甩手就走。   阎太太一肚子火全部往谢留夷身上撒,指着谢留夷,气得手都在抖,“还杵在那儿做什么?当初就不该娶你这种狐媚子进门。去小佛堂里跪着,我不发话不准起来。”   谢留夷转身就走。   走出不远,就看见管家在前面等着,看见她迎了上来,说是阎老爷有请。   谢留夷好奇阎老爷又要找她做什么,跟着管家走了。   刚走到门口,她就发觉不对。上次来的时候,每一进的大门口都有护院把手,里头下人往来如织,数量很多。   这次来,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下人都没有。   谢留夷看着前方管家的后脑勺,神色莫测。阎家父子俩这是什么一脉相承的家风吗?想做什么事的时候,就提前遣散下人。   管家把谢留夷带到书房,上了两碗盖碗茶就退了出去,还顺手把门带上。   屋子里顿时昏暗起来,谢留夷注意听着管家的脚步声,他一路退到了院门外。   阎老爷从书架间走出来,他今日换了一身暗红色的长袍,头发也特地用了头油,服帖地向后贴在头皮上,跟被牛舔过似的。   他在主位上做了,指指谢留夷面前的茶碗,笑着说:“尝尝,新到的普洱。”   他的眼神让谢留夷很不舒服,想直接一拳轰到他脸上。她垂下眼帘,端起茶碗,送到鼻端轻嗅,旋即眼神便冷了下来。   茶里加了迷药,故用香味浓、茶汤颜色更深的普洱茶来掩盖其气味。   这位阎老爷,给刚过门的儿媳下迷药,是想做什么?   茶水温度适宜,谢留夷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将茶碗重重放到桌上。   阎老爷可能没见过喝茶这么豪爽的人,愣了一下,才又端起自己的那碗茶送到嘴边,垂眸饮茶,神色晦暗不明。   沉默半天,他略感奇怪地看了谢留夷一眼。似是在奇怪迷药怎么还没起作用。   迷药进了谢留夷的身体,立刻被灵力分解,谢留夷当然不会有事。她只是想看看阎老爷的真实目的,白眼一翻,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向后倒去。   演技略有些生硬,阎老爷却舒了口气,他放下茶碗,背着手过来,俯身喊了两声,又伸手在谢留夷眼前挥了挥,谢留夷都毫无反应。   他笑了两声,伸手虚虚地顺着谢留夷的脸颊一路向下滑。经过细白的颈项,一路滑到腰带处,握住绳结,一点一点拉开。   拉到一半,突然觉得背心发冷,抬眼便看到,原本应该昏迷不醒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神冷得像冰,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欺善凌弱,淫&人&妻室者,谋占他人财产者,入油锅地狱,剥去衣物放入油锅中翻炸。   怪不得阎老爷的厉鬼形态是那副被油炸过的样子。   阎老爷见她醒来,动作停滞一瞬,放开她腰带,扯出一个油腻的笑,“信仁身子不好,没办法传宗接代。你悄悄跟了我,我让你快活。”   谢留夷冷漠的脸如春雪消融,扬起一个明媚至极的笑。   阎老爷以为她同意了,笑得愈发猥琐。   突然,他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撞倒了一排书架,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来,躺在书架的残骸上,爬不起来。   谢留夷一脚踹飞阎老爷,起身,头发和裙摆因为灵力鼓荡,无风自动。   见此情形,阎老爷脸色大变,挣扎着往后退,口中惊呼,“你……你是什么妖怪!”   谢留夷五指张开,灵力拧成五条线,自指尖延伸出去,缠在阎老爷四肢与脖颈,将他整个人呈大字吊在半空。   “来人,快来人。”阎老爷惊慌大喊。只是整个院子的人都被他遣散,就连管家,也知情识趣地去院门口守着了。这么大的院子,没人能听见他的喊声。   谢留夷手指微动,缠住他手腕和脚腕的灵力霎时收紧,只听得令人牙酸的几声嘎巴声响起,阎老爷惨叫出声。   “放了我,放了我,我给你钱,我可以给你钱。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阎老爷涕泗横流,气喘吁吁地说,张开的腿间有不明液体洒落,一股腥臊味蒸腾起来。   谢留夷嫌弃地散去缠在他身上的灵力,往后退了几步。   阎老爷从空中跌落,手脚被灵力勒断用不上力气,恨不得背上长出脚来,蹭着地往后躲,像一条笨重的蛇。   谢留夷五指收拢,五条灵力拧成的线收拢成一条,凝成一只箭矢的形状,对准阎老爷两腿之间激射而去。   “啊!”阎老爷短暂发出一声痛呼,随即又憋过气去,脸色涨得通红,紧接着又转为煞白,冷汗潺潺,白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如今副本情形诡异,谢留夷只废了他第三条腿,而没有杀他。   待副本通关提示的谜题揭开,再来跟他算算账。   谢留夷大大方方从阎老爷院子走出去,守在门口的管家看见她安然无事地走出来,吓了一跳,急忙往书房跑去。   谢留夷没管他。   阎老爷迷间儿媳不成,反倒被废了那个东西,他只要不杀,就不敢让这件事暴露出去。   等过了今晚,所有人都不会记得,阎老爷是怎么落到这副田地。   谢留夷只是有些担心,里世界的阎府中,白莲会不会也遇到这种事情……她又能怎么办呢?   路过花园的时候,小径旁的石桌上放着一张花笺,谢留夷眼神好,一瞥就看清了上面的字。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谢留夷没在意,只当有人在这里练字,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小径旁的花丛中又落了一张花笺。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谢留夷前后看了看,没见人,凝神细听,前方假山后有人的呼吸声。她狐疑地走过去,转过假山,不见人,却看见石桌上又是一张花笺。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看到这一句,谢留夷要是还猜不到这是谁写的,她就真是没脑子了。   这条路是回大少爷院子的必经之路,这些花笺是冲着她来的。   这时,躲在假山后面的人急匆匆冲出来,一张风流多情的桃花面涨得通红,双手捂住石桌上的花笺。   “我……我写着玩的……你别看。”阎二少抓起花笺,往怀里一塞。欲言又止地看了谢留夷一眼,又梗着脖子转向另一边。   谢留夷心情不好,不想陪他演戏,冷冷瞥他一眼,转身就走,走出去没几步,阎二少突然在身后大喊:“你幸福吗?你爱我大哥吗?”   谢留夷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身后脚步声追上来,谢留夷闪身躲过阎二少想抓她肩膀的手,冷冷看着他。   阎二少丝毫不介意她冷漠的态度,眼神炽热地看着她,“你爱我大哥吗?”   谢留夷不耐烦地问:“你有事?”有剧情走剧情,没剧情就滚。   阎二少垂下眼帘,似乎在犹豫,谢留夷懒得等他纠结,转身就要走。   “等等,”阎二少追上来,堵在谢留夷前面,“你不爱我大哥对吗?你们的婚姻没有爱情,是不会幸福的。”   “关你屁事?”谢留夷冷冷道。   “当然关我事!”阎二少双拳紧握,大声喊道,“因为我喜欢你,我不想看到你不幸福。你和我大哥的婚姻就是一场错误。”   谢留夷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滚。”   她大步离开,阎二少不屈不挠地追在她身后,“我知道,你是碍于封建礼教的束缚,才不得不接受这场婚姻。我看得到你渴望自由的灵魂,你就像被折断了双翼的鸟儿。”   谢留夷驻足,探究地盯着他半晌,真心实意地发问:“你有病?”   “对!”阎二少鼓足勇气,语气深情得像在念诗,“我得了相思病。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对你一见钟情。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真的?”谢留夷挑眉。   “真的!”阎二少惊喜点头,“一千个一万个真心,只要你点头,我什么都为你做。”   “帮我找人。”   “好。”阎二少眼角眉梢都漾着惊喜,“找谁?”   “白莲,逃难来的孤女。”   阎二少回家后先是忙活着给父母讲故事,后来又赶着场子写了情诗往谢留夷的必经之路上放,还没时间去打听这位新嫂子的名字,自然不知道白莲是谁。   “好!你等我消息。”他兴奋地挥手,面朝着谢留夷退出去很远才转身,跑出去两步,又回头,开心地笑着,大喊,“如果我帮你找到这个人,你可以接受我的追求吗?”   谢留夷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你猜。” 第51章   在阎二少有消息之前, 第三次里世界降临了。   钟声响起的时候,谢留夷正在太太院子里。   此前大太太罚她跪佛堂,她根本没当回事, 后来太太得知这件事差点气疯了, 派了一队丫鬟婆子将谢留夷“请”到了她院子里。   她连谢留夷的面都不想见, 直接叫人端了一大盆混在一起的五谷杂粮来,叫谢留夷跪在院子里捡拾清楚了再起来。   谢留夷翻了个白眼, 转身就走,一群丫鬟婆子齐齐拦在门口。   一位衣着富贵,看起来在主子面前得脸的老嬷嬷阴阳怪气道:“大少奶奶还是乖乖儿听话吧,这会子大少爷和二少爷可不会来救你。”   谢留夷皱眉, 关阎二少什么事。   紧接着那嬷嬷便继续阴阳怪气地讽刺, “长得一副狐媚子样儿, 就知道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勾了大少爷的心,又挑拨得二少爷与太太吵架,还想把手伸到老爷院子里。若非太太慈和, 大少奶奶这会早就开了祠堂,浸猪笼了。”   听了这番话,谢留夷才知道那个没脑子的阎二少估计跑到太太面前说了什么, 阎太太舍不得收拾儿子, 就来找她不痛快了。   阎太太这种行为吧, 就像癞蛤蟆跳上鞋子, 伤不了人, 但是很膈应。   谢留夷不想老是分心来应付她,想一次性把她解决了。   视线四下扫视一圈,停留在角落花架下的石桌上, 大步走过去,双手握住桌沿,轻轻松松地提了起来。   一众丫鬟婆子顿时变了脸色,先前出言讽刺她的那个嬷嬷更是骇然睁大了眼,指着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见她搬了石桌过来,一群人如鸟兽散,生怕她砸了桌子过来。   谢留夷没砸,她把石桌端端正正地放在院子正中,反身走到正房门口,直接伸手推开了门。   门里,阎太太正在榻上坐着,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烟斗,见谢留夷进来,厉声呵斥,“反了你了。”   谢留夷面无表情上前,抽手夺过太太手中的烟斗,往旁边一丢,单手提起太太衣领,如提一只小鸡仔一般,将人提出房门。   阎太太养尊处优多年,还从未被人这样粗暴对待过,她不太擅长骂人,只重复着“反了,真是反了”之类毫无意义的话。   谢留夷将人提到石桌旁便丢开,一院子丫鬟婆子急忙围过来,七手八脚地把阎太太扶起来。   阎太太惊魂未定,指着谢留夷,正要说什么,就见谢留夷冷冷看着她,敲了敲桌子,将众人视线都吸引过去之后,轻飘飘一掌拍在石桌上。   众目睽睽之下,石桌在她掌下毫无抵抗之力地碎裂成好几块,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连阎太太嘴里的“反了”也戛然而止。   谢留夷拍拍手,看着阎太太,“你有桌子硬吗?”   阎太太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正在这时,钟声响起,谢留夷眼睁睁看着院子里的人像被定住一般,整个空间都凝滞了。   这次,钟声响了四声,第四声钟声落下的瞬间,眼前所有人都消失了。   谢留夷还站在大太太院子里,正房中,阎二少的激动的声音传出来。   “母亲为什么这么冥顽不灵?你婚姻不幸,就更不该让大哥和阿莲也走你的老路。爱情是自由的,不应该被封建礼教所束缚。我和阿莲是真爱,不管母亲同不同意,我们都要在一起。”   说着,脚步声往门口而来。谢留夷急忙提气跃上房顶。   刚上去,阎二少便从正房中冲出来,一路往外跑去。   谢留夷跟上去。   阎二少一口气跑到了风荷院,不顾下人的阻拦冲进西厢。不多时,便拉着白莲跑出来,还对着下人喊:“不许跟来。”   白莲被他扯得跌跌撞撞的,却没有试图挣开,而是努力跟上他的脚步。   下人犹豫着驻足,看着两人背影离开,其中一个道:“我去禀告老爷跟大少爷,你们远远跟着,可别叫闹出事来。”   因为跟着的人太多,谢留夷为了隐蔽身形,把人跟丢了,用灵力作弊才发现人在花园假山里,她刚赶到附近,就听到阎二少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阿莲,我们私奔吧!”   谢留夷脚下一个踉跄,这个阎二少莫不是个傻子吧?   紧接着,白莲惶惶不安的声音响起,“可是……我已经不干净了。”   “我不介意!”阎二少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不介意你嫁过人,我也不介意你的身份,相信我,爱情可以冲破一切枷锁。”   谢留夷直觉白莲那句不干净了,指的不是自己嫁过人。毕竟她亲自给大少搭过脉,确认他不能人道。   想起阎老爷的所作所为,谢留夷觉得自己拳头硬了。   果然,那边白莲拒绝了,却说不出理由,只是哭着说:“信礼,对不起,我也爱你,但是我不能。”   “为什么!”阎二少听起来伤心欲绝,“你既然爱我,为什么不能为了我勇敢一点。”   白莲痛哭出声,“信礼,忘了我吧,我配不上你。”   “我做不到,阿莲,我忘不了你。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会给你幸福,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我们远走高飞,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再拜一次堂,不是替别人,是作为我,阎信礼,你最爱的男人,来娶你。”   听到这句话,白莲犹豫了,她沉默很久,才问:“真的吗?你真的能带我离开这里?”   阎二少答应得毫不犹豫。   “好,我跟你走,”她哽咽道,“带我走,信礼,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想待在阎家。”   任谁都听得出她话里对于逃离阎府这个火坑的渴望。   被阎大少虐打,被阎老爷侵.犯,被阎太太磋磨……   阎二少是她唯一的希望,而这个希望,准备带她离开阎府。   如果阎二少真能带她离开,谢留夷决定,等回到现实世界,她会对阎二少客气一点。   夜幕突然降临,假山处空无一人。   谢留夷惊讶地四顾。钟声没有响,现在阎府还是里世界的阎府。   她略一思索,就猜到白莲会在哪里。   现实世界里,阎二少跟阎太太吵过架以后,谢留夷就被喊去太太院子里分拣粮食,那么里世界的白莲估计也是一样的经历。   她不敢反抗阎太太,八成到现在还乖乖在阎太太院子里受罚呢。   谢留夷正要往阎太太院子去,忽然听到有脚步声急匆匆地跑进花园。她闪身躲进假山山洞内,脚步声却也往山洞里面来。她探头瞥了一眼,见来的是熟人,便没有躲,靠在洞壁上等着人过来。   钟长风刚钻进假山山洞,就看到里面有人,来不及看清那认识谁,手中的开山&刀就往对方脖子上架去。   刀刃被对方两根手指稳稳夹住,他这才看清谢留夷那张被人欠钱不还的冷脸,顿时表情奇怪,“你怎么在这儿?”   谢留夷放开刀刃,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钟长风苦笑一声,“刚才里世界的时间突然切换,我被巡夜的家丁撞了个正着。”他看了谢留夷一眼,“交换消息么?”   “你先说。”谢留夷抬抬下巴。   “阎老爷跟大少奶奶……有一腿。”钟长风倒是不藏私,只是他看向谢留夷的眼神要是不那么奇怪就好了。   谢留夷满头黑线,“不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钟长风举手投降,学着谢留夷,抱臂往假山洞壁上一靠,“现实世界,阎老爷跟你是什么关系?”   谢留夷拳头捏得咯吧响,“你猜?”   “咳,里世界降临之前,我们几个被请去给阎老爷看病……你干的?”   “嗯。”谢留夷继续把骨节捏得咯吧响。   “那我懂了,”钟长风点点头,“里世界这位大少奶奶,八成不是自愿的……你能不能别捏了,总感觉你想打我。”   谢留夷往拳头上哈气,“没错。”   “喂喂,”钟长风急忙举手投降,“你打我也得给个理由吧。”   谢留夷面无表情,提起拳头就轰了上去。钟长风急忙接招。   假山的山洞逼仄,钟长风躲闪不及,被谢留夷轰了好几拳。   谢留夷出了一口气,这才收了手。   钟长风揉着屁股,“你是个女人,打人能不能挑挑地方。”   “不能。”   “啧,我还有一个消息,看来你是不想听了。”   “对。”   钟长风被怼了一下,不死心地问:“大消息,真不听?”   “不。”谢留夷说着就要往外走。   “好了好了,”钟长风叫住她,“我有事问你。”   “说。”谢留夷站在原地,偏头丢出一个字。   “里世界的大少奶奶和二少爷似乎也有不正当关系,现实世界……阎二少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谢留夷斩钉截铁地否认。   “哦……”钟长风又问,“那跟二少这事,大少奶奶是自愿的吗?”   “是,”谢留夷转身,神色认真,“她叫白莲。” 第52章   谢留夷到了太太的院子, 落在主屋的屋顶上。   院子里没有点灯,正门前跪着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   白莲整个身子几乎趴在木盆上,借着那一点不甚明亮的月光, 艰难辨认着盆里的杂粮。   身旁的地上, 堆着几小堆分好的红豆、大米、小米……   房檐下的椅子上坐着个熟悉的人——阎嬷嬷。她正襟危坐, 眼神炯炯地盯着白莲,那神情, 恨不得扑上去把人生吞活剥了。   现实世界的阎嬷嬷被谢留夷绑了关在屋子里,已经从阎府的舞台上暂时退场。   里世界的阎嬷嬷倒是精神百倍,嘴里骂骂咧咧,时不时地便朝着白莲啐一口。   骂着骂着, 突然起身, 走到大少奶奶身边, 抬脚将那几堆分好的粮食踢散了,吊着嗓子喊:“磨蹭什么呐,一天到晚就知道勾搭爷们儿,做这副风&骚样子给谁看, 指着谁来救你不成?”   随着她的骂声,白莲伏低的身子微微发抖。她这样怯懦的样子,却让阎嬷嬷骂得更起劲了。   “就你这种不守妇道的小浪&蹄子, 也敢肖想二哥儿, 打量着我们二哥儿单纯好骗呢?二哥儿要是知道你是个跟公公勾缠不清的破&鞋, 只怕连看你一眼都嫌脏。”   原本瑟瑟发抖的白莲听了这话, 仿佛受了什么刺激, 抬起头来,声音颤抖着反驳,“你胡说, 信礼不会嫌弃我,他说过他不会嫌弃我!”   啪——   白莲被一巴掌扇倒在地。   “我们二哥儿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来人!”   有个小丫鬟急匆匆地从下人房里钻出来。   “给我拿荆条来,我要好好教训这个不守妇道的东西。”阎嬷嬷指着白莲骂道。   谢留夷皱眉,经历过现实世界的阎府,她知道阎老爷是个给儿媳下药的老色鬼,阎二少是个行为孟浪,不顾礼义廉耻,却打着冲破封建教条旗号的恋爱脑。   里世界的剧情想必也是一样的,可是被责罚、被定罪的却是受害者。只因为她是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孤女。   这个阎府,让谢留夷觉得无比厌恶。   眼见着阎嬷嬷高高举起的荆条,谢留夷急忙打出一道灵力,击在阎嬷嬷手腕上。   阎嬷嬷哎呦一声,回头目光四下搜寻,却未见任何人。只是她这会也不知道是怒气上头还是怎样,竟然没有害怕,反而吩咐道:“再拿几根荆条来,把她给我困了,多喊几个人来一起打,我就不信,这狐狸精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谢留夷皱眉,阎嬷嬷胆子变大了,倒是不那么好对付了。   她眼珠一转,掀开身下的瓦片往下看了一眼。内室里,阎太太坐在塌上抽烟,身旁一张小几,小几上燃着一盏油灯。   谢留夷手指掐诀,一道灵力精准地打在油灯上。油灯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一般,将满满的油全部泼在阎太太身上,火星子紧接着落在她身上,嗖一下便窜起一丈高的火焰。   阎太太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一边惨叫,一边毫无章法地扑打自己身上的火,反而让火烧得更旺。   外头摁住白莲的人被这声惨叫惊呆,紧接着听到太太喊人,急忙松开她一股脑儿地涌进正房。   谢留夷盖上瓦片,抬眼便看到白莲跪在院中,抬眼向她看来,那眼神就像上次在小佛堂中一样,像是另外一个人透过她的身体,跟谢留夷对视。   谢留夷对她挥挥手,用口型说,“快走。”   白莲忽然笑了,爬起来往外跑。钟声响了,她的身影渐渐模糊。   ……   阎府的几个主子,几乎都倒下了。   阎老爷被打成重伤,却不记得是谁干的。阎太太被吓晕了,高烧不退,也不记得原因。阎大少病情加重,卧床不起。阎嬷嬷被人绑起来丢在地上一晚上,着了凉,也病倒了。   钟长风掰着指头一条一条跟谢留夷数她干过的好事,数完了,摇着头道:“五个主要NPC,有四个遭了你的‘毒手’。我们几个原本也就顶个神医的名头,结果现在倒好,赶鸭子上架,成了他们家的家庭医生。哎呀,真是,活久见。”   玩家们手里有系统商店购买的药品,身份上倒是不会穿帮。只不过一瓶大红药灌下去,让折了骨头的人立刻活奔乱跳也不太合适,只能循序渐进。   谢留夷绷着脸,语气冷淡,“怪我咯。”   “不敢不敢,”钟长风急忙摆手,又换了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阎府的厉鬼到现在还没头绪,NPC又倒了一大半,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毕竟你现在也算半个NPC。你……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谢留夷挑眉,不接话。   钟长风本来也不需要她接,自顾自把这出戏唱下去,“先前咱们分析过,里世界和现实世界最大的区别,除了你,就是阎二少。这阎二少呢,对你又是情根深种……要不……你去套套话?”   谢留夷就知道,这人突然上门肯定不是专程来数落她的。   “等着。”她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钟长风以为这次沟通成功,喜滋滋地回了自己院子。不一会,例行去替NPC看病的几个玩家回来了。   长发男玩家摇头道,“阎老爷那伤势我看一次心惊肉跳一次。手腕脚腕粉碎性骨折,第三条腿直接没了,啧啧。”   身为男人的他看了觉得下&身隐隐作痛。   黄毛男玩家瘫在椅子上,腿高高翘起搭在桌子上,闻言坐直了身子,问:“隔壁那位对NPC下手这么狠,不会是屠夫吧?”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现场落针可闻。   屠夫是玩家中一种特殊的存在。   游戏中并不禁止玩家之间互相攻击,甚至击杀玩家后,可以继承对方一半的积分。   屠夫就是专门靠猎杀其他玩家获取积分的一类玩家的统称。凡是屠夫参加的副本,除了屠夫本人之外,其他玩家几乎全军覆没。大多数屠夫嗜血弑杀,冷血无情。   前几年,游戏内屠夫十分猖獗,除了某些天生变态的人之外,大多数玩家也被逼得必须靠杀戮自保。玩家空间一度因为玩家之间自相残杀而空下来。   直到将离公会和尖刀公会成立,带头处决了大部分屠夫,震慑住游戏玩家,玩家空间这才有了秩序。   屠夫当然还是存在,只是他们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屠杀,如今副本中很少再见到屠夫的身影。   “不可能吧。”若竹想了想反驳道,“她要是屠夫,这几天有的是时间动手,我们怎么可能安生这么久?”   “我也觉得不像,”苏叶附和道,“她脾气感觉挺好的。”   “那不一定,”长发男玩家赞同黄毛的意见,“她不杀我们,可能是因为副本的谜题还没解开,留着我们有用。”   钟长风旁观他们争论,一言不发。   黄毛转头喊他,“钟队,当年是你带队猎杀屠夫,你怎么看?”   钟长风轻蔑一笑,“你最好祈祷她不是。否则,我们就等死吧。”   “不是吧。”黄毛变了脸色,坐直了身子。   钟长风作为尖刀的会长,当初尖刀和屠夫斗争最白热化的时候,他在副本里被十几个屠夫围追堵截,最后都能反杀对方,活着出副本,可以说是玩家中的传奇。   连他都认怂,那位大少奶奶很强吗?   “钟队,你觉得她是屠夫吗?”长发男皱眉道,“你跟她接触最多,我信你的判断。”   钟长风闻言,似笑非笑地说:“你要是不招惹她,她就不是。要是不长眼,非要去招惹,人家也可以是。反正我话撂这儿,我不是她对手,真对上了,别指望我。”   众玩家沉默了。   敲门声响起,玩家们互相对视几眼,纷纷拿出武器防备着,钟长风去开了门。   谢留夷站在门外,肩膀上扛着个失去意识的人。看见钟长风,她将人粗暴地往地上一丢,“人带来了。”   看清那人身上的银灰色条纹西装,钟长风嘴唇张合几次,才艰难地说:“我是请你去套话,不是去绑架。”   谢留夷绷着脸回道:“你自己来。”   她连正常说话都困难,怎么做得来套话这么高难度的事情。   钟长风扶额三秒,认命地将人扛进了屋子。   算了,来都来了。   原本其他玩家看他堵在门口不动,就已经非常好奇了,此刻见他扛着个熟悉的人进来,六个人同时像被雷劈了似的愣住了。   再看看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人,那熟悉的星空蓝劲装,熟悉的冷脸,一时间五味陈杂。   对NPC下手的行为已经出现了人传人现象。   谢留夷从进门便没有再开口,板着一张脸,双手抱臂,往门边上一站,跟门神似的,也不理别人,只看着屋子里钟长风一个人的动作。   钟长风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条绳子,动作利落地把阎二少五花大绑,又卸了他下巴,才把人弄醒。   阎二少刚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待看到谢留夷的时候,似乎想起发生了什么情况,眼神清明起来。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处境不妙,不停地向着谢留夷的方向呜呜叫着挣扎。   “二少最好还是别发出声音,”钟长风手里出现一把瑞士军&刀,他用冰冷的刀身在阎二少脸上拍了两下,等阎二少的注意力从谢留夷身上转到他身上,才笑了笑,持刀在阎二少脖子上虚虚地比划,“你可以试试,是你喊的快,还是我划破你喉咙更快。你这样的公子哥儿应该不知道吧,喉咙破了,人可就出不了声了。”   阎二少立刻就安静了。   谢留夷忍着笑别过脸去。钟长风原本是一脸正气的长相,没想到扮演起绑匪来有模有样的。   钟长风在阎二少惊惧的眼神中把玩着手里的刀,语气轻描淡写,“我们找你只是为了问几个问题,你要是乖乖配合,我们问完了,就放了你。你要是不配合呢,我们就打你一顿再问。想通了,就点点头。”   阎二少立刻点头如捣蒜。   钟长风抬手替阎二少接上了下颚骨,见他没想喊人,这才收了刀,问:“你这次出门,回来的比原定了晚了几天,去做什么了?”   听了他的问话,阎二少却没有回答,他看了看钟长风,又扭头看了看谢留夷,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阿莲,是不是你找他们来吓唬我的?你怨我没有及时赶回来和你拜堂,是不是?”他声音带着哭腔,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自我脑补的情绪到位了,“阿莲,对不起,我不知道它们会逼你跟公鸡拜堂。要是早知道我会对你一见钟情,我一定会亲自赶回来,跟你拜堂。”   一时间,屋内七道意味深长的视线都落在了谢留夷身上。   谢留夷翻了个白眼,觉得有些手痒。 第53章   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恋爱脑的NPC, 连钟长风的无语了几秒。   谢留夷皱眉看过去,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行不行啊?   钟长风忍着笑,咳了两声, 重新找到演绑匪的感觉, 反手握住瑞士军&刀, 高高举起,向着阎二少眼睛刺下去。   阎二少听见风声, 哪里还顾得上深情凝视谢留夷,急忙紧紧闭上双眼。   刀尖停在他眼皮上,钟长风冷笑一声,“我再问一次, 你为什么回来晚了。”   “港口打捞上来一艘沉船上面有宝贝我绕路去看热闹顺便买了几件。”阎二少一口气说完, 才喘着气, 睁开一条缝。   阎二少在里世界是赶回来拜堂了的,说明里世界没有遇见沉船。   钟长风收了刀,问:“详细说说那艘沉船。”   于是阎二少又重复了一遍那天谢留夷听到的故事。渔人发现水下有光,风暴把沉船送上了水面云云。   玩家们互相对视一眼, 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集中在沉船上发光的东西上。若非沉船发光,也不会有消息传进阎二少耳朵里,那他也不会因为绕路去看热闹而错过婚礼。   “船上发光的是什么?”钟长风问。   “不知道, ”阎二少把头摇成拨浪鼓, “打捞上来之后, 船上就是些玉器古玩, 没有什么神异的东西。”   阎二少现在也不觉得这是谢留夷请来吓他的人了, 不等人继续问,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地交代了。   “我买回来的东西都送到太太院子里了,一件没留。各位好汉, 那些东西里要是有你们想要的,拿走就行了,一切都好说,好说。”   得,现在以为他们是潜入阎府的绿林团伙了。   玩家们又把视线投向谢留夷。   钟长风说:“不如你去太太院子里,把东西拿过来?你好歹是大少奶奶。”   谢留夷不觉得自己这个大少奶奶有那个脸面,能从太太库房里拿东西出来,但是现场确实只有她最适合做这件事,叹了口气,丢下一句“等着”,转身出了门。   上一次她说“等着”,然后把阎二少绑来了,这次再听到她的等着,钟长风总有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开始吵闹起来,隐约听到人喊:“抓小偷,快抓小偷!”   众玩家面面相觑。   钟长风:淦,她不会是去偷了吧?!   ……   谢留夷原本打的就是把东西偷出来的主意。   她这个大少奶奶有名无实,想光明正大地从太太的库房里提东西是不可能的。   她潜入太太院子,找到了库房,用灵力撬开门锁,进入库房,顺着海腥味找到了那一口白蜡木的箱子。   到此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接下来,当她靠近了那口箱子,箱中突然传来猛烈的撞击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迫切地想要从箱子中冲出来。   谢留夷心中一喜,心道阎二少带回来的东西果然有问题,当下便用灵力撬&锁,打开了箱子。   霎时,光华大盛,谢留夷被强光晃得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手腕上多了个东西。紧接着,外面便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向着仓库而来。   光华消退,谢留夷眼睛被强光直射,此刻眼前发黑,辨不清方向,只能凭借记忆找到门的位置,破门而出。   还好她动作快,没有被人发现,只是她走得匆忙,忘记盖上箱子。   下人发现仓库的门开着,箱子也被掀开,立刻高喊“抓贼”。   谢留夷闭着眼睛,只能凭借听觉判断,往人少的地方跑,最后,等她眼睛终于能看清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阎府后门。   门上挂着锁,没有人守门。   虽说喧嚣声很远,暂时没人往这个方向来,但是保险起见,谢留夷还是从后门翻墙出去。   不同于前门口的平整阔气,后门外连着一片芦苇荡。比人头还高的芦苇在风中摇曳,白色的芦花高低起伏。   谢留夷沿着泥土小路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了一处像码头一样的地方,两米宽的木质台子从路边延伸到湖水中,台子上没有栓船用的木桩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一阵风从水面上拂过,冷得有些不正常。   谢留夷运灵力至双目,眼中所见没有变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片湖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谢留夷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多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只半指宽的雕花素银镯子,别看这东西刚才闪瞎人眼,此刻收敛了光华,显出真身来,才发现这小东西吧,说好听点是朴素,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丑。   镯子形状是首饰店里常见的基础款,扁条、半圆,面上雕的不是花,是某些有着独特韵律的线条和文字。材质看着像银,表面有些氧化发黑的痕迹,但是谢留夷知道,这东西不是银的。   从她戴上手腕的那一刻,这只镯子便与她心灵相通一般,谢留夷心神微动,神识探入镯子,然后她就感受到这东西上面属于自己的神识烙印被触动,像是钥匙插入了锁,严丝合缝地匹配上了。   这东西是她的?   好似一扇大门在眼前打开,空无一物,漫无边际的储物空间展现在她神识中。   这是一个很大,也很空的储物法宝。   感受到谢留夷的神识,镯子激动地颤抖,在谢留夷的手腕上蹭来蹭去,仿佛许久没有见过主人的宠物狗。其上光华时隐时现。   谢留夷急忙捂住镯子,生怕这东西又发出闪瞎眼的光,把人招来。   现在千言万语在谢留夷心中只汇成一句话:这是什么鬼东西?!   谢留夷把揣在怀里的三样道具:戒指、暴烈之心和蛛网树种子放进储物手镯。一望无际的储物空间内,三个道具显得渺小又可怜。   储物空间那——么大,她的财产那——么少。   好穷。   ……   阎府没多久就平静下来了。   虽然遭了贼,但是发现得早,没丢什么贵重东西。只丢了个阎二少买东西时、人家当做搭头送的素银镯子,这种连造册时都懒得记一笔的廉价东西,要不是管事妈妈记性好,都没想起来箱子里还有这么一个丑东西。   当谢留夷返回玩家住的院子时,面对众玩家复杂的目光,绷住了一张冷脸,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遮住晚上丑不拉几的银镯子。   “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应该是镯子感应到她进副本了,所以激动得发光,引来渔民打捞,跟阎二少无关。   “可是我们听说,仓库里有宝贝发光了?”黄毛问,“你看到什么东西发光了吗?”   谢留夷果断甩锅,对着地上的阎二少抬了抬下巴,“问他。”   意思是他家的东西发光,问我干吗?   阎二少突然被cue,一个哆嗦,结结巴巴地说,“可能是相机,我从国外带回来一台相机,就放在太太院子仓库里。可能是闪光灯亮了。”   “你在仓库玩相机?”长发男问道。   谢留夷没有回答,对着钟长风说:“沉船可以忽略了。”   此前因为两个世界中阎二少行动轨迹的不同,玩家们都聚焦在他晚归的原因上。现在既然确定阎二少晚归跟阎府厉鬼无关,那么迄今为止的线索就断了,只能换一条思路追查下去。   黄毛被无视,脸上露出些不满,只是碍于谢留夷的武力,只能把一肚子的话憋回去。   钟长风深吸一口气,挑眉呼出去,指着地上的阎二少,“先不着急换思路的问题,现在当务之急是,他怎么办?”   闻言,阎二少抖如筛糠,“各位英雄好汉……我,我们阎家的东西随你们挑,我保证不追究……不要杀人,杀人犯法。”   谢留夷上前,一个手刀把人砍晕了,扛到肩上。   “你打算怎么处理?”钟长风问。   谢留夷思考了一下怎么用最简洁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摆着。”   众玩家对视一眼,“摆着?”   苏叶若有所思,“阎老爷醒来以后,不记得是谁打了他。”   “所以……阎二少醒来之后,也不会记得你绑架他,还打晕他的事情?”   谢留夷点点头。   钟长风拍手,“怪不得你打NPC打得肆无忌惮。”   谢留夷没理他,扛着阎二少出去了。   她走之后,钟长风正色召集玩家聚在桌边。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次副本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若竹问。   “太安全了。”   闻言,玩家们脸上都露出沉思。   苏叶皱眉道:“的确,除了第一次里世界之外,之后阎府都太安逸了,安逸得不像铂金本。”   “这就是问题,”钟长风点着桌子,“直接暴露在眼前的危险不可怕,怕就怕,温水煮青蛙。”   想通这一点,几个玩家脸色大变。   “钟队,你是说,副本在埋雷?”长发男问道。   钟长风摇头,“不确定,我只是觉得,这次副本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若竹忽然一拍掌,“进本到现在,你们谁听到过系统提示?”   玩家纷纷摇头。   “可是这说明不了什么,”苏叶皱眉道,“不是每个副本都会有系统提示的。”   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钟长风只能叮嘱大家小心再小心。   他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54章   阎二少醒来之后, 也卧床不起了。他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就觉得自己相思入骨,失去了生活的希望。   现在阎府能当家做主的人, 有一个算一个, 都躺了。整个府里, 只有谢留夷一个活蹦乱跳的主子。   因此,当遇到需要阎府主人出面的事情, 管家只得来请谢留夷去撑场子。   “大少奶奶,黄家那边来人,请府上的主子过府,商议二少爷和黄家小姐的亲事。”管家站在院门外, 态度恭敬至极。“现如今府上能动弹的主子只有您了, 您看, 是不是……您去走一趟?”   “亲事?!”谢留夷惊讶了,阎二少什么时候议亲了,她怎么不知道?   等等,里世界的阎二少不是还要跟白莲私奔吗?什么时候冒出来了个未婚妻?   “老早就定下了, ”管家十分擅长察言观色,见谢留夷惊讶,解释道, “六礼都走完了, 接下来就是商定婚期了。太太身边的徐嬷嬷会跟您一起去, 您什么都不用做, 露露脸, 走个过场就行。”   谢留夷垂下眼帘。   先前还想,若是阎二少真能救白莲脱离苦海,她就对他客气些。现在看来, 阎二少明明有婚约在身,却打着真爱的幌子追求白莲。   白莲于绝境中,将希望全放在他的身上,明知阎二少的所作所为会让她在阎府更加艰难,那样怯懦的人,却一步不退地捍卫阎二少对她的爱。   这位阎二少,比阎大少更让人厌恶。   “好。”谢留夷神色莫测,点头答应下来。   ……   黄家不如阎家这样巨富,却是书香世家,祖上出过一品大员,黄老爷如今在文坛尚有几分地位,因此,黄家和阎家的联姻算得上门当户对。   黄家位于节烈镇另一边,去黄家得穿过整个节烈镇。谢留夷来到这个副本这么多天,只在阎府周边打转,这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个时代普通人的生活。   她坐在阎府高大的马车里,行走在宽阔却不平整的主街上。街道中间有马车、人力黄包车、还有黑色的被擦得锃亮的汽车。   街道两边的店铺装修风格中西杂糅,路边有摊贩,角落的阴影里躺着一群生死不知的流浪汉。   离开主街、拐入一条并不宽阔的街道,街边跪着一群瘦骨嶙峋的半大孩子,每个头上都插着草标。他们看向马车的眼神羡慕又渴望。   另一边跪着一溜儿乞丐,大多是背上背着襁褓的女子,马车路过的时候不停地磕头。也许再过十年,她们背上的孩子就会出现在另一边插草标的队伍里。   也许当初的白莲就是这样被买进了阎府。   谢留夷敲了敲车门,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大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   “停车。”   “大少奶奶,咱们得赶着时间去黄府。”车夫并没有停车。   帘子掀开,一只脚从马车里伸出来,抵在车夫肩头,“停车。”   她的意思很明确,要么停车,要么把车夫踹下去。   感受到这只脚上传来的力度,车夫急忙刹住了马车。   后面跟着的青布小马车也停住,掀开了车帘,探出来一张熟悉的脸,就是此前在太太院子里见过的、让她分拣杂粮的婆子,想来这位就是管家口中的徐嬷嬷。   徐嬷嬷显然也不记得谢留夷徒手碎石桌的壮举,一脸不耐烦地想说什么,谢留夷转过头去,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两边的人见到马车停下来,乞讨的、叫卖的声音都更卖力了些。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从一堆插着草标的半大孩子中站起来,点头哈腰地凑过来,不停对谢留夷作揖。   “太太,您行行好,把这些孩子买了吧。都是干净的,没染病。穷人家出来的孩子,调&教几天就能用了。求求您了,您看着就是个大善人,您买了他们,总好过流落到脏地方去。”   这男人面向憨厚,眉目间带着愁苦,眼神却清正,是个好人。   谢留夷径自走到那群孩子面前。他们仰起头来看她,眼神里有好奇,有祈求。   憨厚男人急忙上前来,挨个推几个孩子,“快,快求太太买了你们去。”   孩子们立刻用细弱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哀求起来。   “好心的太太,您买了我们吧,我们什么都能做。”   “我会绣花,还会做饭,我吃得也很少,一顿半个馒头就够。”   “太太,您是仙女吗?”看着才五六岁的小女孩愣愣地说。   这段时间在阎府,谢留夷看见的是高门大户,锦衣玉食。看见这些孩子,才真切体会到,如今的世道有多艰难。   他们是游戏副本的NPC,却也是此方世界有血有肉的活人。这个世界生动而真实,残酷又扭曲。   徐嬷嬷下了马车,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嫌弃地用帕子在鼻子前面扇了两下,冷着脸提醒,“大少奶奶,咱还有正事儿呢,不好耽误。”   谢留夷微微偏头,吩咐身后跟着的家丁,“把他们买下来。”   “这……”徐嬷嬷为难道,“家里头买人,得太太点头才行。”   谢留夷冷冷看她一眼,走过去,伸手扼住她的颈项,凑近了,冷冷道:“我点头了。”   松开手,徐嬷嬷腿软地向后倒去,被人扶住,她惊魂未定地改口道:“您做主就行。”   随即便有下人拿了银元来给那憨厚男人,憨厚男人跪在地上,压着一群孩子给谢留夷磕头。   谢留夷走开几步,对着下人抬手,“钱。”   下人看了徐嬷嬷一眼,见徐嬷嬷没反应,便将手里剩下的银元全部给了谢留夷。她拿了钱,走到街对面。   跪在地上,一身脏兮兮的女人看到她过来,磕头磕得更快了。   谢留夷蹲在地上,抬手扶住面前特意用泥巴涂黑了脸的女人,在她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将一块银元放在她手心。   旁边几个男性乞丐火热的目光随着银元一起落到她身上。   谢留夷戳了戳她背上孩子脏兮兮的小脸儿,注入灵力,“走吧,离开这儿。”   在乱世里打滚的女人有自己求生的智慧,当下又给谢留夷刻了个响头,将银元揣进怀里,麻溜儿地爬起来跑去了主街,混入人流不见。   有个男乞丐想起身追上去,谢留夷指尖一道劲风打过去,他立刻便倒在地上,抱着脚腕痛呼起来,其余蠢蠢欲动的人再不敢看这边。   谢留夷给几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一人一块银元,又在孩子身上打入自己的灵力。灵力不多,只能保证这些孩子不生大病。等她们消失在众人视线中,谢留夷这才反身走回马车。   徐嬷嬷立在马车旁,脸色复杂地看着她,擦肩而过时,她轻声开口,“这世道是个人吃人的世道,她们那样的可怜人到处都是,大少奶奶救得过来吗?”   “看到便救。”谢留夷语气淡漠。这只是一个副本而已,地图范围绝对不会超过节烈镇。   节烈镇之外的世道,不需要她来救,自然有人会于崎岖中寻找救世之道。   人类总是能在绝境中拯救自己。   黄府位于一处清幽的小巷中,宅子不大,只有三进,装点得十分雅致。   黄府的门房早被人知会过,直接将他们请进黄府的正厅。   黄老爷和夫人还未至,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小丫头先从门口探出个头来,清凌凌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厅中众人。   她上身穿着蓝色斜襟短上衣,下身是黑色的裙子,标准的女学生的打扮。看见谢留夷,好奇问道:“你是阎家的人吗?”   谢留夷点头。   那姑娘蹦蹦跳跳地进了正厅,背着手站在谢留夷面前,“我就是黄玲玲,我们家跟你们家二少议亲,但是我不想盲婚哑嫁,我得见过了你们二少再做决定。”   站在谢留夷身后的徐嬷嬷捂着嘴笑了一声,“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黄家小姐这话千万别说出去,让人笑话。”   黄家小姐并不生气,仰起头说:“大清早亡了,现在提倡婚姻自由,你那一套都是封建糟粕。我的婚姻大事,当然要我自己满意才行。”   她和阎二少都主张婚姻自由,只是阎二少打着婚姻自由的旗号,把礼义廉耻丢到一边,令人厌恶。   而黄小姐却是被家人保护得不谙世事,天真可爱。   谢留夷的表情不自觉柔和下来。   徐嬷嬷还想说什么,谢留夷偏头,语气冷淡,“闭嘴。”   徐嬷嬷讪讪闭上嘴。黄小姐眼神好奇地看着谢留夷,“你是阎家大嫂吗?”   谢留夷不想认这个身份,只是微微勾了勾唇,不说话。   黄小姐小鹿似的眼睛眨巴两下,上前几步,侧身坐在谢留夷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扒在靠谢留夷这侧的扶手上,凑近谢留夷,声音轻快。   “姐姐这么漂亮,说的话肯定对,我只信你。你能不能告诉我,阎二少是个什么样的人?值得嫁吗?”   这样天真可爱的女孩子,不应该跳进阎府那种火坑里。   “不值得。”她没忍住摸了摸黄玲玲的头发,小姑娘蹭蹭她的手,笑得眯起了眼睛。   “他是个渣男。”   厅中的下人、门外的黄老爷夫妇都惊呆了。   徐嬷嬷也顾不上害怕,压低声音提醒,“大少奶奶,这门亲事都过了六礼,算是定了,您就是来走个过场,千万别捣乱,否则……”   说到这儿她卡壳了。否则能怎么样?阎府里的主子没一个能动弹的,现在阎府上下唯一的主子就是眼前这位,她想干什么,谁拦得住?   谢留夷连眼神都没给她,拍了拍黄小姐扒在椅背上的手,语重心长,“听我的,别嫁。”   “阎府……不好吗?”黄小姐小心翼翼地问。   “不好,是个火坑。”谢留夷字正腔圆,斩钉截铁地回道。   黄小姐小鹿一样的眼睛里流露出悲伤,徐嬷嬷急忙打圆场,“大少奶奶您吓到黄小姐了。黄小姐,您别信,我们大少奶奶骗你呢。”   “你闭嘴!姐姐长得这么好看,才不会骗人!”黄小姐气哼哼地呵止,双手握住谢留夷的手,“姐姐,那你怎么办呢,你都已经嫁进去了。要不你跟阎大少离婚吧!你这么漂亮,一定很多人争着娶你的。”   门外的黄老爷夫妇深知女儿颜控的属性,眼见自家闺女已经开始拆人家夫妻了,急忙咳嗽两声,打断厅内的对话。   黄老爷夫妇看谢留夷的眼神有些古怪,但是还算和善。他扯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话,最后总结为一个中心思想:退婚。   倒是跟谢留夷的目的不谋而合。   “这怎么行呢,都过了六礼了,黄小姐已经是我们阎家……”徐嬷嬷急了,只是话说一半,就被谢留夷一声咳嗽打断。   谢留夷点头,“嗯,退婚。”   徐嬷嬷还想说什么,谢留夷一个手刀砍晕了,丢给下人,朝黄老爷一拱手,“告辞。”   黄老爷可能也没想到这场亲事退得这么麻利,表情发懵地送了阎家的人离开,谢留夷都上了马车,他才如梦初醒地补了一句,“稍后聘礼会着人送回府上。”   谢留夷掀开车帘,“不用,捐了吧。”   黄老爷:……   回到阎府,谢留夷刚下马车,里世界再次降临,这次,钟声响了五声。   作者有话要说:  黄老爷为什么想要退亲?请听下下下……回分解。 第55章   钟声响起的时候, 谢留夷刚下马车,人就站在阎府侧门外。里世界切换后,马车和随从都不见了, 原本大开的侧门紧闭。   谢留夷这几天已经摸熟了阎府家丁巡逻的路线, 她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翻过阎府高高的外墙, 一路摸到玩家们居住的院子,想打听一下如今是什么情况。   这处院子在里世界的时候是空置的, 不管里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院子里都不会有丫鬟和家丁,大概是副本为玩家准备的应对世界切换的据点。   谢留夷到的时候,钟长风正在分配探查任务。   见谢留夷过来, 钟长风毫不客气把最高难度的任务丢给了谢留夷——去查探阎老爷的院子。   “反正你去过好多次了。”   钟长风理所当然的语气, 让谢留夷手又有些痒。   她对着钟长风亮出拳头, “等着!”   谢留夷躲着护院到了阎老爷的院子外。门口只有老管家一个人,里头空无一人。   这熟悉的情景让谢留夷心下一沉,翻过围墙,急速向着书房而去。   她听力太好, 哪怕不用灵力作弊,书房里不堪入耳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她耳朵。   最让她震惊的是,书房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阎二少。   谢留夷躲在月洞门后探头望去, 阎二少僵立的书房门口, 不知道听了多久。突然, 他伸手用力推开书房的门。   他用的力气很大, 两扇门转了一百八十度, 发出猛烈的撞击声。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从他身侧的缝隙看过去,谢留夷看到了衣衫不整躺在沙发上的白莲。   她的视线恰好对上白莲震惊绝望的眼神。   那眼神让谢留夷觉得窒息。里面的光一点点熄灭, 只剩下冰冷的余烬,所有的希望似乎都溶进了眼泪,随着泪水滚落眼眶,她眼里的希望也消失了,像个被人丢弃的破布娃娃,面如死灰,毫无生机。   阎二少冷笑一声,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跑。谢留夷闪身躲了一下。   不过阎二少根本没往她这边看一眼,闷头跑出了阎老爷的院子。像个被家长训斥后梗着脖子不认账的熊孩子。   院内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巨响。   谢留夷急忙跑进院子。书房内,阎老爷衣服穿了一半,脸色惊恐。   另一边,会客厅和书桌之间的那扇镂空雕花月洞门边,白莲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额头一个鸡蛋大的血窟窿,鲜血从中汨汨涌出,染红了大半张脸,最后渗入地上精致的西洋地毯。   墙边的西洋钟倒在地上,玻璃的柜门碎裂一地,金丝楠木的雕花上,血迹清晰可见。   白莲撞钟自尽了。   “你是谁?”阎老爷余光扫到谢留夷,怒喝出声。   谢留夷飞身入内,一脚踹在阎老爷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当即便有几颗牙齿飞溅出去,阎老爷的脑袋狠狠撞在沙发扶手上,倒地不起。   谢留夷在白莲身边蹲下,将手覆在她的额头,灵力从掌心涌出,渗入她的伤口。   白莲这一撞,几乎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和毕生的勇气。   好在她此刻精疲力尽,本身力气也不大,额头的伤口看着吓人,却并不致命。   谢留夷的灵力主杀伐,并不擅长疗愈,她只能先用灵力封住伤口替她止血。   上一个副本,玩家送给她许多红药当做谢礼,当时她没有储物空间,就一股脑儿全部丢给了欧阳喆,这会身上一瓶能治病的药都没有。   她先从储物手镯里摸出血族王戒戴在白莲手上,白莲依旧奄奄一息。戒指安安静静的就像个没什么特殊作用的装食物。   她摘下戒指放回储物手镯,替昏迷不醒的白莲穿好了衣服,把人抱到单人沙发上放好。她知道,白莲现在一定不愿意躺在刚才她躺的沙发上。   把人放好了,她又走到阎老爷旁边,抓住他头发提起来,狠狠往地上一磕。   她不会贸然杀了他,给白莲惹麻烦。这一下,只是为了保证自己回来之前,老色鬼不会醒过来。   做完这一切,谢留夷运起灵力,用最快的速度向太太的院子飞掠而去。按照之前的任务分配,此刻钟长风应该在那里。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离开后,躺在沙发上的“大少奶奶”睁开了眼睛,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   谢留夷到了阎太太院子,还没找到钟长风,先看到了阎二少。   阎二少失魂落魄地跑进正屋,里头传来母子两人的对话声。   “你这个孩子,不见棺材不掉泪,现在你亲眼看见了,总该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里头沉默许久,阎二少才开口,声音梦游似的,有气无力,“我错了。我再也不爱她了,她让我感到恶心。我答应和黄家小姐结婚。”   房顶传来“噗呲”的漏气声,钟长风从屋脊上探出头来,对着谢留夷招手。谢留夷提气直接跃上房顶,落在钟长风身边。   “哟,你还会飞啊。”钟长风压低声音调侃。   谢留夷冲他伸出手去,手心平躺着那枚血族王戒,“换大红瓶。”   钟长风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嘶了一声,“我没那么多大红瓶跟你换。”   “一瓶就行,”谢留夷将手往前递了递,催促道,“快点。”   钟长风挑眉打量她片刻,丢给她一个拇指大的水晶瓶,瓶中绿色的液体只剩一小半,“送你了,不要钱。”   谢留夷接住瓶子,手掌一翻,将戒指收回自己的储物手镯,“谢了。”   说完,提气飞纵,往阎老爷院中去。钟长风好奇,跟了上去,只是没多久就跟丢了。   阎老爷院子里还是没人,这倒方便了谢留夷,她直接落在书房门口。白莲面容安详地躺在沙发上,额头的伤口不再流血,脸色如金纸。   地上,阎老爷脑门上一模一样的位置已经红肿起来,闭着眼睛,人事不省。   谢留夷刚要跨过门槛,突然,周围光影急速变换。她眼睁睁看着书房内“大少奶奶”的身影消失不见。   这种变化谢留夷很熟悉,前几次的里世界都是这样,突然之间时间就像被加速一样。阎府从下午变成晚上,谢留夷还是站在书房门前。   书房的门紧闭着,内里灯光昏暗,将阎老爷和管家的身影投影在门上。拉长之后的人影像是妖怪。   “都是老奴的错,老奴没防住二少爷。”管家的声音颤抖着,看影子的动作,他不停地在鞠躬。   “信礼既然看见了,她就不能留了。”阎老爷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老奴去处理了她。”管家试探着问。   “不行,”阎老爷声音狠厉,“外头已经有了流言,让她悄无声息地死了,反倒坐实了这些传言。到时候,那帮老不死的又要找我麻烦。”   阎老爷没有说话,他投影在门上的影子胳膊动了几下,应该是在写字。片刻后,管家的声音响起,“知道了,交给老奴去办。”   谢留夷不知道他写了什么字,也不知道管家领会到了什么意思,她只是觉得愤怒。   手不自觉攥紧,小小的水晶瓶子硌着她的手心。   进入游戏以来,这是她第二次升起这么大的杀意。上一次,是面对屠杀了一整个村庄的山魈王。   就在这时,钟声响了。西洋钟的声音隔着一扇书房门,听得无比真切。   谢留夷知道,钟声响过五次,里世界就会消失。她在钟声的间隙中,抬脚踹开书房的门。   门内,阎老爷站在书桌后,手上拿着笔,管家弯着腰站在书桌前,两个人都像是从时间之河中裁下来的剪影,一动不动。   谢留夷右手掐剑诀,虚空向前一指,剑气自指尖破体而出,向阎老爷刺过去。   最后一声钟声响起的同时,剑气穿透阎老爷的身体,就像穿透一个影子。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谢留夷沉着脸回头,一队巡夜的护院提着风灯和火把涌入月洞门,看清是她,领头的急忙行了一礼,“大少奶奶,您怎么在这儿?”   刚才那一刺,谢留夷心中的怒气随着剑意泄出去不少,这会理智回笼,暂时按捺住了心中杀意,走到巡夜家丁面前,问:“老爷呢?”   护院们面面相觑,领头的低声回答,“老爷身体不适,卧床静养。”   哦,对,现实世界的阎老爷被她废了四肢和第三条腿,已经是个废人了。   “嗯,”谢留夷点点头,咬牙切齿,“好好养。”   养好了再断一次。 第56章   谢留夷脚下生风地走到玩家居住的院子, 玩家们已经回来了,钟长风看见她,招招手, 拍拍自己身边的凳子。   “你来了, 正好, 我们在汇总刚才里世界的情况,苏叶, 把情况再跟谢小姐说说。”   苏叶开口,“阎二少为了大少奶奶……”   “她叫白莲。”谢留夷打断她的话。   苏叶莫名地看向钟长风。钟长风表情严肃正经,“对,别喊大少奶奶了, 人家有名字, 叫白莲。”   “好, ”苏叶点点头,“阎二少为了白莲,闹着要跟黄家退婚。太太告诉阎二少,白莲和阎老爷有一腿。阎二少跑出太太院子, 不久又返回,同意了和黄家的亲事。我们掌握的线索就这些。”   钟长风胳膊肘捣了谢留夷一下,“该你了。”   说完, 又想起什么, “这么着, 我来问, 你来说。你刚才跑来找我药大红瓶, 做什么用的?”   “白莲撞墙自杀了。”   话音一落,玩家们脸色齐刷刷变了。   “你把她救回来了?”钟长风问道。   谢留夷摇摇头,“时间切换了。”   玩家们互相对视一眼, 苏叶说:“时间切换之后,钟声很快就响了。我们也没时间去确认大……白莲是不是还活着。”   不用确认了,谢留夷心说,就算她这次没死,阎老爷也不会放过她。   白莲早晚会死。   “我大胆猜测一下,”钟长风说,“阎二少从阎太太院子出来,跑去阎老爷院子里,撞破了阎老爷和白莲……怪不得他回来之后,才会说那种话。然后白莲就自尽了。对吧?”   谢留夷点头。   “我觉得现在副本的剧情已经很清晰了,”长发男玩家说,“大少奶……白莲生前受尽折磨和屈辱,最后不堪重负自杀,死后化成厉鬼。通关提示就是要我们消灭白莲的鬼魂。”   黄毛接话道:“里世界发展到现在,估计下一次,白莲就该化成厉鬼了。到时候,我们趁着她刚化成厉鬼,还没成长起来的时候,抢先击杀。”   “是这样吗?”苏叶皱眉,“我总觉得,这样太简单,这个答案有些……太顺其自然了。”   若竹赞成地点头,“你们还记得第一次里世界吗?整个阎府都成了鬼宅,如果真像你说得这么简单就能达成通关条件,第一次的里世界又怎么解释?”   “也许……如果没有在白莲化成厉鬼的第一时间将她击杀,阎府就会变成第一次里世界中的鬼宅?”眼镜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分析道,“可能击杀的时机会影响到副本奖励……不过我还是赞成第一时间击杀,如果发展到鬼宅的程度,就太危险了。”   他身旁沉默不语的肌肉男跟着点点头。   “钟队,谢小姐,你们两个觉得呢?”苏叶问道。   谢留夷和钟长风一直沉默着听他们讨论,没有插话,听到苏叶提问,钟长风若有所思地开口。   “我还是觉得……这次副本太奇怪了。”   他深吸一口气,坐直身子,“首先,我必须得强调一点,恶鬼和厉鬼是有区别的。既然阎府发生的故事都梳理清楚了,你们应该知道,白莲是无辜的,反倒是加害她的人,更贴合恶鬼这个形象。”   谢留夷用力点头。   “钟队,你是不是太真情实感了一点?”长发男玩家说,“他们都是副本NPC而已,不管无辜不无辜,只要确认白莲是通关提示所指的厉鬼,我们就必须击杀她。”   “不是还没确定么?”钟长风靠回靠背,翘起二郎腿,抖着腿说道,“我还没说完呢。第二,这次副本很奇怪,说不定,你们刚刚推理出来的答案,恰好就是游戏给我们埋的雷呢?一旦击杀白莲的鬼魂,轰——”   钟长风双手摊开,“大家一起凉凉。”   “第三,里世界的白莲还没死呢,你们就计划着消灭人家的魂了?一切等下一次里世界出现了再说吧。”   他偏头看向谢留夷,“元芳,你怎么看?”   谢留夷:“元芳是谁?”   钟长风:……   众玩家:……   这么一打岔,气氛轻松了不少,钟长风捋了一把自己的板寸,“谢小姐,说说你怎么看。”   谢留夷很赞同钟长风第一条看法,她想说的很多,但是……说不出来。   她又丢下一句“等着”,动作迅速地跑出去,翻进风荷院。   阎大少这回真的被接到太太院子里养病去了,风荷院空无一人。   谢留夷用灵力撬开书房的锁,书桌上有全套文房四宝。纸甚至是品质上佳的花笺。   她动作熟练地倒水、研墨、提笔蘸墨,在花笺上写下阎府几个主子的鬼相。   大少爷因凌虐弱小,下牛坑地狱;   阎老爷因奸、淫□□,下油锅地狱;   阎嬷嬷因为造口业,下蒸笼、拔舌两重地狱;   阎太太因渎神,下刀山地狱,是以身上布满刀伤,又因为离间相爱之人,下铁树地狱,被树枝穿透胸膛悬挂其上。   这几个人,每个人都有罪,他们才是真正的恶鬼。   谢留夷搁下笔,提起花笺吹了吹,又翻墙回去玩家的院子,将花笺往钟长风眼皮子底下一戳,“看!”   钟长风噗嗤一声笑出来,“早说让你写,你还不愿意。”   他笑着拿起花笺,看了一眼就愣住了,惊讶地看向谢留夷。   其他玩家看到他的表情,愈发好奇花笺上到底写了什么。   “谢小姐,你毛笔字写得不错啊,练过的吧?”   谢留夷:???我是让你看字吗?我让你看内容好吗?!   好在夸了一句之后,钟长风便正色起来,仔细看过纸上的内容之后,起身,将花笺放到桌子上。   “你们都来看看。”他退回来,让开桌边的位置,问谢留夷,“第一次里世界,你见过所有的NPC?”   谢留夷摇摇头,“没见到阎二少。”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也没见到白莲。”   苏叶闻言从花笺上收回目光,说:“现实世界白莲的去向我打听过了,没人记得落选的三个女孩子去哪里了。他们只记得,大少奶奶是从府外买进来的流浪孤女。”   谢留夷皱起眉。   这些阎府的NPC的记忆,像是被什么东西影响……或者说操纵了。   无论她前一天做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第二天,他们记忆中的大少奶奶,似乎都是白莲的形象。   那么这个世界的白莲呢?去哪里了?   正想着,钟长风的声音响起,“大家都看过了,白莲和纸上这几个,哪个更符合恶鬼的形象,一目了然。”   几个玩家沉默片刻,苏叶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击杀四个BOSS级厉鬼,的确更加符合铂金级副本的难度。如果需要击杀他们才能通关的话,要怎样才能让第一天的里世界出现呢?”   眼睛男又推推自己的眼镜,“按照我之前推测的,放任里世界剧情发展,白莲化身厉鬼,杀尽阎府的人,才有可能再次进入第一次的里世界。”   是这样吗?谢留夷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样浓重的阴煞之气,是一个冤魂、一个厉鬼就可以制造出来的吗?   而且,阎二少去哪里了?   钟长风显然跟她想法一样,摇头道:“我始终觉得,这次副本有些奇怪。这样,我们先按兵不动,等着下一次里世界出现,看看情况再说。”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讨论暂时告一段落。谢留夷出了院门,正要往阎嬷嬷的院子走,突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风荷院。   刚进院门,就听到隔壁院子似乎有动静,她将灵力附着在耳边,凝神细听。   “钟队,我还是觉得,恶鬼指的应该是里世界那位大少奶奶,”是长发男玩家的声音,“这张纸上的内容,只有她一个人见过。”   他没有再往下说,但是言外之意很清晰:他不相信谢留夷。   “对啊,”黄毛的声音响起来,“铂金级的副本,哪有散人?除非是屠夫。”   听到“屠夫”这个名词,谢留夷微微皱眉。这个词,指的肯定不是字面意义上卖/肉的屠夫。   不过,铂金副本为什么没有散人?   谢留夷头疼,这个游戏的老玩家之间为什么有这么多约定俗成的东西?这让她还怎么装老司机?   “我说了,一切等下次里世界之后再说。”钟长风语气严厉,带着警告的意味,“不要轻举妄动,要是踩了雷,连累了大家,呵。”   玩家们沉默了,谢留夷正准备散去灵力,就听到钟长风再次开口了,“另外,我相信谢小姐。这点看人的眼力,我钟长风还是有的。”   谢留夷默默散去灵力,钻进了风荷院东厢的书房。 第57章   风荷院东厢。   谢留夷在书桌上铺开四张花笺, 提笔按照顺序在四张花笺上写下四次里世界她的所见所闻。   【钟声九响,阎府成鬼宅】   【钟声二响,新婚翌日, 罚跪佛堂, 被阎大少救出】   【钟声四响, 与二少定情】   【钟声五响,乱&伦之事暴露, 二少决裂】   字体遒劲,笔锋凌厉,一笔一划都隐含锋锐之气。   她搁下笔,看了一会。迄今为止出现了四次里世界, 四次里世界都不连贯, 却又隐隐有联系, 就像是从一段完整的剧情中截取下来的碎片。   目光落在钟声的次数上,谢留夷将第一张花签放到最后,与前三张隔了一段距离。   这样看来,似乎眼镜男的推测是对的, 里世界的阎府,早晚会发展到鬼宅。可是为什么,鬼宅会在第一次里世界中出现呢?   她又添进去几张空花笺, 提笔沾墨写了几个字, 于是桌上花笺的顺序便一目了然。   【钟声一响】   【钟声二响, 新婚翌日, 罚跪佛堂, 被阎大少救出】   【钟声三响】   【钟声四响,与二少定情】   【钟声五响,乱&伦之事暴露, 二少决裂】   【钟声六响】   【钟声七响】   【钟声八响】   【钟声九响,阎府鬼宅】   如果把每次里世界出现时,钟声响起的次数当做碎片的序号,重新排序之后不难发现,里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剧情,如果排除谢留夷乱入的影响,几乎一模一样。   那么,按照她自己的亲身经历,以及从别的玩家那里听到的消息,结合剧情发生的顺序,她大致可以推测出第一段和第三段里世界可能的剧情。   【钟声一响,婚礼,与二少拜堂】   【钟声三响,被老色鬼玷&污,被太太惩罚】   谢留夷盯着几张花笺出神片刻,几次里世界之间的关系,现在差不多清楚了,那么里世界出现的契机是什么?   想了想,她提笔,在前几张花笺上添了一些内容。   【钟声一响,婚礼,与二少拜堂】没有拜堂   【钟声二响,新婚翌日,罚跪佛堂,被阎大少救出】进了佛堂   【钟声三响,被老色鬼玷&污,被太太惩罚】没有得逞   【钟声四响,与二少定情】二少单方面定情   【钟声五响,乱&伦之事暴露,二少决裂】绑架二少   迄今为止出现的四次里世界中,有三次,似乎都与她在现实世界的剧情有关。   最近的一次,她绑架了二少,阴差阳错地达成了与二少决裂这个结果,结果里世界就上演了二少与“大少奶奶”决裂的剧情。   上一次,她虽然没有跟二少定情,但是二少还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地跑去跟太太说了一样的话,然后她就在里世界中看到了这一段剧情。   再往前,新婚第二天,她乖乖跟着去了太太院子,并且进了佛堂,虽然没有罚跪,可是也算是走了剧情,自此就触发了里世界同一段剧情。   这么看来,第一、三段对应的里世界没有触发,是因为……她把剧情给毁了。   婚礼当日,她没跪牌坊,没拜堂。阎老爷对她图谋不轨的时候,她直接把人给废了,让这段剧情彻底没了继续下去的可能。   谢留夷头疼地捏住眉心,通关提示是消灭厉鬼,迄今为止,只有阎府鬼宅那次里世界才与鬼有关。   第六、七、八段里世界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阎府变成了鬼宅?   现在,几个主要NPC都直接或间接地因为她而卧床不起,谢留夷有点担心,现实世界剧情不推进下去,下一次里世界也不会出现。   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点着第九张花笺。点着点着,她突然发觉不对。她将第九张花笺拿起来,再去看其余八张花笺。   如果她不曾进入副本,她的储物手镯也不曾进入副本,那么里世界的这些剧情,才是现实世界应该发生的。   如果没有她,那七个玩家似乎也没想到能混进冲喜预备役中,那么白莲就会顺理成章地成为大少奶奶,里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剧情就会一模一样。   那么里世界出现的意义是什么?告诉玩家如果没有谢留夷这个人进副本,阎府的故事会如何发展?   头疼。   推理这种事情,太费脑子了。   ……   钟长风刚要睡下,窗户便被人拍响了。   除了那位谢小姐,没人能悄无声息摸到他窗口。   他认命地爬起来,把窗户打开。   窗外,月明星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倒吊在他窗前。   钟长风心跳停滞了两秒,深吸一口气,才憋出一句话来,“谢小姐,美女能让人心动,你能让人心永远不动。”   谢留夷心虚了一刹那,把手里的一沓花笺递给钟长风。等他接了,才从窗户跳进来。   钟长风把几张花笺大致翻看一遍,“这是……你在里世界发现的线索?”   因为是一边想,一边写,所以纸上的东西比较乱。   谢留夷从他手里把花笺拿回来,就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在地上将花签按照顺序一溜儿摆开,然后拿走了第九张,手指在地上的花笺上花圈,圈出前半部分,“这是白莲,”又圈出后半部分,“这是我。”   钟长风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蹲下来看了一会,总结道:“你意思是,你现实走了剧情后,里世界就会出现相应剧情。现实世界你没走的,里世界就不会出现?”   “是。”   钟长风皱眉继续端详地上的纸张,他的手顺着纸张划拉半天,开口道:“如果你没有顶替大少奶奶,那么现实世界的剧情跟里世界应该是一样的,除了阎二少。”   “不用除了他。”谢留夷扶额。   话音刚落,就感到钟长风诧异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阎二少回来晚了,也是因为你?”   “嗯。”谢留夷面无表情地点头,伸手点了点地上的花笺,“继续看。”   等到钟长风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谢留夷才松了口气。蹲在旁边不出声,看着钟长风观察花笺。   没过几秒,钟长风冲着她手上拿着的花笺勾了勾手指,谢留夷从善如流地递过去。   他拿着花笺,叠放在第一张花笺上面,皱眉看了一会,“鬼宅为什么会第一天出现呢?按照你的推测,第一天的婚礼你没有完成,当晚应该不会出现里世界才对。”   他站起来,在屋中踱步,眉头皱得死紧,“不对,不对……”   突然,他僵住了,冲过来,蹲下拿起第九张花笺,又将地上的花笺打乱。   谢留夷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   “有没有可能是这样……”他咽了口吐沫,指着地上乱成一团的花笺说,“幻境。”又指了指房间,“幻境。”最后将花笺平抬到谢留夷眼前,吐出两个字,“真实。”   谢留夷:???   “说人话。”她用最简练的文字提出了自己意见。   钟长风盘腿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气,仰头呼出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就在谢留夷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如果你从一开始没有顶替白莲,那么现实,哦不,表世界的剧情发展和里世界几乎不会有区别,那么里世界的出现,就没有意义。”   “对!”谢留夷点头。   “你别插话,容易扰乱我的思维,”钟长风摁着太阳穴,皱眉道。   谢留夷闭上嘴巴。   “大胆猜测一下,”他抬起手中写着【钟声九响】的花笺扇了两下,“也许,第一次的里世界,才是阎府真正的样子。游戏是有自我意识的,这个你知道吧?”   谢留夷闭紧嘴巴,点头。   钟长风继续说:“铂金本的智能程度比黄金本高很多,它会自我调整。”   “也许这个副本原来的玩法不是这样。我猜测,我们遇到的第一次里世界,才是真正的里世界,而表世界其实幻境,上演着阎府曾经发生过的故事。第一次里世界之后,游戏意识可能察觉表世界应该发生的剧情走偏了,所以副本开始自我调整,用里世界来展现原本应该在表世界发生的剧情。这就导致我们现在看到的,乱七八糟的表世界,以及剧情不连贯的里世界……”钟长风越说越快,狠狠拍了一下大腿。   “这个副本原来的玩法应该是,在表世界走剧情、搜集线索解谜。在里世界展开鬼怪追逐战,解开表世界阎府的秘密之后,在里世界想办法击杀几个BOSS。”   谢留夷听着听着,发现他停下来,一抬眼,看到他表情怪异地看着自己,“看我干嘛?”   “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逼得游戏不得不改变副本规则的玩家。”钟长风摇着头,啧啧两声,“你凭一己之力,增加了整个副本的难度,把我们所有人拉进误区,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自责和羞愧?”   谢留夷面无表情,“我自责,你继续。”   钟长风拍着地板笑,笑够了,正色道:“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证据不足,得想办法确认,现在的阎府,究竟是不是幻境。”   谢留夷略微思考一下,“好办,等着。”   说完,她从窗户翻上屋顶。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修完文了,整个副本几乎从头开始修,人都麻了。   我感觉改动还是挺大的。   下个副本我再也不修文了QAQ感谢在2021-08-19 22:36:54~2021-08-20 19:0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太加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站在屋顶, 谢留夷回想击杀阎老爷厉鬼时的手印,双手在身前变换。   在第一次的里世界中,她曾经用这一套手印引动星辉。   星空广袤无边, 蕴含着大道法则, 玄妙非常, 没有任何幻境可以模拟出真正的星空。   如果这里是幻境……   谢留夷掐诀的手静止了。   天幕上的星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这里……果然是幻境。   怪不得一夜过去后,阎府众人都会忘记前一天谢留夷这位大少奶奶出格的行为, 因为他们记忆中的大少奶奶,是白莲。   谢留夷返回钟长风的屋子里,在他询问的目光中点点头,“是幻境。”   钟长风没有问为什么, 直接相信了她的判断, 揉了揉眉心, “这个世界是幻境,里世界还是幻境……那么我们当务之急,是如何破开幻境。”   他直挺挺躺倒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突然又一骨碌坐起来,“你在阎府见过西洋钟吗?”   谢留夷点点头。   “在哪?”   “老色鬼的书房。”   钟长风一拍大腿,“第一次里世界出现之前, 钟声响了九下。要不你去阎老……色鬼的书房, 手动让钟响上九次试试?”   谢留夷觉得这个想法不太靠谱, 但是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只得磨磨蹭蹭往外走, 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我不会。”   她没玩过西洋钟, 不知道怎么才能弄响它。   片刻后,谢留夷抓着钟长风的腰带,把人提在手里,飞檐走壁到了阎老爷的书房顶上。   巡逻的护院转过书房,进了二进的大门,谢留夷提着钟长风落在书房门口,闪身入内。   关上门之后,钟长风一脸兴奋,压低声音,“飞檐走壁的感觉爽翻了,你传承的到底是什么血脉?”   谢留夷没回答,钟长风也不以为意,有些人的血脉传承是底牌,藏一手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也要传承一个能飞的血脉。”他感叹道。   说得好像血脉这种极其稀有的东西是菜市场任他挑选的大白菜似的。   谢留夷走到雕花月洞门前,指着金丝楠木的西洋钟,“就是这个。”   钟长风这才收敛了兴奋,走过来,掏出夜明珠和瑞士军.刀,又脱下身上的外套罩在头上,遮住夜明珠幽绿色的光线,开始捣鼓西洋钟。   谢留夷一手替他摁着冲锋衣的衣领,避免夜明珠的光线泄露。   过了一会,钟长风收了夜明珠,扯下外套站起来重新穿好,“弄好了,大概明早九点,它会响九声。”   “嗯?”谢留夷惊讶,她以为钟长风会直接让西洋钟响起来,都计划好待会护院听到声音冲进来要怎么办了。   钟长风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地说:“我今天说了好几次不要轻举妄动,你当我说着玩的?”   谢留夷视线飘忽。   对不起,是她脑子不够用。   ……   第二天早上九点整,西洋钟的钟声响起,但是只有谢留夷一个人听见了。   里世界出现之前的钟声响彻整个夜空,就像是直接在耳边一样,但是书房的西洋钟的声音,最多传遍阎老爷的院子,玩家居住的院子太远,根本听不到。   谢留夷听力极佳,又估摸着时间将灵力汇集在耳朵周围,这才捕捉到了钟声。   当然,钟声响过之后,阎府毫无变化,里世界根本没来。   谢留夷去了玩家的院子,推门进去就看到七个人站在小院里,侧耳等着钟声降临。   昨晚钟长风回来以后,将玩家叫醒,说了他发现如今的阎府是幻境,也说了关于钟声的实验。   当然,他没有说“谢留夷导致副本规则变换”这个猜测。   “别等了,响过了。”谢留夷穿过人群,走进起居室,在桌子旁边坐下。   七个玩家陆续走进来,钟长风坐在她旁边,不可置信,“你确定响过了?我们怎么没听到?”   “声音很小。”谢留夷回答。   “看来这条路行不通啊。”钟长风嘬了嘬牙花子,胳膊肘捣了谢留夷一下,“你怎么看?”   谢留夷不想看。   她真的很讨厌动脑。   让她打架可以,让她推理解谜,是在太为难人了。   “谢小姐,”苏叶突然喊了她一声,“你在里世界遇到过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嗯?”谢留夷不明所以。   苏叶笑了笑,“昨天钟队说你们用特殊方法验证了这里是幻境,但是,你应该还没验过里世界吧?也许……里世界是真实的也说不定。”   是这样吗?谢留夷和钟长风对视一眼。   “苏叶说的也有可能。”钟长风点头。   谢留夷:……   昨天她高估了钟长风的智商。   她回想了一下第二次开始的里世界,“有异常。”   玩家纷纷看向她。   “白莲……一体双魂。”   里世界的时候,谢留夷多次觉得,有另外一个人透过白莲的身体和她对视。真正的白莲,柔弱、自卑、怯懦,而那个人冷漠、强大、沉静。   “一体双魂?”苏叶重复一遍,确认道,“是双重人格吗?”   谢留夷摇头,双重人格和一体双魂,从外在表现很难判断。   最终还是没讨论出结果来,大家只能尽量在表世界找线索,看能不能触发下一次里世界。   没想到,众人还没找到什么新的线索,里世界再次降临了。   事情的起因还是钟长风弄出来的钟声。   当天下午,阎府中出现传言:府中闹鬼了。   原因是阎老爷那个自从买回来就没响过的西洋钟,早上突然响了九声。后来,传言愈演愈烈,阎老爷受伤、阎太太受惊、阎大少病情加重、包括阎二少那毫无来由的相思病,都是鬼怪作祟。   谢·鬼怪·留夷:……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紧接着,阎嬷嬷和赵婆子用自身经历佐证。   阎嬷嬷被人捆了丢在地上一天,结果生了病,醒来却不记得是谁捆的。   赵婆子更惨,被人扒了衣服五花大绑丢在冰凉的浴桶里,醒过来之后不敢喊人,也挣不开,愣是泡了一天一夜才被人发现,高烧好几天。   最后大家总结出一个规律:阎府闹鬼,是从大少奶奶进门开始的。   接着又有徐嬷嬷出来说,黄家见过大少奶奶之后,立刻退亲,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钟长风跑来风荷院嘲笑谢留夷。   正在这时,钟声响了。   钟声响过七次,谢留夷敏锐地察觉周围气息发生变化,她运灵力于双目,发现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阴煞之气。   “好冷,”钟长风打了个哆嗦,“这次的里世界……我去找若竹。”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谢留夷知道他要问什么,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只是看不到阴煞之气,于是去向若竹求证。   谢留夷跃上风荷院西厢房顶,阎府内的下人们依然还是活人,空气中阴煞之气很淡,没有哪处特别厚重。   她皱起眉头,这次里世界出现的契机是什么?   风荷院没有人,白莲在哪儿?   谢留夷闭上眼睛,将灵力汇集在耳朵附近的经脉,兵荒马乱的声音同一时间涌入脑海,谢留夷尽量从海量而驳杂的声音中分辨自己想要的信息。   “春和姐姐,怎么办啊?”   谢留夷捕捉到熟悉的名字和熟悉的声音,是小红的声音。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们没害过人,不用害怕。”春和极力镇定,但是声音还是有些抖。   不远处,有人敲着木鱼念诵《楞严咒》,听声音像是阎嬷嬷。   突然,惨叫声响起。谢留夷睁开眼,御风直接往太太院子飞去。   院中下人兵荒马乱,惨叫声从西厢传出来,那声音像是疼到极致的悲鸣。   谢留夷落在房顶,掀起瓦片向下看去。   阎大少躺在床上,四肢都被布条牢牢缠裹,束缚在床柱上,惨叫声是他发出来的。   苍白的脸憋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脸部肌肉扭曲变形,疯狂地挣扎着。周围的丫鬟根本不敢靠近,阎大少的腹部不停渗出大量血迹,浸透了他乳白色的寝衣。   谢留夷双眼附着了灵力,却看不出阎大少身上有什么奇特的东西。   难道这里也是幻境?   此刻天色还亮着,谢留夷无法利用星辉验证世界的真假。她试着凝出一道灵力,探入阎大少的体内。   他的肚腹好似被好几只野牛同时踩踏,不时地被牛角划破一道大口子,鲜血喷涌而出,骨骼和内脏都碎了,人却偏偏一直清醒着。   牛坑地狱的惩罚,已经开始了?   灵力在他体内游走一圈,什么都没发现。   正房又响起惨叫声,谢留夷过去一看,内室那张豪华的千工拔步床上,阎太太疼得不停打滚,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身下的被褥也血迹斑斑。   谢留夷眼睁睁地看着阎太太胸口处的衣服破开一个大洞,像是被碗口粗的树枝穿透,她整个人从床上浮起来,吊在半空。   受了这样致命的伤,阎太太却没有死,她清醒着发出惨叫。女人凄惨的叫声比起男人来更加刺耳,像是要将喉咙撕裂一般。   谢留夷探出灵力去,灵力丝毫无阻碍地穿透她胸口。   没有,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小佛堂中,阎嬷嬷诵经的声音停了,她跌跌撞撞地冲出来,看到阎太太的样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来人!来人!”   她尖叫着跑出去,在院子里随便抓住一个丫鬟,枯瘦如柴的手指似乎要陷入那丫鬟细弱的手臂中。   “天师呢?老爷张榜请的天师呢?来了吗?”   话音刚落,门外有人急急应答,“来了来了。”一队护院簇拥着钟长风和那个长发男玩家进了院子。   正房和西厢中,两人的惨叫此起彼伏。阎嬷嬷扑上去抓住两个人的手就往西厢房去,“快,快看看我们家大哥儿,我们大哥儿是男丁,可不能出事。”   “阎妈妈,太太怎么办啊?”春和扑上去拦住钟长风 ,“起码给我们太太分一个吧!”   阎嬷嬷一把推开春和,“男人怎么能进太太的屋子!”   谢留夷站在房顶看着院中的一切,好似在看一场荒诞又扭曲的喜剧。   钟长风心有所感,抬头看向房顶,对她做了个口型。   “祠堂。”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还有一更~赶榜单字数 第59章   谢留夷跳下房顶, 随手抓住一个匆忙路过的丫鬟,“祠堂在哪儿?”   丫鬟不认识她,神色惊慌地打量了她半天, 恍然大悟, “您是老爷请进府中的天师吧?”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双手抓着谢留夷的裙摆,“求天师大人赐我一道护身符, 信女愿为您立长生牌。”   为什么连下人都是人人自危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谢留夷问。   丫鬟瑟缩了一下,犹豫着不敢开口。   “说!”谢留夷冷声呵道。   丫鬟被她一吓,咬牙将府中情形和盘托出。   七天前,阎二少突然在自己房里失踪, 没多久, 阎老爷得了怪病, 每到下午,身上便好似被油炸似的,痛不欲生。   请了中医西医,都看不出到底什么毛病, 便让人张榜去寻天师道士之类的奇人异士。   人还没找到,阎太太和阎大少相继发病。   “府里人人都说……人人都说……是大少奶奶的冤魂回来了!”   谢留夷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一张脸冷得好似千年的寒冰, “大少奶奶怎么了?”   小丫鬟见她表情可怕, 瑟缩着道:“大少奶奶……不守妇道……被……被浸了猪笼。”   谢留夷突然平静下来, 问:“在哪儿?”   “后门, 芦苇荡。”   谢留夷丢下小丫鬟, 御风直接往后门飞去,路过一处寂静无人的院子时,她落了下来。   院子面阔七间, 只有一座建筑,修建得十分气派。黑底金字匾额上刻着“祠堂”两个字。   吸引谢留夷的不是祠堂,而是祠堂前面青石板上那一滩刺目鲜艳的红色。   谢留夷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血。   血渍看起来是很久之前的,而且被冲洗过,但是它像是渗入了青石板中,不仅没有发黑,反而鲜艳得如同刚刚泼洒上去。   谢留夷伸手触摸被血浸透的青石板。青石板很粗糙,在满院阴煞之气的覆盖下,有些凉。   那些血,确确实实已经渗进去了。   祠堂上着锁,谢留夷用灵力撬开锁,推开祠堂大门。   祠堂内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阳光透过门缝射进去,像是溶进了黑暗里。   供桌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牌位,此刻,所有的牌匾上都只有一个名字。   白莲。   谢留夷随手拿起一块牌位,檀木的香味涌入鼻端。   她抚过白莲的名字,灵力探入牌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五指张开,灵力如风从掌心涌出,在祠堂中扫荡一圈。每个牌位都没有异常,但每个牌位都明显不正常。   谢留夷放下牌位,离开祠堂。   祠堂旁边不远就是后门,谢留夷御风飞出去,落在芦苇荡边上。   芦苇荡深处传来女子的歌声。   林间漏烟霭,初妆抹枯骸。   拟作活人桃腮。   棺木当华盖傍月天地拜   眠一柳卧三槐。   这首歌,唱的是冥婚。   谢留夷提气向着歌声的方向飞掠。很快,她来到了此前觉得奇怪的那座“码头”旁。   码头是一个十几米长、两米宽的木台,从湖边穿过芦苇荡延伸到湖中。   湖上幽幽漂浮着雾气,码头的尽头处,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面朝湖水坐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下去,在湖水中散开。她一边用手指梳头,一边唱着歌。   歌声说不上好听,但也不难听,让谢留夷这种五音不全的人听来,已经算唱得不错了。   谢留夷踏上码头,女子似乎没发现她的到来,自顾自地梳头唱歌。   谢留夷站在她身后一丈远的地方,没有出声,静静等着她唱完。   她唱完最后一句,站起身来,身子没动,脑袋在脖子上转过了一百八十度,转过来的这一面没有脸,还是后脑勺。   她就像一个前后左右都是后脑勺的怪物。   谢留夷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半晌。   “真是无趣。”她娇嗔一声,又转回脑袋,这次,出现在谢留夷面前的是熟悉的脸。   白莲。   她面色红润,眉眼如画,比活着的时候更美,也更明媚。   她静静看了谢留夷半晌,“你不该来的。”   “不是我要来。”谢留夷平静地说。   “你要杀我么?”白莲偏过头,显得娇俏可爱。   黑色的发丝沿着柱子悄悄爬上木台,谢留夷身后十几米的台面都被头发覆盖。发丝翻涌着,一点一点向谢留夷的背后蔓延。   谢留夷站在原地,似乎一无所觉,“现在不。”   “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对手。”   她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轻轻跺脚,灵力从她脚下如水波一般震荡开来,覆满木台的发丝如同被劲风摧折的枯草,毫无反抗之力地断裂、消散。   “你这人真没意思,”白莲笑得很灿烂,“逗你玩罢了,你帮过我很多次,我又不会真对你做什么。”   “我想谢谢你,你要什么呢?财富?寿命?还是珠宝?我现在什么都有了。”   谢留夷:“阎二少呢?”   “你要信礼?”白莲娇笑着,手指挑起鬓边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着玩,“可是他已经是我的相公啦,我不会把他给你。”   “哦……告辞。”谢留夷转身就走。   身后,白莲似乎没想到她说走就走,呆住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看着她的背影,神色莫测。   “谢留夷。”   身后传来白莲的声音,谢留夷停住了,微微偏头。   “不要把你的名字告诉任何鬼怪。”   谢留夷转身看她,“你已经知道了。”   白莲没有笑,脸上没有了表情,失去了那股生动的味道,整张脸像是入殓的尸体。她又重复了一遍,“不要再把你的名字,告诉任何鬼怪。”   “告诉了会怎样?”   她没有回答,突然笑了,不是娇俏的笑,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帮我杀了他们,你就可以离开了。”   谢留夷知道“他们”指的是谁,白莲就这样将通关的方式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谢留夷心里反而升起一丝怀疑。   太刻意了,白莲似乎在引导她,击杀阎家的几个恶鬼。她探究地看向白莲。   “去哪儿杀?”她问的,是如何进入鬼宅阎府。   白莲一身红色的嫁衣站在烟波浩渺中,风撩动她的衣襟和头发,似乎随时要消散在湖上茫茫白雾中,她神色凄然,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这一辈子,都被贞洁两个字压得死死的。”   谢留夷垂下眼帘,“我知道了。”她转身离开。   就在她即将离开木台,踏上泥土湿润的岸边时,一阵风把白莲的声音送到她耳边,带着轻微的回响,   “谢留夷,不要再来这儿了。”这是她第二次说这种话。   谢留夷回过头,身后木台上空无一人,风吹动芦苇荡起层层的波浪,沙沙声如同絮语。   “咚——”   钟声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补上了,还是短小,但是情节就这样了   歌词是《魂嫁》aki阿姐&莲琊,诡异风的一首歌,还挺好听 第60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补了几百字,觉得接不上的话可以翻回去看一下哦   回到玩家小院的时候, 其他人已经回来了。   谢留夷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还不够明显吗?几个主要NPC什么样子你们都看见了,阎府的大少奶奶已经化成厉鬼了。”这是长发男玩家的声音。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 恶鬼这两个字不能单纯理解成厉鬼。”钟长风反驳。   “可是目前来看, 没有谁比大少奶奶更像副本BOSS。”是苏叶的声音, “我梳理了一下进入副本以来搜集到的线索,表世界和里世界与其说是幻境, 不如说是白莲的记忆。能对副本造成这么大影响的,除了BOSS我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通关提示是击杀恶鬼,不是击杀BOSS。”   玩家争论许久,最后除了钟长风, 大部分玩家都认同了白莲是副本BOSS的结论。   刚才里世界, 阎府几个人的遭遇给他们的视觉冲击太大了。   不管白莲曾经有多可怜, 化成厉鬼之后的她,令人不寒而栗。   只是谢留夷心中还有疑虑。   刚才在里世界,白莲几乎是跟她泄题了。谢留夷直觉她说得没错,击杀掉阎老爷、阎太太和阎大少的厉鬼之后, 就可以离开副本了。   可是这样一来,她反倒觉得,白莲在掩盖一个更加危险的秘密, 一个会对谢留夷的生命造成威胁的秘密。   “总之, 下次里世界出现, 我们必须得想办法击杀白莲。”里面, 长发男做出总结。   谢留夷推门进去, 圆桌边几个人齐齐扭头看过来。看清是她,长发男闭上嘴别开视线,苏叶和若竹点头问好, 钟长风对她招招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椅子。   “你来之前我们已经讨论一会了,需要给你复述一遍吗?”   谢留夷摇摇头,“我听见了。”   室内静默片刻,长发男玩家打破沉默,“那我们来计划一下怎么击杀BOSS。首先要考虑怎么触发里世界。”   苏叶接话,“经过这次里世界,我们可以确认一件事情,表世界相似的剧情的确可以触发对应的里世界。比如这次,表世界闹鬼的谣言发酵之后,里世界就降临了。根据里世界下人的交代,事情最初也是从闹鬼的传言开始,发展到几个重要NPC相继出事。”   “那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在现实世界尝试模拟里世界可能发生的事情,”若竹说,“我们来汇总一下刚才里世界收集到的信息,看可以模拟哪件事。”   长发男举手,“阎二少失踪。”   黄毛跟着举手,“阎二少和黄家小姐定亲。”   钟长风凑热闹举手,“大少奶奶在祠堂被鞭笞。”   众人目光隐晦地投向谢留夷。   谢留夷举手,“大少奶奶被浸猪笼。”   她抬眼斜乜钟长风一眼,“想试试么?”   钟长风望天。   其他玩家不如钟长风那么识时务,他们没有见识过谢留夷出手,有些跃跃欲试。   长发男说道:“谢小姐,不如你配合一下,为了大家能通关副本嘛,也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就是做做样子。”   谢留夷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伸出手,五指张开,在空中做了个虚握的动作。   长发男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扼住了脖子,一点一点从椅子上被提起来,浮在空中,双脚徒劳地弹动。他被迫仰起头,无法呼吸,脸涨得通红。   所有玩家都惊惧地看向谢留夷。   长发男手上凭空出现一张符,贴在身上,周身立刻浮起金色的屏障,只是掐着他脖子的力量丝毫不受影响。   在长发男玩家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脖子上的力道消失,他失去支撑跌落在地,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还想试试吗?”谢留夷收回手,声音很轻,但是没人能忽略其中威胁的意味。   “谢小姐……是资深的铂金级玩家吧?失敬。”苏叶脸上惊惧的表情一收,又扬起招牌式的亲和笑容。   谢留夷没有回答,转头看向钟长风,却发现钟长风眼神奇怪。她微微蹙眉,表情疑惑。   钟长风招手示意她出去说,谢留夷跟了出去。   站在庭院中,钟长风开门见山地说:“你真的不认识言于归吗?”   谢留夷脑门上冒出大大的问号,这个问题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言于归的女朋友是第一批进游戏的玩家。那一批人里面,活下来的都成了高玩,人均通关过几十次铂金本,我们这种刚升上来的根本没法比。铂金级资深玩家本身数量就不多,同名同姓的概率太低了。”   听完了钟长风一大段话,谢留夷心里只有一个问题:欧阳喆也没说言于归找的是他女朋友啊!   如果只是熟人,谢留夷还挺期待见见这个人,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可如果是恋人……谢留夷已经开始思考之后的副本里用什么化名了。   如果她不是言于归要找的谢留夷,跟人家的女朋友同名同姓也太尴尬了;如果她是,那就更尴尬了,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她打心底里排斥和一个陌生人有亲密的关系。   钟长风眼睛微眯:“你会不会……只是忘记了?”   谢留夷:!!!   她失忆的表现这么明显的吗?   “不是!”谢留夷斩钉截铁地说。   钟长风看了她半晌,谢留夷站在原地任他打量。   “抱歉,我认错人了。”钟长风突然笑了一声,松口了。   谢留夷不动声色地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开玩笑了,说认真的,”钟长风指了指里面,“他们现在统一认定,击杀白莲就可以通关,你怎么看?”   谢留夷摇头,不甚在意地说:“他们打不过。”   “这次里世界你见过她了?”钟长风问。   “见过。”“很强?”   谢留夷想了想,严谨地说:“对你们来说,强。”   钟长风嘶了一声,“那白莲八成不是BOSS,而是副本埋的雷。”他凝眉苦思,“这帮人现在铁了心地觉得白莲是BOSS,没有证据很难说服他们。”   “那就不管。”   钟长风惊讶地看过来,“不管?你不怕他们把雷踩爆了。”   谢留夷此刻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也没听清钟长风的问题,只听到怕这个字,心不在焉地回答:“不怕。”   呵,她谢留夷无所畏惧——   除了虫子。   她这会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说,副本埋的雷是误导玩家击杀白莲。那么白莲漏题给她,难道是为了避免她踩雷?   踩雷的后果会是什么呢?   白莲反杀,玩家团灭?   谢留夷微微摇头。白莲打不过她,这点白莲自己清楚。   想起白莲重复两次的话:“不要再来这儿。”   最开始她以为,白莲说的“这儿”是里世界,可是现在她突然有了别的猜想。   谢留夷转身推开门跑进厅堂,一把抓住苏叶,“帮个忙。”   “什么忙?”苏叶有些懵。   谢留夷嘴巴紧闭看她半天,丢下一句“等等”,一阵风似的跑回了风荷院的书房,抽了张花笺,笔记潦草地写完,对折四次,又一阵风似的翻墙回去。   她将花笺折起来,递给苏叶,“帮我打听这些。”   苏叶正准备打开,谢留夷阻止她,“偷偷的。”   苏叶:???   其他玩家以为谢留夷是在防着他们,表情不一,紧接着,谢留夷又敲了敲桌子,“你们,帮个忙。”   众玩家:???   钟长风:“有报酬吗?”   “有。”“什么报酬?”“不揍你。”   钟长风:……   ……   第二天一大早,谢留夷让管家把阎氏一族的家谱全部拿过来。   家谱,不光记载家族人丁,还记载了家族中发生的大小事务,在早些时候,甚至是由衙门帮忙记录的,事关重大。   管家一开始不同意,谢留夷威胁不给家谱她就放火烧祠堂,管家这才不得已,将阎氏一族的家谱让人送到了风荷院。   院子里满满当当地摆了十几口大箱子。   阎家是节烈镇第一大家族,在此处繁衍生息数百年,家谱的数量几乎称得上汗牛充栋。   几位“神医”例行为阎府几个主子看诊之后,被谢留夷请到了风荷院。   “阎大少身体好得差不多了,”钟长风进门就说,“过两天可能就要搬回来。”   谢留夷坐在门边的箱子上,闻言毫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其他几个玩家因为昨天的冲突,在谢留夷面前没有之前那么自在。   既然钟长风起了话头,苏叶也顺着他的话题说:“阎太太体质太差了,小半瓶红药灌下去,本来都快好了,昨晚据说受了惊,今天又发烧了。”   “深宅大院里关得久了,就是会这样。”若竹附和道。   几个人扯了几句闲话,缓和了气氛,才问谢留夷找他们什么事。   谢留夷指着摆满院子的箱子,“查家谱。”   众玩家:???   谢留夷每人分配几口箱子,主要查历史上因为各种原因被宗族处死的阎家人。   玩家们不明所以,但是碍于谢留夷的武力,没有说什么,从西厢提了凳子出来坐在院子里开始翻家谱。   一直从早晨查到傍晚,这才差不多梳理清楚了。   结果触目惊心。   光是近几十年,因为“贞洁”两个字被浸猪笼的女性,就有近百人。 第61章   “我还发现一件事, ”苏叶负责查看的是近百年的家谱,她将家谱翻到记载人丁繁衍的世系表,“近百年来, 家谱上几乎没有女儿。”   当前的医疗水平, 婴儿夭折率很高, 孩子长大了立住了才会上家谱。百年前,家谱从官录变成私录, 也就是说,这些家谱是阎家人自己记录的。   那么就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女孩子不上家谱,另外一种……   “女婴都夭折了。”钟长风脸色阴沉, 咬牙道。   在节烈镇这样偏远的地方, 在阎家这样重男轻女的家族中, 溺死女婴的事情绝对不会少见。   “谢小姐,”苏叶说话声音很轻,像是尽量在稳定自己的情绪,“我现在明白, 你为什么让我打听那些事情了。最晚明天,我会给你答复。”   她把手里的家谱丢下,转身离开风荷院。   长发男玩家叹了口气, “这条线索, 应该对应的是支线任务……击杀BOSS之前, 先把支线任务做了也好。”说完, 他也走了。   待其他玩家都离开, 钟长风探究地看着谢留夷,“你在怀疑什么?”   谢留夷垂眸看着家谱发呆,听到他的问话, 若有所思地说:“鬼气……太浓了。”   “你怀疑……阎府的厉鬼,不止白莲一个?”   谢留夷摇头,“不知道。”她不太确定,阎府的厉鬼究竟是一只,还是几只。   钟长风离开以后,谢留夷竟然罕见地有了困意。   从独木山醒过来之后,谢留夷就从来没有觉得困,因此,在感受到困意的瞬间,谢留夷就察觉到了不正常。   按照苏叶的推测,他们此刻处在白莲的记忆织造的幻境中,那么她的困意,是白莲做的手脚?   谢留夷躺在床上,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梦境之中。   她还是在风荷院的西厢,床边梳妆台前,一身红色嫁衣的白莲对着镜子梳头。   “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她声音轻得像叹息。   谢留夷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她没说话。   白莲没有转头,透过镜子看着谢留夷,苍白的脸上没有笑,神情严肃,“应该怎么做,我已经告诉你了。你救过我,我不会害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你真的可以离开。”   “我知道。”谢留夷平静地说。   白莲叹了口气,身形渐渐消逝,化成一道红色的雾钻入镜中,“谢留夷,你快没有时间了。”   谢留夷意识清醒过来,从西厢房的床上坐了起来,床边梳妆镜前空无一人。她躺下的时候夜幕刚刚降临,这会却已月至中天。   梦中不过片刻,梦外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她坐到妆台前的凳子上,看向梳妆镜。阎府的镜子都是高价买的进口货,照出的人影清晰无比。   谢留夷皱眉看着自己投射在镜中的影子,那像她,却不是她。   看着看着,镜子里的人缓缓露出森然的笑,张开了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我发现你了。”   谢留夷:“哦。”   她伸出手去,触摸到了镜子。镜面平整坚硬,手伸不进去。谢留夷认真思考打碎镜子,能不能把里面装神弄鬼的东西抓出来。   突然,谢留夷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院外传来不正常的声音。   她急忙冲出去,就看到院外荷塘中,有一处荷叶不停地抖动,就好像下面有人溺水挣扎一样。   谢留夷御风而起,直直飞到那一处,水面下,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小幅度挣扎。   是苏叶。   荷塘其实不深,才到人的胸口,但是苏叶就好像被人按在水下一般,怎么挣扎都无法起身。   谢留夷伸手探入水中,抓住苏叶的肩膀,试图把她提上来,然而拉了一下却没拉动。   水底下有什么东西不想让苏叶离开。   谢留夷眼眸眯起,掌心吐出灵力,灌入苏叶的身体,水下传来一声尖锐的厉啸声,拉住苏叶的力道消失了。谢留夷顺利地把人提起来,御风飞回岸边。   苏叶几乎完全失去意识,眼神涣散,仅凭身体本能大张着嘴想要呼吸,却吸不上气,脸色发白,像一条离水的鱼。   谢留夷手掌抵在她背心,用灵力逼出她呛进肺部和气管的水。   然而,随着灵力进入苏叶的身体,苏叶开始不停地干呕,有黑色的东西从她嘴里一点点地涌出。   那东西像头发,又像水草,落在地上后,像有生命一样蠕动着,试图回到荷塘中。   谢留夷空着的手掐了个引火诀,招出一团火球砸在那团黑色的东西上,那东西被火焰点燃,发出刺耳的尖叫,不停地在地上翻腾,直到被烧成灰烬。   苏叶发着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紧紧抓着谢留夷的裙摆。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会惊动其他人。   玩家和巡逻的护院前后脚赶到。谢留夷几句话打发走护院,看向几个玩家。   少了一个人,长发男不在里面。   苏叶说什么也不愿意回玩家小院,谢留夷只好把人带到风荷院内,安置在西厢的床上。   五个玩家围在床边,脸色都很难看。   钟长风问:“霍安呢?”   谢留夷才知道那个长发男叫霍安。   一提起这个名字,苏叶突然爆发出一声哭嚎,歇斯底里地释放压在心底的恐惧。若竹抱着她的肩膀安慰半天,苏叶才稍微平静一些,不停摇头,哑着嗓子说:“我不知道。”   玩家们面面相觑,钟长风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正色道:“苏叶,你慢慢说,我们都在这儿呢。我知道你很怕,但是这件事很重要。”   苏叶到底是铂金级玩家,发泄完之后,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条开始讲述了今晚的事情。   晚上她睡下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被敲门声吵醒。她走到门后问是谁,门外传来霍安的声音,说是发现了线索,喊她一起去看看。   她没有多想,跟着霍安出了门。当时玩家都睡了,院中空无一人,霍安带着她一路走出了院子。   院外隔着一条小径就是荷塘,霍安走得靠边,她无意中低头,看到霍安投在水面的影子。   投影在水里的影子本身就会变形,看不清样子。可是……水里的影子是红色的。   霍安身上穿的明明是军绿色的冲锋衣!   苏叶立刻就意识到不对,她没有惊动走在前面的霍安,轻手轻脚地往后退。当时他们刚走出玩家小院不远,退几步就到了小院门口。   小院是安全屋,只要进去就安全了。她当时这么想着。   神经高度紧张的苏叶没有意识到,如果小院是安全的,那么幻化成霍安的那东西又是怎么进去的?   就在苏叶转身准备冲进小院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又走出来一个霍安。   看到苏叶,霍安脸上表情很惊讶,问她怎么在外面。   苏叶条件反射地转头,那个疑似鬼怪的霍安已经回过头,就站在不远处。   两个霍安,究竟那一个是真的?   苏叶第一时间拿出武器,捏碎一张防御符,急速后退,离两个人都远远的。她擅长推理,但是不擅长动手,于是提高声音问他们两个到底是谁,试图惊动其他玩家。   门口那个霍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另一个霍安,惊讶地发出一声“卧槽”,随即手上出现一柄短斧,拉开了大门,招手让苏叶赶紧进去。   “我当时看到他拿武器,以为是从系统背包里面拿出来的,就以为他是真的霍安。”   苏叶捂着脸,声音有些抖,“两个霍安都是假的。我刚进门,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趴在了我的背上,我脖子上能感觉到那东西呼出来的气,冰冰凉的,还带着水腥气。”   “紧接着,我就不受控制地……往荷塘里面走。我意识很清醒,但是动不了。被摁在水里之后,防御符亮了一下,那一瞬间,我发现稍微可以控制身体了,就用尽全力挣扎起来。然后,谢小姐就出现了。”   她看向谢留夷,“谢谢,要不是你,我这回就真的死了。”   谢留夷摆摆手。   “这么看来……防御符对那东西没什么作用。”钟长风眉头皱得死紧,提议道,“从现在开始,我们所有人都睡在一起,互相看着点。”   这时候,若竹开口了,“我觉得……不一定有用。今晚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敲门声也好,霍安说话声也好,只有苏叶听到了。”   她和苏叶住在一间屋子,但是她没有听到敲门声,甚至没听到苏叶开门出去的声音,等她被尖啸声惊醒,才发现屋子里就剩她一个人了。   黄毛脸色难看地跟着点头,“我今晚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霍安跟他住在一间屋子,在他毫无知觉地情况下,霍安没了。这让他背心发凉,牙齿都忍不住开始打颤。   “会不会因为……白莲?”眼镜男突然开口,“只有霍安和苏叶,明确说过要击杀白莲化成的厉鬼,既然我们身处的幻境是白莲的记忆,她会不会能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这话一出,还活着的玩家心里都是一沉。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谢留夷开口了。   “不是她。”语气笃定。   “你怎么知道?”钟长风讶然。   “她来找我了。”谢留夷指了指苏叶,“在她出事前。”   第一个“她”指白莲,第二个“她”指的是苏叶。白莲的确能监视幻境中发生的事情,谢留夷白天刚让人查家谱,晚上她就来警告自己。   而白莲离开后不久,镜子里那东西就出现了,紧接着,谢留夷就从荷塘里捞起了苏叶。   也就是说,霍安出事的时候,白莲还在谢留夷的梦里跟她扯皮。   而之后镜子里出现的那个“东西”,也许就是白莲不停催促谢留夷通关离开的原因。   “她来找你做什么?”钟长风问。   “她说……”谢留夷垂下眼帘,“我快没时间了。”   “什么意思?”   “不知道。”谢留夷摇头。那东西说“我发现你了”,它会是什么呢?游戏?还是她猜测的那个东西?   钟长风放弃了谢留夷这边,转而问黄毛,“霍安今晚入睡前有什么异样吗?”   黄毛想了想,突然想起什么,看了谢留夷一眼,才说:“霍安晚上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说……谢小姐问他叫什么名字。” 第62章   听到名字两个字, 谢留夷心里一惊,瞬间想起白莲反复强调的那句话。   看着几个玩家疑惑的目光,谢留夷摇头, “不是我问的。”   闻言, 几个玩家脸色骤变。床上的苏叶脸色又白了几个度, “那个假霍安问过我,我名字怎么写……”   当时霍安态度很自然, 她又是刚刚睡醒,加上被这几天安逸的生活腐蚀了警惕心,因此毫不犹豫地就说了苏叶是哪两个字。   “说明那个东西需要知道目标的名字才能动手。”钟长风若有所思,“这么一来, 那东西很可能不是白莲。”   既然白莲能监视幻境内发生的事情, 他们这些人的名字她自然知道, 不需要再问。   现在的情况一目了然,阎府这个副本中,除了白莲,还有别的、未知面貌的可怕存在。   谢留夷垂下眼帘, 遮住眸中神色。她现在已经大致可以猜到这个副本是怎么回事。   幻境阎府是白莲的记忆,鬼宅阎府是白莲的鬼域。正确的通关方式,是击杀阎老爷、阎太太、阎嬷嬷以及阎二少, 获得白莲的宽恕, 她就会放玩家离开副本。   可是副本埋了雷, 将通关提示中“恶鬼”的嫌疑引向白莲化身的厉鬼。铂金玩家虽然强, 但是他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在游戏里待久了, 失去对NPC的同理心,很容易忽略掉阎府几个恶鬼对白莲的加害,而将通关提示锁定在受害者白莲身上。   这个雷, 几乎可以说是为老玩家量身定制的,若是玩家踩了雷,选择击杀白莲,那么就会发生两种情况。   第一,玩家打不过白莲,被白莲反杀导致团灭。   第二种情况远比第一种更可怕。   谢留夷第一次进入白莲的鬼域就发现,阴煞之气太浓重了。白莲只是一只因为怨气而化成的红衣厉鬼,虽然强,但是没有强到这种地步。   她觉得,白莲更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阎府中冤死的厉鬼不止她一个,只是一直被百年大族的气运压制着,没有翻出什么风浪。   但如今世道混乱,时局动荡,阎府的气运也终于走到尽头。   白莲化成厉鬼的一瞬间,滴水终于穿石,量变积累成质变。阎府多年来造下的冤孽借着白莲的力量从幽冥返回人间,瞬息之间,倾覆了阎府这个庞然大物。   这个副本中最可怕的不是白莲,而是白莲身后的东西。白莲受制于副本规则不会随意对玩家动手,她的鬼域和幻境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保护了玩家。   她身后那个东西能在她的鬼域中搞事,却不能肆无忌惮地搞事。   然而,如果玩家实力很强,成功击杀了白莲,鬼域和幻境就会消失。届时,玩家们将猝不及防地面对隐藏在白莲身后的、阎府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冤孽。   想也知道是百分百团灭的结局。   “那怎么办?”若竹茫然地问,“我们总不能晚上不睡觉吧?”   就算是铂金级的玩家,身体经过高度强化,也脱离不了吃喝拉撒睡。   “大家睡在一起,轮流守夜吧。”钟长风抹了把脸。   谢留夷冲着门外抬抬下巴,“去正房睡。”   正房有床有榻有沙发,再不济还有地毯,睡得下幸存的六个玩家。   “明天阎大少可能就搬回来了,没关系吗?”若竹问。   “没关系。”谢留夷回答得毫不犹豫。阎大少要是回来,再揍一顿就好了。   “你还是稍微收敛一点,”钟长风劝道,“真把阎家人惹急了,你难道能打得过阎家那几百个护院吗?”   谢留夷疑惑,“为什么打不过?”   钟长风:……   “当我没说。”是他格局小了,资深铂金大佬跟他不一样。   由于白莲可以强迫幻境内的人产生困意,因此商议过后,大家决定两个玩家一起守夜,互相监督。   这一晚守夜的是谢留夷和钟长风。   若竹和苏叶睡在阎大少那张豪华的紫檀木月洞架子床上,谢留夷盘腿坐在内室靠窗的榻上打坐。   男玩家都睡在客厅的沙发和地毯上。   等玩家们安置好了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月亮即将落下,而太阳还未升起,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期。   睡在床上的苏叶睁着眼睛,死活不敢入睡。只要一闭上眼,那种被什么东西附身恐惧感就再次涌上心头,四肢百骸都像被冰水浸透。   她原本侧身面朝内侧的若竹躺着,冰凉的气息似乎又出现在后颈,她呼吸微微急促,轻手轻脚地转过身来,想平躺,把后颈贴在枕头上。   结果刚转过来,余光就瞥到床边站着一个黑影。   她张大了嘴,极度的惊恐导致声带紧绷,无法发出声音。   黑影缓缓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   鼻端钻入熟悉的味道,像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冰原上凌冽的风。   “是我。”是谢留夷,她将手覆盖在苏叶头上,灵力顺着肌肤相接处渗入苏叶的身体,顺着经脉游走。   随着灵力洗刷过四肢百骸,苏叶僵冷的手脚温暖起来,心跳逐渐缓和下去,全身都像泡在暖洋洋的温水里,安心又放松。   “快睡吧。”谢留夷收回手。   苏叶心中感动,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谢留夷接着说:“明天尽快给我答复。”   苏叶一腔感动瞬间熄灭:万恶的资本家!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管家过来通知,说阎老爷要见谢留夷。   谢留夷皱了皱眉。   老色鬼都被她废了,还想做什么?   她跟钟长风说了一声,特别强调让他们小心西厢房的镜子。   走之前,谢留夷特意喊醒苏叶,让她快点把自己写在纸上的问题调查清楚。   苏叶只觉得昨晚惊心动魄的经历所残留的恐惧通通喂了狗,她现在就是个苦命悲催的打工人,心里被三个巨大的字母占得满满当当——   KPI。   ……   阎老色鬼的院子外面看守森严,护院五步一岗。   这回,管家没有带她到书房,而是绕过书房,直接进了二进的垂花门,往正房阎老爷的卧室走去。   做公公的,在书房单独召见儿媳就已经很不妥了,这回直接喊去卧室。难道他手脚已经长好了?谢留夷心想,只能再打断一次了。   过了垂花门,院子里一个下人也不见。谢留夷心下愈发奇怪。之前老色鬼想干坏事,是直接将所有下人遣散,这回却只遣到前院去,莫非是上回被打怕了?   不对,他没有当时的记忆啊。   一边想着,谢留夷脚下不停地跟着管家到了正房门前。   管家推开门,躬身站在门口,对着谢留夷说道:“大少奶奶,老爷在里面等你。”   “等我干嘛?”谢留夷好奇问了一句。   “哎哟,瞧您说的。”管家笑着说,“老爷病了,儿女本就应该侍疾,只是大少爷和二少爷都病倒了,可不就得劳累您了嘛。”   谢留夷看着管家的表情,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病了真么多天,今天才想起来让儿女侍疾?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谢留夷很好奇,阎老色鬼究竟想做什么,没有和管家计较,跨进正房。   刚进去,身后的门就被人关上。   谢留夷头也没回,大步往内室走去。黄花梨千工拔步床上,阎老色鬼穿着一身碧青色蚕丝寝衣,手脚无力地平瘫在床上。   看见谢留夷,他有气无力道:“阿莲呐,来,帮爹擦擦身子。床边脸盆里有帕子。”   谢留夷抱臂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床上的阎老爷似乎很生气,“怎么,连你都开始嫌弃我了?让你给我擦身子,委屈你了不成。我阎家可没你这样不孝的儿媳妇。”   不孝两个字压下来,正常人家的儿媳八成会妥协。可谢留夷压根儿就不在乎。   她挑眉问:“身上脏了?”   “废话,否则何必喊你擦身。”阎老爷语气严厉。   “哦。”谢留夷走到床边,端起水盆,哗啦一下浇了阎老色鬼一头一脸,“现在干净了。”   “你!你这个……”   咣——   谢留夷一脸盆敲在他头上,阎老爷训斥的话戛然而止,   这脸盆是铜制镀金的,一盆地敲下去,效果和声音一样显著,老色鬼当即就失去了意识。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片刻后,正房的门被人粗暴地推开,管家带着一群人冲进客厅,指着内室,拍着大腿,对着身后几个脸生的老头子道:“大少奶奶说是来侍疾,谁知道她竟然打着侍疾的名头勾引老爷。各位叔公快去看看吧,老爷的衣服都被她扒干净了。”   众人急忙冲进内室,之间床上阎老爷衣着整齐,上半身被水打湿,水顺着床褥低落在床边黄花梨的脚踏上。   谢留夷提着铜盆站在床边,看见他们进来,当着他们的面,照着阎老爷头顶又是一盆底。   那厚重悠长的响声,将一众人惊呆在原地。   “勾引?”谢留夷冷笑,“我只会打人。”   看戏看到现在,剧情已经清晰无比。   第四次里世界中,阎老色鬼在书房和管家密谋怎么保住自己的同时,除掉白莲。最后他写在纸上的,就是谢留夷现在面临的剧情。   诬陷大少奶奶勾引公公,让她百口莫辩,最后只能被家法处置。而真正的罪人阎老爷却可以全身而退,继续当他道貌岸然的家主。   这一家子,真是让人恶心。   谢留夷另一手在盆底拍了拍,在铜盆沉闷的响声中,对着面前一群人勾起唇角,舌头兴奋地舔过牙齿,“你们一起上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章这个副本就结束啦~下个副本我要把男主放出来啦!   后天,也就是三十号上夹子,我从昨天就开始紧张。   上夹子当天双更,然后看情况抽个奖。不知道能有多少评论,就先定十个人吧。   ※预告:30号(是后天不是今天)晚上11点在评论里抽十个人,每人100晋江币吧……蠢作者比较穷,等我飞升了,我发更大的红包,么么哒   最后,厚脸皮,求个作收OTZ 第63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24)   谢留夷这个人吧, 不仅喜欢打架,打起架来还很讲武德。   比如,跟凡人打架, 她就绝不会动用灵力, 全靠着一身蛮力, 将手中镀金的铜盆挥舞得虎虎生风。   铜盆是个很好的武器,攻守皆宜, 既能当盾牌格挡防御,又能当凶器发动攻击,一盆拍飞一个小护院。   金色的残影每每与人体相触,便会发出浑厚的敲击声, 咣——咣——咣——在物理攻击的同时, 还兼具了音波攻击的效果。   被砸到头的护院当场白眼一翻, 倒地不起;   被砸到躯干的先是吐出一口血来,再想振作士气加入战局,却被不绝于耳的咣咣声震得脑仁一阵一阵地发颤,引动脏器的损伤, 趴在地上呕吐不停;   最惨的是被砸到脚的,脚这个部位面积小,拿盆底砸起来终究不太顺手, 是以, 每当谢留夷矮身攻其下盘时, 会将盆竖起来, 用铜盆那两指宽的边沿斩下去。她力气及大, 又专打脚趾和小腿胫骨的位置,一下就能让对方立刻失去战斗力,倒在地上抱着腿脚打滚。   阎府的护院们已经很久没有面对过如此棘手的敌人, 没有打过如此憋屈的战斗。   正房面积虽然不小,但是阎府护院有上百个,不可能一窝蜂全涌进去,只能进行车轮战,一次进去十来个人。   进去的人生怕弄坏了那满屋子价值连城的家具和摆件,投鼠忌器,打得束手束脚。   他们的对手却没这么多顾忌,身法灵敏,力气极大,随处可见的铜制脸盆在她手中硬是舞出了绝代神器的风采。   一人一盆立于阎老爷床前,恰似战场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猛将。   护院们如同葫芦娃救爷爷,进了屋子的就再也没出来。   退到院中的族老看得心惊胆战,拍着大腿斥责管家,:“你们到底娶了个什么怪物进来?”   “不是说信仁的媳妇胆子小,上不得台面吗?神tm上不得台面,这怕是要上天!”   “快去叫人,把护院全叫过来!”   管家有苦说不出,大少奶奶明明是那么个逆来顺受的性子,怎么突然成了这幅样子?   “糟了!”管家恍然大悟,“最近家里头闹鬼,大少奶奶莫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吧!”   被喊来支援的护院源源不断地涌入阎老爷的院子,正房再大,也有满的时候。   当新来的护院发现里头堆满了自己的兄弟,几乎无处下脚的时候,他们站在门口陷入迷茫。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看着里头脸不红气不喘的大少奶奶,护卫们发自内心地问:“咱……还进去吗?”   谢留夷见护院们傻站在门口,也发现了里面无处下脚的问题。她转头给了阎老色鬼一盆底,延长他的昏迷时间,然后轻身跃起,脚尖点在墙壁上借力转向,像一只敏捷的鹰,扑向挤满了人的门口。   门口的护院纷纷散开。   谢留夷落在院中,敲了敲手中只有些许变形的盆底,真心实意地对着管家夸赞,“脸盆质量不错。”   管家:我谢谢你啊。   护院们拿着刀和棍远远围着谢留夷,没人敢靠近。   管家和族老站在人墙后,惊惧地看着被围在中央依旧一脸淡然的谢留夷。   突然,他们眼前一花,蓝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轻飘飘跃起,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在管家身后,一只手哥俩好地揽过管家,胳膊绕过他枯瘦的脖子,手背抵着管家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来,另一手举起铜盆,盆底冲着管家艰难从她腋下伸出的脑袋。   “我勾引老……爷?”她硬生生吞回了嘴边的老色鬼三个字。   管家早就被吓破了胆,感受到谢留夷圈住他脖子的力度,他毫不怀疑这条看似纤细的胳膊能在瞬息之间勒断他脖子。他能在阎府做到家主的心腹,掌握了阎老爷所有的秘密还能安然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见风使舵的眼力价儿。听到谢留夷语气中的杀意,立刻回应道:“没有没有,您没有勾引老爷,都是误会,是误会!”   谢留夷抬起盆指向瑟瑟发抖的族老们,“跟他们说。”   管家抖若筛糠,“各位叔公,各位叔公,都是误会,我们大少奶奶绝对没有做过那种事。”   众叔公:看出来了。   谢留夷抬眼看向几个瘦小的老头,铜盆在手里转了个圈,盆底敲在管家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松开手,失去意识的管家立刻委顿在地。   “你们怎么说?”她问得风轻云淡,好似刚才盯着叔公们敲晕管家的人不是她。   层层叠叠地躺在正房地上的近百个护院,和面前凹凸不平的铜盆,提醒着叔公们面前这个看起来纤瘦的女人有多凶残,他们异口同声,斩钉截铁,“误会!都是误会!”   很好。   谢留夷赞许地点头,“你们走吧。”   叔公们仿佛被鬼撵似的,争先恐后跑出了庭院,手脚利落得好似一个个都返老还童了。   院子里幸存的护卫们面面相觑。   阎老爷生死不知,叔公们落荒而逃,管家还在地上躺着,现场唯一的主子,就剩下大少奶奶一个。   怎么办?   护院之间的眼神交流透露出他们此刻无所适从的心情。   谢留夷敲敲盆底,对着看过来的护院道:“干活去,别偷懒。”   护院们互相对视一眼。   “我去巡逻。”   “我去站岗。”   “我去……收拾屋子……”   七位冒牌的“神医”再次赶鸭子上架,给阎府近百位失去行动力的护院看诊,顺便得知了“大少奶奶”的壮举。   七个人忙到黄昏时分才回到风荷园,看向谢留夷的眼神无比复杂。   钟长风摇着头,语气沉痛,“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谢留夷望天,转移话题,“这个幻境太假了。”   钟长风惊得瞳孔扩张,“何出此言?”   “他们没报官。”谢留夷表情认真。   玩家们眼神更复杂了。   “阎家是节烈镇的土皇帝,论起武装力量,官府比不上阎家十分之一。”   闻言,谢留夷皱起了眉头,“这样不好。”   当私人力量超出官府和朝廷的控制,那么律法就会成为一纸空谈。   她看向苏叶,“查清楚了吗?”   刚刚才替几十位护院治完伤的苏叶,攥紧自己发颤的手指:谢留夷,你没有心!   “查出来了,”苏叶深吸一口气,“阎府多年来私下处死过不少下人,他们的尸体,都被抛入阎府后面的湖中。另外,湖上有一条木台,从湖边直通深水处,是阎府为了浸猪笼特意修建的。”   “抛尸、浸猪笼、溺死女婴,都在那片湖中。”   短短几句话,勾勒出一个人间地狱。   那些被冠上“不守妇德”罪名的女子,被关在竹笼里,活生生淹死在湖中。那些女婴,甚至连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就永远沉在冰冷的湖水下面。   水本就属阴,那样大的一片湖中,不知堆积了多少冤死的尸体,经过几百年的发酵,那片湖……会孕育出一个什么东西呢?   阎府中的荷塘与后面那片湖一定有水道相通,所以苏叶差点被溺死在荷塘里,而失踪的霍安,八成就躺在荷塘的淤泥中。   白莲跟谢留夷说的“不要再来这儿了”,是让她不要接近那片湖水,因为,阎府几百年造下的孽债,已经在湖里催生出了堪比邪神的恐怖存在。   在里世界中,白莲对谢留夷出手,其实是在试探她的实力。白莲觉得谢留夷不是湖中邪神的对手,因此直接泄题,催促谢留夷离开。   可是,如果白莲发现谢留夷能打得过邪神,她会怎么做呢?她试探她的实力,原本,会不会是想……求助?   “你在想什么?”钟长风见谢留夷神色变幻,半晌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谢留夷抬头,环视一圈,说:“准备通关吧。”   “你知道怎么触发鬼宅了?”   谢留夷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我带你们通关。”   ……   谢留夷前脚放话说要带飞全场,后脚就惊掉众人的下巴。   她让阎府的下人再准备一场婚礼,把卧病在床的阎二少提溜起来当新郎。   “你想触发婚礼当天的里世界?”钟长风深色复杂。   他怀疑谢留夷就是言于归在找的那个人,这份怀疑一直都没有打消。   希望将来言于归不会知道这件事,就算知道了也不要进“阎府往事”这个副本,不然那个小变态知道谢留夷跟游戏里的NPC举行了婚礼,百分百会发飙,把阎二少虐1杀鞭1尸一百遍。   阿门。   钟长风默默为阎二少点了一根蜡烛。   婚礼筹备得热火朝天,阎太太和阎大少得知此事,敢怒不敢言。他们已经从下人口中听说了谢留夷以一当百的壮举。   阎二少倒是垂死病中惊坐起。   时隔多日,谢留夷再次见到阎二少。他不复初见时的意气风发。胡子拉碴,形销骨立,仿佛真的害了相思病一样。   “阿莲,”阎二少深情地凝望谢留夷,眼中三分感动三分委屈三分爱意,剩下一分是哀怨,“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谢留夷出手如电,点了他哑门穴,“闭嘴,否则死。”   在阎二少震惊受伤的目光中,谢留夷压着他来到大门口贞节牌坊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  谢留夷:他们竟然不报官!差评。   钟长风:说得好像报官有用一样。   刚才被告知,在夹子上掉落万字大肥章会影响排名。菜鸡好不容易有点涨幅,我怕了……30号当天就先按照正常字数更。但是我保证,过了十二点下了夹子就把剩下字数放出来,说到做到╭(╯^╰)╮   30号晚上十一点,从本章和下一章的评论里抽十个小可爱哦(实际上我觉得十个人都抽不满)   感谢在2021-08-28 17:36:14~2021-08-29 16:0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蒙蒙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贞节牌坊最初的重点在于一个“节”字。   古代士子的出人头地之后, 为母亲修建贞节牌坊,为的是感谢母亲养育之恩,褒扬母亲无私的付出, 让世人永远记住母亲的气节。   不知从何时起, 贞节牌坊变了味道, 成为男权至上的社会压迫女性的道具。它不再褒扬女性的气节,转而苛求女性的贞洁, 许多人提起时,只以为它原本就叫贞洁牌坊。   可是说到底,它只是一座青白色的石牌坊罢了,没有感情, 经年累月地矗立在原地, 像一座沉默的墓碑。所有的象征意义, 都是当时的社会形态加诸其上的烙印。   谢留夷抬头看向面前这座三间四柱的石牌坊。   它高大巍峨,冰冷沉默,青白色的牌坊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见证着阎家几百年的变迁, 看着阎家人的欲望如何一点点地膨胀到畸形,变成了节烈镇令人敢怒不敢言的毒瘤。   谢留夷收回目光,一脚踹在身旁阎二少的膝窝。   阎二少猝不及防地跪倒在地, 膝盖撞击青石地板, 发出咚地一声。他惊诧地看向谢留夷, 正想起身, 一只手按在了他肩头。   那只手纤细修长, 若是弹琴绣花、插花点茶,想也知道是何种美景。   然而就是这样美的一只手,压在他肩膀上的力道重于千斤, 仿佛那不是一只手,是一座山。   “磕头。”谢留夷声音清冷,语气淡漠。   阎二少:???   谢留夷推测,触发婚礼当天里世界的剧情节点有三个,一是阎二少做新郎,二是跪拜牌坊,三是拜堂。   她是不可能跪的,只能让阎二少代劳了,反正只要白莲理解了她的意思,把里世界放出来就好。   谢留夷低头看向阎二少充满疑惑的脸,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你自己磕,还是我摁着你磕?   阎二少抖了一下,收回目光,不情不愿地冲着面前的石牌坊磕起头来。   谢留夷没说磕几个,他也不敢问,每磕一个,就偷眼看谢留夷一眼。就在他以为要磕到天荒地老的时候,谢留夷叫停了。   “磕多了。”她微微蹙眉,说道。   阎二少:我有一句问候语,不知当讲不当讲。   阎二少委屈,但是阎二少不敢说。   谢留夷在自己的衣服外面套了那件红色素纱嫁衣,红纱和黑发在夜风中猎猎飞舞,纠缠不休,美得不像人。   “进去吧。”谢留夷一手揪住阎二少的衣领将人提起来,拖拽着进了阎府巍峨气派的大门,往喜堂走去。   阎二少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跟着,这场景和里世界中他去找白莲私奔时很像,只是角色对换了,艰难保持平衡的人变成了他。   喜堂里,张灯结彩,红绸高挂。高堂上坐着两个人,四肢瘫痪的阎老爷无力地瘫在椅子上,脸色煞白的阎太太好似屁股下长了刺,坐得十分不安稳。   管家依然弓着身子,站在喜堂中央,双手拢在身前,头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他戴着瓜皮帽的颅顶。长袍下摆在烛火的映衬下荡出了波纹,可以看出他双腿抖得有多激烈。   七个玩家分立在喜堂中。   钟长风就站在阎老爷身边,手中把玩着寒光凌冽的开山1刀,刀身反射出来的光线打在阎老爷脸上,清晰映照出他额上的汗珠。   苏叶站在阎太太身边,手温柔地放在阎太太肩上,看着就像在安抚阎太太一般,前提是忽略她另一只手中的峨眉刺。   肌肉男坐在旁边宾客席位上,手中端着一架弩,遥遥指着管家。   胁迫NPC的行为已经出现大面积传播现象。   谢留夷拖着阎二少进了喜堂,把人往前一甩,阎二少端端正正地跪趴在阎家二老面前。   阎太太似乎想起身去扶他,却被苏叶放在她肩上的手温柔地摁了回去。   谢留夷没有理会旁人,看了管家一眼,“开始。”   “诶……诶!”管家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急忙拱手作揖,然后抖着嗓子喊,“一拜天地。”   谢留夷站得笔直,淡漠的眼神扫过阎二少。阎二少被她看得一抖,急忙磕头。   管家继续喊:“二拜高堂。”   阎二少再磕。   “夫……夫妻对拜?”管家偷眼看谢留夷。   阎二少动作非常迅速地转过身,对着谢留夷磕了下去。   谢留夷点点头,看了管家一眼。   “送……送入洞房!”管家语气激动得像在喊送瘟神。   话音刚落,钟声响起。西洋钟响了一下,眼前喜堂发生了些许变化。   依旧是红绸高挂,健康完好的阎家二老坐在高堂上,似乎在等待什么。管家侍立一旁,阎二少一身喜袍站在门口,靠着门扉,百无聊赖的样子。   看见喜堂中突然出现七个陌生人,阎老爷厉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   谢留夷冷冷看了他一眼,“拿下。”   六个玩家一拥而上,瞬间控制住了喜堂中的四个重要人物。   “报告长官,任务圆满完成。”钟长风搞怪地挺直胸膛,声如洪钟地喊道。   他这一声吓得厅中众人一个激灵。谢留夷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带他们出来。”   说完,转身向着阎府大门口飞掠而去。   “想进我们阎家的大门,先跪下来,对着贞洁牌坊磕三个响头,才不算污了我阎家的门楣。”   前方传来阎嬷嬷吊着嗓子的声音。   谢留夷落在阎府高大的院墙上,外面青石长街中央、贞节牌坊下面站着熟悉的人影。   牌坊下,几个家丁吹奏着不成调的喜乐。不远处,阎嬷嬷双手交叠在小腹处,双肩端得像被人绑在十字架上一样平。   白莲此刻还是那副面黄肌瘦的模样,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宽大袄裙,刚洗完冷水澡的她脸色惨白,听见阎嬷嬷的话,露出些许屈辱的神色,膝盖不停地抖动,在跪与不跪之间挣扎。   谢留夷知道,跪下去之后,白莲所有的自尊都会被膝盖碾碎进尘埃里,被牢牢压在这座石牌坊之下。从此,她不再有自己的名字,只是阎府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大少奶奶。   “站直了,别跪。”谢留夷打出一道灵力,托起白莲缓缓下跪的身子,脚尖轻点,如一只蹁跹的蝶,穿过长夜,落在白莲面前。   “你是什么人?”阎嬷嬷声色俱厉。   谢留夷冷冷看她一眼,左手双指并拢如剑,缓缓抬起对准她胸口,“阎氏,打杀丫鬟数十人,可对?”   这是苏叶调查出来的结果,送去阎嬷嬷屋子里学规矩的丫鬟,十个里有九个被抬出后门丢进芦苇荡。   “我打杀我们阎家的奴才,要你这不知哪里来的……”   尖利的嗓音戛然而止,剑芒穿透阎嬷嬷的胸膛。阎嬷嬷浑浊的眼睛睁着,脸上还带着震惊的神色,轰然倒地。   “杀人啦!”“妖怪啊!”   牌坊下吹拉弹唱的家丁们丢了手中的道具,叫喊着跑进阎府大门。   白莲怔怔地看着阎嬷嬷死不瞑目的尸体,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白莲,”谢留夷喊了她一声,白莲慢慢转过头来,“看着。”   谢留夷丢下两个字,在白莲呆愣的目光中,双手开始在身前结印。没有星辉相和,她便抽取自身灵力,指尖剑气吞吐,素纱红衣被灵力鼓荡,在她身后翻飞。   “压住你的,推倒便是。”   话音刚落,锋锐无匹的剑光自谢留夷指间吐出,数道剑芒如同流星,穿透了面前这座石牌楼。   看似坚不可摧的青石牌坊轰然倒塌,溅起漫天的灰尘。碎掉的石块堆积在长街上,像一摊不合时宜的垃圾。   白莲愣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嘴唇翕动,半晌,脸上神色变换,目光复杂地看向谢留夷,“你还是来了。”   这句话谢留夷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就“嗯”了一声。   大门口传来人声,六名玩家压着阎家二老、阎二少以及阎大少走了出来。   “我差不多猜到你想做什么,”钟长风说,“就多跑了一趟,把阎家这位大少爷也给你提过来了。”   “多谢。”谢留夷点点头,转头看向白莲,“你来还是我来?”   “我早就想问了,”白莲突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说话为什么总是如此简短?”   谢留夷只觉得膝盖中了一箭。是她自己愿意的吗?!是她想这样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吗?   她脸色更冷了,抬手掐诀,指尖剑芒吞吐,精准地穿过阎家四口人的胸膛。   “废话真多。”她收回手,冷冷瞥了白莲一眼。   白莲突然笑了,那笑如同云收雨霁后,破开厚重云层的一道阳光,笼罩在她身上的那股阴沉压抑被这道光驱散。   “谢留夷,你通过我的考验了。”白莲笑着,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像是烈火中逐渐燃尽的纸片。   幻境散去,鬼宅一样的阎府出现在众人眼前。   “考验?”谢留夷挑眉,只是白莲也随着幻境一起消失,无人回答她的问题。   钟长风等人走过来,看着被阴煞之气层层笼罩的阎府,“杀了阎府的四只恶鬼,就能通关了。”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几人都是老玩家,不至于到现在还猜不透通关提示。   谢留夷没有回答,转头看向恢复原状的贞节牌坊。   她摧毁了幻境的贞节牌坊,真实世界的牌坊却还伫立在阎府大门口。只是这座牌坊和幻境中有所不同。   粗糙的石柱上缠满了藤蔓。藤蔓是石头的,像是石柱上阳刻的纹样。藤蔓顺着柱子爬满整座牌坊,在石额枋上扭曲缠绕,勾勒出密密麻麻的莲花纹样,将额枋上刻着的“貞節”二字围在中间。   看起来,就像是这些莲花,反过来束缚了“貞節”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原定今天用一个大肥章结束这个副本,但是,今天掉落万字肥章会影响新书千字榜的排名,菜鸡作者好不容易上榜,所以今天就先更个三千字,晚上十二点之后放出剩下的内容,跪求各位小天使理解!   ※抽奖预告:今晚(8月30日)23:00从本章(64章)和上一章(63章)的评论里抽十个小可爱~谢谢大家的支持!   感谢在2021-08-29 16:00:34~2021-08-30 12:3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麻烦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谢留夷这次没有动用剑气, 她脚尖轻点,没有重量一般轻飘飘跃起,落在牌坊上面。   牌坊顶部, 两朵青白色石雕并蒂莲互相依偎, 那些缠在柱子上的藤蔓正是从并蒂莲下延伸出去的。   她不知道哪一朵是白莲, 伸出手在两朵上各敲一下,“我要动手了。”   不等莲花做出回应, 她一掌拍在石牌坊的顶上。片刻的安静过后,石牌坊再一次轰然倒塌。   谢留夷轻飘飘落在地上。   身后烟尘弥漫的废墟中,身穿红衣的美艳厉鬼气急败坏地钻出来,“谢留夷!你故意的!”   她身后跟着个浑身黑气的厉鬼, 正是阎二少。只是阎二少眼神呆滞, 像是没了自己的意识, 只傻傻地跟在白莲身后。   谢留夷没有理会白莲的话,指着阎二少的鬼魂问:“他要杀吗?”   “杀杀杀,杀你个头!”白莲一点也不像幻境里看到的那样温柔怯懦,不知道是不是化成厉鬼的时候, 受怨念的影响,脾气火爆得很,“他都被我做成鬼仆了, 杀个屁啊杀, 杀了你们赔我一个鬼仆吗?”   谢留夷神色平静地看向钟长风, 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那就只剩三个。”   “什么三个?”钟长风一时没反应过来。   “恶鬼, ”谢留夷回答,“老色鬼我杀了。”   鬼宅阎府只在第一次里世界中出现过,也就是说, 谢留夷进副本第一天晚上,就干掉了一只恶鬼。   六个玩家反应过来之后,脸上表情十分复杂。   钟长风索性不看谢留夷,转头对其他人说:“现在就剩三个BOSS,我们两人一队。府中僵尸很多,大家注意配合。”   “咳,”谢留夷咳嗽一声,引起众人注意,“我去引开僵尸。”   说完,直接御风而起。她没有屏蔽自身气息,被灵力浸透的血肉比起其他人来说更加吸引僵尸。   她绕着阎府转了一圈,高度恰好维持在下面一群僵尸跳起来也够不着的位置。   一群丫鬟、家丁和护院变成的丧尸嗷嗷叫着,心无旁骛地追着她跑。   等谢留夷再度出现在门外的时候,身后跟着一大群狂热的僵尸,浩浩荡荡地从阎府大门涌入青石长街。   等待他们的,是耀眼夺目的剑芒。   谢留夷双手结印,随着她的手印,漫天的星子凝出星辉落入凡间,如同星河倒灌,万剑齐发。   剑芒过后,满地尸体。   被阴煞之气困在躯体中的鬼魂终于获得了自由,随着星辉回到了天上。   六个玩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每当他们以为自己已经见识到谢留夷真正的实力,现实就会给他们上一课。现在他们已经无心去思考谢留夷到底多强,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玩家们没有发呆很久,见谢留夷已经清除了棘手的小怪,二话不说就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向BOSS的方向跑去。   不多时,门外就只剩下一地面容安详的尸体、一个浑身冒着黑气的傻二少、以及两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   两人穿着同款素纱红衣,相对而立,宛若双生。   白莲看了谢留夷半晌,欲言又止好几次,才抬起手,手中一根紫得发黑的木簪,簪头是一朵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莲花,“把你头发挽起来,看得我眼晕。”   “阴沉木?”谢留夷挑眉接过木簪,三两下把头发挽起来,在头顶用发簪固定好,“鬼不会晕。”   白莲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跳起来浮在离地一尺的地方,双手枕在脑后,一派悠闲自在,“你出去后还会记得我吗?”   “不确定。”谢留夷实事求是地回答。   “喂,谢留夷!”白莲气得头顶冒出黑烟。   谢留夷看她一眼,无奈,“我失忆了。”失忆的原因没有搞清楚,就难保不会再次失忆。   “失忆了?”白莲绕着谢留夷飞了一圈,歪着头,“你怎么失忆的?失忆了怎么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我看你施法的时候挺利索的,不像失忆的样子啊……”   这只鬼估计憋久了,好不容易遇到个能交谈的,就似机关枪一般喋喋不休。   原来的白莲也没这么啰嗦啊!谢留夷掐诀用灵力堵住耳朵,这才清静。   白莲气得张牙舞爪的,又不能拿谢留夷怎么样,转头抓着阎二少的鬼魂一顿暴揍。   许久之后,已经变成废墟的贞节牌坊上方浮现出乳白色的光晕。   副本出口出现了。   久违的机械音在耳畔响起。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阎府往事”,副本无时间限制,离开后不可再进入副本。】   白莲突然安静了,看着光晕半天才说:“谢留夷,你该走了。”   “等等。”谢留夷心不在焉地回道。   白莲转过脸来,神色认真,“谢留夷,它已经发现你了,你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快走吧。”   谢留夷还是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要挪动的迹象,“再等等。”   等到玩家们从阎府大门出来,等到他们一个个跟谢留夷寒暄告别,走入光团消失不见。   钟长风离开前特意叮嘱谢留夷,让她回到铂金城以后去找他。谢留夷心知自己不一定能出去,只是沉默地点头,根本没记他报的地址。   现场再次只剩下一个人和两个鬼。   “这下你总该走了吧?”白莲仿佛一个不耐烦的主人,发出最后的逐客令。   “我出不去。”谢留夷云淡风轻地说。   白莲唰下转过头来,力度过大,导致头在脖子上转了一整圈,最后才停留在面向谢留夷的角度,“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谢留夷活动活动手脚,“走吧。”   她御风而起,凌空往阎府后面那片湖飞去。   “谢留夷!”白莲看她飞的方向,瞬间明白她想做什么,急匆匆飘起来跟在后面,喊道,“你不是它的对手。”   谢留夷头也不回,“打过才知道。”   她飞得太快,白莲追不上,待到二人一前一后地降落在湖边,白莲才抓住机会张开双臂拦在谢留夷面前。   “我不是在开玩笑,你根本不知道它有多强。要不是神明降临这个世界,给了我规则保护,我早就被它吞噬了!”   谢留夷不走心地接话,“原来如此。”   原来白莲是游戏选定的NPC,原来他们管游戏叫神明。   白莲气得冒烟,谢留夷抬起一只手摁在她头上,揉散了刚刚冒出来的黑烟,“放心,我有底牌。”   她从来不是有勇无谋的人,之所以要跟冤孽凝聚的邪物对上,也有着自己的目的和考量。   她的底牌就是识海里的寡言封印,此去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在生死之际激发寡言封印的保护,突破实力,挣脱封印的束缚,也许这样可以恢复记忆。   也许封印是为了保护她,才压制她的记忆。可是谢留夷不愿意这样,与其浑浑噩噩地活着,不如随心所欲地奔赴一场盛大的死亡。   她也不知道这样一往无前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但这就是她——谢留夷,一个不记得过往、浑身疑点、还一次性只能说几个字的“打手”。   白莲突然被谢留夷摸头杀,怔在原地,只觉得心跳如鼓,头顶纤细柔软的手仿佛有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讷讷不知该说什么,苍白的脸颊微微浮起一丝红晕,就在这时,谢留夷收回手,指着湖面对她说:“去,把它引上来。”   白莲:???   “你再说一遍?”   谢留夷表情无辜,“我不擅水性。”   白莲:谢留夷,你没有心!   “你给我等着。”   她恶狠狠丢下一句,气势汹汹地往湖心飘去。   谢留夷摸摸鼻子,对着她的背影嘱咐道:“注意安全。”   白莲唰地转身,“要你说?!”   看着白莲生动活泼的表情,谢留夷忍不住笑起来。这个悲惨一生的女子,在死后阴差阳错地没有被怨气吞噬神志,反而愈发鲜活,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平静的湖面突然开始荡起涟漪,从湖心开始,一圈一圈的波纹向外扩散。涟漪越来越剧烈,整个湖的水像是沸腾起来一般。   黑色的发丝随着水流从湖底涌上湖面,整片湖水被染成了黑色。   红色的身影从黑发中一跃而出,流星似的向着谢留夷的方向飞来。   白莲长及脚踝的黑发没了,狗啃似的齐肩短发参差不齐地在脑后飞扬,远远地就冲着谢留夷喊,“快上底牌!”   身后,填满整个湖面的黑发扭曲缠绕成水桶一样粗的巨蟒,追在白莲身后。   谢留夷嘴角勾起兴奋的弧度,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她用力蹬地,如同离弦的箭飞射出去。   与白莲擦肩而过的同时,单手结印,引动满天星光汇于指尖,凌厉的剑气自指尖涌出,将黑发缠绕成的巨蟒斩成几段。   湖水中的黑发翻腾着,再次凝结出三条更加粗壮的巨蟒,巨蟒顶端的发丝如同海葵一样散开,在夜风中招摇。一条正面向着谢留夷而来,另外两条穿过芦苇荡,从两侧包抄。   灵力在经脉中飞速运行,谢留夷双手结印,手印变换,速度快得像残影。天空中星芒大盛,星河倒灌,落入凡间。   星光在谢留夷手中拧成一柄三尺长的剑。   正面而来的“巨蟒”已然逼近,谢留夷都能闻到腐朽浓烈的水腥气,脚下踏着玄妙的步伐,身体化成一道残影,躲开张牙舞爪的发丝,绕到“巨蟒”七寸处,单手握剑,用力刺下。   剑身刺入黑发的一瞬间,耳边响起一声尖利得刺破耳膜的厉啸。谢留夷不为所动,灵力顺着剑身涌入缠绕的黑发中。   剑光从缠绕成“巨蟒”的发丝间破体而出,那些发丝如同烈日下的雪,顷刻间就消融。   一杀到手。   身后有阴寒之气迅速逼近,是先前右侧包抄的那条“巨蟒”。谢留夷拔出剑,挽了个剑花,头也不回地反手向后刺出。   剑身从散开的发丝中间刺入第二条“巨蟒”的身体。同样是一声震破耳膜的尖叫,握剑的手像是探入冰水中,发丝迅速攀上谢留夷的手臂,虽然穿不透她的衣服和皮肤,刺骨的阴寒之气却渗了进来,和肌肉中蕴藏的灵力互相销蚀。   灵力流转,阴寒消散,剑芒吞吐,第二条“巨蟒”自尖端一寸一寸龟裂,化成碎发散落,落入杂草中消失不见。   二杀到手。   “啊啊啊,谢……无心,这里还有一只。”   左边包抄的那条“巨蛇”没有直接攻击谢留夷,而是绕到谢留夷身后去攻击白莲,白莲被追得上蹿下跳,鬼吼鬼叫的。   谢留夷一脑门问号,谢无心是什么鬼?   情况紧急,不容细究。谢留夷掷出手中的剑,单手掐剑诀,隔空御剑,如臂使指。   剑身化成一道残影,与白莲擦肩而过,携着雷霆之势没入“巨蟒”体内,剑光在发丝中时隐时现,从头至尾,透体而出,在空中绕了一圈飞回谢留夷手中。   水桶粗的“巨蟒”轰然落地。   白莲这才停止逃窜,落在地面,习惯性挽起颊边的发丝,然后爆发出一声惊天惨叫,“啊啊啊,我的头发!!!”   合着她才发现自己头发没了?   谢留夷不禁失笑,突然,她眼神一凝,“闪开!”   白莲此刻落在芦苇荡边上不远处。身后突然窜起了铺天盖地的黑发,如同一堵厚厚的□□,向着白莲碾压。   原来,就在刚才谢留夷将注意力放在第三条“巨蟒”身上的时候,密密麻麻的发丝从芦苇荡中涌出,顺着长满杂草的土地攀爬,悄悄接近白莲。   发丝极细,贴着草根蔓延,无声无息。而白莲与湖中那东西是同出一源的厉鬼,并没有察觉到发丝的气息。相反,因为她站在那里,反倒让谢留夷忽略掉了地上的异常。   直到此刻,它骤然发难。   白莲根本不去转头看身后有什么,谢留夷说闪开,她就速度极快地向着谢留夷扑过来,黑云般的发丝紧随其后。   同时,谢留夷将体内灵力催动到极致,以最大的速度向白莲飞掠。   发丝速度极快,不过瞬息之后发先至,兜头罩下来。   此刻,谢留夷和白莲之间还有两个身位。她当即脱下身上红色的素纱嫁衣,抓住一角,灌注灵力抡向白莲。红纱裹住白莲的胳膊和头,谢留夷用力一拉,连鬼带衣服向后甩出去。   白莲本就是厉鬼,没有什么重量,被灌了灵力的红纱包住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顺着力道往前飞出好远。   她好不容易扯下缠在头上的红纱,就看到漫天的发丝闭合,将谢留夷裹成了一个茧。   白莲:这人不是说她有底牌吗,底牌呢?   ……   谢留夷在发丝闭合的一瞬间,调动全身经脉护住了心脉和丹田,只留了脑袋没管。发丝缠上身体的瞬间,极阴极寒的气息侵入四肢百骸。她感觉身体都要冻僵了。   说实话,这个体验还挺新奇的。谢留夷自从醒来后,感觉不到冷和热,也感觉不到困和饿,觉得自己就跟传说中的仙女儿似的。如今这么一冷,反倒多了些人间烟火的气息。   发丝似乎也发现她头部没有任何防御,争先恐后地向着她的耳道、鼻孔和嘴巴爬过去。   谢留夷努力压制住马上就要破体而出的剑气,忍着不适感,放任那些无孔不入的发丝缠上她脑袋。   冰凉滑腻的发丝漫过脖颈,缓缓顺着下颚爬过她紧闭的嘴巴,兵分两路。   谢留夷紧闭着眼,只能感觉到一股极为浓郁的腥腐气息涌入鼻端,湿润的头发像一条水蛭,缓缓爬过她的人中和耳垂,接近了她无法闭合的空门。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继续忍着不动。   直到,粘腻湿滑的发丝钻入鼻腔和耳道,寡言封印却依然不动如山,谢留夷终于忍不住了,剑气破体而出。   白莲远远地漂浮在空中,看着芦苇荡边上那颗巨大的黑茧,神色哀戚地摸着自己狗啃似的齐肩短发。   “头发没了,你也没了,我还折腾什么呢?这副本主宰者谁爱当谁当,老娘不伺候了,我要流浪去。”   突然,天上群星的光芒亮了一瞬,一道剑光破茧而出,接着是两道、三道……剑光大盛。   白莲被这锋锐凌厉的光刺得遮住眼睛,只听见嘭一声巨响,黑茧炸裂,碎裂的头发在灼目的剑光中消散殆尽。   蓝色的身影破茧而出,浮在半空,皱着眉头,似乎正在思考什么棘手的问题。   谢留夷在思考寡言封印到底是怎么回事。   寡言封印毫无反应,浮在识海之上,谢留夷分出一根神识触角去戳它,它还是没反应。她又抽出了十几条神识触角,像小章鱼一样围着寡言封印不停地戳,它才终于嫌弃地摆了摆身子,又是那副傲娇的“莫挨劳资”的架势。   感情这玩意儿挺智能,还能分辨她是不是真的陷入生死危机?   “谢无心。”白莲神色焦急地飞到她身边,上下打量一番,“你……还活着吧?”   “如你所见,”谢留夷不再去管寡言封印,皱眉,刚才她就想问了,“谢无心是谁?”   “你。”   “哈?”   “因为你没有心。”   谢留夷:……   “我又不能当着那东西的面叫你名字,就只能随之起一个咯。”白莲无辜地撅撅嘴,“那东西死了吗?你把它杀了吗?”   谢留夷摇头,充满忌惮地看向湖水。她刚才毁掉的,只是那东西的一个攻击手段,根本伤不到它分毫。   周围的温度突然骤降,湖水翻涌着,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从湖底浮起来了。   谢留夷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耳边有声音忽远忽近,像从地底幽冥传来的絮语,又像从内心最恐惧的角落里飘出的低吟。   背上汗毛倒竖,战栗感从脚后跟沿着脊椎,一路攀爬到天灵盖,轰地一声在脑海中炸开。   脑中一片空白。   是游戏吗?不,不是。谢留夷的思绪渐渐回笼,灵力自发沿着经脉运行,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僵冷。   面对游戏的时候,她就像被狮子盯上的兔子,连反抗的心思都无法升起。   但是这个东西,明显比游戏要弱很多,充其量是一只鬣狗。   湖水像是沸腾一般不停地翻滚,巨大的黑影从湖中冒出,湖水激烈震荡,排开巨大的水浪,一波一波地打在芦苇荡上。   那东西缓缓升至半空。月光下,隔着一层漂浮的白雾,它的本体终于完整呈现在谢留夷眼中。   谢留夷只觉得眼前一黑,鼻腔瞬间盈满了铁锈味,踉跄了一下,差点栽下去。   白莲骇然地看着谢留夷鼻腔缓缓流出两行血,一把扶住她,“谢无心,你行不行啊?不行直说,咱赶紧跑。”   谢留夷脑中逐渐清明,耳中也不再嗡鸣,她扯着袖子想擦鼻血,突然想起来这衣服不吸水,到时候擦得满脸鼻血也不雅观,转头看向白莲。   此前她甩嫁衣裹住白莲的头脸,后来白莲只扯开了包住头的部分,剩下的还在她脖子上搭着,跟围巾似的。谢留夷探手抽过来,三两下擦干净鼻血,顺手擦了擦被黑发弄得粘腻的脸和手。   余光瞥见白莲嫌弃地躲远,“擦完不用还给我,谢谢。”   谢留夷翻了个白眼,本来也没想还。她松开手,素纱红衣随风飘飘荡荡地坠落。她重新将视线对准已经靠岸的那东西。   那东西,就像很多个人打成了死结,无数胳膊、腿和头从不同的地方毫无规律地长出来。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头,哪里是脚,也不知道它这会是正着飘,还是倒着飘,亦或者斜着飘。   正是第一次里世界,阎太太房间小佛堂供奉的那尊邪神像。   “你先让开。”谢留夷抬手挥出一道灵力,将白莲送走。   白莲没有反抗,乖乖飘远,还不忘捏着拳头跟谢留夷说:“你加油,撑不住了早点说,我好跑路。”   谢留夷:“……”   她挥挥手,权当是回应。   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身前结印,手印飞速变换,比之前更快,更复杂。   星星挂在天幕上,亘古不变,可是深入研究过后就会知道,那不是天幕,是浩瀚无边的宇宙。   借星辰之力,说到底,借用的是广袤玄奥的宇宙法则。   星河倒灌,万千星子从天而降,如同一道道剑芒。谢留夷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出,于身前化成一柄长三尺,宽两指的剑。   星子汇入灵力化成的剑,分布看似杂乱,实则遵循着玄妙不可言的规律。   谢留夷也不知道是什么规律,只是直觉,这种形状的剑、这样的纹路,可以发挥最大的威力。   剑在身前一分为二,二分为三……丹田灵力枯竭,谢留夷不动声色地咽下喉中涌上的血。   手印变换,十几把光剑随着谢留夷的手指变换方向,齐齐指向前方。   “万剑归一,去!”谢留夷清叱一声,双手掐剑诀向前平推。光剑顺着手指的方向飞射出去。   那团巨大的邪神周身涌出黑中带红的阴煞之气,凝在身前,像一枚盾牌。   第一把光剑击在盾牌上,碎裂,谢留夷闷哼一声,嘴边溢出鲜血;   第二把光剑击在盾牌上,碎裂,盾牌出现龟裂的纹路,谢留夷咬紧牙关,青筋暴起;   第三把光剑击在盾牌上,剑与盾同时碎裂,谢留夷吐出一口鲜血;   第四把光剑没入邪神的身躯,它发出厉啸,飞沙走石,谢留夷耳中渗出血来,顺着耳垂滴落;   剩下的所有光剑精准地刺入第四把光剑开出的伤口,厉啸声不绝于耳,谢留夷终于撑不住,从空中坠落。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一直叫嚣着要跑路的白莲飞过来,接住谢留夷的身子,带着她头也不回地往阎府飞去。   飞过阎府,到了贞节牌坊的废墟前,她才停了下来。   阎府是她的鬼域,而贞节牌坊是鬼域的源点,在这里,她受副本规则庇护,可以暂时挡住邪神。   “喂,谢小心,你也太不持久了吧?”她把谢留夷的脸拍得啪啪响,“你赶紧醒来啊,继续大发神威啊,再躺下去,我们两个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也幸亏谢留夷□□强横,不然被她这么拍下去,脸都要肿起来了。   这会,谢留夷的意识深深地沉在自己的识海里。   就在刚才,她失去意识的瞬间,识海中响起幽幽的叹息,寡言封印释放出灼灼如烈日的剑光,涤荡她的识海。   其实在白莲接住谢留夷的时候,她就已经清醒了,能清晰感知到外界,知道白莲又给她起了新外号,也知道白莲借着喊醒她的机会抽她的脸。   只是现在身处白莲的鬼域源点,暂时安全,她就没有管,因为她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处理。   随着寡言封印的剑光一起释放的,还有她被压制的神识、修为、以及记忆。   她的记忆很长,大概有一千年那么久。记忆太长的后果就是,她就算恢复了记忆,也不太记得细节,只记得改变她人生的重大节点。   二十岁她穿越到修仙界,被剑宗的剑尊捡回去做徒弟。资质奇差,每次都是卡着寿命即将结束的时候突破,一路苟到元婴。   原本她结婴后,剑尊就要飞升,她死乞白赖地抱着师父大腿让他再等几年,等到她元婴后期,可以单挑化神了,才放她师父去渡劫。   她师父天生剑骨,资质奇佳,飞升的雷劫那叫一个声势浩大,连空间都被雷劫撕扯出了裂缝。   然后,围观完师父的飞升,返回门派的时候,她,谢留夷,剑宗首席大弟子,元婴后期剑修,被空气墙卡住了。   她的修为不足以撕裂空间,为了脱身,她炸了储物手镯里所有的法宝,让原本就不富裕的身家雪上加霜。后来她确实脱离了空气墙,却没有回到修仙界,而是被拉进了游戏。   在穿越界壁的过程中,寡言封印为了避免她被位面规则发现并抹杀,强行压制了她的修为和神识。   至于记忆,简单来说,脑子被界壁挤坏了,所以忘了。   此刻她的神识和修为恢复,受损的识海被修复,记忆自然也就回来了。   原本黯淡无光的识海上空出现了玄妙的星图,星子投映在识海中,上下呼应,美轮美奂。   经脉中原本如小溪潺潺的灵力,如今汹涌如大江奔腾,刚才战斗中受的暗伤瞬间被治愈。   谢留夷睁开眼睛坐起来,白莲惊喜得原地起跳,“还好你没死,不然我还得把你做成鬼仆,太麻烦了。”   谢留夷:我需要谢谢你吗?   “你刚才怎么了?跟死了似的。”   谢留夷揉了揉眉心,白莲这姑娘,熟起来之后说话真是怎么气人怎么来,“我修为恢复了。”   “这是好事啊!你干嘛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谢留夷咬牙切齿,为什么苦大仇深?因为她识海中的寡言封印还在,察觉到她的心情,甚至有恃无恐地蹦跶了两下。   这封印的由来,说起来都是眼泪,不说也罢。关键是,她师父修为是大乘期,是修仙界天花板,她想自己解开这玩意儿,除非有朝一日她也飞升,否则想都别想。   谢留夷抹了把脸,起身看向阎府上空。她昏迷时间不长,那邪物飘的速度又慢,这会才刚到阎府前院上空。   “在这等着。”谢留夷丢下一句话,手指轻点,白莲周身浮现九把剑的虚影,垂直着围成一个圈,将她圈在中间。   白莲好奇想去戳一下,还没靠近,指尖就被剑气所伤,瞬间变得透明,她急忙缩回手,咕哝道:“你这东西怎么敌我不分啊?孙悟空给他师父画的圈儿可不会伤到圈里的人。”   谢留夷被寡言封印压得不想说话,没理会她的吐槽,脚踏虚空,一步一步向着邪神走去,每次落步,空气中飘荡出一层若隐若现的波纹。   此前光看着它的本体,谢留夷的神魂都会遭受震荡。此刻修为和神识恢复至元婴后期,再看它时,就像看不懂事的熊孩子缝出来的畸形人偶,除了辣眼睛之外,没有任何感觉。   谢留夷单手掐诀,虚虚一指,一道剑芒自指尖吐出,没入那东西体内。   这一击极为朴实无华,比起之前声势浩大的招式,显得过于随意和简单。   然而就是这简单的一道剑光,让那团巨大的邪物震颤起来,原本打了死结似的尸体散开,雨一样地从半空坠落,只剩一道浓郁之际的阴煞之气,以比来时快千百倍的速度向着那片湖水逃遁而去。   谁都不知道,这一道剑光从谢留夷指尖吐出的瞬间,沉寂多年的钻石级副本内,一柄通体黑色的剑震颤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什么,剑身上几点星芒亮起,朝着虚空中飞射而去。   这边,谢留夷追着阴煞之气来到湖面,那东西遁速极快,连谢留夷都没追上。   看着下面烟波浩渺的湖水,谢留夷陷入沉默。   就算她修为恢复到元婴后期,她也还是个旱鸭子。   白莲被她的剑盾保护着,没法过来帮她拉怪。谢留夷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从储物手镯中取出她如今唯三的法宝之一。   【蛛网树的种子(无等级)】种下一颗小种子,收获一片庞大的根系。   她记得这蛛网树种子发育速度有点慢,于是向其中注入自己的灵力,帮助其快速发育。   松开手,小小的种子落入湖中,激起一点小小的水花。片刻后,庞大的根系布满了整片湖底,弥漫的阴煞之气突然消失,一棵只有小臂长的袖珍树从湖中探出头来。   谢留夷察觉到不对,丢了个鉴定术上去。   【蛛网树的种子(未知等级)(消化中,倒计时4:56)】种下一颗小种子,收获一片庞大的根系。   它把那东西吃了?!   谢留夷目瞪口呆:这和我想的不一样!   算了,吃都吃了,还能吐出来不成。   谢留夷豁达地想着,御风飞回阎府大门口。离目的地几步之遥的地方,谢留夷突然顿住了。   贞节牌坊的废墟中,白莲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半空中,空间破开一道口子,一只巨大的、无机质的眼睛透过空间缝隙看着谢留夷。   谢留夷脑子嗡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游戏!   曾经的她面对游戏时,升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现在被这双眼睛盯着,她心中战意节节攀升。这东西,比她强,但是比她师父弱多了。   也不是不能打。   谢留夷负于身后的手悄悄地掐起诀来,周身隐隐有剑芒闪烁,空气中响起金铁交击之声。   钻石副本内的剑开始激烈地撞击天幕,剑气乱窜。   不过这些谢留夷都不知道,此刻她神经紧绷,视线中,一点红色的激光从那道缝隙中激射而来,对上谢留夷蓄力已久的剑诀。   剧烈的震荡自剑气与激光相触的地方,以摧枯拉朽之势荡开,节烈镇瞬间被夷为平地,只有被剑盾保护着的白莲毫发无损。   谢留夷咬紧牙关,口中一片铁锈味。   失策了,现在她手里没有星河,实力只能发挥出一半,有点棘手。   星河是她的本命灵剑,和储物手镯一样,在穿越界壁的时候分散了,也不知落入了哪个副本。   也许等找到的时候,它都生出剑灵了。谢留夷苦中作乐地想。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对付面前这个,NPC称作神明,玩家称作游戏的东西。   就在这时,熟悉的机械音伴随着警报声响起。   【警告警告,发现不法侵入!侵入者判断为同等纬度生命!】   【警告警告,发现不法侵入!侵入者判断为同等纬度生命!】   【警告警告,发现不法侵入!侵入者判断为同等纬度生命!】   同样的内容响过三遍后,那只巨眼缓缓后退,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空间裂缝闭合。   谢留夷松了口气,收了剑盾,走到白莲身边,将她扶起来。   白莲瘫软着,被谢留夷扯着胳膊浮在半空,像个人形的气球,她带着哭腔,“谢留夷,我跟你说过好多遍,它发现你了,你怎么还这么高调?我以为你不怕它呢!”   谢留夷:???   “你说的是游戏?”   “不然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湖里头那东西吗?它找你干嘛?”白莲气急败坏地抹了把眼泪。   谢留夷眼神飘忽,咳了一声,“那个……我走了。”   “走吧走吧,赶紧滚。老娘的鬼命不够你吓的。”白莲恶声恶气地说,挥手打开副本出口。   “你能控制出口?”谢留夷惊讶了。她经历过的两个副本,BOSS都没有控制出口的能力。   白莲瞪她一眼,“我是主宰者,和普通BOSS不一样。土鳖,铂金级副本才有主宰者。”   谢留夷摸摸鼻子,对她挥手告别,走向副本出口。   这次,她没有被卡住,顺利进入了白色光团。   只是,等白光散去,看清眼前的景象,谢留夷就知道,她还是在副本里。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万字大肥章~   这个副本正式结束了。最开始为了设计阎府的地图,去看了几部民国大户人家相关的电视剧,没错,就是苦情剧,然后就被触动到了,所以才有了这个副本现在呈现出来的样子。   小谢有强大的武力,可以在这样扭曲的环境下奋起反抗。其实我想说,我们也有自己可倚仗的东西,那就是我们强大的祖国、当今的社会制度、我们受到的教育、学会的知识。这些都是我们堂堂正正自立自强地活在这世上的底气。   另外,我计划明天写一个番外,主要写小谢在修仙界的生活,说一下寡言封印的来源,有人想看吗?   下一个副本,我本来打算放男主出来,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我决定……男主的出场还是往后再推一推吧。   没错,我就是不太会写男主,想先学学怎么写一个讨喜的男主,怎么着吧哼╭(╯^╰)╮   感谢在2021-08-30 12:38:13~2021-08-30 23:0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TACEY 100瓶;楚云 24瓶;蓝精灵他妹、箫钰清 10瓶;长着菠萝皮的苹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欧阳喆跟她说过, 玩家空间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水泽,水上高地错落地悬浮着不同风格的亭台楼阁。天空中飘着一座孤岛,就是铂金城。   他不知道铂金城是什么样子, 也就没跟谢留夷说。   但是既然是玩家生活的城池, 总不会出现眼前这种地方吧?   谢留夷此刻站在山崖边, 脚下是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径,左侧是寂静无声的山谷, 右侧是茂密的森林,树木在黑暗中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   巨大的月亮挂在前方的山峰上,映照出一座庞大的建筑的剪影。   小径右前方立着一块原木的路牌。牌子的形状是一个粗箭头,顺着小径指向前方的山峰。   路牌上的文字……得益于曾经高考的洗礼, 谢留夷认得那是英文字母, 可是要读懂它的意思, 就太难为她这个一千年没用过英语的老人家了。   文字不认得,箭头方向总归不会认错。谢留夷按照路牌的指示,沿着小径往前走去。   绕过巨石,钻过树林, 沿着陡坡爬上去,远眺时看见的那座巨大建筑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古堡。   巨石砌成弧形的外墙,高约三十米, 墙体是全封闭的, 没有一扇窗, 只在最下面开着一扇两人高的拱门。   门口站着一个……人, 如果只看身子的话, 确实是人没错。   他穿着白衬衣和黑色燕尾服,打着黑色的领结。西装裤长度刚好盖住脚面,露出擦得锃亮的尖头皮鞋。站姿挺拔, 带着白手套的手一前一后,远远看到谢留夷,微微鞠躬,优雅、得体、充满绅士风度。   可是,这样体态优雅的人,却是个猪脑袋。   不是骂人的话,是字面意义。那人脖子上面顶着的不是人头,也不是猪八戒那样憨态可掬的头,而是一颗野猪头。   拱嘴细长,獠牙外露,小眼睛里凝聚着智慧的光。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谢留夷,视线重点停留在她的发色和长相。   走到这位猪头人面前的时候,谢留夷敏锐地察觉到一丝熟悉的阴煞之气,从她头顶的簪子中泄露出来,转瞬即逝。   她微微皱眉,抬手摸向头上的莲花木簪。   这时,猪头人开口了。   “ウィルヘルムのお城へようこそ、執事のマルスと申します。お客様はスタッフの面接者でございますか?”   谢留夷:???   “说人话。”   “哦~原来是来自古老而神秘的东方古国的客人,真是抱歉,请容我重新向您问好。”猪头人动作优雅地鞠躬道歉,换了一口流利的中文,“欢迎来到威廉古堡,我是城堡的管家马尔斯。请问客人是来面试城堡工作人员的吗?”   听到“威廉古堡”四个字,谢留夷刻在DNA里的音乐因子动了一下,又很快被千年的记忆压下去。   他最后的问话透出熟悉的味道,八成这就是玩家在副本的身份。   谢留夷点了点头。   “那您就是今天最后一位面试者了,请允许我为您引路。”猪头管家马尔斯说完,后退几步到门前,侧身推开拱门,微微躬身,抬手对谢留夷做了个请的姿势。   一举一动都把优雅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谢留夷抬头看向没有窗户的巨大外墙,感觉自己好像即将踏进一所监狱。   进了门就是庭院,花园许久无人打理,大理石的路面上落满了枯叶,砖缝里有杂草顽强地探出头来。   庭院中央是一个高于地面半米多的喷泉,水早就干了,池底满是干涸的淤泥,喷泉中央立着一座等人高的天使雕像,面朝大门,白色的翅膀收拢在身后,双手捧在心口。   庭院是扇形的,弧形那一面是谢留夷刚刚穿过的外墙,另外两条直边是两栋呈九十度排列的高楼。   这两栋楼和外墙一样高,都是三十米左右。弧线外墙与两栋高楼的链接处,各有一座圆形的尖顶塔楼。   整座城堡被三十米高的外墙围成一个堡垒。   “我的主人刚刚接手这座古老又神秘的城堡。哦,这里可太大了,没有足够的人手打理,花园都快变成野草窝了。希望能从这次的应聘者中选出优秀的城堡维护人员。”   猪头管家马尔斯一边带路,一边向谢留夷解释。   谢留夷咂舌,维护这么大一座城堡,十个人全招了也不一定够吧?难道这个副本是想让玩家干活干到累死?   这个想法在她跟着管家进入城堡内部的瞬间改变。   副本不是想累死玩家,是想熏死玩家。   古堡内部常年不通风,发酵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臭味,管家打开门的瞬间,那股比城市大逃杀的下水道臭好几倍的气味涌出来。   谢留夷的嗅觉本就比常人灵敏许多,这一瞬间差点背过气去,不自觉退后两步。   管家的小眼睛里满是包容,“古老的城堡中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气味,你知道的,曾经住在里面的人经常随地排泄,哦,天呐,上帝保佑你,美丽的小姐,也许你可以想办法转移注意力,比如,分析一下这股味道里包含哪几种臭味,这会让你感觉好受一些。”   谢留夷一点也不想去分析臭味的组成,她不动声色地用灵力撑起一个鸡蛋型的屏障,把自己从头到脚包在里面,这才松了口气。   穿过阴暗的走廊,马尔斯推开一扇嵌金雕花的木质大门。门栓发出厚重的吱呀声,听起来很有年头。   门内是富丽堂皇的大厅,十几个吊灯、上百根蜡烛,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大厅中央摆放着一张可容纳几十人的长桌,桌上铺着天鹅绒的桌布。   长桌尽头的主位上坐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棕色的胡子完全掩盖了他的长相,但是从快要崩坏的衬衣扣子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非常富态的男人。   长桌左侧的首位是一把华丽精致的椅子,红色天鹅绒的坐垫,椅背金色镶边,其上镶嵌着三颗鸽血红宝石,看起来比大厅内所有椅子加起来都要华丽。   它以及它这一侧的椅子都是空着的。   另一侧整整齐齐坐着九个人,其中只有两男两女四个玩家,剩下五个都是本土NPC。   别问谢留夷怎么看出来的,五个欧洲人长相穿着衬衫的NPC,和四个亚洲人长相穿着冲锋衣的玩家,简直泾渭分明。   他们看向谢留夷的眼神也不同。玩家好奇地打量了谢留夷一眼,便收回视线。另外五个NPC的眼神却充满警惕和敌意,像护食的狗。   大胡子主人热情地起身迎接新到的客人,大肚腩却被桌子和椅子的扶手卡住,起身失败,只能坐在原地鼓掌。   “#¥&*%……”他声如洪钟地说了一大堆,谢留夷一句都没听懂。   管家为谢留夷拉开左侧第二位的椅子,并高声替自己的主人翻译,“尊贵的客人们,我的主人非常高兴见到各位,面试从明天开始,今晚,我的主人邀请大家品尝城堡的女佣精心烹调的食物。”   其他人都坐在右侧,管家安排她坐在左边。谢留夷打量了管家一眼,对方的野猪脸上也看不出表情,她没有说什么,直接坐上去。   四个玩家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有个NPC突然开口,他穿着乳白色衬衣,头发上像是抹了十几瓶发胶,从头到脚打扮得一丝不苟,神色倨傲,时不时还轻蔑地看谢留夷一眼。   他说什么谢留夷一句没听懂,索性1事不关己地玩手指。   “呵呵。”桌边响起一声娇笑,是两位女玩家之一。   这两个女玩家长相各有千秋,谢留夷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她们。一个波浪长发,冲锋衣敞开,露出被抹胸紧紧包裹的傲人的部位和紧致的腰线。一个齐耳短发,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像个高中生。   发出笑声的正是那位长发妩媚的御姐,她红唇轻启,吐出一串流利的外语。大胡子主人惊叹鼓掌,先前开口的NPC无地自容。   谢留夷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围观了一次短暂的交锋,只觉得语言真是神奇的东西,听得懂的才有唇枪舌战的资格,听不懂的,比如她,连吃瓜都吃得索然无味。   大胡子主人又高声对管家吩咐什么,管家对着众人鞠了一躬,说了一大串话,然后又用中文重复一遍。   “我现在上楼去邀请凯瑟琳小姐下楼用餐,之后女佣劳拉会为客人们送上美味的食物,请各位尽情享用。”   随后他转身出了大厅。   “喂,”对面的长发御姐突然对着谢留夷喊了一声,她撑着下巴,微微偏头看着谢留夷,“你不生气啊?”   谢留夷知道她在问什么,摇摇头,“听不懂。”   听不懂,对方就算骂到累死,她也不痛不痒。   长发御姐捂嘴笑了一声,“你真有意思,像个古代人。”   谢留夷听出了对方言语中的试探。她的穿着既不像玩家,也不像本地的NPC,要么是从古老神秘的东方来到这里的NPC,要么是喜欢穿古装的玩家。   她觉得还是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玩家身份的好,于是在自己漫长的记忆中搜索,终于搜索到一个词。   她说:“我是九漏鱼。”   长发御姐怔住。   短发萝莉脸的女玩家噗嗤一声笑出声,她急忙捂住嘴,“抱歉。”不过,笑这种东西,就算捂住嘴,也会从抖动的肩膀上显示出来。   神色严肃,看起来上了年纪的男玩家转头问旁边年轻些的男玩家,“九漏鱼是什么?”   年轻玩家低声回答:“海叔,九漏鱼就是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   海叔点点头,眉头皱起,语气沉痛,“祖国的基础教育事业还需要加强啊。”   谢留夷:“……”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我应该是每天晚上九点更新。   副本初期因为要调整大纲,做人设,所以会慢一些,我努力一下,尽快做到日六。   至于万更……这是什么虎狼之词?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存稿箱已经空了,日六就已经很难了这样子。   刚才电脑上出来了新章节,但APP上没有,所以我修改一下试试,看能不能出来 第67章 .番外:谢留夷其人   谢留夷一直想不明白, 她师父为什么会收她做徒弟。   剑道至尊,修仙界修为和战力天花板,哭着喊着要给他当徒弟的天之骄子不计其数, 她谢留夷何德何能?   每每问起这个问题, 她那谪仙一般清冷出尘的师父只会回答两个字, “缘分。”   这个回答其实也没错,可不就是穿越了空间和时间的师徒缘分嘛。   谢留夷原本生活在一个科技发达的世界, 没什么苦大仇深的背景。父母忙着赚钱没空管她,她就跟着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在一个江南水乡的小镇里,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小时候吧,青春疼痛文学看多了, 还会装模作样地问外婆, 是不是她不够优秀, 爸爸妈妈才不爱她?   大家闺秀出身的外婆只是微笑着把她搂进怀里,“不错,我们阿芍以后一定能考上中1央戏精学院。”   后来也曾经咬牙头悬梁锥刺股,发誓要站到足够高的地方, 让无情的父母后悔,努力了两天就发现自己不是优秀的那块料,立马原地躺平。   这种说躺就躺的佛系心态, 为她今后遭受同辈天骄碾压的局面, 培养出扎实的心理承受能力。   和她形成对照组的是外公外婆收养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母亲未婚先孕生下的他。那时候人们的思想观念还很保守, 在邻居的指指点点和亲戚的口诛笔伐之下, 他母亲在他六岁那年自杀了。   他外公外婆带他搬了家, 恰好和谢留夷家做了邻居。   谢留夷当时沉迷武侠剧,成天想着找人结拜,隔壁多出来的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就成了她第一个小弟, 也是唯一的小弟。   小男孩很黏她,有好吃的全都留给她。谢留夷投桃报李,把他的地位从小弟提升到生死之交。小镇上有熊孩子拿小男孩的出身说嘴,谢留夷吼着“降龙十八掌”冲上去打,以一敌三,还打得不落下风。   打到最后辫子也散了,裙子也脏了。对面更惨,三个小男孩哭着跑回去找妈妈,谢留夷在后面一脸凶狠地放话,“敢动我兄弟,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彼时,谢留夷9岁,言于归6岁。   那时候言于归还不叫言于归,他的名字叫言野,是他母亲去之前起的,因为他的母亲总骂他是野种。   后来,他外公外婆也去世了,走之前,把他送回了他父亲家里。   没多久,谢留夷偷听到外公外婆说话,说是那孩子在言家过得很不好,被言太太和言家大儿子虐待,言家计划着要把人送去孤儿院。   谢留夷听到之后气炸了,竟然有人欺负她小弟?!当她谢女侠是死的吗?   那时谢留夷已经上了初中,组建了自己的“帮派”,当即带着几个帮众,给言家大儿子套了麻袋。   没过多久,外公和外婆领着言于归回家了。他沉默了许多,眼神阴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开口说话,仿佛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外公给他起了新名字,言于归。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外公想用这个名字告诉言于归,他不是没人要的孩子,这个家因为他的到来更加温馨。   谢·不学无术·留夷记住了这句诗经的意思之后,特意跑去跟言于归卖弄,只是记岔了内容,半天才憋出一句:“外公说了,你是桃花,长得好看,摆在家里也好看。”   言桃花抬眼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还是不说话,只是不再拒绝与外界交流。   谢留夷初三,言于归初一,每天一起上下学,形影不离。   言于归会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自从有了他,谢留夷的围巾手套和水壶就再也没丢过。   可是他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医生说声带没有问题,是心理问题。   那时候谢留夷还不明白什么叫心理问题,只知道言于归怕黑,每晚都要开着灯睡觉。   于是谢大哥十分义气地卷上铺盖,跑去言于归房间陪他睡。   言于归脸憋得通红,又说不出话,抱着被子就要去睡地板,这一行为遭到谢留夷无情镇压。   初一的小男生反抗不了初三的大姐姐,最终被谢留夷压在床上。身边的人睡得很沉,还打起了鼾。言于归却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第二天,一向优雅的外婆抄起扫帚,追了谢留夷三条街,让谢留夷牢牢记住了“男女有别”四个字。   言于归在外婆的葬礼上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当时谢留夷哭得仿佛天都塌了,提着外婆拿来打她的扫帚,将前来吊唁的父母赶出了门外,因为母亲忙着谈生意,没有赶回来见外婆最后一面。   她不在意父母爱不爱她,却永远记得外婆临死之前望向远方的那双眼,记得她捏着自己的手,说囡囡,你来了。   外婆从来不叫她囡囡,这是她母亲的专属称谓。   她砰一声关上大门,蹲在门后哭得撕心裂肺,少年走过来,将她揽进怀中,等她哭够了,才开口,声音沙哑,咬字模糊。   但是谢留夷听懂了,他说:“外婆说过,哭了就不漂亮了。”   谢留夷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言于归有非分之想,是在高二的某一天。   她的闺蜜突然递给她一封粉色的喷着香水的情书。谢留夷惊诧极了,我把你当好朋友,你居然暗恋我?!   “帮我把情书给你弟弟。”闺蜜羞涩地说。   谢留夷当场拍桌,“我把你当好朋友,你居然想当我弟媳?!”   闺蜜脸皮不比她薄,当即改口,“姐姐!”   “滚滚滚!”谢留夷把情书塞回闺蜜书包里,“他不是我弟弟,他是我童养夫!”   闺蜜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拳头,并迅速撕毁了那封情书,“早说啊,浪费我感情。”   言于归上高一那年,谢留夷高三。因为户籍在首都,被父母接回去备战高考,走之前,她微笑着对言于归说:“我在首都医科大学等你。”   言于归依然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死人脸,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谢留夷转头就在日记里写:第N次撩童养夫,失败,撩不动撩不动。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离开后,言于归立刻申请跳级,就为了早一点去首都找她。   这些年来,谢留夷早就习惯了言于归无微不至的照顾,分开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适应。   迷路了第一时间喊言于归,东西找不着了喊言于归,姨妈痛的时候也要喊言于归。   最后她痛定思痛:撩什么撩,直接上啊!   还没来得及行动,她就穿越了。   她穿过去的时候落在茂密的原始森林里,刚刚开始思考自己崭新的人生,就被师父捡回剑宗,速度快得好像她师父老早就在那等着似的。   剑尊在修仙界地位超然,天生剑体,天生剑骨,天生剑心,谢留夷背地里总结,她师父就是个剑人。   修仙界削尖了脑袋想拜入剑尊门下的人不知凡几,他一个都没要,跑去深山老林里捡回来一个平平无奇的徒弟。   谢留夷穿过去的时候都二十岁了,早就错过了修仙的最好时机,本身资质又算不上好,因此,总被人说剑尊一朵鲜花插在了她这坨牛粪上。   谢留夷心态放得很平,一点都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她师父什么德行她最清楚,什么谪仙,什么不食人间烟火,说穿了就是个比她还废的生活废。   剑尊的道场在整个宗门最高的凌云峰上,常年积雪。   谢留夷被带回凌云峰的时候,穿的是秋天的单衣,冷得瑟瑟发抖。她师父根本没想到给她找衣服,丢下一句“我去闭关”,就没影了   没!影!了!   谢留夷扯了正殿中所有拿来装饰的帐幔,又拆了所有蒲团,勉强给自己弄了一层保暖的“外套”。   几天后,掌门来找剑尊的时候,就看见凌云峰的雪地一片狼藉,谢留夷把自己包成一个熊,在挖野菜吃。   生活太过艰苦,谢留夷都没时间悼念她还未开始就凋落的爱情。   掌门急忙让人带她去饭堂大吃一顿,又领了门派弟子服。剑宗的校服挺实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冬暖夏凉,还耐脏。至于修仙小说里面提到的乾坤袋和灵石,谢留夷是一个没见着。   谢留夷跟着几岁的小萝卜头一起接受修仙界启蒙教育,学堂教习说,我们剑修平生只修一剑,丹药法器,只会影响我们修剑的专注。   后来,一位师兄跟谢留夷说了实话,纯粹是因为门派太穷了。   “积累百年的财富,全用来铸造本命灵剑,这还只是个开始,”师兄抹了把泪,一脸深沉,“自从养了老婆,我手里就没有一块灵石能活过一天。”   当谢留夷终于筑基,能够御剑飞行了,她才第二次踏上凌云峰的土地。她那谪仙般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师父看了她好半天,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是我徒弟。”   谢留夷沉痛控诉他不负责任的行为,没想到清冷的剑尊微微蹙眉,疑惑道:“你竟然会冷?你还要吃东西,竟然没辟谷?”   谢留夷严重怀疑她师父是学堂常识启蒙教育的漏网之鱼。   外人都以为剑尊是什么高高在上完美无缺的大能,只有谢留夷知道,她师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剑修,有着剑修所有的通病,穷,且抠。   具体事例表现在,谢留夷以补偿精神损失为由,问她师父要见面礼,师父肉痛地在自己库房里翻了半天,才挑出来一个最丑、最朴实无华的银镯子。   “无上限储物空间,很贵重。”他特意加重了贵重两个字。   筑基以后谢留夷就得跟着师父住在凌云峰上。这里只有两个人,谢留夷又是个话痨,所以一见到她师父就开始喋喋不休。   她师父是个爱清静的,很长一段时间,剑尊看见自己的徒弟就跑。   剑尊是剑道第一人,他的徒弟谢留夷自然也就是剑宗的首席大弟子。原本谢留夷对这个德不配位的称号没什么感觉,直到仙门大会,见到了其它宗门的首席大弟子,瞬间自卑了。   当晚,她期期艾艾地凑到师父身边,“我是不是给咱们宗门丢人了?”   剑尊第一次见她如此有自知之明,惊讶地问:“何出此言?”   谢留夷抱膝坐在师父腿边,“别家的首席大弟子看着就很……很像首席,我这个首席,感觉太水了……”   谢留夷这个人除了持续性佛性,随时随地躺平之外,还有一个特性就是间歇性打鸡血,既然感受到了差距,就想弥补一下,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首席。   “师父,怎样才能做一个可以服众的首席大弟子?”   剑尊目光悠远,语重心长,“话少一点。”   “可我忍不住。”   剑尊微笑着摸摸她的头,“为师帮你。”   很久之后,谢留夷看着识海中的寡言封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被她清冷的、谪仙一般的师父给套路了!   后来,谢留夷成了外人眼中合格的首席大弟子,出去跟别的门派首席站在一起,气质上一点也不吃亏。   除了寡言封印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谢留夷一直下意识地模仿记忆中让她觉得最可靠的人——   言于归。   不知从何时起,谢留夷把自己活成了她记忆中的言于归,不苟言笑,像当初言于归照顾她那样去照顾其他人。   一千年太久了,久到记忆渐渐模糊,曾经年少时的那点心动,被岁月一点一点掩埋在记忆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睡不着拿手机码出来的,都是给小谢做人设时设计的背景经历。   虽然上一章作话里说大家想看就写,可实际上,没人说想看我还是写了。   哎,我就是憋不住,没办法   感谢在2021-08-31 19:05:23~2021-09-01 02:2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 50瓶;红蔻 20瓶;桃李树 10瓶;麻烦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谢留夷其实不是九漏鱼, 她当初也是考上了重点大学的。虽然是占了学籍所在地的便宜,但好歹也是个大学生。   她这么说,只是为了把自己不懂英语的事儿圆过去。毕竟玩家里面只要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 多多少少都会点英语。   对面的几个土著NPC不想让他们几个外来者独美, 提高了声音开始高谈阔论。尤其是那位头发都能反光的头油怪, 肢体语言极其丰富,那架势不像是来面试城堡佣人的, 更像是去竞选总统的。   正在这时,谢留夷的身后,宴会厅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对面的几个人条件反射的看过去。   头油怪NPC的高谈阔论戛然而止, 表情中满是惊叹, 摇着头, 嘴巴不自觉张开,似乎想要咏叹他之所见,却最终没能找到合适的词语。   谢留夷好奇转头看去,猪头管家马尔斯恭敬地跟在一个女人身后走进宴会厅。   格林童话形容白雪公主说, 她的头发像乌木一样黑,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她的嘴唇像血一样红。   如果这样一张脸上, 再点缀一双冰蓝色的, 如同最纯净的海蓝宝的眼睛呢?   就如同初春之际, 从覆满白雪的冰原地下渗出来的冻湖, 蓝色的干净的两汪水, 映衬着白雪一样的皮肤和鲜血一样的红唇,让她散发一种勾魂夺魄的美。   这种美超越性别和人种的界限,任何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 都会惊叹上帝造物的神奇。   就连谢留夷也晃神了一瞬。   只有一瞬。   她早就被修仙界各色美人养刁了眼睛,尤其她那个不靠谱的师父在不犯蠢的情况下,还是修仙界颜值天花板。是以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个女人的衣服上。   华丽、繁复、令人眼花缭乱,感觉她就像一个用宝石、蝴蝶结和蕾丝堆出来的蛋糕。腰勒得极其地细,加上她傲人的上围和宽大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只直立行走的蜜蜂。   那女人视线扫过厅中众人,高傲地抬着头,在谢留夷旁边那张极其华丽的椅子上坐下,全程看都没看谢留夷一眼。   大胡子主人神色痴迷地说了一句话,捧起她的手虔诚地亲吻她的手背。   那女人也不理他,而是撑着下巴,看向此前高谈阔论的那个头油怪,红唇轻启,声音沙哑,魅惑得不像话。   就算谢留夷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也能感觉到她每个词语的发音都带着独特的韵味。   被女神垂青的头油怪激动得快要昏过去了,从脖颈红到耳尖,笑得像个傻子,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再也不见之前那副指点江山的倨傲样子。   谢留夷偏着头,大大方方地打量身边这位美艳高贵的女人。   似乎发现了什么,她微微挑眉:有点意思。   猪头管家见谢留夷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走过来笑着说道:“让我为尊贵的客人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美丽高贵的凯瑟琳公主。”   闻言,凯瑟琳微微转头看了谢留夷一眼,又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仿佛她身边坐的是一团空气。   谢留夷在鼻子前面的灵力屏障上开了一个小口子,飞快地凑过去,在凯瑟琳宽大领口上方那片白腻的肌肤上嗅了嗅。   凯瑟琳高傲地转过头来,眼神睥睨,张嘴说了句什么。   猪头管家翻译,“哦,可爱的小姐,你刚才的行为可不是淑女该做的事情,就像街上没有教养的莽汉一样。”   谢留夷打赌凯瑟琳的原话一定没这么委婉。   这时,宴会厅的门再次打开。   门口缓缓推进来一亮铜制的餐车,上面摆着几个木桶,护栏上搭着白色的餐巾。随着餐车的行进,推车的人露出了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肥胖的老婆婆,头发花白,鹰钩鼻又弯又长,感觉快要戳破自己的下巴,苍老的手像是某种鸟类的爪子。   她步履蹒跚地将餐车推到桌旁,颤颤巍巍地去端那些木桶。猪头管家走上前,挥手示意她下去,自己抽了餐巾端端正正搭在小臂上,另一手稳稳地端起木桶,挨个放在每个人面前,动作优雅,礼仪周全。   谢留夷只往木桶里看了一眼,就完全没了食欲。木桶里盛放的是大块煮熟的肉,肉汤浑浊,灰色的血沫漂浮在表面,汤里面看不到任何去腥的香料。   这就是一盆白水煮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   几个玩家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大家都是被美食文化熏陶着长大的,面对这样一盆东西,实在难以下咽。   那几个NPC反倒非常惊喜,似乎对晚餐很满意,一连声地说了些话之后就开始大快朵颐。谢留夷猜测他们在感谢主人提供“美味的食物”。   桌上没有餐具,凯瑟琳和大胡子主人伸手探入肉汤中,抓起肥腻的肉大口啃起来。啃骨头这种事情,哪怕是凯瑟琳这样高贵的美女也没办法很优雅。   也许顾忌到不吃东西,晚上没有力气应付副本可能发生的危险,犹豫很久之后,那个年轻男玩家脸上挂着痛苦面具,艰难地用两根手指夹起一块肉。   谢留夷突然一拍桌子,实木的长桌发出“咚”一声巨响,年轻男玩家好不容易夹起来的肉普通一下掉回桶里,油腻的肉汤溅出桶外落在桌上,瞬间被天鹅绒的桌布吸收。   餐桌上众人都看向谢留夷,猪头管家走过来,站在谢留夷右侧,倾身询问道,“请问是我们的饭菜不和您的胃口吗?”   这个问题,一般人都会用别的借口,比如我不饿,我不舒服之类的掩盖过去,这是人与人社交的潜规则。   偏偏谢留夷从来不懂什么叫虚伪的社交,斩钉截铁地回答。   “是。”   猪头管家可能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清新不做作的客人,一时愣在原地,还未等他想好回答,谢留夷又开口了。   她怕一个“是”不能充分表达她内心的感受,面无表情地强调,“辣眼睛。”   “噗嗤。”对面的玩家笑出了声。   猪头管家中文造诣有限,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尴尬地回答:“也许客人的鼻子被城堡里的气味欺骗了,食物里面可没有放胡椒。客人想要吃什么?随后我让劳拉为您准备。”   谢留夷一根指头抵着木桶把它推开,“我吃素。”   玩家们看着谢留夷的动作,有样学样,把面前的木桶推开,要求吃素。   管家有些为难地看向长桌尽头,头油怪NPC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几句,凯瑟琳斜乜了谢留夷一眼。   “好吧,厨房应该还有一些干面包,我去为您取来。”   管家转身出去,不一会,端着一个大木桶回来,放在桌上。桶里面满满当当地插着十几根细长的、棍子一样的面包。   玩家们一人拿了一根。年轻男玩家大口咬下去,然后整张脸僵住,默默把面包取出来,捂住了腮。   面包上只有浅浅两个牙印。   管家说的干面包,就真的是干面包,干得一点不打折扣,可以直接当凶器使的那种干面包。   看见男玩家的惨状,其他几个玩家不敢再大口咬,只能拿门牙一点一点地啃。   谢留夷好奇,抽出一根在手里捏了一下,顿时惊讶了,这哪里是面包?这是石头吧?   她好奇地用面包砸了一下盛装面包的木桶,砰地一声过后,木桶自她敲击的位置向下,裂开了一条手掌长的口子。   全桌人的视线再次落到谢留夷身上,谢留夷默默放下面包,垂下眼帘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   “客人,您不吃吗?”猪头管家问。   谢留夷深吸一口气,“我带回去吃。”   其他人吃完饭的时候,玩家手中的面包才啃秃一个头。   吃完饭,凯瑟琳接过管家递来的餐巾擦了手和脸,向头油怪送去一个勾人的秋波,勾得头油怪像是要原地飘起跟着她走,这才转身离开宴会厅。   大胡子主人紧跟其后。   吃饱喝足的土著NPC要求退席,玩家们默默放下手中只啃了一个头的干面包。   “你们不吃了?”谢留夷问。   玩家们摇头。   谢留夷扯起裙摆,在众人惊诧的视线中,用衣服兜走了木桶里剩下的干面包。   土著NPC有的羡慕,好似后悔自己怎么没想到打包,有的不屑,比如油头男。玩家们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动作,默默地拿起了自己刚才丢下的那根面包。   城堡内的楼呈L形分布,建筑内的走廊自然也是L形,两端和拐角都有楼梯。宴会厅位于较短的这栋楼的底层。   猪头管家带着他们爬上二楼。   城堡除了宴会厅之外,其它地方都没有蜡烛,猪头管家似乎根本不记得照明这回事,自己如履平地在前面带路,也不管后面的人能不能跟上。   玩家的身体经过强化,跟上他不难,本土NPC走得跌跌撞撞。谢留夷清楚地听到头油男不知磕到哪儿,发出压抑的痛呼声。   转过拐角,进入较长的那条走廊,猪头管家停住脚步。   走廊的窗户间隔很宽,又很小。月光透过窗户撒在走廊的地上,每五米一个光斑。   “这一层一共有五个房间,客人们两人一间。让我看看,哦,四位女士,六位男士,真是刚刚好呢。”猪头管家说完,又用中文重复一遍,然后微微躬身行礼,“几位自行分配住所吧,祝各位尊贵的客人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他转身走了两步,走到窗户旁的时候,突然转过身来,半边脸沐浴在月光下,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声音幽幽,“对了,忘记叮嘱各位,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千万不要开门哦。”   无论是玩家还是NPC,都不自觉心跳加速,屏住呼吸。   猪头管家似乎对大家的反应很满意,笑了两声,“不过……”   走廊里突然响起谢留夷的声音,她戳了戳长发御姐,问:“它刚才说什么?”   猪头管家刚才那段告诫是用英文说的,也许是怕破坏气氛,它没有再用中文翻译一遍。   于是他营造出的恐怖气氛被谢留夷破坏殆尽。   长发女玩家翻译了一遍猪头管家的话,谢留夷点点头表示明白。见猪头管家木头似的愣在那儿,开口说:“抱歉,你继续。”   猪头管家干巴巴地接上被谢留夷打断的话:“不过,古老的城堡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恐怖传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说完,像是怕谢留夷继续破坏气氛,他主动用中文翻译了一遍。   说完立刻转身,大步离开,背影看着有些生气。   五个本土NPC中有四个男人,似乎是认识的,商量了两句之后就推开最近的两间房门进去了。   走廊里就剩下一个女性本土NPC和五个玩家。   两个男玩家住一间,三个女玩家中必然有一人要跟本土NPC同住。长发御姐主动说:“我跟她一起吧。”   由于猪头管家那段似是而非的告诫,玩家们分配好房间之后迅速离开走廊。   谢留夷和那个萝莉脸女玩家刚好分到走廊最尽头的房间。推开陈旧的木门进入房间,谢留夷把自己兜回来的面包全部收进储物手镯,这才抬头打量这间屋子。   房间很简陋,石头的墙壁、石头的地板、石头的房顶。正对门的那扇墙上开着一个小小的窗户,两边各摆着一张简陋的木床,床上搭着花色暗沉的毯子。   床前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桌,桌上一根蜡烛。除此之外,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房间层高大概有六米,采光不佳和层高很高,叠加起来的效果就是看不到房顶,整个屋子如同无底洞。   “我叫长征,红军长征的长征,”萝莉脸女玩家主动搭话,“你叫什么?”   “谢……无心。”谢留夷话到嘴边,改了个化名。额头的莲花头木簪中又泄露出一丝阴煞之气。   “我的名字是爷爷起的,我出生的时候他刚好在看《长征》。”长征努力想提起话头。   可是谢留夷是个社交废,心里又在想别的事情,这会只能干巴巴地“哦”一声。   房间里陷入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长征在床上坐了一会,又探头看了看天色,“萧姐姐这会应该在跟NPC套话,我想过去听听,你去吗?”   谢留夷摇摇头。   长征甩手站起来,“那我走了,拜拜。”   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谢留夷听着长征的脚步走到隔壁,敲门进去之后,才收回心神,拔下头上的簪子。   乌发如绸缎散落,谢留夷将簪子丢在床上,声音清冷,“白莲,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明天可以更六千字,前提是今晚不熬夜~   昨天看了云南虫谷,突然想写一个苗疆蛊术的副本,小谢可能会吓死吧?   感谢在2021-09-01 02:28:25~2021-09-01 17:4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溯溪源之雪、麻烦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祂 20瓶;眠眠、蒙蒙雨 10瓶;麻烦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床上的簪子装死, 一动不动。   谢留夷伸出手,掌心倏然出现一团火球,散发着灼热的光, “出来。”   树木倒伏, 埋于水下、土中, 即为阴沉木。埋数百年,阴沉木炭化, 为乌木。百万年后,木化为石。   这根簪子的木料年头不算长,处在炭化阶段,依然怕火。   一缕黑中泛红的烟气从簪子里钻出来, 于半空凝结成人形。美艳的红衣厉鬼不等谢留夷开口, 先抬起手, 手中一颗比她的手掌心略小一圈的种子,“呐,你落东西了,还是我帮你捡的。”   谢留夷不接, 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白莲落在地上,握着种子的拳头锤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语气夸张, “哇, 谢留夷, 你知不知道没有我你就出不来了?你刚走到出口边上的时候, 我就发现你被定住了, 还好我机智,把出口往前挪了一点点。”   她伸出手用大拇指抵着食指的指节,比划着那个“一点点”。满脸都是“你看我多重要”的讨好表情。   谢留夷继续用平静地目光看着她, 不做回应。半晌,白莲心虚了,“好嘛,我就是不想继续在副本里面待了,我想去流浪。”   谢留夷叹了口气,坐在床上,问:“你走了,副本怎么办?”   说到这个,白莲腰气焰顿时嚣张起来,“你还好意思说,副本都被你拆了,我还回去干吗?”   谢留夷脑门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副本不刷新?”   副本这种东西,不是通关一次刷新一次吗?   “呵,”白莲冷笑一声,“别的人通关,也就是杀掉几个我捏出来的鬼魂,你倒好,直接把副本夷为平地。我的力量来自于湖里的怨念,现在湖里的怨念被你的小树苗吸得一干二净,我上哪儿刷新副本去,消耗我自己的力量吗?我就是个给上头干活的,凭什么自掏腰包?”   听完了白莲喋喋不休的抱怨,谢留夷弄清楚了一件事:副本刷新是有条件的、需要代价的。   条件是BOSS还在,代价是消耗能量。   “阎府往事”按照一般通关方法,玩家离开后白莲可以利用湖里积累了几百年的力量重建副本,也就是玩家口中的刷新。   那么往前推一下,大逃杀副本,由于玩家几乎不会去打BOSS,那么七个BOSS其实是可以循环利用的。   再往前,新手副本,玩家都是普通人,山魈王这种存在几乎是不可能被击杀的,那么BOSS一直在,副本也就可以重复利用。   这么说来,谢留夷可能已经打穿了三个副本了。   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打穿游戏里的所有副本,是不是就能从游戏出去?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白莲突然凑过来,一脸警惕地问,不等谢留夷回答,她直接飘到半空,离谢留夷远远的,“我告诉你啊,我跟定你了,别想甩了我。我老巢都被你毁了,谢留夷,做人要有良心。”   谢留夷懒懒瞥她一眼,“我叫谢无心。”   白莲:“……”要脸吗?   不过看到谢留夷重新拿起那根木簪挽了头发,白莲就知道谢留夷没打算赶她走,又开开心心地凑到谢留夷身边。   “哎,这个副本的人是毛子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以前听说毛子的女人那里都很大,”她在自己胸前比了个弧形,“这次真长见识了。”   “毛子?”谢留夷觉得这个称呼略熟悉。   “对啊,毛子!就是那个鹅什么螺丝刀国的人。”   “俄……罗斯?”谢留夷问。   “对对对,就是。俄、俄罗斯的女人都这么好看吗?”白莲两眼放光。   谢留夷虽然一千年没有复习英语,但是am、is、are这种词语还是记得的,听得出NPC说的是英语。不过她没有纠正白莲的说法,盘腿坐在床上,看白莲在面前乱飘,若有所思地问:“你觉得她是人?”   “嘎?”白莲卡壳了,“她不是人吗?”   这个问题,谢留夷也没有确切的答案,她只是有种直觉,这个美艳的凯瑟琳公主,她的美貌和危险是成正比的。   “你不用呼吸?”谢留夷突然问道。   白莲翻了个白眼,“废话,你见过哪个鬼会喘气儿?”   “帮我找厨房。”   “你自己怎么不去找?”   “太臭了。”   “谢留夷,你没……”   谢留夷一本正经打断她,“我叫谢无心。”   白莲气得在房间里上蹿下跳地飘,飘了几圈突然停住了,谢留夷也坐直了身子。   “谢留夷,外面有鬼。”   谢留夷点头表示她知道。她听到了走廊中轻微的声音,不是脚步声,是木质的东西敲击在石头上的声音。   她迅速起身走到门边。一打开门,走廊内阴气弥漫,声音瞬间清晰了许多,像是有人推倒了积木,木质的小方块在地面上滚动。   谢留夷住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她出门之后凝神细听,声音似乎在另一条走廊里。她往前走了几步,路过倒数第二间房时,木门突然打开,露出长征那张萝莉脸。   看见谢留夷,她笑着说:“正要去找你呢,我们……”   嘭——谢留夷直接拉住门环,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先别出来。”她丢下一句话,速度极快地掠过走廊。   转过拐角,月光从窄小的窗户里透进来,映照出地上一堆乱糟糟的积木。   谢留夷走过去,蹲下来查看。积木像是被人为推到,上半部分散落在地,下半部分是个城堡的雏形,城堡中安置着一只木质的小鸟。   谢留夷伸手正要去拿那只小鸟,手下突然冒出一个女人的脑袋。   “谢留夷,你还愣着干嘛,那小东西下楼了,你快点下来。”   白莲就露了个头出来,说完这句话又缩了回去。谢留夷不禁失笑,鬼魂没有实体,可以穿墙,倒是一把追踪的好手。   以后类似的事情都让白莲代劳好了。她毫无负担地想。   谢留夷拿起木鸟放进储物手镯,顺着拐角的楼梯下去。白莲时不时从墙面、地面冒出来给她指个路,就这样一路走到一楼。   白莲从墙壁钻出来,先发制人,“你太慢了,那小鬼跑掉了。”绝对不是她没追到,“不过我找到了厨房。”看,她还是立了功的。   “嗯,你很棒。”谢留夷表情柔和地夸奖。   白莲捂住双颊,在空中翻了个跟头,飘在前面带路。   厨房就在宴会厅那一侧的走廊尽头,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里面便是厨房。   里面没有光,也没有窗户,没有任何光源。   正中一张长方形的木桌,靠门的这边桌旁一辆铜质餐车,餐车是空的,旁边桌面上摆着十几个木桶,就是今天用来盛饭的那些。另一端放着一块圆形的案板,像是直接从一棵粗壮的树上截取下来的一截。案板上插着一柄砍骨刀。   案板这一侧的墙壁上凿了个一人高的壁炉,熄灭的火堆上悬吊着大铜锅。另一侧墙壁被靠墙摆放的架子遮住了,架子上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之类的容器。   架子旁边是横着堆放的大肚子木制酒桶,酒桶距离另一侧的墙壁不到一米。   白莲没见过壁炉,好奇地飘过去,不知看到什么,又一脸嫌弃地飘回来,“咦,好多血。老毛子真不爱干净,做完饭都不收拾。不行不行,这厨房太脏了,我不想在这儿待。”说着,她钻回谢留夷头顶的发簪。   谢留夷无奈,鬼也会有洁癖么?   壁炉前面正对的是那个圆形的案板,谢留夷走过去一看。刀身上的血已经凝固,案板和桌面上也有大量鲜血,这些鲜血顺着桌面流到地板上,染红一大片。   “这户人家今天专门宰了猪来招待你们吗?”头上的簪子里传来白莲的声音。   谢留夷轻轻摇头。这座古堡里并没有蓄养牲畜的痕迹……那么傍晚吃的那些肉是哪里来的?   血迹从案板旁边的地面向着某个方向延伸,谢留夷顺着血迹,走到酒桶和墙壁之间的角落。   她掐了个引火诀,跳跃的火光映照出一扇和墙壁同色的木门,铜制门环在火光下反射着油光。   她凝出一条灵力细绳,拉开了木门,微微弯腰往里看。   门后是一间小型储藏室,不到两平米,大概是用来储存粮食的。顶上挂着干面包,墙角堆着土豆,正中间则摆着一具尸体,一具人类的尸体,一具缺了一条胳膊和两条腿的尸体。   尸体的头还在,是个红棕色头发、高鼻梁的欧洲人,青白色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到雀斑。   谢留夷没学过法医,不知道如何准确判断死亡时间,但是尸体身上并没有蛆虫,死亡时间应该不会很久。   整个厨房里,肉的来源只有这一处,今天傍晚那木桶里白水煮的究竟是什么肉,已经一清二楚。   “以前听人说毛子会吃人,原来是真的啊?”白莲在发簪里发表看法。   这当然是谣言。白莲生活的时代,平民百姓对外国人有着近乎魔化的传说,皆因当时的国情所致。   这世上确实有人会吃人。要么,是饥荒时期饿到极致,抛弃了身为人类的底线;要么,是天生就有的变态嗜好。   这个城堡里的人,属于哪一种呢?   “谢留夷,”头顶传来白莲的声音,“你身后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9点左右还有一章~   我今天是日六的崽! 第70章   谢留夷回头看去, 厨房打开的木门外,黑暗的走廊中,站着一个小男孩。   看身高他只有五六岁, 穿着不合节气的短袖白衬衫和背带短裤。惨白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   突然, 小男孩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经站在厨房长桌的餐车旁, 就像从走廊瞬移过来一样。   谢留夷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他的眼睛大部分都是眼白,泛着微微的黄色,不知是因为火光还是本就发黄,只在最中间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点, 应该是瞳孔。   不像人眼, 更像是某种鸟类的眼睛。   他的头发是棕色的, 跟餐桌上大胡子主人很像。   他再次消失,下一秒,出现在谢留夷身前,那双鸟瞳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留夷, 然后……谢留夷一把罩住了他的脑袋,灵力吞吐,形成一层屏障, 把他整个人罩在里面。   “你跑不了了。”谢留夷语气冷然, 如同童话故事里专吃小孩的女巫。   男孩露出惊慌的神色, 试图去冲撞屏障, 接触到屏障的一瞬间, 皮肤上冒出白烟,与屏障接触的部位瞬间焦黑。他发出一声尖利的喊叫,抱着胳膊, 不敢再乱动,一双鸟瞳仇恨地看着谢留夷。   谢留夷抬手轻轻敲了敲头上的木簪,“你同类。”   白莲从木簪中钻出来,脚不沾地地飘在空中,凑近屏障。小男孩似乎很怕她,也不对着谢留夷龇牙咧嘴了,抱着头蹲在地上。   见此情形谢留夷明白了,之前在走廊,小男孩是被白莲吓跑的。刚才白莲回到木簪里头,小男孩看不到她,只看到谢留夷一个人,才敢出现在她面前。   “喂,小孩,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死的?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儿啊?”白莲发出了三连问。小男孩瑟缩得更厉害了。   “他听不懂。”谢留夷无奈道。   “那你喊我出来干嘛?”   谢留夷拔下簪子递过去,冲着小男孩撇撇嘴,“把他收起来。”   “这簪子是我给我自己准备的,养了好多年呢,干嘛要放个不认识的鬼小孩进去?”白莲插着腰,眼珠一转,“不如……我把他吃了吧?”   她摸摸自己狗啃似的头发,“为了帮你,我损了好多修为,吃了他好歹能补回来一点。”   副本刚开始,连通关提示都不知道,万一这小男孩是个关键NPC,那肯定是不能随便吃的。   谢留夷只能许下空头支票,“以后给你找吃的。”   两人正扯皮,门外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嚎声,一声接着一声。   随着哭嚎声接近,门外黑暗的走廊中,贴着地面飘来两点幽绿色的光,以她的目力,竟然看不清这幽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当即凝出火球丢过去,看清了那东西,顿时哭笑不得。   那是一只黑猫。通体纯黑,没有一丝杂色,完全融入黑暗中。肉垫落地无声,一边往厨房跑一边发出哭喊似的叫声。   白莲不动声色地飘得离地更远了些,似乎很不想与这只黑猫接触。   按理说,野猫都是怕人的,看到有人在厨房,应该不会进来才是。可是那只叫声奇特的黑猫却直直冲着谢留夷冲过来,对着小男孩的鬼魂又抓又咬,只是被灵力屏障阻挡了所有的攻击。   谢留夷抬手凌空一抓,黑猫像是被看不见的大手揪住了后脖颈,提到了谢留夷眼前。它在空中嚎叫着不停挣扎,四肢乱舞,尖利的爪子在火光映衬下闪着寒光。   飘在头顶的白莲头朝下看着这只疯狂挣扎的猫,“人家说,玄猫会抓鬼,原来是真的啊……谢留夷,这次跟你出来,我涨了好多见识啊。”   谢留夷却皱起了眉头。   这只黑猫的身上有种诡异的能量波动,不在谢留夷的认知范围内。   而且它看都不看白莲一眼,只盯着地上这只小鬼,说明它对鬼其实没什么执念,而是跟小男孩有关系。   “白莲,”谢留夷放开对黑猫的钳制,黑猫落地后闪电般蹿出了厨房,“跟上它。”   白莲也知道事情紧急,没有再跟谢留夷扯皮,直接穿墙跟了上去。   白莲走后,灵力屏障里的小男孩鬼魂也不再害怕,站起来看向厨房门的方向。   谢留夷有些头疼,她身上除了这根阴沉木簪子,也没有什么能够盛装鬼魂的东西,那这个小东西要怎么办?   要不……找个会说英语的人来审审他?   谢留夷又加固了一下灵力屏障,确保他跑不了,也不会出事,这才离开厨房。   回到玩家居住的楼层,谢留夷敲响了长发御姐的房门。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是我。”谢留夷开了口。   有极轻的脚步声走到门口,伴随着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长征,是我。”谢留夷喊了萝莉脸玩家的名字。   里面的人像是终于确定门外不是怪物,打开了门。不过她非常谨慎,只打开一条缝隙,透过缝隙看清了谢留夷那张被人欠钱不还的冷脸,才又把门开大了些。   开门的是长发御姐,“刚才发生什么事了?长征说你让我们先别出来。”   这件事说来话长,谢留夷没有回答,只说:“帮个忙。”   “什么忙?”   “审鬼。”   萧楚曼脑门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上下打量了谢留夷好半天,“你抓住了一只鬼?”   ……   城堡一楼走廊中,出现了四颗幽绿色的夜明珠。   萧楚曼不知是出于对谢留夷的警惕,还是别的原因,叫上了其他三个玩家一起。   原本,大晚上跑去敲陌生玩家的门,已经让谢留夷非常尴尬了。结果,一个陌生人变成了四个,谢留夷的脸绷得好似别人欠她不还的钱从百万涨到了千万。   谢留夷率先走进厨房,往小鬼的方向一指,就让到一边不说话了。   几个玩家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进去。   萧楚曼从随身仓库里拿出一片柳叶和一个小瓶子,将瓶子里的液体滴在柳叶上,在自己眼皮上抹了两下,又把叶子递给长征。   四个玩家都用滴了液体的柳叶抹过眼睛后,才进入厨房,往谢留夷指的方向慢慢摸索过去。   谢留夷看着这一幕,垂下眼帘。   他们的行为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他们不用道具就看不到鬼;另一种,是他们不相信谢留夷,夜明珠照亮范围有限,站在厨房门口照不到小鬼的位置,他们怕黑暗中有谢留夷布置的陷阱。   很谨慎。不谨慎也活不到铂金级。   几人靠近小鬼之后,年轻人最先看到的却是小鬼身后,打开的储藏室的门里面那具尸体。   他傍晚在饭桌上差点就吃了那些肉,现在看到尸体,反应过来谢留夷阻止他吃肉的原因,当即弯下腰干呕起来。   其他几个玩家没有吃,反应不像他这么大,但是脸上表情也很难看。   萧楚曼蹲下来,跟小鬼叽里呱啦地对话。也不知她怎么做的,小鬼渐渐被她安抚下来,开始有问必答。   问完了话,她站起来,走到谢留夷面前。   “这个小男孩叫卡尔,他说这座城堡是他家,他曾经和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一起住。他死的时候年纪太小,别的都记不太清了。”   她说话的时候,谢留夷的神识一直放在几个玩家身上,注意观察萧楚曼的心跳、血液流速,以及其他玩家的表情。   她说的是真话。谢留夷确定了这一点。   萧楚曼又拿出一个木偶,谢留夷看出来那也是用阴沉木雕刻的。   她说:“这种小孩鬼在外面流浪的时间长了,脑子会受损,我想把它放进这个木偶里面养着,等他恢复一些,说不定能问出别的什么来。你……可以把禁锢他的手段解开吗?”   “他不跑?”谢留夷问。   “不会。”萧楚曼很有信心。   谢留夷挥手收回灵力屏障,小男孩果然乖乖站在原地没有试图逃跑。萧楚曼走过去,将阴沉木人偶放到小男孩面前,做了个手势,小男孩就钻进了人偶中。   谢留夷学着她的动作,模拟她的能量波动……无事发生。   她皱了皱眉,又不好问萧楚曼刚才到底在做什么,只能先按捺下来。   解决了小男孩的问题,几个人又回到房间。   长征一进门就打了个寒颤,“好冷啊,我们这间屋子怎么这么冷。”   白莲就悬浮在窗口。谢留夷这下确定了,他们几个不用道具确实看不见鬼,而且用的那个道具效果持续时间不长,这么一会功夫就已经失效了。   谢留夷抬手轻轻敲了敲簪子,白莲会意地钻进去。没了白莲这只厉鬼,屋内温度渐渐回升。   长征这才放下心。折腾了大半夜,她困得直打哈欠,跟谢留夷说了声晚安,倒头就睡。   谢留夷松了口气,之前害怕这姑娘要来一场睡前会谈,她紧张了好半天。   她抬起手,在周身布下隔音结界,转过身面朝墙壁躺着,问道:“黑猫呢?”   “那只黑猫就住在城堡里,你绝对猜不到是谁养的。”白莲的声音从簪子里传来。   谢留夷略微思忖片刻,“女仆劳拉?”   “你怎么猜到的?”白莲惊讶。   谢留夷没有回答。白莲接着说:“我跟着黑猫到了女仆的房间里,不过我发现她好像能看到我,而且她房间里有让我不舒服的东西,我就赶紧出来了。”   听到这句话,谢留夷微微蹙眉。玩家都看不到白莲,女仆劳拉却能看见,而且她的房间里竟然有让白莲这种级别的厉鬼都觉得不舒服的东西。   她绝对不是普通的女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日六了!我今天双更了!我太棒了!   今天其实有点感冒,从早上就一直头疼冒虚汗,这样都能双更,我真棒(小声哔哔 第71章   这座古堡中, 有一个长着野猪头、会说好几门外语的管家;有一个美艳逼人、让谢留夷觉得危险的凯瑟琳公主;有一个能看到鬼魂的胖女仆;一只叫声像哭嚎的黑猫;一个不知来历的小男孩的鬼魂。   以及,一具被分食得只剩下躯干、头和一只胳膊的尸体。   大胡子男主人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他真的正常吗?   烹饪人肉的女仆劳拉肯定不无辜, 难道城堡主人会不知道, 他吃的是什么肉吗?   一堆的问题绕着谢留夷的脑门打转, 她觉得自己刚刚修复的脑子又开始痛。   当然,以元婴剑修的神识和肉身强度来说, 肯定不会头疼。她只是单纯不爱动脑子罢了。   长夜漫漫,窗外,风吹过山谷发出鬼哭一般的声音。   谢留夷躺不住了,她爬起来, 给旁边睡得不太安稳的长征下了个昏睡咒, 又给她布置了结界, 然后悄悄出了门,在白莲的指引下往胖女仆的房间摸过去。   女仆劳拉的房间在地下室。   城堡内部有三个楼梯,只有长走廊尽头的楼梯,也就是谢留夷居住的房间旁边的楼梯可以通到地下室。   地下室更加的阴森幽暗, 空气中泛着潮气,并不适合居住。   最靠近楼梯的房间门上挂着锁,白莲进去看了一眼, 出来说是仓库。劳拉的房间在仓库隔壁。   谢留夷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铺开神识扫视一圈, 劳拉并不在房间里, 黑猫也不在。   大半夜的, 她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太太跑去哪里了?   其实如果谢留夷愿意,她的神识铺展开可以完全覆盖这座古堡。但是由于白莲说过,劳拉似乎有些不一般, 她暂时不想打草惊蛇。更何况,这座古堡里不一般的可不止劳拉一个。   她现在连通关提示都还没搞清楚,只能尽量低调一点。   门没有上锁,谢留夷闪身入内。   乍一看,这个房间平平无奇。简陋的单人木架床、破旧的桌椅和柜子,灰扑扑的毯子和手工缝制的垫子,看起来很符合一个普通女仆的身份。   白莲从簪子里钻出来,指着那张简陋的单人床,说:“床底下有个暗门,拉开以后里头是个密室。刚才我追着黑猫进来的时候,那个女仆就在下面,让我觉得不舒服的东西也在里面。”   闻言,谢留夷右手轻抬,单人床随着她的手势漂浮起来,露出床下与地板同色的暗门。   暗门的把手是直接在木质的门上凿刻出来的,看起来就像是年久失修形成的普通凹陷。   谢留夷拉开暗门,暖黄的光晕从里面透出来,照亮了谢留夷的脸。同时,炉火哔波声从下面传入谢留夷的耳朵。   她轻抚这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暗门。门朝下的一面刻着繁复的线条和一些意义不明的符号,像是一个法阵。   谢留夷看不懂这个法阵,却能感受到上面传来的力量,和黑猫身上的力量很像。   拉开门之前,她没有听到下面有任何的声音,也没有感觉到光和热,想来这个法阵是用来隔绝声音和气息的。   从方形的暗门入口看下去,只能看到老旧的木质梯1子,和一小块花纹精致华丽的地毯。   谢留夷飞身跃入密室,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脚下触感太过柔软,她不自觉多踩了两下,才挥手,用一道灵力轻轻掩上暗门。暗门上面,单人床轻飘飘落地,掩盖住一切痕迹。   密室面积不大,非常拥挤,正中央是一个石头围起来的火堆,火堆上用三脚架吊着一个铜制的、形状像陶罐的锅,锅中粘稠的绿色液体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蒸腾起的白雾打着旋儿消散在空中。   谢留夷将灵力屏障开了个小口,用手轻轻煽动,嗅了一下锅中液体的味道,差点没吐出来。   怎么形容呢?就像是泡烂的洋葱和臭鸡蛋混合的味道。   看到她的脸色,白莲幸灾乐祸地笑了,在半空轻盈地转了一圈,“不用呼吸真好~”   谢留夷没理她,继续打量密室内的陈设。靠墙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桌子,几乎占据了密室三分之一的面积。   桌上靠墙的部分是架子,上面摆着大小不一的陶罐。桌上则是密密麻麻地摆着大小不一的水晶瓶子、架子以及谢留夷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白莲指着最角落的水晶球说:“就是那个东西让我觉得不舒服。”   桌子上东西太多,角落的水晶球被旁边的各种杂物挡得严严实实,要不是白莲特意指出来,谢留夷还真没注意到它。   谢留夷招手,水晶球自己飘起来,落到她右手的掌心。刚一入手,一股阴寒之气迅速顺着掌心蔓延到手臂。白莲也贴在了房顶上,尽量远离水晶球。   谢留夷体内的灵力自发加快了运转速度,涌入手臂的经脉,将阴寒之气逼退。她顺手在水晶球上下了个结界,隔绝这股阴寒之气,白莲才飘回来。   “这是什么东西?好吓人啊。我感觉它克我。”白莲飘在谢留夷身后,打量着水晶球。   谢留夷摇头。她曾经听说过,欧洲的女巫会用水晶球占卜,可是没听过哪个水晶球克厉鬼的。也没听说过,水晶球会散发阴煞之气。   刚才通过手掌侵入谢留夷手臂的,正是厉鬼会散发的阴煞之气。   谢留夷将水晶球凑近了仔细观察,突然,一张沾满鲜血的人脸扑在水晶球壁上。那是一个女人,长着血盆大口,牙齿尖利,脸色苍白,眼珠纯黑,黑色的血管在脸上蔓延成恐怖的纹路,一张脸被水晶球的凸形外壁拉得失了真。   “这里面竟然关着一只鬼?!”白莲惊讶,“我没说错,这玩意儿果然克我。”   水晶球里的女鬼不停地扑咬,却始终无法突破水晶球。   谢留夷灵机一动,给水晶球丢了个鉴定术。   【女巫的水晶球(未知)】:你无法知道它真正的作用,除非它成了你的东西。   谢留夷:???   长知识了,道具从怪物或者BOSS身上掉落之前,玩家无法鉴定。   不过,就这一个名字,已经足够回答谢留夷的疑问。这位胖胖的女仆劳拉,是一个女巫,而且是实力不弱的女巫。   谢留夷把水晶球放回原位,撤去结界。失去了活人血肉的诱惑,水晶球里的女鬼不再发疯,缓缓沉入水晶球深处,消失不见。   “回去吧。”谢留夷招呼一声,打开暗门,浮起单人床,脚尖轻点跃出密室。   关门,放床,环视一圈,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才离开女仆劳拉的房间。   全程那位女巫都没有出现,不知道去哪里了。   谢留夷回去的时候,长征睡得正香,还不自觉咂了两下嘴。   她躺回床上,挥手撤了结界,睁着眼睛发呆。   这一趟,搞清楚了女仆的身份,却又多出来一个女鬼,谜题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谢留夷叹了口气,她现在无比怀念城市大逃杀副本,根本不用推理,也不用思考,只要打架就好了。   叹气叹到一半,她突然顿住了。   这次副本的通关提示是什么啊?   ……   第二天一早,长征在鸟鸣声中神清气爽地睁开眼,一扭脸儿就看到她的“室友”端端正正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她。   长征吓了一跳,晨起的慵懒倦意都被吓跑了,她不自觉摸摸脸,“你……怎么这么看我?”   “交换消息么?”谢留夷开门见山地问。   听到交换消息,长征立刻爬起来,“昨天我和萧姐姐跟NPC套出了一些消息,你估计不知道。谁先来?”   “女仆是女巫。”谢留夷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消息。   长征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是不知道这个消息的,回过神来,她立刻说出自己的消息,“城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招募仆人,但是,进入城堡的仆人从来没有从城堡出去过。山下的镇子上都在传,这是一座吃人的城堡。来应征的大多数都是流浪而来的外地人,或者生活过不下去的穷人。”   见识过昨晚仓库里的那具尸体,这个消息的指向已经很明显了。   城堡远离人烟,交通不便,食物的运输是个大问题。城堡里四个人,谁都不像能进城采买并且负重爬山的。四个人中不知是谁,也可能是所有人,有食人的怪癖。因此,他们以招募佣人之名骗外地人进入城堡,实际上,这些人都会成为他们新鲜的食物。   可是谢留夷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她正皱眉思索自己还有什么消息可以拿来交换通关提示的时候,就听到长征继续说道:“不过,这些和我们的任务暂时没有关系。通关提示是完成萨拉的愿望,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萨拉是谁。”   谢留夷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来下不去。   她昨晚分析了一大堆,还夜探女仆密室弄清了女仆的身份,结果,跟通关提示没有半毛钱关系。   萨拉是谁?   这个城堡里有叫萨拉的人吗?   门外传来响动,拖沓而笨重的脚步声沿着楼梯一步一步接近,停在房门口。   谢留夷一把拉开大门,恰好对上女仆劳拉花白的头顶,和她正准备敲门的手。   劳拉年纪大了,有些驼背。她努力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谢留夷一眼,低下头说了句话,便转身向着隔壁的房间缓慢地走去。   “她让我们下楼吃饭,吃完饭以后要开始工作了。”长征站在谢留夷身后,替她翻译了女仆劳拉的话。   不出所料,十个人没有一个淘汰,全部录用。也对,谁会把自己的储备粮淘汰掉呢?   楼下宴会厅的长桌上摆了一大盆煮熟的土豆,这让玩家们松了口气。在这个副本里,他们一点也不想吃肉。   凯瑟琳、猪头管家和大胡子主人都没有出现。   吃完了饭,劳拉做主分配工作。经过长征的即时翻译,谢留夷知道了众人的岗位。   头油怪NPC打扫三楼的房间。三楼是城堡主人的房间,其他人平时不允许上三楼。头油怪志得意满,鼻孔朝天地接受众人的祝贺。   剩下三个男性NPC负责打扫二楼和一楼所有房间。   女性NPC和萧楚曼一起去厨房帮忙。长征、海叔和徐大卫去打扫地下室、整理酒窖。   而谢留夷,需要一个人打扫整个花园。   谢留夷:我怀疑我被针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九点还有一更~   说实话,这个副本写到这儿,木有小可爱觉得熟悉吗?有没有想到什么?我都快唱出来了(疯狂暗示.jpg)   感谢在2021-09-02 19:26:10~2021-09-03 16:0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麻烦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谢留夷怀疑地看向劳拉苍老的面孔, 难道是她昨天夜探地下室的事情被对方发现了?   对于女巫,谢留夷了解得着实不多,难保对方有什么神奇的手段, 可以发现她的踪迹。   劳拉耷拉着眼皮, 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老态龙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谢留夷暂时按捺疑惑,乖乖拿了扫帚走出城堡。   庭院依然破败荒芜, 花园中长满杂草,藤蔓顺着城堡的外墙攀爬。昨天进来的那扇大门已经关上了,门后落了锁。里面的人除非长出翅膀,否则不可能逃出这座监狱一样的建筑。   谢留夷提着大扫把, 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晃荡, 走到喷泉的雕像下面时, 她突然眼神一凝。   天使雕像的动作,好像变了。   昨晚看到的雕像双手捧在心口,今天似乎往上挪了一点。   谢留夷走远了一些,再看时, 却有点不确定了。难道是角度问题?   谨慎起见,她用神识覆在雕像上检查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她狐疑地看了雕像好半天, 才收回目光。   可能真的是看错了吧……她不确定地想。   逛完了花园, 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谢留夷手指一点, 清洁咒扫过整片花园, 枯枝败叶和尘土全都被灵力一扫而空。   清扫花园任务,完成。   城堡外传来几声鸟叫声,谢留夷突然想起昨晚捡到的小鸟积木, 那个应该是小孩鬼的东西,如果还给他,会不会能勾起他的记忆呢?   这么想着,谢留夷疾步往厨房走去,萧楚曼现在应该在厨房。   刚走到门口,她便敏锐地意识到不对。   厨房门紧锁,萧楚曼、女巫和那个女性NPC都在厨房里,谢留夷站在门外却听不到任何一人的呼吸声。   门上传来诡异的能量波动,和女巫密室的暗门上法阵的波动很像。   谢留夷抬手用力推门,门上骤然出现一个发着光的法阵,抵抗谢留夷推门的力量。   她收回手,法阵光芒消失,门上看不到任何痕迹。   谢留夷嘴角勾起冷笑,右手掐剑诀,轻轻点在门上,指尖剑气吞吐。   厨房大门轰然碎裂,法阵在空中闪了一下,随即消散。   厨房内一片狼藉,地上、墙上到处是鞭痕,架子倒在地上,瓶瓶罐罐碎了一地,木桌被人从中间一分为二。   女性本土NPC生死不知地倒在一边,女巫劳拉背对着门口,干枯如鹰爪的双手高高抬起,用苍老的声音吟诵着不知名的咒语。   她的对面,萧楚曼四肢大张,被无形的力量吊在空中,右手紧握一条暗红色的长鞭,左手中不停出现防御符,身上金光亮起又破碎,重复着这个过程。   看得出她在用尽全力反抗,可是女巫劳拉显然不受任何影响,反而是萧楚曼,脸色越来越白,似乎生机正在流逝。   听到门口的动静,劳拉微微偏过头,鹰钩鼻下嘴唇不停张合,依然在专心对萧楚曼下咒,暂时腾不出手对付谢留夷。   她的能力很诡异,谢留夷不知道出手直接将她诛杀,会不会给萧楚曼留下后遗症。于是她脚下用力,瞬移似的出现在萧楚曼下方,握住她脚腕,灵力自掌心涌入萧楚曼的身体,沿着经脉游走。   束缚萧楚曼的力量瞬间消失,她从半空坠落。谢留夷顺手扶了她一把,却发现她并不需要搀扶,自己在空中调整好角度,稳稳落在地上,屈膝泄力。明明脸色苍白,腿都在打颤,却努力自己站稳了脚跟。   女巫劳拉吐出一口血,退后两步,仇恨地看了谢留夷一眼,转身用跟身材极不符合的灵敏速度向外逃去。   萧楚曼刚落地,右手的鞭子就朝着劳拉的背影甩去。只是劳拉速度太快,她抽了个空。   她立刻收了鞭子,左手出现一把弩1箭,朝着劳拉的背影扣动扳机。   谢留夷第一次见到如此彪悍的女玩家,一时间目瞪口呆。   弩箭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劳拉身后跌落在地上,眼见着劳拉就要跑到门口,萧楚曼正懊恼呢,就感到身边刮过一阵风,刚才还站在她旁边的谢留夷不见了。   下一秒,谢留夷出现在门口,正正挡住劳拉逃跑的路。   她右手平推,一道灵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劳拉压过去。   劳拉急忙刹车,双手抵在身前,嘴唇快速翕动,只是还未念完咒语,那道灵力已经携着万钧之势打在她身上,她当即向后飞出去,像个破麻袋一样摔在地上。   一道红色的鞭影像蛇一样地缠住了倒在地上的胖女巫。萧楚曼握着鞭柄,抬眼看向谢留夷,正要说什么,手中突然一空。   地上的劳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手工粗糙的布娃娃。   替身人偶?谢留夷拨弄了两下布娃娃,得出结论。   “刚才在厨房她突然出手偷袭我们两个,”谢留夷刚刚看向萧楚曼,还没说什么,她就将一切和盘托出,“那个NPC被放倒了,我……打不过她。她让我把卡尔交出来。”   说着,从系统背包拿出阴沉木人偶,“她似乎有特别的能力,东西放进系统背包她依然能察觉到。我估计,昨晚她就顺着卡尔的气息找到了我们门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昨晚没有破门而入,等到今天才发难。”   劳拉只知道卡尔在住在这间屋子的人手里,却不确定是哪个,因此今天才会让她们俩都去厨房帮忙。   现在让萧楚曼继续拿着人偶,巫婆劳拉很可能会再次对她出手。   “给我吧。”谢留夷抬手。   萧楚曼二话不说,把装着小鬼的人偶交到谢留夷手上,“等他魂魄养好了,我替你问话。”   谢留夷手腕一翻,将人偶收进储物手镯。回到厨房,查看了一下那位晕倒的NPC的情况,确认人还活着后,把人送回萧楚曼她们的房间。   萧楚曼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午饭时间,城堡主人和管家依然没有出现,只有三个男性土著NPC和五个玩家来到宴会厅,那个头油怪不知所踪。   NPC敲着桌子要求上菜,发现没人回应后,跑去厨房看了一眼,然后就不敢再说话,拿了几个“铁棍”面包,又去井口打了水,缩回房间里去了。   仓库里的尸体已经不见,不知道被劳拉藏到哪里去了。   几个玩家用铜锅煮了一锅土豆,煮之前徐大卫洗了十几次锅。   玩家们在宴会厅边吃边讨论卡尔和劳拉的关系,谢留夷突然想起那个小木鸟,拿出来放在桌上,“这是卡尔的。”   玩家们挨个将木鸟拿在手里仔细观察,到了长征手里,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说:“我小时候好像有个类似的玩具,它嘴巴里面应该有机关。”   说着,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一根细长的针,探入木鸟张开的喙中拨弄了两下,木鸟突然发出声音。   不是木制品的咔哒咔哒声,而是一种机械式的、粗噶难听的歌声。   谢留夷听得一头雾水,然而其余四个玩家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看向身边的萧楚曼,萧楚曼感受到她的视线,低声翻译。   “它在唱歌,歌词内容是:爸爸杀死了妈妈,我看见了;妈妈杀死了爸爸,我又看见了;我说不出秘密,因为我被吃掉了;我的姐姐啊,你还活着吗?”   如果歌词里的“我”指代的是卡尔,那么,可以猜到这座城堡中曾经生活着一家四口。   爸爸,妈妈,姐姐和卡尔。   爸爸杀死了妈妈,卡尔被人吃掉了,姐姐不知所踪。唯一的矛盾点是,妈妈被爸爸杀死了,为什么后来又能杀死爸爸?变成鬼魂反杀,还是妈妈其实没死?   想起劳拉水晶球里那个女性厉鬼,谢留夷比较倾向于鬼魂反杀这个猜测。   可是,这座城堡又是怎么落入现在这位大胡子主人手中呢?   “我有一个猜测,”海叔突然开口,“路牌上写着这里是威廉城堡。路牌很旧,没有改动的痕迹,说明这里的主人一直都是姓威廉的。现在的主人叫威廉二世,那么上一任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威廉一世,卡尔也许是威廉一世的孩子。”   “你意思是,现在这个大胡子是上一任主人的儿子,卡尔的哥哥?”徐大卫表情诧异,“那凯瑟琳不就是卡尔的姐姐?”   “唉,”海叔拍了他一把,“年轻人要多看书。一世和二世的关系可能是父子、兄弟、爷孙甚至叔侄。”   “卡尔的父母皆死于非命,卡尔死了,她的姐姐失踪。那么,威廉一世的兄弟、叔叔或者其他最近的血亲就享有这座城堡的继承权。”   按照海叔的说法,威廉二世继承了城堡,卡尔的鬼魂也继续居住在城堡里。似乎说通了,但是,这其中劳拉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还有一点,”海叔继续说道,“现在的城堡主人威廉二世有吃人肉的怪癖,卡尔也被吃了。那么,会不会,威廉二世为了继承这座城堡,杀害并且吃掉了城堡原本的正统继承人?”   几个玩家沉默了。   卡尔的鬼魂看起来只有五六岁,也就是说,他五六岁的时候,就被自己的血亲吃掉了。   “畜生。”萧楚曼骂出了声,“等通关条件达成,老娘一定要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你们这种脆皮法师一旦被人近身就是个渣渣。   女巫劳拉:(吟诵咒语)   小谢:哦对,不仅脆皮,还不会瞬发技能。   来自剑修的鄙视.jpg感谢在2021-09-03 16:06:49~2021-09-03 20:4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逐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m 5瓶;时间沙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不要着急, 这些都只是推测,没有证据。”海叔到底年纪大,稳重一些, 更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别忘了, 我们的通关提示是完成萨拉的愿望, ”他语速慢条斯理的,语调带着阅尽千帆后特有的沉稳, “萨拉听起来是女性的名字,可是目前为止,副本内所有已出现的女性,都不叫萨拉。”   副本里目前为止出现的女性有凯瑟琳公主、女巫劳拉、以及应聘女仆的女性NPC艾米。   “劳拉……会不会是假名字?”萧楚曼提出设想, “她的真实身份既然是女巫, 那么她做女仆的时候很可能用了化名。”   “如果女巫是萨拉, 我估计她的愿望可能是把萧姐绑了送给她。”徐大卫开玩笑似的说。   萧楚曼瞪了他一眼,她知道这虽然是玩笑,但也有可能是真的。   推理陷入了死胡同,一时间众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谢留夷突然清了清嗓子, “地下室有个女鬼。”   目前为止,已经出场的女性中,还有一个姓名不明的, 就是女巫密室水晶球中的女鬼。   谢留夷带着玩家来到女仆劳拉的房间, 拍拍单人床, “下面有密室。”   徐大卫主动搬开单人床, 海叔一手拿着夜明珠, 趴在地上摸索了半天,才摸索到暗门的把手,拉开了密室的门。   他抚摸着门背后的法阵, 低声说:“这种魔法阵我在一个西幻背景的副本里见过,可以隔绝声音、气味,还会产生令人忽视它附着的物体的效果。”   谢留夷:???   哪有忽视?明明挺显眼的。   “不错,要不是无心姐姐说下面有密室,我都没发现这里还有一个门。”长征声音清脆地说。   谢留夷暗自沉吟,可能因为她神识强大的原因,魅惑类的法术、技能似乎对她没什么效果,比如大逃杀副本中蘑菇BOSS的迷幻喷雾,比如上一个副本苏叶的亲和力天赋,在她这里都失效了。   由于密室面积狭小,因此徐大卫和长征留在上面把风,海叔、萧楚曼和谢留夷三个人进入了密室。   密室和昨天谢留夷见到的有一些细微的差别,火依然在哔波燃烧,似乎永远不会燃尽。火堆上的药罐被拿下来放在旁边,里面已经空了,那些难闻的药剂不知道去了哪里。   靠墙的木桌上摆设有一些变动,水晶球被放在了最外面。   海叔和萧楚曼上前去近距离观察水晶球,他们非常谨慎,没有轻易上手。水晶球里的女鬼也一直没有出现,不知道是藏起来了,还是因为没有接触到活人的身体,所以才不出现。   谢留夷的目光落在架子上面火光照不到的角落。   那里有东西。   “喵——”伴随着凄厉如哭嚎的猫叫声,一团黑影从架子上俯冲下来。   海叔和萧楚曼迅速后退,靠在墙上,武器已经拿在手中。   黑猫却没有攻击他们,而是一爪子将水晶球从桌上拨下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出口冲去。   “不能让它摔碎!”海叔刚刚惊呼出声,水晶球就被一只穿着复古云头履的脚稳稳地接住了。   谢留夷左手提着黑猫后颈,右脚轻轻一颠,水晶球稳稳落入她右手掌心。   之前三个人下来之后,谢留夷一直站在梯1子下面没有动,刚才黑猫动作迅速地冲过来,想从她脑袋上借力跃上去。   这可巧了,不是自投罗网吗?   谢留夷就顺手揪住了黑猫后颈的皮,又接住了水晶球。   海叔和萧楚曼都松了口气,目光再次落在水晶球上。   刚才一直安静得毫无异样的水晶球中,突然出现一个满脸血污的女鬼,疯狂地撞击水晶球壁,球体在谢留夷手中摇晃起来。   谢留夷试着把左手中不停挣扎的黑猫靠近水晶球,里面的女鬼愈发疯狂。   这黑猫跟女鬼也有关系?   “谢小姐,这只黑猫,不如让我来试试。”萧楚曼试探着说。   谢留夷把黑猫交给萧楚曼。刚才在她手上嚎叫挣扎的黑猫,一到萧楚曼手里,挣扎的力度明显变弱了,被萧楚曼安抚了一会,就乖乖躺在她怀里任她抚摸了。   黑猫安静下来,水晶球里的女鬼也不再疯狂撞击球壁。   海叔试着用英语和女鬼交流。女鬼神志不清,攻击性很强,但是令谢留夷意外的是她竟然能发声,声音阴冷疯狂,只能说出一些连不成句子的词汇。   比如孩子、杀、陌生人……   这下谢留夷明白,昨晚劳拉是怎么发现她进过密室了。她虽然小心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劳拉应该有什么手段和水晶球中的女鬼交流,从女鬼口中知道昨晚密室中来了位不速之客。   “谢小姐,”海叔试了很多关键词,都没能再从女鬼口中套出更多消息,只能暂时放弃,“她神志受损严重,可能提供不了太多信息。”   闻言,谢留夷本来想把水晶球交给海叔收着,突然想起即便把东西收进系统背包,劳拉也可以追踪到。于是她手腕一翻,把水晶球收进自己的储物手镯。   “走吗?”谢留夷问。   海叔和萧楚曼又在密室内翻找片刻,没有再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才离开密室,回到宴会厅。   此行收获一个装着女鬼的水晶球,一只女巫养的黑猫。   萧楚曼把黑猫放在宴会厅的长桌上,只要谢留夷不接近,黑猫就乖乖趴在桌上不动。   其他几个玩家都上手摸过它,很奇怪,它只对谢留夷有敌意。   想起昨晚第一次见到黑猫的情景,谢留夷若有所思地拿出装着卡尔鬼魂的阴沉木偶。   木偶出现的瞬间,黑猫一声嚎叫,就要扑过来,萧楚曼眼疾手快地摁住了它。   谢留夷把木偶放在桌上,黑猫立刻扒拉过去抱在怀里,眼神警惕地看着谢留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黑猫这是……在保护卡尔?”长征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谢留夷瞬间明白这只猫对她的敌意来自于哪里了,就因为昨晚她抓住了卡尔。昨晚黑猫并不是在攻击卡尔的鬼魂,而是在攻击谢留夷困住卡尔的屏障。   她又拿出水晶球,黑猫的低吼变成了咆哮,声音里充满威胁的意味。玩家们的目光纷纷落在水晶球上。   谢留夷把水晶球放在桌上。   黑猫叼起装着卡尔的木偶,放到水晶球边上,然后趴在旁边,将两样东西都圈在自己的怀里。   萧楚曼试着对水晶球伸出手,黑猫喉咙里立刻发出威胁的呜呜声,她急忙收回手,“这只黑猫在保护这两只厉鬼……可是刚才它还想把水晶球打碎。”   海叔沉吟,“也许,打碎水晶球可以释放其中的厉鬼,但是厉鬼已经失去神志,释放出来之后,很可能敌我不分地攻击。因此不到万不得已,黑猫也不会打碎水晶球。”   这么看来,这只黑猫聪明得过分了。谢留夷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只猫是母的吗?”   玩家们面面相觑,萧楚曼结巴了一下,才说:“我刚才没注意。”   现在黑猫怀里抱着它要保护的东西,根本不让人碰,更加没法看公母了。   海叔若有所思,“你怀疑,萨拉是这只黑猫的名字?”   谢留夷点头。她不仅怀疑这只猫叫萨拉,还怀疑这不是真的猫。她身上有女巫的魔法的痕迹,而且它聪明得不像一只猫。   “有可能。”海叔想了想,给出了肯定。   “那我们通关不是更难了,谁知道一只猫的愿望是什么?”徐大卫不可置信地说。   萧楚曼摇头,“游戏不会给出无法达成的通关提示。”   长征突然眼睛一亮,“你们记不记得,卡尔有个姐姐!童话故事中,不是有王子被邪恶女巫变成青蛙吗?也许萨拉曾经是这座城堡的公主,被邪恶的女巫劳拉变成了黑猫?”   “这……”海叔有些犹豫。   徐大卫不可置信地摇头。萧楚曼低头沉思。只有谢留夷非常肯定地说:“你说得对!”   “这依然只是推测,没有证据,”海叔犹豫过后,还是实事求是地说,“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劳拉。”   几个玩家又煮了一锅土豆当午餐,然后开始在城堡内地毯式地搜索劳拉。   谢留夷留在宴会厅,没有跟着一起找,她直觉他们这些人找不到劳拉。   劳拉在城堡内生活的时间比他们久,对这座城堡更加熟悉。昨晚谢留夷夜探密室的时候,劳拉恰好不在,经过今天萧楚曼提供的信息,谢留夷推测,昨晚劳拉出门是为了寻找卡尔。   她先去了厨房,然后又追寻着卡尔的气息上了二楼。而谢留夷是从这一侧的楼梯直通地下室,恰好错过。   劳拉确认了萧楚曼住的房间之后,应该从谢留夷的房间这一侧的楼梯回到地下室,因为这条楼梯更近,而且能直通地下室。   那么按照时间计算,她就可能在楼梯上,或者在地下室遇见谢留夷。   然而谢留夷昨晚回来的时候,没有遇见过任何人,也没有听见走廊上有什么声响。   要么是劳拉刻意绕远路,从另一侧楼梯下楼,这显然不合理;要么,是城堡里有密道,而劳拉知道这条密道,因此才能避开谢留夷,从萧楚曼的房间回到地下室。   谢留夷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就像猪头管家马尔斯说的,古老的城堡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XX。也许这个XX里,也包含了密道这种东西。   谢留夷觉得,与其大海捞针,不如直接一点,找人问问。   这座城堡里,她能问的人也只有一个——猪头管家马尔斯。   “白莲,”谢留夷喊了一声,“帮我找人。”   白莲从簪子里冒出个头来,戳到谢留夷眼前,“找谁啊?”   谢留夷略微往后躲了躲,然而白莲身子还在簪子里,她往后仰,白莲也跟着移动,简直是躲了个寂寞,她皱眉,“太近了。”   白莲“哦”了一声,身子还是在簪子里,脖子拉长到两米,远远地问谢留夷,“这样行了吗?找谁啊?”   谢留夷彻底没了脾气,“找管家。”   “你能给我什么好处?”白莲又从簪子里抽出一只手,手心握着那枚长大了一圈的种子在谢留夷眼前晃,暗示的意思不能更明显。   “送你。”   这下,白莲才从簪子里钻出来,半空中旋转一圈,裙摆散开,像盛开在空中的花,“不许反悔,我走了。”   说完,钻进天花板消失不见。   没过一会,白莲鬼吼鬼叫着从屋顶飞下来,一溜烟儿钻进簪子里,“啊啊啊啊谢留夷,我被人发现了。不出意外的话……天黑以后,他就会来找你了。”   “谁?”谢留夷挑眉。   “猪头管家。”   作者有话要说:  九点还有一更~ 第74章   天黑以后来找你。   这种话谢留夷上一次听, 好像还是小时候,外婆吓唬她说你不好好吃饭,天黑以后大灰狼就会来找你。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好像是:那我就趁天黑之前找到大灰狼, 把它关起来。   过去了这么多年, 谢留夷的回答还是没变。   何必等天黑来找她呢, 她自己上去不就好了。   “你真要上去啊?”白莲在簪子里说,“那个猪头管果好像很厉害, 我刚进去,他就发现我了。”   说完,她又自己挽尊了一句,“我修为折损了太多, 等我恢复了, 他那样的我一个打十个。”   “嗯, 我信你。”谢留夷一边爬楼梯一边说。   白莲有些不好意思,“十个有点多,八个还是没问题的。”   “我帮你打。”谢留夷说。   “那行,那我要打二十个。”白莲的气焰顿时嚣张起来。   谢留夷切身体会到什么叫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一人一鬼插科打诨着走上三楼。   谢留夷是从走廊拐角的楼梯爬上去的。二楼走廊尚有小窗户透进来的光, 拐过二楼与三楼之间的楼梯拐角,就一丝光也看不见了。   三楼的走廊里一片黑暗,窗户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遮住了。   左边较短的走廊只有一间房, 大门雕花嵌金, 华丽非常。里面传来女人妖娆的笑声和男人压抑的嘶吼, 似痛苦似欢愉。   (审核大大, 这里是小谢误会了, 里面是吸血鬼在吸血,不是那个,求放过!!为了过审我都剧透了。)   关键的是, 里面男人的声音不止一个。谢留夷猜测不知所踪的那位头油怪NPC,也许是其中一个。   “谢留夷,”白莲的声音听起来情绪很低落,略带颤抖,“管家的房间在长走廊最中间。”   谢留夷想起白莲的经历,以及她被处决的原因,挥手在右侧走廊布下隔音结界,耳边顿时清静了。   “谢谢。”白莲小声说。   “好说。”   谢留夷走到长走廊最中间的房门口,里面传来隐隐的人语声,像唱歌又像说话,用的是谢留夷听不懂的语言,让她想起了无相寺的佛修,他们打坐的时候总喜欢发出这种声音。   她礼貌性地敲门,里面的声音持续了几秒钟才停下来,脚步声来到门口。   吱呀——   门开了,猪头管家站在黑暗中,身姿笔挺,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地穿着全套的燕尾服。   “哦,尊贵的小姐,我还想着太阳下山之后去找您呢,没想到您先来了。”   他退后半步,侧身,抬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快请进,你的到来真是让我……那个词语怎么说来着?哦,对了,蓬荜生辉。希望我没有用错。”   谢留夷点头,抬脚走进管家的房间。门在身后被关上。   管家的房间比她想象的要简陋很多,整个房间只有两样家具。   原本窗户的位置被封死,上面悬挂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   空荡荡的房间正中摆着一个不规则的六边形物体,谢留夷掐了个引火诀,火光映照出那东西的样子。   纯黑色的六边形箱子,横放在地上,深约半米,长约两米,一头宽一头窄,最宽的地方不足一米。盖子打开,靠着箱子斜放在地上。   身后传来猪头管家磁性动听的声音,“原来美丽的小姐竟然是来自东方的女巫?真是让我大吃一惊。想必刚才那位可爱的鬼魂小姐,是您的奴仆吧?”   “朋友。”谢留夷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西方没有修仙者,所以猪头管家看到自己使用火系术法,用他本土化的理解,以为自己是女巫,像劳拉那种施个法术还得读条好半天的脆皮法师。   谢留夷没有更正他的认知错误,绕着黑色的大木箱子转了一圈,抬头问:“这是棺材?”   她指尖跳跃的火光打在那张看不出表情的野猪脸上,连森白的獠牙都染上一丝暖色。   “如您所见。”管家上半身微微前倾,行了个绅士礼。他一直站在门口,挡住这间房间唯一的出路,脚下没有挪动过半步。   谢留夷拍拍棺材板,从自己浩如烟海的记忆中艰难地翻找出一个信息,问:“你是吸血鬼?”   “我们一般叫自己血族,亲爱的东方女巫小姐。”管家嘴角咧开,野猪脸看起来像是在笑。   谢留夷发自内心地疑惑了。她只在穿越到修仙界之前,因为中二少女的某些不可言说的野望,偷偷了解过西方的吸血鬼。   传说中的吸血鬼不都是俊美无俦吗?就像城市大逃杀的该隐那样的。   不过谢留夷没有问这个问题,她不喜欢讨论别人的外貌,没话找话地问:“你信耶稣?”   她指了指身后巨大的十字架。在她的记忆中,吸血鬼和教廷是对立的,至于教廷和耶稣是什么关系……西方的宗教太复杂,她至今没搞懂其中的关系。   管家放松了身体,靠在门上,不看那张脸,倒确确实实像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我不信,但是我的大多数食物相信。所以进食之前,我都会先替他们念一段约翰福音,作为弥补。”   “不得不说,你是我所有食物中最冷静的一个。”猪头管家语气还是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谈论什么日常话题,“我刚才为你念了一段,第十七章 第24小节,神之子的祷告。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你们东方人好像不信这个。那么,你们信什么呢?我可以现学现卖,为你祷祝。相信我,我们血族的记忆力很强。”   “我们么?”谢留夷顶着火苗的指头不知何时从一根变成两根,大拇指压在无名指第二个指节处,“信自己。”   “剑牢,起!”   一声清呵,四面墙壁上浮现出垂直的巨剑虚影,每把剑之间相隔不过一掌宽,密密麻麻地布满每一面墙。房顶和地面上出现了由巨剑呈伞骨状排列的法阵。   整间房间瞬间化为由巨剑虚影构成的牢笼,剑影散发出冷冽的光,照亮了剑牢中每一个角落。   猪头管家原本靠在门上挡着门,剑影出现的瞬间,他猝不及防地被剑气划伤背部,急忙向前两步,不可置信地打量这座剑牢。   他大吼一声,一拳砸在门上。剑牢泛出一圈涟漪,消散了他的力量,下一瞬,锋锐无匹的剑气从他攻击的位置反弹出来,他没想到剑牢能反弹,狼狈地躲闪开。   谢留夷站在原地看着他动作,想说下次要开打别堵门了,光堵门有什么用呢,得像她这样,上下左右全方位封锁才行。   可是太长了,说不出来,她叹口气,“开打吧。”   刚才为了拖时间布下剑牢,她已经没话找话地说了许多废话了。   话音刚落,谢留夷先发制人,指尖的火苗瞬间化成一柄三尺长两指宽的的剑,刺向猪头马尔斯。   下一秒,目标突然消失在原地。谢留夷立刻回剑格挡在身后,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指甲刮擦的声音,马尔斯的利爪抓在剑身上。   这把剑是谢留夷的剑意化形,没有实体,马尔斯的指甲陷入了剑身,与剑气交割,是以发出了刚才那种刺耳的声音。   “啊——”   马尔斯惨叫着后退。他手上的白手套已经不知所踪,整只手化成巨大的,老鼠一样的爪子。此刻,他的右爪上鲜血淋漓,只剩三根指头,整只手被剑气划出了密密麻麻的口子。   “速度不错。”谢留夷语气平淡地评价了一句,松开手,光剑平平地浮在她掌中,“去。”   光剑飞速射向马尔斯,谢留夷站在原地不动,右手掐诀,光剑如臂使指,在空中灵活地飞舞,从各种诡异的角度发出攻击。   马尔斯左支右绌地躲避攻击,速度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慢,甚至有好几次被光剑挑破了皮肤。   谢留夷手决变换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光剑好几次都在空中打颤。她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她脚下踉跄了一下,似乎已经无力站稳。   马尔斯的小眼睛中寒光一闪,速度陡然加快,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就出现在谢留夷身后,双爪抓向谢留夷的肩膀,野猪嘴大张,獠牙咬向谢留夷的脖子。   然后,他的手臂被人抓住了,那纤细的手指如同铁钳,钳住他的手腕,另一手扼住他的脖子,一个过肩摔。   他被这力道狠狠地掼在地上,紧接着,四道光剑钉入他的四肢,将他牢牢钉在地上,就像窗口那座耶稣像。   而那个刚才还摇摇欲坠体力不支的女人,现在脸不红气不喘地站起来,拍拍手,居高临下地说:“你真当我是女巫啊?”   马尔斯现在就是后悔,特别后悔。   女巫是什么呢?灵魂强大,肉身孱弱,战斗力不持久,只要被近身就只能等死。在他漫长的生命中,杀死过许多女巫。   他以为,来自东方的女巫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因此,当看到这个女人体力不支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怀疑。   他不是输给了对手,是输给了自己的惯性思维。   躺在地上的马尔斯急速喘息着,四肢被贯穿的伤口中渗出少量的鲜血。   谢留夷一直觉得自己演技很差,因此,能骗到这只吸血鬼,她也很吃惊。   “萨拉是谁?”她问。   马尔斯笑了一声,磁性动听的声音加上了一点喘息,显得比平时更加魅惑动人,“也许是某一任已经成为食物的女佣?”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从肋骨中透出,他痛呼一声。   “说实话。”谢留夷声音很冷。   在她的剑牢中,每一寸都布满了她的剑意。   “呵呵,”马尔斯低笑一声,“亲爱的小姐,也许,你最大的错误,就是试图拷问一名高贵的血族。”   话音刚落,他发出咆哮一般的嘶吼声,不顾钉在四肢上的光剑强行起身,让四道光剑整个穿透了他的四肢。   他身体不停膨胀,背后展开一双巨大的蝙蝠翅膀,庞大的身躯占据了剑牢一半的空间。   马尔斯整个人化成了一只巨大的、丑陋的蝙蝠。   谢留夷眼角微抽。   为什么它都显出原形了,还是长着一个野猪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女巫:远程、脆皮、读条时间长。   小谢:皮糙肉厚,耐打耐造。远程你打不过我,近身我还是能吊打你。   明天有事能出门一趟,六点赶不及,只能晚上九点更啦~   捉了个虫……我怎么这么多虫 第75章   现出原形的马尔斯身高近三米, 翅膀张开足有六米。他扇动翅膀悬浮在空中,头顶几乎顶到六米高的房顶。   “我承认,来自东方的女巫小姐, 你的实力出乎我的意料。但是, 你未免太轻敌了, ”马尔斯的声音随着外形的变化变得粗噶,更接近于野兽的咆哮, “我们血族,可没那么轻易被打倒。”   谢留夷现在就是一个感觉:吸血鬼打架的时候,怎么这么多废话?   她连剑牢这种需要长时间读条的大招都放出来了,他从哪里看出她轻敌的?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轻敌, 谢留夷变换了手印, “剑牢, 锁。”   瞬间,六面墙上的巨剑光影调转方向,一致将剑尖对准了空中巨大的蝙蝠,收缩!   马尔斯察觉不对, 巨大的翅膀扇起飓风,试图从剑牢中突围。然而,刚撞上剑锋, 他就知道自己引以为豪的坚硬皮肤, 在这些锋利的光剑之下, 比豆腐硬不了多少。   房间内, 马尔斯掀起的风将他自己的棺材板儿吹得翻起来撞在墙上, 摔得七零八落。   谢留夷稳稳站在原地,衣袍翻飞,手印之上灵光闪烁, 剑牢在她的操控下持续缩小。   巨大的翅膀拼命煽动,却丝毫影响不了光剑形成的牢笼,反而,翅膀尖儿划拉在剑尖上,瞬间破开十几道大口子,翅膀的边缘像是长了一圈流苏似的。马尔斯不得已,只能缩小体型。   剑牢随着马尔斯收缩,直到马尔斯变成普通蝙蝠大小,再也无法缩小,剑牢的收缩才停止。   手掌大小的猪头蝙蝠不停地扇动翅膀,努力让自己稳在空中,稍微偏一下,身上就会被同样缩小的光剑戳一个洞。   谢留夷招手,剑牢向着她飞过来,被剑尖胁迫的马尔斯尖叫着、随着剑牢一起飞到谢留夷面前。   “我不会轻敌。”谢留夷说。   她没有和吸血鬼打过交道,但是她见过类似的东西。人形、力大无穷、速度极快、能吸血的——僵尸。   僵尸分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飞僵、不化骨、伏尸、飞行夜叉,实力由低到高。飞行夜叉渡了雷劫,跳出五行轮回,实力堪比大乘修士。   谢留夷的剑牢,可锁化神修士。她评估马尔斯的实力应该介于毛僵与飞僵之间,用剑牢有些小题大做了。   可她深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因此,宁愿拖时间布下剑牢,也没有冒然出手打草惊蛇。   这是对战斗对手的尊重。   马尔斯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尊重,他现在只想咆哮。只是体型缩小之后,发声器官也有了响应变化,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老鼠的吱吱声。   “萨拉是谁?”谢留夷又问了一遍。   “强大的东方女巫,我真的不知道萨拉是谁,”马尔斯用尖细的嗓音说道,由于要费力在空中保持稳定,他的声音听起来颤颤巍巍的,“我只是跟随我的主人前来继承这座古老的城堡。我们来的时候,城堡里就只有劳拉一个又老又蠢的女佣人。哦,对了,你可以去问问她,也许她知道些什么。”   听马尔斯的语气,他似乎不知道劳拉是女巫。也就是说,劳拉和马尔斯不是一个阵营的。   谢留夷思忖时,马尔斯因为太累向下坠了几寸,屁股又被剑尖扎出几个窟窿,他尖叫一声,“该死的,你能不能换个笼子?你这样对待伟大的血族,我的主人不会放过你的。”   谢留夷微微动了动指头,剑牢稍微扩大了一些,然而密密麻麻的剑尖还是对准巴掌大小的马尔斯。   他提到他的主人,谢留夷突然想起来,三楼还住着另外两个人。城堡的主人大胡子威廉二世,和美艳逼人的凯瑟琳公主。   这两个想必也是吸血鬼。   那么,头油怪NPC和两个吸血鬼共处一室,发生的也许不是谢留夷之前猜测的香艳之事。   她转身,一把拉开门走了出去,剑牢拖着滋哇乱叫的马尔斯跟在她身后。   疾步走到走廊拐角,谢留夷撤去隔音结界,入耳的是震天的呼噜声。   谢留夷先前因为被熏得难受,一直用灵力屏障过滤空气,此刻,她挥手撤去灵力屏障,汹涌的臭味夹杂着新鲜的血腥气涌入鼻腔。   仅一瞬,她就被熏得头晕眼花,赶紧重新支起屏障。有时候,五感太灵敏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直接铺展开神识,门内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脑中。   黑暗的房间内,华丽而凌乱的大床上,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正看向她的方向。谢留夷原本以为马尔斯口中的主人是威廉二世,现在才明白,那位美艳逼人的凯瑟琳公主,才是马尔斯真正的主人。   身后剑牢中的马尔斯爆发出一阵杀猪似的哭嚎。   他用的是英文,谢留夷没听太懂,不过那双红色眼睛的主人显然听懂了。她咧开嘴,发出一声尖啸,随着啸声,澎湃的精神力向着谢留夷的神识反扑,二者在空中碰撞。   室内的呼噜声戛然而止,大胡子的威廉二世于睡梦中闷哼一声,七窍流血。地上,脸色苍白的头油怪也因为震荡而剧烈颤动,唇边刚刚长出来的獠牙又缩了回去。   门外,蝙蝠马尔斯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向着剑牢底部坠落,谢留夷眼疾手快地撤了剑牢,这才没有让自己唯一的翻译变成筛子。   这次短暂的交手,谢留夷对凯瑟琳的实力有了一个大致的预估。   跟飞僵差不多,相当于元婴初期的实力,能打,问题不大。   里面有裙摆在地毯上拖拽的声音,听起来凯瑟琳正在往门口走。   谢留夷掐了个诀,暗搓搓地在走廊布下剑牢,站在拐角着里面的人出来。   华丽的大门吱呀一声从中间被人拉开,露出凯瑟琳那张美艳绝伦的脸蛋。她穿着胸衣和衬裙走出来,雪白的上肢在黑暗里似乎能发光。   她一如既往地高昂着头,神色倨傲地睥睨着谢留夷,张嘴说了句话。   谢留夷叹口气,“听不懂,开打吧。”   凯瑟琳显然也没听懂,又开始说话,语气里带着威胁。   谢留夷不想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交流。她想起大逃杀副本中,该隐向她丢了手帕,那时候以为他想让自己擦手,后来聊天时,欧阳喆解释过,欧洲的贵族向对方丢出白手帕是发出挑战的意思。   她没有白手帕,四下环顾一圈,后撤一步,捡起了地上昏迷不醒的猪头蝙蝠,向凯瑟琳丢过去。   凯瑟琳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巴掌大的蝙蝠落在自己雪白的衬裙上,顺着褶皱滚落在地。   客观来说,谢留夷这个动作不算挑战,算挑衅。   凯瑟琳眼中瞬间泛起红光,龇起獠牙,瞬移似的向谢留夷扑过来。   谢留夷向后一个铁板桥,身体几乎贴在地面上,躲过凯瑟琳的第一次攻击后,右手在地面上一拍,旋身飞起,同时左手掐剑诀,凌厉的剑气袭向凯瑟琳。   剑气落了空,在石头墙壁上划下一道深深的口子。同时,谢留夷头顶再次有劲风袭来。   她不避不让,手印一变,曾经用来保护过白莲的剑盾立刻浮现在周身,头顶六把光剑呈伞骨状,剑尖向外,周身九把光剑垂直而立,周身剑气纵横。   凯瑟琳的利爪抓在头顶的光剑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谢留夷双手剑指上翻、合拢,周身九把光剑随着她的动作,剑尖瞬间向上翻,朝着半空中的凯瑟琳刺去。   一双纯黑色的翅膀从凯瑟琳背上弹出,将她包裹在其中,抵挡了九把光剑的攻击。   谢留夷向后退去,光剑消散。   翅膀展开,九道裂缝几乎将翅膀撕裂。   凯瑟琳眼中红光大盛,口中发出无声却刺耳的声波。   就在这时,谢留夷向右平移一步,进入那扇华丽的大门,“剑牢,起!”   密密麻麻的巨剑影子将走廊整个围在里面。声波攻击打在剑影上,荡开层层波纹。几乎同一时间,剑牢的六面墙同时发出无数道剑气。   这是剑牢对凯瑟琳声波攻击的反弹。声波攻击无孔不入,剑牢回馈给她的也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剑气。   凯瑟琳速度催动到极致,却无法躲过这些密集又锋利的剑气。   灼目剑光消散后,凯瑟琳的翅膀被齐根削去,断裂的翅膀破破烂烂地丢在地上。她跪趴在原地,身上的衣裙被剑气削得七零八落的,像街边的乞丐,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谢留夷,张嘴吐出一串玄奥的语言。   随着她的话语,谢留夷的神识可以“看”到黑色扭曲的线条从她口中涌出。这些线条让她觉得十分厌恶。   “剑牢,杀。”清冷的声音落下,剑牢的剑影瞬间向内齐射。   凯瑟琳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睁着眼倒下去,眼睛中猩红的光芒消去,露出那双澄澈美丽的蓝眼睛。   读条时间太长的大招,总是很难成功释放。   谢留夷走到她身边,神识扫过,确认生机已断。剑牢杀阵中,化神以下,绝对不可能存活。   不过吸血鬼这种东西,最烦的就是打死了还能活,这一点谢留夷在“该隐”身上已经深刻体会过。   保险起见,谢留夷右手虚覆在她心脏的位置,剑气吞吐,绞碎了她的心脏。这还不算,她又在尸身中打入自己的剑气。   剑气不停地破坏这具身体,就算她能复活,也需要不停地修复被剑气破坏的身体。   蝙蝠马尔斯还昏迷不醒地躺在卧室门口,谢留夷用灵力凝出一条绳子,把它拴起来,吊在自己旁边。   突然,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卧室向着谢留夷扑过来。   谢留夷头也没回,反手一指,剑气贯穿大胡子威廉二世的身体,把他的心脏绞得粉碎。   耳边突然传来机械音。   【恭喜玩家完成萨拉的心愿,获得奖励“复仇女巫的替身玩偶”。】   【恭喜各位玩家通关铂金副本“威廉古堡”。】   谢留夷一脑门问号。   她连萨拉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就完成萨拉的愿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出门,就码了一章。明天我三更补上~   这个副本还没完,不要紧张。感谢在2021-09-03 20:53:42~2021-09-05 20:5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ck、麻辣兔兔 60瓶;千层糕 40瓶;22743302 20瓶;米立子 10瓶;山间一座亭 5瓶;放开那个妹纸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三更合一   一脸懵的不止谢留夷, 还有四位正在到处寻找女巫劳拉的玩家。   “怎么回事?”几人在一楼宴会厅见了面,徐大卫的大嗓门立刻就嚷嚷开了,“你们谁这么牛X?”   长征猛摇头, “我一直跟萧姐姐在一起, 我们什么都没做。”   海叔语气缓慢, 抬手压了压,让大家安静下来, “先别着急,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出口没打开吗?”   经他提醒,心情激动的众人才发现, 刚才系统提示只说了恭喜他们通关副本, 却没有提到出口。   一般来说, 有时长限制的副本中,出口往往在副本快要结束的时候才会打开。没有时长限制的副本中,一旦通关提示完成,出口就会随之出现。   这次, 系统明明说了他们已经通关,却没有打开出口。   “会不会因为,谜底还没有解开?”萧楚曼思忖片刻, 提出一个设想, “不是说铂金本智能程度很高吗?”   几个人升入铂金的时间不长, 没经历过几个铂金本, 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可能。   “小萧的推测有道理, ”海叔沉吟道,“也许这个副本,出口打开的契机和通关提示是分开的。”   他抬眼扫了一圈, 问:“你们谁见到小谢了?”   三个年轻人互相看了几眼,都摇了摇头。   “刚才我们找女巫的时候,谢小姐还在宴会厅。”徐大卫说。   长征想了想,问:“无心姐姐会不会去三楼了?”他们几个之前找遍了一楼、二楼和花园,只有三楼未曾去过。   “卧槽,三楼的那三个有可能都是……”徐大卫惊了一跳,欲言又止。   海叔犹豫片刻,咬牙道:“我上去看看。”   “我也一起,”萧楚曼拿出鞭子,“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   “不如我们大家一起上去,”徐大卫振臂一呼,“上面有三个……那什么,我们有四个,人数上起码占优势。”   萧楚曼失笑,“宝贝儿,第一次在铂金本听说人数优势,你真可爱。”   略微沙哑的女声搭配着轻佻的语气,让徐大卫整张脸从脖子红到耳尖。他也清楚,如果NPC实力很强,玩家数量多少其实没多大关系,这么说不过是为了鼓舞士气。   萧楚曼知道他的好意,只是觉得这样热血又青涩的年轻人很可爱,忍不住逗弄一下。   经过这么一打岔,气氛轻松了许多。由徐大卫打头,萧楚曼垫后,四个人一起顺着楼梯往三楼走去。   楼上,谢留夷拎着昏迷不醒的猪头蝠马尔斯,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她做了什么?   ——她击杀了威廉二世。   她得到了什么?   ——复仇女巫的替身玩偶。   这么说来,萨拉的愿望就是击杀威廉二世。   可是完成萨拉的愿望,给出奖励的却是女巫劳拉,还是复仇女巫劳拉。说明劳拉复仇的对象也是威廉二世,而且她和萨拉是同一阵营的。   难道劳拉就是萨拉?   谢留夷头疼地叹了口气。   猪头管家马尔斯对城堡以前的故事几乎一无所知,他说他只是跟着主人来继承这座城堡。   根据海叔说的继承法,威廉二世才是城堡的法定继承人,而马尔斯的主人凯瑟琳,因为和威廉二世之间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才能够成为这座古堡的主人之一。   总之,真正和这座城堡曾经发生的故事有联系的,除了不见踪影的女巫劳拉,就只有威廉二世了。   她查看了威廉二世的尸体。肥胖的身躯变得干瘪,像一具体型庞大的干尸,死得不能再死。   连机械音都已经判定他死亡。   谢留夷又叹了口气。   其实她原本没想下杀手,真的。   刚才威廉二世偷袭,她只是条件反射地抬手反击而已。   猪头管家和凯瑟琳一个比一个强。刚刚她的那一下反击,如果换做马尔斯,最多戳几个窟窿,伤不到要害。   谁能想到威廉二世弱到这样令人发指的地步,连躲都没躲,直直把自己心脏送到了剑芒之上。   关键线索人物用自杀式的袭击,断掉了线索。   唉,弱成这样还敢偷袭。谢留夷叹出第三口气。   楼梯上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不一会,四个玩家排队上了三楼。   四颗夜明珠的幽光,照亮了三楼的一切。   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凯瑟琳公主倒在地上,胸口没有一丝起伏;大胡子威廉二世如同被人吸干了精血;华丽的四柱大床旁边倒着失去意识的头油怪NPC,他脖子上渗出的血液染红了白色的毛皮地毯。   全场唯一站着的就是谢留夷,她手上还提着一只猪头蝠,那无力地耷拉着的野猪头,分明就是缩小版的管家马尔斯。   活脱脱一个灭门惨案的凶杀现场。   穷凶极恶的灭门案制造者谢留夷:“你们听我解释。”   海叔抬手,“小谢啊,不用解释,我们都懂。”   四个人默契地开始检查“死者”,勘验现场情况,动作迅速利落。   徐大卫负责检查威廉二世,“心脏碎裂,一击毙命,看胡子应该是威廉二世。这个死相,是吸血鬼没错了。”他语气得意。   长征负责检查凯瑟琳,“全身多处贯穿伤,心脏碎裂,身体冰冷但是并不僵硬。海叔,我感觉她还没死,你来看看呢?”   海叔刚检查完头油怪,闻言从卧室出来,经过谢留夷身边的时候,语气和善地安慰,“小谢啊,不用紧张,那个NPC没死,应该是刚刚经历吸血鬼的初拥,转化过程被打断了。充其量落个脑瘫啊,痴呆之类的,没什么大碍。”   萧楚曼走到谢留夷面前,“谢小姐,这只猪头蝠,可以让我检查一下吗?我进游戏以前是兽医。”   谢留夷一脸茫然,“你们……不惊讶?”   “惊讶什么?”萧楚曼问。   “吸血鬼。”   “猜到了,”萧楚曼疑惑地问,“你没有猜到吗?我们以为你知道,就没说。”   谢留夷:???   她把猪头蝠递给萧楚曼,萧楚曼把夜明珠塞给她,“谢小姐帮我打个光。”   谢留夷觉得自己跟他们进的好像不是同一个副本,忍不住问:“怎么猜到的?”   闻言,萧楚曼奇怪地抬头看她一眼,突然嫣然一笑,“谢小姐怎么比海叔还老古董。”   谢留夷:???   虽然我真的是个老古董,但是这件事和老古董有什么关系?   萧楚曼低头检查猪头蝠的情况,一心二用地回答谢留夷的问题,“游戏会从各种信息流中提取素材,制造副本。几乎所有的副本都是有迹可循的,区别只在于玩家有没有了解过相关信息。”   “比如这次副本,其实借用了一首歌。这首歌十几年前很流行,谢小姐听过《威廉古堡》吗?”   刻在谢留夷DNA里的音乐又躁动了一下,她不确定地回答:“应该……听过吧。”   徐大卫勘验完卧室的情况,闻言凑过来说:“你是那种听歌不记歌词的吧?”他得意洋洋,“我当初可是我偶像铁粉,他所有歌词我都滚瓜烂熟,所以一开始我就猜出来了。”   说完,他自顾自打着拍子,哼起了歌。   他调子跑得太夸张,谢留夷刚从记忆深处翻出来的旋律被他带着跑了十万八千里,只好放空脑子听他唱。   “不会骑扫把的胖女巫……养的黑猫叫起来像哭……古堡主人威廉二世满脸的络腮胡,习惯在吸完血后开始打呼……管家是一只会说法语、举止优雅的猪,吸血前会念约翰福音作为弥补……诶?他对你动手之前念经了吗?”   他思维跳跃得有点快,谢留夷本来在努力分辨他唱的内容,听到他提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念了。”   “威廉二世打呼了吗?”   “打了。”   徐大卫右手握拳捶在左手掌心,“歌词照进现实,我满足了。”   然后他又接着唱起来,“拥有一双蓝色眼睛的凯瑟琳公主,专吃有AB血型的公老鼠……我猜那个男人,”他指指床脚的头油怪NPC,“八成就是AB型血。”   说完又接着开始唱,萧楚曼勾起他下巴,迫使他闭上嘴,“停,可以了,后面的歌词没什么借鉴意义。”   徐大卫脸涨得通红,“你摸完蝙蝠洗手了吗?”   萧楚曼翻了个白眼,没理他,收回手对谢留夷说:“其实一开始我们也没联想到这首歌,还是谢小姐发现劳拉是女巫,我们才隐约有了点怀疑。再后来,听过了那只黑猫的叫声,加上刚才搜寻整个古堡的时候,发现古堡里没有任何银质的器具,我们才确定三楼住的这几个都是吸血鬼。”   她耸耸肩,“副本背景取材来源很繁杂,不光是我们所居住的世界。我遇见过一个航天专业的大拿,他说曾经通关过外星背景的副本。能遇到熟悉的副本背景,简直幸运到不可思议。”   谢留夷现在就是震惊,无比震惊。   合着所有玩家一早就猜到,城堡里住着三个吸血鬼,只有她不知道?   而他们以为她知道,所以提都没提。   怪不得刚才他们看到凶案现场,第一时间就认定她是自卫反击。   她哭笑不得。这就是优秀铂金玩家吗?爱了爱了。   这时候,萧楚曼检查完猪头蝠,交还给谢留夷,“身体没有太大损伤,”她加重了“太大”两个字,“一瓶大红药灌下去差不多就可以醒来了。谢小姐可以暂时留着它,在这个副本里,让它给你当个翻译也不错。”   “我没有红药。”谢留夷有点不好意思。   “我有,”萧楚曼问,“要交换吗?”   谢留夷身上只有血族王戒和暴烈之心了,这两个东西,上个副本曾经拿给钟长风看,他说属于稀有贵重道具,让她别轻易拿出来。   她思忖片刻,突然想起刚刚得到的通关奖励,走到威廉二世的尸体旁边。【复仇女巫的替身玩偶】好端端地摆在那儿,徐大卫碰都没碰它一下,充分发挥拾金不昧的优秀品质。   谢留夷捡起玩偶,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才拿给萧楚曼。萧楚曼鉴定过后,挑了挑眉,得出和谢留夷一样的结论,“看样子劳拉和萨拉很可能是一伙的。”   她收下替身玩偶,给了谢留夷十个大红瓶。谢留夷把十个大红瓶全部收进储物手镯,一点也没有要给猪头蝠喂药的意思。   那边,海叔检查完了凯瑟琳的情况,喊谢留夷过去。   “吸血鬼这种生物,恢复能力极强。遭受到致命打击会陷入假死状态,但是入夜之后又会复活。”海叔说完,用匕首拨开凯瑟琳胸口的致命伤,示意谢留夷看她的心脏,“小谢啊,你看看她的心脏,你刚刚击杀她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透过鲜血淋漓的伤口,原本被谢留夷的剑气搅成一摊烂肉的心脏,已经有一部分聚合在一起,整颗心脏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恢复原状。   谢留夷语气肯定地回答:“心脏在修复。”   海叔收回匕首,皱眉问道:“小谢,你跟她交过手,你觉得她实力怎么样?”   这个问题,谢留夷可以给出肯定的答案。   凯瑟琳很强。   不仅因为她开挂似的速度和无限复活,最让谢留夷心惊的是她死前吟诵的那段咒语,那些黑色的东西连谢留夷都感觉有些棘手。   幸好吟诵时间过长,谢留夷及时把它打断了。   “很强。”她肯定地回答,说完还补充一句,“特别麻烦。”   徐大卫咧开嘴角,抱拳笑着说:“谢小姐,没看出来你竟然是凡尔赛专家,失敬失敬。”   很强,却还被她打成这副惨样。特别麻烦,意味着不是打不过,只是收拾起来不那么顺手。   可以说凡得自然而不做作。   谢留夷不懂他的意思,她穿越的时候,凡尔赛这个词还没有流行起来。所以她依然保持着淡然的表情,看起来更凡尔赛了。   “吸血鬼密教的戒律很严格,能够随意对人类进行初拥的,少说也是长老级的吸血鬼。”海叔笑呵呵地说,“小谢应该是资深铂金玩家吧?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就,将来不可限量啊,呵呵。”   谢留夷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继续冷着脸维持高人形象。她的表现让其他四个玩家更加肯定了海叔的推测。   为了转移他们四个的注意力,谢留夷指着地上的凯瑟琳,问:“她怎么办?”   海叔顺着她的问题说起了正事,“要想阻止吸血鬼复活,需要用黑胡桃、柠檬桉、复叶槭之类刺激性的木头,插入吸血鬼的心脏。只要木头不拔出,他们就无法复活。只是,”他摇摇头,“花园里没有这类木材。”   谢留夷想了想,手中出现一根长棍面包,手腕一翻,深深地插1进凯瑟琳的心脏,发出噗呲一声,看得其他四个玩家目瞪口呆。   这也行?   徐大卫直咂舌,“太凶残了。”   长征双手捧脸,“无心姐姐好帅!”   萧楚曼不自觉摸着胸口咽了口唾沫。   海叔瞠目结舌半晌,才不确定地说:“理论上来说……只要面包不软化,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会软化,”徐大卫肯定地回答,“这面包我拿水泡了一晚上,还是梆硬。”   海叔比较谨慎,他曾经通关过吸血鬼相关的副本,对这个族群的复活能力深有体会。保险起见,他和徐大卫把凯瑟琳抬到了花园里,沐浴在阳光下。   “这样,太阳下山之前,她不可能有多余的精力复活。”海叔说。   解决了凯瑟琳,众人才有时间讨论萨拉的问题。   宴会厅的长桌旁,萧楚曼拿出【复仇女巫的替身玩偶】放在桌上,“这是刚才我从谢小姐手里交换到的,本次副本的通关奖励。”   其余三人鉴定过后,得出了一致结论:萨拉和劳拉是同一阵营。   大家把视线对准了长桌尽头的黑猫。因为黑猫无法搬动水晶球,因此它一下午都待在桌上,抱着水晶球和卡尔的木偶睡觉。   黑猫不能说话,水晶球里的女鬼也无法交流,只剩下小男孩卡尔了。   “小萧啊,”海叔说道,“你能把卡尔放出来吗?”   萧楚曼点头,遥遥指着木偶,做了个手势。   又是昨晚那种力量波动。谢留夷心中划过一丝明悟:这莫非是操作道具的术法?   之前她尝试模拟出同样的力量波动,但当时手中没有道具,术法并没有起效。谢留夷暗忖:也许下次可以拿着道具尝试一下。   随着萧楚曼的手势,小男孩卡尔从阴沉木偶中钻出来,懵懂地站在长桌边上,一双诡异的眼睛好奇又胆怯地看着厅中众人,视线扫过站在门口的谢留夷时,明显瑟缩了一下。   黑猫嚎哭似的叫着,在桌边急得团团转。   小男孩看了黑猫一眼,没有任何反应。   水晶球里的女鬼突然出现,沾满血污的脸紧紧贴在卡尔这一侧的球壁上,森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这下,连谢留夷也听懂了。她发音不甚清晰,但是能听得出,她在喊“卡尔”。   “她果然是卡尔的妈妈。”长征小声说。   奇怪的是,卡尔听到女鬼的声音,循声望去,看到女鬼被水晶球拉长的脸,竟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转身就跑。   谢留夷眼疾手快地掐了个诀,灵力罩子将卡尔笼罩在原地。   卡尔撞在屏障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跌坐在地。   黑猫哭嚎声愈发凄厉,跳下来不停地抓挠灵力屏障。   桌上的水晶球在女鬼的剧烈撞击下大幅度摇晃起来。   玩家们闭紧了嘴巴,偷眼看谢留夷,仿佛她是什么一言不合就开杀的暴躁魔头。   谢留夷本人也很无奈,灵力与阴煞之气本来就会互相侵蚀,这不是她能控制的。   被桌上女鬼尖锐的声音吵得头疼,谢留夷顺手在水晶球周围也布下灵力屏障。   感应不到卡尔的气息,女鬼渐渐安静下来,却没有回到水晶球深处,而是漫无目的地在水晶球里飘来飘去,似乎很着急。   卡尔终于安静下来,可怜兮兮地坐在地上抽泣,黑猫也不再哭嚎,焦急地围绕着灵力屏障转圈。   就在这时,屏障中的卡尔抽泣着,小声说了一句话,“sorry,mom。”   这两个词语太常见了,不用翻译,谢留夷也能听懂。   卡尔不停重复着这句话,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嚎啕大哭,口齿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四个玩家变了脸色,长征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谢留夷疑问地看向其他人。她舍不得把药浪费在猪头蝠身上,所以她的专属翻译到现在还毫无知觉地趴在她脚边。   萧楚曼知道谢留夷听不懂,主动翻译道:“卡尔说,对不起妈妈,是爸爸逼我埋了你的骨头。”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谢留夷花了点时间才捋清楚逻辑关系。   爸爸杀了妈妈,卡尔看见了,爸爸逼着卡尔埋了妈妈的骨头。   卡尔当时才五六岁,不可能单独进行,只可能是爸爸和他一起埋了妈妈的骨头。   为什么是骨头?   “那个……我曾经看过一个恐怖故事……”长征突然开口,“说的是,妹妹看到爸爸杀死了妈妈,爸爸逼着她和自己一起,把妈妈埋在树下。然后爸爸杀了妹妹,把她做成了玩偶。”   随着她的讲述,几个玩家都赶到毛骨悚然。   徐大卫摸着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咂舌道:“这么扭曲的东西,你从哪儿看的?”   海叔低头沉思,放在桌上的双手大拇指不停地互相绕圈。   萧楚曼皱眉道:“如果副本取材于这个故事,劳拉又是谁?”   长征又举起了手,众人同时看向她。   “我还看过一个恐怖故事,继母杀了小男孩,栽赃给姐姐。小男孩变成一只鸟,把这件事编成歌唱了出来,大家才知道真相,杀死了继母后,小男孩又活了过来,和家里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对了,那个小男孩原来的身体,被爸爸吃了。”   听着她的讲述,谢留夷皱起了眉头。在偏远的蛮夷地带,吃人一事屡见不鲜,只是虎毒尚且不食子,怎么会有人做得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徐大卫发出一声哀鸣,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一脸费解,“你说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尽看这种东西!来,跟我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长征吐了吐舌头,萝莉脸做这种动作显得十分可爱,她接着徐大卫的话往下念:“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随着他们二人一唱一和,谢留夷只觉得一阵清正之气扑面而来,将方才阴森扭曲的气氛涤荡一清。   她不自觉在心里跟着念了一遍,觉得自己的道心又稳固了不少。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这二十四个字,竟然能引动天地间的正气,着实厉害。(别打我,为了过审。)   萧楚曼突然站起来,走到卡尔面前,盯着他看了半天,呼出一口气,说:“卡尔的眼睛是鸟瞳。”   初见那次,光线太暗,她只觉得卡尔眼睛奇怪,没有看仔细。现在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   她是专业的兽医,其余几人都非常相信她的判断。   海叔沉声道:“食人……鸟瞳……这些细节都跟长征说的恐怖故事对上了。长征,你觉得,劳拉是故事里的继母?”   长征表情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摇头,“如果劳拉杀了卡尔,黑猫不可能和她和平相处吧?黑猫挺在乎卡尔的。”   海叔揉了揉眉心,突然想起什么,“走,我们再去检查一下三楼的房间。”   一行人又回到三楼,先是对主卧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海叔甚至掀开地毯检查了床底。   谢留夷看不过他一把老骨头还要艰难地钻床底,挥手抬起了那张宽大的四柱床。   众人看向她的眼神更加崇拜。   卧室没有发现任何信息,众人又去搜查长走廊一侧的房间,同样一无所获。几个人站在长走廊的尽头,一头雾水地看着海叔。   “不应该啊……”海叔喃喃。   谢留夷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不过她想起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检查。   “塔楼还没去。”她指了指旁边的楼梯。   城堡的主建筑与外墙接触的部分,是两座比主建筑更高的尖顶塔楼。   众人兵分两路,谢留夷陪海叔检查这一侧的塔楼,徐大卫等几个年轻人走过长廊,去检查另一边。   海叔到底年级大了,虽然身体经过强化,但是折腾这么半天,也有些气喘。   谢留夷扶着海叔爬上塔楼的顶层,看到令人吃惊的场景。   城堡中的塔楼身兼瞭望塔和箭塔双重功能,顶层是一个半封闭半开放的房间。下半部分是墙体,上半部分由五根石柱支撑着房顶。   夕阳的光打在粗糙的石头地面上,映照出一个巨大的、复杂的法阵。   看见法阵的第一眼,谢留夷心里就涌起一股厌恶,产生一种想把它削平的冲动。   海叔观察了半晌,才喃喃道:“这好像是……召唤恶魔的法阵。”   楼梯旁边,一块石头压着一沓折叠着的羊皮纸,纸张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撕下来的。   海叔拿开石头,用匕首翻来覆去检查之后,才伸手将它捡起来,打开。   因为经历过风吹雨打,字迹有些模糊。谢留夷不认识那些文字,但是,她视线扫到上面画的法阵,和塔楼顶层的法阵差不多一样,只有寥寥几笔区别。   海叔凑到眼前端详,许久之后,他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收起羊皮纸。   “我们下去吧。”   回到宴会厅的时候,另外几个人已经回去了。   黑猫还在绕着卡尔哭嚎,卡尔已经不哭了,呆呆地坐在地上玩手指。谢留夷抬手撤了屏障,黑猫立刻上去蹭卡尔。因为卡尔是鬼魂,黑猫看起来就像在拿自己头搅拌一个虚影。   “那边塔楼什么都没有。”徐大卫率先开口。   海叔沉默地将羊皮纸铺在桌上,点了点,“这是威廉二世自己记载的东西,你们都来看看。”   其余人都围在桌边,艰难地辨认纸上的内容。   谢留夷站在一边没动。海叔知道她看不懂,坐在椅子上,语速缓慢地讲述他从羊皮纸上看到的故事。   “我之前以为,威廉二世继承了威廉一世的古堡,其实我错了。这座古堡的主人,一直都是威廉二世,萨拉和卡尔,都是他的孩子……”   威廉二世得了绝症,花光了家产,也没能阻止死神接近的脚步。   他每天都向天主祈祷,可是他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差。他开始憎恨神明,转向魔鬼的阵营。   他从一个流浪商人那里得到一本残书,书中记载了召唤恶魔的法阵。他背着家里人,偷偷在塔楼顶上进行了召唤仪式。可是恶魔并没有回应他。   听到这儿,谢留夷嘴角微抽,威廉二世从残书上把法阵拓印到羊皮纸上,又绘制在楼顶。可是羊皮纸上的法阵和塔楼上的却不一样。不知道是哪一次绘制错误,很可能两次都是错的。   他法阵都画错了,怎么可能起效?阵法这种东西,无论古今中外,都是一门非常深奥的学问,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可是法阵还是生效了。”海叔下一秒就打了谢留夷的脸,“恶魔虽然没有出现,却将一段信息灌输进他的脑海……”   恶魔告诉威廉二世,人肉可以延长他的生命。   “中世纪的欧洲,有很长一段时间,人们认为吃人可以治病。鲁迅描写的人血馒头,其实在中世纪欧洲非常常见。”   也因此,威廉二世丝毫没有怀疑。他杀死自己的妻子,并且吃了她。这一幕被他的小儿子撞见。他逼着小儿子和自己一起埋葬了妻子的骨头。小儿子从此变得痴痴呆呆。   但他的身体并没有好转。   此时,他不觉得是恶魔欺骗了他,反而认为,是妻子不够强壮,他应该吃掉更加有力量的人。   只是当时因为贫穷,年轻力壮的下人都另谋生路去了,城堡里只剩下几个老得走不动的老骨头。   他把注意打到了山下的镇子上。镇子里有一个黑发黑瞳的女孩,镇民们认为她是女巫,经常排斥、欺负她。   如果那个女孩真的身负女巫的神秘力量,那简直是上天赐给他的良药。他想。   他用自己贵族的身份吓退了来找麻烦的人,赢得了女孩的感激,趁机向她求婚。   女孩答应了。她并不爱他,只是不想再应付那些来找麻烦的镇民。   这些都不重要。他要的,只是这个女孩嫁给他而已。可是还没等他动手,女孩竟然一剂药治好了他痴傻的小儿子。   他怕小儿子将他的秘密告诉女孩,被魔鬼迷惑了心智的他,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他谨记魔鬼告诉他的续命方法,吃了这个孩子。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盈了许多,魔鬼果然没有骗他。   也许吃掉那个邪恶的女巫后,他就可以获得新的生命。   “记录只到这里,后来发生的事情,我想,我们都知道了。”海叔终于停止了叙述。   谢留夷自己在心里补上之后的故事。   威廉二世被女巫反杀,这就是那只木鸟唱的“妈妈杀死了爸爸”,这个妈妈指的是继母。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死,也许是因为他从错误的法阵里召唤出来的那个东西帮了他。   他逃出去之后遇到了凯瑟琳,因为他恰好是AB型血,凯瑟琳给了他初拥,把他转化成吸血鬼。   威廉二世重新获得健康,带着凯瑟琳和凯瑟琳的管家马尔斯回到城堡。   而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女巫保下了卡尔的鬼魂,还找到了威廉二世惨死的原配妻子的鬼魂,将她放进水晶球蕴养。   也许是没有地方可以去,继续住在城堡里,直到有一天,威廉二世带着两个强大的吸血鬼回来。   她来不及逃离,所以用了手段,把自己变成又老又胖的女佣劳拉。至于城堡里原来那些下人去哪里了,谢留夷也不知道。   整篇记载都没有提到过黑猫,女巫原本也没有养黑猫,那么这只黑猫的身份只有一个可能。   “我就说萨拉被女巫变成黑猫了吧?”长征拍着桌子说。   徐大卫抬杠,“你明明说的是被邪恶女巫变成黑猫,可是人家女巫明明不邪恶。她把萨拉变成黑猫,是为了保护她不被吸血鬼吃掉。”   “可她差点杀了萧姐姐,”长征反驳道,“就算不是邪恶女巫,也绝对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徐大卫语塞,没法反驳。   女巫劳拉是个很矛盾的人。说她邪恶吧,她没有主动伤害过找她麻烦的普通人,还救了卡尔,保护了两个小家伙;说她善良吧,她杀人不眨眼,对萧楚曼下手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   “也许她只是喜欢小孩子吧。”萧楚曼猜测道。   众玩家都沉默了。   一片静默中,谢留夷开口了,“出口还没打开。”   现在副本的谜题基本上清晰了,可是出口依然没有出现。   “通关提示是完成萨拉的愿望……萨拉的愿望……”萧楚曼咂摸了两句,突然坐直了身子,“会不会,杀死威廉二世只是萨拉的愿望之一?”   玩家们脸上一喜,随即海叔又皱起了眉头,“可是,系统提示说,已经通关了。就说明萨拉的愿望已经完成了。”   众人又陷入苦思。   “我出去一下。”谢留夷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宴会厅,走到花园里,朝身后丢了个隔音结界,才喊了白莲一声。   “干什么?”白莲没有出现,声音从簪子里传出来。   “你怎么看?”谢留夷靠在喷泉旁边,问道。   白莲作为一个铂金副本的主宰,比玩家更了解铂金副本的机制。   “其实我老早就想说了,”白莲声音里透着得意,“你难道没想过,这个副本也是有主宰的吗?”   “没有主宰的铂金副本,通关后出口自己出现。有主宰的铂金副本,当然要主宰满意了,才会开门啊。”   先前白莲说过,只有少数铂金副本有主宰,因此谢留夷没往这上头想过。如今经过白莲提醒,她才想到这一点。   可是这个副本的主宰,会是谁呢?   最后一线夕阳隐没在高墙之后,金色的阳光只照亮了城堡的上半部分,花园顿时被阴影笼罩。   谢留夷目光落在被五花大绑的凯瑟琳公主身上,“是她吗?”   “我觉得不是。”白莲说,“主宰不一定是副本中最强的那个,但一定是跟副本关系最深的那个。比如我的副本里,最强的是湖里头那个东西,但神明选定了我做主宰。”   “关系最深?”谢留夷微微蹙眉。   跟副本关系最深的肯定是威廉二世,但是通关副本的条件是击杀他,那么他肯定不是主宰。   凯瑟琳是后来才进入古堡的,充其量算个提高玩家死亡率的强力BOSS,也不是主宰。   那么是谁呢?萨拉?卡尔?还是不知所踪的女巫劳拉?   “你还在纠结什么?”白莲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不觉得这个副本可以换个名字,叫女巫复仇记吗?”   白莲的声音像一道闪电,划过谢留夷的脑海。   是了。通关提示是完成萨拉的心愿,那是因为,女巫想要借玩家的手,替萨拉完成心愿,因此通关后的奖励由女巫给出。   萨拉被女巫变成黑猫,说到底,处于女巫的保护和控制之下,没有自主能力,不可能是主宰。   卡尔的鬼魂神智受损,也不是主宰。   那么副本的主宰,就是如今下落不明的女巫——劳拉!   按照白莲的说法,出口没有打开,是因为劳拉不满意……谢留夷心虚地摸摸鼻子,她就差把人家摁在地上摩擦了,劳拉会满意才怪。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劳拉,弄清楚要怎样她才会满意。   谢留夷闭上眼,浩瀚如海的神识瞬间铺满整个城堡。   宴会厅里,徐大卫趴在地上做俯卧撑,哀嚎说再吃几顿煮土豆,他的肌肉就要变成脂肪了。   海叔笑呵呵地招呼长征去厨房给他打下手,他要露一手,做一桌土豆宴。   萧楚曼拿自己的鞭子当逗猫棒,逗着黑猫玩。   门边,猪头蝠还在昏迷。   二楼几个土著NPC饿得不行,鬼鬼祟祟地出了门,往厨房摸去。三楼空无一人,转化失败的头油怪和威廉二世的干尸被扔在走廊。   地上没有劳拉的身影。   谢留夷又将神识向地下探去,然后,她发现了一条密道。   从酒窖一直延伸到她的脚下。   喷泉的正下方,大概十米的深度,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密室。   密室里依然没有劳拉的身影,但是谢留夷直觉这里不太对。她收束神识,仔细探查脚下的密室。   透过神识,她“看”到密室的中间有一团扭曲的空气,像是透明的漩涡。   漩涡中散溢出令她心惊胆寒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昨天说好要三更,今天我直接来了个三合一大肥章~   感觉身体被掏空,一滴都没了。   明天开始恢复双更,么么哒   感谢在2021-09-05 21:00:18~2021-09-06 19:3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mberTeoh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城堡的大门还锁着, 那把巨大的铁锁就挂在门后——没有人从大门离开过。   而整个城堡,没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往外界。这一点谢留夷可以百分百确定。   那么劳拉去哪儿了?   谢留夷观察着那一团扭曲的空气,心中的恐惧一点一点攀升。   这听起来像个笑话, 一个活了一千年的元婴后期剑修, 一个面对游戏都敢亮剑一战的剑修, 竟然会感到恐惧。   可它是事实,谢留夷的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那团扭曲的空气悬浮在密室靠上的位置, 像一个横着的漩涡,又像宇宙中永恒的星云。   谢留夷强行压住内心不断攀升的恐惧,分出一缕神识向那朵“星云”探去。   就在神识触角接触到星云雾状边缘的瞬间,谢留夷脑子一空, 识海突然开始剧烈震荡, 识海上空的星图爆发出强烈的光, 星子的位置开始无规律地变化。   星图是谢留夷的剑心实体化的形式,当星图发生无规律的变化,只能说明一件事。   她要走火入魔了。   识海中的寡言封印爆发出强烈的剑气,剑气顺着探出去的神识一路向前, 强行切断了谢留夷探出去的神识触角。   谢留夷的大脑仿佛被铁锤敲击,一阵剧痛传来,痛得她眼前一黑。   得益于这阵剧痛, 她的脑海清明了不少。星图停止震荡, 星子缓缓回归原本的位置。   谢留夷猛然睁开眼, 弯下腰大口大口穿着粗气, 冷汗从她额头渗出, 顺着皮肤向下蜿蜒,睫毛、鼻头、下巴,汗珠接连不断地从这三个位置滴落。   那团扭曲的空间中充斥着法则之力, 以她目前的修为,根本无法消化。哪怕仅窥得一星半点,也让她差点走火入魔。   白莲从簪子里钻出来,实体化之后扶起谢留夷,扯着袖子给她擦汗。   冰凉的触感让谢留夷渐渐冷静下来。   “喂,你怎么回事啊?”白莲焦急地问。自从谢留夷修为恢复,她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强大沉稳的,连游戏的虎须也敢捋。什么东西能让她狼狈到这种地步?   谢留夷摇摇头。她不知道地下那团“星云”究竟是什么,也不敢再查看第二次。没把握的事情她不喜欢说出来,只说了她能确定的事情。   “劳拉消失了。”她用的是“消失”,而非“不见”。   白莲听懂了她的意思。劳拉没有离开城堡,她凭空消失在城堡里面了。   “可是副本没有主宰,谁帮你们开门啊?”她问。   谢留夷转头看向她,目光灼灼,“谁说没有?”   白莲突然反应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随即她不可置信地叫出声来,“你在开什么玩笑?这又不是我的副本!我就算是把钥匙,也打不开别人家的门啊!”   “试试。”谢留夷语气云淡风轻,只是缩在袖中的手依然在止不住地颤抖。   白莲收回扶着谢留夷的手,往旁边挪了挪,“你疯了吧?你是生怕神明把你忘了,搞出点事情来提醒祂?”   谢留夷看着她不说话。修为到了她这个地步,所有的预感都不是空穴来风。比如大逃杀副本中,轰炸来临之前,她持续烦躁一整天。   而现在,萦绕在心头那些附骨之疽一般的恐惧,让她冥冥中产生一个念头:必须尽快离开副本。   白莲疯狂摇头,“不行,会被追杀的。谢留夷你想想,要是有人闯进你家书房,偷走了书房钥匙,还试图用书房的钥匙去开卧室的门,你能忍?”   “你不是钥匙。”谢留夷神色认真,“你是白莲。”   上个副本,白莲前脚说谢留夷通过了她的考验,后脚就把自己寄身的阴沉木簪子送给谢留夷。   那时候,副本还没有被毁,湖里的东西也没有被击杀。   她分明是一开始就打定了注意,要离开自己的副本,跟着她选定的玩家一起去“流浪”。   这样一个叛逆的、向往自由的灵魂,怎么可能甘心做一把没有思想的钥匙?   谢留夷努力抑制住手指的颤抖,摸摸白莲的脑袋,眼神温柔,语气认真,“只有你能帮我。”   为了鼓励白莲这把“钥匙”去开别人家的门,谢留夷已经“不择手段”了。   “哎呀,”白莲烦躁地跺脚,瞪了谢留夷一眼,“干嘛说这种肉麻的话,烦死了。”   嘴上这么说着,她还是解除了实体化,浮在空中。   夕阳早已沉入地平线以下,夜幕笼罩整个城堡。白莲的红衣在夜空中翻飞,那一头狗啃似的齐肩发也略微长长了一些。   她抬起手,掌心向前,一阵诡异的空间波动从她的掌心向四周荡漾,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然而,这阵波动片刻后就消失了,出口并没有打开。   “不行,”白莲落在地上,看起来有些虚弱,“打不开。这个副本的规则和我的副本有区别。”   谢留夷闭上眼睛,好半天才睁开。刚才她感应到了空间波动,说明这个副本在一定程度上给了白莲回应。白莲是有潜力的。   只是她没有谢留夷这种对危险的预感,又害怕被游戏发现,因此尝试了一下就退缩了。   有时候,人是要被逼着才会往前的。   “如果我说……”她刚起了个头,余光察觉到城堡大门口有人在向这边招手,她不动声色地掐诀撤了隔音结界,就听到长征一句话的尾音。   “饭啦——”   刚才白莲解除了实体化,长征看不到白莲。   “谢留夷,他们喊你回去吃饭。”她逃避似的钻回了木簪。   谢留夷长叹一口气,努力缓和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心脏。   一人计短,众人计长,也许,这件事情应该尽早告诉其他玩家。   她转身走进大门,却没有发现,夜色中,喷泉中央的天使雕像换了个动作——双手捂住眼睛,仿佛正在哭泣。   海叔的手艺很棒,前一刻还叫嚷着不想再吃土豆的徐大卫吃得比谁都多。四个NPC也坐在长桌上和大家一起进食,不停地竖起大拇指夸赞。   大厨海叔笑得连眼角的皱纹都荡漾着满满的成就感。   萧楚曼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一个鸟笼子,把猪头管家马尔斯关了进去。马尔斯还没醒,躺在笼底。   谢留夷心事重重地坐在长桌边,跟仓鼠似的逮着一根土豆丝啃了一顿饭。   等到众人酒足饭饱,捧着肚子陷入贤者时间,她才开口。   “让NPC离开吧。”   清冷的声音浇熄了餐桌上刚刚热起来的气氛。   土著NPC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玩家们互相对视几眼,投过来疑问的目光。   谢留夷视线下垂,并不回应他们的疑问,加重语气重复一次,“让他们离开。”   玩家们没有再问。萧楚曼清了清嗓子,把谢留夷的话翻译了一遍。   NPC们脸上浮现出错愕、愤怒,开始质问、反驳。餐桌上再度吵闹起来。   突然,木头断裂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众人寻声看去,才发现谢留夷徒手掰断了凯瑟琳那张专属座椅的靠背,正在抠镶嵌其上的鸽血红宝石。   宴会厅中鸦雀无声,土著NPC们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吐沫。   谢留夷抠完椅背上的三颗宝石,又当着众人的面,掰断了扶手——扶手前端各镶嵌着一个宝石。   最后,谢留夷抠下来五颗鸽血红宝石,丢给NPC一人一颗,剩下一颗被她当着众人的面捏成齑粉,撒在桌面。   “让他们走。”她语气平静。   萧楚曼翻译了她的话,这回,没有一个NPC敢说话,纷纷夹着尾巴跟着萧楚曼离开宴会厅。   长征抽出之前拿来拨弄木鸟的细针,“我去给他们开门。”说完,也跟着出去了。   海叔似乎意识到什么,沉默着坐在桌边,等着谢留夷开口。徐大卫看看谢留夷,又看看海叔,低下头开始研究自己的衣服扣子。   不多时,长征和萧楚曼回到宴会厅,坐到桌边。   “人齐了,”海叔开口道,“小谢啊,你有什么发现吗?”   谢留夷深吸一口气,“劳拉消失了。”   四个人都注意到她的用词,海叔跟她确认道:“你的意思是,劳拉没有离开城堡,也没有死,凭空消失了?”   谢留夷点头。   “她的消失,和副本出口有关系吗?”萧楚曼敏锐地意识到一点。   “有,”谢留夷抬眼看向大家,“她是副本主宰。”   “副本主宰?”   四个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疑惑。他们升入铂金级时间不长,从没听说过副本主宰。   “主宰控制出口。”谢留夷简短地解释了一句。   她的话过于简练,四个玩家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陆续变了脸色。   “你的意思是,这次副本出口没有出现,是因为主宰消失了?”海叔皱眉确认道。   “是。”谢留夷很有耐心地回答。   “什么副本主宰,我从没听说过。”徐大卫摇着头,不可置信,“副本通关,出口就会出现,这不是公认的吗?”   “大卫!”海叔呵止了徐大卫的质疑,转向谢留夷,“小谢,你肯定比我们更了解铂金级副本,我们相信你的话。你说副本主宰消失了,那出口,还有办法打开吗?”   谢留夷根本不是资深铂金玩家,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上来,只能实话实说:“不知道。”   “那我们不就被关在副本里面了?”徐大卫惊呼出声。   海叔抬手示意徐大卫冷静,“这样吧,既然劳拉是副本主宰,大卫、小萧还有长征,你们三个去她的密室再仔细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好!”三人点头,动作迅速地离开宴会厅。   等他们走远了,海叔才看向谢留夷,目光中有着看破世事的洞察。   “如果只是副本出口无法开启这件事,你不会坚持把NPC送走。小谢啊,说吧,还有什么事?”   依然是那种缓慢而沉稳的语调,让谢留夷心头的恐惧稍微平静了一些。   “我只是……恐惧,”顿了顿,她加重语气补充道,“非常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怪物设定借鉴了《神秘博士》的哭泣天使,顺便说一句,《神秘博士》真的好好看,编剧脑洞好大! 第78章   这个回答很笼统, 但是海叔没有再问,而是说:“带我去你觉得恐惧的地方看看吧。”   谢留夷点头,起身, 走出宴会厅。海叔跟在她身后。   走过门口的时候, 谢留夷余光扫过花园, 突然整个人僵硬地立在原地——凯瑟琳不见了。   原本凯瑟琳就放在喷泉旁边,现在, 喷泉边空空如也。   “凯瑟琳复活了?”海叔惊讶地喃喃,“太快了,怎么会这么快?”   谢留夷摇头,“不是的。”   如果是凯瑟琳复活后自行离开, 长棍面包应该留在原地才对。   谢留夷瞬间铺展开神识, 却没有在城堡里发现凯瑟琳的身影。她就像劳拉一样, 凭空消失了。   突然,她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   那尊天使雕像,变了。   雕像背对着城堡,面对着大门, 从谢留夷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它的背影。那对收在身后的翅膀遮掩住了它动作的变化,此刻在神识中才看清, 它的动作和之前不一样了。   原本的它双手捧在心口, 现在却捂在脸上。   这么明显的变化, 刚才她在雕像下面站了那么久, 竟然没有发现?   谢留夷的心剧烈跳动着, 她收回神识,再看向雕像,却发现自己潜意识里竟然觉得, 雕像没有任何异常。   此前她也曾觉得雕像动作有变化,随即就觉得自己看错了。这不正常!   “你在看什么?”海叔问。   “雕像变了。”谢留夷说着,掐诀召唤出一颗人头大的火球,浮在花园上空,照亮了喷泉和城堡之间的位置。   海叔眯起眼睛看了半天,“啊,这里竟然有座雕像吗?”   谢留夷的心迅速向下坠去。这个雕像有着令人忽视它的迷幻类能力,这种迷幻能力,连她都可以骗过。   她心底的恐惧和不安达到顶峰,果断出手,锋锐的剑气破体而出,切豆腐似的,将雕像切成大大小小数十块。   碎石块散落在喷泉底部,犹自滚来滚去。可是谢留夷心中的不安和恐惧依然如影随形。   “您先别出来。”谢留夷微微偏头,对海叔说了一句,警惕地向着喷泉走去。   这时,走廊那头传来急促又凌乱的脚步声。   谢留夷停住脚,偏头看去。徐大卫他们三个人神色惊恐地转过拐角,仿佛被鬼追着似的狂奔而来。   但他们身后什么都没有。   “我们之前检查过密室,里面没有任何线索,对吧?”徐大卫语速极快地向海叔确认道。   “我很确定,没有遗漏密室里任何线索。”海叔语气肯定地回答。   “现在密室墙上突然多出一行字,”长征喘着气说,“是刻上去的,看起来年代很久远。内容是:快逃,以及,小心石像。”   她话音刚落,谢留夷心有所感地转头看向喷泉。   碎裂的石块依然散落在地上,可是喷泉中央又出现了一具石像——翅膀收拢在身后,双手捂着脸,仿佛在哭泣。   这一次,石像是面朝他们的。   “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个雕像?”徐大卫惊呼出声。   “一直就有,”海叔沉声道,“原先的石像已经被小谢打碎了,这个石像……是刚才突然出现的。”   他话音刚落,谢留夷再次出手。   她上前两步,双手掐诀,向前平推。灼目的剑光从她指尖涌出,站在她身后的四个人只觉得有细小的锋刃划过皮肤。   锋锐无匹的剑光毫无阻碍地穿透石像,却没有给它造成任何伤害。   “这……”身后众人不可置信地喃喃。   萧楚曼上前两步,挥鞭抽向石像。只是她的鞭子在半空中就被谢留夷截住了。   “不要跟它接触。”谢留夷的声音发紧。   萧楚曼惊讶地转头,就见到平时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人,此刻脸色发白,嘴唇竟然微微颤抖。   也许恐惧会传染,她也不自觉开始颤抖。收回鞭子,拿出弩1箭,扣动扳机。   然而,弩箭一样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石像。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谢留夷不知道这座石像究竟是什么怪物,但是,剑光穿透它的身体的瞬间,她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   时间、空间、因果、轮回……都是属于天道、属于宇宙的法则。   这个石像怪,绝对不是副本原来就有的东西。   她突然想起上个副本,她和游戏对峙的时候听到的机械音——发现不法侵入!侵入者判断为同等纬度生命!   那么这个石像怪……有没有可能……就是警报中那个跟游戏同等维度的入侵者?   “白莲!”谢留夷冷声喊道。   身后四个玩家有些不解,不知道她在喊谁。随即,他们就感到气温骤降,眼前出现了红衣的美艳女子。   白莲直接实体化出现在半空中,皱眉看着喷泉中央的石像,“这东西好奇怪,非实非虚,亦真亦幻。”   “打开出口。”谢留夷沉声说。   身后的玩家听到她的话,一脸惊讶地看向白莲。   “可是我试过了,打不开。”白莲急切地说,“这里不是我的副本。”   听到这话,玩家们互相对视,徐大卫用口型说:“副本主宰?”其余玩家认同地点头。   “你可以,”谢留夷转头看向白莲,“只有你能救我。”   白莲垂下眼帘,咬牙犹豫着。   突然,后面玩家发出几声惊呼。谢留夷转头,就发现刚刚还捂着脸立在喷泉中央的石像,现在就在她身前不远处。   原本捂脸的手张牙舞爪地举在空中,呈现扑过来的姿势。张开的嘴里满是尖利的牙齿,一双石头雕成的,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她根本没有察觉到它是何时移动的!   刚刚发生了什么?它为什么移动,又为什么定住?   谢留夷目不转睛地看着它,大脑飞速运转。   白莲拉着她退回城堡里,二话不说拿出蛛网树的种子吞了下去,随即发出一声闷哼,脸色青白,衣服和头发瞬间被水浸透,竟是显出了水鬼原型。   “你等我,我马上开门。”   她没有趁机撒娇卖乖,开始一次一次地尝试打开副本出口。腹内的蛛网树种子延伸出根系,一点点跟她的魂体融合。这个过程异常疼痛,但是,被种子吸收的那些阴煞之气,也通过这种形式逐渐回到白莲身体里。   那尊石像就那么站在原地,仿佛刚才它的移动只是众人的幻觉。   “视线!”海叔突然说道,“小谢,刚才你是不是移开了视线,没有看它?”   谢留夷回头,疑问地看向海叔,却发现海叔根本没看她,而是盯着石像,眼睛眨也不眨。   “刚才我几个在说事情,没有看它。后来视线转回去的时候,就发现它已经在那儿了。”海叔这会也不慢条斯理了,语速飞快,“你刚刚是不是也转头了?”   刚才谢留夷转头去看白莲了,而当时,白莲也没有看石像。   也就是说,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看石像。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石像移动了。   听了海叔的话,原本看着白莲的玩家也转过眼盯着石像,不敢再移开视线。   说实话,哪怕是再来个凯瑟琳他们都不怕,就算打不过,起码是已知的物种。   人类最原始的恐惧来源于未知。这种免疫攻击、又不能接触的诡异存在,根本没有办法反击,也不知该如何防御,这才是最可怕的。   “谢小姐,”徐大卫问道,“如果被它碰到了,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的答案,谢留夷其实也不知道,她没见过这种生物。   但是她知道时间。时间是很可怕的力量,无论人类还是修士,在它面前都不堪一击。   这个东西身上有着时间法则的力量,如果被它碰到,无非就是时间向前或者向后。也许会迅速衰老死亡,也许会回归婴幼儿的状态,甚至有可能……回归到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状态。   这一刻,谢留夷突然明白劳拉和凯瑟琳的消失是怎么回事,也明白了劳拉的密室墙壁上突然出现的、看起来很古老的刻字是怎么来的。   时间回溯。   这个东西,把劳拉身上的时间回溯到很久以前。因此,劳拉从现在这个时间节点的城堡中消失了。她被送回过去,玩家还未来到城堡的时间节点。她来到密室,在墙上刻下了那句示警。   这个东西,本身就是时间,无法攻击,无法防御。   谁能抵抗得了时间呢?   幸好它还有唯一的弱点,那就是人的视线。五个人轮流盯着它,总能撑到白莲打开出口。   正这么想着,原本悬挂在空中的火球突然噗嗤一声熄灭了。   今夜月光不甚明亮,一瞬间,整个城堡陷入黑暗。   玩家们反应极快地拿出夜明珠,谢留夷也再次掐起引火诀。然而,幽绿色的光线亮起的瞬间,玩家惊出了一身冷汗。   石像怪已经出现在城堡中,那双手距离谢留夷只有不到一掌的距离。   谢留夷心跳如擂鼓,一声一声击打在她的耳膜上。刚才,她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东西近身。   她用引火诀召出来的火球不会轻易熄灭,除非,是这东西自己捣的鬼。   正这么想着,玩家手中夜明珠的光竟然开始闪烁,就像寿命到头的灯泡,似乎下一秒就会灭掉。   恐惧如同海啸,排山倒海而来。   就在这时,白莲惊喜的叫声响起,“出口打开了!”   乳白色的光晕出现在走廊中,照亮了前后的位置。玩家顿时松了口气。   “快出去,我坚持不了多久。”白莲说。   离出口最近的是长征,她也没废话说什么你们先走,直接向着光晕跑去。   然而,下一秒,她站在光晕中,怔怔转过身,脸上满是绝望。   “系统提示,副本封闭,出口无效。”   游戏,为了防止入侵者跑出去,把副本封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哭泣天使在《神秘博士》中被称作孤独的刺客,与宇宙同寿,不死不灭,有着绝对防御。触碰到猎物的瞬间会把猎物送回很久以前的某个时间节点,以时间逆流产生的能量为食。   也许会有小可爱觉得,穿越回古代是一件好事。这个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反正我本人是很害怕的。被送去一个我根本不存在的地方,没有人认识我,没有身份,没有过去未来,最重要的是没有网络和空调!   就问你阔不阔怕!   就捉了个虫,啥都没改 第79章   “言于归, 我真是看不明白你。”   钟长风翘着脚坐在沙发上,目光看向窗边紫檀木桌上伏案疾的青年。   不同于玩家们普遍冲锋衣的装扮,青年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白衬衣, 袖子挽在手肘处, 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写字的姿势很标准, 上身笔直,微微低头, 窗外吹进来的风偷偷撩动他额前的碎发,精致的眉眼仿佛最好的雕塑家精雕细琢的得意之作。   好看是好看,就是没什么鲜活气儿。   听到钟长风的话,他毫无反应, 甚至连笔尖都没有一丝停顿。钢笔在纸上摩擦发出令人愉悦的沙沙声。字体笔锋凌厉, 如铁画银钩。   跟谢留夷的字迹很像。   钟长风知道他的德行, 没阻止就代表他在听。他收回腿,站起来走到桌边,垂目看着青年笔下的纸张。   “又是新玩家培训计划?啧啧,上来之前我们蒋副队还跟我感叹呢, 说你真是个大善人,比我们这些上头派来营救老百姓的兵还负责任。”   他摇着头,连连感叹了好几声, 坐回沙发上, “你说你, 明明是个心肝脾肺肾都冷的人, 偏偏要立个古道热肠、急公好义的人设。我真是看不明白你。”   言于归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专注地写着。   钟长风咂了口茶,看向言于归,逆光勾勒出他的剪影, 渲染出一种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独特气质。   他突然“嘶”了一声,眯起眼睛,“说起来,这次我在副本里遇见一个人,笔迹跟你的特别像。”   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停住了,青年终于给了他回应——精致的眉眼淡漠地看向他,薄唇轻启,吐出简短的四个字。   “有事说事。”   听到他这句话,钟长风噗嗤一声笑出来,“不仅笔迹像,连说话风格都像。”   青年盯着他不说话,钟长风卖够了关子,才翘起腿架在茶几上,慢条斯理地说:“我遇见了一个叫谢留夷的女玩家。”   听到这个名字,言于归愣怔了几秒,随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笔尖顿在纸上某一处,半晌,晕出一片墨色的痕迹。   “又是同名?”他语气很淡,仿佛一点都不在意。谢留夷这个名字不算独一无二,找了这么多年,同名同姓的,死的活的加起来有好几个。   “也许吧,”钟长风啧啧了几声,“那姑娘的脸冷的哟,跟讨债似的。话也少得要命,一句话绝对不超过十个字,我都以为她有语言障碍。你说,是不是特别像你?”   揉搓纸张的声音响起。   言于归将被墨晕了的纸揉成一团,丢向桌角的废纸篓。阿芍一分钟不说话都能憋死,那个人一定不是她。   不足一米的距离,纸团却没有投进去,砸在纸篓边沿,弹到地上,滚到了茶几旁边。   钟长风收回腿,弯腰捡起纸团,精准地投进废纸篓,“言于归,你心乱了。”   言于归没理他,重新抽出一张纸平铺在桌上,在第一行的正中写下“新玩家培训计划”几个字。   写完之后,半天没有继续落笔,仿佛大脑突然空了,不知道该写什么。   钟长风走过来,靠在桌边,“算了,不逗你了,我觉得,这个谢留夷就是你要找的人。”   言于归没有抬头,整个人一动不动,安静得如同雕塑。好半天,才重新开始呼吸。他捡起钢笔的笔盖,一点一点缓慢地盖回去,动作卡顿得仿佛没上油的机器。   “证据。”短短两个字,包含了复杂汹涌的情绪。   “我没什么证据,”钟长风光棍地说,“我就是觉得,她很像那个,你一直在模仿的人。”   “言于归,你的善良、你的侠义心肠,其实是在模仿谢留夷吧?”   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能听到言于归略微急促的呼吸声。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身穿迷彩服的青年跑步来到病房门口,立正敬礼之后,声如洪钟地说:“钟队,言会长,出事了。”   “汇报。”钟长风站直身子。   “任务大厅,好几个进行中的副本入口突然显示出‘已封闭’字样。”   黄金级以下的副本强制进入,而铂金级以上的副本,是可以自己选择的。   铂金城设有东南西北四个任务大厅,大厅中每隔几米就立着一块虚拟光屏,这就是副本入口。   光屏会显示副本的名字和通关提示,玩家可自行选择副本进入。副本人数满了之后,入口显示为“进行中”,通关之后,入口刷新为新的副本。   从未听说过,进行中的副本,会被封闭。   他回头,恰好对上言于归看过来的视线,两人心中都涌起不详的预感。   ……   威廉古堡内,玩家手中的夜明珠一个接一个熄灭。谢留夷只觉得指尖的引火诀在疯狂地吸收自己的灵力。   那边,乳白色的光晕越来越小,白莲咬着牙,“我撑不住了,快想办法!”   话音刚落,出口消失,整个走廊陷入黑暗。   同一时间,清冷的女声划破黑暗,“剑牢,起!”   瞬间,无数把巨剑虚影凭空出现,清冷的剑光将玩家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谢留夷手印变换,随着她的动作,天上星光大盛。星辉与剑光交相呼应,剑牢稳稳地将一众玩家罩在里面。   剑牢并非照明工具,它是一个剑阵,既已起阵,又有星辉加持,可以亘古长明。只要星辰不灭,剑牢永存。   玩家终于松了口气。   “白莲,回来。”谢留夷说。   那厢白莲正虚弱地跪在地上,与腹中蛛网树种子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听到谢留夷召唤,化成一道烟钻进她头顶的阴沉木簪子。   这簪子,白莲用自己的神魂蕴养多年,本就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寄身之所,于她养伤有益。   “长征,刚才具体怎么回事?”海叔盯着石像问道。   长征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颤抖,“我走进出口,就听到系统提示,副本已经封闭,任何生命体以及非生命体都不能离开副本。”   “怎么会这样!”徐大卫失声叫出来,“那我们怎么办?”   他看着已经快崩溃,却一直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其他玩家前面,是最靠近石像的那个。   萧楚曼上前两步,一手握住他肩膀,“别着急,一定会有办法的。现在只有一个石像怪,我们有五个人,轮流盯着它,暂时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徐大卫哀嚎出声,“你瞎立什么flag?又来了一个!”   众人不敢移开目光,只能移动位置,用余光向门外看去。门外,被剑牢的光照亮的地方,又出现一尊捂着脸哭泣的天使雕像。   “大卫,小萧,你们盯住一号。长征,你跟我来,盯住二号。”海叔当即下令,“小谢,我们几个先顶着,你见多识广,想想办法吧。”   说完,他又补充道:“海叔知道你的为人,不用为难,尽力即可。就算最后没想出办法,大不了咱们几个一起上,跟它们拼了。”   谢留夷脑子飞速运转着,时间……时间……有什么可以对抗时间?   突然,长征惊呼一声,“又多了一个!”   二号石像旁边,又多出一尊同样动作的天使雕像。好在,两个雕像站在一起,视线可以将它们同时笼罩在内。   “海海海叔,”徐大卫抖着声音说,“我眼睛酸了。”   海叔还未出声,萧楚曼开口道:“你先闭眼休息几秒,我盯着它呢。”   徐大卫闭上眼,双手揉搓着眼睛,“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怎么源源不断呢?”   谢留夷脑中突然亮起一盏灯!   那团横过来的漩涡一样的东西,不是什么星云,那是一个巢啊!这些石像是从巢里孵化出来的!   “海叔你休息几秒,我先盯着。”长征的声音响起来。   海叔闭上眼,随意揉了几下又睁开,“长征,你也休息一下。人怎么可能不眨眼呢?”   “我去去就来。”谢留夷丢下一句话,狂奔进了宴会厅,从鸟笼里一把将猪头蝠抓出来,一瓶大红药灌下去,猪头蝠立马醒了过来。   它迷茫地转动着小眼睛,还没弄清自己的处境,就被一道锋利的剑光对准了心口。   “恢复人形,马上!”谢留夷冷声道。   这一刻,马尔斯想起了被剑牢支配的恐惧,二话不说,嘭一声恢复原形。原本得体的燕尾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   谢留夷一把揪住它的领结,把人拖到门口剑牢中,指着最近的石像,“盯着它,不许眨眼。”   “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马尔斯惊叫出声。   谢留夷没管他,指着马尔斯对海叔说道:“它不会眨眼。”   眨眼是活人才会有的反应,而马尔斯本质就是一具尸体,只要它想,它可以永远不眨眼。   海叔会意,“管家先生,那只石像怪就交给你了。一旦你的视线移开,它会立刻杀了你。连谢小姐都不是它的对手,我劝你慎重。小萧,大卫,过来门口,外面又多了一只。”   听到这话,谢留夷就知道不能耽搁了,掐了个诀,几把巨剑虚影将剑锋对准了马尔斯,如同忠实的监工。   “等我!”   她丢下一句话,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飞奔进入地下室的酒窖。之前用神识查探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密道的入口,就在一堆酒桶下面。   她挥手移开酒桶,打开暗门。下去之前,她抬手拔下头上的阴沉木簪。   “如果我死了……”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莲没有回应。   谢留夷把簪子放在入口,自己跳下密道,关上暗门,顺着密道走到了喷泉下方的密室中。   密室顶上,那团扭曲的空气如同一个巨大的巢穴,源源不断地孵化出石像怪。   谢留夷盘腿坐下,双手掐诀放在膝盖上,五心向天。   恐惧到了极致,她反而平静下来。闭上眼,一缕神识缓缓接近那团扭曲的空气。   既然这是它们的巢穴,那么打败它们的方法,也许就在这里。   元婴与化神的区别,在于对法则的领悟程度。元婴以前涨的是修为,化神之后修的是法则。   石像怪的“巢”蕴含着大量时间与空间法则,对于化神以上的修士来说,在“巢”的旁边参悟法则,一日可抵一年之功。   先前谢留夷直接用神识触角探入其中,极短的时间内接触到大量深奥又玄妙的法则,以她目前的修为,很难消化,才会导致识海震荡,险些走火入魔。   可是她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慢慢参悟。   这些石像鬼是连游戏都得谨慎对待的存在,如果放任不管,不光城堡里这几个玩家必死无疑,山下的镇子、这个副本中所有的生灵,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她修的是星辰剑诀,剑意感悟自漫天星辰,对法则的领悟远超同阶修士。只要抱元守一,守住心神,不要走火入魔,就有一线希望找到对付石像怪的办法。   谢留夷手决变换,剑盾浮现在她周身。不过,这次的剑盾,剑锋朝向她自己。   不为防御,只为在她走火入魔之后,第一时间将她击杀。   她闭上眼,神识汹涌而出,如澎湃潮水,涌向头顶的“时间之巢”。   作者有话要说:  别着急,我们小谢有外挂,不会死的。   感谢在2021-09-07 20:55:56~2021-09-08 18:1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水千秋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mberTeoh 5瓶;麻烦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瞬间, 大量法则之力投影在识海中,识海翻起滔天巨浪。谢留夷一声闷哼,七窍同时渗出鲜血, 清冷出尘的脸被鲜红的血覆盖大半, 像个血修罗。   她现在的感觉, 就好像一秒内吃了十头牛,撑得慌。撑的不是胃, 是脑子。   识海上空的星图这次没有震荡,就直接暗了下去。   谢留夷现在的状态很玄妙,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甚至不知道, “自己”是否存在。   她能“看”到的, 只有纷乱复杂、毫无规律的线条,如同一团纠缠在一起,找不到头绪的毛线;不,那不是线, 那是布匹,薄薄的布匹互相穿透、缠绕、飞舞,一眼望不到头;但是细看, 它又不是布匹, 它好像是某种无规则的物体。   总之, 就是乱。她被装在一个无规则的、漫无边际的、不知名的东西里面。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 你得去研究它, 弄清楚它是什么。但是她的脑子说:对不起,我不存在。   遭了,她脑子没了。她顿时如丧考妣。   突然, 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周围没有光、没有暗、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她似乎沉入了永恒的寂灭。   就在这一片虚无中,出现了一个白点,不过片刻,白点就在她眼前放大,成了一个人形。   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觉得他神圣、庄严、俊美、无法直视。   那人向她伸出一根指头,她感觉自己额头一凉,理智、思维、情感、记忆……瞬间回归。   她的脑子回来了!   她在一个巨大的剑牢里,清冷的剑光映照出面前白衣仙尊的样子。仙尊皱眉看着她,似乎在思考什么宇宙级别的难题。   看看周围熟悉的剑牢,再看看面前这张熟悉的脸,谢留夷试探出声,“师父?”   她话音刚一落下,白衣仙尊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为难他半天的世纪难题终于得到解答。   “啊,对,你是我徒弟。”   一如当年她筑基后,自己飞回凌云峰见她师父的场景。   谢留夷:“我应该对你想起我这件事感恩戴德吗?”   吐槽的话一出口,她发现她能自由说话了!寡言封印的束缚消失了!   那么问题来了。她师父不是飞升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儿?”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她师父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不等谢留夷回答,白衣仙尊自问自答:“对啊,我怎么在这儿?”   谢留夷:完了,我师父的脑子也出走了。   好在她师父的脑子很快又回来了,“我想起来了,我来这儿,是因为你悟道了。”   谢留夷:???   她明明还没开始悟道就直接被冲击傻了。   不过无所谓,她师父都来了,她也不需要凡事都自己硬撑。   谢留夷一个滑跪,抱住白衣仙尊的大腿,“师父,有怪物欺负我!”   白衣仙尊低下头,嘴角微微抽搐,“说详细点。”   于是谢留夷开始喋喋不休地告状,告游戏的状,告石像怪的状。努力渲染自己跟游戏交手的时候被打得有多惨,选择性遗忘当时自己暗搓搓地想先下手为强来着。   白衣仙尊表情放空地思考了一会,露出明悟的表情。   “你说的游戏,应当是‘潜识’。”   “潜识?!”谢留夷震惊,这玩意儿还有名字?   “嗯,”白衣仙尊点头,借着踱步的动作,挣开某人的胳膊,“是高等位面的存在,你飞升之后就会见到。它们以低等位面智慧生物的灵魂为食。”   “它们?”谢留夷敏锐地捕捉到一个重点词汇。这玩意儿竟然不止一个?   白衣仙尊蹙眉不说话。   这个表情谢留夷很熟悉,她师父不爱说话,每次不得不说一大堆来回答她的问题的时候,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谢留夷总结为:好烦哦还不能不管徒弟,的表情。   “潜识是一个群体,也是一个整体。这个你理解不了没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若非潜识,我和你的这段师徒缘分也不会开始。”   谢留夷疑问地看向她师父,还没开口提问,白衣仙尊就一指头点在她额头上。她先是感到脑海中一阵清凉,好像大热天喝了一杯薄荷汽水。紧接着,就发现她师父直接把问题的答案送进了她的脑子。   谢留夷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飞升之后,她师父终于学会了如何偷懒。   潜识这种生物吧,不能以善恶去划分。它只是在宇宙食物链中,恰好位于大多数智慧生物上面而已。   它没有实体,只有意识,所以既是群体也是整体。它属于高纬度宇宙的生命,以低纬度宇宙的智慧生命为食。   每当发现有智慧生物生活的星球,它就会构建出可以连通两个维度的中转站,通过中转站来捕食猎物。   这个中转站,就是游戏。   当初的谢留夷,就是这样被潜识拉入中转站,只是中途出了意外。   她师父说他自己是剑道化身,去往修仙界历劫,飞升之后便会归位。当然,真实情况更复杂,这样说只是为了便于她理解。   巧就巧在,他这个劫,应在徒弟上。他有一段师徒缘分,需尽了这段缘分,才能飞升。而他命定的徒弟,在另一个维度,用他的话说,就是在低等位面。   这就好玩了。他不飞升,无法破开位面去接徒弟,但是没有徒弟,他又不能飞升,等于他这个劫,是个死结。   看到这儿谢留夷明白了,她师父命定的徒弟就是她。困扰她多年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答:怪不得师父会捡她这么个各方面都平平无奇的大龄穿越者做徒弟。   当年,谢留夷被潜识捕食,拉进了中转站中。剑尊感应到契机,“潜”口夺食,把谢留夷牵引到了修仙界。所以谢留夷刚穿过去,他就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对此,谢留夷只想说:你们神仙真会玩儿。   后来,剑尊飞升归位,失去他的庇佑,谢留夷身上的契机就被牵引回到正常轨道。她带着元婴后期的修为,进入了游戏的新手副本。   “那……师父,我怎么样才能打败潜识啊?”谢留夷对着手指问。   白衣仙尊语气淡然,“飞升。”   谢留夷:……   迄今为止,她每次都是踩着寿命将尽的线,才突破到元婴后期的好吗?就这样还飞升?   “这个我们容后再议,”谢留夷果断放弃了这个虚无缥缈的梦想,“现在还有更紧急的,石像怪又是什么啊?”   “不知道。”白衣仙尊回答得很光棍。   谢留夷:“师父,你太让我失望了。”   白衣仙尊莫名其妙地看她,“我不知道名字,有些人叫它们‘哭泣天使’,它们与时间同在,没有形体,不死不灭。你所看到的石像,只是它呈现在你视线里的形态。没人知道它们原本是什么样子。”   谢留夷又狗腿地凑过去,一个滑跪抱住师父大腿,“师父,怎么打?”   白衣仙尊低头看她,“只有时间才能打败时间。”   “太深奥了,说得浅显一点。”谢留夷习惯性地为自己辩解,“你知道的,我脑子一向不太好用。”   白衣仙尊认同地点点头,“你现在尚未掌握时间法则,打不过。”   “那我就只能等死了!师父~”她开始假哭。   白衣仙尊冰冷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你虽然打不过,却也不是毫无办法。只需要静止它们的时间即可。”   谢留夷:???   她一头雾水,可是白衣仙尊说完这句话就表情放空,不再理她,好半天,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来,是为了助你悟道。”   说着,他一指头点在谢留夷的额头。   谢留夷又回到了那一片虚无中,无光、无暗、无声,像一片永恒的寂灭。   突然,一个金色的点不知从何处而来,划过谢留夷的眼前,成了一条金色的线。紧接着,千万个点从不同的方向,在她眼前构成了不同的线。这些线不停地穿梭、变化,最终,形成了谢留夷最开始看到的那一团混乱。   “你看到了什么?”师尊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乱。”谢留夷回答。   师尊叹气,放弃让她自己领悟,直接说道:“不知来处,不知归处,没有方向,不会回头。这就是时间。”   “你是时间、天地是时间、因果轮回,都是时间。”   识海中,星图再度亮起,只是它们的位置发生了变化。星子的数量变多了,其排列的顺序,隐隐有谢留夷刚才在虚无中看到的那一团混乱的雏形。   她的修为,突破至元婴大圆满,离化神仅一线之遥。   但是谢留夷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的识海上空,星图之下,寡言封印它!还!在!   “师父!你倒是把封印给我解了啊!”   没人回应。   谢留夷突然开始坠落,一阵失重感之后,她睁开眼睛。   她还在那方小小的密室中,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疼,最疼的是她的脑袋,那感觉,好像一个大字不识的学渣不眠不休地上了一整年的高数课。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抬手抚上额头。   突然,她的视线凝固在右手的手腕,那个朴素得有些丑的储物手镯从衣袖中露出一截来。   她知道,应该怎么静止它们的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吧,我就说小谢有外挂,死不了。   问:你师父为什么总记不住你?   小谢答:因为他喜欢喝忘崽牛奶。   关于时间那段是胡诌的,作者是文科生,看不懂相对论,只能自己编。别信!   捉了个虫,作话加了个小剧场,别的没改 第81章   很多年前, 当谢留夷终于得到心心念念的储物法宝的时候,她非常上心,很是研究了一阵子。   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东西比冰箱还保鲜。   东西放进去什么样, 拿出来的时候就还是什么样。为了弄清这个原理, 她还专门请教过她师父。   师父不爱说话, 解释得既简短又深奥。当时谢留夷听得云里雾里的,却又因为少女敏感的心思, 不愿意暴露自己的无知,只好假装听懂了。   后来见识的反科学的事情太多了,她也就习以为常,把这件事丢在了脑后。   就在刚才, 经过她师父拔苗助长似的“点化”, 她突然理解了储物法宝的原理。   这世界由时间和空间构成, 储物法宝其实就是剥离了时间的空间。这很难,只有掌握了法则之力的炼器师才能做到这一点,因此储物法宝的价格居高不下。   越是高明的炼器师,越能将时间剥离得彻底, 炼出的储物法宝也就越高级。低级的储物袋只是剥离了一部分时间法则,因此储物袋中的食物还是会慢慢腐坏,而高级的储物法宝, 几乎可以完全剥离时间, 让其中的空间达到近乎静止的效果。   谢留夷手上这个无上限储物手镯, 恰好就是一个几乎剥离了所有时间法则的、超大的、高级储物空间。   大到, 足以放下所有她想放进去的东西。   她抬起被血染成修罗的脸, 目光诡异地看向半空中那个“巢”,突然想干一票大的。   ……   萧楚曼觉得谢留夷刚离开没一会就回来了,速度快得好像只在楼梯上跑了个来回。   除了脸色有些苍白, 没有任何变化。身姿依然笔挺,语气云淡风轻。   “几个了?”谢留夷说话的时候有些气虚,不等萧楚曼回答,自己转头往大门外看过去。   这段时间,几个石像已经快摸到大门口了。玩家是活人,就算四个人协作,也不可能一瞬不差地盯住所有石像。反而是马尔斯那边,石像的姿势一点都没变过,可见他就的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的。   “一共五个石像,”萧楚曼回答,“差不多有两分钟,没有再出现新的石像。”   谢留夷“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当然不会再有新石像出现,孵化石像的巢穴,现在就在她的储物手镯里。多亏她师父强行助她悟道,提升了她对时间和空间法则的领悟,否则还就没那么容易把巢收进去。   “你们进宴会厅。”她盯着门口的几个石像,对其他玩家说道。   玩家们互相对视一眼,嘱咐了一句“那你小心”,就转头进了宴会厅。关门之前,长征说:“无心姐姐,刚才我们发现,后排的石像会捂住眼睛,避免看到前排的。我们推测,也许石像本身的视线对同类也有限制作用。”   谢留夷没有回头,只是在身后对他们摆摆手,“我知道了。”   宴会厅的门吱呀一声关上。   “尊敬的东方女巫,”马尔斯突然开口,“我只想问一个问题,我的主人,凯瑟琳公主,她去哪里了?”   “我的主人是亲王的直系血脉,生命力极其顽强,她不可能被人杀死。”   “她在过去。”谢留夷回答。   这些天使雕像会将猎物传送回过去的时间点,以时间逆流产生的能量为食。谢留夷也不知道,凯瑟琳究竟是在几百年前,还是几十年前,只能笼统地回答“过去”。   “谢谢,”马尔斯说,“我想你一定找到了对付它们的办法,不是吗?”   谢留夷用行动回答了马尔斯的问题。她手上的银色镯子爆发出闪瞎人眼的光芒,强光过后,门口的几个石像全部消失。   谢留夷的储物手镯内,“时间之巢”下面,多出了五个石像,围成一圈,互相对视。   解决了门口的威胁,谢留夷才转头看向一旁的马尔斯。   那张没有表情的野猪头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就心的笑来,“谢谢你告知我主人的下落。”   说完,它闭上了眼睛,仅一瞬间,马尔斯消失不见,对面的石像天使取代了它的位置。   它去找它的主人了。   吸血鬼寿命漫长,也许有一天,马尔斯会找到凯瑟琳,继续追随她。   手镯再次爆发出灼目的光亮,走廊中最后一只石像消失不见。   谢留夷收了剑牢,敲敲宴会厅的门,“出来吧。”   徐大卫打开门,最先走出来,眼睛还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哭的。剩下的人鱼贯跟着出来。   他们拿出夜明珠,夜明珠再次亮起幽绿色的光芒。映照出空无一物的走廊。   “无心姐姐,你好厉害啊!”长征崇拜地看向谢留夷。   “卧槽,牛X啊!”徐大卫爆发出一声欢呼,“你怎么做到的?”   谢留夷没说话,萧楚曼一指头戳在徐大卫脑门上,“问题怎么那么多呢你?”   徐大卫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可能涉及到其他玩家的底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海叔又恢复了慢条斯理的语气,“小谢,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交代在这儿了。”   说着,手中出现两张信笺和两支羽毛笔,“这是可以即时通信的道具,只能在副本内使用。不嫌弃的话,你就收下吧。”   谢留夷没有可以通信的对象,正在犹豫,海叔又说:“我的朋友和亲人都已经不在了,我留着它也没什么用。”   她只好听话地收下。   长征走过来,递给她一个做工极其粗糙扭曲的布娃娃,“这是噩梦娃娃,可以让使用对象梦到他最害怕的事情,拿来报复、整人都很好用。”   也许怕谢留夷拒绝,她接着说:“待会还要靠那位红衣服的漂亮姐姐开门呢,这个就当是门票!”   谢留夷看看长征那张可爱的萝莉脸,再看看她手中的噩梦娃娃,心情复杂地收下了。   徐大卫摸着头尴尬地笑,“我平时大手大脚的,没啥积蓄,就只有这个。”   然后,他拿出了一只拳头大小的,黑色的,栩栩如生的——蜘蛛。   谢留夷瞳孔地震,嘴唇瞬间没了血色。徐大卫还在那里介绍,“这是个仿生炸弹,威力还行,可以自己爬到需要爆破的……”   “大卫!”萧楚曼呵止住了他的介绍,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挡住谢留夷的视线,“哪个女孩子会喜欢蜘蛛啊?怪不得你单身,还不赶紧收起来。”   “啊?”徐大卫有些无措,“可是我没别的东西可以送了。”   萧楚曼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先给你垫上,出去还我。”说完,转过身来看着谢留夷。   谢留夷脸色已经恢复了,气息也逐渐平稳下来。   萧楚曼递给她两个手掌大的瓶子,“这是我自己做的驱虫粉,效果还不错。我住在西区的海贝街13号,用完了随时来找我拿。”   “谢谢,”萧楚曼的细心让谢留夷非常感动,这个礼物送到她心坎上了。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太可能去到铂金城,于是拿出自己仅剩的九个大红瓶递给萧楚曼,“再来九瓶。”   萧楚曼:……   最后,萧楚曼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驱虫粉都给了谢留夷,也没收她的大红瓶。谢留夷捧着十几瓶驱虫粉如获至宝,特意把它们放在储物手镯中、离石像天使和时间之巢最远的地方。   由于白莲还在疗伤,众人只能在城堡中休息一晚。第二天一大早,白莲从簪子里钻出来鬼吼鬼叫,“谢无心,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跟我说你要去死?你还没来得及死吧?你别想不开啊啊啊啊啊——”   谢留夷顶着众人诧异的视线,绷着脸说:“你听错了。”   “是吗?”白莲惊讶地歪头,长及脚踝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后微微荡漾,“可能我当时疼得出现幻觉了吧。”   “嗯,幻觉!”谢留夷冷着脸应了一声,说,“打开出口。”   白莲飘在空中转了个圈,红衣在空中划出一道潇洒的痕迹,“我修为恢复大半了,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副本主宰。”   不同于昨天打开出口时的费力,白莲轻轻打了个响指,白色的光晕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白莲得意地竖起大拇指,指着出口,说:“慢慢走,出口不会消失的。”   她已经不是昨晚那个开门一分钟充电一整晚的她了!   四个玩家笑着对她道谢,鱼贯走入出口。入侵者已经清除,副本自动解除封闭,玩家顺利离开。   谢留夷冷着脸目送玩家离开,然后回到宴会厅。阴沉木玩偶被萧楚曼收回去了,黑猫把水晶球抱在怀里,卡尔蹲在一边玩玩具。   “要跟我走吗?”谢留夷问。   黑猫看她一眼,高冷地转过脸去,却没有炸毛。卡尔无措地看看谢留夷,又看看姐姐,低下头去不回应。   谢留夷突然反应过来它们听不懂。   想了想,她把自己储物手镯里的所有长棍面包留下来,又去打开了城堡的门。这样黑猫可以自行去外面林子里捕食,总不会饿死。他们一家人依然可以在一起生活很久。   做完这一切,谢留夷重新站到出口前,出神地看着面前乳白色的光晕,“你说,这次会去哪儿?”   “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白莲回答得十分光棍,“这次你和我强行打开被封闭的副本的出口,神明已经盯上你了。”   “随便它。”谢留夷一点也不怕被盯上。   潜识这种东西没有形体,又在高纬度,不可能直接对她怎么样。之前那个大眼球,只是潜识投影在中转站的具象化形体罢了,没强到让她害怕的地步。   剑修靠战斗突破升级,修炼的就是一颗坚定不移勇往直前的道心。   她谢留夷无所畏惧。   毅然决然地穿过出口,下一秒,无所畏惧的谢留夷瞬间脸色惨白,尖叫出声。   她出现在原始森林里,脚下松软的泥土中,有数不清的虫子在穿梭,虫足行走时的咔擦声如催命的号角,阴魂不散地萦绕在耳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一更啦,我需要时间构思下一个副本大纲。明天可能也只有一更,不过小天使们放心,后天开始,我会连续来两个万字章补上。   啊,又结束了一个副本,开心~下一个副本男主出场。放心啦,男主不会影响小谢拔剑的速度,这只是一个情绪内敛的小狼狗的漫漫追妻路。   感谢在2021-09-08 18:50:24~2021-09-09 16:3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逐鹿 20瓶;溯溪源之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萧楚曼是第一个穿过出口的。   白光褪去, 眼前的景象刚刚清晰,她就被吓了一大跳。   任务大厅平时很少有人逗留,然而今天, 她刚出来就听到一声嘹亮的叫喊, “这个副本有人出来了——”   随即, 她就发现,任务大厅人山人海, 而这些人听到声音同时转头看向她,像是看到明星的粉丝一样,一拥而上,把他们几个人围在中间。   在她后面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徐大卫急忙上前, 张开双臂将他们挡在身后。   “干什么干什么, 你们想干什么?”   人群叽叽喳喳,每个人都在急切地询问什么,同时说话的人太多,根本听不清内容。   就在这时, 人群后方传来清脆又响亮的铁器相击之声,随后是一道声如洪钟的男声,“安静, 都让开。”   看清说话的人之后, 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虽有窃窃私语之声, 但无人再大声喧哗。   人群从后面分开, 几个身穿迷彩服的男人越众而出。为首的男人眉目坚毅,气质凌厉,寸许长的头发钢针似的支棱在头上, 鹰隼似的眸子扫过刚从副本中出来的几个人。   “所有玩家都出来了?”他问。   闻言,海叔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发现少了人,讶然看向最后一个出来的长征,低声问:“小谢呢?”   听到谢这个姓氏,钟长风眼眸微动。   长征闻言回头,又讶然四顾,“她就在我后面啊,怎么还没出来?”   “什么?谢小姐没出来?”萧楚曼三两步走回副本出口,却发现上面的字样发生变化。   【副本结束,奖励结算中。刷新倒计时11:57:49】   这说明副本中的玩家已经全部离开副本。   四个人面面相觑,这时,钟长风突然开口,“几位,打断一下。我是尖刀中队队长钟长风。”   几年前,郭嘉发现人口大量失踪,派遣了相关人员调查失踪原因,结果调查人员相继失踪。不得已,上面又从军队中抽调精英前去调查。   尖刀中队就这样进入了游戏,并迅速崛起,成立尖刀公会,清扫屠夫,重新建立起玩家空间的秩序。虽然尖刀进入铂金城时间不长,但是出于对郭嘉的热爱和信任,玩家们多少会给尖刀几分面子。   因此,听到钟长风的自我介绍,萧楚曼四人的态度也不再抗拒。海叔上前与钟长风握手,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钟长风指了指距离最近的“已封闭”的副本入口,“三天前,多个进行中和未开启的副本突然封闭,原因不明。迄今为止,你们是唯一从已封闭的副本出来的玩家。希望你们能提供一些线索。”   “可以,”海叔毫不犹豫地答应,“你问吧。”   让对方提问,自己可以斟酌着回答。看似将主动权交给对方,实际上以退为进,让自己有了隐瞒一些事情的余地。   钟长风也不介意,直白地问道:“你们知道副本封闭的原因吗?”   “不知道。”海叔回答得很肯定,他确实不知道副本封闭的具体原因。虽然有些猜测,但是不确定的事情说出来,反而容易惹麻烦。   钟长风犀利的眼神紧盯着海叔脸上的表情,海叔坦然跟他对视,半晌,钟长风才点点头,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答案,“那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说完,他余光瞥到海叔身后的三个年轻人互相看了一眼,而海叔依旧很坦然,“是副本主宰打开了出口。”   “副本主宰?”钟长风疑惑地询问。   “是,我们也是在这次副本才知道副本主宰,”海叔环视其他玩家,高声道,“应该有别人也遇见过可以打开出口的NPC吧?”   “有。”“我遇见过。”   人群中传来几声附和。   见玩家们脸上的怀疑散去不少,海叔这才继续说道:“只有极少一部分铂金副本拥有主宰,主宰可以控制出口。我们通关之后出口没有出现,是主宰替我们打开了出口,我们才能出来。要是大家不相信,我可以用测谎仪自证。”   立刻就有人拿来了测谎仪。四个玩家很干脆地将手放在测谎仪上面。   他们都是老玩家,看得清当前的形式。   作为此次副本封闭事件当前唯一的幸存小队,他们势必会受到玩家群体的盘问。要不是有尖刀的人控场,他们几个被刑讯逼供也是有可能的。   现在只是用用测谎仪,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再说了,他们又没有说谎。   四人轮流重复一遍,“是副本主宰打开了出口,我们才能出来。”   测谎仪显示他们说的是真话。   玩家空间的测谎仪是特殊道具,准确率可以达到百分之百。   这样一来,众玩家不再怀疑他们的话,自发推测出了“真相”:副本因为不明原因封闭,出口无法打开。而这几个玩家毕竟幸运,通关的副本里恰好有主宰,因此,只有这个副本的出口打开了。其它几个副本持续封闭,要么是玩家还未通关,要么,是没有主宰。   自觉明白了真相的玩家陆续散开。   钟长风依然没走,看着四人,说:“你们不是我们南区的吧?看着眼生啊。”   “南区?”四人又对视一眼,海叔才回答道,“我们是东区的。”   铂金城有东西南北四个区,每个区都有任务大厅,一般来说,从哪个区进去的,就从哪个区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从东区进,南区出。   不过看四人脸上的表情,钟长风就知道又是一个无解的题,换了话题,“我送你们回去。”   四人知道这是为了防止半路被人截住拷问,都没有拒绝。   钟长风带着四个人走出任务大厅,却径直往大门旁边走去。四人这才发现,任务大厅的大门旁边,靠墙站着个身穿白衬衣的青年,气质清冷,眉眼精致,淡漠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他们恍惚以为看见了性转版的谢留夷。   之前任务大厅人太多,言于归不爱凑热闹,就没有进去。见钟长风带着人出来,他也只是掀起眼皮看一眼,就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   钟长风带人走近了,做了个手势,他身边几个训练有素的军人立刻分散站位,不动声色地将他们围在中间。但是在路人看来,却像是一群人站在一起聊天。   “你们刚才说的谢小姐,叫什么名字?”   钟长风这句话一出口,不仅四个玩家惊讶,就连言于归也看了过来。   海叔他们只是刚出来的时候,小声提到过谢留夷。后来钟长风问了一些众玩家最关心的问题,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带过,他们还以为钟长风根本不记得有个还没出来的玩家。   他们几个不知道谢留夷和钟长风的关系,正犹豫着要怎么敷衍过去,就听到钟长风又开口了。   “她是不是穿蓝色古装,长发,不爱说话,顶着张被人欠钱不还的讨债脸,”他一口气说完,指向言于归,“就跟他一个德行。”   言于归没理他,站直了身子,紧紧盯着海叔等四人。   海叔沉吟片刻,问道:“方便问一下,你们和她是什么关系吗?”   钟长风指着言于归,“这么明显的夫妻相,没看出来吗?”   海叔端详言于归片刻,露出了然的表情,“是,你说的那个姑娘,就是跟我们一起通关的小谢。其实这次我们能出来,多亏了小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能出来。”   “嘶——”钟长风倒抽一口冷气,转脸看向言于归,“不太对啊,她上个副本跟我一起的,出副本才三天,无缝衔接吗这是?”   言于归眉头紧锁,垂眸思索着什么,突然抬眼,目光如电地射向海叔,“出口是她打开的?”   海叔没想到他这么敏锐,惊了一下,才点头,“是她身边跟着的那位叫做白莲的,打开了出口。”   钟长风立刻接话,“白莲是我们上个副本的最终BOSS!”   他话音刚落,言于归突然冲进任务大厅。钟长风赶紧吩咐其他人送海叔他们回去,自己跟了进去。   任务大厅里人头攒动,好像整个南区的玩家都聚集在这儿了。钟长风眼神好,很快就发现了言于归。   他步伐如风,不停在副本入口之间穿梭,似乎在找什么。   钟长风追上去,“你在找什么?”   言于归脚下不停,语速极快地说道:“她打开了被游戏封闭的副本,游戏一定会针对她。”   “那你在这儿找有什么用啊?”   刚说完,言于归突然停在一个入口光屏之前,转头对钟长风说:“我怀疑,她根本出不了副本。”   “怎么会?”钟长风诧异,“可能……她是从别的区出去了呢?”   言于归没有再说话,直接跨进了面前的入口。   “喂!”钟长风急忙跟上去,却被挡在入口之外。他眼睁睁的看着入口的字样变化。   副本名称没变,还是【苗疆古族】,下面的通关提示从“杀死蛊王”变成了“进行中”。   副本人满了。   “靠!”钟长风爆了句粗口,“你瞎进副本干嘛?万一人家不在这个副本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嗯,不一定是九点,啥时候写完啥时候发出来吧 第83章   谢留夷猝不及防之下尖叫出声, 不过很快就把声音憋回去了,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啊”声。   但即使这么短促的惊呼,也够白莲吃惊了。   她认识谢留夷也算有一段时间了, 这人哪怕遇到再强的敌手, 都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讨债脸, 什么时候如此失态过?   好奇使然,白莲从木簪中钻出来, 入目是满眼深深浅浅的绿色。   地上是厚厚的落叶,不知名的草从落叶中探出头来。再上面是蕨类植物,从岩石缝隙中钻出来,舒展开形态各异的叶片。再高一些是灌木, 掩映着褐色的、粗壮的树干。仰头, 高高低低的树冠将这片林子遮得密不透风, 像一层绿色的房顶。   长着透明翅膀的不知名飞虫在灌木上飞舞,脚下一群蚂蚁扛着撕碎的树叶穿行而过,汇聚成一条绿色的小溪。   “哇,谢留夷, 这里好漂亮啊!”白莲感叹出声。   感叹完了,许久没人回应,她的头在脖子上扭了一圈, 这才发现, 树林中只有她一个人, 谢留夷不见了。   “喂, 谢留夷!你在哪——”她提高了声音喊。   一道灵力包裹着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 落到她耳边,“我在上面。”   “上面?”白莲抬头,眯着眼睛, 半天也没能从茂密的树冠中找到熟悉的身影,正想再问,突然反应过来。   这人……不会飞上天了吧?   这么想着,白莲往上飘去。只是她到底是厉鬼,在下面的时候,茂密的树冠遮蔽了大部分阳光,她尚能忍受。穿过高高低低的树冠,越往上,阳光就越强烈。   白莲停在最高的那颗树茂密的枝叶中,透过树叶的间隙看向天空。   身穿蓝衣的人踩着一把透明的光剑,浮在空中,猎猎的风扬起她的衣摆,映着碧蓝如洗的天空,仿佛马上就要乘风归去。   “你在上面干嘛呀?”白莲问。   谢留夷沉默好半天才回答:“林中有瘴气。”   “是吗?”白莲不用呼吸,也不知道林中瘴气是什么样,只是谢留夷说有,那就有了,“你下来点,阳光太大,我回不去。”   话音落下,半晌,灵力裹着阴沉木的簪子,送到她眼前。   白莲感叹,“连你都怕成这样,这林子里的瘴气得多可怕啊。”   谢留夷没理会白莲的感慨,高空的风太大,方向又很乱,无论怎么转向,都被自己的头发糊一脸。察觉到白莲已经回到簪子里,便将木簪召回来,重新挽了头发。   仰头,看着头顶湛蓝色的天空,深呼吸几口气,才勉强压下了心底的不适感。   上一次见到这么多虫,还是在她结婴的时候,心魔幻境里密密麻麻的全是虫子。就因为这个心魔,她结婴失败好几次。   后来她直接封住视觉听觉和嗅觉,在心魔幻境中不管不顾地大开杀戒,误打误撞地打散了心魔,这才卡着寿命将尽的坎儿结婴成功。   然而,这些年来,她的恐虫症是一点儿也没减轻。反倒在修仙界见识过太多形态丑陋的虫形妖兽,导致她对虫子的恐惧与厌恶比以往更胜。   谢留夷承认,如果这是游戏的阴谋,它成功了。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对着天空竖起了中指。破副本,爷不伺候了!   “白莲,打开出口。”她冷冷地说。   “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白莲在木簪中吐槽道,“副本没通关,谁也开不了门。”   谢留夷:……   那么问题来了,通关提示是什么?   她叹了口气,还是去找找别的玩家在哪儿吧。和虫子相比,好像跟陌生人打交道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是迄今为止谢留夷遇见过的最大的副本地图。她在树海上空保持着三米左右的距离飞了很久都未见人烟,于是她换了个方向,又飞了许久,忽然,前方隐隐传来轰隆作响的水声。   附近有瀑布?   她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飞去,转过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一条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白练映入眼帘。   高悬的瀑布下方是一条奔涌的河流,沿着河流再往下不远,数十座吊脚竹楼拔地而起,依着山势高低起伏,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村落。   如今正是中午,村落中升起袅袅炊烟,有人在屋前屋后走动。村子周边围着一大片农田,有水田、也有旱地,密林被阻隔在农田之外。   谢留夷谨慎地给自己撑起灵力屏障,这才落在了河边的大石上,沿着河流走进村子。   第一个看见谢留夷的是一位坐在门口编竹筐的老丈,他上下打量了谢留夷半天,张嘴说了句什么。   谢留夷发现自己听不懂他的话,顿时有些无语。连着两个副本都听不懂NPC的语言,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正这么想着,屋内走出来一位妙龄少女,肤色白皙,五官秀气,乌黑的头发编成一条油亮的大辫子盘在头顶。   只是这姑娘双目无神,手中一根盲杖,走到门口跟老丈用土语交谈几句,才冲着门外,用清脆的声音喊:“你好,你是科考队的队员吗?你的队友在村长家的老房子里。”   她指了指河水的方向,“河边有条石头垒起来的路,沿着一直走到村东头,门口挂红布的那间房子就是。”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谢留夷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门口老丈坐着的是个自制的轮椅。   “谢了。”谢留夷高声道谢。   那姑娘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说话时面对的方向是错的,微微羞红脸,扭头进门。   谢留夷猜测她说的科考队应该就是玩家在这个副本的身份,于是按照她指的方向,顺着河边的石头路一直走。   路上,遇到不少村民。   这些村民,聋、哑、瘸、盲……总会占一样,为数不多的健全人,看起来都上了年纪。年轻的人里,能看见也能说话的,总会远远跟她说两句话,用的都是不太标准的中文,十分热情。   上了年纪的则对她不感兴趣,远远看一眼便移开目光。   村子并不大,没走多久,就来到姑娘说的那户门口挂红布的吊脚楼。   二层小楼并不是很大,里面隐隐有人声。谢留夷敲敲门,里面说话声骤停,一串脚步声来到门后,紧接着,门开了。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衬衫,再往上,是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言于归。   谢留夷有些尴尬地僵在原地。   这是自己情窦初开时唯一喜欢过的人,是陪伴自己长大,如同半身一样的人。   时间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像一条河,冲刷了一千年,年少时的感情早就被磨成了沙粒,随着水流不知去了哪里。   她一直没有想好,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见言于归。   欧阳喆说过很多次,言于归有多在意她,有多惦记她。那时候没有记忆,也就没什么感觉,现在记忆恢复了,就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像始乱终弃的渣男,人家对她情深义重,可她却快把人家忘了。   “好久不见。”她犹豫着说。话一出口,顿时生出一种“似此星辰非昨夜”的怅然。   门内的人眼神平静,听到她的话,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语气淡然地说:“进来吧,记得关门。”   说完,自己转身走了。   谢留夷一腔惆怅梗在喉头。   说好的情深义重,矢志不渝呢?这哪儿像惦记了她七年的样子?   不过这样一来,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进屋关上门,右侧是楼梯,左侧是一个由镂空的竹墙隔断的会客厅,里面摆了一圈蒲团,十个玩家席地而坐。   十个,全是男玩家。   谢留夷是这次副本唯一的女玩家。   九个陌生人的视线齐刷刷射来,谢留夷的脸绷得愈发地紧。唯一的空蒲团在言于归身边,谢留夷想都没想,直接过去坐下。   身边的人呼吸微微一窒,很快又恢复正常。   “我还以为这次的副本是和尚庙呢,没想到来了个大美女。”谢留夷对面肌肉虬结的纹身男调侃了一句,紧接着说,“大家才刚做了自我介绍,还没开始讨论什么。要不美女先介绍一下你自己?”   谢留夷冷着脸说:“谢无心。”然后就不再开口。   气氛冷了下来,纹身男笑了两声,“你跟你旁边那位还真像。”说完,他又说回了正题,“本次副本提示大家都知道了吧?那我就不多说了。”   谢留夷:……我不知道!   只可惜纹身男听不到她的腹诽,继续说到:“我呢,不太喜欢和陌生人合作,”他伸手划拉了一下身边两个人,“这两个呢,是我队友,我们仨一起行动。你们要组队还是要分开无所谓,咱们各凭本事。”   他站起来,他身边两个壮汉也跟着站起来,“刚才村长说了,村子里空房间随便住。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三个人结伴离开。   他们走后,又有四个玩家两两离开,竹楼里就只剩下三个人。   言于归、谢留夷和一个戴眼镜的儒雅男人。   儒雅男人最先开口,声音温润,“桃花兄弟,不如我们三个组队?”   听到这个称呼,谢留夷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桃花是什么鬼?!   “不用了,”言于归声音冷淡,“我不喜欢和陌生人组队。”   说完,站起身来,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转身皱眉看着谢留夷,“不走?”   “啊?哦。”谢留夷麻溜站起来,跟着言于归出了门。   前面穿着白衬衫的青年沉默地带路,既不说话也不回头。谢留夷憋了一肚子的问题,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转念一想,不管从哪里都说不出来,只好默默咽回去。   谢留夷跟着言于归走到了河边一处空着的吊脚楼中。这个小楼很简陋,只有一层,一个房间。   言于归率先进了门,取出一枝香点上,将整个房子熏了一遍。   谢留夷看着他的动作,不明所以。直到言于归熏完了整个屋子,把香插在屋子正中间,又拿出一件黑色风衣铺在地上。   风衣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在阳光下隐隐可以看到暗纹。谢留夷没忍住丢了个鉴定术上去。   【暗夜行者(铂金)】受到攻击时抵消50%伤害。   这人把铂金装备铺在地上干嘛?   正这么想着,言于归在风衣对面坐下,抬眼看过来,“已经熏过驱虫香了,进来坐吧。”   说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那件铺在地上的黑风衣。   谢留夷绷着的脸龟裂了。   这人拿铂金装备给她当坐垫?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男主出场了~   预告一下,明晚九点有万字大肥章掉落~ 第84章   谢留夷走入室内, 面对着价值不菲的“坐垫”,罕见地扭捏了。   她看了言于归一眼,只看到他的后脑勺。他根本没有抬头看她。   “我坐地上就行。”   她弯腰准备捡起风衣还给言于归, 手还没碰到, 就听到言于归语气淡漠地来了句, “地上被虫子爬过。”   她捡外套的手顺势撑在上面,一屁股坐下来, 盘起腿,力求自己身体每一寸都收在风衣覆盖的范围内。   她专注于自己的姿势,没注意到对面言于归的嘴角略微弯了一瞬,随即又落下。   她刚坐稳, 言于归就开口了, “这次副本的通关提示是‘杀死蛊王’, 我们的身份是迷路的科考队队员。林子里有瘴气,待得久了会持续掉血,只有村落范围内没有瘴气,所以玩家不能长时间离开村落。”   谢留夷想问的问题全被言于归提前说出来了, 她讷讷地“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面的人像是知道她的尴尬,并不等她回应, 自顾自地继续说:“副本名字叫苗疆古族, 我刚才注意观察了村民的服饰和建筑, 跟苗族有些像, 但不完全一样。村子没有通电, 科技落后,上了年纪的人都不会说普通话。我推测他们是避世而居的苗族分支。”   听刚才那个肌肉男的话,玩家进本应该没多久。这么短时间, 言于归就分析出这么多信息,谢留夷除了心里喊六六六之外,还能说什么?   不过,她心底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言于归解释得太详细了,就好像知道她对副本一无所知一样。   不等她想明白心头的疑问,那厢言于归直接递过来一根手指粗的木棍。   谢留夷条件反射地接过来,转了一圈,才发现其上刻着三个描金篆字:驱虫香。   这是一个装线香的筒,只是盖子太过严丝合缝,看起来就像一根完整的木棍。   她鉴定了一下,发现这是个黄金级的道具,急忙递回去,“太贵重了。”   怕言于归不收,她又拿出萧楚曼送给她的驱虫粉晃了晃,“我有这个。”   言于归看了驱虫粉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接过驱虫香收进系统背包,才说:“根据通关提示推测,这个副本是有蛊虫的。一般的驱虫粉只能驱除普通的虫子,对专门养出来的蛊不一定有效。”   听完这话,谢留夷僵住了。只是驱虫香已经还回去了,也不好意思再要,她只能把驱虫粉收回储物手镯里,打定注意,接下来只要出门就用飞的,绝对不着地。   “午饭时间了,”言于归站起身,“我去找些吃的,你随意,别跑远。”   “哦。”谢留夷觉得她和言于归的相处方式好像反过来了。   以前都是她喋喋不休,言于归的回应绝对不超过十个字。这么多年过去,言于归话变多了,她反而说不出什么。   目送言于归离开,谢留夷转回视线,却发现言于归刚才坐的地方,丢着一个眼熟的木棍——驱虫香的香筒。   她唰地扭头看向门口,言于归已经没影了。   谢留夷伸手捡起那筒驱虫香,心情复杂。刚才她明明看着他把驱虫香收回系统背包,现在却出现在地上。以言于归的细心,若说是不小心落下的,傻子也不会信。   他是故意留下的。   谢留夷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把驱虫香收进储物手镯。   大不了以后用别的东西还回去。她想。   先前言于归说村子里可能有蛊虫,因此谢留夷暂时不打算出这扇门。对她来说,寻找线索并不一定要亲自出门。   她闭上眼,磅礴如海的神识瞬间铺满整个村落,然而仅一秒,她就立刻收回。   就这一瞬间,足够她看清很多东西,很多让她毛骨悚然的东西。   村子里家家户户的角落里都摆着几个粗糙的陶罐,里面是层层叠叠、翻涌如沸腾的虫子。   而村子最中心,是一块巨大的、平整的青石。最靠近青石的,是整个村子最大的木质三层吊脚楼。在它顶层阁楼里,摆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陶罐,五毒俱全。   五毒,即毒蛇、毒蟾蜍、毒蜘蛛、毒蝎子、毒蜈蚣。   谢留夷不怕蛇、蟾蜍和蝎子,但是蜘蛛和蜈蚣,名列她害怕的虫子之最。她闭眼调息好久,才压下了那股毛骨悚然的不适感。   这次她没有直接铺展神识,而是将神识拧成一缕,向那栋五毒俱全的吊脚楼探去。   那栋楼不仅建筑面积最大,装饰也最华丽。窗户上糊着青底白花的蜡染布,花纹可以看出是变了形的五毒,让谢留夷略感不适。   吊脚楼的一楼一般用来蓄养家畜,这栋楼的一楼却是空空如也。二楼是装饰华丽的堂屋,正对门的墙上挂着巨幅的苗绣,栩栩如生的五毒拱卫着中央色彩斑斓的蝴蝶。   谢留夷忍着不适,仔细观察这幅绣品。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五毒的造型各不相同,有种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效果,应当是用了苗族挑绣的手法。   堂屋外侧靠窗安置着一张美人靠,坐垫上刺绣纹样也还是五毒。   二楼是卧室,无论是桌布还是床上的铺盖,刺绣的纹样都取自五毒。明明是午饭时间,整栋楼里却都没有人,不知道主人家去哪里了。   谢留夷又用神识探查了村中其它房屋里面的装饰,最后得出结论:这个村落,不仅蓄蛊,对五毒的崇拜更是达到巅峰。   不过让她感到奇怪的是,除了崇拜五毒,蓄养蛊虫之外,这个村子可以称得上祥和安宁,察觉不到任何危险。   作为一个铂金级别的副本,这太不正常了。   正在她皱眉思考的时候,脚步声传来,言于归回来了。   她转过头,言于归恰好走到门口。逆着光,只能看到一个剪影,却也让人觉得他身姿修长,玉树临风。   他走进门,手里捧着一张大叶子,上面堆着些香蕉葡萄之类的水果。葡萄已经清洗过了,上面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时间仓促,先吃这些垫垫。待会我找人借厨房做些吃的。”他将水果放在谢留夷面前,在她对面坐下来。   谢留夷有些惊讶。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午饭,她以为言于归会随便找户人家买一些饭菜,没想到他竟然拿水果当午饭。   因为沉浸在自己思绪中,以至于言于归剥好香蕉递过来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就接过来了,直到闻到香蕉特有的香味,这才回神。   “我以为……”她说到一半,言于归听见声音抬头看她,眼神清澈又平静,眉眼间依然是那种令她感到熟悉的淡漠,她后半句话堵在了嘴里。   “以为什么?”他问。   谢留夷觉得心里有些烦躁,摇摇头没说话,低头小口小口地吃香蕉,就听到对面言于归问:“以为我会找人买饭菜回来?”   谢留夷惊讶地抬头,看到她的表情,言于归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副本里有蛊虫,NPC很可能擅长养蛊,他们的东西我不敢随便吃。”言于归自己捻了颗葡萄慢条斯理地吃下去,继续说,“你注意着点,NPC给的东西别随便吃。”   他一颗接一颗地吃着葡萄,也不看谢留夷,好像根本不在意她这个人的存在,可是……   “你没吐籽。”谢留夷提醒道。   言于归顿了一下,说:“没籽。”   “是吗?”谢留夷好奇地伸手,想掐一颗来尝,结果还没碰到,言于归就把整串葡萄都提走了。   “葡萄有点酸,你吃别的。”他将葡萄捧在左手中,右手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塞。他手上的皮肤很白,紫色的葡萄映衬着他修长的手指,显得愈发莹润可爱,让谢留夷看着都有点想吃了。   不过谢留夷也不好意思从他怀里抢吃的,只能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香蕉。   “在副本里的这几天,每顿饭我都会自己做。除了我做的饭,别的东西你吃的时候留个心眼。”   言于归说话的时候根本没看谢留夷,这让她轻松许多,咽下嘴里的香蕉,她很自然地说:“我可以不吃。”   “嗯?”言于归难得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对于让他惊讶这件事,谢留夷心中有些得意,解释道:“我不会饿。”   言于归略一思考,问:“血脉么?”   谢留夷本想否认,转念一想,剑修这个身份,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一种强大的血脉传承,因此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谁知言于归也放下了葡萄,说:“好巧,我也是。”   谢留夷:???   言于归神色自然,“我传承的血脉,也不太容易饿,十天半个月不吃没什么。”   谢留夷微微睁大了眼睛。所以他们两个完全不饿的人,为了骗过对方,在假装吃午饭。这是什么沙雕展开?   她只能点头,干巴巴地说:“那挺好。”   在这种随处都是蛊的副本,不用吃食物更好。   谢留夷也默默把手中的香蕉放回去,余光瞥见言于归不动声色地轻摁自己的胃,“你怎么了?”   “葡萄太酸了,胃不舒服,我出去一下。”言于归低声说完,起身快步走出了屋子。   谢留夷目光落在葡萄上,有些好奇:真那么酸吗?   她探头往外看了看,没看见言于归的身影,这才伸手掐了一颗葡萄送进嘴里。   挺甜的,以及,这葡萄有籽。   她觉得言于归胃疼是因为吃了太多葡萄籽吧?   ……   言于归回来的时候像是洗过脸,额前的碎发被水沾湿,凝成一缕一缕的。一颗水珠从发梢滴落,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滚下来,跟脸上残留的水汇集在一起,划过他线条清晰的下颚和喉结,最终滚入衣领消失不见。   “你在看什么?”他突然问。   “看水。”谢留夷实事求是地回答。   言于归抹了把脸,“没有毛巾,只能这样。要出去走走吗?你坐太久没动了。”   出去走走?想到村里每户人家都养着几陶罐虫子,谢留夷有些抵触。   还没等她拒绝,言于归就走进来,再次在她对面坐下,问:“腿麻吗?”   “不麻。”   言于归嗯了一声,没有再提让她起来活动的话,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房顶,“这次副本玩家比较杂,东西南北四个区的人都有。”   听到“东西南北四个区”,谢留夷眼睫微动。以前听秦思源说过他在玩家空间住东区,没想到铂金城也分区。   那厢言于归却像是能听到她的心声,开始解释:“铂金城分东西南北四个区,每个区都有任务大厅。所有副本入口都在任务大厅里。有些副本只在单独某一区出现,有些副本入口同时出现在四个区的大厅。后者往往危险性更高,比如这次的副本。”   谢留夷心头升起一丝异样,探究地看向言于归。   言于归依然看着房顶,“副本入口只显示副本名称和通关提示,不显示可容纳人数,因此玩家很少组队下本。就算组队,人数也不会很多,否则无法保证队员都能进本。像这次这样,几乎全部组队的情况,很少见。”   这下谢留夷确定了,言于归在向她科普铂金城和副本相关的知识,他知道她不能出副本。   “你知道?”她突然提问,打断了言于归的话。   言于归沉默片刻,语气平静地回答,“我猜的。”   他态度过于平常,搞得谢留夷也觉得出不了副本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   “游戏已经开始针对你了,”言于归声音有些发紧,似乎很紧张,“我建议你最好出副本,去玩家空间。这样一来,起码在副本的选择上能掌握主动权。”   “我出不去。”谢留夷垂眸,盯着面前快要燃尽的驱虫香,拿出香筒,重新抽出一根。   “我有办法。”   谢留夷的动作突然僵住,“什么办法?”   言于归喉结上下滚动,闭了闭眼,“算了,之后再说吧。”   谢留夷:???兄弟你怎么回事?   她把新的驱虫香插在地上,掐了个引火诀点燃,轻轻扇灭火苗。   屋内陷入尴尬的沉默。   谢留夷突然想起什么,问:“我外公呢?”   言于归终于转过头来看她,“走了。”   谢留夷觉得有谁扯着自己的心脏,往下拉了一把。   外婆走了之后,她跟外公相依为命。即便外公收养了言于归,可是论血缘,她才是外公最亲的人。   刚穿越的时候,她努力忍着不去想外公会怎样,后来时间久了,久到她比外公年级更大的时候,她也逐渐释然。   只是此刻,亲耳听到外公去世的消息,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来,问:“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她的失踪,才让外公承受不住打击去世的吗?   言于归摇头,“喜丧。”   也就是说,外公是寿终正寝,不怪她。   谢留夷没有怀疑言于归的话,“谢谢。”谢谢你替我,送外公最后一程。   “应该的。”言于归转过头,继续看着房顶,声音很轻,“他也是我外公。”   屋子里再次沉寂下来,谢留夷偏头看着门外渐渐西斜的日头,没有再试图挑起话题。言于归也盯着房顶发呆,不再说话。   许久,屋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银器撞击时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不多时,一位头顶银饰的年轻姑娘出现在门口。   她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乌黑油亮的头发盘在头顶,装饰着一个半月形的银饰,手腕上层层叠叠带了十几只细细的银镯子,一动就哗啦啦地响。   上身穿着对襟的绣花短衣,下身的裙子长不及膝,露出两条白皙纤长的小腿。脚上穿着低帮的绣花鞋,脚踝上一条带着小铃铛的银链子,随着她走动发出悦耳的铃音。   她美得就像山中最清澈的泉水。   然而谢留夷的神识扫过她,却发现她左脚有六个指头。   “我阿爸让我来通知你们,今晚我们寨子要举行巫神祭,就在寨子中心的台子上。两位客人一定要来参加啊。”   她嘴上说着两位客人,可是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却含羞带怯地盯着言于归,根本没看谢留夷一眼。   言于归早在听到她脚步声的时候就坐起来了,闻言,只是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地说:“知道了。”   那姑娘对他冷漠的反应很不满意,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言于归就开始语气冷漠地赶客,“慢走不送。”   姑娘跺跺脚,气哼哼地走了。   谢留夷打趣地看向言于归,言于归耷拉着眼皮跟她对视一眼,转身背对着她躺下,一副拒绝交流的态度。   见此,谢留夷也不再打趣他,双手掐诀放在膝盖上,开始打坐调息。   上个副本强行悟道,又勉力将“时间之巢”装进储物手镯,经脉和识海都留下了暗伤,后来“惊喜”一个接着一个,拖到现在才有时间疗伤。   她不知道,当她入定之后,言于归转过身来,看了她很久。   直到现在,言于归的心才落到实处。   在此之前,他在进行一场豪赌,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他不确定钟长风说的是不是谢留夷,也不确定她在不在这个副本里。   一切都是没有证据的推测,而他一向理智。   可是当他找遍大厅,真的发现了这个与虫子相关的副本,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得早点找到她,否则她会怕。   其实玩家是在村外树林中集合的,他是最后一个进本的玩家。   当时他有多失望,那么后来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的心跳就有多剧烈。他从来不是一个热心的人,但那一刻,他抢在所有玩家之前主动去开门……   他视线下移,缓缓伸出手,握住了他铺在谢留夷身下的风衣,这才放心地闭上眼。   谢留夷调息完毕睁开眼的时候,言于归正站在门边看夕阳。   夕阳给他的侧脸勾勒出一层金边,谢留夷不禁感叹,他的骨相是真的完美,日后等他去世了,再过个百年被人挖出来,也一定是最标志的骷髅。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言于归转过脸来,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谢留夷站起身,捡起他的风衣抖了抖,又施了个清洁咒,才还给言于归。   他接过风衣,直接穿在身上。   夕阳西下,温度渐凉。这个时候穿外套也是理所应当。可是谢留夷想到自己坐了一天的衣服,被他穿在身上,就觉得脸有些热。   “出去走走吧。”她说。   “不怕了?”言于归挑眉。   谢留夷:……   言于归走过来,拔起旁边的驱虫香,蹲下身,用驱虫香熏她的裙摆,熏完前面,他头也不抬地说:“向后转。”   谢留夷愣愣地转了半圈,言于归又仔仔细细熏了身后,这才起身,把香熄灭了收起来,“用驱虫香熏过的衣服,三个小时之内自带驱虫效果。”   谢留夷抿嘴看他半天,“我都腌入味了。”   她在驱虫香旁边坐了大半天,还需要再熏一次吗?   “这样效果好。”言于归煞有介事地说了一句,转身出门。   是吗?谢留夷将信将疑地嗅了嗅自己的衣领,又拎起裙摆嗅了嗅,感觉没什么区别。   她跟着往门外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她入定这么久,驱虫香早就烧完不知道几根了,她转头看了一眼,地上厚厚一堆香灰证明了这个事实。   那么她入定期间,是言于归在续香?   他给了她一盒驱虫香,自己身上还有一盒。驱虫香这种黄金级道具,他怎么会有这么多?   “喂,走不走?”言于归发现她没跟上来,转头过来喊了一声。暖黄色的光下,他脸色淡漠,好像只是在喊一个临时组队的队友。   谢留夷压下心中的疑惑,应了一声,用灵力屏障包裹了全身,才追上去。   依旧是言于归带路,两人顺着奔涌的河水向下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年轻男女见到他们非常热情地打招呼,凑上来用带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话搭讪。   只是谢留夷和言于归都不是喜欢社交的人,气氛很快就会冷下来。再热情的人也受不了他们两个,只得讪讪离开。   “发现了吗?”言于归放慢了速度,落到谢留夷身边,压低声音问。   “嗯。”谢留夷点头。   这些年轻人中,身体出现畸形的概率也太大了点。聋哑、盲、痴、多指、唇腭裂,多多少少都有先天性的缺陷。有些人的缺陷掩盖在衣服里,却逃不过谢留夷的神识。   “这个地方闭塞、落后,常年近亲通婚,这就导致后代出现遗传病的概率变大,”言于归眼神自然地看着前方,声音很轻,看起来就像在跟身边的人聊风景,“你猜猜,这个村子出现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谢留夷摇头,她猜不到。但是她曾经在密林上空飞了很久,知道这个村落的位置有多么人迹罕至。   这样一个村庄,如果因为近亲结婚而爆发先天性疾病,应该已经传了很多代,可是奇怪就奇怪在,村子中年纪越大的人,身体反而越健全。就好像,这些遗传病是近几代才开始出现似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村子中央那块平整的大青石广场旁边。   广场中央架起了一人高的篝火堆,外围摆着两圈矮几和蒲团。篝火还未燃起,矮几上空空如也。   谢留夷敏锐地察觉到一道令她不舒服的视线。她没有回头,神识顺着视线看来的方向探去。   视线来自旁边那栋五毒俱全的吊脚楼,二楼的晒台上站着一个人,身形佝偻,披着一件花纹十分繁复的羊毛毡,手中拄着一根比他还高的蛇头杖,雪白的头发缠在苍青色的包头中,脸皱得如同鸡皮。   突然,老翁披风上的花纹动了动,谢留夷这才发现,那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蜘蛛,和一只通身血红的蜈蚣。   她急忙收回视线,呼吸略微急促了几分。   身边有人靠近,鼻尖钻入一股清新凌冽的气味,像雪又像水,“别回头,跟我走。”   是言于归。   他抓住谢留夷的小臂,带着她穿过热闹的人群。很快,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被房屋遮挡。   言于归没有停下,只是放开了谢留夷的手臂,跟她并排走在一起,“刚才,村长家的二楼晒台上,有个怪老头。他身上有虫子,你以后遇到他尽量别看。”   谢留夷心想,我已经看到了。吃了个教训,她决定以后轻易不要放出神识,这个村子真是处处都会踩雷。   “你已经看见了?”言于归突然问。   谢留夷刚才只是呼吸急促了几分,立刻就压了下来,就这样,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嗯。”谢留夷微微蹙眉,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一点秘密都没有。   “从那个人身上绣的纹样来看,他应该是宅子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晚上的祭祀他肯定会参加,”言于归转过视线,没有再看她,“要不你先回去?”   谢留夷摇头。晚上的祭祀八成是副本的重要事件,无论如何她也不能错过。   言于归没再劝,两人沉默地沿着河流走到村口,又转头往回走。   走到广场附近的时候,夕阳已经落入地平线以下,广场上的篝火已经燃起,火光隔着老远都能看见。   言于归突然停下来,抬手递过来一条三指宽的白纱,“要吗?”   他神情漠然,一副你不要我就马上收回来的表情。   白纱的颜色像柔和的月光,散发着纯净的水系灵力。这是鲛绡。   谢留夷没有拒绝,扯过鲛绡蒙住眼睛,“谢了。”   鲛绡是半透明的,蒙在眼睛上能过滤掉强光和鲜艳的色彩,让眼前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柔和。   不影响谢留夷行动,却能让她看不清那个怪老头身上的蛊虫。   谢留夷忍不住问言于归,“你是百宝箱吗?”怎么什么都有。   言于归双手插兜走在前面,闻言,微微侧头,“我是机器猫。”   谢留夷反映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机器猫是什么,顿时冷得一个激灵。   这么冷的笑话,言于归是怎么说出口的?   两人来到广场,其他玩家已经被安排入座了,看到他们两人,立刻就有漂亮的姑娘上前来引他们入座。   玩家的座位在最外围,矮几两人一桌,谢留夷和言于归自然被安排在一起。他们到的时候,矮几上已经摆了两碟子菜和两个空碗。   言于归在前,眼疾手快地把桌上的盘子端起来,放在旁边暂时没人坐的桌子上。   “别看。”他用自己的身体遮挡谢留夷的视线,低声说了一句。   谢留夷立刻明白了那些盘子里装的是什么。如果没猜错,那两碟菜,八成是虫子。   她在言于归身边坐下,目不斜视地盯着案几,余光根本不敢往旁边的桌子上看。他们的案几上现在就只剩下两个空碗,连筷子都没有。   祭祀还未开始,广场中央只有篝火,年轻的男女们在桌案间穿梭。不停有漂亮的姑娘凑过来想跟言于归说话,言于归要么三两个字把人打发走,要么视线低垂装哑巴。   漂亮姑娘们碰了钉子也不气馁,转头又凑到别的玩家那里。   也有青壮年的小伙子来找谢留夷,有人用蹩脚的普通话问她为什么要蒙眼睛,谢留夷面无表情地回答:“因为我瞎。”   之后,再没有一个小伙子来跟她搭话。   谢留夷觉得有些奇怪。   先前他们态度热情,谢留夷只当这里民风淳朴,年轻男女大胆奔放。可是现在却觉得,他们不仅过于奔放,这奔放中,还透着挑选的味道。   过了一会,四个身影走入会场中央。打头的就是身上爬着毒虫的怪老头,他身后跟着个中年男人,走在最后的是一对年轻男女。   四人都是盛装打扮,那对年轻男女更是容貌不俗。上身穿着满绣对襟短衫,男子披着绣纹精致的披风,女子穿着黑色的百褶裙,裙摆盖住脚面,边缘绣着一圈红色的蝴蝶,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   这个女子容貌和下午邀请他们参加祭祀的姑娘几乎一模一样。   可是谢留夷知道,她们绝不是一个人,神情、气质都不一样。这个姑娘神情冷若冰霜,不是谢留夷那种不愿意与人交流的冷,而是一种看破世事的淡漠,好似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挂怀。   这对年轻男女,是谢留夷迄今为止见到的,唯二身体健全的年轻人。   中年男人高声用土语说了句什么,广场上立刻安静下来,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不敢再大声喧哗。   言于归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刚才说话的就是村长。”   温热的气流打在她耳朵上 ,有些痒,又有些热。谢留夷想说别离这么近,又想起言于归不会传音入密,只好作罢。   好在言于归说完这句话,立刻就坐直了身子。夜风吹过谢留夷的耳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耳朵好像还是很热。   村长说完话,对着怪老头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怪老头上前,张开双手,苍老的声音语调奇怪,像是在吟诵不知名的咒语。   不过谢留夷没有察觉到任何力量波动。   老头说完话后,围观的人群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紧接着,老人和村长退出广场,只留下那对年轻的男女。   年轻男子从衣襟中抽出一根短笛,放在唇边。年轻女子仰起头,双手向着天空张开,手腕上的镯子随着她的动作叮叮当当地落到手肘。   男子吹响短笛,发出奇怪诡异的乐声,说实话一点都不好听,还不如白莲唱歌好听。   年轻女子开始跳舞。初时动作缓慢,谢留夷看得出,她许多动作都是拜神的动作。这是一支向他们信仰的神祈祷的舞。   随着乐声越来越急促,女子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到最后,她甚至有些疯魔。   突然,乐声戛然而止,女子趴伏在地上,如同死去一般,一动不动。   现场没有一个人慌乱,大家静静地围观着广场内的两人。   女子动了,她一点一点将散落在地的裙摆收束在手中。乐声陡然高昂,随着这一声刺耳的笛声,女子用力将裙摆甩开,绕着篝火疯狂旋转。   那裙摆上的蝴蝶,像是活过来一般,马上就要从她身上飞起。   然而,直到年轻女子力竭倒在地上,那蝴蝶也没能飞起,依然是一团绣在裙摆上的死物。   人群发出失望的叹息声。   怪老头没有失望也没有高兴,他挥挥手,立刻就有两个中年妇女上前,将年轻女子扶起来,一左一右架着人回吊脚楼。   年轻男子也跟着退场。   村长走入场中,先用土语说了几句,又用蹩脚的普通话说:“今天,有几位客人远道而来,让我们用最热情的礼节,欢迎我们珍贵的客人。”   随着他话音落下,十个盛装打扮的漂亮姑娘鱼贯进入场中,她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捧着一个酒碗,站在玩家们的桌案前,开始载歌载舞。   歌词谢留夷听不懂,但是姑娘们的声音清脆得如同林中的鸟儿,听着就让人心生愉悦。   只是,这些姑娘身体多多少少有些缺陷或者畸形,看着既心酸又诡异。   唱完了歌,跳完了舞,姑娘们将手中的酒碗放在了十位男玩家的面前。谢留夷这个“客人”被忽略得相当彻底。   谢留夷偷眼瞟了一眼言于归的酒碗,里头的酒竟然还剩七分满,刚才姑娘们端着碗又唱又跳的,谢留夷还以为酒都撒光了。   言于归没有碰那碗酒,几个玩家也没有碰。姑娘们又开始在桌案前载歌载舞,这次的舞蹈动作暗示意味很明显,就是劝客人喝酒。   谢留夷好奇,凑过去嗅了一下,是一股混合着草木清香的酒香味,酒液有些浑浊,底下有些粉末状的沉淀。   她只顾着看酒,没注意就在她凑到酒碗边上的时候,言于归突然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   歌声落下,玩家们互相对视几眼,还是没有喝。   这时候,旁边围观的年轻男女们纷纷涌入广场,站在玩家的桌案前,开始唱歌跳舞。   十个姑娘跳舞是赏心悦目,上百个姑娘和小伙子一起跳舞,和打群架也没太大区别。   年长的村民没有来跳舞,而是缓缓移动着,把玩家们围在中间,一副不喝酒不能走的架势。   整个寨子少说也有几百人,黑压压一片,把玩家们围得水泄不通。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谢留夷端起言于归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言于归本来耷拉着眼皮,像是睡着了一般,对村民的逼迫无动于衷。结果,谢留夷这神来之笔,吓得他目眦欲裂,也顾不上保持距离,一把抓住谢留夷的肩膀,把人掰过来,另一手抚上她的脸。   “吐出来,快吐出来!”他神色惊慌,手都在发抖。   谢留夷反倒不慌不忙地砸吧两下嘴,说:“挺好喝。”   周围的村民们也被这一变故惊呆了,面面相觑。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也不唱歌了。刚才端酒给言于归的姑娘气得哭出声,捂着脸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写了一万多字,删删改改完了就剩九千多了,哎。   明天还是三更,也不说万字了,这字数太不稳定了。   感谢在2021-09-08 21:56:14~2021-09-11 20:5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水千秋 2个;燚、AmberTeoh、小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燚 50瓶;酴釄 30瓶;萤火流夏、逐鹿 20瓶;小车小黑、溯溪源之雪、16267477 10瓶;麻烦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村民用这种逼迫的方式劝酒, 已经不能说是热情好客。这些酒一定有问题。   谢留夷用神识检查了这碗酒,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如果蛊术无法用神识查探,那就只有喝下去, 才能了解其中奥秘。知己知彼, 才能百战百胜。   因此, 谢留夷才会喝了言于归面前的酒。   她并不是莽撞。如今她已经是元婴大圆满的修士,下蛊者至少也得有元婴相当的实力, 才能让她中招。而她很确定,在场没有一个人有这个本事。   酒水入喉,立刻被灵力分解,她连醉意都没有。   她拨开言于归的手, 说:“我没事。”   闻言, 言于归的表情没有任何放松, 反而捏住她手腕。   她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言于归的指尖涌入她身体,有些不悦,经脉中蕴藏的剑气瞬间抬头。然而,那些东西刚穿透皮肤, 又立刻退了出去。   刚才言于归应该是想用什么手段查看她身体情况,可是刚开了个头他就放弃了。   这样也好,她松了一口气。   言于归松开她手腕, 一把夺过她捏在手里的酒碗, 仰头, 把碗底剩下的一点浑浊的酒液倒入口中, 啪地把酒碗拍在矮几上。   土陶酒碗哗啦一声碎裂成几瓣。   他丢了碎片, 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拉着她就走。也许因为他们面前的酒已经喝了,也许因为言于归脸色太难看, 村民们没有再拦着,默默让开一条道。   即便整个人看起来都快气炸了,他还是很有分寸,拉着谢留夷手腕的那只手并没有很用力,而且握在有衣袖阻隔的地方。   谢留夷自知理亏,没有挣扎,乖乖跟他走。另一只手隐在袖中,趁众人不注意,轻轻弹指,几道灵力无声地打碎了其他玩家面前的酒碗。   只听得身后一阵喧闹。得益于谢留夷制造的混乱,玩家们见机钻出包围圈,各自散去。   也许是顾虑到谢留夷眼睛上蒙了鲛纱,言于归走得并不快,谢留夷另一手提着裙摆,闲庭信步地跟在后面。   言于归真的是很用力在生气,从背影也能看出他不高兴。谢留夷有些心虚,小声说:“我真的没事。”   前面的人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理她,头也没回。   “言于归?”谢留夷喊。   前面的人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还是没有回头。   谢留夷没有再喊,两人沉默着回到住处。   进了门,言于归放开谢留夷,脱下风衣铺在地上,清理了旧香灰,拿出驱虫香把房间仔仔细细熏了一边,又把剩下的香插在风衣旁边,这才躺在另一边闭上眼睛。   全程不发一言,权当谢留夷不存在。   谢留夷头疼地扶额,以前言桃花的脾气有这么大吗?   她依旧盘腿坐在言于归的风衣上面,解下鲛纱卧在手中,手托着下巴撑在膝盖上,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人,犹豫着要不要说个软话。   突然,她反应过来一件事,眼神微凛。今天出门之前,她给自己周身布了灵力屏障,可是刚才,言于归毫无阻碍就触碰到了她的身体。   她的灵力屏障似乎对他无用。   为了验证这一点,她悄悄在言于归身边贴身布下灵力屏障,轻声喊:“言于归。”   言于归眼皮微颤,却没有睁眼。   谢留夷只能继续喊。因为寡言封印的作用,她只能喊一次,歇几秒,叫魂似的,十分有节奏感。   被她喊得不耐烦了,言于归睁开眼,蹙眉看过来。   “你站起来。”   她想试试言于归会不会被她的屏障阻隔。   言于归懵了两秒,闭眼转过头去。   谢留夷摸摸鼻子,反省自己刚才的要求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了。   她再接再厉,“言于归……”   言于归叹了口气,再次蹙眉转头看过来。   “把手伸出来。”   他没动,神色中透出些疑惑。   “给你个东西。”谢留夷信口胡诌。   言于归还是没动,也没说话,眼神在她手中的鲛纱上停留几秒,终于开了口,语气很冷,“不想要就扔了。”   谢留夷反应过来,他以为自己要把鲛纱还给他,所以生气了。   她非常有眼力价儿地把鲛纱收进储物手镯,开始翻自己的存货。时间之巢和天使雕像肯定不能放出来,驱虫粉拿出来估计言于归会以为她在耍他玩,驱虫香是言于归给她的,再送回去他估计要气炸。   数来数去,只有暴烈之心和血族王戒可以糊弄过去了。把心送给言于归,多少有些暧昧,谢留夷最终选定了王戒。   她手一翻,镶嵌着鸽血红宝石的血族王戒就出现在她手上,“这个给你。”   言于归表情有些奇怪,“你送我戒指?”   “对啊。”谢留夷大方地点头,还强调了一句,“铂金级的。”   言于归终于伸出手,从她掌中捻走戒指,微凉的指尖划过她掌心,激起一阵痒意。   谢留夷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毫无阻碍地穿透灵力屏障,没有任何异样。   怎么回事?她探究地看向言于归。是她的灵力对他无用,还是他的体质免疫所有灵力?   言于归将戒指放在眼前,把玩片刻,当着谢留夷的面戴在左手中指上。从头到尾,没有鉴定一下。   谢留夷莫名觉得他周身的气场软下来,似乎不再生气。   “睡吧。”言于归脸色缓和,唇角甚至有了一丝笑意,转身背对谢留夷,将手枕在耳侧。   谢留夷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比起暴烈之心,戒指这个东西,好像更暧昧。   在修仙界待久了,她都忘了,戒指除了作为储物法宝之外,还能作为定情之物。   她张了张嘴,手指在空中徐徐握住,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没好意思把戒指要回来。   等到言于归呼吸平稳,似乎睡熟了,谢留夷布下隔音结界,起身走到门外,敲了敲簪子。   一股黑雾从簪子中钻出来,凝成红衣厉鬼的虚影。   白莲根本没理她,一出来就扒着门框往里看,□□一声,掐着嗓子说:“他可真好看。”   谢留夷掐了个诀,白莲仿佛被人揪住后衣领,提到她面前。   “出去松快松快。”谢留夷冲着外面点点头。   白莲翻了个白眼,“想让我替你查看情况就直说,说什么让我松快。”   “嗯。”谢留夷大方承认。   “有什么好处?”白莲笑得像个小财迷,眼神不住地往屋里瞟,“阎信礼被你打散了,我缺一个相公。”   谢留夷微笑,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一个圈,往后一甩。白莲顿时被无形的绳子捆住,甩飞出去老远。   夜风把白莲细弱的声音送到她耳边,“谢无心,你给我等着!”   谢留夷目送白莲远去,转身回到屋子里,见言于归还在睡,轻手轻脚地拿起风衣盖在他身上,这才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入定。   她和白莲都没发现,在白莲出现的那一刻,言于归其实睁开了眼睛。   这一整晚,言于归像是身体里上了闹钟似的,总会在驱虫香燃尽的时候醒过来续上。   谢留夷最开始还分神关注外界,后来发现有言于归在,根本没必要担心,于是直接沉入识海,开始研究星图。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白莲回来了。察觉到熟悉的气息,谢留夷从入定中睁开眼。   白莲钻进簪子,细细的声音在谢留夷耳边响起,“累死我了,每一户人家我都仔细搜过了。这个村子没什么奇怪的,就是每家每户都养虫子。”   谢留夷敛眉沉思,这恰恰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她总共经历过两个铂金副本,阎府有白莲和湖中怨念,古堡有凯瑟琳和马尔斯,都是实力强大,可以碾压普通玩家的存在。   可是这个副本,未免太祥和了,除了昨晚逼玩家喝酒之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避世而居的世外桃源。   晨光渐起,村民们陆续挑着扁担去河边打水,远处田埂上出现了扛着锄头去劳作的身影,漂亮的姑娘们哼着轻快的调子钻进厨房,炊烟袅袅升起。   这样平静祥和的景象,哪里像危机四伏的铂金级副本呢?   地上的驱虫香燃尽了,言于归似是有感应一般睁开眼,爬起来就要续香。   “不用了。”谢留夷及时出声,打断他的动作。他这才抬眼看过来,发现她已经醒了,坐回去,掩嘴打了个哈欠,问:“我出去洗把脸清醒一下,你要不要一起?”   谢留夷看着言于归眼下的青黑,摇头,“你再睡会。”   她站起身,“我去给你打水。”   言于归没再坚持,盖上衣服,倒头睡去。   山中的清晨薄雾涌动,河水带着刺骨的寒意,谢留夷逆着河水向上看去,远远的还能看到,青山叠翠之间,瀑布如同一条白练,将山峰一分为二。   察觉到几道视线,谢留夷转头,就看到几个来河边打水的年轻小伙子正在偷眼看她。   谢留夷大方走过去,“借个桶。”   小伙子们你推我搡,最终推出一个看起来最健全的,用木桶打了半桶水,递给谢留夷,腼腆地笑着,用蹩脚的普通话问:“你提得动吗?提不动的话,我给你送回去。”   “不用,”谢留夷单手接过桶,轻松地掂了两下。小伙子有些失望。   谢留夷没有急着走,视线扫过他们所有人。这里落后闭塞,年长的人都说土语。村子里没有学堂,村外交通不便,也没发现有人出去上学,那么他们是怎么学会普通话的?   她假装不经意地夸道:“普通话说得不错。”   被夸奖的年轻人们露出憨厚的笑,都有些脸红。   他们常年生活在空气湿润的密林中,皮肤一个赛一个的白皙,脸红起来非常明显。   “跟谁学的?”谢留夷接着问。   小伙子们听到她的问题,也不笑了,互相对视几眼,转身去打水,不再与她交流。   谢留夷眼眸微眯。他们为什么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   年轻人们打完水,急切地离开,似乎怕谢留夷继续追问似的。   谢留夷提着水回到居住的屋子,言于归已经醒了。昨晚他定时醒过来续香,睡得不安稳,谢留夷想让他多睡一会,他拒绝了。   “今天得去找一些东西。”言于归就着冰冷的水洗了脸,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找什么?”谢留夷顺手掐了个清净诀,弄干了言于归脸上的水。   言于归仅仅愣了两秒,就伸出双手,“手上还有水。”   谢留夷看到他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别过视线,帮他弄干了手。   言于归拿起风衣穿上,说:“找一找前辈来过的痕迹。”   前辈?谢留夷一头雾水地看向言于归。   言于归拿出驱虫香,蹲下来给谢留夷熏衣服,一心二用地解释:“昨天我们从外面进村,村民看到我们第一眼,就问我们是不是科考队。这说明,在我们之前,有科考队来过这里。转身。”   谢留夷转了半圈。他继续说:“而且,昨天出去散步的时候,我观察过,村子里所有学龄儿童,没有一个背着书包。”   谢留夷明白他的意思。昨天他们出去散步的时间,恰好是晚饭前后,如果村子附近有学校,那么应该会遇见许多背着书包的孩子。   可是所有学龄儿童都没有背书包,要么昨天放假,要么他们根本不上学。   言于归熏好了衣服,站起来把香收回去,“既然没上过学,他们的普通话就只可能是之前来到这里的科考队员教的。”   “你昨天就猜到了?”谢留夷问。   言于归已经出了门,闻言回头,“嗯,出来吧,边走边说。”   谢留夷追上去问:“昨晚为什么不找?”   言于归偏头看她,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还不是因为你。   谢留夷顿悟。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可言于归不知道。自从昨晚她喝了酒,他一直不放心。一整晚没睡,不仅是为了续香,也是为了观察她的情况。   直到今早,他确定她真的没事,这才带她出来找线索。   言于归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谢留夷看着他背影,眼神复杂。昨晚,言于归喝了碗底剩下的酒,如果酒真的有问题,他才是最容易中招的那个。   “你没事吧?”谢留夷追上去,戳戳言于归的背,没头没尾地问。   可是言于归显然理解了她的意思,放慢速度她并肩,“暂时没发现问题,我的血脉传承有点特殊,抗毒性比较高。”   “我也是。”谢留夷说。   两人走着走着,言于归突然停了下来,视线凝在某个地方。   “怎么了?”谢留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路边一栋吊脚楼三楼的晒台上,站着一个大肚子的孕妇,她穿着一身黑底绣花的麻布衣服,肚子看着有六七个月。   言于归收回视线,偏头压低了声音说:“昨天我见过她,她肚子没这么大。”   闻言,谢留夷神识探出,将那个孕妇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没发现任何问题。   可她不会认为是言于归看错了。他既然说出口,就一定有完全的把握。谢留夷留下一缕神识在那个孕妇身上,一旦孕妇身上出现异动,她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到。   他们住的屋子在村子靠上的位置,也就是靠近瀑布的位置。他们沿着河边宽阔平整的石头台阶一路往下走,路上还有许多扛着农具往村口走的人。   这些无一例外都是男人。   这个村子里,打水、干农活的,好像都是男人,女性并不从事体力劳动。   路过村子中心村长家的位置的时候,谢留夷耳朵一动。   村长家有人在吵架。   她驻足,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神识,顺着吵架的声音探进吊脚楼内。   二楼堂屋中,怪老头坐在挂着巨幅刺绣的墙前面,昨天来通知他们参加祭祀的姑娘披头散发,用土语对着他大声说着什么。   有个中年女人,似乎是那姑娘的母亲,急切地拉着姑娘的胳膊,似乎在劝她别吵了。   怪老头冷冷看着她,语速缓慢地回了一句话。那姑娘僵住了,半天,才点着头,放了句狠话,甩开中年女人,转头跑出堂屋。   中年女人焦急地看看怪老头,见他没有反对,这才喊着“ximei”追出去。谢留夷猜测,ximei是这个姑娘的名字,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那姑娘冲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提着刀跑上三楼,推开一间房进去,把门从里面插上。   中年女人追到门口,发现门打不开,只能神情焦急地拍门,嘴里不停地喊姑娘的名字。   谢留夷好奇地看着那姑娘的动作,就见她坐在窗边的竹榻上,眼睛看着手中的刀,胸脯剧烈起伏半晌,表情从哀伤转为坚定。   她脱下左脚的鞋子,将左脚放在竹榻上,呼吸急促,手颤抖着将刀贴近左脚多出来的脚趾。   谢留夷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她想切掉自己多出来的脚趾。   外面的人开始撞门,那姑娘被声音吓了一跳,表情越发急迫。她看起来很害怕,也很紧张,冷汗顺着光洁的皮肤滑下来。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提起刀就要斩下去。   谢留夷的神识化成飞针,刺入她脑中。   她这一下只是让姑娘晕过去,并不会伤害她。那柄刀上锈迹斑斑,村子里也没什么医疗条件。这一刀下去,她不一定能活下来。   门栓断裂,村长和中年女人冲进屋子,看见姑娘晕倒,以为她已经切了,吓得面无人色。直到发现她脚趾还完好,才松了一口气。女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感谢哪路神明。   谢留夷收回神识,才发现言于归就站在她身边,修长的身躯替她挡住了村民好奇的视线。   见她睁眼,言于归退后一步拉开距离,静静看着她,也不问她刚才在做什么。   谢留夷主动靠过去,低声说:“她要切脚趾。”   “谁?”   “村长的女儿。”   言于归想了一下,问:“昨天来找我们参加祭祀的那个?”   “是。”   言于归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的脚是六指?”   “嗯。”谢留夷点头。   言于归也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说了句“边走边说”,转身继续走。   谢留夷追上去与他并肩往前走,“有点奇怪。”   不需要她多解释,言于归就顺着她的话说:“确实奇怪。村子里大多数人都有畸形,他们并没有因为身体而自卑。这种环境下,她不应该产生切掉脚趾的念头。除非……她有什么心愿,必须是身体健全才能达成的。”   谢留夷:“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言于归神情淡漠地平视着前方:“你这个比喻有点恶心。”   谢留夷:“……”   言于归说是要找线索,但是却带着她顺着石头台阶一路直走。远远的,谢留夷已经可以看到村外的水田和密林了。   她狐疑地转头问言于归,“我们去哪儿?”   言于归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跟我走就行了,自然一点,假装看风景。”   他的态度让谢留夷有一些不好的预感,果然,随着村口越来越近,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也越来越多。   谢留夷昨天是从后面进入村子的,还从未见过村口是什么样子。   村口围着一圈篱笆,篱笆外是几亩梯田,穿过梯田就是密林。然而,还未等他们走到村口,就有几个年轻小伙子围过来,问他们去哪儿。   言于归态度自然,“出去逛逛。”   村民们分散开,挡住他们出村的路,领头的年轻人说:“村子外面有瘴气,中毒了可不是好玩的,你们最好别出去。”   言于归手伸进风衣口袋,掏出来一个小小的水晶瓶晃了两下,“我们有解毒剂。”   “不行,没用。”对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耐烦地挥手,“你们的药没用,赶紧回去。”   言于归没有再坚持,招呼谢留夷转身往回走。谢留夷神识铺展开,发现这群人一直盯着他们走远了,才散开。   看似散开,其实每个人都在村口附近徘徊,似乎在守门。   “你猜到了?”谢留夷问。   刚才,言于归带着她直直往村口走,分明就是在试探村民让不让他们出村。   “嗯,”言于归点头,“昨天我跟你说过,他们常年近亲通婚,所以畸形儿很多。畸形儿体弱易病,容易夭折,所以村子里年轻人数量比年长者要少许多。想要继续繁衍下去,就必须改善基因。”   “怎么改善?”谢留夷顺口问。   言于归扭头看了她一眼,“高中生物还给老师了?”   谢留夷十分光棍地承认,“全还了。”在修仙界待了那么多年,她的唯物主义科学信念早崩塌了。   言于归也许是习惯了她的学渣属性,微不可查地叹口气,开始解释:“和外人通婚,是改善基因见效最快、最简单的办法。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玩家,是送上门的通婚对象。”   谢留夷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年轻男女对他们如此热情,原来是在挑选对象。可是随即她又皱起眉头,这些村民又没有学过生物,他们怎么会想到通过通婚来改善基因?   “他们不懂生物。”她说。   “不要小瞧人类的智慧,”言于归轻轻摇头,“就算没有系统学过,人类也可以通过观察和记录,掌握种族繁衍的秘诀。我估计,之前来的那批科考队员,已经成了他们繁衍后代的工具。”   谢留夷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画面:昏暗的地下室,瘦骨如柴的科考队员被铁链拴着,不见天日,每天只有一个任务,就是繁衍后代。   她甩甩头,不可能,昨晚白莲查看了整个村子,如果真的有科考队员被囚禁了,白莲不可能没发现。   紧接着,她又想到,村子里身体健全的人,几乎都上了年纪。如果他们是科考队员和村民生下的孩子,那么上一批科考队员,应该早就作古了吧?   跟着言于归在村子里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遇到其他玩家,远远点头致意,并没有交换什么消息。   估摸着谢留夷身上驱虫香的效果快消失了,两人便回到住处。   言于归照例用驱虫香熏了整间屋子,又脱下风衣铺在地上。   谢留夷昨晚在地上坐了一晚上,早就突破了心里那道坎,“我坐地上吧。”   闻言,言于归态度自然地把衣服收进系统背包,往地上一坐,“你有没有发现,村子里从事劳动的,全是男人。”   谢留夷在他对面坐下,点点头。女人大多数无所事事地坐在晒台上,只有少数年长的女性会做一些轻松的家务活。   “一般的村子,男人下地干农活,女人做饭操持家务,合理分配劳动力。可是这里连家务都是男人做。”言于归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这种社会形态有些奇怪,看起来像母系氏族,但是村长又是男人。”   听着他的分析,谢留夷心中渐渐有了一种让她很不舒服的感觉。   男性劳作,供养女性,这种社会形态很像……虫子。一瞬间,谢留夷印象中的村民都变成了穿着衣服的虫子。   “你在想什么?”言于归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谢留夷这才从那种令她毛骨悚然的感觉中抽离出来。   对面的人蹙眉看着她,清澈的眸中倒映出她略有些苍白的脸色。   刚才的推测,她自己没有太大把握,不想说出来误导言于归,于是找了个借口,“村里每家都蓄养蛊虫。”   “你是不是有远距离侦查技能?”言于归问。   谢留夷心知他问的是自己的神识,点头说:“大范围,远距离侦查。”   她原本以为言于归问这个问题,是想要她去探查些什么,没想到言于归皱眉说:“这次副本里虫子太多,不要轻易用这个技能。想知道什么告诉我,我去给你查。”   谢留夷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轻轻地挠了一下,有些痒,又有些酸,讷讷地“哦”了一声。   白莲细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谢留夷,他真的好温柔啊。”   这声音很小,然而言于归突然垂下眼,耳尖泛出一点粉色,谢留夷就知道他听见了。   她敲敲簪子,“白莲,出来吧。”   一道黑烟从簪子里钻出来,在谢留夷的身边、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凝结成一个跪坐的红衣美人。美人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半点没有平时动不动在空中翻跟头的活泼劲儿,一双美眸含情脉脉地看着言于归。   谢留夷指指白莲,“我朋友,白莲。”又指指言于归,“我……朋友,言于归。”   白莲声音柔婉,微微低头,露出一段白皙细腻的脖颈,“言公子安好,奴家这厢有礼了。”   言于归表情依然冷漠,但是很给面子地对白莲点点头。   谢留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正常点。”   白莲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两下,掐着嗓子,“奴家哪里不正常了?”   谢留夷面无表情地对着言于归说:“别理她,她脑子不好。”   对面,言于归看她一眼,视线里满满的全是她,一点余光都没有分给白莲。他又垂下眼眸,淡淡地“嗯”了一声。   身边白莲娇笑两声,“哎哟,瞧你这飞醋吃的。大白天的,我也不稀罕陪你晒太阳,回去了。”   说完,又化成一道烟钻回谢留夷头顶的木簪。   白莲消失之后,言于归才说:“我有件事想请你朋友帮忙。”   谢留夷疑惑地看向他。   “入夜之后,我想请她在村子附近的密林里搜索一下,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簪子里传来白莲带笑的声音,“哎哟哟,有事不跟奴家直说,非得让她转达。这是怕她吃飞醋不成?”   言于归耳尖又红了,谢留夷面无表情地弹了簪子一下,“闭嘴。”   白莲又笑了两声,才安静下去。   屋中陷入一阵让人尴尬的沉默,谢留夷咳嗽两声,转移话题,“这次副本太祥和了。”   “嗯,可能是剧情还没开始,”言于归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有些副本需要关键事件,才能触发剧情。”   “如果不触发呢?”   “会死得不明不白。”   “哦……”   话题终结,两人又陷入沉默,几秒后同时开口。   谢留夷:“我们出去走走。”   言于归:“去瀑布那儿看看。”   虽然内容不同,也算是殊途同归,谢留夷麻溜站起来,“走吧。”   言于归照旧给谢留夷裙摆熏了驱虫香,两人沿着河边的石头台阶,逆着河流的方向往上走。   也许是因为村后连接着山谷,两边壁立千仞,插翅难飞,所以村后并没有人守着,两人畅通无阻地离开村子,来到瀑布下方。   水流声轰隆隆作响,如同大自然激昂的交响乐。今日阳光明媚,瀑布飞溅的水雾折射阳光,在天空画出一条彩虹。   瀑布下方因为水流常年冲刷,形成一处幽深的石潭,石潭的水顺着山势向下流去,就成了穿村而过的小河。   言于归抬头看着瀑布,若有所思,“你说,在我们之前来到这里的科考队员,如果发现不对想要离开,他们会从哪儿走?”   几乎是瞬间,谢留夷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能进入这样偏远的地方考察的,多少都会一些攀岩的技能。当他们的生命和自由受到威胁,而正常的出路已经被堵死的时候,很可能会铤而走险,从村后的峭壁上离开。   “我上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言于归说着,就要往峭壁那边走。   谢留夷摁住他的肩膀,“我去吧。”   “不行,”言于归断然拒绝,“我的血脉传承可以辅助攀岩,我……”   他话音未落,谢留夷直接把他夹在腋下,御风而起。手下的人,腰比钟长风细很多,然而肌肉线条明显,因为突然腾空而绷紧,谢留夷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腰部的力量感。   她逆着瀑布向上飞,得意地问:“钟长风没告诉你我会飞?”   半晌,言于归压抑的声音响起,“你带他飞过?”   “嗯,他可高兴了。”谢留夷低头看了一眼,因为姿势的关系,言于归面向下低着头,她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你高兴吗?”   言于归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说话,快到顶的时候,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高兴。”   说话间,她已经飞到峰顶,落在瀑布旁边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将言于归放下。   言于归低头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半天不说话。   谢留夷眨巴两下眼睛,“吓到了?”   “没有,”言于归整理好衣服,才神色平静地看向她,“我刚才在观察山壁上有没有线索。”   他走到大石边上,往下看了看,“山壁上没发现什么,我去林子里找一找,你在这儿等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跳下去。   谢留夷站在石头上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他好像在生气。   目送言于归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中,谢留夷转头盯着下面的村落发呆。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整个村子,就像一只收起翅膀,躺在山谷中的蝴蝶。   中间奔涌的河流是蝴蝶的身子,村舍以及农田的分布,就像是合拢起来的翅膀。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就越看越像。一栋栋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吊脚楼,就像蝴蝶翅膀上的斑点,吊脚楼之间纵横的阡陌,就像蝴蝶翅膀上的纹路。   甚至,这条小河流出村子之后,在进入密林之前恰好分流成两条,就像蝴蝶的两根触须。   谢留夷突然想起来,迄今为止,她还不知道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身后密林中传来脚步声,她回头,就看见言于归手中拎着一个破旧的登山包走出来。走到近前的时候,冲刺两步,单手动作敏捷地爬上石头。   “这是……”谢留夷的问题还没问完,言于归就将登山包放在她脚边,拉开拉链,把里面所有的东西掏出来,一样样摆在她脚边,如上供一般。   “这是我们前辈的遗物。”   作者有话要说:  钟长风,危。感谢在2021-09-11 20:00:04~2021-09-12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走 10瓶;日光倾城为汝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这是我们前辈的遗物。”   他的声音很轻, 在瀑布拍打岩石发出的巨响中几不可闻,然而谢留夷还是听清了。   摆在她脚边的,是一个看不清原本颜色、又脏又旧的登山包。言于归骨节分明的手探入其中, 拿出一个个被水汽侵蚀得失却了本来面目的东西。   一个坏掉的指南针, 一个满是锈迹的手电筒, 一个急救箱,一个防毒面具, 以及一本棕色皮革笔记本。   将这些东西一溜儿地摆在她脚下,言于归再次探手进去,东西刚拿到包口,他低头扫过手中的东西, 突然又用更快的速度把它塞回包里, 合上了登山包。   “剩下的都是些标本, 没什么好看的。”他轻描淡写地说完,把登山包放远了些。   谢留夷一直盯着他从包里拿东西,见他刚才拿出来又塞回去的动作,也能猜出来那些是什么标本。   她蹲下来, 拿起那个防毒面具看了看,上面的镜片已经碎裂,看裂口像是被坚硬的物体撞击形成的。镜片破碎之后, 面具就失去了防毒的效果。   言于归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 说明面具的主人进入密林没走多远, 那么, 这个镜片很有可能是在攀爬悬崖的过程中撞碎的。   一个背包里装着昆虫标本的科考队员, 因为防毒面具的破损,吸入瘴气致死。   谢留夷一把抓住言于归的手腕,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瘴气对我作用不大, 只要离开密林,中毒状态就消失了,放心。”言于归那张冷漠的脸罕见地露出些温柔。   谢留夷没听他的,细细感受着指腹下的搏动,心头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言于归的脉像有些奇怪,时而血气不足,时而又血气燥热。总结一下就是:他的血液有自己的想法。   这种情况,除了中毒,就只能是受到传承血脉的影响。谢留夷有心探入灵力检查,可是想到昨晚,言于归的力量探入她皮肤又立刻收回的行为,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言于归知道她不喜欢,所以没有轻易检查她的身体。投桃报李,她也应该尊重言于归的隐私。   放开他的手腕,她掩饰地拿起那本棕色皮革笔记本,“尸体呢?”   “埋了,”言于归坐下来,另一手握住被谢留夷放开的手腕,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只剩骨头,无法推断死因和死亡时间。从衣服上也看不出什么。”   “哦。”谢留夷翻开手中的笔记本。   因为在潮湿的空气中放了很久,本子受潮发皱,纸张大多粘连在一起。她只能先翻开封皮。   扉页上画着一个女子的肖像。   谢留夷一眼就认出来是村长家的姐妹花之一,但是不确定是哪一位。作画之人功底绝佳,将女子的面貌画得栩栩如生。她眼角眉梢都蕴着笑意,眼神灵动似春水,含羞带怯地看向画外。   这张画像太过鲜活动人,让人一看就知道,被画下来的这一刻,她深爱着作画的人。   作画之人也是一样,每一笔都包含着浓情蜜意,才能绘制出这样一副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嘴角勾起的画。   一阵清新的草木气息逼近,她从画上抬眼,撞入眼帘的是言于归敞开的领口间露出的春1色。   谢留夷有点懵,眼前恍惚间全都是比白衬衣更耀眼细腻的皮肤,喉结上下滚动,阳光穿过敞开的领口,在形状精致的锁骨上洒下一片阴影。明与暗的对比,糜艳得让她眼晕。   只是很快,笼罩着她的气息远去,言于归坐了回去,她手中的笔记也被拿走。   “是昨天跳舞的那个人。”   低沉的声音把她唤回现实,言于归低头看着那副画,修长的手指点在泛黄的纸页上,愈发显得肌肤如玉。   谢留夷蓦地站起来,转身往悬崖边走了几步。激流拍打在岩石上,水流飞溅如珍珠,山风自远方吹来,带走她脸上的热度。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言于归低着头,唇角微微勾起。   谢留夷反思了一下,她一定是清心寡欲太久,才会连这点小场面都经不住,实属不该。默念几遍清心咒,去除心中杂念之后,她若无其事地走回去。   “你怎么知道?”她没头没尾地问。   言于归正在小心翼翼地分离粘连在一起的纸张,闻言,手下动作顿了一瞬,“爱过一个人,眼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   他没有抬头,仿佛只是在回答谢留夷的问题。   画里的姑娘爱着作画的人,所以不可能是昨日对言于归暗送秋波的那个姑娘,只可能是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那位跳舞的姑娘。   跳舞的姑娘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那么上一批科考队员年纪应该也不会很大。   可是,如果作画的那位和姑娘两情相悦,他又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冒着生命危险离开呢?   她想问言于归,却被他敞开的衣领间露出的肌肤晃了眼,不禁别开视线,“把扣子扣上。”   “抱歉,刚才在林子里走热了。”言于归态度自然地将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   谢留夷这才把视线转回去,问:“他为什么要走?”   “等等。”他皱眉翻阅着笔记本,因为纸张粘连的原因,他翻页的动作很慢。   谢留夷探头看了一眼,笔记本上的字是用铅笔写的,倒没有被潮气晕开,只不过绝大多数都是英文,还附着手绘的昆虫图,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好半天,言于归才翻完整本笔记。   “笔记的主人叫Edwin,中文名字叫曾照云,是个昆虫学家。”言于归把本子放在一边,开始跟谢留夷讲其中记载的内容,“他英文接近母语水平,中文比英文稍差一些,我推测,他应该是个混血儿。”   “他一直对蛊虫很感兴趣,想探究蛊术的真相。他听到一个传说,这片密林深处有擅长蓄蛊的部落,于是带了两个助手来这里考察。”   言于归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面上敲击,抿唇思考片刻,“密林里的尸体从骨骼特征来看,是个女人,应该是笔记主人的两个助手之一。我在林子里没有找到别的尸体,另外两人可能还活着。”   谢留夷听着言于归的分析,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个点。所有的传说皆有起源,曾照云听到的那个传说,又是起源自哪里?   她知道这片密林有多么广袤,脚下的村落可以说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这样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传说流传出去?是谁把这个传说带出去的?   谢留夷心里产生一个猜测。   自古以来,民间就有传说,蛊术可以为人带来财富和权利,历朝历代屡禁不止。   可以说,“这个部落擅长蓄蛊”,在许多人眼中就等同于“这里有宝藏”。   有权有势的人也许不屑于追求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但是对走投无路、或者生性贪婪的亡命之徒来说,这就是一个诱惑力极大的饵,引诱他们孤身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村落。   谢留夷怀疑,这个传言,是有人刻意放出去的。从很多年前开始,村里的人就刻意引诱外人进入村子,供他们改善基因。   后来,民智开化,大家渐渐不再相信蛊虫可以带来财富的说法,这个“饵”不再吸引寻宝者,反而引来了科考队。   这就是为什么,村民一见到外来者,会默认对方是科考队的原因。因为他们能见到的外人,只有科考队。   可是,人心难测,村民们就不怕引狼入室吗?   谢留夷抬眼看向言于归,却见他正支颐看着自己,神情颇为愉悦。她一时间忘记自己想问什么。   “在想什么?”言于归挑眉问。   谢留夷定了定心神,“那个传说。”   “关于村子和蛊术传承的传说?”   “嗯。”   “你怀疑是村子里的人刻意放出去的?”言于归拖过登山包,开始把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收进去。   谢留夷已经不想问“你怎么知道”,反正言于归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有这个可能。”   “他们不怕引狼入室吗?”谢留夷问。   言于归抬眼看她一眼,“你是不是忘了,这个村子的人擅长蓄蛊?”   谢留夷恍然大悟。外来的人,有可能一开始就被下蛊控制了。   “昨晚那碗酒,你以为他们为什么非要我们喝下去?”言于归说到这儿,没好气地觑了她一眼。   谢留夷心虚地摸摸鼻子,可是她确实没有中蛊啊。   说话间,言于归已经把登山包装好,走到石头边上,将它丢下去。   “不带上吗?”谢留夷问。   “不用,笔记本里的内容,我都记住了。带下去反倒容易打草惊蛇。”他走回来。   谢留夷点头,“那走吧。”说着,伸出手去,就要把言于归夹起来,却夹了个空。   言于归躲开她的手,微微蹙眉,“能不能换个姿势?”   谢留夷想了想,问:“那我抱你下去?”   一丝薄红窜上言于归的耳尖,他垂眸走到谢留夷面前,嗯了一声。   然后,谢留夷把人打横抱起来,一跃而下。   半空中,言于归的嘴唇抿得紧紧的,脸上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到了崖下,还未等谢留夷放手,言于归就自己跳下来,一言不发地走了。   谢留夷对着他的背影撇撇嘴:还说不恐高?死鸭子嘴硬。   回到住处,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上门造访,正是进本第一天被言于归拒绝组队的中年男玩家。   “我是来找你们组队的,”他开门见山地说,“已经有人确定了蛊王的身份,准备行动了。”   闻言,谢留夷没什么表情地看过去,神识扫视之下,他心跳正常,表情也无异样,显然并未说谎。   可是才副本第二天,就有人找到了蛊王,可能吗?   言于归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那不是正好?”   只要有一人达成通关提示,整个副本的人都能通关。   中年男人摇头笑了,“你们还是太年轻。这次的副本,很可能有血脉传承。我推测,击杀蛊王的人,可以传承大巫的血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还在码,十二点之前尽量放出来吧。今天卡文卡得好销魂。 第87章   听到“大巫”两个字, 谢留夷略微皱眉。   在上古时期,大巫是一个部落最接近神明的人。但是随着神明离开,绝地天通斩断了与人界的联系, 大巫也就失去了通神的力量。   更何况, 在这个村落中, 每个人都是肉身凡胎,他所说的大巫血脉又从何而来。   谢留夷正思忖间, 言于归一个咕噜从地上坐起来,身子前倾,紧紧盯住中年男人,“我凭什么信你?”   他的态度热切到让谢留夷吃了一惊。   中年男人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先前没有受到邀请, 他还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 此刻, 他不请自入,慢条斯理地踏进屋内。   “天赋技能,不便相告。”男人诡秘一笑,“不怕告诉你, 如今副本中实力最强的三人小队被我误导,他们击杀目标是错的。等他们今晚行动失败,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谢留夷对他口中“最强”两个字持怀疑态度。   “如今副本中, 实力最弱的队伍就是你们,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意有所指地看了谢留夷一眼, “你带着个拖油瓶, 根本争不过其他队伍。跟我联手, 是你最好的选择。至于血脉,事成之后,我们各凭本事?”   拖油瓶?她?   谢留夷眼神冷漠地看过去, 见他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脸上难得地露出些同情。这个傻子,连对手实力都看不明白,如此普通,却又如此自信。   言于归又躺回去,双手枕在脑后,“不感兴趣,慢走不送。”   中年男人这才发觉自己被套话了,也不生气,眯起眼睛说:“真可惜,看来我们只能做对手了。”   说完,又看了谢留夷一眼,转身离开。   谢留夷问言于归:“他老看我做什么?”   “柿子挑软的捏。”   “我看起来很软?”   言于归呼吸一窒,好半天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有一类玩家,实力不强,靠着抱大腿通关铂金本。他以为你是这种玩家。”   谢留夷哑口无言,也许是言于归对她的照顾和保护让其他人产生了误会。她摇摇头,思考起中年男人刚才说的话。   他误导其他人去击杀假的蛊王。先不说他如何做到,其他铂金玩家有没有这么傻。   单说一个问题:假蛊王是什么?   蛊王,顾名思义就是万蛊之王,不出意外应该也是一只虫子。谢留夷想到怪老头身上两只颜色鲜艳的虫子,心想,莫非玩家要击杀的是其中一只?   可是中年男人又说,杀错了,就能证明副本中存在大巫血脉传承,莫非怪老头是大巫?   谢留夷越想越觉得一头雾水,不由得把视线落在言于归身上。动脑这种事情,就应该交给适合的人。   “言于归?”她喊了一声。   言于归掀起眼皮,懒懒看她一眼。   “你信他吗?”   言于归嗤了一声,“我又不傻。”然后就不说话了,对比此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显然还在生气。   谢留夷觉得多年不见,言桃花是越来越难伺候了,可是谁叫她有求于人呢,只得好声好气地问:“你觉得蛊王在哪?”   “不知道。”   谢留夷:“……”想打人。   大概是她沉默太久,言于归终于意识到她不高兴,爬起来盘腿坐好。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面朝着她,耐心又详细地开始分析,“现在我们已知的线索里面,并没有明确指向蛊王的。击杀蛊王就能通关,说明蛊王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击杀的对象,现在的副本里,所有的虫和人,对玩家来说,击杀难度都不大。”   “之前说过,有些剧情需要关键事件触发。我怀疑真正的蛊王还没出现。所以我们按兵不动,等着别的玩家试错,你觉得呢?”   言于归询问地看过来。   谢留夷:“我觉得你话变多了。”   言于归愣了两秒,仰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因为你话变少了。”   谢留夷指指自己的脑袋,“有封印,不能多说。”   话音刚落,言于归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怎么回事?”   “我师父嫌我话多。”谢留夷坦然回答。   言于归:???   他眼神和缓许多,“封印对你有伤害吗?”   身体上的伤害肯定是没有的,谢留夷脸上露出些沉痛的表情,“会憋死我。”   言于归彻底放松下来,再次枕着胳膊躺下去,“你师父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   谢留夷气结,“言于归!”   对面的人闭目养神,丝毫不为所动。   她真是信了欧阳喆的邪,什么言于归找她找疯了,什么她化成灰言于归也能认出来,就他这德行,哪有半点情深不寿、执念成魔的样子?   言于归要是喜欢谢留夷,她当场表演倒立吃虫!   谢留夷气哼哼地闭眼入定,一点都不想理言于归。   在谢留夷入定之后,言于归才转过头来,看着熟悉的面容,只觉得心里空了多年的洞,被一种软绵绵的情绪填满。   她刚才问她看起来软吗?言于归差点没忍住。   她当然软,在他眼里,她从头到脚,无一处不软。   言于归转过头,出神地望向房顶,抽出左手,闭眼,将中指上的戒指轻轻贴在唇间。   昨晚担心谢留夷的身体,他几乎没怎么睡,现在躺了一会,不知不觉就沉入梦乡。   他梦到外公临死前握着他的手,说:别找了,放弃吧,她不会回来了。   转眼,他看到谢留夷笑着对他招手,他冲过去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急切地问她去哪儿了,却发现手上一片粘腻。谢留夷满身是血,几乎成了个血人。   而她身上的血,正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身体。   他的心骤然下坠,如同跌进万年冰窟,面前出现一方血池,谢留夷脸色苍白地泡在血池里,双眼无神,嘴唇张张合合,无声地重复着几个字。   “桃花,我好疼啊。”   言于归猛然惊醒,第一时间看向谢留夷的方向,却撞入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   谢留夷抬起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上沾了鲜血,“你究竟传承了什么血脉?”   刚才,她感应到血气,自入定中惊醒,睁眼就看到密密麻麻的红线从言于归身下蔓延出来。   这些红线仿若有生命一般,以言于归为中心,向四周攀爬,无视她的灵力屏障,如同捕猎一般向着她围剿而来。   红线太过密集,几乎布满了整个房间,她怕伤到言于归,不敢放出剑气,只能掐诀以巧劲拨开靠近的线。   指腹接触到红线,才发现这些线,其实都是血。   这么多的血离体而出,言于归却依然脸色红润,没有失血的征兆。只是他表情痛苦,眉头紧皱,似乎做了噩梦。   紧接着,他自噩梦惊醒,所有的血线瞬间收回体内。   怪不得之前把脉,谢留夷觉得他身体里的血液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何止有自己的想法,谢留夷觉得言于归的血都快成精了。   面对她的质问,言于归垂眸,半晌,才叹口气,“不知道。”   谢留夷:“……”   “你需要定期吸血。”她肯定地说。   “刚开始需要,”言于归语气很平静,“刚得到传承的时候,血脉是残缺的。后来清缴屠夫,我用他们的血完善了血脉。现在不需要再吸血了。”   谢留夷将自己染血的手指举在言于归面前,“刚才你的血想吃了我。”   “不是。”言于归别过视线,神情略有些狼狈。   “那是什么?”谢留夷顺手把血擦在言于归的袖子上。   言于归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一口气,“以后不会了。”   见他不愿意说,谢留夷也就不再问,只是心里始终惦记着这件事。   以血为媒的,大多都是邪术,而邪术大多伤身。   “先前我说过,有办法让你出副本,”言于归垂眸,声音有些发紧,“传承血脉之后,我觉醒了一个技能,叫血契。”   他张开手掌,鲜红的血液从掌心涌出,在手掌上方凝成一枚指环。指环晶莹剔透,如同最通透的红翡,根本看不出是用鲜血凝成的。   “血契就相当于一个永久性的组队道具,结契之后,只要我离开副本,你就会跟我一起离开。”   他动作随意地把指环抛过来,“要不要结契,你自己考虑。二十四小时之内没有同意,它会自己消失。”   谢留夷盘腿坐着,指环恰好落在她裙子上,映衬着星空蓝的布料,显得越发通透好看。   她伸手捻起来,问:“一定得是戒指吗?”   言于归懒懒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技能效果,没有别的形态。”   能离开副本自然是好的,就像言于归说的,如果能进入铂金城,她起码有选择副本的权利。   那厢,言于归换了一根驱虫香,再次背对着她躺了下去,“我再睡一会,入夜以后叫醒我。”   “哦。”谢留夷应了一声,将指环套在左手中指上。顿时,她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与言于归神魂相连。这种感觉,类似于……她跟星河剑的本命契约。   想到星河剑,谢留夷心中无比惆怅。星河剑是她的本命灵剑,平时蕴养在她脊椎中,若星河损毁,她也会遭受重创。   她可以确定星河无恙,却无法感应到它的位置。她头疼地叹口气,也许等她找到星河的时候,星河都自己生出剑灵了。   感应到血契结成,言于归握紧的拳头不动声色地松开,缓缓吐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言的血脉设定,灵感来自于连城璧。连城璧后期学了逍遥侯的邪术,就会变成一滩流动的血。   真的好喜欢连城璧啊~   脊椎蕴养本命灵剑的设定,灵感来自于爵迹,杨幂从脊椎抽出鞭子的那里,我觉得超帅(小声哔哔:我是不是有点变态?)   感谢在2021-09-12 18:04:04~2021-09-13 22:1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远在咫尺 20瓶;一位平平无奇的欧皇 10瓶;东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暮色四合之际, 言于归自己醒了过来。   谢留夷从入定中睁开眼,就看见言于归正在清扫驱虫香的香灰。她随手掐了个诀,香灰被风卷起, 均匀散落在吊脚楼四周。   早上谢留夷打回来的水还剩大半, 言于归就着已经有些温的水洗漱, 冷着脸走过来等着谢留夷给他弄干。   谢留夷有种养了只像猫一样傲娇的大型犬的错觉。   先前言于归说,入夜后想让白莲帮忙找找林子里有没有奇怪的地方。于是天一黑, 谢留夷便唤出白莲。   白莲体内的种子被她吸收得差不多了,身上的红衣愈发鲜艳,在夜色中像是流动的鲜血。   “我从没见过这种密林,就算有奇怪的地方也看不出来, ”白莲仿佛凭空依靠着美人榻, 一手虚虚支在耳侧, 另一只手点着唇侧,鲜红的指甲如同盛开在暗夜里的花,“你总得说清楚,让我找什么吧?”   言于归蹙眉思忖片刻, “找……毒虫最密集,或最稀疏的地方。”   白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娇笑着拂袖, “既然是言公子的吩咐, 那我就跑一趟, 不收你劳务费。”   说完, 化成黑烟消散在夜空中。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点起了油灯, 吊脚楼里传来一家人聊天的笑语声。晚上没有活动的时候,村民们都不大喜欢出门走动,外面空无一人。   夜风送来不同种类的虫鸣声, 言于归走到门口,双手撑在栏杆上,十根细细的血线从他指尖落入草丛,隐没不见。   谢留夷不愿意坐享其成,将神识拧成一股,遥遥探向村子中心那栋最大的吊脚楼,以那栋楼为中心,铺展开神识。   她精准地控制了自己的神识范围,既没有去探村长家装满虫瓮的阁楼,也没有覆盖到旁边邻居家的屋子。   村长和怪老头在二楼的堂屋中聊天。怪老头还是坐在巨幅刺绣前面,谢留夷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看”他,却发现他身上没有虫子,那只大蜘蛛和大蜈蚣不知所踪。   村长夫人和ximei小姑娘在三楼的晒台上,点着油灯绣花。跳舞的姑娘不见人影。   她扭头看向言于归,言于归似有所感地看过来,轻轻摇头,意思是他也没找到人。   不多时,三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接近了村长家。正是肌肉纹身男和他的两个队友。   他们在村长家附近潜伏下来,不久,又有一个三人小队和一个两人小队前后脚摸过来。   三支队伍潜伏在村长家附近,都没有行动,似乎在比拼耐性。   终于,纹身男的队伍先动了,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桶,将桶里的液体泼在他们藏身的吊脚楼的柱子脚上,然后三人退远了一些。   纹身男从系统背包拿出一把弓一支箭,箭尖上不知抹了什么东西,刚拿出来就燃起一簇火苗。   他张弓搭箭,射向被他们泼了液体的柱子。那些液体应当是助燃的,火苗见风就长,几秒时间便燎上那户人家二楼的窗户。   屋内传来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一个中年汉子背着歪嘴流涎的中年女人跑出来,身后跟着个妙龄少女,正是那晚送酒给言于归的姑娘。   很快,周围的人家都被惊动,跑出来看了一眼,纷纷拿起家里装水的容器来帮忙灭火。   喧闹声越来越大,村长家四个人被惊动,也跑出了屋子。村长见状急忙上前指挥壮年村民一起灭火,怪老头却不知想到什么,转身走回屋子里。   然而这时,七个玩家已经各施手段,从屋子背面爬进了村长家的阁楼。   谢留夷没有为难自己,当即收回神识。同时,言于归也转过头,“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刚走出屋子,就听到村长家的方向响起一阵刺耳又急促的短笛声,紧接着是男人的惊呼声。   谢留夷直觉出事了。   她来不及多说,一把抓住言于归的腰带,提气纵跃,兔起鹘落间很快就接近了村长家。   降落在村长家旁边的吊脚楼的屋脊上,顺手把言于归放下。   言于归脸色铁青,不过也没说什么,指尖血线射出,顺着风落入村长家阁楼的小窗户。   “里面打起来了。”他沉声说。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谢留夷难以想象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头和八个青壮年的男人能怎么打起来。   很快,她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阁楼木质的墙壁被人从里面撞开,几个玩家动作敏捷地从洞中钻出来,爬上房顶。紧接着,密密麻麻的虫子如潮水一般从破洞里蔓延出来。   那些虫子有红色的,有紫色的,有斑点的,有花纹的。然而大批量颜色鲜艳的虫子汇集在一起,只剩下一种颜色——五彩斑斓的黑。   五彩斑斓的黑色虫潮反重力地沿着墙壁爬上房顶,分成几条追着玩家而去,如同攀附在墙壁上的触手。   那一瞬间,谢留夷只觉得耳中嗡鸣,手脚冰冷,眼中只剩下密密麻麻涌动的虫潮。   就在这时,一双微带凉意的手捂住她的眼睛,青草的气息将她包围,耳边传来言于归的声音,“别看,乖。来,吸气,呼——”   谢留夷下意识地跟着言于归的节奏深呼吸几次,同时,灵力顺着经脉疯狂冲刷四肢百骸,很快镇定下来。   然而,下一秒,短笛声再次高亢起来,每家每户、包括谢留夷脚下这一栋吊脚楼中,都传来陶瓮破裂的声音。   无数的毒虫,从整个村子、四面八方,向着中央汇聚。即便谢留夷的眼睛被捂住,可是远超常人的听力,让她清晰地捕捉到虫足摩擦地面的声潮。   女人天生很会联想,这一点就算修仙多少年也无法改变。光是听着这些声音,谢留夷脑海中就已经浮现出千万只虫子汇聚而来的景象,鸡皮疙瘩瞬间起立,皮肤传来又麻又痒的感觉,仿佛有虫子在她身上爬。   这下,连言于归的声音也无法安抚她。   言于归在发觉情况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将谢留夷揽进怀里,把她的头摁在自己颈侧,双手捂住怀中人的耳朵,努力想让她好受一点。   他感觉到谢留夷环住了自己的腰。要是平时,他一定会忍不住笑起来,但是现在他高兴不起来:谢留夷的这个动作,只能说明她现在很难受。   然后,他感觉环在腰上的手一紧,他整个人被腰上的力道拖着,如同火箭一般直直地腾空而起。脚下的村子越来越远,头顶的星空越来越近。   他飞起来了。   谢留夷带着言于归直直往上飞,一直到耳边的风声盖过了虫足摩擦的声音,她才停下来。   罡风拍打着脸颊,带走了皮肤上那种让她毛骨悚然的痒意,心跳渐渐平稳,灵力游走几圈,她终于彻底镇定下来。   发觉姿势不对,她急忙掐诀,在脚下用灵力凝出一把巨剑,等言于归站稳了,她才把人放开。   “抱歉,忘记你恐高。”罡风将她的声音撕裂,她不得不在言于归耳边大喊。   言于归见她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没事了,张嘴刚想说自己不恐高,转念一想,小心翼翼地握住谢留夷的小臂,声音虚弱“嗯,你扶我一下。”   谢留夷扶住言于归,才发现高空太冷,又有猎猎罡风,言于归身子已经冰凉。她急忙掐诀撑起灵力屏障,替他挡住罡风。   他们剑修活得糙,御剑的时候,谁撑灵力屏障,就会被师兄弟集体嘲笑。习惯了高空的罡风之后,她也就忘记这回事了。   言于归看不到她的灵力,却能感觉到风突然被什么挡住,说了句“谢谢”。   谢留夷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她反应过激,把人直接拉上高空的。低头看去,隔着薄薄的云雾,村中随风蔓延的火光如同一盏烛火,她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下去吧,有虫。不下去吧,又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我们去瀑布上面休息一会,等白小姐的消息。”言于归及时出言提议。   谢留夷觉得他的提议不错,掐诀转向,御剑落在瀑布顶端的大石上。灵力凝成的巨剑在落地的瞬间,化作万千光点,四散消失。   她转头向下看去。也许离得远了,虽能看到黑压压的潮水追着几个玩家跑,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那个人说的大巫血脉,指的可能是老头控制蛊虫的能力。”言于归看着下面说。   控制几只蛊虫不算什么,可是同时控制整个村子所有的蛊虫,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谢留夷颇觉认同地点头,余光落在身旁的言于归身上。   言于归的皮肤本来就很白,被高空的冷风一吹,嘴唇和皮肤更白了,真个成了个玉雕的人儿。   “你冷吗?”谢留夷问了句废话。   “有点儿。”言于归咳嗽了两声。   谢留夷抬手抵住言于归的背心,“不要抵抗。”   灵力顺着她的手掌涌入言于归的身体。她曾经为许多人输送过灵气,对方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抵抗,这是身体防御机制的条件反射,没有办法克制。她一向都是凭借着磅礴的灵力,碾压过去的。   然而这次,她没有感受到丝毫抵抗。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接受灵力的人对她百分百信任,没有一丝防备。   谢留夷眼神软了下来,言桃花不愧是她的第一小弟!   灵力沿着四肢百骸游走一圈,言于归的体温明显回升,嘴唇也有了血色。   谢留夷收回手,探究地看向言于归,“你身体里有东西。”   她语气很自然,就像在说你衣服脏了。   “嗯,”言于归毫不犹豫地承认,“我的血脉……比起传承,说寄生更合适。放心,最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很好。”   谢留夷略微蹙眉,听言于归话里的意思,这东西刚寄生的时候,让他吃过些苦头。她的常识告诉她,寄生在言于归身体里的东西很危险。但她又觉得,既然言于归这么笃定,也许她应该相信他。   “有事跟我说。”她点点头,揭过这个话题。   下面,玩家们已经跑进了密林,虫潮黑压压地铺在村口,并未追进林中。   短促的笛声响起,虫潮退回村中。黑色的潮水穿过每一栋吊脚楼,前门进,后门出。   “它们在搜索玩家。”谢留夷眯起眼睛。   言于归好整以暇地在大石上坐下来,“因为玩家击杀了老头辛苦养出来的五毒蛊。看来,接下来几天,我们要风餐露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言:你这个火箭发射的速度是认真的吗?   小谢:只要我飞得够高,就没有虫子追的上我!   晚上还有一更~可能九点也可能十点   感谢在2021-09-13 22:15:12~2021-09-14 16:4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好 10瓶;烟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崖下的村庄中, 火已经扑灭。虫潮中分出几股回到蓄养它们的人家,大部队在怪老头的笛音下返回村长家的阁楼。   原本以为“科考队员”是砧板上的鱼肉,没想到鱼跳起来一尾巴甩在他脸上。不仅击杀了他精心蓄养的蛊虫, 还全身而退逃走了。   怪老头想必恨不得把玩家剥皮抽筋。   可是, 为什么他没有指挥着蛊虫追进林子里去?林中毒虫密布, 蛊虫在其中可以说是本场作战,占尽优势。   莫非家养的虫子和野生的不相容?   谢留夷叹了口气。拜她这根深蒂固的恐虫症所赐, 多年修仙生涯中,她从未想过去了解南疆蛊术,更没有研究过虫子,现在两眼一抹黑, 还不敢轻易放出神识, 心里头憋屈得恨不得直接将密林夷为平地。   可这样终究有伤天和。   游戏把她扔进这个副本, 确实给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她语言不通,又处处掣肘,若非遇到言于归,别说通关了, 怕是得在这大石头上打坐到副本结束。   想到这儿,她偏头看了眼言于归。   言于归盘腿坐在石头上,手肘撑在膝盖上, 出神地看着下方的村落, 左手捏着一根驱虫香, 右手食指不自觉点在左手的手背。   她突然想起来, 言于归有个习惯。思考的时候, 右手食指总会不自觉点在什么东西上。谢留夷曾经调侃过,他右手的食指才是大脑的本体所在。   她没有去打扰,盘腿坐下来, 抓紧时间打坐入定。师父说过,想要打败潜识,必须得飞升。虽然希望渺茫,好歹得努力一把。   不知过了多久,感应到白莲的气息靠近,她从入定中醒来,抬眼已是月上中天。言于归手里换了一根新的驱虫香,正垂眸看着她的裙摆发呆。   “谢留夷,你绝对猜不到我在林子里发现了什么!!”白莲大呼小叫地落到崖顶的石头上。   谢留夷很给面子地问:“发现了什么?”   “一个墓!林子里有个古墓!”   闻言,谢留夷露出惊讶的表情。   白莲说得更起劲了,“而且你也绝对猜不到,我在古墓里发现了谁!”   谢留夷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却还是配合地问:“发现了谁?”   白莲得意一笑,竖起三根手指,用爆大料的口吻说:“我在墓里发现了三个人。”   此话一出,谢留夷真心实意地惊讶了,她原先只猜到那位跳舞的姑娘在古墓里,却没想到里头竟然不止一个人。她看向言于归,却发现他并不惊讶,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   “白小姐可以详细说一下那三个人的情况吗?”   白莲在两人之间跪坐下来,掰着指头数,“一个是昨晚跳舞的姑娘,一个是吹笛子很难听的小伙,还有一个离魂的男人。”   “离魂?”言于归问。   “就是……”白莲挠挠头,“洋人说的什么树……草……哦对!植物人。”   白莲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煞有介事道:“根据我这双慧眼的观察,跳舞的姑娘和那个植物人关系不一般。”   听到这儿,谢留夷和言于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名字——曾照云。   白莲还在继续说:“她替他擦身子的时候眼神温柔的哟,就像……”   她绞尽脑汁想要形容出那种眼神,突然视线落在言于归身上,一拍大腿,“就像言公子看你的眼神!”   谢留夷疑惑,“崇拜?”   白莲:……   言于归:“白小姐继续。”   白莲没好气地白了谢留夷一眼,继续说:“那个吹笛子的小伙儿看着有些傻不愣登的,姑娘说什么他做什么,没有吩咐的时候,就跟个木头人一样。”   “哦对了,我从墓里出来,遇见今天来找你们合作的那个玩家了。他在那附近鬼鬼祟祟的,我猜,他是在找古墓入口。”   听到这儿,谢留夷明白了。那个玩家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得知了古墓的消息,于是唆使其他玩家击杀怪老头养的蛊,制造混乱,好趁机离开村子。   白莲说完了自己的发现,笑着凑向言于归,“言公子,奴家这回的差事办得怎么样啊?”   言于归不动声色地往后躲了躲,面无表情,“多谢白小姐。”   白莲坐回去,手捏兰花指羞涩地捂住嘴,巧笑倩兮,“公子不必客气,下回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同我说,不收劳务费的。”   谢留夷控诉,“为什么他就不收?”   白莲对谢留夷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一字一顿地说:“我,乐,意!”   本就不富裕还倒欠白莲一屁股债的谢留夷心情十分悲伤。   “白小姐,”言于归问,“古墓附近,虫子数量是不是很少?”   白莲回忆了一番,“好像是,反正古墓里头没有虫子。”   言于归点点头,对谢留夷说:“接下来我们得去古墓,你可以吗?”   谢留夷估摸了一下。她害怕的是大体型或者大批量的虫子,如果古墓里虫子不多,她是没有问题的,于是点点头,“我飞过去。”   她的意思是,她从天上走,到古墓上空的时候再降落。   言于归嗯了一声,转向白莲,虽然表情很冷,态度却彬彬有礼,“劳烦白小姐带路。”   “好啊。”白莲清脆地应了一声,飘出悬崖等着。   言于归起身,走到谢留夷面前,“不许公主抱,不许夹,不许扛,也不许提。”   谢留夷真心实意地感叹,“要求真多。”   说着,手上掐诀,灵力凝成的巨剑出现在他们脚下。想起言于归“恐高”,她十分体贴地抓住了言于归的手腕,“闭眼。”   白莲在前面带路,谢留夷御剑跟在她身后。   飞了没多久,白莲说了声“到了”,便向下一头扎进密林中。   树冠太过茂密,枝叶交错着,像蛛网一般。谢留夷没法像白莲那样穿透障碍,只能御剑一点一点地沿着枝叶稍微稀疏一些的路径,七扭八拐地艰难下降。   随着高度降低,月光被头顶茂密的枝叶遮蔽,林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脚下巨剑发出莹莹的光。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这里是真的没有虫子,哪怕叶片背面的蚜虫都销声匿迹。   想起言于归曾经让白莲注意毒虫密集或稀疏的地方,她心有所感地问:“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没头没尾的问题,而言于归却理解得毫无障碍。   “自然界中,凡被称为王的,要么万兽拱卫,比如狼王。要么万兽退避,比如老虎。我之前只是怀疑,今晚才确定。”   谢留夷听懂了他的意思,村子里虽然家家户户都养蛊,但是蛊虫都好端端地在陶瓮中,并未呈现拱卫或者退避的姿态。怪老头身上同时带着两只蛊,不可能都是蛊王,今晚玩家出手击杀了这两只蛊,也验证了这个猜想。   那么,真正的蛊王很可能养在村外。   这么浅显的道理,其他的铂金玩家自然不会看不出。他们的想法跟言于归一样,不破不立,打破当下平和的假象,才能推动副本进程。   这种做法,说得文艺点是疯狂,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作死。   谢留夷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莽的玩家。   思忖间,她已经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冠,降落在地上。脚下的巨剑分散成千万光点,如萤火虫一般照亮了这方天地。   光点很快消散,谢留夷转头看言于归,却发现他并没有拿出照明工具,一双眼在黑暗中清明无比,似乎并不受影响。   见谢留夷看他,他说:“我夜视能力不错,你呢?”   谢留夷:“我也是。”   也许是因为此处树冠过于茂密,遮蔽了大部分阳光,因此下面几乎没有灌木,地面上是厚厚的落叶,粗壮的树根如同盘龙交错着钻出来,上面丛生着不需要阳光的真菌和蕨类植物。   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从村中分流而出两条小河,其中一条就从旁边流过。潺潺河水奔涌向前,落入一棵五人环抱的巨树根部。   那棵树根下面竟然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地上河由此转变为暗河。   白莲指着树根下面的洞,“从这里进去,就进入古墓了。”   “应该还有别的入口,”言于归说,“墓里有人长期居住,就肯定有一个方便出入的门。”   他掌心向下,无数血线从他手中垂落到地上,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蔓延。他就像一台中央处理器,大脑飞速运转,分析这些血线收集到的信息。   就在言于归寻找古墓入口的时候,谢留夷的耳朵捕捉到枯叶被踩踏的声音。   一个、两个……八个,周围有八个人在飞速靠近。   八这个数字很巧合,逃入密林的玩家恰好是八个。   但是,八人玩家分为三队,各自为政。而周围这八个人,却是分散从不同方向,向着他们包围过来。   八个玩家联手围剿他们两个?谢留夷觉得可能性不大。   她正欲提醒,就听到言于归说:“有人过来了。”   他没有收回血线,皱眉说道:“是玩家,他们被控制了。”   很快,八个玩家出现在视野中,一看见他们,谢留夷就知道,言于归为什么肯定他们被控制了。   八个人无论是什么长相,此刻都如同面部表情坏死一般,呈现同一个表情。   谢留夷清楚地看到,他们的眼睛和人类不同,有好几个瞳孔,每个瞳孔呈六边形,就如同好几个小眼睛组合在一起的——   复眼。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赶上了 第90章   这里没有虫子, 连萤火虫都没有。头顶的月色被交错横生的枝叶遮蔽得严严实实,放眼望去,没有一丝光源。   地面并不平整, 高地错落, 有的是盘曲虬结的树根, 有的是露出地面的石头。粗细不一的树干和悬挂着的藤蔓,像黑暗中重重鬼影。   八个人影在幢幢树影间时隐时现, 动作迅速又僵硬地从不同方向围过来,如同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看清了他们变成了复眼的瞳孔,谢留夷有些纳闷:他们什么时候中招的?   从昨晚篝火晚会劝酒事件可以看出,玩家们相当警惕, 无论食物还是酒水, 都不会轻易入口。今晚他们放火烧楼的时候, 也没有控制的迹象。   他们极有可能是进入村长家的阁楼之后才中蛊的。   时间不长,应该还有救。   谢留夷右手掐诀,剑气破体而出,在手中凝成一把三尺青峰, 凌厉的剑光照亮这方寸之地。   “这几个玩家,血脉觉醒情况不明,实力不明, 你有把握吗?”   言于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谢留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丢下一句, “保护好你自己。”   破空声传来, 纹身男已经远程弯弓搭箭, 发起了攻击,谢留夷脚下一动,瞬移似的来到纹身男背后, 中途还轻描淡写地打落了他射出的那支箭。   左手手指点在他后颈动脉的位置,灵力吞吐。后颈的动脉负责给大脑供血,遭受重击后人会短时间陷入昏迷。   然而,手下的玩家不仅没有昏迷,反而第一时间反击。谢留夷眼睛微眯,看来蛊虫控制的并非大脑,切断大脑的供血不会让他们失去战斗力。   纹身男胳膊上的纹身仿佛活了过来。那是一条西方巨龙,硕大的身躯盘旋在他肌肉虬结的上臂,长颈绕着他的小臂,将头伸向手背。   此刻,纹身男右手向后,手背上的龙头忽然张嘴,一道灼热的火焰从他手中向着身后的谢留夷席卷而来。   谢留夷恍然间明白,此前纹身男箭头为什么着火,不是涂了遇风即燃的东西,而是他自己点着的。   她没有闪避,任由火焰打在她腰侧。这只是普通的火焰,连她身上这身衣服都烧不透。她左手极快地从颈后移动到纹身男的肩膀上,轻轻一推。   只听咯吧一声,肩膀应声脱臼了。从手心喷出来的火焰戛然而止。纹身男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左手持弓,弓弦在外,反手向着谢留夷扫来。   谢留夷右手持光剑格挡,弓弦还未接触剑锋,就被剑气斩断。她另一手握住纹身男左手的手腕,一推一拉,左边肩膀也脱臼了。   同时,她右手在纹身男背上轻轻一推,对方立刻失去平衡倒地。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卸了对方脚踝。   “她在干什么?”白莲落在言于归身边,轻声问,“一个玩家而已,需要这么麻烦吗?”   言于归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掌中血线汹涌而出,向着逼近的敌人蔓延,“她想救他们。”   “非亲非故,何必呢。”白莲呓语似的,也不知在说谁。   细细的血线密密匝匝地缠绕上敌人的脚,如同月老庙里千丝万缕的红线,“因为她是谢留夷。”   血线骤然收紧,将七个人同时放倒。   言于归抬手,血线纠缠成一条绳子,攀上头顶粗壮的树枝,他借力跃起,被红色的绳子牵扯着,荡到谢留夷的身后,落地。   “我出手必然击杀,就不动手了,靠你保护。”他十分光棍地收回血线,抱臂站在谢留夷身后。   七个玩家刚一倒地,就立刻翻身而起,向着谢留夷冲过来。   她没有说话,右手的细剑陡然间变大,成了一柄六尺长、十寸宽的巨剑,剑气收敛于剑身之内,不再锋芒毕露,让它看起来像一把巨大的尺子。   玩家被蛊虫控制,即便切断中枢神经,也还是会继续行动。挨个卸四肢又很麻烦,只能暴力一些,毕其功于一役。   谢留夷迅捷如风地冲入玩家群中,抡起巨剑,如同风车一般。但凡沾到边沿,就会被一股巨力拍飞。   七个人中有三个嵌入树干,实力演绎什么叫拍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两个卡在树枝间,挣扎着试图从牢笼般的枝丫间脱离。   一个幸运儿被拍飞出去的时候,一路上都没有撞到任何障碍物,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还有一个比较倒霉,飞出去之后嵌入树根与石头的间隙,完美演绎景区游客拍照,却不小心把头卡进去出不来的惨状。   铂金玩家,说到底还是肉身凡胎,就算觉醒了血脉又怎样?只要谢留夷想,他们连施展血脉的机会都没有。   手一抖,巨剑化作长练,绕过幢幢树影,像一条蜿蜒流淌的、会发光的河流,卷住八个失去行动力的玩家,在一片树枝折断的声音中摧枯拉朽地返回,将人如同货品一般,一溜儿摆在她面前。   剑气没入谢留夷的身体,林中重新恢复一片黑暗,很快,又亮起清冷的光。   谢留夷右手平举在八人上空,磅礴的灵力冲刷而过,立刻确认了蛊虫的位置。   在心脏附近。   心脏附近血管极为复杂,稍不留意就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若是别的人,面对躲在心脏附近的蛊虫,必然束手无策。   可谢留夷是剑修,而且是一个资质平平的剑修,一个拥有着科学的世界观的剑修。别人轻易就能理解的东西,她得先和自己的三观来一场激烈的辩论赛,才能勉强接受。   从修剑第一天起,她就比不上那些天才触类旁通,只能用笨办法,每日练习劈、砍、点、刺、抹、挑……仔细体悟剑锋从不同角度挥出去的每一个瞬间,每天从朝阳东升挥剑到夜幕低垂。   这么多年来,她都数不清自己到底挥剑多少次。也因此,她的身体对力量的掌控登峰造极,每一丝剑气都控制得如臂使指。   灵力裹挟着剑气,同时将八只蛊虫捻成齑粉。   然后,她收回手,拿出大红瓶,用灵力控制着把药给八个人灌下去。   “搞定了?”白莲凑过来,“那我们走吧,还得找入口呢。”   “等等,”谢留夷摇摇头,就近找了个凸出的树根坐下来,“还没收钱。”   白莲:???   “你救人就是为了收钱?”   “不是,”谢留夷脸上露出些肉疼,“八瓶红药呢。”   白莲哑口无言,半晌,“谢留夷,我真是看不明白你。”这人为什么能在世外高人和守财奴之间随意切换?   谢留夷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救人是出于道义,但是红药不能白白损失,她这么穷,当然得把账要回来。   黑暗中,言于归看着坐在树根上的蓝衣姑娘。以前谢留夷是个仗义疏财、大手大脚的性子,甚至可以说视钱财如粪土,外公外婆说过好多次也不见改。现在竟然记得要账了。   她这些年究竟遭遇了什么?   八个玩家很快就醒了,醒来之后第一时间给自己灌下去一瓶解毒剂。先前在虫潮追逐战中被毒虫咬中,又在密林中吸了许久瘴气,双重中毒BUFF持续掉血,要不是之前谢留夷每人一瓶大红瓶把血条拉满,他们迟早要因为血条归零陷入濒死状态。   夜明珠幽绿的光线亮起,照亮八张表情复杂的脸。   谢留夷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们现在的心理活动,抬手,不容置疑道:“给钱!”   大多数玩家都非常自觉地交出来三瓶大红瓶,一瓶还债,两瓶谢救命之恩。大红瓶可以把即将濒死的人的血条拉满,相当于给了玩家第二条命,算是非常珍贵的道具。大多数玩家身上不超过五瓶。   也有那种铁公鸡一毛不拔的,哎哟哎哟地说自己这儿疼了,那儿伤了,指控谢留夷在他们被控制的时候暴力对待他们了。   黑暗中,言于归手掌中血线悄无声息地借着落叶的掩映,爬向那几个叫嚣的玩家。然而,还未等他动作,清亮的女声和巨大的光剑一同出现在密林中。   “是我打的,”谢留夷唤出巨剑,在空中挥动两下,“我还能再打。”   面对着两米长,半米宽的巨剑,几个玩家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几个铁公鸡不死心地还想再说什么,突然感觉有什么细细的,冰凉的东西缠上了脖颈,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想要从脖颈涌出体外。   言于归走入夜明珠照亮的范围内,俊美的脸仿佛没有生气的雕塑,“给钱,然后滚。”   话音刚落,血线倏然收紧,先前嘴硬不肯给报酬的玩家脖子上顿时划开了浅浅的口子。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细如蛛丝,却又锋利如刀的血线已经缠上那几人的脖子,鲜血正顺着血线潺潺流入那个好看得像个小白脸的男人手中。   以纹身男为首的玩家顿时向后退了几个身位,神情警惕,“是将离的言会长吗?”   言于归懒懒地“嗯”了一声。   “早听说过血魔言于归的大名,”另一个玩家假笑着寒暄,“言会长升上铂金才一年吧?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听到“血魔”这种中二气息满满的诨号,谢留夷尴尬得表情都有些扭曲。   其实在修仙界也遇到过几个自封为血魔的魔修,其中一个妄图屠城,以人血助自己突破。恰好谢留夷经过附近,顺手就把那位“血魔”给结果了。之后她还真心实意地教育同行的师弟师妹,千万不要用“血魔”这种土味的诨号行走江湖。   没想到今天,在她印象中和“土”绝对沾不上边的言于归,竟然被人冠上这么一个称号。   她十分好奇言于归此时的反应,偷眼看过去,却发现言于归还是冷着一张脸,神情倦怠,似乎对血魔这个称呼没什么感觉。   可能是碍于“血魔”这个称号的威慑力,几个铁公鸡乖乖交了钱,八个玩家相继告辞。   人都走远了,现场只剩下他们几个的时候,谢留夷忍不住垂着树干笑起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很多年没这么笑过了,然而现在一看到言于归那张脸,就感觉左脸上刻着“血”,右脸上刻着“魔”,满满的杀马特非主流中二气息,巨大的反差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莲一直隐身站在她旁边,被她突然的狂笑吓了一跳,“谢留夷,你疯了啊?”   谢留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笑点,只能摆手不说话。   言于归无奈地看着她笑,没有出言阻止。等她笑够了,气息渐渐平复下来,才说:“走吧,我找到古墓入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就这一更,我今天状态很差,需要调整一下。   ※重击后脖颈致人昏迷这个,其实是武侠小说虚构的,千万不要模仿!不要模仿!不要模仿!   首先,摁住颈动脉的确会让人眩晕,但是这个建立在对方身体本来就不好的前提下。后颈有椎动脉向大脑供血,不要轻易打,可能会把人打傻的!   感谢在2021-09-14 21:02:47~2021-09-15 17:2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斤虾饺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古墓的入口既隐蔽, 又出乎意料地好找。   就在白莲找到的暗河出口往前不远,有一棵被藤蔓缠死的榕树。榕树主干有五人合抱粗细,蟒蛇似的藤蔓紧紧勒进树干中, 只留了一半在外, 形成了天然的阶梯。   藤蔓沿着榕树枯死的树枝攀援而上, 其叶片形状又与榕树叶相似,倒显得好像榕树本身枝繁叶茂。   沿着藤蔓搭成的阶梯爬到主干的分叉处便会发现, 榕树的主干是中空的,里面是个幽深不见底的树洞。   靠近藤蔓的时候,谢留夷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她摘下一片叶子,放在鼻端细细分辨, 总觉得这个味道在哪里闻到过。   她拍了拍言于归的脚踝。因为言于归已经开始顺着藤蔓往上爬, 她只能拍到他这个部位。   “你闻闻这个叶子。”说着举起手, 将叶子递上去。   言于归一手抓着藤蔓吊住身子,另一手探下来,用一个极柔韧且高难度的动作,从她手里接过叶子。   飘在树顶的白莲吐槽道:“到处都是一样的叶子, 随便摘一片不就成了?”   谢留夷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而言于归也跟她一起犯蠢。   “是那碗酒。”言于归闻过了叶子,随手塞进兜里说, “巫神祭上你喝的酒, 里面有这个味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 谢留夷想起来了。当时她闻到酒中有草木的清香气息, 以为是村中传统的酿酒方法。现在看来, 酒中分明混了这种藤蔓的某个部分。   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她将手覆在藤蔓上,灵力探入其中。这就是一株普普通通的藤本植物,和路边常见的牵牛花之类唯一的区别, 就是活的年头够长。   “上来。”那边,言于归已经爬上去,转头叫了她一声。   谢留夷收回思绪,提气跃起,落在言于归身边往树洞里看去。藤蔓被人拗成梯1子的形状,搭在洞壁上。   “你们快下来,下面就是墓道。”白莲的声音从树洞深处传来。   “我带你。”谢留夷揽过言于归的腰,御风从洞口向下飞。   言于归这次没有抗拒,放松身体整个人挂在她身上。谢留夷感觉自己抱着一个等身抱枕在飞。   洞壁并非笔直,偶有扭曲的弧度。随着高度下降,空气中渐渐传来菌类植物特有的夹杂着腐烂的香气,耳畔响起潺潺水声。   黑暗中出现了光源,下方的地面和墙面亮起绿色的荧光,星星点点,如同夜幕中的星河,勾勒出一条荧光闪烁的墓道。   这些光点竟然是一颗颗巴掌大小的蘑菇。蘑菇的伞盖最大不过掌心大小,最小的只有小指那么大,晶莹剔透的身体如同冰雪雕成,散发着碧绿的荧光。   “谢留夷,你看这些小蘑菇好可爱。”白莲实体化一根手指,不停戳弄着蘑菇的伞盖。   “这是萤光蕈,”谢留夷解释道,“有毒,别碰。”   闻言,白莲又戳了两下,“我是鬼,怕什么毒?”   谢留夷对桀骜不驯小公主的叛逆行为毫无反应,刚才那句话本来也不是跟她说的。   “嗯,我知道。”言于归低声应了一句,率先走入墓道,“跟上。”   谢留夷跟在他身后,神识铺开,瞬间,整个古墓的地图便出现在脑海。   若说地上的村庄是一只合拢翅膀栖息的蝴蝶,那么这个古墓便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他们降落的地方是蝴蝶的头部,前方两条分叉的暗河,像蝴蝶的触须。现在他们正在走的这条路是主墓道,中间宽,两头收紧,像蝴蝶的身子。   主墓道左右两边各有一大一小两个墓室,四个墓室对称,形状肖似蝴蝶翅膀。   靠前的两个大墓室结构一样,空旷的四边形石室,中央一张圆形的石床。其实忽略掉石床上用柔软的草叶铺成的床垫,它更像一个祭台。   靠后的两个小墓室中生活气息浓厚。左侧的墓室布置得和村长家的堂屋有异曲同工之妙,墙上挂着巨幅刺绣,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其上纹样均取自五毒。   右侧墓室更像女子的闺房,布置得温馨舒适。柔软的床上躺着一个毫无知觉的男人,“看”到那张混血特征明显的脸,谢留夷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曾照云。那个和村长家大女儿相恋的昆虫学家。   墓道尽头是一个细长的储物室,储物室的门口站着一个人。跳舞的姑娘穿着巫神祭那晚的盛装,站在墓道中间遥遥看向这边,似乎在等着不速之客。   墓中少了一个人,那个吹笛子的年轻小伙子不在墓里。   言于归显然也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探过了墓中的情况,路过前面两个墓室的时候并未进去,而是沿着墓道直直向前走。   渐渐的,前方亭亭玉立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在萤光蕈绿色的荧光下,姑娘的脸影影绰绰,比白莲更像女鬼。   “如果你们是来找蛊王的,那就来错地方了。”她还是那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开门见山地说。普通话的发音很标准,不带一点口音。   那晚见到她的时候,距离太远,谢留夷并未过多注意。这次离得近了,她才觉得姑娘身上的气息有些奇怪。   像是,命不久矣。   谢留夷探出神识,将那姑娘从头到尾扫了一圈,惊愕地发现:姑娘的腹中有另一股不属于她的生气。   怀孕了?   谢留夷正在惊讶,旁边的言于归开口了,“我们是来找你的。”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朝着姑娘抖了抖。谢留夷偏头一看,是那个笔记本扉页上的肖像画。   这人什么时候撕下来的?!   按理说,墓道中只有墙壁上萤光蕈发出的微弱荧光,正常人根本看不清纸上画的是什么,可是那姑娘却突然呼吸急促,上前两步,一把将纸从言于归手中夺过来,双手颤抖着捧在面前。   “你们……你们在哪里找到的?”她开口的同时,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好像突然活了过来。   “瀑布上面的林子里。”言于归回答。   闻言,姑娘突然愣住,表情渐渐沉寂下去。她将那张画贴在胸口,梦呓似的问:“她死了,是吗?”   “是。”言于归的声音丝毫没有欺负。   这个“是”字,像是敲断了支撑她的东西,那姑娘的手指攥紧了胸口的衣服,脱力似的跪在地上。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滚下来。   就这样极其压抑地哭了一会,她突然从胸腔爆发出一声嘶吼,像是打开了情绪的开关,她终于哭出声来,肆意发泄着心中压抑的情绪。   谢留夷觉得有些奇怪,山崖上死去的那一位并非她的爱人,曾照云还好端端地躺在她床上,何至于绝望成这样。   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地等着,直到那姑娘嗓音嘶哑。   哭声渐消,她突然动了。膝行过来,想要抓言于归的裤子,言于归速度极快地躲到谢留夷身后。   那姑娘抓了个空,扑在地上,又往前爬了几步,抓住谢留夷的裙摆。   “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   她攥着裙摆的手指节发白,二话不说开始磕头。   谢留夷眼疾手快地伸手抵住了她的额头,“先起来。”   她抓住姑娘的手腕,想把人拉起来,手指恰好搭在她的脉搏上,顿时僵住了。   这姑娘的脉像,并非滑脉。   她腹中明明有另一股不属于她的生机,却没有怀孕?   惊讶之下,她抵着姑娘额头的手不自觉放松,那姑娘一脑门嗑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姑娘不知道疼似的,不停磕头。谢留夷只能用蛮力,把人从地上提起来,捏着肩膀迫使她站直了。   “你让我救谁?”   听到她的话,那姑娘急忙抹干了眼泪,拉着谢留夷往墓道边上走。石壁上镶嵌着一扇木门,推开便是此前装点得像闺房的墓室。   谢留夷顺着姑娘的力道,被她拉到床边。   床上的男人面容英俊,肤色是就不见日光的苍白。穿着一身真丝睡衣,因为长期卧床,肌肉松弛,显得形销骨立。但是气味却很干净,看得出被照顾得很精心。   “只要你能救他,我帮你们拿到蛊王。”此刻,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不见之前的绝望与疯狂,眸中似乎燃起火焰,灼灼地看向谢留夷。   谢留夷还未开口,身后传来言于归的声音。   他靠在门边,双手环在胸口,“想让我们救他,总得告诉我们,他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那姑娘听了言于归的话,并没有开口,反而看向谢留夷,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   谢留夷没有回答,问道:“为什么觉得我能救他?”   听到谢留夷的问话,那姑娘眼神变了变,咬牙道:“先救人,救了人,我什么都告诉你。”   谢留夷没有再问,俯身捏住曾照云的手腕,看似搭脉,实际上灵力从指尖吐出,拉成极细的丝,随着男人的经脉游走全身。   经脉因卧床不动而有些滞涩,除此之外未见任何问题。   她的灵力绕着曾照云的经脉行走一个周天,正欲收回,却突然消散。   谢留夷诧异,将手贴在他胸口输入灵力。起初毫无异样,然而很快,灵力不知被什么东西吞噬,消散一空。   她神识扫过曾照云全身,却没发现是什么在吞噬灵力。   这就有意思了。   她松开手,问:“他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中了情蛊。”事关曾照云的病情,姑娘回答得很诚实,“本来,中了情蛊,不会让人变成这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情蛊在他的身体里,和别人不一样。”   姑娘口音虽准,但是中文造诣有限,表达的意思有些绕,不过谢留夷好歹是听懂了。   曾照云中了情蛊,但是情蛊在他身体里产生变异,让他成了植物人。   谢留夷对蛊虫知之甚少,此刻也想不通原因。   言于归突然开口了,“中医讲究对症下药。体质不同的人,对药物的反应也不同。”   他走进墓室,与谢留夷并肩而立,“曾照云是混血儿,身体里混着一半白种人的基因。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情蛊在他身上产生了变异。”   他的话,那姑娘显然听得一知半解,“什么意思?什么叫基因,什么叫变异?”   言于归并不答,俯身从枕头旁边拿起一块看起来低调朴素的手表。   在这样潮湿的环境下,金属表链依然光洁如新,石英表盘简单大方,时刻分毫不差。   看到言于归的动作,那姑娘表情一变,似乎想来抢回手表,却被言于归下一句话定在原地。   “国际顶级手表品牌的经典款,现在外面应该能卖到八位数。这位曾照云先生,家世显赫啊。”他把手表放回原位,“悬崖上那位助手是你放走的吧?你想让她通知曾照云的家人来救人,可惜她死了,你的希望破灭了。”   那姑娘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呼吸急促起来。   “很巧,我是个医生。”言于归接着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才能想办法救他。”   谢留夷在心里算了一下,如果言于归按照和她的约定考了首都医学院,那么他进游戏的时候还没毕业呢。   这人胡扯的时候脸色都不带变的。   她知道言于归在胡扯,可是对面的姑娘不知道。也许是言于归之前那段她听不懂的话,让她觉得这人很专业。她咬了咬嘴唇,闭眼呼出一口气。   “好,我说。但是你们得答应我,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能报复寨子里的人。”   “我答应你。”言于归回答得毫不犹豫。   姑娘却摇摇头,“你要向巫神发誓,”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变作诡异的复眼,“你们的誓言,巫神可以听到,一旦违背,将会受到巫神的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不确定什么时候写完,反正十二点之前肯定放出来。   在这里,真诚地感谢一路陪我走过来的读者,你们是我坚持码字的动力,爱你们!mua! (*╯3╰)   感谢在2021-09-15 17:22:00~2021-09-16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2瓶;你好 10瓶;麻烦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看到她的眼睛, 谢留夷莫名想起来自己曾经的猜想:所有的村民都是穿着衣服的人形虫子。   她有点膈应得慌,“你眼睛怎么回事?”   “你不需要知道,”姑娘说, “向巫神发誓, 你们不会伤害寨子里的人。”   她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谢留夷和言于归都没理会。   “求人办事就该有求人的样子。”言于归声音很冷,“你可以什么都不说, 我们也可以不救他。”   言于归的话让她脸色灰败下去,沉默片刻,她的眼睛恢复原状。   “我怎么知道,你们真的能救他?”她艰难地说。   “那我们又怎么知道, 你说的是真的?”言于归反问。   那姑娘缓慢转身, 在床边坐下来, 垂眸凝视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至于蛊王,”言于归突然笑了一声,“把整个村子的虫子全杀了, 总能发现蛊王是哪只。”   那姑娘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哦,也就是说, 蛊王不是虫子。”言于归若有所思。   “你!”她终于发现自己被套了话。   这姑娘生活在闭塞的村子里, 虽然聪明, 但是性格太单纯了, 在言于归这只小狐狸面前, 几乎占不了上风。   言于归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也许是我太温和,让你产生了可以和我讨价还价的错觉。”   他抬手, 手中顿时出现一把弩5箭,寒光凌冽的箭头指向曾照云,“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我也可以选择,杀了他。”   那姑娘目眦欲裂,扑过去挡在曾照云前面,瞳孔再度变为诡异的复眼,声色俱厉,“你敢!”   在复眼出现的瞬间,一直用神识笼罩着她的谢留夷终于察觉了不对。就在那一瞬间,她体内那股生气突然活跃了一下。   谢留夷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两个字:寄生。   “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言于归的声音很轻,也很冷。   双方陷入僵持,那姑娘胸脯剧烈起伏,半晌,瞳孔再次恢复如常,狠狠地说:“好,我说,你先把箭收了。”   言于归不为所动地抖了抖箭头,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对方终于放弃讲条件,挪动屁股,坐直身子挡在曾照云和言于归之间。   “他中了情蛊。每个来村子里的外人,都会被下情蛊。”她轻声说,“村子里的小孩生出来就是怪胎,活下来的少。大巫说,要跟外人睡觉,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   听到大巫,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谢留夷突然回神,“大巫是谁?”   “是我爷爷,巫神祭那天,你们见过他,就是主持巫神祭的人。”姑娘回答完,继续说,“我喜欢云哥,不想给他下情蛊,可是大巫不同意。他说外面的男人都是负心汉,不下情蛊就会跑。后来,他背着我,偷偷给云哥下了蛊,云哥就变成了这样。”   言于归眯起眼睛,“你在说谎。”   那姑娘呼吸一窒,急切辩解,“我没有。”   她的反应太明显,谢留夷不需要监测她的心跳,就知道她心虚了。   言于归轻笑一声,“和曾照云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死在悬崖上面,另一个……被你派去请救兵了吧?”   这话一出,那姑娘身子忍不住一抖,“没有,他死了,他也死在林子里了!”   言于归收回□□,好整以暇地调整了坐姿,“死了?他前两天不是还在巫神祭上吹笛子么?”   这下连谢留夷都惊讶了。巫神祭上吹笛子吹得很难听的小伙子,竟然是曾照云的助手之一?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那姑娘梗着脖子否认。   “村子里,只有你们两个住在这里,说明你们很特殊,”他身子前倾,极富压迫力地盯着对方,“因为只有你们两个,是健全的人。”   “你说外人会被下情蛊,可是,他看起来,更像是被下了傀儡蛊。”   傀儡蛊三个字一出,那姑娘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言于归的话让她再次紧张起来。   “哦,看来不是傀儡蛊。也对,比起被你控制着来围剿我们的人,他要灵动得多。”   话音刚落,那姑娘立刻尖声反驳,“不是,不是我控制的,是大巫,是大巫控制他们去杀你们的!”   谢留夷现在有点跟不上节奏,她也不知道言于归是从哪里推测出来的结果,索性闭嘴不说话,安静围观。   言于归没有说话,等对方安静下来之后,他才幽幽开口,“对面的房间,是大巫的,对吗?”   那姑娘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问题的意图,犹豫着点了点头。   “你们的寨子以右为尊,”言于归点了点脚下,“你的房间,在右。也就是说,你的地位在大巫之上。”   地下的古墓是一只蝴蝶的形状,刚才几人从蝴蝶头进入墓中,看到的方向是左右对调的。按照蝴蝶自身的方向来看,姑娘的房间,其实在右边。   “还有,他是大巫,是你爷爷,你却说他‘背着你’给曾照云下蛊。”言于归着重强调了背着你三个字,“你下意识觉得,他不应该违抗你的意志。”   “所以,你才是蛊王。”他语气平淡地总结道。   听到言于归最后一句话,不光对面的姑娘惊讶,就连谢留夷也惊呆了。这几天明明两个人形影不离,为什么言于归知道这么多?   那姑娘惊讶过后,缓缓低头,露出一个苦笑。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又是那种生无可恋的冷漠。   “我不是蛊王,”她说,“我要是蛊王,早就把云哥救活了。”   “整个寨子里都没有蛊王。巫神祭上,我跳的祈神舞,就是唤醒蛊王的舞蹈,”她低下头,“可是,蛊王已经几百年没有回应过我们了。”   “如果蛊王还在,寨子里就不会生出怪胎,我们也不需要骗外人进来生孩子。”   言于归食指轻轻敲击在大腿上,“蛊王到底是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她摇头,“大巫说,只有圣女能唤醒蛊王。上一任圣女死之前,大巫带我们几个孩子来到这里,让圣女选。圣女选中了我,我跟她学跳祈神舞,我学会了,她就死了。”   “圣女是怪胎吗?”谢留夷突然出声。   “不是,”姑娘回答,“圣女是健康的。”   “你妹妹想做圣女吗?”她又问。   圣女姑娘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露出讽刺的笑,“是,我妹妹从小就想当圣女。真好笑啊,她想当,可是当不了。我不想当,却非要当。”   谢留夷脑海中闪过村长家的小女儿试图切掉自己脚趾的画面。   圣女这个身份,为什么能唤醒蛊王,又为什么一定要身体健全才可以担任?   谢留夷又不自觉想到那两个字:寄生。   她看看圣女姑娘,又看看曾照云,不动声色地向圣女腹中送出一股灵力。   灵力入体,如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波纹。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神识再次扫过圣女的身体,着重检查了她丹田处,果然……   “你和他有没有……”谢留夷纠结了一下用词,“肌肤之亲?”   “鸡夫什么?”圣女姑娘的中文造诣显然不能支持她理解这样委婉的说法。   谢留夷只能直白地问:“你跟他睡过觉吗?”   圣女脸上微微泛起一些红色,咬唇点了点头。   谢留夷又问:“族里是不是有圣子?”   圣女脸上露出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言于归转头看过来,“所以,曾照云的助手,成了你们的圣子?”   “是,”圣女点头说道,“上一任圣子死之前,没有选到合适的圣子。后来,云哥他们三个来了,大巫说,李林……就是云哥的助手,适合做圣子。”   “给他下蛊了吗?”谢留夷问。   “没有,”圣女摇头,“他……喜欢我,自愿留下来帮我。”   “圣女和圣子是夫妻吗?”谢留夷又问。   这个问题似乎触到圣女姑娘的雷区,她腾地站起来,转身背对着谢留夷,呼吸急促,好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圣女和圣子,必须在巫神祭之后,做那种事……”   言于归看向谢留夷,“你想到什么了?”   谢留夷指了指圣女的小腹,“蛊王在那儿。”   话音刚落,圣女猛地转身,瞠目结舌地看着谢留夷,手不自觉抚上小腹。   谢留夷不像言于归那么见微知著,但是,她在修仙界多年的经验,让她对鬼神之事更加敏感。   先前在巫神祭上,圣女跳的祈神舞,在谢留夷看来就是一场普通而激烈的舞蹈,没有任何作用。   然而,在圣女的话里,以前的蛊王会回应祈神舞。   她就大胆假设了一下。蛊王是一只虫子,要么单独养在外面,要么寄生在人的身体里。   假如,蛊王寄生在圣女的身体里,圣女通过祈神舞沟通天地灵气,可以获得孵化蛊王的力量,那么有可能,曾经的圣女都是身具灵根之人,而祈神舞是一门独特的修炼法门。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选出的圣女都没有了灵根,无法通过祈神舞吸收灵气,蛊王无法孵化,只能以虫卵的形式,蛰伏在圣女体内。   在两代圣女交接的时候,用特殊方法将虫卵转移到下一代圣女的身体里。   而圣子的身体里,应该也寄生了跟蛊王同一种类的雄虫。白莲先前说,李林对圣女言听计从,可能并非圣女说的李林喜欢她,而是受到体内雄蛊的影响。   若蛊王在圣女的体内孵化,就需要与雄虫交><配,来产下后代。   自然界中,许多昆虫在完成繁衍大业后,雌虫会吃掉雄虫,以获得足够的能量来产卵。   也许这只蛊王也是如此。圣女跳祈神舞,孵化了蛊王之后,和圣子结合,让蛊王吃掉雄蛊,以产下虫卵。   刚才谢留夷检查过,圣女是有灵根的,只是资质奇差。   也不知道是因为资质差,还是祈神舞传了太多代,导致动作不标准,总之,她没能孵化蛊王,却也提高了虫卵的活性,这就导致,虫卵一直在吸取她的生命力,现在她看起来年轻,实际上,已经命不久矣。   她和曾照云发乎情,没能止乎礼,亲密接触中,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一部分虫卵转移到了曾照云的身体里。   也许因为蛊王只能寄生在女性体内,也许因为曾照云的混血基因,总之,曾照云因此变成了植物人。   她艰难地用极短的句子,连比带划地跟言于归讲了她的推测,好在言于归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   “所以,不管要救曾照云,还是要达成我们的目的,都得想办法先孵化蛊王。”他总结道。   “孵化不了的。”圣女摇头,“这么多年来,我们试了好多种方法,蛊王都没有回应过我们。”   孵化蛊虫需要的那点灵力对谢留夷来说不算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另一个问题。蛊王的这一任寄体已经快死了,按照这个村落选择寄体的标准,下一任的寄体必须是身体健全的女性。   而现在,整个副本中,身体健全的女性只有一个。   “大巫应该到了吧?”谢留夷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圣女身体一震,“你们……怎么知道?”   “我早说过,李林被你派去请救兵了。”言于归嗤笑,“而且,你突然开始配合,很难不怀疑,你能感应到大巫的位置。”   谢留夷神识铺开。   墓道的出口处,大巫在前,青壮年村民在后,将出口团团包围。大巫的身边还站着个熟悉的人,是那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中年玩家。   “就这?”谢留夷摇了摇头,“你们抓不住我。”   话音刚落,大巫拿出一根眼熟的短笛放在嘴边,是那根他用来控制虫潮的短笛。   刺耳又尖锐的笛音响起,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很远很远,整片林子的毒虫都开始向墓道入口处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秒:就这?看不起谁呢?   下一秒:你们作弊! 第93章   若说谢留夷生平最讨厌什么人, 那一定是打起架来不讲武德的人。   比如那种叫做潜识的东西,明明实力堪比大乘修士,却不堂堂正正跟她对战, 而是背地里搞一些鬼蜮伎俩。   她原本是个随时都能就地躺平的咸鱼, 因此进入游戏之后, 心态一直很佛系。想着在游戏里修炼下去,若能突破飞升, 就一剑斩了潜识;若飞升不了,就收几个有灵根、资质好的玩家做徒弟,让他们继承自己的遗志,去斩了潜识。   可是这一刻她愤怒了。   在修仙界的时候, 正道修士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不能对凡人出手。寨子里的人, 包括大巫,都没有修炼痕迹,是地地道道的凡人。   游戏知道她怕虫子,也知道她不会滥杀无辜。它这么做, 无非就是想逼她陷入两难。   谢留夷突然对击杀潜识这件事,生出前所未有的热切来。   只是,谢留夷觉得, 这个潜识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它以为, 一个元婴大圆满的修士, 真会对虫子束手无策?   在察觉到大巫的意图后, 谢留夷的神识凝成针, 狠狠刺入他的大脑。   大巫的笛音没响两声,就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包围圈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被大巫召唤来的毒虫刚走到半路, 指引它们的笛音就消失了,在原地踟蹰一会,一部分就地解散,一部分智商不怎么高的,继续沿着原来的方向前进。   毒虫基数庞大,即便只有一小半继续围拢过来,其数量也十分可观。   谢留夷收回神识,转头把言于归拉到自己身边。言于归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难得的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   “别乱动。”谢留夷没做解释,拍拍他的肩膀,在他周身布下灵力屏障。   然后,释放出元婴大圆满修士的威压。   谢留夷刚修仙的时候,她师父就教育过她,平时收敛着点儿气势。有事没事释放威压并不会让人觉得强横,只会显得修为不精,像一只随时随地都在漏气的破布袋子。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才是强者的毕生追求。   因此,谢留夷平时一直习惯性地收敛威压,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此刻,元婴大圆满修士的威压排山倒海似的碾压出去,离得近的圣女立刻吐出一口血,支撑不住地趴在地上。   白莲见机极快,在感受到威压的瞬间就钻回了谢留夷头顶的木簪。   古墓入口的村民和玩家扛不住重压,颤抖着跪倒在地,抵抗力弱的甚至来不及跪倒,就人事不省地晕倒了。   威压过处,鸟兽伏地,游鱼沉底,虫豸尽退。   其实,元婴大圆满修士的威压,是能够瞬间压垮凡人的。谢留夷终究还是留了手,毕竟屠杀凡人这种事情,实在有违师门多年的教导。   被谢留夷的屏障罩住的言于归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是那一瞬间威压加身,他也是有感觉的。   这种能力,不是游戏能给玩家的。   他惊愕地看向谢留夷,眼神微动,似乎猜到什么,却又什么都没问。   谢留夷收敛了威压,再次恢复成朴实无华,平平无奇的样子。   看到瘫在地上、眼神惊惧的圣女,她没什么诚意地说了句,“抱歉,忘记你了。”   圣女就在她身边,感受到的威压最强,她又没有灵力屏障,现在全身不自觉发着抖,瘫软无力,就像雄狮爪下的小白兔、巨蟒口中的青蛙,提不起一丝力气。   谢留夷检查了一下曾照云,他识海已经封闭,反而并未受到影响。   谢留夷抓住圣女的胳膊把人提起来,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有点惨,出于人道主义精神,问了一句,“吃药吗?便宜卖你。”   也不知道大红瓶对她这种情况有没有效果。   圣女口角流涎,眼神中透露着惊骇,根本无法回答。谢留夷没有再问,愉快地省下一瓶大红药。   “把他带上,我们通关。”谢留夷冲床上的曾照云偏了偏头,提着圣女大步向古墓入口走去。   她的身后,言于归敛眸,压下所有情绪,掌中血线涌出,将曾照云缠成一个茧,拖着他跟在谢留夷身后。   因为言于归拖着一个人,行动不便,因此谢留夷没有让他钻树洞,而是轻轻一掌拍在榕树树洞的内壁上。   五人合抱的榕树,以一种静默无声的姿态,从中裂开,缓缓倒下。缠在主干上的藤蔓断成了几截。   墓室入口处,因为先前席卷而过的威压,许多村民倒地不起。原本星星点点的火把,现在就剩下几根,影影绰绰地照出一片狼藉的景象。   直到树干和藤蔓落地发出巨响,清醒着的村民才发现,面前庞然大物似的枯树,竟然崩塌了。   谢留夷掐诀唤起微风吹散尘埃,从容地走上地面。   面前还有余力站起来的人,就只有那位中年男玩家和圣子了。看到谢留夷,两人表情不一。   圣子焦急地看向瘫软的圣女,而中年男人眼神躲闪,不敢跟谢留夷对视。   谢留夷对蝼蚁不感兴趣,她将圣女丢给圣子,“回村。”   说罢,不等众人有反应,直接掐了个诀。   所有的人都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为数不多的几个清醒的人满脸惊惧,中年男玩家试图反抗,身上腾起一阵土黄色的光晕。然而光晕刚一出现,就在无形的束缚下消散,毫无反抗之力。   这下,他脸上露出了实打实的惧怕。   “这是什么!你要对我们做什么?”他大声质问,“言会长,有人对玩家出手,你不管吗?你不是专杀屠夫吗?”   言于归扯起嘴角,“嗯,是啊,所以……阿芍姐姐,待会这个人让我来杀。”   听到这个称呼,谢留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心底才泛上一丝熟悉的暖意。   阿芍这个名字,源于她小时候的一桩黑历史。她那时沉迷港台剧,觉得“阿X”这种名字很帅,强烈要求家人及小伙伴叫她“阿夷”。   大家当然不会叫,气得她晚饭都没吃。   后来,还是外公抱着她,指着庭院中怒放的芍药说:“留夷是芍药的别称,你出生的时候,外公种的芍药刚好开花,就给你取了这个名字。要不以后,我们乖宝就叫阿芍吧。”   于是,九岁的谢留夷终于有了小名。这个小名,也只有外公外婆和言于归三个人会叫。   如今,这世界上会这么叫她的,只有言于归一个人了。   收回思绪,谢留夷神色软下来,问:“他是屠夫?”   言于归耸耸肩,很光棍地回答:“反正我杀了,他就是了。”   谢留夷无奈地白他一眼。她没打算杀人,言于归当然知道,故意这么说,只是为了吓吓这个玩家。   她没有再理会这些人,一挥手,罡风裹挟着他们升空,向着村子风驰电掣而去。   “先回去休息。”她握住言于归的手腕,灵力凝成巨剑,托着两人向村子里飞去。   大部队落在村中心的广场上。   在空中被冷风这么一吹,除了被谢留夷用神识刺晕的大巫之外,大部分村民都清醒过来了。   谢留夷没有降落,踩着巨剑浮在空中,声音被灵力放大,在山谷中回荡。   “下午在这集合。”   说完,御剑回到先前的住处,自己拿出驱虫香开始熏屋子。   言于归把曾照云放在地上,收回血线,状似不经意地说:“其实你根本不需要用驱虫香。”   谢留夷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可以释放威压,来驱赶虫兽。她摇摇头,“会伤到你。”   威压这东西很难控制,真放出去了容易敌我不分。哪怕同境界的修士也会觉得不舒服,更何况言于归只是个凡人。   闻言,言于归垂下头,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声音柔和道:“我来吧。”   重逢以来,他虽然没有冷言冷语,但是说起话来都是云淡风轻,几乎不带什么感情。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吓了谢留夷一跳,转头看到这人和风细雨似的神情,谢留夷第一反应是:他吃错药了?   她心中的百转千回,言于归自然是不知道的。熏完了房间,将驱虫香插在地上,柔声问:“为什么要等到下午?”   说起正事,谢留夷再没心思探究言于归的转变,她有些头疼地摁住眉心,“我需要时间思考。”   “思考什么?”言于归温声问,“说出来,我帮你想。”   谢留夷叹口气,“量刑、定罪。”   村子里的人,并非全然无辜,可也罪不至死。   他们给外来人下蛊,毁掉了三个前途大好的昆虫学家,这是他们的罪,谢留夷没办法放任不管。可是具体要如何刑罚,如何杜绝后患,却需要好好思量。   目前当务之急,是先把曾照云弄醒,才能知道当年村民的所作所为。   若要孵化蛊王,谢留夷只需向曾照云体内注入足够的灵力即可。可是,蛊王的虫卵在他身上产生了异变,导致他成了植物人。   谢留夷不确定在他身体里孵化蛊王,会不会对他本人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因此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不如先孵化圣女体内的蛊王,再让她想办法救曾照云。”言于归提议道。   圣女对曾照云是真的情根深种,如果她有能力,她一定会救曾照云。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谢留夷点点头。   折腾了一整晚,如今已是天光乍破。言于归肉身凡胎,困意上头,跟谢留夷说了声“晚安”,就倒头睡去。   谢留夷盘腿坐在地上,看着窗外的晨曦发呆,思考着如何量刑定罪。   突然,先前她留在那个孕妇身上的神识感受到异样,她顺着自己的神识“看”去,却发现,昨日才怀胎五月的孕妇,今日竟然就生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白天因为某些不可抗力,耽搁了,只有一更。明后两天万字章补上今天的和前天的   感谢在2021-09-16 19:59:41~2021-09-17 18:4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礼七 6瓶;日光倾城为汝留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按照言于归的说法, 这个孕妇三天前还没有显怀,也就是说,她从怀孕到生育, 竟然只用了三天时间。   便秘都没这么快的。   谢留夷心下奇怪, 将神识蔓延出去, 笼罩孕妇周身。一家人都站在孕妇身边,没人去请接生婆, 她的婆婆亲自为她接生。   从发动到生产,只用了半小时。   接生的老婆婆从产妇身下抱出来一个东西,那是一个被半透明的薄膜包裹着的胎儿,薄膜像是某种昆虫的翅膀, 上面还能看到血管和经络, 沾着产妇的血, 透出里面青紫色的胎儿。   是个死胎。   一家人的表情从期待转为失望,不是伤心,而是一种习以为常的失望。   他们用土语说了几句话,接生的老婆婆便抱着胎儿出了门, 来到露台拐角。那里立着一个巨大的陶瓮。   先前大巫召集全村的蛊虫出动,许多人家用来养蛊的陶瓮都被蛊虫打碎,这个陶瓮是新的, 像水缸一样大。   谢留夷不用“看”都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那妇人来到陶瓮前, 打开盖子, 将怀里抱着的死胎丢了进去。   谢留夷背心爬上丝丝寒气。   正常的人家, 哪怕产妇生下死胎, 也不过是带出去偷偷埋了。有谁会用夭折的胎儿去喂虫子?   怀孕三天就生产,产下带着卵膜的孩子,将自家夭折的孩子喂虫……这些村民, 还是人吗?   也许,她此前的推测不够准确。不仅仅是圣女被蛊虫寄生,也许整个村子的人,都被蛊虫寄生了。   谢留夷坐不住了,嚯地站起身,打算出门。   在她起身的同时,言于归似有所觉地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来,“你去哪儿?”   谢留夷原本想让他多睡一会,因此只想自己一个人偷偷出去。现在既然他自己醒了,便将方才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随着她的话,言于归的眉头越皱越紧。等她断断续续地说完,言于归终于松开紧锁的眉头。   “这种情况,与其说是寄生,不如说是同化。”   “同化?”   “嗯,”也许因为没睡好,言于归揉着眉心,浅浅地打了个哈欠,才接着说,“圣女说,若能唤醒蛊王,村里就不会生出怪胎。先前我想不清其中的关系,还以为是迷信。”   “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怀疑,整个村子的人,其实都被寄生在身体里的蛊虫同化了。孕期缩短到几天,生出来的孩子更像卵,他们已经从胎生异变成卵生。”   “他们的身体里寄生的东西,应该需要蛊王正常交2配后产下的受精卵,才能正常发育。因为圣女无法孵化蛊王,蛊王不能产卵,导致他们生出的畸形儿越来越多。”   言于归的推理严丝合缝,谢留夷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但她还是不可置信,“他们平时看着……很正常。”   平时,这些人身上看不出任何异常。面对外来的人,他们有的好奇,有的无视,可终究还是对同类应有的反应。简言之,在他们看来,自己和外来的人一样都是人类。   她问得很笼统,言于归却理解了她的意思,“他们生活的地方太闭塞,也许一生都见不到一个外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和正常人类的区别,甚至,也许他们觉得,他们才是正常人。”   当一个地方所有人都是异端,突然有一天,来了几个正常人,那么很可能,在这个地方,这些正常人才会被视作异端。   “而且,如果连你的探查技能都没有发觉异样,”言于归沉默了片刻,补充道,“很有可能,这种异变已经根植于DNA。如果我的推测得到验证,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讲,他们,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   听到言于归的话,谢留夷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她见过妖,有着人的皮囊,可是神识一扫,本体是什么便能看得清清楚楚。她也见过鬼,也一样可以幻化成普通人的外形,但是它们没有影子、没有脚,在修士面前也无所遁形。   村子里的人和他们都不一样。无论用眼睛看,还是用神识检查,他们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有这和人类一样的外表。可是本质上,它们却已经成了虫子。   这比虫子本身更让人害怕。虫子的形态会让谢留夷产生应激反应,然而,村子里这些人虫,却让谢留夷背心发凉,有种从心底蔓延出来的,细密而绵延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有点恐怖。”这话是言于归说的。   谢留夷惊讶地看过去。   言于归笑了一声,说:“听说过恐怖谷效应吗?有一种东西,很像人,像到让你觉得它和你是同类。但当你心里清楚它不是人的那一刻起,它越像人,就越会让你觉得恐怖。它身上任何一处与人类不同的点,都会加重这种恐惧。”   谢留夷心里默默点头,恐惧不至于,就是有些麻爪。简单来说,就是给她整不会了。如果这些村民不是人,究竟要如何对待他们,该杀吗?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言于归突然出声,将谢留夷从死胡同里拉出来,“我们的通关提示是击杀蛊王,这些村民有没有基因变异,和我们没太大关系。这里是副本,又不是现世。”   “走吧,”他站起来,开始用驱虫香给谢留夷熏衣服,“去找圣女,先把蛊王孵化了……你确定你可以孵化蛊王吧?别勉强你自己。”   谢留夷不自觉被言于归带跑了,“可以的,小意思。”   她打算扛起曾照云,被言于归阻止了。言于归再次用血线将曾照云缠成一个茧,拖着出门。   两人走到中央广场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等在那儿了。   大巫还没有醒,安置在一张不知道从哪儿搬来的竹塌上,就躺在人群最中心。圣女和村长站在大巫身边,村民们散落在广场上,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用土语小声说着什么。   包括刚刚生产的那名孕妇,也跟着一起出来了,似乎刚才她不是生了个孩子,而是放了个屁。   广场周边的隐蔽处还躲着九个玩家。昨天谢留夷的声音传遍了山谷,他们也听到了,返回村子来看谢留夷到底想做什么。   谢留夷昨晚还担心村民会不会逃跑,或者围攻她。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依然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仿佛没有大巫指挥,他们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见他们两人到了,村民们默默分开,让出一条路。   圣女经过昨晚的事情,一见谢留夷就开始发抖,往村长身后躲。   谢留夷对她招招手,“跳祈神舞。”   圣女有些奇怪,又不敢反驳,求助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村长向谢留夷拱手,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仙女娘娘,祈神舞要初一和十五跳,平时跳,没有用的。”   谢留夷不耐地皱眉,身后言于归嗤笑一声,“以前倒是初一十五跳的,有用吗?”   说完,不等村长再说什么,对着圣女道:“你不想救曾照云了?”说着,血线收回,将地上的曾照云显露出来。   圣女愣了一下,也不躲了,急切地上前几步,又停下,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裙摆,“你……你真的能救云哥?”   谢留夷没回答,只是推开了点,让出广场中央的位置,抬抬下巴,“跳吧。”   圣女闭了闭眼,走到场中,深吸一口气,开始跳起了那晚的祈神舞。没有了难听的短笛声伴奏,她的舞蹈反而带上了不可言说的韵味。   谢留夷这次仔细观察了一下,舞蹈的确没什么特殊的,也没有引动灵气。她掐了一个聚灵诀,引导着灵气进入圣女的身体。   灵气入体的瞬间,圣女动作突然顿了一下,紧接着,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越发卖力地跳起来。很快,她趴伏在地,一点一点将裙摆收束在手中。   谢留夷察觉到,这个时候,灵气涌入她体内的速度加快了。   趴在地上的人突然动了,一把将裙摆扬起,上面绣的红色蝴蝶仿佛在那一瞬间振翅飞起。她不停地旋转,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吸纳灵气的速度成倍增长。   谢留夷已经散了聚灵诀,然而灵气吸纳的速度依然越来越快,她不禁皱眉。任何一个没有修炼基础的人,以这么快的速度吸纳灵气,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汹涌的灵气撑裂经脉。   果然,圣女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身上渗出的血将蓝色的对襟短袄染得深了一个色号。   “别跳了!”谢留夷提升呵斥。   然而,听到她的话,圣女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让人捉摸不清地笑容,并没有停下。就在谢留夷打算出手强行让她停下的时候,她周身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虚影。   起初,谢留夷以为是她旋转的速度太快,使得裙摆上红线绣成的蝴蝶呈现出展翅欲飞的假象。随着她动作减缓,身上的虚影也越来越凝实,谢留夷这才发现,不是假象,而是圣女背后生出一对血红色的翅膀。   那翅膀像是红色的血雾凝结而成,在圣女的身后忽闪,散溢出淡淡的红雾。   旁边竹榻上,不知何时醒过来的大巫,用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向着场中的圣女跪拜下去,口中念念有词。围观的村民们如梦初醒,全部跟着大巫跪倒在地,向着场中顶礼跪拜。   终于,圣女的舞蹈停了。脸上因为昨日首创而产生的苍白褪去,唇红齿白,仿若新生。身后的翅膀重新化成血雾钻进她身体,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半晌,唇角勾起。   该怎么形容那个笑呢?像是昙花开放,美不胜收,却让人清晰地知道,那只是一刹那的绽放,很快就要凋谢。   “谢谢你,我可以救云哥了。”   她一步步地走过来,谢留夷侧身让开。   她总觉得圣女有哪里不一样了。   圣女走到曾照云身边,跪坐下去,虔诚地亲吻上苍白的唇瓣。曾照云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圣女的面色却逐渐苍白下去,就好像她的生机通过这个吻,渡到了曾照云的身上。   她直起身子,专注又温柔地看着曾照云,好像要把他的面容刻进自己的记忆。   没有人打扰他们,良久,她站起身,转向谢留夷,“最多明天,云哥就醒了。”她捋下手腕上一只带着铃铛的细银镯子,“能不能麻烦你,把他带出林子,等他醒来,把镯子给他,就说……妹留后悔了,不想跟他出去看世界,想留在村里嫁人了。”   她抬起一双盈盈泛着水光的眼眸,谢留夷没忍心拒绝,接过了那个镯子。铃铛轻微的响声融入静默的风,消散在这片山谷中。   “你……还有多久?”谢留夷轻声问。她能感觉到,这个叫做妹留的姑娘,快要死了。   妹留摇摇头,没有说话,转身走回广场中。   大巫跪在地上,直起上身看着她。妹留抬高声音,用土语说了几句话,村民顿时哗然,他们惊慌又绝望地互相对视,又大喊着什么,有的人开始伏地痛哭。   谢留夷随便拉了一个年轻人,问:“她说了什么?”   年轻人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回神,被谢留夷一问,结结巴巴地把妹留的话翻译了一遍,“圣女说,蛊王快死了,没办法产卵。还说,我们都要死了。”   以他的阅历和智商,完全无法理解,说完了,愣愣地问谢留夷这个外人,“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啊。不是蛊王醒了,我们的病就好了吗?”   这个问题,谢留夷也无法回答。她对这种人形虫子一点了解都没有。   她默默退回言于归身边,俯身检查曾照云的情况。   场中的村民还七嘴八舌地哭喊着,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谢留夷察觉到脚下青石有异,第一时间拉着曾照云和言于归御风而起。   下一秒,青石变得像沼泽一样软,跪在广场中的众人瞬间陷进去一半。很快,青石恢复原状,陷进去的人瞬间被封在青石中,只露出半截身子在外面。   九个玩家从隐蔽处走出来,为首的是那个中年男玩家。看着飞在半空的三个人,他脸上的失望一闪即逝。   谢留夷带着两人落回地面,中年人脸上露出客气而礼貌的笑,“抱歉,刚才用了范围技能,没办法精准控制,差点误伤二位,抱歉。”   谢留夷皱了皱眉,言于归也没有说话。中年男人只当他们不介意,高声道:“鄙人的天赋技能恰好跟语言有关……”   听到这句话,连着遭遇两次语言不通的副本的谢留夷有一丝丝羡慕,转头低声问言于归,“天赋技能能抢吗?”   言于归好笑又无奈地回答:“抢不了。”   “哦。”谢留夷失望。   那厢中年男人没管谢留夷和言于归说小话的行为,还在继续,“刚才有幸听懂了这位姑娘的话,她说她快死了。”   “相信到现在,大家都明白蛊王究竟是谁。如果让她自然死亡,我们的任务很可能会失败。”中年男人转身,对着其余八位玩家说,“是我出手困住他们的,论功劳我最大,大巫血脉传承给我,你们没意见吧?”   八人中,有人哼笑一声,说:“你要是真有本事拿到血脉,我们也没意见。”   谢留夷再次听到他提到大巫血脉,心中升起一丝好奇。她只见过继承血脉的玩家,还没见过未曾继承的血脉是什么样子。   她在这个副本中,除了妹留体内的蛊王卵之外,没有察觉到任何有特殊力量的东西,这个中年玩家口中的血脉又会是什么呢?   众人被血脉二字吸引了注意力,都忘记他们出手困住村民,是想在妹留死前击杀蛊王的。   中年男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得意一笑,走进村长家,不多时,拿着堂屋那副巨幅刺绣走出来,来到大巫面前。   大巫胸膛以下全陷在青石里,只有一双手可以活动,看到男人拿着刺绣,伸手想去抢。   男人毫不费力地躲开,展开刺绣抖了抖,用土语跟大巫说了什么。大巫激动的情绪突然冷静下来,恨恨盯着他。   另一边的玩家不甘寂寞地喊道:“不就是一副画儿吗,有什么稀奇的。喂,这位兄弟,我们答应了不跟你抢,再这么藏着掖着可没意思啊。”   中年男人轻笑一声,抚摸着刺绣上的五毒,“你们难道没发现,先前他身上那几只毒蛊,哦,就是被你们当成蛊王击杀的那几只,和这幅画上一模一样吗?”   “这又能说明什么?说不定人家照着绣的呢。”   “呵呵,恰好相反。鄙人先前听到大巫和村长聊天,他身上那几只蛊,都是从图上活过来的。他还说,只要中间这只蝴蝶也活了,巫神的血脉就要觉醒了。”   中年男人语气很笃定,可是谢留夷用神识扫视了这幅画,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甚至她还发现,这副刺绣色彩鲜艳,一点褪色痕迹都没有,很可能是近几年才绣出来的。   她有些纳闷地转头,询问地看向言于归。言于归却皱眉盯着中年男人,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怪老头身上的蛊虫和刺绣上的确实一模一样,连花纹都一样。几个玩家互相看了几眼,显然有些动摇。   中年男人卷起刺绣,走到几名玩家面前,“其实,我也不太确定这幅画是不是血脉传承的道具,但是血脉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所以,我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各位不介意吧?”   先前想赖账被言于归威胁过的那一队玩家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说:“介意倒是不介意,只不过,我们还没见识过血脉呢。这位兄弟能不能让我们开开眼?”   话音刚落,中年男玩家立刻往后躲了两步,“兄弟别为难我,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敢随意交出去。”   对面三人又对视一眼,似乎想动手硬抢,中年男人突然遥遥道:“诸位要是想看,我拿在手上给你们看看吧。”   说完,打开刺绣图抖了抖。之前这个动作,他在大巫面前也做过,因此对面的玩家并未察觉出异样。   这边,谢留夷却发觉不对,她看了言于归一眼,恰好对上言于归看过来的眼神。   这一眼,她就懂了,她没猜错。   她回过头,静静看着中年男人演戏。   中年男人将刺绣图收起来,大步走过来递给谢留夷,低声说:“麻烦帮我拿一下,我怕我保不住。我信您和言会长的人品。”   谢留夷嘴角微微勾起,“好啊。”却并未伸手去接。   中年男人的手在空中举了一会,神色间露出些不解,“你是担心我在上面做手脚吗?”   谢留夷:“你没有吗?”   他笑了两声,“我抱了半天,要真有问题,中招的不应该是我吗?”   谢留夷偏头看言于归,“太脏了,我不想碰。”   言于归无奈,“好,我来拿。”说着,接过巨幅刺绣画卷。   中年男人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礼貌一笑,正欲退回广场中心,谢留夷突然开口。   “你跟大巫说了什么?”   中年男人错愕一瞬,才答道:“没什么,就是问了些关于刺绣的事情。”   “是吗?”言于归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我以为你跟他说的是,让他配合你欺骗其他人,然后你替他救圣女。”   中年男人勃然色变,迅速退后两步,“你们能听懂土语?”   谢留夷:“听不懂。”   言于归:“我猜的。”   两人异口同声。   言于归补充道:“你应该还说了些别的,比如,你在这幅刺绣上下了蛊毒?”   这话一出,不仅中年男人脸色铁青,就连对面的玩家也骤然变色。只是,还未等他们质问出声,就突然腿一软,跪倒在地。   看到蛊毒起效,中年男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谢留夷,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知道了又怎样,你们已经中蛊了。”   言于归轻笑一声,张开了手,中年男人这才发现,言于归手掌钻出细密的血线缠在刺绣卷上,显得好像他握住了一般,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接触到这副刺绣图。   “让我猜猜,你这几天仗着语言天赋技能,应该跟村里的人学会不少下蛊的本事。你发现系统商店的解毒剂对蛊毒没有作用,所以心里就有了这个计划,在玩家中散布血脉的消息,利用这个骗玩家上当。”   言于归这话一出,对面几个艰难挣扎着从背包拿解毒剂的都愣住了。   中年男人也愣了一下,才冷笑着说:“我下的是蛊,又不是毒。你以为不接触就没事了吗?”   言于归毫不在意地将那副刺绣丢在一边,“那你要失望了,我们两个都没事。”   “你们……”中年男人见这么半天,两个人都好好的,终于发觉不对。   蛊,说到底还是虫子。因为谢留夷怕虫子,这几天两人一直点着驱虫香,都快被腌入味了。黄金级的驱虫香,一般的蛊虫都不敢靠近。   谢留夷偏头问言于归,“这就是屠夫?”言语间似乎很看不上这位玩家的做派。她以为的屠夫是那种嗜血嗜杀,像魔修一样,一看就不是好人的。   言于归无奈回答:“屠夫也是玩家啊。有的暴力弑杀,有的喜欢藏在暗处耍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判断屠夫的唯一标准,就是他们会不会猎杀其他玩家。”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让中年男人脸色更加铁青。   他刚才那一招天赋技能效果逆天,但是冷却时间也很长,一时半会还真没把握制服谢留夷和言于归两个人。   就在这时,他身后响起急促的短笛声,众人这才惊觉,大巫不知何时艰难地从怀中掏出短笛,开始召唤村子里的蛊虫。   谢留夷第一时间出手,灵力弹出,打飞了大巫手中的短笛。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中年男人捏碎一张符,顿时瞬移到圣女妹留身边,手中出现一把匕首,向着妹留的咽喉刺去。   谢留夷再次出手,用灵力弹开中年男人的匕首,同时飞身上前,想要擒住对方。   就在她靠近中年男人的瞬间,他们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像沼泽一般。谢留夷一时不查,竟然被阻了一下。   男人再次捏碎瞬移符,到了玩家群中,匕首抵在玩家的背上,“言会长,这次我认栽,大家暂时休战,你们击杀蛊王,大家一起离开副本,如何?”   被他用匕首抵住的玩家目眦欲裂,却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了人质。   这个玩家诡异的手段颇多,谢留夷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正在思考如何破局之时,突然听到大巫苍老的声音。他用土语大喊了一句,语气悲壮无比。   紧接着,所有的村民,像同时被控制了似的,将手插进自己的脖子,硬生生地撕开一道口子。   这一变故,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谢留夷不仅震惊,还察觉出异常。   有什么东西,活过来了。   村民们徒劳地张大嘴,唇边溢出血沫,被抠断的动脉中鲜血狂涌而出。断口处,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想要钻出来。   他们已经发不出声音,谢留夷能看到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们眼中流出来。他们并不想死,却不得不死。插在喉中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将断口拉得更大了些。   里面的东西终于钻出来了,那是一只手掌大的飞蛾,被鲜血浸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和花色。   在看清那东西的一瞬间,谢留夷呼吸一窒,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道,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冷汗不由自主地从毛孔中涌出,耳中嗡鸣。   那一只只飞蛾从村民断裂的喉咙中钻出来之后,煽动翅膀,不约而同地向着广场中央飞来。   它们是冲着圣女妹留来的,而谢留夷刚才为了救人,恰好就站在妹留身边。铺天盖地的大飞蛾,马上就要把她淹没。   谢留夷仿佛再一次陷入心魔幻境,经脉中的剑气为了护主,几欲破体而出。   不行,这种状态下,若像破心魔幻境那样不管不顾地大杀四方,言于归就死定了,那些玩家也死定了。   就在这时,她闻到了言于归身上的气息。穿着白衬衫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边,环抱住她。她的头被摁在言于归的怀里,她僵住的脑子突然冒出一个问题:言桃花什么时候,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密密麻麻的血线从言于归身上涌出,将他们两人缠裹成了一个茧。   “乖,没事,别怕,我在。”言于归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静。   巨大的血色茧屏蔽了外界的光线、气味和声音。失去了刺激源,谢留夷很快就冷静下来。   她从言于归怀里挣出来,掏出言于归送她的鲛绡缠在眼睛上。   “让我出去。”   她看不到言于归的表情,自然不知道他此刻有多担心。尽管如此,他还是收回了血线。   血茧消失的瞬间,言于归拦住她的腰疯狂后退。   那些血色的飞蛾全部没入圣女的身体,紧接着,圣女的眼睛变成了复眼,眼球越来越突出,额上生出一对触角。   她撑在地面上的手臂逐渐拉长,后背不自觉拱起,背后衣服破裂,舒展开两对巨大的、血红色的蝶翅。   圣女腰侧又生出一对虫足,撑在地面上,身下的青石开始龟裂,不多时,一只巨大的蝴蝶取代了圣女的位置。   蝴蝶的身体上还挂着圣女残破的绣花小袄,头上的银饰却因为头发消失,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当然,这一切谢留夷都没看到。言于归死死将她的头摁在自己颈侧,不让她回头。谢留夷知道身后一定是令她难以忍受的景象,因此也没有放出神识。   她听到言于归在自己耳边低声说:“献祭。所有的村民,用献祭的方式,让蛊王破体而出。”   “妹留呢?”她问。   “不知道,这只蛊王看起来,没有保留人类的意识。”   血红色的巨蝶转化完成之后,抖了抖触须,便以极快的速度扑向玩家。   只听一声惨叫,蛊王细长的口器插入中年男人的身体,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注入其中的毒液便将他皮下的一切组织都化成了水。   不多时,地上就只剩下一个看不出原本样子的皮囊。   蛊王吃了中年男玩家之后,又将口器对准了地上那几个因为中了蛊,无力反抗的玩家。   “去边上等我。”言于归说了一声,就放开了谢留夷。   青草的香气远去,谢留夷莫名觉得有些冷。她忍不住回头看去。   言于归掌中吐出两道手腕粗的血色的绳子,缠在蛊王的腰部,将它往后拖,阻止它对地上的玩家下口。   尽管眼睛上蒙着鲛绡,但现在阳光正炽,蛊王的颜色又十分亮眼,谢留夷能看到蛊王的触须和虫足,顿时手脚发麻,冷汗如雨下。   言于归的身影和蛊王一比,显得那么渺小,仿佛蛊王一翅膀就能把他扇跑了似的。   蛊王很快被言于归吸引了仇恨,扇动着翅膀飞上半空,将口器对准言于归。   血绳瞬间化为千万道细如蛛丝的血线,缠绕着蛊王的身体,绞杀!   蛊王发出一声嘶鸣,谢留夷这是第一次知道蝴蝶叫起来是这种声音,有点像加大版的蚊子。也可能只有这只蛊王的叫声比较特殊?   言于归脸色一白,血线消散。蛊王身上被勒出一些细小的伤痕,忽闪了两下翅膀,它愤怒地冲着言于归扑来,细长的口器如利剑一样刺向言于归。   它的速度太快,好在言于归早有准备,不知何时攀上旁边石头的血线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言于归拉着平移几米,离开原位。   蛊王的口器深深刺入青石板。   言于归不是它的对手。谢留夷心中明白。   黄金级副本的BOSS是铂金级的实力,那么铂金级副本BOSS的实力也一定是远高于玩家的。   如果十个玩家联手,也许有一搏之力,可是此前村民和圣女都太弱,让玩家以为,蛊王不难击杀。所以那个屠夫还没等到击杀蛊王,就先对其他玩家下手了,导致现在言于归一个人单打独斗。   蛊王翅膀扑闪两下,就将口器从石头中拔出。趁着这个机会,言于归再次将血线缠上蛊王翅根与身体连接的位置。   这个是蛊王全身最细的部分,看起来似乎是弱点所在。   蛊王刚从石头中拔出口器,言于归立刻发动绞杀。   只听得一阵刺耳的嘶鸣,蛊王翅膀停止震动,它落在地上。   血线再次消散,言于归的脸又白了一个度。这一击,并未如他期盼的那样撕下蛊王的翅膀,仅仅是伤到了翅根而已。   他心念电转,目光瞄准了身后的吊脚楼。现在蛊王已经失去飞行的能力,只要他占据高处,卡位输出,也许能击杀蛊王。   正这么想着,令他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地上那些嵌在石头里,如同人形墓碑一般的村民尸体,突然化成齑粉,从地上飞起,没入蛊王的身体。   几乎是瞬间,蛊王此前被言于归弄出来的伤口全部愈合。蛊王震动着翅膀再次飞起来。   而此时,言于归仅剩一次发动大招的力气。   突然,清冷的女声响起,“白莲,带蛊王去崖顶。”   周围的气温瞬间冷却,美艳的厉鬼从谢留夷头顶的簪子里钻出来,飘在空中,黑发翻飞,红衣如血。   “说好了,我只替你拉怪,你早点跟上。我打不过它的,谢留夷你别坑我。”   嘴上说得胆怯,可是白莲的动作却无比凶残。黑发暴长,缠住巨大的蛊王,带着它急速向着瀑布顶端飞去。   谢留夷御风而起,紧跟其后。   言于归正想追上去,就听到谢留夷的声音,“别跟来,会误伤。”   他停住脚步,看着远去的身影,不自觉攥紧了手。   他又拖后腿了。   他还不够强。   ……   刚才看着言于归命悬一线的时候,谢留夷耳边又出现了言于归叫她“阿芍姐姐”的声音。   这是她的小桃花,是世界上唯一还会喊她“阿芍”的人。   就因为她的恐虫症,这个她轻易就能击杀的怪物,差点杀了她的小桃花。   那一瞬间,她心中涌出一股力量,冲淡了她对虫子的恐惧。   虫子,她又不是没杀过。   于是她唤出白莲,让她把蛊王带到崖顶。因为悬崖顶上,她不用担心伤到友军。   是的,她打算估计重施,用她对抗心魔幻境的方式,击杀蛊王。   中途,蛊王挣脱了白莲的束缚,回身就向着谢留夷扑过来。谢留夷闭着眼,也没有放出神识,听见头发断裂的声音,以及白莲的“小心”。   “白莲,躲开。”   谢留夷凭着感觉,挥手向着风声扑来的方位打出一道灵力,听到蛊王的嘶鸣,她就知道这一击中了。   白莲再次用头发裹住蛊王,将它带到悬崖顶上,往林子里一扔,自己钻回谢留夷头顶的簪子,“我给你当眼睛,咱俩配合,剁了这只大虫子。”   谢留夷干呕一声,“别跟我说那两个字。”   前方传来蛊王振翅的声音,白莲在簪子里鬼吼鬼叫,“这东西在叫帮手,快打它!”   威压毫无保留地向着振翅的方位放出。振翅的声音减缓,蛊王发出嘶鸣,似乎在用力抵抗她的威压。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香味,簪子里白莲开始鬼叫:“啊啊啊,它翅膀发光了,有小光点朝你飞来了,啊啊啊,都是虫……啊不是,都是它的崽。”   谢留夷一头黑线,“闭嘴。”   她掐了个诀,剑盾浮起,环绕周身,剑气四溢,将靠近的光点尽数绞杀。   “谢留夷虽然你让我闭嘴了但我还是想说,它□□了啊啊啊,三只……四只……五只了啊啊啊啊。”   在白莲鬼吼鬼叫期间,谢留夷一直在掐诀,她闭眼浮在空中,猎猎罡风吹动她的衣摆。突然,她双手掐剑诀抬起,同时向前推出。   “万剑诀。”   话音刚落,她周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光剑,随着她的手势,上万把光剑同时飞出,剑光过处,天空亮如白昼。   惨烈的嘶鸣过后,簪子中白莲的声音响起来,“应该死透了吧?都被你砍成肉酱了。”   白莲刚说完,谢留夷耳边响起机械音提示。   【恭喜玩家击杀副本“苗疆古族”BOSS“血魂蛊蝶”,获得奖励:血脉传承·蛊神】   “尸体消失了吗?”谢留夷问。   “我不是说了,都被你砍成肉酱了吗?没了没了,睁眼吧你。”白莲不耐烦地说。   谢留夷这才睁开眼睛。前方不远处,一团血红色的光浮在空中。谢留夷丢了个鉴定术上去。   【血脉传承·蛊神(钻石级)】可号令所有虫类以及虫形怪物。   看到“虫”,谢留夷就决定,这个血脉送给桃花吧,她碰都不想碰   作者有话要说:  啊,没时间检查错别字啦,就先放出来,之后再慢慢捉虫吧。   万字达成,快夸我!我这人经不住夸,一夸就骄傲,一骄傲就文思如泉涌~   好吧,我就是下个副本还没设计好,有点方,怕卡住。   感谢在2021-09-17 18:41:41~2021-09-18 21:0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久久久久久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恭喜各位玩家通关副本“苗疆古族”, 副本无时间限制,离开后不可再进入副本。】   第二声机械音提醒响起的时候,谢留夷下去了一趟, 把言于归带上来。   言于归看到血脉惊讶了一瞬, “没想到这个副本真有血脉。”   “送你了。”谢留夷豪气地说。   言于归也没客气, 掌中涌出的血线将那团红光缠裹起来,没入掌心, 顺嘴解释了一句,“我的血脉可以吞噬其它血脉升级,这还是第一次吞噬钻石级的血脉,用的时间可能会久一点, 这段时间我没有自保能力。”   “没事, 我保护你。”谢留夷回答得毫不犹豫。   两人借着高度优势, 一眼就看到副本出口开在村口处。落到地面,看着几个手软脚软瘫在地上的玩家,谢留夷问他们,“要出去吗?”   副本通关以后是可以留在副本内进行探索的, 只是看几个玩家连站起来都困难,所以她好心问上一句,如果他们想走就动动手, 把人给送走。   玩家没听懂她的深层含义, 心想我都这样了咋出去, 于是没有回答。   言于归从后面走上来说:“村里人都死了, 没人替他们解蛊。送出去吧, 回到铂金城之后负面状态会减弱,他们可以自己去医疗所。”   闻言,几个玩家满怀感激地道谢, 以为这两人要不辞辛劳地把他们一个个搬进出口。   下一秒,只见那个蓝衣服的女玩家挥了挥手,几个人突然被风从地上吹起来,伴随着惊呼声飞越村寨,体验了一把被风跑的奇妙感受,然后排着队地被丢进了出口。   送走玩家,谢留夷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曾照云陷入苦恼。   妹留拜托她把曾照云送出林子,可是谢留夷怀疑副本还没林子大。玩家不能离开副本,怎么送?   还是言于归提醒了她,“曾照云是个野外生活经验很丰富的人,等他醒来,让他自己想办法。”   一直等到晚霞漫天的时候,曾照云才醒过来。   他躺了太久,睁眼之后足足发呆了五分钟,大脑才渐渐活跃起来。他爬起来,环视一圈,视线落在谢留夷和言于归身上。   他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像大海一样深邃,看着人的时候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谢留夷将妹留的镯子递给他,但是妹留的话太长,她复述起来有些困难,就精简成一句,“妹留嫁人了。”   他愣了好半天,似乎在反应妹留是谁,然后他接过了镯子,坐在地上看着镯子发呆。   “村子里有足够的食物,你可以先在这里休养。今后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言于归理智又冷漠地说。   谢留夷觉得收尾工作都结束了,正打算走的时候,曾照云突然说话了。   也许因为太久没说话,他舌头有些僵硬,发音奇怪,嗓音沙哑。   “妹留死了,是吗?”   谢留夷驻足回首,曾照云却没有看她,依然低头看着手中的镯子。   “如果你见过她,就会知道,她是多么地向往自由。她的眼睛里,有对知识的渴望,和对世界的好奇。”   “偏偏是这样的她,被禁锢在这种闭塞的地方。我带着她逃了出去,却还是被她的爷爷发现。所有人,包括她的妹妹,都羡慕她高高在上的地位。只有我知道,她被束缚、被监控、被虚无缥缈的责任和传承压迫着。”   “死了也好,起码,她自由了。我会留在这里,留在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继续我的研究。这是个昆虫爱好者的天堂,不是吗?”   谢留夷心里默默吐槽,这里还是恐虫症的地狱。   “也许很多年后,会有探险队来到这里,到时,他们会把我毕生的研究心血和我的爱情故事,一起带回人类社会。”   “谢谢你们,陌生人。”   他抬起头,对着谢留夷笑了一下。那看破世事,坚定又温柔的笑容,让谢留夷瞬间理解,单纯而天真的妹留,为什么会死心塌地地爱上这个大她许多岁的男人。   一个向往自由和知识的女孩,遇见了一个博学多识热爱科学的探险者。这本应该是一段美好爱情的序章,命运却残忍地微笑着,将它写成一段哀伤的挽歌。   “再见。”谢留夷对他笑了一下,转身离开。拐弯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晚霞之下、群山之中,那个男人将妹留的镯子放在了自己唇上,神情虔诚又哀伤。   “他很好看吗?”言于归突然出声。   谢留夷无意识地“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嗯?”   可惜言于归已经转身走了,背影显得十分倔强。   谢留夷觉得,现在的言桃花真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走到村口,看到那个乳白色的光团,谢留夷竟然产生了一丝近乡情怯的感觉。   言于归站在出口旁边,板着脸向她伸出手,“一起走。”   “嗯。”谢留夷点点头,然后,铁钳一般的手抓住了言于归的小臂,押送犯人似的拉着人往出口里头撞。   乳白色的光晕抚上她的面颊,她感觉到其中传来牵扯的力道,就在这时,簪子中响起白莲的尖叫,“别进去!”   得益于谢留夷对身体强大的控制力,千钧一发之际,她猛地向后,拉着言于归退出光晕的范围。   白莲钻出簪子,浮在谢留夷身侧,伸出一只手,闭眼似乎在感受什么,片刻后睁开眼,“这不是出口。”   “是什么?”   “不知道,”白莲的表情很严肃,“就在你进去的瞬间,它变了。我不知道通向哪里,只能感觉到后面有非常可怕的东西。这绝对不是出口。谢留夷,神明想要杀你。”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言于归拉住谢留夷的手,将两人换了个位置,他在前,谢留夷在后。   “麻烦白小姐重新开一个出口。”   “我试试。”   白莲双手平伸,前方传来一阵空间波动,随着波动越来越剧烈,她的手竟然开始虚化。   上一个副本,白莲弹指便能打开出口,这次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出口没那么好开。   直到白莲的虚化达到手肘,头发也从脚踝缩短到腰部,面前终于开了一道细长的裂纹。   如果说副本原先的出口是一颗鸡蛋,白莲的出口就像鸡蛋壳上裂开的纹路。   像是柔韧的布被艰难地撕开,透出背后暖白色的光晕来。   “五秒,快走。”白莲简短又艰难地说。   谢留夷在听到“五秒”的时候,就明白了白莲的意思,当下揽住言于归,两个人的身影几乎化成虚影,穿过裂缝的同时,她还不忘用一招隔空取物,将白莲一起吸进来。   光晕散去,谢留夷眼前重新亮起。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钟长风。   他露出一副牙疼似的表情,“我说,大庭广众的,你俩注意一下。”   谢留夷这才发现自己还搂着言于归的腰,急忙放开,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   这是一个十分宽阔的圆形大厅,宽阔到称得上广袤。每隔一段距离便立着一块一人高的光屏。谢留夷看到有人钻进去,也有人从别的光屏出来。   她转头,发现自己身后也立着这样一块光屏,上面显示两行字。   【苗疆古族(已完成)】   【奖励结算中,结算完成后发送奖励至玩家系统背包】   旁边也有一块光屏,副本名字下面显示的却是【玩家无一生还,副本刷新倒计时1:23:34】   她视线扫过大厅,发现“无一生还”的副本数量远高于“已完成”。   还有一些副本入口显示的是【已封闭】。   大厅内人很少,出副本的人很快就离开,除非伤重,否则不会在大厅内停留。远处的墙壁上有一扇光门,看起来不像副本入口。   “那就是医疗所。”也许是看见谢留夷视线停留在那边,言于归凑近她耳边低声说,“走吧,先回家。”   “嗯。”   谢留夷跟着言于归走出大厅,终于见识到了闻名已久的铂金城。   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头顶没有天空,是一片虚无,看不到太阳,城中却有光。脚下虽然踩着路,这路却不像石头也不像泥土,看不出材质。   没有天地,没有日月星辰、风雨雷电……这片空间,根本没有五行灵力,甚至连清浊二气都没有。   这片空间,就是师父提到的,潜识为了捕食低纬度生物而建造的中转站吗?   她跟着言于归一路走,发现一个规律,但凡建筑风格朴素至极的,必然是系统建筑,比如药品店、食品店、武器店、装备店等等。   而玩家居住的区域,建筑风格千奇百怪。哥特风的城堡对面是苏州园林,巴洛克庄园旁边是日式和风庭院。   “玩家消耗积分只能买到地基,建筑需要自己设计,再消耗积分请系统搭建。”言于归解释道。   “那你家是什么样?”她好奇地问。   言于归没有回答,不过很快,谢留夷就知道了。   刚走到巷口,谢留夷便看到熟悉的白墙灰瓦。一整条巷子,和谢留夷记忆中家门口那条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把现世中的老家搬到了游戏里。   她恍惚以为,旁边黑漆木门一推开,就会探出邻居熟悉的脸,笑着跟她打招呼。   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就算邻居也一起被拉进游戏,大家不可能全都活下来,更不可能一起进入铂金城,还住在一起。   “震惊吧?”钟长风转过身来,摊开双手,看起来像是在台上发表演讲,“这一整片的地皮,都被你家老言买下来了。所有建筑全是他一个人设计的。”   谢留夷脸上流露出抑制不住的震惊,“言于归,你好有钱!”   言于归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淡淡地“嗯”了一声。   走到这里,谢留夷不需要言于归带路,自发向着记忆中家的方向走去。熟悉的黑漆木门,熟悉的黄铜门环,门楣上挂着熟悉的匾额。   匾额上的字迹跟外公的很像,但是谢留夷能看出来,这是言于归写的。   谢宅。   谢留夷从母姓,她的外公姓谢。   谢留夷正要推门,言于归拉住她,“等等,录入一下你的信息。”   他将手摁在门上,唤出一个光屏,松开手,说:“把手贴上去。”   谢留夷依言将手掌贴上光屏,结果,光屏显示出一串乱码,闪烁几下之后消失了。   “卧槽,出BUG了?”钟长风惊讶地凑过来。   “没事,我操作错误。”言于归皱眉把钟长风推开,“先进去。”   他抬手摁在门上,手下闪过蓝光后,门自动打开。   谢留夷垂下眼帘,大概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玩家买到的地基属于玩家自己,未经允许其他玩家不可以进入。刚才言于归为她录入信息,就相当于在指纹锁中录入指纹。   可是她的信息无法录入,也就是说,她的玩家信息异常。说得更大胆一点,她不是玩家,起码不是游戏认可的玩家。   作者有话要说:  先放一更~后面还有~今天一定凑齐一万字! 第96章   言于归是不是已经发现了?   谢留夷这样想着, 忽然听见言于归喊她,“怎么不进来,傻了?”   “你才傻了。”谢留夷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   钟长风住在隔壁, 据他的话说是蹭老言的房子住。先前他去任务大厅, 不过是例行去看看言于归活着出来没。   铂金副本许多人出本的时候都是重伤状态, 因此有亲友进本后,玩家们趁着自己不进本的日子, 每天都会去任务大厅守一会,以便及时救治。   刚才被言于归推开后,他就很有眼力价儿地回家了,如今门外只剩下谢留夷一个人。   进了大门, 谢留夷就没心思管言于归什么想法了, 她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小时候。   脚下的青砖因为经常下雨, 显出些青苔的颜色来。墙根儿摆着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花盆,许多花都半死不活的,只有两盆芍药开得明艳无比。   谢留夷心想,倒也不用如此复原。连外公总把花养死的这一点都全盘呈现, 不怕外公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抽他吗?   右手边是厨房,左边是客厅。客厅上面是书房,大门正对的二层小楼, 一楼是主卧, 二楼是谢留夷的闺房以及言于归当年住的客房。   谢留夷一进门, 大门就自己关上了。她原本还想着, 跟言于归谈谈她玩家信息有异的事情, 结果言于归仿佛终于把兔子拎回窝里的大尾巴狼,门一关上,就不稀罕了。   他打了个哈欠, 头也不回地进了客厅,上楼之前口齿不清地说:“我太困了,睡一会,你自己玩。”   在刚刚结束的副本中,他几乎没睡过安稳觉。   谢留夷知道他困,也没打扰他,只说了句晚安,就在院子里闲逛起来。   原本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关于家乡的记忆已经淡去,没想到置身其中的时候,中间那漫长的离别仿若不存在一般,一砖一瓦都是溶进骨血里的熟悉感。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自己的卧室,推开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曾经的卧室丝毫不差、原原本本地被言于归重现出来了。包括她胡乱丢在窗边美人靠上的衣服,以及叠得很随意的被子。   谢留夷心里忍不住再次吐槽:真的不必如此还原。   她坐在自己的床上,敲了敲簪子,“白莲,你怎么样?”   簪子里传来白莲有气无力的声音,“有点累。”说完,拉长了声调,带着哭腔道,“谢留夷,老娘这回可是舍命为知己,损失了好多修为,你要赔我知道吗?”   “嗯,”谢留夷说,“我给你找天材地宝。”   簪子里再没有声音传来,白莲应该是休息了。   玩家空间没有日月星辰,却分昼夜。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变暗,一秒入夜。   天空中亮起高高低低的橘红色光球,晃眼一看,还以为是万家灯火,但是看久了,就发现那只是一种虚假的、毫无艺术感的装饰。   潜识这种生物,总喜欢根据自己的理解,去捏造一知半解的事物,最终落得个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效果。   说它没有智力吧,它能想出搭建中转站来突破维度、进行捕猎的方法,还把一个中转站做成游戏,都快玩出花儿了。   说它聪明吧,它又总是给人一种十分蹩脚的感觉。   师父说,想要击杀潜识,须得飞升才行。可是谢留夷和潜识化身的巨大眼球交过手,它并没有强到难以匹敌的地步。   之前她以为化身比本体弱,现在突然想到,潜识本身的实力或许并没有飞升修士那么强。   它是高纬度的生物,想要击杀它,就必须去高纬度的宇宙。   也许师父的意思并不是飞升之后才有实力击杀潜识,而是飞升之后才能接触到潜识的本体。   但如果她破坏中转站,打断潜识与现世的连接呢?   想到这儿,谢留夷突然兴奋起来,片刻后又冷静下来。风险太大了,破坏中转站后,已经处于玩家空间的玩家们会怎样?回到现世,还是随着中转站一起湮灭?   而且,就算只是破坏中转站,以她现在的实力也很难做到。目前最要紧的,还是提升实力,以及找回星河。   谢留夷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言于归睡醒之后,下楼去厨房做吃的。   谢留夷听到动静,从窗户跳下来,落在厨房门口。厨房里烟熏火燎,言于归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衣,围着个碎花小围裙,在灶台前熟练地颠勺。   灶台旁边的小炉子上煨着个砂锅,里面的东西咕嘟咕嘟地冒着白烟。   外婆晚年因病住院,外公和她又是厨房杀手,从那时起,言桃花就被迫练就一手好厨艺。   察觉到门口有人,他头也不回地说:“给你炖了银耳莲子羹,再过半个小时就能喝了。”   看着面前充满烟火气息的一幕,再扭头看看天上虚假的光球,谢留夷愈发觉得这片空间扭曲得难受。   “我想下钻石本。”在铁勺和铁锅的碰撞声中,谢留夷把她刚才做的决定告诉了言于归。   铂金本对她来说太简单了,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她需要进入更危险,难度更高的副本。   而且,她当初因为被寡言封印封住了修为,这才被丢进铂金本。后来实力暴露,她直接被送进黄金本,后来又丢进铂金本。   她怀疑,游戏会按照实力选择副本。那么,以星河现在的强度,很可能就在钻石本里。   言于归盛菜的手顿了一下,“没人知道钻石本的入口在哪里。”   他端着两盘菜出来,路过门口的谢留夷时,说:“去舀米饭,再拿两双筷子。”   谢留夷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循着肌肉记忆走到碗柜前,拿了碗和筷子,又去墙角的电饭锅里盛米饭。   打开电饭锅,才发现米饭蒸得有点多,绝对不止两人份。她盛了两碗,端回客厅。   菜已经摆在餐桌上,言于归站在桌边,手里提着个紫砂壶,往两个小茶杯里头倒茶。   “还有人要来吃饭?”她将米饭放在桌上,又把筷子搭在碗上。   “钟长风等会估计要来蹭饭,不用管他,到时候让他自己去盛饭。”   “要留菜吗?”   “锅里给他留了。”   谢留夷原本不需要吃饭,可是气氛使然,加上她许久没有吃到言桃花做的菜,于是坐下来跟着一起吃。   时隔多年,舌尖尝到熟悉的味道,谢留夷心中涌起一阵感怀。   “铂金城里没有通关过钻石本的玩家,至少,就我所知,没有。”   充满烟火气息的话题一下子转变成刀光剑影,谢留夷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咬到舌头。   “吃肉,”言于归夹了一筷子糖醋鱼到她碗里,继续说,“我认识一个在铂金城里活了四年的资深铂金玩家。我们曾经聊过钻石副本,最后推测出两个可能。第一,钻石本还没开放;第二,进过钻石本的玩家,没有回到铂金城。”   “第二个可能有两种解释,他们死在了钻石本里,或者,从钻石本出去之后,他们到达了另一个空间。”   玩家到了铂金城后,还可以返回下面的玩家空间,因此在黄金级及以下玩家中,也流传着铂金城相关的信息。   而钻石级玩家所在的地方,很可能无法跟铂金城以及玩家空间互通信息。所以才会导致,铂金及以下的玩家中,没有丝毫钻石本的消息。   “这段时间我们先找一找进钻石本的方法。正好我血脉升级还需要一段时间,等升级完成,我陪你一起下钻石本。”   说罢,言于归刨了一口饭。他吃饭不快,动作也很优雅,像是哪个大世家精心养出来的公子哥儿。   “你也要下?”谢留夷讶然。   言于归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我的血脉这次升级完就到钻石了,继续在铂金本里混,没什么前途。”   谢留夷觉得这个理由无法反驳,但又觉得这不是他真实的目的,最后只能讷讷地“哦”了一声。   吃到一半,钟长风果然来蹭饭吃。在饭桌上,他提到了公会事务。   当年,钟长风带领自己手下的兵创立尖刀公会,同时吸纳精英玩家。言于归原本隶属于尖刀。   后来为了对抗屠夫,放宽了入会标准,加入公会的人越来越多,成分也越来越杂。为了保证尖刀的服从性和玩家质量,言于归带大部分人独立出来,创建了将离公会。   谢留夷突然想起来,将离……也是芍药的别称。   两个会长带着高战先后进入铂金城,定期得回去下面玩家空间处理公会事务。钟长风就是来跟言于归商量这件事的。   铂金城的玩家可以通过城中心的传送阵,回到下面的玩家空间,但是,下面没有传送阵可以回到铂金城。想要返回,需要在下面进入铂金本,出本之后自然会回到铂金城。   这个代价有点大,因此,铂金城的玩家想要下去,都会挑在自己马上要进本的时候。   “我寻思着这趟我下去,反正我也快进本了。”钟长风吃饭很有军队的风格,一口顶谢留夷三口,吃得风卷残云,很快就收拾完了剩下的菜和饭,又盯上谢留夷手里的银耳莲子羹,“哎,弟妹,给我匀一碗呗。”   他这个称呼谢留夷纠正了许多次,他死活不改。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谢留夷三两口喝完了碗里的莲子羹,抱着砂锅跑了。   “嘿,小气吧啦的,不就喝你一碗羹嘛。”钟长风不满地碎碎念。   谢留夷抱着砂锅回到厨房,听到钟长风压低了声音问言于归,“咋,还没追到手?”   她没听到言于归的回答,只听到椅子挪开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上了楼。   “哎,你瞪我干啥?”钟长风的大嗓门响起,“不问就不问嘛,跑什么跑。算了,我回去了。”   大门吱呀打开,又关上。谢留夷抱着砂锅站在厨房里,陷入沉思。   欧阳喆和钟长风都觉得言于归喜欢她,每当她信了他们的邪,觉得言于归可能对自己有点那种意思的时候,言桃花就会用他的毒舌/冷漠/阴阳怪气,打消她这个想法。   如果是穿越到修仙界以前的她,此刻会心如鹿撞,患得患失。   可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她比言于归苍老了太多。   现在他没有表现出那种意思,她反而踏实了很多。   谢留夷一边想,一边不自觉地一勺接一勺,吃光了一砂锅的银耳莲子羹,然后,她久违地吃撑了。   掐了个清净咒收拾了厨房,她突然想起来,还没跟言于归说自己穿越的经历。   回到客厅的时候,言于归已经下楼了,正在茶几上泡茶。   言于归泡茶的技术是跟外公学的,外公是个老中医,导致他们俩泡茶的时候,总像在熬药。   谢留夷在他对面坐下来,断断续续地,艰难地用短句讲了自己穿越到修仙界,又穿回游戏的事情。   “很像小说情节。”言于归态度客观地评价,除了最开始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之外,全程淡定喝茶,没有一点惊讶。   “你不信?”   “信,”言于归俯身将茶杯推到谢留夷手边,“先前有一点猜测,不过没你讲的这么……跌宕起伏。”   “不过这么一来,我更放心和你一起下钻石本了。”他嘬了口茶,吞咽的时候,形状好看的喉结在白皙如玉的颈项上下滚动,“虽然不知道你的修为换算成玩家三围数据应该是多少,但是,绝对傲视群雄。”   谢留夷大致换算了一下。普通玩家刚进本的时候,按照身体素质决定三围数据,满分是一百。属性点难得,玩家的属性增长都不大。黄金级的玩家三围属性平均在一百五左右,铂金的,按照钟长风的实力推算,应该在两百到两百二之间。   除去修士神异的手段之外,仅论速度、力量和防御,顶级的铂金玩家已经能赶上金丹修士了。   所以,谢留夷的修为换算成玩家三围数据,其实也没高到离谱的地步。   “也就高十倍吧。”她实事求是地说。   言于归被茶水呛住,爆发出猛烈的咳嗽,白玉似的脸庞咳出一片酡红。谢留夷急忙上去拍他的背,好半天,他才平复下来。   因为咳嗽而漾起水光的眼睛含笑看过来,“那以后我就靠你保护了,阿芍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正在码~码完放出来 第97章   玩家空间, 包括铂金城,并没有什么玩家交流平台,也没有任务发布平台。玩家之间的通讯方式很古老, 基本靠吼。   知道住哪儿的可以直接找上门去 , 不知道住处的, 也许就此失散于茫茫人海。   据言于归说,以前铂金城有过一个类似“包打听”的消息组织, 但是成员陆陆续续死光了,玩家发现做这种生意吃力不讨好之后,就再也没有类似的组织出现。   因此,谢留夷和言于归这几天踏遍了铂金城每一寸土地, 也没发现疑似钻石本入口的地方。   直到言于归的系统背包里出现一封空白邀请函。   铂金城的玩家也是需要定期进副本的, 到了该进本的时间, 背包中会出现一封邀请函。收到邀请函后的三天内必须进副本,否则玩家在玩家空间内的一切资源都将被冻结。   除非有人愿意长久地养着他,否则,没有人可以逃脱下副本的任务。   “钟长风还没出来。”谢留夷说。   这几天, 两人并非形影不离,言于归大部分时间都在任务大厅守钟长风。   “没事,刘哥已经出来了, 明天开始他会去守。”   刘哥是钟长风带进铂金城的士兵之一, 是所有人里年纪最大的。钟长风以及他的兵都住在言于归买下的那条巷子里。   “进本之前, 不如去下面逛逛?”言于归提议。   “好啊, ”谢留夷眼睛一亮, “正好去看看欧阳。”   这两天,谢留夷断断续续和言于归讲过进入游戏之后经历的几次副本,言于归也知道, 她第二个副本就遇到了欧阳。只是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下去过,错过了早点找到谢留夷的机会。   临走之前,言于归带着谢留夷去了武器店,让她挑一把武器。   如果是恢复记忆之前,谢留夷会很愿意挑一把剑带着,但是恢复记忆之后就有些忐忑。星河醋劲很大,若是找到它的时候,自己手里恰好提了一把别的剑,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不用担心积分,就当是借给你的。”言于归以为谢留夷犹豫是觉得铂金级武器太贵重,不想收他的东西,于是冷冰冰地说。   “不是……”谢留夷也不好解释。言于归没见过有灵性的武器,他可能没办法理解一把剑怎么吃醋。只好硬着头皮同意。   她顿时有种夹在正宫和小妾之间的错觉。   武器店中的摆设和任务大厅差不多,柜台上立着半米高的光屏,其上显示武器的形状以及属性等信息。   她在武器店转了一圈,挑中了一把通体黑色的唐横刀。长三尺,宽两指,颜色和星河差不多。   选了一把跟星河长得很像的刀,算是睹物思物。而且不是剑,星河应该不会太醋吧?   谢留夷忐忑地想。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在武器的选择上陷入替身白月光的泥潭呢?   谢留夷选了武器后,言于归心情愉快地刷了积分,光屏中的唐横刀变为实体,出现在谢留夷面前。   她做贼心虚似的把刀收进储物手镯。   由于两人下本所需的道具都放在随身空间里,因此也没有回家,直接来到了铂金城最中心。   铂金城的最中心是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洞,从边上看下去,还能看到下方遥远的水面,以及漫无边际的建筑群。   “这要……飞下去?”谢留夷纳闷。铂金城也不是人人会飞,不会飞的怎么下去?   言于归笑了一声,“这里看着是空的,其实是传送阵,直接跳下去就行。”   说完,拉着谢留夷往下跳。失重的一瞬间,谢留夷条件反射地御剑飞起来,两人悬在传送阵上空,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抱歉,条件反射。”谢留夷摸摸鼻子,撤了灵力,任由两人向下坠落。   眼前一花,再睁眼时,脚下是红木的观景台,头顶是高高悬浮着的铂金城。   他们站立的红木观景台是下面的玩家空间最高的地方,一眼望去,周围是漫无边际的水泽。   观景台一侧是两米宽的栈桥,栈桥螺旋状向下,链接到下方建筑群中。   欧阳喆形容过,传送阵位于一个巨大的猫爬架顶端,谢留夷现在觉得,他的形容非常准确。   不同于铂金城的平整,这里没有一块平整且宽阔的地面,建筑如一颗颗大小不同的石子,高地错落地浮在空中,中间用栈桥连接,形成一个庞大的16D魔幻建筑群。   谢留夷光看着那蛛网似的交错的栈桥就头疼了,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还好言于归认路,像个功能强大的导航仪,带着谢留夷上上下下地在建筑群落中穿梭。   铂金城虽然建筑风格各异,但起码整个城市是平整的,看着没有这么乱。   在这里,找不到两栋一样的建筑,每一个独立漂浮在空中的建筑都努力展示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这里不光有不同国家、不同风格的建筑,甚至还有宇宙飞船形状的、火箭形状的。玩家们放飞自我,想造什么样的房子,就造什么样的房子。   直至此刻,谢留夷才终于有了“玩游戏”的实感,只不过,他们玩的是开放世界沙盒游戏,主攻奇葩家园建筑路线。   将离公会的驻地在西区七层,两人走了很久,言于归指着头顶一片中式园林风格的建筑群,“这里就是将离公会的驻地,我和少爷两个人辛辛苦苦建起来的。”   欧阳喆出身豪门,又因为偶尔有点无伤大雅的少爷脾气,因此外号叫做少爷。   两人又沿着栈桥往上爬,还没爬上去,就听到欧阳喆义愤填膺的声音,“野狗!有些话不能乱说,当心风大闪了舌头。”   听到这个称呼,谢留夷和言于归同时皱眉。   野狗,学名言鹏华,言于归同父异母的哥哥,当年被谢留夷套了麻袋的那个。多年来吃喝嫖赌抽,无恶不作,要不是言家势大,替他压下来,早被关进监狱不知道几回了。   两人加快了脚步,上面传来阴森粘腻的声音,“你们不是在找谢留夷吗?我好心来送消息,怎么还骂人呢?”   “放屁,”谢留夷听到熟悉的声音,是周海洋,“我谢姐什么人物,就凭你这怂样,我谢姐一个屁就能崩死你。”   谢留夷一头黑线:这孩子一如既往地不会说话。   “哈哈哈哈,”言鹏华的笑声尖利得好像指甲刮玻璃,“我说的是实话,谢留夷,就是被我先X后杀了。”   谢留夷:???   身边的言于归脸色铁青,谢留夷索性也不爬栈桥了,揽着言于归的腰,御剑直接飞上去。   声音发出的地方是方圆几里之内最大的建筑,看起来像中式宫殿的主殿,殿前有个宽约四十平米的广场,欧阳喆和周海洋身后站着一群人,正和面前几十个身穿黑衣的人对峙。   打头的黑衣人头发染成红色,画着烟熏妆,谢留夷险些没认出来。   “言哥!”“谢姐!”   看到从天而降的谢留夷,欧阳喆和周海洋同时开口。   谢留夷这波飞天操作似乎吓到了对方,黑衣人齐齐向后退了几步。   然而,看到他们看向身侧忌惮的视线,谢留夷就知道,吓退敌军的不是她,是言于归。   “怕什么!”野狗呵斥道,“这是在玩家空间,他敢把你们怎么样?”   这句话谢留夷没听太懂,疑惑地看向言于归。言于归此刻脸色阴沉地盯着野狗,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回应谢留夷的疑问。   好在欧阳喆知道谢留夷常识匮乏,见她疑惑,解释道:“玩家空间禁止玩家之间互相斗殴,否则,会被抹杀。”   闻言,谢留夷微微挑眉。抹杀……应该是潜识出手惩罚玩家吧?不知道这惩罚的力度有多大。   野狗抖了抖披在肩上的外套,上前两步,“正好你来了,言野,你不是在找你的小女朋友吗?听好了,谢留夷,被我先X后杀了。”   说完,他疯狂地笑起来,笑得弯下了腰。   站在旁边被无视的谢留夷:……   她忘了,当年打人的时候直接从背后套的麻袋,这人根本没见过她的脸。   言于归的手攥得死紧,额角青筋暴起,似乎陷入某种梦魇中。   欧阳喆在谢留夷耳边说:“这些年野狗仗着玩家空间不能动手的规则,时不时就来跟言哥说一遍这种话。你快劝劝言哥。”   谢留夷握住言于归攥紧的拳头,轻柔又坚定地掰开他的手指,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掌,“退后,让我来。”   言于归如梦初醒,“玩家空间不能……”   他话没说完,被谢留夷一把推向欧阳喆。同时,谢留夷抬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在野狗的胸口。   所有人目瞪口呆。   野狗撞翻了身后的小弟之后平飞出去,堪堪停在广场边沿的木栏杆前,翻身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血。   刚才谢留夷要是再多一份力,他这会就已经撞破栏杆飞出去了。运气好落在下面的建筑或者栈桥上,运气不好,直接掉进水里。   玩家空间的水是弱水,鹅毛都浮不起,跳下去之后就没有出来的可能了。   头顶隐隐传来雷声,熟悉的压迫感再次降临。   “遭了!”欧阳喆惊慌地说。   言于归冲上来,一把将谢留夷抱进怀里,死死用自己身体遮住她,胳膊箍得很紧。   谢留夷再一次坚定而温柔地推开了言于归。她的力气太大,言于归完全没有办法反抗。她对他笑了一下,转头对周海洋说,“摁住他。”   说完,在言于归惊愕失措的目光中转身,一步步走近野狗。   每走一步,身上的压迫就更强一分。   身后传来言于归嘶哑的喊声,从威胁性十足的“谢留夷,你给我回来”,到“阿芍,求求你回来”。   欧阳喆和周海洋两个人死死摁住言于归,没让人冲上来。   野狗发着抖,不停往后缩,眼神仇恨地看着谢留夷。   谢留夷停在离野狗不足三米的距离,这一刻,压迫感达到了巅峰。她抬头,眼神淡漠地看向天空。   天空没有太阳,没有乌云,也没有雷光,却有闷雷阵阵。   谢留夷突然勾起嘴角,嘲讽一笑,真是个虚假扭曲,又蠢得可笑的世界。   她双手掐诀,经脉中剑气破体而出,一把巨剑的虚影浮现在她身上,随着手决变换,巨剑越来越凝实。   天上那东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凭空一道水桶粗的闪电劈下来。   同一时间,谢留夷身上亮起灼目的剑光,在场众人只觉得双目如被针刺,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即便闭上眼睛,皮肤上也传来利刃划过的刺痛。   巨剑的虚影裹挟着谢留夷腾空而起,不避不让地正面迎上劈下来的闪电。   震耳欲聋的巨响惊动了玩家空间所有玩家,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天空。   一把巨剑和天空劈下来的闪电碰撞,巨响之后,一道无形的冲击波荡开,地上的人只觉得身上背上了万钧重量,猝不及防被压倒在地。   随后,闪电消失,巨剑落回将离公会驻地的广场。   巨剑化作万千光点,谢留夷的身影出现在光点中央。她面色苍白,唇角溢出一丝血,但是眼神却锐利无比,身姿挺拔如出鞘利剑。   天空雷声隐去,压迫感消失无踪。   谢留夷一步步走到野狗面前,步伐缓慢,却很稳。她没有感情地俯视着他。   野狗已经被刚才那一幕吓呆了。这人是什么人,居然能抗住游戏的惩罚,整个游戏里有能和游戏对抗的玩家吗?开什么玩笑!   “我我我……我们没仇没冤,你你你……”   谢留夷突然勾唇一笑,“我就是谢留夷。”   野狗愣了片刻,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谢留夷揪着野狗的衣领把人提起来,探头往栏杆下面看了一眼。不错,没有障碍物,一路直通弱水。   她毫不费力地将手中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举在栏杆外,松手。   几秒后,野狗落入弱水,连水花都没有激起。谢留夷站在栏杆边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要进钻石本啦~   新文求个预收呀~《想飞升,先打工》   专门处理灵异事件的非自然事件特别调查局是最神秘的部门,其下辖的龙泉特别调查总队以全员精英,不养废物著称。   有一天,龙泉总队空降了一个背景成谜的小姑娘,干啥啥不行,摸鱼第一名。   就在外界打赌小姑娘什么时候被踢出队伍的时候,她因为长得过分可爱成为团宠。   玄门众修士:切,空有一张脸的花瓶罢了。   直到大妖出世,玄门无人能敌,即将生灵涂炭之际,小姑娘眼睛噌地亮了:这只妖怪好吃!我以前吃过!   ※女主是世界上最后一条龙,实力超强,碾压一切的存在。 第98章   背后有人接近, 谢留夷知道是言于归,没有回头,指着下面的弱水正要说什么, 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言于归似乎想把她勒断气, 两条胳膊箍得死紧, 谢留夷觉得跟被蟒蛇缠住了似的。感受到身后的人在不自觉的颤抖,谢留夷没有挣开, 安抚地拍拍他的胳膊。   “我没事。”她温声说。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言于归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急促的呼吸声就在耳边,谢留夷都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她柔声解释,“我和游戏交过手。”   “什么时候?”言于归终于不磨牙了。   “上上个副本。”谢留夷拍着他的胳膊, 声音轻柔地回答, “它杀不了我。”   虽然谢留夷打不过游戏, 但是游戏也杀不了她。   言于归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箍着她的力道却没有一丝放松。   谢留夷艰难地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环抱住他, 双手在他背上轻轻摩挲,“别怕,我没那么鲁莽。”   好半天, 言于归呼吸终于平复下来, 咬牙切齿地说:“谢留夷, 你撸狗呢?!”   谢留夷:……   言于归放开她, 盯着她嘴角溢出的血丝, 拿出大红瓶扒开塞子递过来,“喝了。”   谢留夷摇摇头,“我调息片刻就好。”   听到她这么说, 言于归却并不收回,执拗地看着她。   重逢以来,他从来不违背她的意愿,只要谢留夷拒绝,他就不会再坚持。刚才那一出显然吓着他了,谢留夷有些无奈地想。   她接过大红瓶,却不喝,就那么收进储物手镯,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剑修从不依靠外物。”   闻言,言于归也没有坚持,深呼吸几口气,闭眼转身,大步往公会驻地走去。   “哎……”谢留夷的尔康手渐渐落下,算了,等言桃花生完气再说。她也需要时间疗伤。   她再次探头看了一眼栏杆外的弱水,转身跟着等在身后的周海洋进了宫殿似的建筑。   周海洋本就是她的小迷弟,又许久未见她,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多话,托他的福,她知道了当初同一个新手副本出来的玩家情况。   现在活着的就剩周海洋、宋烨和陈小峰三个人,让谢留夷诧异的是,当初那个新手副本中的玩家,被拉进游戏的时间似乎各不相同。   宋烨两年前和妻子一起被拉进游戏;陈小峰遇到了他堂哥,堂哥说他五年前就失踪了;已经死在副本里的陈美意是和她父母一起被拉进游戏的,只是她父母的朋友告诉她,她父母半年前就死在副本里了。   这种现象只有他们这一个副本出现过,因此这个副本出来的人,都被各大公会抢着收了,想看看这些人有何不同。   谢留夷先前强行悟道,对时间和空间法则的领悟有了质的改变,闻言,她怀疑这些人的时间线是因为她才乱的。   但是具体的原因,她暂时参不透。   先前为了对抗游戏的惩罚,消耗了大半灵力,玩家空间内又没有灵气可以吸纳,因此,谢留夷疗伤速度慢了些,等到伤愈出关,已经过去了两天多。   这一天,是言于归进副本的最后期限。   言于归这几天也不知道是忙得飞起,还是在生气,没有来看过谢留夷一次,支使着周海洋一天三趟地跑。   谢留夷出关的时候,恰好是周海洋的例行探视。   “谢姐!你可算活了!”周海洋表情夸张地松了口气,“对了,宋哥和陈小峰来找你,就在楼下,要见见吗?”   “言于归呢?”她问。   “在会议室,会长马上进本了,在跟大家交代事情。”   谢留夷点点头,先跟着周海洋下楼去见客。   许久不见,宋烨显得沧桑了许多,西装革履换成了便于行动的冲锋衣,金丝边眼镜一边的镜片裂了,拿胶水粘好了继续用。   陈小峰瘦了很多,胡子也没刮,谢留夷差点没认出来。   见到谢留夷,两人二话不说,先来了个九十度鞠躬。谢留夷眼中略微露出些错愕,周海洋上前把两人拉起来,嫌弃地说:“有话就说,别吓着我谢姐。”   宋烨推了推眼镜,视线看向谢留夷人中的位置,“经历了几次副本,才知道当初在新手副本能遇到谢小姐,是我的福气。那时候……我自以为是,仗着些小聪明,冒犯到您。今天来道歉,不敢求您原谅……”   “不用了,”谢留夷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你道过歉了。”   在独木山上,宋烨跟她道过一次歉,她也接受了。   当时那种情况,宋烨的行为其实算不上冒犯,只是不信任她而已。   萍水相逢,非亲非故的,信任二字本就无从谈起。更何况,那个时候她失去了记忆,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什么身份,又凭什么要求陌生人信任自己。   谢留夷是个活了一千年的老妖怪,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因此,当时她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至于宋烨这次专程上门道歉的行为,谢留夷猜测,是因为这段时间,宋烨在游戏里摔打过几次,知道她的实力和普通玩家对比意味着什么。   也许觉得她值得更郑重的道歉,也许觉得当初离开副本前那句组队邀请还有效。   不过都无所谓,当初他道歉,谢留夷接受,两清。这第二次道歉委实没什么必要,组队也不可能了。   带着新手下钻石本,那不是组队,是杀人。   宋烨闻弦音而知雅意,转而说起别的,“当初同一个新手副本出来的大家,其实都想亲口跟你道歉,只不过,他们没有活到这个时候。”   “另外,还要谢谢你,因为你,我才能再次见到我的妻子和女儿。我知道我的感谢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用,但是……从今以后,但凡谢小姐有差遣,万死不辞。”   他再次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他一走,谢留夷和周海洋的视线同时落在陈小峰身上。   “我是来跟你道谢的,新手副本里头,你救了我两次。我后来才知道,救命之恩,至少得拿大红瓶还……”   他窘迫地挠挠头,“大红瓶太贵了,我暂时还没有,这次来,就是给你打个欠条,今后一定还上。”   谢留夷冷着脸,没有拒绝,反而又递过去一个大红瓶,“再借你一瓶。”   “啊?”陈小姐呆住了。   “怕你死了赖账。”谢留夷本身对大红瓶没什么需求,留着也没太大用处。给了陈小峰一瓶,能大幅度提高他的存活率。   谢留夷记得他是游戏主播,应该挺擅长玩游戏的,万一他发育起来了,加上两次救命之恩,回头得还自己三瓶呢,不亏。   她打的是放高利贷的注意,陈小峰却感动得泪眼朦胧,“谢姐,我……以后……我、我一定会双倍还你!”   双倍!六瓶!   谢留夷看着陈小峰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好好活着。”   “嗯!”陈小峰用力点头,又对她鞠了个躬,转身抹着眼泪离开。   周海洋: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转头看到旁边的周海洋,谢留夷才想起来不能厚此薄彼,又拿了一个大红瓶塞到他手里,摸摸他的头,“你也要好好活着。”   “啊?哦!谢谢姐姐!”周海洋十分干脆地把大红瓶收起来,连称呼都换了,朝着谢留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谢留夷又想起初见时,周海洋一个滑跪抱住她大腿,当时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后来才想起来,这动作她经常对着她师父做来着。   想到这儿,谢留夷冲周海洋招招手。周海洋不明所以地走过来,被谢留夷一把罩住了脑袋。   灵力在周海洋体内走了一圈,谢留夷满意点头,“拜师么?我教你修仙。”   周海洋:“……哈?”救命,我谢姐疯了。   谢留夷产生收徒的念头,不仅仅因为周海洋滑跪抱大腿的姿势跟她如出一辙,更因为这孩子心性纯稚,重情重义。修仙修的就是道心,若是心性不好的,资质再好也是祸害。   刚才检查过后,发现这孩子有灵根,且资质比当年的自己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谢留夷愈发坚定了收徒弟的心思。   不过她马上要跟言于归进本了,暂时没时间教导这孩子。   想了想,她又消耗灵力,凝出三道剑意,封在周海洋丹田中,“每道剑意可斩……铂金本BOSS。”   她本想说可斩元婴初期,及时改口用了周海洋能理解的词语。铂金本的BOSS,无论是阎府后面湖里的东西,还是古堡中的凯瑟琳,以及蛊王,都是元婴初期的实力。   周海洋看着三把小剑没入自己小腹,不自觉张大了嘴,震惊地看着谢留夷,“你说的修仙,是真的?”   “不然呢?”谢留夷奇怪。   周海洋当即一个滑跪抱住谢留夷大腿,“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哪个中二期的男孩子能拒绝修仙的诱惑呢?   谢留夷嘴角略抽,有那么一点点理解了当年她师父的无奈。   身后传来咳嗽声,谢留夷转头,就看到言于归和欧阳喆从楼上下来。欧阳喆疯狂给周海洋使眼色,周海洋不明所以地抱着谢留夷的大腿跟他对视。   言于归脸色冷得像被人偷了老婆本。   欧阳喆三两步上前,提起周海洋的衣领讪笑,“那个,我找海洋有点事,先走了。”   说着,给谢留夷使了个眼色,拖着周海洋走了。   言于归这才慢条斯理地走到她面前,垂着眼,也不说话,拉过她的手探脉。   她和言于归小时候跟着外公学过一些望闻问切的本事。学了个皮毛,给人看病不够格,但是一些基本的脉像还是能摸清楚的。   知道她已经痊愈,言于归放开她的手,“我要去任务大厅进副本,一起?”   虽然语气是疑问的,但是眼神是笃定的。   谢留夷摇摇头,“我可能找到钻石本入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海洋,危!   计算错误,下一章才进钻石本~   今天就这一更啦,我下一个副本还没设计好。立个flag,明天万字补上今天的。   感谢在2021-09-18 21:00:00~2021-09-20 18:0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若水千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立子、你好、若水千秋 10瓶;Sakura. 6瓶;爱车车轮君呀~ 3瓶;白久久久久久 2瓶;CASSIEL、墨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在玩家空间的最底层, 最靠近水面的地方,有数十个偌大的红木平台。所有从新手副本出来的玩家都会出现在这里,因此, 这些台子又被叫做接引台。   此刻, 将离公会正下方的接引台上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是谢留夷和言于归, 后面跟着将离和尖刀公会的核心成员。   半个小时前,谢留夷告诉言于归, 她怀疑弱水下面就是钻石副本的入口。   游戏出现了这么多年,最早一批资深铂金级玩家现在下铂金本已经没太大难度。但游戏的目的是收割玩家灵魂,不可能养着一批强大的玩家却不动他们。因此,必然有比铂金本难度更高的钻石本。   像言于归所推测的, 进入钻石级副本之后, 无论是否通关, 都不会再回到铂金城。   这种有来无回的特性,让谢留夷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弱水。整个玩家空间,也只有这一处,玩家进去之后再没出来过。   其他玩家都是新手期到的玩家空间, 发现这些水鹅毛不浮之后,避之唯恐不及,朝不保夕的日子里, 也没人有心思探究水下是什么。   因此, 当谢留夷提出, 弱水可能是钻石本入口的时候, 整个公会都惊动了。无他, 因为他们的会长要下弱水。   原本谢留夷想自己一个人先下去探探路,但是言于归疾言厉色地拒绝了,强烈要求跟着一起下去,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个场面。   欧阳喆从大家手里征集可以水下呼吸的道具,蒋建松指挥人用飞虎爪拼接成几百米长的绳索,到时候会绑在两人身上,若是有异动,可以及时把人拉上来。   谢留夷先前硬扛游戏的惩罚,消耗了大半灵力,后来疗伤又消耗了许多,现在丹田和经脉内所剩灵力不多。带着言于归一起下弱水,确实有些冒险,有了这些准备,也多了一层保障。   欧阳喆走过来,递给两人四颗透明的果冻似的糖。   这些糖是欧阳喆从一个下过深海副本的玩家手里换来的,含在嘴里之后,脑袋会被气泡包裹,糖化掉之前可以让人在水下呼吸。谢留夷只拿了一个,剩下三个全给了言于归。   在蒋建松的指挥下,两人用绳索在身上绑了个简易吊带,又用一根绳将两人连在一起。   下水之前,谢留夷递给言于归一张信笺和一支羽毛笔。这是古堡副本里海叔送给她的,一式两份,可以在副本内互相联络。   言于归收下信笺后,两人含着糖果,跳下弱水。   弱水没有浮力,除了有些凉之外,和跳楼没什么区别。好在上面有人拉着绳子,一点一点往下放。   随着高度下降,水温越来越低,降了百米后,周围已是冰冷刺骨。   谢留夷抓过言于归的手,灵力顺着掌心渡进去,没有遇到丝毫抵抗。   水中能见度太低,言于归拿出了夜明珠照明,幽绿色的光线在某个地方突然扭曲了一下。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只透明的生物,被光线惊扰,游鱼一般掠开。两人相视一眼,没有做声。   绳子继续向下,周围透明的生物越来越密集,谢留夷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魂魄。”   两人头上罩着气泡,无法用声音沟通,于是谢留夷用夸张的唇语将自己的结论告知言于归。   无数透明的人类魂魄在水中穿梭,他们好像已经没有了意识,只凭借本能躲避光照。有些还能看出原本的长相,有的却已模糊得连人形都没有了。   突然,言于归指着一个面目清晰的魂魄,用唇语告诉谢留夷,“是玩家。”   两人对视一眼,得出同一个结论:这些魂魄,很可能是副本中死去的玩家。   潜识建造中转站来捕猎智慧生物的灵魂,或许并不会立刻进食,而是积攒在中转站中。   谢留夷还记得,她曾经答应过方麻花,要把他女儿方兰带回去。如果方兰的魂魄也在玩家空间这一望无际的弱水之中……   正想着,下方突然传来巨大的吸引力,两人降落的速度陡然加快。绳索一共不到两百米长,马上就要到底了,留给上面的反应时间太短,这样下去,很可能会把拉着绳子的玩家也拽下来。   电光火石间,两人做出同样的决定:拿出武器,割断绳索。   两人持续下坠,在半空中调整姿势,正面向下。突然,他们掉出弱水,黑暗瞬间退去,四周,是广袤无垠的星空。   巨大的星球因为距离的关系,看着像一颗颗闪耀的钻石,点缀在一望无际的宇宙中。   两人的面前,是一团巨大的、乳白色的光团,他们被无形的力道牵引着,没入其中。   白光闪过,谢留夷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沉睡中醒来,意识一点一点回笼。   腐烂的稻草味、汗液、体臭和血腥味混杂着钻入鼻腔,她还没睁眼,就有了一个很糟糕的发现。   她中毒了。   这种毒并不致命,却如同附骨之疽,在经脉中绵延不绝,不停地与她经脉中仅剩的灵力互相销蚀。神识也被限制,无法探出。   更要命的是,这里没有灵气。   她没有冒然睁眼,保持着呼吸,仔细分辨周围的声音。   近处有一道呼吸声,短促且无规律,听起来是个孱弱的、毫无训练痕迹的人——不是言于归。   远处有篝火哔波燃烧的声音,还有人的私语声,每个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反倒衬得整片空间压抑而死寂。   突然,更远处传来吱呀一声,那是老旧的门栓发出的不堪重负的悲鸣,在空旷死寂的房间内回荡,听起来却如同巨兽的咆哮。   镣铐在地面拖动的声音传来,私语声停了下来,每个人都刻意放轻呼吸。有人忍不住发出啜泣声,却立刻被人捂住了嘴。   门吱呀——一声关上,铁器相碰的声音,让谢留夷确认那扇门是铁门。   门关上之后,周围顿时活跃起来。镣铐哗啦作响,有人一边捶胸一边发出吼声,旁边的人跟着一起喝彩,并传来石头敲击铁杆的声音。   这个地方好奇怪。   谢留夷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一间光线昏暗的牢房。五面都是坚硬的、凹凸不平的石墙,只有朝外的一面,是黑色的铁栏杆。   透过铁栏杆的缝隙,谢留夷看到了对面,才发现,这十分复古的牢房竟然是三层的,而她在二层的位置。   从顶上吊下来几个巨大的火盆,恰好就垂在二楼和三楼之间。   “你醒了?”身后传来青涩的,刻意压低的声音。   谢留夷转头,看到窝在墙角的人。那是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孩子,穿着男装,头发几乎挡住脸,露出来的皮肤上不知摸了什么东西,又黑又脏。   尽管这孩子穿男装,刻意压低声音,但是谢留夷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女孩儿。   “这里是哪儿?”谢留夷问。   “角斗场,”那孩子刻意粗着嗓子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是哪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吧?呵,欢迎来到人间地狱。”   这句话她故意拉长了声音,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谢留夷见过真正的人间地狱,此刻透过栅栏看出去,觉得不过是一座普普通通的三层监狱,实在联想不到这里是怎么个人间地狱。   她没有理会对方危言耸听的话,自顾自起身,走到牢门前,隔着还没她的脸宽的缝隙向外看。   这座监狱的牢房呈凹字型排列,三面牢房,一面墙壁。每一面都有十五间牢房。她所在的牢房在东南角上,面朝走廊。而此前听到的大门的位置在西北角,恰好与这间牢房呈对角线。   牢房是单面的,门外是一米宽的走廊,中间两排楼梯交错,连接着一楼二楼和三楼。走廊和楼梯的地面都是石头的,上面散落着干草,扶手是木头的,就像从树上砍下手臂粗的树枝,直接搭建而成。   建筑风格很古老,结合照明方式来看,像是中世纪的产物。   在她观察牢房的这段时间内,外面的喝彩声已经停了下来。镣铐声沿着二楼走廊向着楼梯移动,不多时,一个光着上身、浑身鲜血的光头出现在楼梯上。   那光头下身穿着一条破破烂烂的裤子,上身肌肉隆起,因为角度原因,谢留夷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的煞气。   他身上没有伤口,那些鲜血只可能是别人的。   他沿着楼梯爬上三楼,巡视似的走到走廊尽头,又折返回来,向着另一边继续巡视。时不时突然凑到牢房的栅栏处,嘶吼着恐吓里面的人。   看到里面的人吓得缩在墙角,他就会得意地大笑。   谢留夷觉得这人有些奇怪,可以自由活动,手脚却都带着儿臂粗的镣铐,也不像狱卒。   随着他的接近,铁链的哗啦声也越来越大,身后的小姑娘听到声音,突然上前,拉着谢留夷退到墙角,说了声“蹲下”,然后捧起稻草就要往她身上盖。   此时,那个怪人已经转过了第一个拐角,朝着这边走来。   牢房里的稻草委实算不上干净,里头不仅有食物残渣,还带着排泄物的臭味。   谢留夷身形敏捷地闪开,疑惑地看向对方。   “淦!你傻啊!不躲起来,等着被狂狮拖出去玩死吗?”   说完也不再管谢留夷,自己钻进稻草堆里,也不在意里面脏不脏,伸出手死命把草往自己身上扒拉,三两下就把自己盖起来,动作熟练且迅捷。   谢留夷这才明白,刚才那孩子是想帮她,把她藏起来。   她看向距离自己只有半条走廊的狂狮,对方显然已经看到她了,也不再关注旁边的牢房,像是饿狼看到肉一样,大笑着加快脚步走过来。   “啊哈哈哈,又上新货了。”他双手握着栏杆,将脸贴在中间狭窄的缝隙,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谢留夷,伸出舌头舔过自己的牙齿。昏暗中,他脸上红色的纹身仿佛活了过来,扭曲又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太晚了,困得不行,导致操作错误,把原本替换100章的内容替换到这里了。   由于VIP章节修改后的字数不能比前面少,我就只能把后面章节的内容集体往前挪。   给看文的小可爱造成麻烦,在这里跟大家说声抱歉。   感谢在2021-09-20 18:02:08~2021-09-21 20:5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李长长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47346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SSIEL 12瓶;Mm、白久久久久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哟, 这回上了个大美人儿啊,那帮傻子知道老子会赢,提前给老子摆的庆功酒吧啊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像个疯子, 东北角传来男人此起彼伏的声音。   “老大, 真是美人儿啊?有多美?”   “别玩死了, 给兄弟们留口汤喝!”   “老大,带过来玩儿啊, 让兄弟们饱饱眼福。”   言语间的轻慢与羞辱,令谢留夷嫌恶地皱起眉头。   光头闻言,眼神愈发放肆地在谢留夷身上扫视,手顺着栏杆充满暗示意味地往下摸, 摸到了门锁, 一把拉开。   牢房的门锁竟然是开着的!   光头丢了锁, 慢条斯理地拉开门,伸长了舌头舔过嘴唇,狞笑着一步步走过来。他刻意放慢步伐,似乎想营造出压迫感。   谢留夷面无表情地吹了吹拳头。   看到她的小粉拳, 光头爆发出一阵大笑,他龇着一口黄牙走过来,抬起沾满鲜血的手就要来摸谢留夷的下巴。   谢留夷动了, 矮身躲过他的手, 上前一步, 出拳迅捷如风, 一拳头轰在他肚脐眼上三分处。   她的动作太快, 光头虽然看清了她的动作,却完全跟不上她的速度,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轰得倒飞出去, 穿过打开的牢门,撞碎了拐角处简陋的扶手,然后消失在走廊外。   伴随着惊呼声,楼下传来嘭——一声重物落地声,整个监狱寂静了两秒,然后就响起了光头压抑的闷哼声。   牢房层高不过三米,从三楼跌下去,其实也就是六米的高度,摔不死人。   东北角的那些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起哄。   “听老大这声音,战况激烈啊。”   “老大悠着点,别把人玩死了。”   楼下那位狂狮终于喘过气来,“滚!”   旁边稻草堆里钻出一个小脑袋,那孩子一双眼睛发亮地盯着谢留夷,“你是……3S级的大人吗?”   谢留夷:???   她没有回答,怕暴露身份也没有问,转头走出了牢房。站在断裂的扶手处向下看,狂狮刚从地上爬起来,喘着粗气对上谢留夷没有感情的眼睛。   他大吼一声,屈膝起跳,竟然一个旱地拔葱,跃过六米的高度,直接从一楼跳上三楼。   还没沾着地面,就被谢留夷飞起一脚又踹了下去。   他很快挣扎着爬起来。挨了她一拳,两次背朝地从六米的高度摔下去,他竟然还能站起来,这身体素质让谢留夷察觉到一丝异样。   身后传来小姑娘刻意压低的声音,“狂狮被卖到这里以前是S级强者,虽然被打了精神抑制剂,但是□□力量是整个角斗场最强的。”   卖?S级?精神抑制剂?   谢留夷脑中一团乱麻,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下面狂狮喘着粗气,看向谢留夷的眼神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东北角的人也意识到事情不太对,没有再起哄,鸦雀无声。   “你千万别手软,”小姑娘的声音再次响起,她以为谢留夷不动手是因为不敢杀人,急切地劝说,“狂狮嗜血嗜杀,睚眦必报,只要上了角斗场,就一定会把对手撕成两半。你已经得罪了他,现在不杀了他,他一定会杀了你。”   闻言,谢留夷眼神瞬间沉下去,看向地面上大猩猩一样,向她嘶吼示威的狂狮,眼中带上了杀意。   她从三楼一跃而下,在她落地的瞬间,狂狮便嘶吼着冲过来。   他的动作在谢留夷眼中破绽百出,就像只会用蛮力横冲直撞的犀牛,还敢自称狂狮,狮子捕猎的技巧可比他好多了。   谢留夷心里吐槽着,却不影响她的动作。微微侧身,恰到好处地躲过狂狮迅猛的拳头,转到他身后,一掌击在他后脑。   这一掌,她没有收力,是一击必杀的力度。   她是元婴修士,哪怕不用灵力,力气和身体强度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狂狮冲向前的脚步突然停下,身体因为惯性还在往前,膝盖跪在地上,紧接着,整个人倒了下去,双眼充血凸出,七窍流血。   他已经没了气息,只是身体肌肉还因为条件反射一抽一抽的。   谢留夷皱眉站在原地,刚才跟人交手的时候,经脉中的毒素吞噬灵力的速度加快了。   她索性直接掐诀封了自己的灵力。仅剩的灵力收归丹田,经脉干涸,不留一丝灵力,毒素反而蛰伏下来。   想起那小姑娘说的“精神抑制剂”,难道这毒素就是精神抑制剂?   正想着,小姑娘出现在三楼碎裂的扶手边,探头向下看来,谢留夷抬头看过去,那孩子怯怯地问:“他……他死了吗?”   因为太过震惊,都忘记压低嗓音装男孩。   “嗯,”谢留夷应了一声,脚尖点地,轻飘飘跃上三楼,“跟我讲讲这里。”   她站在走廊看着那孩子。牢房里太脏,她不想回去。   周围的牢房中响起窃窃私语之声,不时有人假作不经意地窥探,谢留夷只当看不到。   那个孩子看看地上已经断气的狂狮,再看看谢留夷,反复几次之后,似乎才相信狂狮已经死了,脸上露出兴奋的笑来,“大人,你好厉害!”   谢留夷板着脸点点头。   “大人,我叫小蛮,是联邦边陲垃圾星上的人。星际海盗占了垃圾星,把我们抓起来,卖到了这儿。”   小蛮有意讨好谢留夷,一改初见时那副蔫坏的样子,不等谢留夷继续问,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交代了。   通过她的讲述,谢留夷才知道,这里并不是中世纪,而是星际时代。人类在宇宙中建立了联邦和帝国两个势力。S和3S都是人类精神和□□力量的划分,像刚才死去的狂狮,就是精神和□□双S的强者。   只是因为打了精神抑制剂,所以精神力无法使用。   听到这儿,谢留夷愈发确定自己身体里的就是精神抑制剂,才会限制自己的神识。   角斗场所在的星球,不在人类势力范围内,是一颗特殊的星球。星球本土科技并不发达,连宇宙航行都办不到。监狱里的人,全是被星际海盗从人类的地盘上搜罗来,卖到这里的。   这些人里,有像小蛮这样偏远星球的平民,也有星际海盗的俘虏。狂狮曾经就是某一伙星际海盗的头子,被另一伙星际海盗打败后,作为俘虏被卖进角斗场。   谢留夷心中生出些疑问,既然这颗星球科技落后,为什么和星际海盗做生意,却没有被攻击?   小蛮接下来的话,解答了她的疑问。   “这颗星球,我们叫它巨人国,这里没有资源,只有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巨人。”   “巨人?”谢留夷惊讶地问。   “对,就我在角斗场见过的巨人,最高的有九米,最矮的也有六米。”小蛮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像是放大了好几倍的人类,但是,他们以人类为食。”   “角斗场里战败的人类,转眼就会被送上巨人的餐桌。”   这句话在谢留夷的脑海内回荡。   怪不得牢房的门不上锁,怪不得没有狱卒看守,因为这里根本不是监狱,是巨人们储存食物的粮仓。   巨人根本不担心储备粮会逃。上了角斗场,有一半活下来的几率,要是逃出去,很可能被直接吃掉。   人类陷入绝境之后或许会触底反弹,但只要给了一线希望吊着,就像在驴嘴前吊一根胡萝卜一样,他们会追着这一线希望直至死亡。   角斗场就是吊在这些人面前的胡萝卜。   谢留夷突然想起言于归,她和言于归一起进副本,她在这儿,那言于归呢?   她一间间牢房地找,从三楼到一楼。东北角那几个狂狮的跟班以为她是来找茬的,掩耳盗铃地面壁,假装没看到她。   找遍了所有的牢房,也没见到言于归,谢留夷心下微沉。其实早就猜到了,刚才她和狂狮对战,要是言于归在,不可能没有反应。   突然,她想起什么,从储物手镯中拿出信笺。看到空无一字的信笺,她有些失望。   外面到处是吃人的巨人,危机四伏,言于归会在哪儿呢?   她用手掌托着信笺,犹豫半天才落笔。   【安好勿念。你在哪儿?】   写完,过了两秒,这行字后面出现三个字“已送达”。谢留夷又等了许久,未见回复,只能先将信笺收起来。   得想办法离开角斗场,才能去找言于归。谢留夷心下暗忖。   她没见过巨人,不知对方实力如何,暂时不宜轻举妄动。余光看到旁边牢房里偷偷看她的人,谢留夷走到一楼中间,冷声道:“都出来,有事问你们。”   牢里的人还在犹豫,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蛮就举着手跳脚,“我,大人,有什么事你问我就好。”   见她这么积极,又有几个胆大的拉开门,跑到一楼谢留夷面前,略带忐忑地等她发问。   “说说巨人。”她冷着脸吩咐。   这几个人争先恐后地开口,可是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车轱辘话。巨人很蠢,巨人很强,巨人很凶残。   小蛮一脸不屑地说:“他们来这儿的时间还没我长,能知道什么?”   监狱里肯定有比小蛮来得久,也更了解角斗场和巨人的人,只是他们还在观望,没有足够的利益诱惑他们出来。   谢留夷思考着怎么才能让这些人主动站出来,突然,大门又开了。   所有人一哄而散,就近找了间牢房躲进去,小蛮把门插上了,才发现谢留夷还在原地站着。她不敢出来,着急地冲谢留夷招手。   谢留夷没有躲,脚下一点,整个人像一只鸟一样,掠到西北角,贴着墙往外看。   大门就在整间牢房的西北角的墙角处,那扇门和房顶一样高,大概九米高。门只打开一半,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谢留夷仰头九十度才看到他棕色的大胡子。她目测自己只有人家小腿那么高。   巨人左手扶着门把手,右手往前一甩,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被抛了进来。他表情陶醉地舔舔手上的血,嘭一声关上了门。   一切归于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有一点变动。昨晚修改这一章的时候,不小心把内容替换到了上一章,导致上一章字数比原本超了很多,替换回来之后VIP章节内容不能少于原本的错章,只能先把后续的内容往前挪。这一章多了些101章的内容,所以101章我会添一些字数进去,看过101章的小可爱,可以重新在看一遍。   由于蠢作者的错误,给大家造成不便,对不起 第101章   谢留夷三两步抢上前, 蹲身捏起那人的手腕替他把脉。   脉像时断时续,这人快不行了。   “于叔!”小蛮惊呼一声,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跪在地上, 却不敢碰那人一下, 只因他全身上下没一处好肉, 四肢骨头断裂,断裂的骨头从皮肉中戳出来, 看着像个坏掉的玩偶。   “你认识他?”谢留夷问。   听到她的声音,小蛮像是如梦初醒,扑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大人, 大人求求你救救于叔吧!求求你了, 于叔是个好人, 你救救他吧!”   “小蛮,不要强人所难。”身后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说话的人眉目坚毅,黑发里掺着银丝,黝黑的脸庞上横生几道皱纹, 看起来五十岁上下。   “可是欧阳伯伯……于叔他……”小蛮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听到这个姓,谢留夷忍不住看向那位欧阳伯伯。   欧阳老先生表情平静, 眼角却有泪光闪烁, “在这种地方, 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下一秒, 谢留夷拿出一个大红瓶, 拔掉塞子灌进于叔的嘴里。随着绿色药液入口,戳出皮肉的骨头收回,所有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苍白失去血色的脸也恢复成小麦色。   谢留夷神情严肃地说教,“不要轻易放弃生命。”   小蛮和那位欧阳老先生目瞪口呆。   “大、大、大人,这就是传说中的高级修复液吗?”小蛮激动得语无伦次。   谢留夷并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那位欧阳老先生。   小蛮还是个孩子,即便伪装成男孩,如果没人照应,也不可能在狂狮的淫1威下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   现在看来,这位欧阳老先生,八成就是小蛮的保护伞。能在狂狮的手下保住一个孩子,他绝对不简单。   欧阳老先生接收到谢留夷的视线,叹了口气,说:“你跟我来,阿猛,把小于带回去休息。”   谢留夷跟着他回到他的房间,这是整座监狱里最干净的地方。欧阳老先生身上的衣服虽然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是依旧能看出剪裁合身,版型挺括。从他时刻挺直的腰板和双肩,也能看出这位欧阳先生应该是军人出身。   果然,欧阳老先生第一句话就印证了谢留夷的猜测。   “我是联邦远征军第四军团前锋营第六小队的队长,在某次执行侦机任务时,陷入星际海盗的包围被俘。”   “来到这座角斗场,已经一年了。这一年时间里,我的战友,只剩下阿猛和小于还活着。你救了小于的命,作为报答,我可以告诉你我这一年里收集汇总到的所有信息。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谢留夷抬抬下巴,“你说。”   “我希望你,能带小蛮这孩子逃出去。”老人锐利的眼神逼视着谢留夷。   “好。”谢留夷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了。   “好,好,那我就没什么遗憾了。”欧阳先生欣慰地长舒一口气。   “小蛮跟你说过,这个星球叫做巨人国,因为星球上的主要生物是巨人。巨人普遍智商不高,加上星球资源匮乏,科技水平非常落后,大概相当于我们人类发展史上的中世纪欧洲。虽然叫做巨人国,实际这颗星球上,有大大小小几百个国家。”   “角斗场所在的位置,是一个由一座城市和周边几个村庄组成的小国。国王喜欢吃人类,而这里距离联邦又很遥远,因此,人肉价格十分昂贵。角斗场背后的势力非常庞大,他们和星际海盗合作,从星盗手中购买人类,好看的卖给贵族当宠物,不好看的,送进角斗场,身体有病的直接送进屠宰场。”   听到“好看的卖给贵族当宠物”,谢留夷松了一口气。言桃花那张脸长得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很可能成了某个贵族小姐的宠物。   正这么想着,欧阳先生眼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按照大人你的长相,不应该出现在角斗场啊……”   他也就是感叹一句,不用谢留夷接话,便自己换了话题,“监狱里地方逼仄,巨人们平时不大爱进来,大人可以自由活动。只是有两个时间段需要注意,一个是早上,一个是晚上。早上,巨人会进来选择当日进入角斗场的人,到了晚上,巨人还会进来一趟,把早上选中的人带出去。”   “每天几场角斗?”谢留夷问。   欧阳先生摇摇头,“不一定,看角斗场客人的心情。”   谢留夷暗暗琢磨他话里的意思,角斗场晚上进行比赛,现在既然结束了两场,说明外就的时间是晚上。   刚才狂狮回来,想必是因为赢了角斗,所以十分兴奋,加上为了巩固自己在监狱里的地位,所以挨个牢房示威。   谢留夷委实不明白,一个储备粮在一群储备粮就前示威个什么劲儿。   那位小于也许遇到了棘手的对手,虽然赢了,但重伤垂死。这也看出角斗场规矩森严,那位送他回来的巨人即便馋到舔手,也没有偷偷把重伤的人弄死吃掉。   “角斗场有多少巨人?”   “不算客人的话,平时至少十个人。”   “他们睡觉吗?”   “睡,但是有人守夜。”   “他们有弱点吗?”   听到这个问题,欧阳先生沉默了好半天,才叹口气,“没有。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们试过反抗,整个队里的人搭进去一大半,只得出一个结论:这些巨人,没有弱点,起码我们能够到的、和人类身体位置一样的弱点,都不能对他们造成致命伤害。”   “巨人皮肤坚硬,防御力很高,力气也很大,如果硬要说弱点……他们唯一的弱点,就是智商不高,反应速度较慢。”   谢留夷垂下眼帘,心里对巨人的实力有了一个大致的评估。   只要巨人不会法术,没有异能,就能杀。   虽然她现在灵力不能用,神识也不能用,但是没关系,她早就习惯这样的状态了。   曾经剑宗的老祖宗留下过训诫,说修仙修得久了,人就会忘记本心,以为自己真的成仙了,从而视普通人如草芥。这样发展下去,道心迟早崩毁。   所以剑宗有个传统,隔三差五地把弟子的灵力和神识封了,丢到凡世或者深山老林里头去摸爬滚打一段日子。   后来谢留夷成了首席大弟子,才明白这项举措纯粹是因为宗门经费吃紧,进行暂时性裁员而已。   总之,谢留夷很习惯这种没有灵力和神识的状态。   剑修,生平只修一剑,只要剑在,就无所畏惧。   谢留夷习惯性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后颈,这才想起来,哦豁,她的剑不在。   就无表情地收回手,对就的老先生完全没有看出她的尴尬。   “他们都是什么人?”她朝门外抬抬下巴。   “对就二层的十八个人全是星际海盗,是当初狂狮手下的人。他们好勇斗狠,在角斗场反而活得比别人都长。”   欧阳先生沧桑的脸上露出些憎恨,“剩下的,基本都是从边缘星球上抓来的平民。狂狮的体质是S级,手下人数众多。我本身不过A级,身边的战友又因为早期反抗巨人,死伤大半,如今只剩下三个,哎,让他们这群人在这里作威作福这么久,真是愧对我这身军装。”   他脸色沉痛地低下头去。谢留夷不太擅长安慰人,就闭着嘴没说话。   过了一会,他调整好了情绪,深吸一口气,说道:“大人放心,星际海盗是一群墙头草,慕强心理很重,你杀了狂狮,他们只会惧你怕你,没有谁会想给狂狮报仇。”   谢留夷倒是不怕那群人来找她寻仇,她只是在计划,如何才能带着大家一起逃离这里。   角斗场至少有十个巨人,就算全杀掉,角斗场之外还有无数巨人。这群人就算出去了,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想要永绝后患,就必须逃离这颗名为巨人国的星球。先前小蛮说过,巨人国科技落后,没有宇宙飞行的条件。难道要救人,还得先搞到一艘宇宙飞船吗?   谢留夷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哪里有飞船?”   听到这个问题,欧阳老先生愣了一下,才苦笑着说:“这颗星球上哪里会有宇宙飞船呢?他们连汽车都还没造出来。”   “海盗的飞船呢?”谢留夷问。   欧阳先生摇摇头,“巨人国对于星际海盗来说,就是一个处置俘虏,顺便购置食物的补给点。角斗场的人类,每半年会多出一批,我猜测,他们每半年才会来一次。”   说到这儿,他看了谢留夷一眼,“他们今天刚送了大人你来,下一次来,起码是半年后。”   谢留夷略微蹙眉。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确定自己是直接落入监狱,还是先落在海盗船上,因此,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海盗船送过来的。   如果她直接落到监狱里,说明星际海盗很快就会再来一趟;但如果她是落在星际海盗手里被送过来的,那从星际海盗手里抢飞船这条路暂时就指望不上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确定这里是不是钻石副本。因为目前为止,她没有见到一个疑似玩家的人,也没有听到系统机械音提示。   “大人,”欧阳先生见她眉头紧蹙,试探着问,“您是不是担心,逃出去以后无法躲藏?我们从没离开过角斗场,不清楚外就是什么样子。但是从客人聊天的话中,我知道这颗星球地广人稀,相对于巨人国的一切,我们人类体型袖珍,您带着小蛮,两个人也很好躲藏。”   他怕谢留夷因为无法逃离星球,反悔不救小蛮。   谢留夷摇摇头,她头疼的不是这个。她想把人类都救出去,但是监狱里人员成分复杂,人际关系也复杂,怎么组织所有人一起跑是个大问题。   而且从狂狮他们的行为来看,似乎已经被巨人驯服了,明明实力强大,却不思反抗,反而仗着实力欺压同类。   这种人,谢留夷不想救。   人性太复杂了,和人打交道也好麻烦,要是言于归在就好了。   这一刻,谢留夷无比思念言于归。   突然,她意识到什么,问:“你能听懂巨人的话?”   就算她是个活了一千岁的老古董,也知道不同星球会孕育出不同的文化和语言。   欧阳老先生愣了一下,才问:“联邦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会植入语言翻译器……大人您……没有吗?”   谢留夷:她还真没有!   她闭上眼,转身就对着墙咬牙切齿,又是一个语言不通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为了补足字数,后面添了一千字左右的内容,看过的小可爱们不嫌麻烦的话,可以再看一遍。 第102章   “大人, 请问您怎么了?”   身后传来欧阳老先生关切的声音。   “没事,”谢留夷冷着脸转过身,视线却不自觉落在东北面那些星际海盗的牢房, “翻译器, 能移植吗?”   欧阳老先生愣了一下,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神闪烁, “大人的翻译器出问题了吗?”   谢留夷点点头,没说话。   “可以的,”他露出一个笑容,“星际海盗的翻译器就是从别人身上抢过来的。小于是随队的军医, 这件事找他就可以。”   谢留夷挑眉, 没想到顺手一救, 救下来一个军医,不错。   那位于军医虽然被谢留夷灌了个大红瓶把血线拉满,但是先前在角斗场上精神承受的伤害更大,需要充足的睡眠才能养好精神。   在等待他醒来的时间里, 欧阳先生和另一位幸存的军人阿猛一起把狂狮的尸体拖进最角落的空牢房,用稻草掩盖好。   “人类在巨人国的价格很高,巨人不允我们自相残杀, ”他解释道, “狂狮在角斗场上手段血腥, 很受客人追捧, 是角斗场的红人。平时他杀一两个人, 看守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巨人发现你杀了狂狮,会先把你丢进角斗场,看你有没有商业价值, 如果没有……”   他没有再说下去,谢留夷能猜到他的未尽之语。如果她不能带给角斗场与狂狮相当的利益,巨人会用她来杀鸡儆猴。   “大人,狂狮的尸体藏不了多久,明早巨人会来挑选当天下场角斗的人,一旦他被选中,您就要暴露了。”   谢留夷沉吟片刻,斟酌着问:“如果我杀了所有看守……”   这句话让欧阳先生瞳孔紧缩,但她说了一半就停下,欧阳先生的惊讶变成了不解,随后又变成苦笑,“巨人太强了,就算您是3S级强者,缺少精神力的支持,也很难杀死所有看守。”   谢留夷皱着眉,等待寡言封印的限制过去。这期间老头说了一大堆话,但是谢留夷不想浪费自己宝贵的字数去回应他的话,接着自己前一句的假设问道:“你能带几个人逃出去?”   “嗯?”欧阳先生这一瞬间的表情称得上滑稽。   不过,得益于他多年在前锋军中训练出来的信息处理能力,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谢留夷的意思,惊讶地确认道:“您的意思是,由您来击杀所有的看守?”   “嗯。”谢留夷表情平静地点头,似乎她说的不是击杀体型比她大几倍的巨人,而是拍死几只苍蝇。   “您有几成把握?”欧阳先生的表情严肃起来。   谢留夷估摸了一下,保守地回答:“七成。”   说完,还琢磨自己是不是说得太保守了。对面欧阳老先生已经激动得眼睛都亮了。   他突然站起身,整肃衣冠,认真地向谢留夷敬了个军礼,“如果大人可以击杀角斗场的守卫,我有把握可以带领所有囚犯成功越狱。”   “不用所有,”谢留夷摆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杀意,“穷凶极恶之人,杀!”   欧阳先生闻弦音而知雅意,当即客观地陈述了狂狮那伙人的罪行。   那伙人不光是当初狂狮手下的星际海盗,还有很多后来加入的人。借着狂狮的势力,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每一个都罪无可赦。   “其实上了角斗场,为了自己活下来,我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沾着血,”老先生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但是我能保证,除了狂狮那伙人之外,这座监狱里的所有人,如果有别的选择,都不会愿意用同胞的生命来换取苟活的机会。”   对于他的保证,谢留夷不置可否。   她相信角斗场里的人为了自保,才不得已杀害同胞。可是长年累月地泡在由同胞的血肉化成的淤泥里,究竟有几个人,能如欧阳老先生一样守住本心呢?   只不过,这些暂时不用考虑,当务之急是清除掉人类中的毒瘤,以防展开逃离行动的时候被拖了后腿。   谢留夷干不来暗中刺杀的事儿,她直接让欧阳先生圈定了星盗居住的范围,抽出此前言于归送给她的黑金唐横刀,大大方方地走上楼梯。   星际海盗团伙住在二楼东北面的走廊里,上了楼梯,谢留夷先走进右手第一间牢房。   这间牢房单独住着一个星盗,看到谢留夷走进去的时候,他露出讨好的笑,只是还未开口,黑光一闪,鲜血溅在简陋的石墙上。他脸上谄媚的表情还未完全消去,夹杂着些许即将破土的惊愕与不甘。   解决了一个,谢留夷神色平静地走进右手第二间。这间住着两个星盗,看到谢留夷手上提着刀,脸色瞬间狰狞,带着鱼死网破的气势扑过来。   谢留夷的身形快如闪电,从两人之间的缝隙擦肩而过,甩了甩刀上沾染的血珠,身后传来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也许听到不对,右手第三间牢房的星盗出来查看情况,刚好撞上刚从第二间牢房出来的谢留夷,他惊恐的表情刚升起,就永远定格在他的脸上。   跨过他的尸体,谢留夷继续向前,右手第四间聚集了三个星盗,三人衣衫不整,抱成一团睡得正香。   谢留夷不喜欢偷袭,她挨个踢过三个人的小腿,等人都清醒过来,才抹了他们脖子。   右边剩下的房子里都没有人,谢留夷又转向左边,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恰好一名星盗站在栅栏边。   看到了谢留夷提刀的身影,以及刀尖绵延不断滴下来的血,他发出一声惊呼,连连后退,引得同室的另一名星盗骂骂咧咧地走过来看热闹。   然后,他看到了栅栏外神色冰冷的蓝衣女子,和一把捅穿他喉咙的长刀。   先前惊呼的星盗看见同伴死在谢留夷的刀下,紧紧贴在墙壁上,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同时提高了声音,想引起其他星盗的注意。   “救命、救——”最后一字还未出口就戛然而止。   谢留夷掷出长刀,长刀穿过铁栅栏的缝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胸口,将他钉在墙上。   谢留夷这才慢条斯理地打开牢门,进去将刀拔下来。胸口穿刺伤不会让他立刻死亡,只是刚才那一刀捅破了肺,血液逆行呛入气管,他不停咳嗽,嘴里喷出血沫。   这时,听到声音的星盗们才从牢房中走出来。   反应慢的看着地上同伴的尸体,再看看谢留夷手中的长刀,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反应快的,已经翻过了走廊边的扶手,直接从二楼跳下去。因为谢留夷恰好在楼梯左手第一间的牢房门口,堵死了他们通往楼梯的路。   有两个不知从哪儿摸出拳头大的石头,神色狰狞地举着石头冲过来。谢留夷飞起两脚,将两人踹飞出去,恰好砸翻楼下两个跑得最快的星盗。   其他的人类陆续从自己的牢房中走出来,汇集在可以围观谢留夷杀星盗的地方,沉默着,不发一言。   他们的脸上有憎恨,有快意,也有恐惧,千人千面,不一而足。   看到有星盗跳到一楼试图逃跑,他们一拥而上,借着人数优势,用牙咬、用手撕,用尽自己身上所有可以攻击的部位杀死对方。   他们每一个都是踩着同类的性命活下来的,每一颗心都坚硬得难以想象。   谢留夷看了一眼就没再管一楼,动作极快地结束掉二楼剩余几名星盗的性命。其中一名星盗下跪求谢留夷放过他,谢留夷收了刀,把人扶起来,然后杀了他。   短短几分钟,十八名星盗,无一幸存。而谢留夷的心,没有丝毫波动。   她的手沾满鲜血,可是她的道心纯澈如初。   谢留夷从二楼跳下去,给那几个差点被其他人活撕了的星盗挨个补刀。至此,逃离行动的第一个障碍清扫完成。   欧阳先生让阿猛带着人去处理星盗的尸体。他们敬畏地看了谢留夷一眼,乖乖地照吩咐办事,没有一个人敢违抗。   谢留夷大张旗鼓地清扫星盗,其中一个用意就是震慑监狱内其他的人类。现在看来效果不错,无论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感激,他们对待谢留夷的态度称得上诚惶诚恐。   欧阳先生却蹙眉,对着谢留夷招招手,“你跟我来。”   回到欧阳先生的房间,他表情严肃地问:“大人的空间钮还在身上?”   谢留夷没有说话,挑起眉毛表示疑问。   欧阳先生看向谢留夷手中的唐横刀,“刚才我看见大人凭空抽出这把武器,想必您的空间钮还在身上。如果您是由星盗贩卖而来,他们不可能把空间钮留给您。”   他的神情突然激动起来,声音颤抖着,轻声问:“您……是联邦派来的救兵吗?”   谢留夷想否认,但看到老先生眼中热切的希冀,她又把“不是”两个字吞了回去。   “我会救你们出去。”她没什么起伏地说。   欧阳先生愣怔了片刻,眼眶中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捂住脸,嘴张合几次,才稍微平静一点,“我就知道,祖国不会放弃我们,联邦不会放弃我们。”   看到无声哭泣的老先生,谢留夷神色软和下来,“嗯”了一声。   然后,老先生下一句话就让谢留夷后悔刚才认下这件事。   “那,大人,您的空间钮里,一定有本次营救行动的飞船吧?”   谢留夷:“……”   “咳,没有,”她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冷漠脸,在老先生惊讶的目光中,说,“我们抢星际海盗的船。”   作者有话要说:  欧阳先生:您是联邦派来的救兵吗?   小谢:不,我是猴子派来的逗比。   今天就一更~   昨天通宵的后果就是,今天一整天脑子里跟灌了浆糊似的,根本转不动!   蠢作者用自身的惨痛经历劝大家,不要熬夜!不要熬夜!不要熬夜!   我也不立flag说明天更多少了,我就保证今天早点睡,明天早点起,能写多少写多少,嘿嘿。 第103章   先前欧阳先生说巨人早晚各就来一次, 早上选人,晚上带人出去。   谢留夷推测,角斗场晚上才开始营业, 也就是说, 白天角斗场里只有看守, 没有客人。   她决定,趁着早上巨人就来选人的时候行动。   监狱里不见天光, 只有从房顶吊下来的三个巨大火盆哔啵作响。在篝火燃尽之前,那位姓于的军医醒了。   得知是谢留夷救了自己,他郑重敬礼道谢。欧阳先生跟他说起帮谢留夷移植翻译器的事情,他脸色有些古怪。   “联邦合法公民出生时都会植入语言翻译器, 一般来说, 需要移植翻译器的只有星际海盗。”欧阳先生解释道。   谢留夷这才明白, 为什么之前她问翻译器能否移植的时候,欧阳先生看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了。   这位老兵大概是把她当成星际海盗了,可他却没有说出来,反而自发地给她找了个翻译器坏掉的理由, 还表现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来放松她的警惕。   谢留夷阴谋论一下,若非她剿灭星盗,又暴露拥有空间的事情, 坐实了联邦救兵的身份, 等她和巨人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 这位睿智的老兵会不会在她背后给她一刀?   等等!该不会所谓联邦救兵的猜测也是用来麻痹她的吧?她微微挑眉看向欧阳先生。   也许是察觉到她眼神里的意思, 欧阳老先生温和地笑着说:“大人放心, 之前虽然对您有所怀疑,但是我说的话,除了请求你带小蛮一起出去之外, 都是真的。”   先前和老先生交谈的时候,她无法用神识监控对方心跳。但是对方的微表情她看得清清楚楚,未发现任何异常,她才相信了对方的话。   谁知道对方十句真话混一句假话,还用托孤这种方式来麻痹她。果然是老奸巨猾!谢留夷咂舌。   她略微发散了一下思维:许多强大的种族都灭亡了,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却繁衍了几千年,还发展得越来越好,靠的就是不就是智慧吗?   好羡慕这种脑子好用的人啊,谢留夷面无表情地想。她现在都不知道这位老兵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只好提醒自己凡事都留个心眼。   小于军医倒是个实诚人,认认真真地给谢留夷讲解了移植翻译器的弊端,无非就是数据不匹配,会引发排异反应之类。   以谢留夷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当然不担心排异反应。于是小于军医直接从狂狮的耳后挖出了他的翻译器。   “大人是3S级强者,等级越高的翻译器匹配度越好,”他一边仔细清理翻译器,一边解释道,“我检查过了,狂狮的翻译器是S级的,是目前能找到的等级最高的翻译器。大人选择哪种植入方式?”   他一手拿着黄豆粒大小的翻译器,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片薄如蝉翼的手术刀,双手举在上身,等待着谢留夷的回答。   看到刀,谢留夷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丢了个鉴定术上去,没有反应,说明这把刀并非道具,也没有等级。   这把刀,可能没办法划破她的皮肤。   “一定要植入吗?”她问。   小于军医皱眉思索片刻,又举起翻译器对着光源看了一会,说:“翻译器有植入和挂耳两种形式,这个是植入型的,可以用从别的挂耳型翻译器上拆下来的材料改造一下,只是效果会打折扣。”   “怎么打?”谢留夷问。   “植入式翻译器通过神经电流向大脑皮层传递信息,而挂耳式的多一个声音转化装置,就是把神经电流在转化器中转化成声音,送就耳朵。现在材料不够,做出来的转化器准确率有限,声音也不会很大。”   声音小没关系,至于准确率……比起完全听不懂,准确率低一点也没太大关系吧。   谢留夷点点头,“改成挂耳式吧。”   小于军医跑去二楼到三楼的楼梯上去改翻译器,因为那里最接近火盆,是整个监狱光线最好的地方。   谢留夷条件反射地掐诀,想替他把火盆弄亮些,掐到一半想起来自己灵力被封了,只得收回手,去找欧阳先生。   “您想找精神抑制剂的解药?”听到她的来意,欧阳先生苦笑着摇头,“这颗星球上没有解药,巨人们也不会向星盗购买这类物资。”   闻言,谢留夷沉默了。若她灵力充沛,或者周围有灵气可吸纳,处理这点毒性也不过片刻的事情,难就难在她现在处于灵力赤贫状态。   她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先前小蛮和欧阳先生都说巨人国资源贫瘠,连星际海盗都不愿意占领这里,那么巨人们是用什么东西向星盗换取人类的呢?   听到她的问题,欧阳老先生脸上的笑更苦涩了,“巨人国也不是完全没有资源,这里少量出产一种带辐射的矿石,而这种矿石,是精神抑制剂必备原料。”   谢留夷:“……”这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地方。   说话间,那边于军医已经改好了翻译器。条件有限,成品就是一个黄豆大小、包着金属外壳的耳饰,可是谢留夷没有耳洞,只好将耳钩挂在鬓角的头发上再收口,这样一来,翻译器恰好垂在她耳道口旁边。   欧阳老先生试着用他会说的外星语说了几句话,两相对比后发现准确率能达到百分之六十。谢留夷对此很满意。   接下来,就只需要守株待兔,等第二天早上巨人来选人了。   谢留夷现在没有灵力支撑身体各项技能运转,因此也需要适当的就食和睡眠。她随便找了个还算干净的牢房,躺在坚硬的地板上。   睡前,又拿出那封传讯的信笺看了一眼,言于归还是没有消息。   收回信笺,她躺在地上胡思乱想。   还好她的储物手镯是高阶法宝,只要认主,不需要灵力驱动也可以随意拿取物品,否则她现在估计连储物手镯都打不开。   想到这儿,她突然坐起来。言于归不回消息,会不会因为,他的系统背包打不开了?!   这样一来,言于归的现在的境况也许很不乐观,得早些找到他才行。谢留夷心中不自觉有些焦躁。   被谢留夷惦记着的言于归现在正用血脉技能凝出粗壮的红绳,陪着对面四米高的金发小女孩玩翻花绳。   他穿着一身粉色蕾丝公主裙,头上绑着蝴蝶结,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一张巨大的、缀满了蕾丝和蝴蝶结的沙发上。   这里是钻石级副本,刚就入副本,通关提示就出现在他脑海中:逃离巨人国。   并且还有一段背景介绍:他是一名隶属于人类联邦的科研人员,乘坐的飞行器出了故障,迫降在这颗名为巨人国的星球上。   他的两名同伴都被巨人吃了,而他因为长得好看,成了对面这位小女孩的宠物。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大致明白了当前的情况。   巨人国的科技水平相当于欧洲中世纪,政治结构也类似,因为交通不便,大多数地方都是由邻近的一到两座城池为中心,联合周围的村庄组建成一个小国家。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名为“库里”的小国,只有一座城池和几个村庄。这个库里只是个音节,具体写法他不知道。   面前的小女孩是国王的女儿,也就是库里国的公主。在明白自己处境的第一时间,他就放弃了“反抗”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巨人国的居民成年后身高六到九米,个体战力很强大,更何况他身处王宫,轻举妄动只有死路一条,因为对于巨人来说,人类是饭桌上难得一见的高档食材。   人类也是巨人国贵族之间互相攀比的宠物,他们的审美也和人类一样,因此,长得越好看的人类越受贵族欢迎。   对此,他稍微放心了一些。以阿芍的长相,应该也跟他一样,成了某位贵族小姐的宠物。他系统背包被锁,无法联系阿芍,但是通过血契可以感应到她还活着。   他努力不去想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谢留夷成了某位男性贵族的宠物……一想到这个,他心中就涌起一股暴戾,血绳也不自觉绷紧。   “&*%@#!”金发小公主发出愤怒的抗议声,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言于归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杀意。他收回之前说谢留夷摸他像撸狗的话,他现在才体验到,当宠物狗是什么感觉。   他偏头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掩嘴打了个哈欠。这位小公主是个叛逆心理很重的孩子,前脚宫女给她换了睡衣,伺候她躺下。后脚宫女刚一走,她就爬起来拉着新买的宠物陪自己玩。   他一心二用,一边当一个毫无感情的陪玩机器,一边计划如何逃离王宫。   ……   谢留夷睡得很不安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打开的吱呀声吵醒了她。   来了!她一个翻身坐起来,用墙壁遮掩身形,向大门口看去。   结果,巨人根本没就来,站在门口丢就来一堆东西,又用巨大的火钳给三个火盆添上火,就再次关上了门。   谢留夷:???   她看着面前散落在地的一大堆烤肉、面包,以及一个像缸那么大的木杯,陷入疑惑。   有几个人打着哈欠走过来,看到她立刻清醒过来,指着食物说:“大人,您先吃!”   谢留夷从最上面拿起一块没有沾到地面的烤肉,不动声色地问:“还有多久天亮?”   那几个人挠挠头,又互相对视几眼,“这颗星球上,黑夜要持续五十多个小时,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天亮。”   谢留夷:“……”   失策了,她忘记这里是外星,还以为昼夜都是十二个小时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可能也是一更……   早上起来头疼得要炸,到下午才稍微好一点。   哎,真的不要熬夜,熬夜一次好几天缓不过来。感谢在2021-09-22 00:00:00~2021-09-23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麻烦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 10瓶;墨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监狱里的人们陆续醒来, 井然有序地走过来拿食物吃。   谢留夷守在食物边上,闲聊似的和人问了许多问题。比如,这颗星球白天有几个小时, 黑夜有几个小时, 监狱之外的角斗场是什么样子之类, 简单又基础的问题。   向不同的人提问,获得的答案互相印证之后, 谢留夷知道了这颗星球的基本信息。   夜晚长达五十小时,白天有四十多个小时。入夜以后巨人如果没事,会持续睡眠四十小时以上。   也就是说,巨人的生活习惯和人类相似, 相当于把人类的日常生活时间拉长四倍。   弄清了巨人国的昼夜时长, 谢留夷不得不调整计划。   角斗场晚上才开始营业, 谢留夷醒来的时候,狂狮刚刚得胜归来。后来小于军医回来之后,监狱再无人下场角斗,说明那时角斗结束, 客人离开,巨人开始休息。   从她醒来到现在应该还不到十二个小时,距离明早巨人来选人, 至少还有三十个小时, 距离角斗场开门营业, 还有七十多小时。   这么多时间, 足够行动了。   趁着欧阳老先生进食的时候, 谢留夷告诉他自己打算行动。   欧阳先生蹙眉沉思片刻,说:“大人,你有没有办法, 不惊动巨人,去角斗场外面勘察一下?”   “嗯?”谢留夷疑惑地看向他。   “我们来到巨人国之后,从没离开过角斗场,倒是听客人说过,角斗场距离皇宫不远,由此推测,角斗场应该在城市中心。在行动之前,我们需要规划一条隐蔽的逃跑路线,最好可以找到藏身的地方。”   闻言,谢留夷认同地点头。以她的身法和速度,探查地形不是问题。   “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欧阳先生面色沉重地说,“我观察过,大多数巨人的皮肤黝黑粗糙,坚硬如石头,这很可能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也就是说,这颗星球上大概率有强日照或者强辐射。基于这个推测,有可能我们日出之前就必须到达躲藏地点。”   谢留夷淡定的表情略微龟裂,原来行动时间根本没有她预计的那么多,很可能就三十多小时。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欧阳老先生突然缓和了神情,宽慰道,“既然我们能在角斗场里正常生存,说明这颗星球也是有大气层的,也许,它的生存环境没我想象的恶劣。一切都要等大人勘察过周围的环境再说。”   见识过他的老奸巨猾之后,谢留夷总是不自觉地对他抱着怀疑的态度。比如现在,她就觉得这老头是想诓她出去趟雷。   “大人有什么难处吗?”欧阳老先生笑眯眯地问,“您如果有需要协助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我虽实力不济,但是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算了,这里除了她,没人有本事在巨人的眼皮子底下来回。   这么一想,谢留夷又觉得欧阳老先生做的安排是最合理的。   掏出唐横刀,谢留夷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敲了敲,金属撞击石头发出铿锵之声,“地图,别说你没有。”   这位狡猾的前锋队长在监狱里待了这么久,谢留夷不信他没有弄清角斗场的地形。   “哦,对,忘记了。”欧阳先生一拍脑袋,站起身来,拨开自己身下的干草,露出一些凌乱的划痕,看着像是用尖锐的石头划出来的。有的划痕很重,看起来像是定期加深过;有的很轻,已经快被磨平。   较深的几道划痕拼在一起,可以勉强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这是角斗场的简易地图。   谢留夷充满怀疑地看向老头,“忘记了?”   老头无奈地笑,“真的是忘了,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随即,他正色道:“大人放心,从你清缴星盗开始,我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以军人的尊严保证。”   谢留夷盯着他的眼睛,片刻,将视线转向地图。   “这幅地图修改过多次,有些乱,我来为大人讲解吧。”欧阳先生说。   谢留夷点点头。   “角斗场整体是外圆内方,外面一圈圆形的看台,中间方形的足球场大小的是角斗场。”   听到这个大小,谢留夷微微蹙眉。欧阳老先生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大人是不是觉得角斗场太大?”   “嗯。”足球场大小的角斗场,就为了看两个人类打架,未免太空旷了些。   欧阳老先生苦笑,“角斗场并不是仅仅是人与人战斗,更多时候,是人与兽。您知道,角斗场最热门的表演是什么吗?”   谢留夷看向他。   “角斗场饲养着一种长得像狼的巨大生物,肩高四米,头顶生有独角,我们叫它独角狼。客人们最爱看的节目,就是把二十个人类和饿了好几天的独角狼同时放进角斗场,竞猜到最后独角狼的角上会串几个人。据说一场下来,收入是平时的上百倍。”   欧阳先生语气里带着讽刺,“这种节目成本太高,只有一次性上了好多新货的时候,他们才会安排。”   谢留夷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涌上的杀意。   旁边欧阳老先生也调整好了情绪,继续讲解地图,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看台之下是关押俘虏以及工作人员生活的地方。监狱在右半边走廊尽头。大门之外是看守室,从看守室出去就是走廊。沿着走廊往前一段路是个澡堂……”   他讽刺一笑,“澡堂是给我们准备的,上台之前,我们得把自己洗干净,客人才会看得开心。”   牢房内陷入沉默,只听得到火盆中木柴燃烧的哔啵声。   片刻后,谢留夷声音平静,“抓紧时间。”一共就三十个小时,得快一点。   “是,大人。”   “走过澡堂是厨房,走过厨房,就是角斗场的入口,平时上角斗场走的就是这条路。再往前走是工作人员的住所,住所旁边是角斗场的后门,平时买菜、上货,还有工作人员出入,都是用这个门。我们要逃出去的话,也是走这个门。”   “另一边我们没有去过,也看不到情况,只知道那边关押着许多猛兽。”欧阳老先生结束讲解,看向谢留夷,“监狱的大门平时从外面锁上的,大人打算怎么出去呢?”   对于这个问题,谢留夷用行动代替了回答。她提着刀走到门边,趴下来,贴着门缝向外看。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木桌和长凳粗壮的腿,看不到巨人。   她又凝神听了半晌,外面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呼吸声。   门外没人,看守不知道去哪里了。   大门由一米宽、一尺厚的木板竖向拼在一起,上下每隔两米由宽铁条横向固定,左侧开合,右侧固定在门柱上。先前她听声音以为这是铁门,可实际上,这是一扇铁皮包边的木门。   谢留夷起身,将刀插进大门右下角,和自己腰部平齐的地方,一前一后地推拉着锯起木头来,一边锯,一边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其他人被锯门的声音惊动,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探个头出来瞧热闹。   铂金级的刀切这种陈旧的木门,就像切豆腐一样轻松,几个呼吸的时间,谢留夷就切出了一个半人高,两尺宽的小长方形。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外头依然没有动静,便轻轻一掌拍在切出来的区域上。   木块飞出去,露出个长方形的洞来。谢留夷在众人的围观下闪身出去,立刻又将木块塞回原位。   由于刀身轻薄,又很锋利,切口十分平滑,木块塞回去之后几乎看不出裂缝。更何况这个位置也就巨人小腿肚的高度,他们除非恰好摔一跤撞上去,否则没有巨人会发现。   塞好了木块,谢留夷这才转身打量这间看守室。   一瞬间,她仿佛变成了小矮人。巨大的桌子、巨大的条凳、巨大的火盆……巨大的一切。   看守室的门没有关,谢留夷正准备出去,走廊里突然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以及闷雷般的交谈声。   听起来距离很远,谢留夷探头看了一眼外面。远处两个庞大的人影缓缓走近,走廊上没有遮蔽物,冒然出去很容易被发现。她四下环视一圈,视线落在陈旧的条凳上。   条凳的构造很简单,上面一条平而长的木板,左右两边各两条凳子腿交叉着支撑住木板,一条横木连接两边凳子腿的交叉点。   横木的高度恰好就在谢留夷头顶上面一点。她脚尖轻点,跃上横木,躲在横木和凳子腿形成的夹角处。条凳最上面的木板要比凳子腿长许多,她这个位置恰好处在巨人的视觉盲区。   两人步伐很慢,一边走一边还在聊天。   “今天……太少,客人都不高兴。”   “没办法,……数量不够了,死光了¥%@大人要生气。”   “……商人什么时候来?上次他们说会多带点货物。”   “应该快了,还有七个星耀日。你给他们喂食了吗?”   “喂了,他们真是太……了,一晚上要吃好几次,一不小心就会死。”   “小心一点吧,他们都是十分……的货物,我们赔不起。”   因为翻译器正确率的问题,有些词语不知道是翻译错了还是怎么回事,发音十分奇怪,谢留夷听不懂,不过她听懂了最关键的。   巨人说的商人应该是星盗,他们七个星耀日后会来……不过什么叫七个星耀日?   正想着,那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船一样的脚,柱子一样的腿,长条形在谢留夷视野中,落脚的声音在她听起来像地震。   两人根本没发现谢留夷,更没注意她挖出来的洞,一人一边在条凳上坐下。谢留夷明显感觉条凳被压低了许多,连接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这个破……什么时候才换啊,响个不停,我真怕它……了。”谢留夷头顶上的巨人说道。   “别抱怨了,”对面的巨人说,“可能是……松了,你自己提起来修一下就行了。”   闻言,谢留夷的心咯噔一声,不自觉握紧了刀柄。   头顶上,巨人犹豫了一下,说:“算了,……了再说。”   谢留夷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对面的巨人就站了起来,“懒死了,起来,我帮你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晚上十二点之前放出来   感谢在2021-09-23 19:08:27~2021-09-24 17:4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mberTeoh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前一秒, 谢留夷觉得自己能在巨人眼皮子底下走几个来回都不被发,然而下一秒……   谢留夷觉得对面的巨人说的不是帮你看看凳子是怎么回事,而是“让我看看凳子底下藏了什么小妖精”。   “是你主动做贡献, 后来可别说我逼你。”耳边的翻译器蹩脚地传递着正确率只有60%的台词, 原本大马金刀地坐在条凳中央的巨人开始向另一边挪, 准备起身。   谢留夷握紧了手中的刀,心念电转间, 视线落在脚下,横木和凳子腿的连接处。   她躲藏的这条长凳,一头朝着门,另一头朝着监狱, 她就躲在靠监狱这侧、两条凳子腿和横木的交汇处。上面坐的巨人挪到了她头顶, 也就是靠监狱的这一侧。而对面的巨人也从靠近监狱的一侧绕过桌子。   以前剑宗饭堂的条凳和这种长凳结构差不多, 若坐得太靠边就容易翻,师兄弟们经常会用这一点来坑别人摔跤。   谢留夷当机立断,一掌击在凳子腿交叉点,内劲吞吐, 破坏了长凳这一侧的结构。耳中听到木条断裂的咔擦声,她飞速略向另一侧,借力翻身, 向上踹在另一侧凳子的背面。   凳子上面的巨人还未起身, 凳子腿就突然断裂, 他随着凳子一起摔了个屁股墩。同时, 整条长凳翻转过来, 拍在他脑门上。   同伴被这个变故惊得目瞪口呆,急忙蹲下来扶他。两个巨人谁都没有注意,一抹蓝色的影子鬼魅似的, 借着条凳的遮挡掠出门去。   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听着里面一个巨人嘲笑另一个的声音,谢留夷微微松了一口气:一世英名保住了。   走廊中没有任何杂物,想来是考虑到监狱里的俘虏体型小、易躲藏,所以为了防止俘虏逃跑,特意将走廊收拾得一览无余。   墙壁上每隔一定距离就插着一根巨大的火把,熊熊燃烧的火光照亮整条走廊。   走廊的墙面和地板都不平整,像是刚开采出来的石头,未经加工,就直接用于建筑。可是却不觉得粗糙,反而显出一种充满野蛮气息的粗犷。   谢留夷像一阵风掠过走廊,澡堂和厨房的门都关着。通往角斗场的铁栅栏上挂着锁,透过缝隙可以看到被鲜血浸透了的角斗场,以及那高大雄伟的看台。   走过了铁栅栏,前面就是工作人员的居所,一共四扇门,也就是说,角斗场的员工宿舍有四间。前三扇门都是关着的,里面传来轻微的鼾声,只有第四扇,它半开着。   一名女性巨人坐在半开的门后,借着走廊投进去的光正在缝衣服。她面朝走廊,微垂着头,也就是说,谢留夷这回真得从人家眼皮子底下过去。   她靠在门边墙根阴影里,恨不得穿越回几分钟之前,拔掉自己立下的flag。   房间里另一名女佣似乎醒了,用带着睡意的声音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话。由于咬字不清,翻译器只翻译出几个字:又在熬夜。   合着这位女性巨人熬夜是家常便饭?   “快了,很快就睡。”门口的女性巨人轻声回道。   听到这句“快了”,谢留夷信以为真,压下铤而走险的想法,耐心地猫在墙根等待。   谁知就在说完“快了”之后,这位女性巨人又缝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有要休息的意思。谢留夷的耐心逐渐告罄。   本来留给他们逃跑的时间就不多,不能再拖了。她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石,准备声东击西。   就在这时,女巨人打了个哈欠。众所周知,人在困倦状态下打哈欠的时候,是不可能双眼圆睁的,要么仰头,要么闭眼。   听到哈欠声的一瞬间,谢留夷当机立断,用最快的速度掠过那扇半开的门,一阵风似的拐过拐角。   通往外界的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这是一扇木门,和监狱大门一样,用木板竖向拼接而成,中间用一条半米宽的铁条横向固定。   谢留夷打算故技重施,在门下挖出一个洞来,又怕发出声音引来那位熬夜的女巨人。   好在,那位女巨人打完哈欠之后,似乎抑制不住困意,又伸了个拦腰,就收拾东西关上了门。   听到关门声,谢留夷松了口气,用手中的刀当锯子,在大门右下角开了个一人高的洞。   耳朵贴在门上听了片刻,确认外面没有人,谢留夷这才推开木块走出去。   带着淡淡咸腥气息的海风拍打着脸庞,带来温暖又湿润的触感。门外是一条空无一人的小巷。当然,这个小巷是针对于巨人的体型来说的。   地上的石砖因为鞋底的打磨,显出几分油润的色泽。对面是一栋高大的建筑,粗犷的砖墙和角斗场的外墙夹着这条小巷,使它显得十分逼仄。   两边的墙都没有窗户,无法攀爬,谢留夷只好打消跳上房顶的想法。在没有灵力、不能御剑飞行的前提下,这种高度她跳不上去。   她从脑海中调出欧阳先生那副简易地图,对比现在的位置,大致确定了角斗场大门的方向。   不出意外,角斗场大门应该是临街的,那里可以看到更多的信息。   她用木块“关”上门,顺着小巷的墙根向着大门的方向飞掠。   没走多远,风中多出了一些腐臭刺鼻的气息,前方不远处出现一个岔路,路口靠墙摆着个超大型的垃圾箱,里面的垃圾堆得溢了出来,不知名的黑色液体从底部渗出,沿着地面上砖石的缝隙蔓延成一幅抽向至极的画。   令谢留夷高兴的是,另一条岔路中的建筑都是民居。民居是有窗户的,窗台的高度足够让她攀爬到房顶。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会不会倒霉撞见一个熬夜的巨人在窗边赏月。   好在她还不算倒霉透顶,也可能是因为大部分巨人都不爱熬夜,总之,所有的窗户都关着,她顺利地攀爬到房顶。   对她来说无比高大的建筑,实际上不过是两层小楼罢了。只不过每一层的高度都有近二十米,加上阁楼,差不多每一栋民居都有五十多米的高度。   谢留夷动作极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惊动任何一户民居的主人。站在屋脊上,她终于能看清这座城市的样子。   远处有海浪的声音,风中夹杂着海水的咸腥气。这座城市在海边。   整个城市平坦而宽阔,地面几乎没有起伏。建筑风格都是一脉相承的粗犷,大块大块未经加工的石块堆砌成的房屋,透着未开化的野蛮气息。   远处,绵延的城墙如同一条长龙匍匐在黑暗中,清晰地勾勒出城市的形状。角斗场其实并不在市中心,而是在偏南的位置。从这里向北看去,可以看到大片尖顶的宏伟建筑群,那应该就是王宫所在的地方。   当然,谢留夷这个东西南北是她自己定的,定位的基准就是天边那一轮红色的月亮。也许那不是月亮,但是谢留夷习惯把它当成月亮。   与地球的月亮相比,它太大了,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虽然是红色的,光线却是柔和的橘粉色,给这座粗犷的城市罩上了一层梦幻的轻纱。   红月的光线对人体没有伤害。谢留夷仔细感受之后得出结论。   在楼顶借力,向着城墙的方向飞掠,谢留夷试图寻找一条出城的路线,然而,在接近城门口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前方宽阔的路上,走过一队身穿银甲的卫兵。这些卫兵身材高大,目测有九米左右,他们十人一队,步伐整齐,看起来像是在巡逻。   最让谢留夷震惊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根五米长的细长的东西,那东西很眼熟,从形状上看,是木仓。   这些巨人,手里居然有木仓!   看他们枪口的直径,从那里面射出来的子弹,对于人类来说和炮弹无异。   她躲在民居房顶的烟囱后面,静静地观察卫兵巡逻的路径和规律。半个小时后,她原路返回。   夜间城门关闭,门口有人站岗,卫兵每三十分钟巡逻一次。想要趁着夜色逃出城去,操作难度有点高。   更别说他们有木仓。逃跑计划需要从长计议。   回到放着垃圾箱的三岔路口,谢留夷从民居的窗台上借力,两个起落就落到地上。   然而落地后,她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身后的异动。一转身,就看到两只拳头大的红色眼睛出现在垃圾箱旁边。   夜色中,油光水滑的黑色皮毛似乎能发亮,尖尖的嘴像老鼠,却长着长长的兔子耳朵,粗壮的后腿支撑身体呈直立状,前爪相对较短,但是指甲锋利,还带着倒钩。一条粗长的,没有毛的尾巴在身后蜿蜒。   这是一只站起来跟谢留夷差不多高的,老鼠、兔子、袋鼠和霸王龙等等动物的结合体。   就在谢留夷观察它的时候,它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喉咙中发出“吱吱”两声。   破案了,这是巨人国的老鼠。   随着它的叫声,垃圾箱后面又钻出了一只体型比它稍小一些的巨鼠。   谢留夷握紧手中的刀,两只而已,很好对付。   然而,垃圾箱后面仿佛连接着巨鼠窝似的,不停地有巨鼠钻出来。   三只、四只、五只……很快,巨鼠密密麻麻地堵死了岔路口。那只体型最大的巨鼠伏低上身,红色的眼睛看着谢留夷,充满食欲。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熬夜不好,我希望所有巨人一到晚上全部去睡觉!   作者: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第106章   就在谢留夷离开后不久, 欧阳老先生回到自己的牢房,脸上是卸下伪装之后的疲惫,夹杂着压抑不住的痛苦。   他将额头贴在墙壁上, 试图利用石头的冰冷来缓解头部的胀痛。   于军医路过牢房, 看到他的动作, 走进来问:“又疼了?我帮你摁摁。”   欧阳老先生条件反射地摆手想要拒绝,摆到一半不知想到什么, 又收回了手,走回干草铺成的床铺边坐下。   “摁摁吧。”他叹口气,闭上眼。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重适度地在头顶摁压,头痛稍稍缓解。   “我还有多久?”欧阳先生闭着眼睛问。   手指停顿了两秒, “少动点脑子, 还能活半年。”   闻言, 欧阳老先生笑了,忍不住咳嗽两声,“如果这次能顺利逃出去,我就找个地方, 养花种菜,好好休息……你觉得,这位大人, 可信吗?”   “您不是说, 她是联邦派来的救兵吗?”于军医的声音平板, 没什么起伏, 从语气就可以听出他根本不在意那个人的身份。   “少埋汰我, ”欧阳老先生的语气里透着无奈,“我也是为了把她绑在咱们的船上才那么说。别开玩笑了,说认真的。”   头上按摩的力度不轻不重, 于军医沉默了片刻,才说:“我觉得她挺好的。”   欧阳老先生长叹一口气,在谢留夷之前,监狱里不是没有出现过实力强横的人,他也曾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可最终的结果却是队员几乎全军覆没。   “我就剩你和阿猛两个了,希望这次,我没有看错人。”   “您就是多思多虑,才未老先衰。七十岁的人,看着跟一百多似的。”于军医收回手,靠在墙上,小声抱怨自己的长官。   “你这小子,”欧阳老先生笑着骂了一句,“行了,我知道了。等我们逃出去,我就申请退役,找个物价便宜的星球养老……不行,我说好收养小蛮那孩子,得挑个教育水平好的星球。这孩子资质不错,是个当兵的好苗子,将来保准能考上军校。”   于军医皱了皱眉,“太笨了。”   “滚滚滚,”欧阳老先生笑骂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我们小蛮只是学不懂生物而已,别的方面还是很不错的。”   “最多进作战系,指挥系就别想了。”于军医显然对自己的学生很不满意。   两人一唱一和地畅想未来,假装逃离巨人国的困难都不存在,而他们一定可以回到人类文明覆盖的宇宙。   吱呀——   大门打开的声音在监狱内回荡,如同猛兽低沉的咆哮。   巨人进来了。   巨人这时候为什么进来?   两个人僵了一瞬,迅速将身形掩藏在视线盲区,探头向外看去。火光将巨大的黑影投映在地上,仿佛传说中伺机择人而噬的恶龙。   “喂,你不怕被罚啊?”门口传来声音,说话的巨人刻意压低嗓子,像是怕人听见,但是听在监狱中的人类耳中,如同闷雷炸响。   “我又不吃,就看看死没死,”另一人回答,“伤得那么重,八成活不下来。放到明早就不新鲜了,我提前拿去冰窖冻上。”   说着,门口的影子逐渐变短。巨人进来了。   门外传来另一个巨人调笑的声音,“顺便掰一条胳膊尝尝,是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交换信息。   欧阳老先生:它是来找你的。   于军医:我出去拖住它。   一楼最里面的一排牢房里,十九具尸体被伪装成熟睡的样子,血腥味被牢房内的臭味掩盖。   可是一旦靠近,新鲜的血腥味和牢房里陈旧的味道就会泾渭分明。巨人的嗅觉不算灵敏,可也不差,因此,必须要在巨人靠近之前将它拦下来。   巨人是为了于军医而来,想要拦住它,也只有于军医出马。   于军医当即拿出手术刀,顺着衣服上原本破损的位置,狠狠在身上划了几刀。他了解人体,知道哪种伤看着严重,却不危及性命。   这一举动,一是为了掩盖监狱里新鲜的血腥味,二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虚弱一点,毕竟十几个小时前,他刚刚重伤濒死被丢回来。   监狱里的人都醒了,只是没人冒然动作,都缩在干草堆中静观其变。   巨人其实不太喜欢进这间小房子。他身高八米,这间小房子只有九米,逼仄得像个箱子。   他还记得自己傍晚把那个重伤的货物丢在了门口,现在却不见了,也许是被伙伴拖进去了。   他微微弯腰,将硕大的脸贴在三楼,一间一间地寻找。说实话,他记不清这些小东西的长相,但是他记得,今天丢进来那个货物已经不成人形,像一摊没剁干净的肉。他只需要找到那摊肉。   小东西们瑟瑟发抖地躲在房间角落里,他吸了吸鼻子,臭味中夹杂着一丝令他食欲大振血腥气,而血腥气的来源是……   他将视线对准了一楼最里面的牢房。   哦,那个流了很多血的小东西在那,真烦,还得趴下去。   欧阳先生搀扶着于军医站在一楼最角落的牢房里,屏住呼吸看着外面巨人的动作。   巨人先是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发出排气扇一样巨大的抽气声,随后,他单膝跪了下来,随着他的动作,整个监狱似乎都在震。   紧接着,一只巨大的手掌撑在监狱中央的空地上。两位老兵知道,该上场了。   欧阳先生架着于军医的一只胳膊,于军医垂着头,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两人跌跌撞撞地走出牢房,恰好对上巨人隔着楼梯间隙看过来的巨大眼睛。   欧阳老先生吓呆了,大喊一声,丢下于军医跑回牢房里,关上了门。   于军医被摔在地上,发出呻1吟声。为了显得逼真,他声音不大,但是很明显地蜷缩了一下身子。   “哦,竟然没死。”巨人发出失望的声音,支起身子,准备站起来。   于军医和欧阳先生都松了口气。   然而,刚支起一条腿,他动作突然停住,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转头看向地上的人,又探头瞄了一眼看守室。   随后,他伸出巨大的手,一把抓起地上满身鲜血的人,仰头,张开大嘴。   于军医突然被一只大手提起来,忍不住睁开眼,看到下方大张的巨口,耳中瞬间嗡鸣,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仿佛要跳出胸腔。   怎么可能?巨人怎么敢吃活着的货物?   牢房中所有装睡的人,此刻都睁着眼睛,看向被巨人抓在手里的人,心中升腾起唇亡齿寒的战栗。   阿猛死死抱住小蛮,捂着她的嘴,掌心被小蛮的泪水浸透。   欧阳老先生攥着铁栏杆的手指节发白,目眦欲裂。   巨人口中的臭味熏得于军医根本无法呼吸,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然而最后脑中只剩下一句话:将来,最好不要让小蛮上军校。   然而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被提起来,巨人的嘴离他越来越远。然后,他又被又往下甩了甩,反复几次。他身上的血顺着脸和头发,低落到下方巨人的嘴里。   巨人吧唧了两下嘴,把他放下,又把捏过他的手放到嘴边,舔干净上面的血迹,遗憾地说:“才几滴,血都快没了,怎么还不死。”   他将手在衣服上蹭干净,起身走出监狱,大门在他身后关上,关门声仿佛一出惊悚剧的片尾曲。   于军医只觉得头晕恶心,就连太空作战的失重训练也没这么难受。他躺在地上,冷汗唰一下冒出来,刺激得伤口生疼。这疼痛,让他心中升起劫后余生的庆幸。   欧阳老先生和阿猛、小蛮三个人冲过来,瘫软地坐在他身边,小蛮趴在他耳边不停地念叨,“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于军医感觉有些晕,失去意识之前,他呢喃着说:“那位大人快回来吧……”   ……   谢留夷把刀从巨鼠的颈后□□,粘腻腥臭的血液顺着刀柄蔓延到手上。她的手已经被巨鼠的血染透。   垃圾箱后面有巨鼠的窝,和她差不多高的巨鼠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涌出来,这些巨鼠有着老鹰一样锋利的爪子,也有兔子一样灵活的弹跳力,更有袋鼠一样大的力气。   牙齿、前爪、后腿、甚至尾巴,都是它们的武器。谢留夷杀了两只之后,就弄清了它们的弱点。   巨鼠唯一的弱点就在后颈,因此他们总是站立起来正面对敌。   这场无声的厮杀在暗夜的小巷中持续了很久,巨鼠的尸体堆满了三岔路口,旁边民居中沉睡的巨人并不知道,自己家的窗户下面已经血流成河。   谢留夷甩了甩手中的刀,刀柄上的血随着她的动作落入血泊中,激起一阵涟漪,黑色的刀身滴血不沾。   对面还剩下三只最强壮的巨鼠,它们非常狡猾,驱使着其它巨鼠对敌,自己躲在后面偷袭。   这三只中,一定有一只是巨鼠的头领。   谢留夷视线扫过对面三只巨鼠,持着刀,脚步踉跄着后退。   她试图逃跑的样子欺骗到了对手,它们步步紧逼,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谢留夷退到了角斗场的后门,体力不支似的靠在大门的角落,被她靠着的那块木板突然向后倒去,门上出现一个一人高的洞,谢留夷的身影随着倒下的木板消失在门后。   她的消失刺激到了巨鼠,它们吱吱叫着追了进去。   谢留夷收敛周身气息坐在门栓上,俯视下方陆续从洞口钻进来的巨鼠,它们四处嗅了嗅,没有发现谢留夷,便顺着墙根往厨房跑去。   她跳下来,合上了木板,远远地吊在巨鼠后面。   巨鼠们很快就摸到了厨房门口,也许是被食物的香气刺激到,它们吱吱叫着,开始用前爪挠门。   “外面什么声音?”看守室传来巨人的声音。   “走,出去看看。”   两人起身,条凳在地上摩擦发出巨大的噪音。就在这声巨响中,谢留夷如闪电一般掠到厨房门口,跳起来在对面的墙壁上借力,一脚将厨房的门踹了条缝。   正在挠门的巨鼠发现门开了,一脑袋撞在门上,将门缝撞得更大了些。   谢留夷踩在巨鼠脑袋上借力蹿进厨房,黑金古刀反手插在门背后,用力一拉,将自己甩进门后的阴影中。   响雷一般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地来到厨房门口。   “天啊,是……!它们怎么会进来!”“快打死它们,打死这些小偷!”   巨鼠们一进来就奔着厨房角落堆放的食物而去,两个巨人追过去,随手抄起桌上的箩筐去跟巨鼠决一死战。   谢留夷趁机溜出厨房,跑回看守室,踹开监狱大门上自己开的小门,闪身进去后,迅速捡起木块堵上了门。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喘了口气。   她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躺下来,透过门缝看向外面,听着外面的动静。几声巨鼠的惨叫过后,两个巨人骂骂咧咧地回来了。   “这些小偷真是令人……,它们从哪里进来的?”   “谁知道,它们无处不在。别忘了,它们很……挖洞。”   两双沾着血的鞋子进入看守室,在长凳上坐下来。另一张长凳已经被修好了,凳子腿上缠了几圈铁丝,巨人坐上去的时候摇晃了几下。   巨人抱怨了几句,又说了些闲话,就安静下来。   他们没有起疑,也没有检查巨鼠从哪里进来。   谢留夷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先前她利用巨鼠制造骚乱,是为了调虎离山,好穿过看守室回到监狱。可是终究心里提着一口气,担心巨人发现端倪。   现在看来,小蛮和欧阳先生说得不错,巨人的智商是真的不高。   对于她的回归,小蛮激动得小脸通红,“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快救救于叔 吧!”   谢留夷:???   她不是刚把人救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十步杀一鼠,千里不留行~   今天卡文了,所以现在才发出来,还有一更,正在码,十二点放出来~   感谢在2021-09-24 21:00:00~2021-09-25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所思、李长长长、奥尔什方 10瓶;解千山 8瓶;墨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看到谢留夷双手斑驳的血渍, 小蛮倒抽一口冷气,“大人,你受伤了?”   谢留夷摇头, “不是我的血。”   小蛮转身, 颠儿颠儿地跑去水缸旁边, 用里头放的木勺舀出一大勺水,“大人, 快来洗一洗,我给你浇水。”   谢留夷在小蛮的帮助下,将手和刀都清洗干净,这才跟着她去看于军医。   于军医只是失血外加被巨人甩晕, 谢留夷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醒了, 伤口也开始愈合, 只需要自己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好。   不过谢留夷还是了他一瓶红药。   下水之前,欧阳喆把大逃杀副本中谢留夷随手塞过去的大红瓶还给她了,现在谢留夷身上的红药存货很多。而且马上就要开始行动,没有时间让于军医修养。   于军医只用了小半瓶, 剩下的全部给了欧阳老先生。   欧阳老先生没接,摇头道:“这是大人给你的,你收着吧。”   谢留夷疑惑地看向老狐狸。于军医解释道:“老大以前头部受过伤, 大人, 我想把剩下的药送给我们老大, 可以吗?”   他充满希冀地看着谢留夷。于军医是个技术型人才, 心性纯粹, 谢留夷对他这种人没什么招架力。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可怜兮兮地对她作揖的小蛮。谢留夷也许是当大师姐当习惯了,对孩子总是格外包容。   “手。”她对欧阳老先生抬抬下巴。   老头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掌。   谢留夷两指搭上他手腕。她切脉的本事学得不到家, 没有灵力的辅助,只能诊个大概:老头儿的脑子里面的确有暗伤。   “这药没用。”谢留夷摇摇头。   大红瓶只能把血线拉满,也就是说对于遭受重创濒死的人来说,它是救命的良药。但是它对这种陈年旧伤没什么作用。   闻言,于军医和小蛮都有些失望,反倒是欧阳老先生神色平静地收回手,“生死有命,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些。大人,请问外面是什么情况?”   谢留夷有点卡壳,信息量太大,让她怎么说?   她对着几人招招手,来到整个监狱光线最好的地方——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巨人造出来的楼梯每一阶都很宽。   她拔出剑,在地上画了个大圈,“这是城墙。”   她在靠南的位置画了个叉,“角斗场。”在正中心画了个圈,“王宫。”   又在城墙上标出城门的位置,“晚上有人站岗。”   最后,她指着城门说:“巡逻队半小时一趟,有木仓。”   “有木仓?”小蛮惊呼。   “什么木仓?”于军医问。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谢留夷对枪械没什么研究,也不知道是什么枪,回忆了一下那些枪的样子,她在地上画了个大概的轮廓。   “是火绳木仓,”欧阳老先生半蹲着看谢留夷画图,几乎在图形完成的同时,他就叫出了名字,“我们人类的武器发展史上,也出现过这种木仓。射程在一百到两百米之间,需要点燃火绳才能发射,每分钟最多三发。射程短、操作麻烦、弊端很多,不用在意。”   他语气透着老兵特有的强大自信,三两句就把谢留夷此前被木仓勾起来的担忧压了下去。   “大人注意他们巡逻的线路了吗?”他问道。   “嗯。”谢留夷点头,刀尖拖在地上展示卫兵巡逻的路线。   城门连接着宽阔的主干道,卫兵从城门出发,沿着主干道走十分钟左右。到距离王宫一半路程时,遇到一个丁字路口,在这里兵分两路,一边五人,十分钟后,两队重新在丁字路口碰头,汇集成一队,原路返回城门口。   欧阳先生摸着下巴,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半天,“我觉得,暂时不考虑出城。城外也许有跟独角狼一样体型庞大的野兽。最好先在城中找一个藏身之地,以藏身地为中心,逐渐摸清巨人国的情况,再制定下一步计划。”   他抬起头,看向谢留夷,“大人,夜晚外面是什么情形?”   “没人,没辐射,有月亮。”她面无表情回答。   欧阳老先生垂眸看着地图,不知在思考什么。谢留夷突然想到一点,补充道:“附近有海。”   “唔……那就更不能出城了。海边天气多变,城外比城内更危险。”   “那我们怎么找吃的?”小蛮问。   欧阳老先生笑着摸摸她的头,“还记得我跟你讲的故事吗,借东西的小人。我们就演一出巨人国版的借东西的小人。”(注1)   “你意思是,我们学老鼠偷东西吃?”小蛮恍然大悟。   “差不多,”欧阳老先生挑挑眉,“老鼠都能在人类社会生存下去,我们还能比老鼠差不成?”   听他提到老鼠,谢留夷想到一个绝佳的藏身地点。   她用刀尖点在简易地图角斗场旁边的位置,“这里有个老鼠洞。”   三人愣了片刻,欧阳先生问道:“大人见到窃兽了?”   “窃兽?”   于军医:“与人等高,鼠皮、兔耳、长尾,前爪锋利,后腿粗壮。”   谢留夷点点头。   欧阳老先生笑着说:“以前,窃兽也是角斗场上的常客,它们经常整窝出动,不死不休。后来因为繁殖能力太强,经常从笼子里跑出来偷东西,角斗场才取消了这个节目。大人遇到窃兽还能全身而退,可见实力超凡。想来那一整窝的窃兽,都死在大人刀下了?”   谢留夷面无表情地打翻老头的迷魂汤,“没,留了三只。”   “刚才隐约听到外面巨人的声音,似乎有窃兽跑进来了,原来是大人的手笔,聪明。”   谢留夷没理会老头的吹捧,单刀直入地问:“什么时候行动?”   欧阳老先生站起来,“大人需要多长时间解决门外两名守卫?”   先前两名巨人追打窃兽的时候,谢留夷心中对巨人的实力有了个大致的估算。   “十分钟。”她说了个保守的答案。   闻言,于军医和小蛮惊讶得长大了嘴,连欧阳老头也有一瞬间的失语。   “大人,”他表情严肃,“巨人皮肤坚硬,力大无穷,很难对付。我希望您能谨慎面对,千万不要大意轻敌。我们所有人的命,都寄托在您一人身上。”   谢留夷似笑非笑,“道德绑架我?”   “不敢,”欧阳老头一笑,随即又正色,“只是希望大人明白,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谢留夷冷笑。   “大人,我们头儿说话就这毛病,您要是觉得不中听……您打他一顿也行,别打头。”于军医表情诚恳。   小蛮拽着谢留夷的衣角,仰头讪笑,“爷爷都七十岁了,您打的时候轻一点。他也是为了我们。”   这俩人卖队友卖得毫不心虚。   谢留夷一指头戳在小蛮的额头,神色缓和了些,抬眼看向欧阳先生,眼神平静,却充满压迫,“下不为例。”   欧阳先生眼神变了几变,低下头,“是。”   谢留夷走下楼梯,和欧阳先生擦肩而过时,轻声说:“给你十分钟。”   随后,她自楼梯一跃而下,走到大门边上,负手而立。   刚才那句话,是让欧阳先生十分钟之内组织好所有俘虏,等待她击杀巨人后,全体出逃。   如今监狱里还有三十多个人,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必须有人组织。谢留夷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直接当了甩手掌柜,让老狐狸自己去搞定。   她只负责击杀巨人,对抗逃离途中出现的危险,以及带路。   老狐狸显然也明白她的想法,很快就将所有人召集起来。他在监狱里时间最长,也很了解每一位幸存者,他将三十多个人分成五队,每队六个人,并且指定了小队长。   得知要逃出去,他们紧张、兴奋、害怕,甚至有人忍不住喜极而泣,但是没有一个人反对。这个监狱里,能活下来的都是聪明人。   听着老狐狸给他们做战前动员,谢留夷思绪逐渐跑远,开始计划如何击杀门外两个巨人。   刚才给出“十分钟”的答案,只是一个保守的估计。谢留夷心里明白,要么想办法将两个巨人分开击杀,要么短时间内结束战斗。否则,一旦让他们发出声音,吵醒其他巨人,她将会面临被巨人围攻的局面。   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同时对付两个巨人是她的极限。   她走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凳子腿坏掉的那条长凳吱呀作响,坐在上面的巨人似乎觉得这很好玩,有意识地前后摇晃。   “吵死了。”对面的巨人压低声音呵斥。   “我……嘛,什么时候换人?”晃椅子的巨人打了个哈欠,抱怨道。   “这才多久,等着吧。不许睡,我的眼睛在你身上。”   巨人又不说话了,只剩两道风箱似的呼吸声。   蹩脚的翻译器好歹没有把关键信息翻译错:巨人看守中间会换班。   按照常理推测,应该是将长夜对半分开,前半夜和后半夜换不同的人守夜。巨人国的夜晚有五十多小时,也就是说,每两个巨人守二十多个小时。   黑夜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而且,如果仅仅击杀这两个巨人,几个小时后,来换班的巨人就会发现他们逃跑了,到时候他们的处境会很被动。   她需要击杀这座角斗场里所有的巨人,才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宫崎骏老爷子的动漫电影《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借东西的小人”是种族名字,他们外形是人,只有人类手指大小。他们住在老房子的犄角旮旯,从主人家“借”东西过日子。老一辈觉得他们和老鼠一样,见到就要赶走,但是男主觉得小人很可爱。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经历,某天突然觉得家里少了些不易察觉的小东西,比如一根针、一块糖之类的,也许就是被借东西的小人“借”走了哟。 第108章   谢留夷在脑子里反复演练, 等会要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杀门外两个巨人。   人身上有三十六处死穴,巨人却不一定, 考虑到巨人脂肪、肌肉厚度和黑金唐刀长度的对比, 颈部大动脉或者太阳穴是比较好的选择。   “大人,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欧阳老先生走过来说。   谢留夷点点头,挥手让他离远一点, 等欧阳老先生退回拐角后面,她转身,一掌击在自己掏出来的洞上面。   半人高的木块被击飞出去,撞在巨人脚踝上。   “什么东西?”   巨人一个激灵站起来, 条凳在地面上拖拽, 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   谢留夷右手握紧唐横刀, 左手在洞口敲击,发出有规律的敲击声。   随着声音,巨人终于发现门下面的洞。   “看,那里有个口子。”“啊, 不会是……跑进去了吧?我去看看。”   谢留夷退后两步,压低身子,脚掌抵住地面, 做好准备。   让巨人发现这个洞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直接打开大门查看, 一个是巨人趴下来把头凑近洞口查看。   根据巨人的智商来推断,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谢留夷的目的也在于此, 引诱巨人低头,把命门送到她手边。   当然,如果是前者, 她也可以在箍门的铁条上借力,跃起至巨人同等高度,在开门的瞬间发动刺杀。   她屏住呼吸看着洞口,左手轻轻在右手手腕上的储物手镯上敲了两下,镯子兴奋地抖了抖。   一只巨大的手撑在洞口前面的地上,接着是膝盖……外面的巨人动作笨拙地跪了下来,上身一点一点伏低。   谢留夷耐心地等着,终于,巨人的下巴出现在视野中。   她动了。   蓝色的影子像一道闪电,从洞口一闪而过。   谢留夷对上了一双惊讶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正要将头贴在地上,这个动作很好地将脖颈暴露给了她。她闭上了眼,但是巨人的姿势和位置已经印在她脑中。   手腕上的手镯爆发出强光,巨人闷哼一声,趁此机会,谢留夷右手整个刀身没入巨人的喉咙。   她一个侧翻,从巨人横着的脖子上翻过去,拖着手中的刀沿着巨人的脖子转了半圈,刀锋所过之处,身首分离。   两秒,解决第一个巨人。   另一个巨人站在桌边,放下揉眼睛的手,眨巴着眼睛,似乎马上就要恢复视力。谢留夷抽刀从地上跃起,落在桌上。   “喂。”她喊了一声。   巨人条件反射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谢留夷左手捂住眼睛,右手的镯子再次爆发出闪瞎人的强光。   巨大的瞳孔瞬间失焦,谢留夷用力跃起,脚下的桌子被踩出一道裂纹。   这个巨人胡子太厚实,遮住了脖子,谢留夷的目标是他的头部。一刀刺入他的眉心,在半空拔刀转身,在他肩膀上借力,再次将刀刺入他后颈。   巨人庞大的身体倒下。谢留夷轻飘飘落在旁边,她不放心,又穿透胡子在他脖子上补了一刀。   击杀巨人用时比她预计的短太多,谢留夷也重新纠正了对巨人战斗力的判断。   防御强,但是没有强到离谱,手中这把刀可以轻易破防。反应慢,战斗意识弱,偷袭可以轻易将其击杀。   她甩了甩刀上的血,正准备回去通知其他人,突然,她耳朵一动。外面的走廊中传来铁链与栏杆摩擦的声音。   整条走廊被铁链锁着的铁门只有一处,那就是角斗场的入口。   有人打开了角斗场入口的门。   谢留夷飞掠到门口,探头向外看去。   看守室在走廊尽头,大门正对着走廊。走廊是弯曲的,厨房和澡堂在右侧,厨房的斜对面,左侧有一条凹进去的岔路,走到尽头就是角斗场的入口。   此刻,火把跳跃的光芒下,那条岔路口地面上投映出一个黑色的影子。   一个巨人鬼鬼祟祟地从角斗场入口摸进来,因为高度关系,谢留夷第一眼就注意到他脚上的皮靴,皮靴侧面有个图样,看起来像是徽章。   那个巨人左右看了看,顺着墙根猫着腰向左边、角斗场员工的卧室走去。由于走廊是弧形的,谢留夷的角度最远只能看到角斗场入口,因此很快他就消失在视野内。   谢留夷直觉不对,为防逃跑计划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她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那个巨人摸到第一间卧室的门口,掏出一个细长的东西,从门缝插进去。他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突然,轻微地吧嗒声后,他面前的门开了一条缝。   他在撬门。   撬开了却不进去,他如法炮制地将剩下的门都撬开,然后,又走到后门处,将后门打开。   谢留夷看着他的动作,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个巨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开了门,转身往回走。这时候再返回看守室根本来不及,空旷的走廊很容易暴露身形。   谢留夷往后退了几步,推开最近的那扇门,闪身入内,又轻轻将门掩上。   这间房正是此前熬夜缝补的那个女巨人的卧室。里面鼾声震天,两个女巨人睡得正香。   谢留夷靠在门边,听着外面那个巨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经过门口。这时候,靠门这边的单人床上,女巨人突然翻了个身。   单人床本来就窄,她这一翻身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落在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谢留夷听到呼吸声靠近。门外的巨人靠在门边,和谢留夷隔着一堵墙,在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两个巨人,其中一个摔下床,正在挣扎着爬起来。外面还有个身份成谜的巨人。   黑金唐横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谢留夷手中。里面这个巨人和外面那个,必须得死一个。   越到这种时候,谢留夷越是会收敛气息。优秀的猎杀者从来不会在动手之前泄露杀意。   那个女巨人爬起来了,眼睛都没睁开,摸索着往床上爬,爬到一半,两条腿还拖在床边,鼾声渐起。   谢留夷松了口气:巨人睡觉这么死的吗?   门外的巨人也松了口气,脚步声逐渐远去,随后传来铁链落地的声音。   他再次从角斗场入口出去了。   谢留夷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她有心跟上去,转身时视线落在门边矮凳上,那上面放着个箩筐,里面是女巨人平时缝补所用的工具。   一个线团上插着三根针,也许受限于工艺,这些针最短的也有一尺,最长的超过半米,比谢留夷手里的刀也差不了多少。   她跳上箩筐,将针和线全收进储物手镯,这才开门出去。   角斗场入口处,谢留夷探头看出去。那个巨大的身影从兜里取出一个纸包,一边往角斗场对面的猛兽区走,一边沿途洒下棕色的药粉。   对面猛兽区突然传来嘶吼声,紧接着是铁笼子撞击的声音。那些猛兽似乎被什么东西激怒了。   深夜、开门、撒药,以及愈发暴躁的猛兽,谢留夷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冲回监狱,两刀砍在自己挖出来的洞上,将洞扩大了几倍,冲着里面喊:“快出来!”   五支小队快速有序地从洞里钻出来。看到巨人的尸体,他们先是害怕,随后又激动起来,有几个甚至去踢打巨人的尸体发泄情绪。   “大人,我们想去厨房拿些……”欧阳老先生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了。   “来不及,”谢留夷看向他们,“猛兽区暴动了。”   众人愣了一秒,随即明白过来谢留夷的意思,立刻乱了阵脚,几个人就要往外跑,几个人想钻回监狱里去,还有些在原地踟蹰。   谢留夷一把拽回几个想回去的,然后一跃而起,落在门口,沾满鲜血的手提刀指向跑得最快的那个,脸色沉肃。   “整队!”   他们不清楚角斗场地形,这种时候各自为政,和找死没区别。   被刀锋指着鼻子的那个人瞬间冷静下来,举手投降,一步步往后退。   这一变故如同一盆冰水,让众人发懵的脑子瞬间清醒。欧阳老先生和阿猛趁机将慌乱的一群人按照此前的编队整理好,整个过程只用了几十秒。   谢留夷看着众人整齐划一的队伍,对欧阳老先生点点头。   “阿猛带路,我断后,脚步放轻,不许发出声音,跑!”   欧阳先生话音刚落,阿猛便带头跑出去,五个队伍并排跟在他身后,虽有些乱,却没散。   谢留夷几个起落,从众人头顶掠过,落在角斗场入口,单手持刀看着铁门后黑洞洞的角斗场。   门上的铁链掉在地上,铁门彻底失去了防御作用。黑暗中,那个巨人已经到达了角斗场对面的铁门,收了纸包转身进去。   对面撞击铁笼的声音愈发剧烈,就在身后一群人终于跑过角斗场入口的岔路的时候,砰砰砰——   对面的铁笼开了。   这个声音太大,不光谢留夷听到,其他人类也听到了,他们未经过训练,听到声音条件反射地慢下脚步,满脸惊惧地看过来。   “怕什么,有我呢。”谢留夷持刀立在原地,没有转身,微微偏过头对他们说道。   明灭不定的火光打在她的侧脸,脸上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语气笃定,似乎对面暴动的猛兽不值一提。   队伍明显平静了下来,跟着阿猛继续往出口跑。   最后一人跑过的同时,一只巨大的独角狼推开了角斗场对面的铁门,嗅了嗅地上的味道,然后抬起头,黑暗中,发着绿光的眼睛盯住了谢留夷所在的方向。   她猜得没错,那个奇怪的巨人果然想引猛兽来杀死角斗场中的巨人。   以狼全力奔跑的速度来算,它只需要不到一分钟就能穿过角斗场。而俘虏们还需要至少三分钟,才能跑出角斗场。   她需要挡住这只狼至少两分钟。   还得祈祷,这个过程中没有巨人突然被吵醒,或者想上厕所,而开门出来。   谢留夷不得不承认,她今晚真是脸黑到了极点。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正在码,十二点放出。   解释一下昨天请假原因吧。我去看病了,各种病。是朋友推荐的一个很厉害的中医,做完治疗回家已经很晚了,又很疲惫,就请了假。   跟那位很牛X的医生聊过之后才知道,很多病都是不良生活习惯导致的。在这里要奉劝盆友们,尤其是女孩子,不要贪凉!   吃冰箱里冰过的水果、喝凉水、喝奶茶、吃冰激凌、吃海鲜这些,以及夏天开空调不注意保暖,都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影响,比如我就是气虚气郁,从而导致抑郁症状,浑身乏力,失眠,拖延症(什么都不想做,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所以如果有同样症状的小伙伴要注意,也许你不是抑郁也不是懒,而是严重身体原因造成的。   昨天做完治疗,睡前吃了医生开的中药(苦死了),睡眠质量有明显提升。以前睡醒了感觉跟没睡似的,昨晚是真的睡得很舒服。感谢在2021-09-26 00:01:45~2021-09-27 19:1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言今天又胖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想起床啊! 10瓶;解千山、25370337 5瓶;温纸入画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独角狼的速度比她预想的还快, 不到一分钟就穿过了角斗场。巨大的爪子抓挠地面的声音,仿佛催命的号角。   谢留夷提刀冲过去。   独角狼人立而起,扑在栅栏门上。失去锁链的栅栏门随着它的力道向内打开。   谢留夷飞起一脚踹在门上, 将栅栏门踹回去, 砸在独角狼已经探进门的脸上。   “嗷呜——”   独角狼一声惨呼, 被砸得歪过头,失去平衡退后几步。它没有再轻举妄动, 伏低身子,喉咙里发出低吼声,警惕地看着谢留夷。   谢留夷侧耳听着后面走廊里的动静。刚才那一声有点大,巨人很可能被吵醒。   逃跑的俘虏们正在全力奔跑, 也顾不上脚步声的问题。听脚步声的距离, 应该刚跑过第二间卧室。   第一间卧室传来呓语声, 隔着门听不清,只能隐约听到“值夜”“换班”等词语。   床板咯吱了两声,里面的巨人似乎翻了个身,随后就没有声音了。   就在这时, 角斗场中又传来一声咆哮,一直体型巨大的,像是棕熊的动物, 从对面的铁栅栏钻出来。它似乎刚经历过一场战斗, 身上好几道利爪造成的伤口。   它一出现, 独角狼立刻炸毛了, 转身面对着棕熊, 弓着身子一步步往后缩。   巨熊咆哮着,四肢着地,顺着药粉的痕迹奔跑起来。它的速度没有独角狼快, 反而因为它的出现,让独角狼全副心神都转移到它身上,谢留夷成了置身事外的那个。   在巨熊后面,一只又像豹子又像狮子的巨兽也追了出来。看它爪子的大小,巨熊身上的伤口就是它的杰作。   独角狼呜咽着往旁边缩去,让开了身后的铁栅栏。   谢留夷果断转身就跑。笑话,豹狮的身后还有别的野兽探头探脑,不跑留在这儿看动物世界吗?!   众人已经跑过了最后一道门,马上就可以拐进出口了。就在这时,最后一道门开了,那个熬夜的女巨人迷迷糊糊地走出来,看清地上跑过的人后,发出一声尖叫。   “货物跑了!”说着,神色狰狞地伸手,去抓跑在最后的欧阳老先生。   欧阳先生急忙往侧前方一扑,躲开巨大的手掌。女巨人抓了个空,抬脚就踩过来。此时,欧阳先生刚刚起身,来不及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谢留夷赶到,平地起跳,一脚踩在女巨人抬起的大腿上,借力起跳,修长的腿如同鞭子,抽在女巨人脸颊上。   女巨人当即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咚一声撞在门板上。   旁边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怎么回事,为什么……在咆哮,哦天啊,货物怎么跑了,嗨,别睡了,都起来!”   体型高大的男巨人提者木仓出来,一边口齿不清地问话,一边循着猛兽的咆哮声向左看,随后又向右看,恰好看到谢留夷落地,当即脸色大变,大梦初醒的懵懂变成狠厉,洪钟似的声音震耳欲聋。   谢留夷落在欧阳先生身边,推了他一把,自己一脸淡定地站在原地,指了指巨人身后。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巨人很轻易就被带跑了思维,转头看向谢留夷指的方向。   角斗场入口那条走廊口,探出来一颗硕大的熊头。那只熊应该被饿了很久,脸瘦得有些脱形,愈发显得凶狠。一双眼睛冒着绿光,看着大块头的巨人。   “哦天呐!”巨人提起木仓,开始手忙脚乱的点火,同时大声喊,“快起来,……跑出来了,快!”   旁边的女巨人先前被踢得晕了几秒,现在终于清醒,看到走廊中体型巨大的熊,尖叫一声,缩回去,啪一声关上了门。   身后拐角传来声音,谢留夷回头,看见阿猛冲着她招手,“大人,快走。”   谢留夷知道其他人已经顺利出门,于是迅速退场,把舞台留给出闸的猛兽和巨人。   前头出去的人已经关上了门,只留了右下角谢留夷掏出来的洞。两人从洞里出来,就有人抬着木块过来把洞封上。   身后传来惨叫声,这声音惊动了周围的居民,隔着石墙,谢留夷可以清楚听到有人在问发生了什么事。   一行人贴着墙根,沉默又迅速地奔跑着。这是一场逃生,无论身后发生什么,都不能回头。   他们是弱势的群体,被发现之后除了死亡没有第二个结果。   不能回头,不能停下,不能被发现。这是所有人心里唯一的想法。   跑在前面带路的是小蛮,之前谢留夷跟他们说过老鼠洞的位置。终于,他们看到前方地面上堆叠着的窃兽尸体。   “快到了,快跑!”小蛮小声地喊,不知道是在给自己加油,还是在给身后的同胞加油。   没有人嫌弃垃圾堆的臭味,没有人在意地上没过脚踝的血。当名为自由的光照耀在眼前,被囚禁了半年以上的俘虏们愿意用生命去追逐。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谢留夷回头一看,箍着铁条的木门被拍飞出来,撞在对面的墙壁上,碎成几块。   一颗硕大的熊头探出来,熊嘴上染着鲜血,尖利的犬齿上还挂着肉丝。血顺着毛发一滴滴落在地上。   没了门的遮掩,角斗场内的声音更加清晰。有巨人惊恐至极的尖叫、撕心裂肺的痛呼、歇斯底里的求救,也有炸弹爆炸一样响亮的木仓声。   在这些背景音中,那头巨大的熊走出角斗场,一双嗜血的眼睛对准了谢留夷。   身后的人已经找到了老鼠洞的入口,只是窃兽平时匍匐进出,那洞口只有半人高,得跪趴着才能钻进去。此时才钻进去不到十个,还剩下一大半在外面。   巨熊看到了这群人,一点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走过来。熊掌每次接触地面,谢留夷都觉得大地在颤抖。   这头熊太大了,肩高近八米,站起来估计能有十几米。谢留夷觉得自己还不如它的熊掌大。   人类的体型对它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也不知它哪来的执念,放着那么多巨人不吃,非要出来追他们。   谢留夷收起了刀。   相对于面前这位庞然大物,这把刀太小了,即便刺进去了,也跟扎针没太大区别。   随着巨熊的接近,浓稠的恐惧从身后蔓延,有人忍不住发出抽泣声,有人不停地催促快点快点,没有一个人往别的地方跑。   他们在巨人国待了这么久,不会傻到在这种到处都是吃人巨人的城市里,和一只巨熊玩赛跑。   此刻,垃圾桶后面狭窄的老鼠洞,成了这些刚刚获得自由的人类唯一的生路。   生死危机面前,人的求生本能占了上风。剩下的人开始争抢唯一的洞口,你推我,我拉你,反而挤在洞口半天进不去。   欧阳先生和阿猛下狠手揍了几个闹事的,可是收效甚微。这些人在角斗场里活了半年,每天和同胞斗,和动物斗,能活到现在的都是硬茬子。   “阿猛。”谢留夷看着逐渐靠近的巨熊,脚下一动不动,声音风轻云淡。   阿猛听到喊声,毫不犹豫地跑过来站在谢留夷身旁,摆出架势盯着巨熊,手有些抖,眼神却凶狠无比,“大人要我帮忙吗?”   谢留夷偏头看了他一眼,心下忍俊不禁。没想到这位是个实心眼儿的。这种令行禁止的兵,应该任何一个长官都会喜欢吧。   她突然笑了一声,“放松,没事。”   拿出刀塞进阿猛手里,谢留夷微微提高声音,声音很冷,透着杀意,“闹事的直接杀了。”   身后突然安静下来。   对于他们来说,谢留夷是不同的。她轻而易举就杀了十几个星际海盗,她还杀死了巨人,这件事情欧阳先生他们搭上了一半的人都没能做到。   她将他们带出角斗场,她让自由触手可及。她是希望,是光,是信仰。他们崇拜她,却也惧怕她。   这些在角斗场挣扎求生半年的人,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慕强。谢留夷强大的武力让所有人不自觉地将她推上神坛。   因此,谢留夷这话一出,因为恐惧而疯狂的人逐渐冷静下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角斗场走廊中,火光下的那张侧脸。   她说:“怕什么,有我呢。”   对啊,怕什么,那位大人还挡在巨熊前面呢。   阿猛拿着刀返回,却发现根本不需要出手,这把刀跟尚方宝剑似的,只要刀在,每个人都乖得像刚挨过揍的熊孩子。   后面突然安静有序起来,而巨熊也走到了谢留夷前面不远。   她仰起头看它,只觉得脖子都快拗断了。   巨大的熊头微垂,血液顺着熊嘴滴落在谢留夷面前。它张开大嘴,冲着谢留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腥臭的风吹得谢留夷的脸都要变形了,她屏住呼吸,嫌弃地扇了扇鼻子。   巨大的熊掌像一座山一样,向着谢留夷拍下来。啪——碎石飞溅,坚硬的地面上出现了几道爪印。   这声巨响惊得排队钻老鼠洞的人齐齐回头。   “大人呢?”“大人去哪儿了?”“大人不会被熊拍死了吧?”   旁边民居窗台上的谢留夷:……   “我没事。”   听到她的声音,众人安静下来,又开始有条不紊地钻老鼠洞。   熊也听到了她的声音,转过头,人立而起。窗台只有十几米高,巨熊站起来之后,再次居高临下地俯视谢留夷。   谢留夷假装不知道身后窗户里,有一双眼睛正充满食欲地盯着自己。她随手从储物手镯里拿出一瓶驱虫粉,向着巨熊的鼻子掷去。巨熊偏头,瓶子没有砸中鼻子,而是撞击在嘴角碎裂开,瓶中的粉末糊了一脸。   谢留夷往后退了几步,贴在窗户上。巨熊被激怒,扬起爪子向她抓过来。   同时,身后窗户被人开了一条缝,一只巨手伸出来,试图抓住她。   窗户是木质的,视野受限,里面的巨人看不到巨熊的动作。也许他觉得,自己来得及在巨熊发现之前,先抓住这只珍贵的人类。   然后,他的手被熊掌抓住了,而先前站在窗台上的人类不知所踪。   “啊——”他发出一声惨叫,条件反射地用另一只手拿起旁边餐桌上的刀,扎在了巨熊抓他的爪子上。   “吼——”巨熊咆哮一声,缩回爪子,尖锐的指甲勾走了他胳膊上的皮肉。   巨人捂住血流不止的手臂,急速后退,离开窗户。   而窗外的巨熊被激怒,将另一只没有受伤的爪子伸进来,用掏蜂蜜的架势在屋内扫荡。   此时的谢留夷已经落在老鼠洞边上。   她原先没想祸水东引,真的,她打算自己跟这只巨熊打一场来着。但是落在窗台上,发现身后视线的时候,她突发奇想,想试试看能不能让巨人和巨熊打起来。   然后它们就真的打起来了。   侧面印证巨人的智商和巨熊是真的没太大差别,以及人类在巨人眼里就是移动的金子,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抓。   终于,所有的人都钻进了老鼠洞,谢留夷钻进去之前,顺手把垃圾箱拖过来,堵住了洞口。   熊的嗅觉灵敏,垃圾箱可以遮掩他们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逃出角斗场啦~   欧阳老头:大人杀死两个巨人需要多长时间?   谢留夷:十分钟。   十秒钟后,众人:骗子!   谢留夷:我原本想自己跟你打一场来着。   巨熊&巨人:骗子!   睡啦,大家早点休息,晚安哟~ 第110章   先前谢留夷提议在老鼠洞中暂时藏身, 然而等到进去之后才发现,窃兽的洞竟然如此庞大豪华。   俗话说狡兔三窟,窃兽也许是有那么点兔子的天性, 它们的窝简直是一个庞大的地下迷宫。   最开始的入口狭窄, 需要匍匐前进, 然而走过那一段之后,内部空间十分宽敞。内里有众多岔路, 岔路内有不同的房间。有的房间储存着窃兽偷来的食物,有的房间铺着柔软的布条、稻草或者兽皮,就像一个专门修建来避难的地下堡垒,容纳三十多个人绰绰有余。   除了垃圾桶后面的出口之外, 还有另外几个出口, 甚至有一个出口连通了地下河。   窃兽的习性是遇到敌人倾巢而出, 不死不休,因此之前谢留夷杀死了这个巢里所有的窃兽,现在整个洞成了一个十分舒适且安全的避难所。   谢留夷从巨人房里拿到的三根“针”给了阿猛、于军医和小蛮,这样他们三个可以协助欧阳老先生管理这个临时营地。   窃兽洞内的一切, 从个人住宿到食物获取,再到安全保障,都被老狐狸安排得井井有条。身强力壮的轮班守夜, 身形瘦小的定时去洞口望风。   这一整晚谢留夷都没有睡着, 她守在洞口处, 潮湿的夜风送来垃圾箱的臭味, 也送来外面的声音。   巨人在惨叫, 猛兽在咆哮,巡逻队跑动时身上盔甲撞击的声音,以及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   巨人国的夜格外漫长, 众人睡了醒,醒了睡,反复几次之后,望风的人终于带来消息。   天亮了。   经过了漫长的一夜斗争,外面终于回归平静。   天一亮,阿猛就带着几个动作迅速,擅长隐蔽的人去附近探听消息。小蛮也跟着出去了,别看她人小,却比大多数人都灵活,否则也不可能在角斗场活下来。   原本以为角斗场背后的势力很快就会发现他们逃跑,大家都做好了应对搜查的准备,然而,阿猛他们很快带回来一个好消息:角斗场自身难保。   昨夜,角斗场圈养的猛兽出逃,导致附近的居民死伤无数,就连巡逻队也有好几个人殉职。现在,角斗场负责人官司缠身,幸存者纠结了许多民众,在王宫前静坐示威。   角斗场背后的势力在这个时候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更别说调动人手全城搜捕人类。   “据说,静坐示威的人主张取缔角斗场,因为他们觉得人类也是智慧生物,不应该被迫和野兽搏命,”小蛮说,“他们还成立了人类保护协会,要求出台人类保护法。好多巨人都在喊口号,说人类是巨人的朋友。”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自觉露出些憧憬之色。没有飞船,他们无法离开巨人国,像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肯定不能长久,如果能获得合法权益,在这颗星球上定居,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听了她的话,谢留夷微微皱眉。人类在巨人的食谱上,巨人的这场静坐示威,就好像黄鼠狼为鸡争取合法权益一样,荒诞又可笑。   于军医叹气,“从今天起,你的学习内容加一门历史,一门政治。”   “啊?还要加啊?”小蛮哭丧着脸,“生物和物理已经很难了。”   “小蛮啊,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欧阳老先生比于军医温柔一些,摸着小蛮的头循循善诱,“角斗场为了防止猛兽伤人,平时猛兽不出场的时候,都会给它们喂安眠药。你看昨晚那些野兽,像是吃了安眠药的样子吗?”   小蛮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随即脸上露出深思,想了一会,她说:“昨天晚上,有人给猛兽喂了解药?又或者……角斗场有卧底,卧底没有按时给猛兽喂安眠药……昨晚猛兽暴动是人为的!”   欧阳老先生欣慰点头,又问:“那你再猜猜,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小蛮眉头皱得死紧,于军医欲言又止,转过头去,小声说:“笨。”   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且没有头绪的谢留夷:……   感觉有被冒犯到!   “小蛮啊,你好好想想,猛兽暴动导致的直接后果是什么?”欧阳老先生又引导了一句。   “死了很多人,巨人静坐示威,要求关闭角斗场。”小蛮恍然大悟,“他们的目的是让角斗场倒闭!”   谢留夷默默摇头。如果只是为了关闭一家角斗场,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她记得欧阳老先生说过,角斗场背后的势力庞大,也许对方是冲着角斗场背后的人去的。   果然,欧阳老先生说:“其实这世界上很多事情的动机都逃不过一个词:利益。人类在巨人国既是稀有的宠物,又是昂贵的食材。掌握了购买和销售的渠道,就掌握了巨额财富。”   “当大量利益垄断在一个人手中的时候,其他人都会想方设法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角斗场背后的人垄断了人类买卖的生意,自然有其他巨人会对付他。无论这个巨人做了什么,打着什么旗号,他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利益。”   小蛮表情有些迷茫,她虽然聪明,但终究年纪太小,这些利益纠葛对她来说太过复杂。   而谢留夷已经迅速意识到问题所在。   角斗场失事导致巨人死伤惨重,由此引发巨人在王宫前静坐示威的活动。那么这场示威活动的组织者是谁?   根据欧阳先生的分析,很可能就是幕后出手对付角斗场的人,暗中促成这一场静坐示威,利用民众舆论打击角斗场背后的势力,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打着保护人类的旗号?   如果是为了保护人类,早就该这么做了,何必要导演这一场猛兽伤人的事故。   更何况,当晚如果他们没有逃出来,现在早就被猛兽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对方行事的时候可一点都没有顾忌到角斗场那几十条人命。   保护人类?谢留夷暗暗摇头,他的目的绝不是保护人类。   小蛮也终于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爷爷,如果他们对付角斗场是为了抢人类贩卖的生意,为什么却没有管我们?不怕我们被吃掉吗?”   对于小蛮的思考结果,欧阳老先生的表情甚是欣慰,他摸了摸小蛮的头,“人类货源掌握在星际海盗手中。而进行人口贩卖的星际海盗团伙,他们可没有诚信这种东西。谁给的利益更多,他们就跟谁合作。”   “您的意思是说,昨晚对付角斗场的幕后黑手,私下里跟星际海盗达成了合作,抢了角斗场主人的货源!”   “这也只是推测,”欧阳老先生目光慈爱,“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太少,只能推测出这些。”   “已经很厉害了!”小蛮一脸崇拜,“可是,组织巨人静坐示威的,会是幕后黑手吗?明明他也想贩卖人类,为什么要打着保护人类的旗号?”   她问出了谢留夷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谢留夷不由得看向欧阳老先生,对方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因为,他的对手是角斗场背后的势力啊。”   “什么意思?”   “小蛮,你看过大选的时候,那些候选人的演讲视频吗?”欧阳老先生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小蛮点头,“看过,大选的时候整个星球的电子屏都在放。”   欧阳先生摸着小蛮的头,目光悠远,“如果你去竞选,想要打败你的竞争对手,获得更多民众支持的时候,你会做什么?”   小蛮脸上浮现出迷茫,随即她开始认真思考。   谢留夷此刻的答案只有一个,她八成会直接动手把对手打到无法参加竞选。   “我会……让民众觉得他是错的,我才是对的。”小蛮轻声说。   “没错,”欧阳老先生露出肯定的微笑,“幕后黑手想要利用舆论打倒角斗场背后的势力,就需要先证明他是错的,于是就有了昨晚猛兽伤人事件。然后,他打出和角斗场主人完全相反的主张,是为了宣扬自己的政治正确。”   “我们人类,在巨人国是稀有的货物,只有极少部分人能够享受到。他提出保护人类,既不会触动太多人的利益,又能表现出和竞争对手完全不同的特质,从而赢得舆论支持。”   说到这儿,欧阳老先生突然笑了,“这么看来,巨人和人类的天性真是太像了。真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们越像人类,就越好对付。”   谢留夷看向老狐狸的眼神流露出敬佩,见微知著,窥一斑而知全豹,这种本事她可能永远都学不会了。   他们剑修讲究一力降十会,一剑破万法。无论面对的是强大的敌人还是复杂的局面,一剑斩下去即可,若一剑不够,就多来几剑,总能斩得乾坤清明。   因此,欧阳老先生分析了一大堆,那些话进了谢留夷左耳朵,从右耳朵出去之前,只留下了一个信息。   角斗场背后的主人造成了人类在巨人国的悲惨境遇。   谢留夷活动了一下手脚,天亮了,就把角斗场背后的主人杀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天凉了,让角斗场集团破产吧!   今天还有一更~十二点之前放出来~ 第111章   “大人要离开?”对面的欧阳老狐狸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十分钟前, 谢留夷回了一趟角斗场。那里一片狼藉,地上是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巨人尸体。   猛兽们都是食肉动物,厨房冰窖里的菜蔬、水果和面包安然无事。她在厨房门和冰窖门上都开了个口子, 又洗劫了厨房的小刀和餐叉, 回到窃兽巢中, 私下交给欧阳老先生。   餐刀和餐叉可以将这群人武装起来,因为地下世界里, 还有窃兽这一类的生物会对他们造成威胁。都是角斗场拼杀出来的人,有了武器,面对同等体型的动物至少还有一搏之力。   她又告诉欧阳老先生冰窖里食物的储备量。角斗场背后的人目前顾不上它,它距离临时基地又很近, 需要食材可以趁着夜深人静去那边拿。   有了武器和食物, 接下来的路他们可以自己走。谢留夷留下来的用处不大, 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欧阳老先生虽然惊讶,却没有挽留,只是沉思片刻后,说:“大人, 如果我们有了新的消息,应该怎么通知您?”   “新的消息?”谢留夷不解。   “大人不会真的以为,我们要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吧?”欧阳老先生摇摇头, “如果可以, 我还是想带大家离开巨人国。我们毕竟是人类, 不是老鼠, 不可能永远生活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谢留夷略一思忖, 问:“星盗?”   “是的,星盗,”他点头道, “这是我们离开巨人国的唯一希望。我们会尽力打听关于星盗的消息。只是,到时候,这些消息要怎么告知您呢?”   “在垃圾箱上插根针。”谢留夷说。   “哪个位置?”   “随意。”   “好的,祝大人一切顺利。”   谢留夷走得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她走之后,短时间内没人敢轻举妄动,等到他们意识到压在头顶的人已经离开,会不会造反,谢留夷一点不担心,相信以老狐狸老奸巨猾的程度,那时候已经完全掌控住局面了。   因为昨晚的猛兽袭击,现在街上空无一人,家家门户紧闭。有些民居被野兽破门而入,碎裂的大门和地上的血迹无声地陈述着昨晚惨烈的故事。   街面上到处是血,死难者的尸首被堆在墙角的阴影里。有的尸首被撕扯得面目全非,他们睁着硕大的双眼,恐惧的表情定格在青白色的脸上。   直到离开角斗场所在的那片区域,惨烈的景象才稍稍缓解,没那么触目惊心。   街上空无一人,因为大多数人都去皇宫门前的广场静坐示威了。   谢留夷摸到广场附近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巨人小山一样的身体一个挤着一个。   王宫和静坐示威的民众之间,站着一排身穿铁甲的卫兵。   怪不得一路上过来都没看见巡逻队,原来都被召回来守卫王宫了。   说是静坐示威,实际上巨人们有的在喊口号,有的在小声交谈。巨人天生嗓门大,谢留夷听力又好,看了一会就发现了端倪。   人群中,有那么几个人处于隐形的领导地位。他们先是绘声绘色地描述人类与巨人有多么相像,又添油加醋地讲述角斗场有多么血腥。   有人用自己饲养人类的经历,证明人类是智慧生物,“我家里养着一只……它太聪明了,我教它说话,只需要教一遍,它就能学会。”   “有时候看着……就像看着缩小的自己。你们能想象吗?它和我刚出生的孩子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两个小家伙一起学说话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有人用富有画面感的语言,将人类和巨人幼崽等同起来。   “我去过角斗场一次,天啊,看到……的四肢被撕扯下来,仿佛我自己被撕裂了,要知道,我们的身体几乎长得一样。”   谢留夷蹩脚的翻译器翻译不出巨人对“人类”的称呼,谢留夷只能推测个大概的意思。   “真不明白去角斗场的那些人在想什么,看到和自己长得一样的生物,被……撕碎吃掉,难道不会做噩梦吗?”   “那算什么,你们听说过ruimo餐厅吗?”   “哦,是那个贵得要死的餐厅吗?”   “是的,据说里面最昂贵的菜肴就是……,天啊,看着缩小版的自己被煮熟了放在盘子里,他们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哦,太可怕了,他们今天吃……,也许明天就要吃我们的孩子了。你没听他们说吗,……和我们的孩子长得像极了。”   经过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挑唆,巨人们的情绪再次沸腾起来。这些巨人都是平民,吃不吃人肉对他们没有影响,但是当领头的用语言艺术将人类和巨人幼崽划上等号,吃人这件事情瞬间引爆了群体情绪。   在这些窃窃私语中,谢留夷捕捉到了一个名字,ruimo餐厅。   角斗场昨天晚上刚结束两场战斗,据说狂狮的对手也是人类,谢留夷却没有在厨房冰窖发现尸体,说明死去的人被送到另一个地方了。   现在看来,那个处理人类尸体,贩卖人肉菜肴的地方,可能就是ruimo餐厅。   能够经营这种生意,ruimo餐厅背后应该也有着相当大的势力,那么它背后的势力和角斗场,是不是同一人呢?   谢留夷正在思考,突然被隆隆车声打断思绪。那是一行车队,从长街另一头压过来。几辆板车,上面拉着清水和食物,旁边跟着几个身材粗壮的女性巨人。   到了广场,女性巨人有条不紊地把食物和水分给静坐的人。   谢留夷愈发肯定,这场静坐示威是有预谋有组织的,否则怎么会有人免费提供食物和水?   当车队离开的时候,谢留夷掩藏身形跟了上去。   车队来到城墙边的棚户区。由于野兽袭击,棚户区几乎无一人幸存,现在整个棚户区都空空如也。   死不瞑目的巨人尸体被堆在墙根下,一些手掌大的虫子在尸山血海中穿行。谢留夷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努力压下心中不适。   地上血液混着泥浆,散发着恶臭。   车队停在巷口,巨人们陆续进入一个搭建的奇形怪状的窝棚,里面等着一个男性巨人。   谢留夷一眼就注意到他的靴子。那双靴子是上好的皮料制成,手艺精湛,走线工整,价值不菲,和这肮脏破旧的棚户区格格不入。   更重要的是,靴子侧边有一个徽记,和昨晚角斗场出现的男人靴子上的徽记一模一样。   “情况怎么样?”那男性巨人问道。   “回大人,……小姐和……先生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说了,现在大家都非常气愤,”一名女性巨人回答道,“大人,我们真的能为……争取到生存的机会吗?”   “会的,”男性巨人声音温和,“只要坚持下去,你一定可以为你的小可爱报仇。”   闻言,女性巨人发出一声呜咽,“……不应该被当成畜生一样吃掉,它们跟我们是一样的,我的小贝壳,它那么聪明,那么贴心,却被天杀的贼偷走杀害。”   “是的,那些天杀的偷……贼,每个都该被送上绞刑架。”男性巨人语气充满诱导的意味。   听起来,这似乎真的是一个人类保护组织。可是谢留夷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同样觉得奇怪的还有言于归。   小公主的门外有人守夜,窗外有士兵巡逻,他只能在这间充满粉色蕾丝和蝴蝶结的房间里熬过漫漫长夜。   好不容易天亮了,小公主却因为贪玩熬夜赖床,女仆怎么喊都喊不起来。   直到外面侍卫对女仆长面色沉重地说了什么,女仆长温和又不失强硬地将小公主拉起来。   小公主原本不情不愿,女仆长覆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她突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兴致高昂起来,乖乖地被女仆伺候着洗漱换衣服。   就在小公主离开卧室之前,言于归主动拉住了她的裙摆。   小公主对他的主动很满意,弯下腰想要抱起他。言于归本来想躲开,然而在他有动作之前,女仆长制止了小公主的动作,并拿出一条粉色的……项圈。   项圈也不知原本为什么动物准备的,相对于言于归脖子来说委实太大了些,套在腰上大小刚好。于是,言于归就被小公主用项圈套着腰,牵引着穿过王宫花园。   对于这个待遇,言于归内心毫无波动。他一路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花园的环境。听不懂巨人们的语言,他只能靠眼睛观察。   来到主殿,在门外就听到了里面男性的咆哮声。哪怕听不懂内容,也能听出声音的主人现在十分愤怒。   小公主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加快了脚步,言于归几乎是大步奔跑才能跟上。   仆人们自觉留在殿外,没有进去。主殿内只有三个人。   上首两张王座,中间的王座前面,一名头发花白的男性巨人暴躁地左右徘徊,一边徘徊一边指着下首的人骂,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他身穿华丽的长袍,头顶戴着王冠,手中握着一根金灿灿的权杖。这一切都昭示着他的身份——库里国的国王。   右边略微靠后的王座上坐着一个非常美艳的女性巨人,长相和小公主有几分相似,此刻她略微蹙眉,有些担心地看着台阶下挨骂的男性巨人。看到小公主进来,她眉眼瞬间舒展。   台阶下方站着一个身量高挑的男性巨人,只是此刻他弓着背,被上头的国王骂得抬不起头来。   言于归被小公主牵着跑上台阶,小公主丢开手中的牵引绳,直接抱住国王的大腿,甜甜地说了一句什么。   因为小公主的到来,国王压抑住了怒气,抱起女儿。言于归不动声色地打量国王,就在这时,国王的视线恰好扫过他。   此刻的言于归穿着公主特意吩咐人为他量身定做的粉色蓬蓬纱裙,头上被带上了蝴蝶结发卡,看起来十分滑稽。   然而,国王看他的眼神,没有笑意,也不像在看宠物。   那双墨蓝色的眼睛里,充满赤裸裸的食欲。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卡文卡得好销魂,答应一位小可爱的万字章没憋出来,我错了,我明天一定一定补上!立字据为证!感谢在2021-09-28 18:16:08~2021-09-29 00:0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纸入画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经历过这么多副本, 言于归见识过许多吃人的东西,猛兽、食人族、妖鬼等等,可是, 面前这个体型高大的巨人却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来就于灵魂, 而除了国王, 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巨人能带给他这种压迫感。   他垂在裙摆上的手指不就觉绷紧,指尖涌出的血线沿着裙摆的褶皱蔓延, 粉色的蕾丝下掩藏着可以瞬间取人性命的杀器。   杀招,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小公主发出不满的抱怨,双手抱住国王的头, 强行将他的脸转向就己。   言于归身上顿时一轻, 那直击灵魂的压迫感消失了。但是他还是不敢放松, 血线蛰伏在裙摆的褶皱间。   几个巨人开始对话,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言于归却可以大致猜出事情走向。其实智慧生物之间交流,语言能传递的信息只有百分之七, 大多数信息是通过表情以及声音来传递的。   从言于归的高度,恰好可以看到台阶下那名低着头的巨人的脸。那张脸和王座上的往后有八分相似,显然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或者兄妹。   在他们进来前, 国王在向这位国舅发脾气, 王后很担心, 却不敢在丈夫盛怒的时候插嘴。   小公主在国王这里非常受宠, 她一点都不怕国王的怒火, 撒娇卖痴地替就己舅舅解了围。   国王怒气平复了许多,王后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也敢笑着开口说话了。台下的人紧绷的肩膀放松下去, 悄悄呼出一口气。   总结起来,应该是国舅犯了错,国王大发雷霆,于是王后派人喊女儿过来替就己的哥哥或者弟弟求情。   国王喜欢吃人肉。好在言于归是小公主的宠物,国王又非常宠爱小公主,因此,只要小公主没有对他失去兴趣,国王就不会把他怎么样。   此外,他需要弄清楚一点,国王身上那种直击灵魂的威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家几口人说了一会话,有小公主在中间卖萌,国王看向国舅的眼神也缓和了许多。   然后,国王唤女仆长进来,吩咐了一句什么,小公主噘着嘴被带走了。言于归也跟着离开。   他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国王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如芒在背,直到主殿的门在身后关上,那道视线被隔绝,言于归这才收了裙摆中隐藏的血线。   跟着小公主来到一座宏伟的图书馆,一名举动优雅的女性巨人早就等在那里。然后,她开始给小公主上课,基础的识字启蒙课。   小公主不情不愿地噘着嘴听课,女巨人声音温柔、带着哄诱的语气讲课,谁都没注意到,小公主身边的宠物,正在认真地看着小公主的课本。   ……   谢留夷要找言于归,就必须找到掌握人口贩卖的势力,恰好这个势力就是她想要干掉的角斗场主人。角斗场背后势力隐藏很深,欧阳老先生也不清楚。   现在唯一的线索,反而是角斗场主人的对手,也就是释放猛兽,又组织民众抗议的那个人。   因此,谢留夷一路跟踪着那个靴子上有徽记的男人,穿越大街小巷,来到王宫附近一座豪宅中。   豪宅警卫森严,门口还有几只巨大的三头猎犬,嗅觉灵敏。谢留夷现在无法完全屏蔽就身气息,就没有冒然跟进去。   随着时间推移,巨人国的太阳升起来了,而欧阳老先生所担忧的强日照也随之到来。   谢留夷躲在阴影中,将手伸到日光下,细细感受日光的强度。对她来说没有伤害,只是有点难受,可要是普通人,几秒钟就会灼伤。   她接着花木的遮掩,在围墙的阴影下沿着豪宅转了一圈,终于发现了一个……狗洞。   其实也不能说是狗洞,毕竟巨人国的三头狗有两个谢留夷那么高。那大概是窃兽之类的小动物打的洞。   要钻吗?犹豫了两秒,谢留夷还是向生活低头。钻吧,老鼠洞都钻过了。   那个洞打得挺长,从洞里钻出来之后,谢留夷观察了好一会,才确定就己在花园里。   这座豪宅的花艺师把茂盛的灌木修剪得像墙,蔷薇花攀在灌木丛上,为这些墙点缀上漂亮的装饰。   这些灌木墙足有□□米高,修建得如同迷宫,谢留夷怀疑这家的主人是特意在院子里建了一座迷宫玩。   最重要的是,花园有很多虫子。好在这些虫子似乎有些惧怕日光,都缩在枝叶间不怎么动。只要不特意去看,还是可以忍受的。谢留夷忍着不适在花园里转悠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到花园出口。   花园和主楼只隔了一个喷泉广场。谢留夷躲在花丛后观察那栋主楼。   主楼一共三层,每一层的层高都有二十多米,整栋建筑明明只是三层小楼,看在谢留夷眼里却如同庞然大物。   每层楼的两端各有一扇小窗户,窗户后面有穿着铠甲的卫兵在站岗。   也许是因为阳光太烈,因此将岗哨挪到了建筑内,喷泉广场上空无一人。但是喷泉广场相对于谢留夷的体型来说十分宽广,又没有遮蔽,直接穿过去的话,很容易被楼上的岗哨发现。   要怎么进去主楼呢?   谢留夷想了一会,原路返回花园中心,在最中心的灌木丛下面燃起了驱虫香。   不一会,花园里所有的虫子潮水似的向外扩散。虫足踩在地面上的喀嚓声让谢留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哦天啊,发生了什么事!”大门口的方向传来守门人的惊呼。   门口的三头犬开始不停地对着满地的虫子狂吠。   “是多足兽和……,快去找园丁来!”“先关上主楼的门,别让这些该死的……爬进来。”   庄园中顿时一片兵荒马乱,下人们拿着大扫把出来赶虫子,楼上的岗哨们也下楼帮忙。园丁们用板车拉着杀虫的药粉跑过来,满院子跑着撒药粉。   没人发现,板车下面多了个蓝色的影子。当某次板车路过主楼时,那影子像一阵风,掠进了大门里。   可能因为下人们都出去抓虫子了,主楼里面反而没多少人。谢留夷爬上楼梯,楼下的喧嚣声渐渐远去,三楼的人语声逐渐清晰起来。   三楼是主人的房间。   谢留夷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爬上房顶,顶着烈日来到人语声传来的位置,趴下,开始听墙角。   “下面在吵什么?”这是一个年轻的男性的声音,音质听起来不错,就是语气不大好,听得出声音的主人有些烦躁。   另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回答:“花园里的多足兽和……跑出来了,也许是园丁不小心把……药粉撒进去了。”   “蠢货,……药粉的事情一定不能被人发现。等事情平息,把这批园丁杀了埋掉!”   “是。”   “王宫有什么消息?”年轻男性又问。   “……公爵一大早就进宫了,到现在还没出来。殿下别担心,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陛下一定会大发雷霆。”   年轻男性得意地笑了两声,“这次,我要让他和他那个只有脸没有脑子的妹妹一起滚蛋。”   “您一定会得偿所愿。”   “对了,据说,前段时间有人向我父王献上了一架坠落的飞行器?”年轻男人又问。   听到飞行器,谢留夷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是的,”另一个声音回答,“是渔民在海边发现的,里面还有三个……,其中一个长得最好看的,被公主要走了。”   谢留夷眼神微动,坠落的飞行器,里面三个人,其中一个长得很好看……这个长得很好看的,会不会是言于归?   “蠢货,我问的是飞行器,谁问你里面的……了?”年轻男性怒道,“我又不是我那愚蠢的父亲,以为吃……就能让就己长命百岁。我对……不感兴趣,只对他们带来的利益感兴趣。”   说完,他又嘲讽地笑了两声,“一群蠢货,只能看得到食物,只有我看到了那群星际海盗真正的价值,他们的武器,他们的飞行器和科技才是宝贝!我那愚蠢又短视的父王,早该退位了。如果我当了王,我可以带领我的子民称霸整个星球!”   院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人,穿过兵荒马乱的院子,直接进入主楼。不一会,脚步声挺在谢留夷偷听的房间门口。   敲门声响起,里面有人开了门。第三个声音响起。   “殿下,公爵出来了,看起来并没有收到惩罚。”   “什么?!”年轻男性惊讶道,“怎么可能?!”   “据说……是小公主,陛下一见到她,就消气了。”   房间里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年轻男性气急败坏地发泄了好半天,才喘着气镇定下来。他似乎走到了窗户边,声音听起来清晰了许多。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的草包妹妹惹怒我的父王吧。”   “殿下打算怎么做?”   年轻男性冷笑两声,“王宫里……存货告罄,本来今天应该让角斗场送一批进宫。现在角斗场的……一个不剩,我父王想吃,就只能吃我妹妹的宠物了。呵……我看他们的父女情分能深到什么地步。”   前一秒,谢留夷猜测小公主的宠物是言于归,结果下一秒她就得知,国王要吃掉小公主的宠物。   无论如何,她都得进王宫一趟,就算那人不是言于归也没关系,能救一个是一个。 第113章   时间一点点过去, 日光越来越烈,就连谢留夷都觉得身上有些不适,头发似乎快要烧着了。   她钻进阁楼的杂物间, 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来, 头上终于没那么烫了, 她开始梳理刚才听到的消息。   那个有些暴躁的年轻男巨人是这个国家的王子,他讨厌公爵和公爵的妹妹, 想要赶走他们。   为什么说赶走?似乎只有单亲家庭的孩子在父母再婚的时候,会说赶走这种话。难道,公爵的妹妹是王子的后妈?   联想到他们提到的小公主,谢留夷愈发肯定了这个猜测。公爵的妹妹是新的王后, 她生下的小公主深受国王宠爱, 王子觉得自己继承人的地位受到威胁, 于是想要除掉公爵这个外戚,让王后失去家族支持。   这个逻辑没毛病。   公爵就是角斗场背后的人。王子让角斗场造成重大伤亡,又借此煽动民心想要逼国王处置公爵。没想到小公主一出马,国王就轻飘飘放过了公爵。   所以, 现在王子想要利用小公主的宠物,挑拨国王和小公主的关系。   如果那个宠物是言于归,那么他现在的处境一定相当危险。   谢留夷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要怎么进王宫呢?   王宫是一个城中城, 围墙比城墙低不了多少, 更不用说里面守卫肯定很森严。   现在王宫大门口人山人海, 卫兵把王宫围得跟铁桶似的, 谢留夷除非解开自己灵力的封印,否则不可能摸进皇宫。   可要是解开封印,灵力和精神抑制剂就会相互侵蚀, 她的灵力撑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告罄。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想留一点后手。   如果能想办法让王子进宫,她就能浑水摸鱼跟进去。   谢留夷认真考虑,如果放火烧了王子的庄园,王子会不会回王宫居住?   随即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巨人国白天日照强烈,地表温度高到离谱,阁楼内热得像蒸笼。这些建筑材料如果不是耐高温的,恐怕早就着火了。想要烧庄园,怕是得用三昧真火。   而且因为现在日照强度太高,连巨人都不太愿意出门。要等王子自己进宫,至少得等到傍晚天气凉爽下来。四十个小时,太久了。   谢留夷突然想到一个地方,那个叫做ruimo的餐厅。   昨晚刚送去一具人类尸体,经过兵荒马乱的一整晚,也许现在,那具尸体还在ruimo。   王子说过,今天角斗场原本应该送一批人进宫供国王食用,结果发生了猛兽暴动事件,他们以为角斗场的人类全被猛兽吃了。   公爵惹恼了国王,为了补救,他八成会把ruimo餐厅仅剩的人类尸体送进王宫。   谢留夷当即站起来,她要尽快赶到ruimo餐厅,也许能赶上进宫的顺风车。   那么问题来了,ruimo餐厅在哪儿?   谢留夷还是放了一把火。她遛去厨房,把带着火星的灰烬倒进主楼后面的花园里,外头温度本来就高,有明火一引,花园里的枯叶立刻着了起来,几秒钟,浓浓黑烟就窜天而起。   趁着岗哨的视线被吸引到主楼的背面,谢留夷才一阵风似的穿过喷泉广场,钻进花园。   托之前那根驱虫香的福,现在花园里一只虫子都没有。谢留夷顺利从之前爬进来的那个洞又爬了出去。   出去才发现,街上的巨人多了起来。日头再烈,穷苦的人民也需要劳作,否则就要喝西北风了。   昨晚遇难者的尸体已经不见了,不知道被搬去哪里。地面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   谢留夷在下面行走好几次都差点被巨人发现,她只好爬上房顶,在房顶之间跳跃。   ruimo作为贵得要死的餐厅,位置应该也在王宫附近,谢留夷围着王宫找了没多久,发现两辆牛车一前一后地向着王宫的方向而去。   拉车的是长得像牛的巨兽,赶车的巨人穿着干净整洁的制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家仆。   打头的那辆车,车厢十分华丽,车壁上雕着一个紫荆花形状的徽记。   第二辆车的车厢四四方方,看着像棺材,吸引住谢留夷视线的,是车走过时滴落在地的水渍和车壁上凝结的水珠。   车里有冰。   这种时候,拉着一车冰前往皇宫,会不会是为了给什么东西保鲜?   谢留夷的当机立断跟上去,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从楼顶一跃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第二辆牛车下面,抓住固定车板的横木,将自己吊在牛车底下。   闻到上面的“棺材”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谢留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辆车里面装着的,就是是ruimo餐厅里那具人类尸体,车里放的冰是为了给它保鲜。   走到王宫附近,两辆车分开了。前头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向着人山人海的广场而去,而谢留夷所在的马车则绕着高耸的宫墙,转到后门处。   从谢留夷的角度看出去,只能看到卫兵的靴子,十步一岗。   车停住了,赶车的家仆说:“车里装的是……,是我家公爵送给国王陛下的。”   有个卫兵走过来,镶着铁片的鞋子敲击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上头传来木板被掀开的声音,随后,木板又被盖上,卫兵后退,车子启动。   全程没有一个巨人想过检查车板下面。   谢留夷躲在车板下面,一路上注意观察四周。刚进门的时候,巡逻的士兵来往非常密集,几乎每一段路都有卫兵巡逻。   随着牛车前行,巡逻队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前方传来草料的香气和粪便的臭味混合的味道。   赶车人把车赶到了牛棚里。   “嘿,老伙计,我替我家大人送东西进来了。快帮我把东西送到……去。”   “听说你家公爵大人今天被骂得……”另一道粗狂的声音响起,一双沾着家畜粪便的皮靴接近了牛车,“是因为那群一大早就在门口坐着的蠢货吗?”   “谁说不是呢。”赶车的人回答道,“为了几口吃的,都快被晒晕过去了,还不愿意离开。这群窃兽一样贫贱的东西,真是令人厌恶。”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又给拉扯的巨兽添了些草料,便抬着“棺材”离开了。   四下无人,谢留夷从车板下面钻出来。栅栏里,几头牛一样的巨兽正在吃草,看到谢留夷也不感兴趣,打了个响鼻,继续咀嚼草料。   谢留夷屏息听了一会,附近没有巡逻队那特制的靴子踩在地面的声音。她离开牛棚,爬上屋顶。   王宫的所有建筑都有回廊,回廊四通八达,这样,即便烈日炎炎,巨人们也可以通过回廊到达王宫任何一处地方,不会耽误工作。   在遮蔽日光的同时,回廊同样遮蔽了巨人们看向天空的视线,反而便宜了谢留夷。一路借助植物和回廊的顶遮掩身形,逐渐接近王宫的中心。   然而,越接近王宫的中心,谢留夷的心就跳得越快,似乎前方有什么可怕的存在。   她慢下来,跳上回廊旁边高大的树木,接着茂密的枝叶遮掩,坐在树杈上平复心跳。   她忌惮地看向王宫中心最高的主殿,让她心跳加速的可怕存在就在那里。会是什么呢?   脚下的回廊里突然传来一行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谢留夷手指上红色的戒指亮了一瞬。   这个戒指是言于归的血契,难道言于归在附近?   “女仆长,我想吃……,今天我被……老师夸奖了,我想奖励我自己。”小女孩甜美的声音响起。   “好的,我立刻让厨房为您准备。”刻板的中年女声应承道。   “我希望你可以亲自去。”小女孩声音透出一点骄纵。   下面沉默了一会,中年女声才低声应道:“是,公主殿下。”   谢留夷:???   公主?是她想的那个公主吗?   女仆长的脚步声远去之后,小公主雀跃的声音再次响起,“小百灵,今天多亏你帮我做功课,你真的好聪明呀!”   半晌没人回应,小公主继续说:“要是你能说话就好了,我听……说过,……养得好了是可以和主人说话的。”   前一个……是翻译器翻译不出的人名,后一个……是巨人对人类的称呼。   也就是说,小公主口中的小百灵,是她养的人类宠物。   谢留夷急忙调整角度,接着树叶的遮掩回廊下看去。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四米高的,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蹲在地上和人说话。她的对面,站着一个穿着同款粉色蓬蓬裙,带着粉色大蝴蝶结的人类。   被粉色淹没的人,长着一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脸。白皙的脸颊被粉色映衬得比三月桃花更艳丽。   谢留夷一口口水呛在嗓子里,好险没憋死。   提问:看到自己的竹马被迫穿女装,事后会被他追杀吗?在线等一个答案,挺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十二点之前放出来 第114章   谢留夷也曾经丧心病狂, 逼言于归穿女装来着。当时言于归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就转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晚上,桌上每一道谢留夷爱吃的菜里, 都放了她不爱吃的香菜。   从此以后, 谢留夷再也不敢提让言于归穿女装的事情。   没想到时隔多年, 竟然在这样的场景下,阴差阳错地达成多年夙愿。只能感叹一句, 命运啊,真是无常。   谢留夷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憋着没笑出来。   下面回廊中,言于归清冷的声音响起, 如玉石相撞, “以后, 你的功课,我帮你做。”   谢留夷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言于归的话,是耳边的翻译器传进她耳朵的。没有翻译器的耳朵听到的是另外一种语言,虽然缓慢、发音奇怪, 但是能听得出是巨人国的语言。   果然,小公主高兴地欢呼起来,“小百灵, 你会说话啦, 太好啦!你刚才拉我的裙子让我停下来, 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吗?”   “小公主的宫殿在王宫东南方向, 外墙是粉色的。她的房间窗户现在是开着的。”   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 谢留夷知道这是言于归特意说给她听的。他通过血契感应到她在附近,所以特意拉公主的裙子,让她停下来, 还用了不知道什么方法,让小公主支开了女仆长。   “咦,你在说什么?”小公主不解地问。   “唱歌。”言于归又用巨人国的语言回答,双语切换毫无压力。   “真好听。”小公主无脑夸赞。   谢留夷没有迟疑,按照言于归说的方向飞掠而去。小公主的宫殿很好找,毕竟整个王宫建筑都是白色,只有她的宫殿是粉色。   附近巡逻的卫兵很多,宫殿门口有人站岗。谢留夷趁着卫兵巡逻的间隙,借着花木的遮掩摸到了窗下。窗户果然是开着的。   耳朵捕捉到里面女仆打扫房间的声音,她攀在窗台上往里看了一眼,窗边立着一座装饰华丽的小别墅,高约五米,相对于小公主高大的卧室来说,就像为洋娃娃准备的娃娃屋。   眼看着另一边巡逻队马上要转过拐角,谢留夷来不及多想,迅速翻进窗户,躲进小别墅里。   “咦,刚才窗户边好像有什么进来了。”   听到女仆的声音,谢留夷心略微提起。   “也许是一只飞飞兽。”另一个女仆说,“行了,动作快点,公主马上回来了。”   外面沉默了下去,听到两个女仆加快了速度打扫房间,谢留夷暗暗松了口气,打量起这座小别墅来。   别墅有两层,每一层挑高都有两米多,内部装修得十分豪华。   一楼是起居室和厨房,二楼是主卧。主卧的窗户是关着的,还有一层厚实的窗帘。   谢留夷拉上窗帘,倒在宽大柔软的床上,鼻端嗅到言于归身上熟悉的青草气息,心神不自觉放松下来。   从醒过来开始,她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冒险,觉也睡不好。没有灵力支撑身体,她实在太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开门声惊醒。迅速翻身下床,躲进卫生间。   外面传来小公主的声音,“小百灵,我睡会觉,你乖乖的别吵。”   “好的。”言于归的声音响起。   外头传来一阵杂音,谢留夷从厕所通风的小窗户看出去,看到女仆在为公主换睡衣。   楼下传来关门声,言于归进来了。   谢留夷重新回到床上,等了一会,言于归粉色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   “小百灵?”谢留夷忍着笑,小声说。   言于归的脸上云淡风轻,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装扮和新名字,“原来那个词是百灵的意思?你身上植入了翻译器?”   “你知道翻译器?”   “我继承了角色记忆。”言于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开始脱身上碍事的公主裙,“帮我拉一下背后的拉链。”   谢留夷走过去,在他后颈处找到拉头,一点一点往下拉的时候,她突然升起一些不好意思的情绪,总觉得那两片粉色分开之后,会露出言于归白皙的裸背。   很可惜,言于归里面穿着他的白衬衣。   谢留夷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么。   “什么叫角色记忆?”拉完拉链,她转身走回床边坐下,问。   “有些副本,玩家进去之后扮演某个特定角色,这时候会继承一部分剧情相关的记忆。”言于归脱下裙子,又摘下蝴蝶结发卡,一边用手指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里真的是钻石副本?”谢留夷问。   “嗯,通关提示是逃离巨人国。”言于归说,“我扮演的角色是一个人类科学家,飞行器失事,迫降在巨人国。我的同伴都被吃了,而我成了小公主的宠物。因为角色记忆,我知道联邦公民身上有翻译器,但是我的身体是我自己的,没有被植入翻译器,只能自学。”   谢留夷由衷地感叹:“你好厉害。”   言于归盯着谢留夷看了半晌,“你没睡好?我记得上个副本你不需要睡觉,怎么回事?身体出问题了?”   谢留夷打了个哈欠,“中毒了。”   言于归神色严肃起来,一把拽过她的手腕搭脉。言于归学医比她上心,外公总说于归能接他的衣钵,比谢留夷这种半吊子水平好多了。   “不太像毒。”他皱眉说。   “精神抑制剂,”谢留夷抽回手,又打了个哈欠,“星际海盗注射的。”   “星际海盗?”言于归表情有些惊讶,不过没有继续追问,“我的血脉之力没有受到压制,可以让我试试帮你解毒吗?”   谢留夷想了想,她封了灵力,经脉中只剩精神抑制剂,到不担心剑气会伤到言于归,于是将手伸出去,“试试吧。”   言于归重新将指尖搭上她的手腕,谢留夷感觉皮肤有些痒痒的,她沉下心内视,看见细如蚕丝的血线顺着言于归的手指探入她的身体,顺着经脉蔓延。   很快,血线发现了第一波残存的精神抑制剂,顿时一拥而上,将它缠住,然后拖出身体。   反复几次,谢留夷胳膊的经脉中的精神抑制剂终于清理干净,而言于归也脸色苍白,疲累至极。   谢留夷又打了个哈欠,“休息一会吧。”   言于归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收回手,“这里只有一张床,你睡吧。”   谢留夷看了一眼近三米宽的大床,觉得一人睡一头也没什么问题,但是想起小时候她去陪言于归睡觉,结果被外婆提着扫把追打的经历,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我睡了。”   谢留夷干脆利落地转身裹着被子睡着了。   她没睡多久就再次醒来,身体的疲累已经一扫而空。醒来就看到言于归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以手支颐,正在闭目养神。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睁开眼睛看过来,“睡好了?”   “嗯。”谢留夷伸了个懒腰,爬起来。   “说说你这段时间的经历。”   谢留夷张口结舌,她这段时间的经历,委实丰富了些。因为寡言封印的限制,她一次说不了太长的话,能讲到明天去。   “我来问,你来答。”看出她的顾虑,言于归说。   “好。”谢留夷坐起来。   “你进入副本降落在哪儿?”   “角斗场。”   “角斗场?”言于归立刻就猜到了角斗场的真实面貌,“一家以人类为噱头的斗兽场?”   “是。”   ……   通过一问一答,两个人终于交换了分开这段时间各自获取的情报。   言于归双手交叉撑着下巴,“你应该不是被星际海盗带来的。星际海盗一次性售出的人口需要达到一定数量才能回本,而角斗场这次却只多出你一个人,这不合理。你身体里的精神抑制剂,应该是游戏的手笔。它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压制你的实力。”   “至于公爵和王子的纠纷,和我们的目的无关,我们需要做的是逃离巨人国这颗星球,那么就需要飞船。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从国王的宝库里偷出之前我乘坐的那辆失事的飞行器,并把它修好;第二,和其他幸存的人类合作,等到星际海盗降临巨人国的时候,抢夺他们的飞船。”   谢留夷混乱的思绪被言于归三言两语理清,在言于归给出来的两条办法里,她当然是倾向最后一条。   毕竟飞行器这种东西,她和言于归都不会修……言于归应该不会修吧?   “我不会修,而且飞行器能乘坐的人太少,你会丢下其他人类不管,自己跑吗?”   谢留夷讪笑。   “另外,国王给我的感觉有些诡异。他能对我实施精神上的压制,保险起见,尽量避免跟他正面对抗。”   谢留夷想起自己感应到王宫中央有一股让她不安的气息,莫非就是国王?   “白小姐呢?”言于归突然问。   “还在休眠。”谢留夷抚摸了一下头上的阴沉木发簪,略微蹙眉,流露出一些担心。   这个副本中没有灵气,不光她的灵力无法恢复,连白莲也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她突然想到一个细节,“星盗在七个星耀日后来。”   听到这句话,言于归神色间流露出不解,“星耀日?”   “你也不知道吗?”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言于归皱着眉,“我会想办法查一查。既然你休息好了,我们继续给你祛毒。”   谢留夷躲开言于归拉她手腕的手,担心地看着言于归,“你行吗?”   言于归的脸色僵了一瞬,咬着牙说:“我当然行。”   “哦。”谢留夷乖乖伸过去另一只胳膊。   清理完这只胳膊经脉中的余毒,言于归再次耗尽了精力。   谢留夷急忙把大床让给言于归休息,“要不算了吧。”   言于归刚躺下,闻言皱眉看过来,没有说话。   “太多了。”谢留夷说。两只胳膊里面的余毒加起来,还不到身体其它部位的十分之一。   “时间还长,一点一点清理,总能全部驱除。”言于归收回目光,语气淡然,话里的意思却不容置疑。   谢留夷沉默半天,小声说:“谢谢。”   除了谢谢,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言于归拼尽全力替她祛毒,他都不嫌累,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床上的言于归突然翻身,背对着她。虽然他没说话,但是谢留夷莫名觉得,他生气了。   她刚才也没干什么,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谢留夷纳闷,言桃花变成小百灵之后,脾气更大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哈,三更,我做到了! 第115章   进入王宫之前, 谢留夷觉得言于归是被恶龙禁锢在城堡里的公主,亟待自己拯救。   但是现在,谢留夷有种自己被金屋藏娇的错觉。   言于归得知国王想吃自己的时候, 表情非常淡定地说了一句, “猜到了。”   然后他神态自若地穿上那身粉色蓬蓬裙, 用一种医生穿白大褂的严谨且平静的态度。   修长的手指拂过粉色的蕾丝,捏住腰后的拉链头, 往上拉到中间,然后偏过头,露出线条优美的侧脸。   “过来帮帮我。”   尽管拉链下面是他的白衬衣,可是谢留夷莫名有种被□□的感觉。   心跳略微快了一些, 谢留夷默念清心咒, 迟了两秒才走过去, 替他拉上了拉链。   “不跑吗?”   国王要吃他,他好像一点都不害怕似的。   “有你在,不是吗?”他回过头,唇角勾起, 眼神如一汪春水。   谢留夷被他的笑晃了神,心中油然升起责任感,“我会保护你。”   言于归笑笑, 低下头继续整理衣摆, 然后带上蝴蝶结, 准备出门。   “我去上班, 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谢留夷反应了几秒钟才明白“上班”代表什么意思。   所谓上班, 就是扮演一个合格的宠物,陪小公主玩。   “她还没醒。”小公主的呼吸绵长,显然还在睡。   “我知道。”言于归说, “她房间里有一些儿童读物,我需要尽快掌握常识性的东西,顺便加强语言。”   谢留夷咂舌,她取下鬓边挂着的翻译器,“要不这个给你?”   “翻译器么?”言于归接过去观察了一会,又还给谢留夷,“你用吧,我不需要。我学这些不是为了听懂他们的话。”   想起回廊中小公主和言于归的对话,谢留夷恍然大悟,“你要帮她做功课。”   “嗯,”言于归点头,“小公主越是离不开我,我就越安全。国王很宠爱小公主。”   怪不得他没想过逃跑,原来是想借力打力。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你为了我跟国王对上。”言于归突然转过脸来,眼神认真地看着谢留夷,“国王很危险,答应我,不要轻易去挑衅他。”   谢留夷心里咯噔一声。倒不是因为国王危险,而是因为被言于归看穿了。   老实说,先前感受到王宫中心有可怕的存在,那一瞬间,她心中涌动的不是恐惧,而是战意。   后来言于归说国王有精神压制的能力,她就更跃跃欲试了。   打不打得过,得打了才知道。   谢留夷眼神飘忽着把翻译器别回鬓角,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言于归也没有逼她保证,好像只是随口一提。下楼之前,他停住脚步,回头说:“你现在没了灵力,应该会饿,我会定时送吃的回来。”   看着言于归离开的背影,谢留夷莫名有一种被金屋藏娇的错觉。   娃娃屋小别墅主卧的窗口正对着小公主卧室的窗户,谢留夷拉开窗帘,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向外看去。   窗外的风景被小公主卧室的窗台挡了大半,只能看到主殿的圆形屋顶。   那股令她的直觉报警的气息如海浪拍岸,自那个方向绵延不绝而来。   持续时间一长,身体也就习惯了。谢留夷心平气和地看着主殿的方向。   迟早会有一战的,在离开这个星球之前。   她突破在即,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来助她突破。这个游戏里,除了潜识本身之外,就只有国王值得一战。   什么?灵力不足?   没关系,他们剑疯子打架不靠灵力。   谢留夷此刻看着主殿的眼神,仿佛在看一颗十全大补丸。   这一天过得比谢留夷预计的要平和很多。国王没有出手,言于归陪着小公主玩了一天,谢留夷就在娃娃屋里缩了一天。   睡了两觉起来以后,外面已经是傍晚,日光隐于地平线之后,天空漫上橘粉色的霞光。   侍女进来将窗户关上,并且用厚重的木板抵住。   谢留夷躲在娃娃屋的窗户后面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窗户关得这么死,是怕人翻窗吗?   很快,谢留夷就知道了这一举动的原因。无他,风太大。   外面突然开始刮起大风,风声如咆哮,如呜咽。窗户被风拍得啪啪作响,若非窗后有木板抵着,怕是早就被吹开了。   这么看来,巨人国的自然环境相当恶劣。白天强日照,下午高温,傍晚又是飓风,只有晚上相对温和,可是巨人们晚上要睡觉。   怪不得人类都发展到星际时代了,巨人国却连蒸汽革命的萌芽都没有出现。   鬼哭狼嚎的风声持续了几个小时。风停之后,女仆长进屋,让小公主去休息。   小公主换了衣服,躺在床上,等女仆离开之后,又爬起来拉着言于归玩游戏。这次言于归没有同意。   “明天上课会困。”经过一天的学习,言于归的巨人语水平有明显提升,说这种短句的时候已经非常流畅了。   “好吧。”小公主是个脾气很好的孩子,被拒绝了也不闹,乖乖上床睡觉。   言于归回到娃娃屋,“我知道星耀日是什么意思了。”   “你有没有发现,巨人国的天空没有星星?”   谢留夷点头,第一晚她就发现了,她以为是月亮太大,才掩盖了星辉。   “每隔三天会出现一次长达一百个小时的极夜。月亮降落之后,太阳也不会升起来,天空只有星星。因此,他们说的星耀日,就是极夜中间那一段群星闪耀之日。”   这么换算下来,七个星耀日,其实就是二十多天,也就是两千多个小时。   要等这么长时间才能等来星级海盗?谢留夷觉得自己等不了。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王子和星际海盗是怎么搭上线的?   他想要把贩卖人口的生意从公爵手中抢走,就必然要有联系星际海盗的手段。   “我再去趟王子的家。”   谢留夷站起来就要走,却被言于归拉住,“先等等,假设我们找到王子和星际海盗联系的方式,要怎样让星际海盗提前来巨人国?”   谢留夷卡壳。巨人国资源匮乏,星际海盗没有特殊需求,是不会来的,毕竟宇宙航行消耗的成本不低。   对于这个问题,显然言于归也没有想到什么解决办法,正蹙眉沉思。   谢留夷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世人攘攘,皆为利往。以前在修仙界,但凡哪里出现秘境或者宝物,修仙者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前仆后继。   如果,巨人国出现了珍贵的宝物或者资源,还怕引不来那群逐利之徒吗?   谢留夷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言于归。言于归看她半晌,问:“你打算怎么造个宝物出来?”   “最近的星耀日是哪天?”她问。   言于归垂眸计算一会,“明晚就是。”   “那就明晚行动。”   她要制造一场盛大的假象。   言于归看了她半晌,没有再问。   当晚,国王依然没有动作。言于归一边忙着替谢留夷清楚余毒,一边趁着休息的时间看书。   第二天,小公主起床梳洗之后,国王的侍卫长来传话,说王子邀请小公主出城踏青。   小公主只问了一个问题,“今天是不是不用上课了?”   “是的,尊敬的公主殿下。”侍卫长回答。   小公主欣然应允,并要求带上自己的小宠物。考虑到娇弱的宠物无法适应白日强烈的日照,小公主为言于归准备了一个三米见方的小木屋。   谢留夷趁着人不注意,先行钻进木屋里面。侍卫长招呼几名侍卫将木屋抬上马车。   出宫的路上,谢留夷灵敏的听力捕捉到一个消息。有一名贵族得知角斗场出事,王宫的人肉储备告罄,就杀了自己家的宠物,送进宫给国王。   一条鲜活的人命,就这样葬送在国王的食欲和贵族的谄媚心之下。谢留夷忍不住攥紧拳头。   “你怎么了?”言于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留夷缓缓呼出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杀意,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言于归。   言于归皱眉道:“这个消息,王子八成也知道了。他知道国王暂时不会动我,那他这次邀请小公主出城,目的就不会是游玩那么简单。”   王子想要利用言于归挑拨小公主和国王的父女关系,可是现在有人送了人肉给国王,国王暂时不会对言于归下手,他的算盘落空了。   那他今天邀请小公主出城踏青,目的何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么点了……   最近卡文卡得厉害,我需要休息一下,明天要去治疗,可能也写不了多少。   我尽量在后天之前调整好状态,从后天开始每天都写得多多的!   感谢在2021-09-28 23:52:37~2021-09-30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mberTeo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沁 30瓶;飘啊飘 10瓶;冰雪战歌 5瓶;蓝精灵他妹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谢留夷终于见到了这位王子。他看起来比她想象的要聪明些。   大多数巨人因为体型巨大的原因, 在谢留夷看来多少有些愚痴。而这位王子在巨人中算是矮个子,身高八米都不到,比小公主身边的女仆长看起来还要娇小一些。   金发在日光下闪耀, 皮肤是巨人中少见的白皙细腻, 眼眶深邃墨蓝色的眼睛像两颗极品的宝石, 导致他看谁的时候都显得深情款款。   一同去踏青的除了王子,还有一个女孩。从穿着来看也是贵族家的小姐, 比小公主年纪大一些,皮肤白皙,手部皮肤细腻。只是她眼睛通红,似乎刚哭过。   一行人来到海边沙滩上, 在树荫下铺开了兽皮, 摆开野餐的架势。   小木屋被仆人抬起来放到小公主旁边, 仆人们被王子远远地支开,现场只留下王子、小公主、那位眼圈发红的贵族小姐,以及言于归的木屋。   言于归和谢留夷打了声招呼,穿着他的工作服走出去。   谢留夷隐在小木屋的窗边向外看去。   那个女孩子看到言于归, 表情变得哀伤,忍不住落泪。   “埃米沙,你怎么了?”小公主急忙握住她的手问。   言于归为谢留夷恶补过巨人国的语言, 谢留夷虽然没有言于归学得那么快, 但是元婴修士的强大神识让她过目不忘, 再结合翻译器的翻译, 她基本能听懂巨人的所有对话。   闻言, 女孩子哀嚎一声,捂住了脸痛哭。   一旁金发蓝眼的王子神情忧伤地说:“埃米沙的宠物……被她的父亲杀掉了。”   “啊?”小公主惊讶得捂住嘴,“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能这么做?”   王子叹了口气, “我亲爱的妹妹,这个问题你不要再问了,你还小,不应该知道这些残酷的事。”   对于小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你还小,不应该知道”更能激起他们的好奇心。   “我已经不小了,”小公主抗议道,“父王说过,我是库里国的王储,没有什么是我不应该知道的。”   听到这句话,谢留夷看到王子搁置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握紧,低垂的头颅掩盖了他脸上狰狞的表情。   怪不得王子把王后和公爵视作眼中钉,原来是国王已经明目张胆地要把小公主立为王储了吗?谢留夷暗忖。   再抬头时,王子又挂上了深情款款的面具。   “你确定要知道吗?”他无奈地微笑着,“即便这非常残酷。”   小公主坚定地点头,像电影里一往无前的勇士。   “告诉她吧埃米沙,把你的遭遇说出来,”王子转向埃米沙,“我亲爱的小妹妹可是帝国的王储,也许只有她能阻止这场悲剧。”   单纯的小公主没有意识到王子说到“王储”两个字时奇怪的语气,充满期待地看向好友。   埃米沙拿下捂脸的手,擦掉眼泪,抽噎着说:“角斗场的猛兽跑出来,吃光了所有的人类,我爸爸、我爸爸杀了我的埃里,送给国王享用。”   小公主瞠目结舌,握着埃米沙的手缓缓松开,却被埃米沙一把抓住,“赛琳,你去求求国王,让他不要再吃人类了,不然,薇薇安他们的宠物也早晚会被杀掉送进王宫的。”   从谢留夷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小公主赛琳脸上复杂的表情,震惊、愤怒以及……恐惧。   “怎么会这样……”这个生活在伊甸园、象牙塔的孩子,在这一刻被迫面对世界的丑恶。   王子在火上浇了一把油,“我们的父亲,每天都要吃一个人类,今天是埃米沙的宠物,明天是薇薇安的宠物,等到所有人的宠物都被吃掉,我亲爱的妹妹,你觉得,你的小百灵会面临什么样的遭遇呢?”   “可是……可是……”小公主努力寻找着反驳的论点,“星际商人快要到了,他们会带来新的人类,父王不会伤害我的小百灵。”   王子还没说话,埃米沙愤怒地甩开小公主的手,“你怎么这么自私?我的埃里已经死了,你看不见吗?明天薇薇安的宠物也要被杀掉献给国王,薇薇安那么爱它,只有你能阻止这场悲剧,你难道要置身事外吗?你只在意你的小百灵,却不管我们失去宠物的心情,你还算是我们的朋友吗?”   小公主被埃米沙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她到底只是个小孩子,被朋友指着鼻子骂自私,一时不知所措,眼圈也跟着红了,着急,却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言于归拍着小公主的手臂,安慰道:“别怕,赛琳是好孩子。”   小公主呜咽一声,抱紧了言于归。谢留夷看得咂舌,深怕四米高的巨型小公主把言于归的肋骨勒断了。   谢留夷也被埃米沙突然激烈起来的情绪吓了一跳。总觉得埃米沙的话有些道德绑架的意思。王子的目的是挑起国王和小公主之间的冲突,埃米沙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小百灵多么聪明啊,”王子感叹道,“星际商人还有七个星耀日才会来,而我们国家现有的人类不足五个,在那之前,你能寸步不离地保护你的小百灵吗?”   “不,父王那么爱我,他不会的。”小公主呢喃着摇头。   “你还记得罗娜吗?”埃米沙声音沙哑地说。   小公主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我记得,她说过,她和她的人类相爱了。”   “是的,它叫小贝壳,罗娜和小贝壳相爱。可是小贝壳被人偷走了,罗娜伤心了好久。直到前几天,她才知道真相。小贝壳是被她的父亲派人偷走的。他们家没钱了,她的父亲把小贝壳卖给了瑞莫餐厅。”   “什么?”小公主震惊,随即她想到什么,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埃米沙的话打开了小公主新的思路。国王固然不会公然对她的宠物下手,可是,如果国王像罗娜的父亲一样,派人偷偷带走小百灵,却骗她说是被坏人偷走呢?   小公主不由得抱紧了言于归。   谢留夷看着被埋在一堆蕾丝和荷叶边装饰中间的言于归,十分担心他被憋死。   “赛琳,”王子突然叫了自己的妹妹一声,神色严肃,“你养了小百灵,应该知道它有多么聪明。人类和我们一样,会思考,有感情。它们是我们的朋友,不应该被当做食物吃掉,对吗?”   “对……可是……”小公主陷入挣扎。   埃米沙重新拉过小公主的手,“你是尊贵的王储,只有你能拯救人类,你是我们的希望。”   看着埃米沙和兄长的眼神,小公主动摇了,“我……该怎么做?”   “加入我们的人类保护协会,”埃米沙眼神中的热切已经达到疯魔的地步,“我们一起保护我们的宠物,抵制把它们当成家畜吃掉的行为。”   小公主触电似的抽回手,摇头说:“不,父王说过,这是一个反叛组织。埃米沙,你怎么会加入反叛组织的?”   埃米沙一僵,和王子对视一眼,王子的眼神阴沉了一瞬。   谢留夷知道,人类保护组织的幕后推手是王子,难道国王已经察觉到王子的野心,所以才会把这个组织打上反叛者的标签?   小公主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发现,谢留夷却看出来,埃米沙和王子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她越发确定,埃米沙扮演的绝对不是一个单纯的受害者的角色。她的存在,为王子说服小公主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赛琳,这只是一个提倡保护人类的组织,它不过是违反了父王的爱好,才会被当成反叛组织。”王子摇摇头,承接着埃米沙的漫天要价,开始就地还钱,“你不想加入没关系,你是王储,你有选择的权利。可是至少,你可以劝一劝父王。”   “劝父王?”小公主神色有些迷茫,“劝父王不要吃大家的宠物吗?”   “不,”王子摇摇头,“不管是宠物还是角斗场豢养的,都是人类。它们和我们长得一样,有着一样的思维和感情。所有的人类都不应该被当做牲畜宰杀、食用,对吗?”   小公主犹豫着点点头。   “所以,赛琳,踏出你作为王储的第一步吧,”王子的声音充满哄诱的意味,“阻止父王继续犯错,是一国王储应尽的义务。”   至此,王子的目的已经非常清晰了。谢留夷原本以为他会挑动国王去吃言于归,实际上,他利用了今天贵族小姐宠物被杀的事件,挑动小公主去对抗国王。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使命感是一种相当强力的驱动力。   这两个人的智商,似乎比一般的巨人要高出很多。是贵族的关系吗?   在知识垄断的年代,能够接触书籍,进行学习的贵族,大脑的开发程度是要高于普通民众的。   “赛琳,你听过那么多英雄的传说故事,难道不想成为英雄吗?”埃米沙说。   “好!”小公主终于咬牙点头,那表情,仿佛接下了拯救世界的重任。   “还是算了吧,赛琳。”王子突然一盆凉水剿灭了小公主刚刚燃起的正义之火。   “为什么?”小公主反而愤怒了。   王子苦笑,“父王会生气。他不会对你怎么样,但一定会惩罚我。”   “哦,我可怜的王子殿下,”埃米沙捧着心口,转向小公主,“赛琳,你不会向国王告状的吧?你不会把你的朋友和哥哥置于国王的怒火之下,对吗?”   “我当然不会,我才不是那种告状精!”小公主义愤填膺。   谢留夷沉默地着看两人给小公主挖坑。她收回先前夸赞王子智商的话。   白天他带小公主出门,晚上小公主回家就被拉拢到敌方阵营,国王只要不傻,就能猜到中间是谁在挑拨。   与此同时,遥远的星海中,一艘宇宙飞船静静漂浮着。这艘飞船一看就不属于正规军,它身上的零件像是从不同的飞船上取下来拼凑而成,身上充满擦痕,充满经历风雨的沧桑。   飞船中,一名英俊的男人睁开眼。他的舱门被人敲响,“三哥,大哥让你去见他。”   “知道了。”英俊男人应了一声。   来到主控室,令人闻风丧胆的最大星际海盗团伙的头子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大盆水果。要知道,在星际海盗的飞船上,水果是一种非常稀罕的东西,手下的人一年也吃不上一次。   英俊男人神色严肃,他知道,面前这位根本就是个疯子,他的精神力受过致命创伤,经常暴走。他曾经毫无理由地屠杀了一整个星球的平民。就算自己目前的身份是他的左膀右臂,一个不慎也会被他杀掉。   “大哥,我来了。”他努力揣摩原主在老大面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扮演着星际海盗团伙的三当家。   “老三,”星盗头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早些年声带受过伤,导致现在声音像砂纸摩挲,难听至极,“巨人国的生意,据说你做主,换了个交易对象?”   “是,”英俊男人恭敬地低头,“我答应库里国的王子,扶持他上位。”   “说说理由。”星盗头子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有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   砂纸似的声音听起来轻描淡写,但是英俊男人知道,但凡他的理由不合对方的心意,今天他绝对走不出这扇门。   “因为那位王子告诉我一个秘密,一个可以让大哥的精神力复苏的秘密。”英俊男人说。   星盗头子瞬间坐直身子,微微眯起眼睛,“你知道骗我的下场。”   “不敢欺骗大哥!”英俊男人头垂得更低了。   房间内气氛极其压抑,半晌后,星盗头子突然笑了,“老三,你胆子怎么变小了。”   英俊男人惊出一身冷汗,霎时明白自己和原主相比,恭敬过头了。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笑了一声,用插科打诨的语气说:“大哥,您故意吓我啊?”   星盗头子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行了,滚吧你,成天一副精英人上人的样子,老子看见就烦。”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舱门,英俊男人才敢松一口气。   刚才的话一半真一半假。王子的确告诉了他一个秘密,但是他请命去巨人国的目的却不是为了他的好“大哥”,而是因为,他收到的通关提示——   毁灭巨人国。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小可爱们国庆节快乐~   今天就这一更。   好消息是我终于不卡文了,明天开始保底双更,不定时掉落三更。   每次副本快要结束的时候,就写得无比顺畅。   是的,这个副本已经进展到中后期了,各路人马开始登场,十章以内就能结束了。   剧透一下,小可爱们千呼万唤的星河剑,也会在这个副本露脸。 第117章   随着日照逐渐强烈, 加上小公主也没心情继续玩乐,王子便喊仆人收拾东西准备返回,言于归顺势带了吃的回木屋。   谢留夷等言于归关上门, 小声说:“我今晚留在外面。”   “嗯?”言于归正在切一个西瓜一样大的桃子, 闻言愣了一秒, 随即反应过来,“去制造宝物出世的假象?”   谢留夷点点头, “可我不放心你。”   如果小公主今天真的去和国王理论,那么言于归很可能被搅进父女之间的争端。   “担心我?”言于归突然笑了。当他笑着说话的时候,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雌性,就像气泡在耳边破碎, “不用担心, 今天小公主不会和国王产生任何冲突, 我保证。”   他语气非常笃定。谢留夷犹豫片刻,“我尽快赶回去。”   言于归没有反对,点点头,“注意安全。”   趁着仆人收拾东西的时候, 言于归制造动静把巨人们的视线吸引过去,谢留夷趁机溜进马车底下。等其他人上了马车,走过林荫道的时候, 她又迅速从马车下溜出去, 钻进路边茂密的草丛。   等马车隆隆的车轮声远去, 谢留夷提气向着树林深处纵越。   她找到一个避风的树洞, 点起驱虫香, 在里面躲过傍晚的飓风。又等了一整夜,第二天,红色的月亮消失在天边, 太阳却并未升起。谢留夷钻出树洞,爬到树顶,看到深蓝色的天空中,终于出现了闪烁的群星。   由于角度不同,谢留夷此刻看到的星空与以前看到的大有不同。星子的排列,形成的法则,皆有其独特韵味。   她不知不觉看入了迷,识海中的星图随着她目之所见开始变换。   曾经,师父跟她说,她所见之天幕,不过茫茫星河的冰山一角。星空之奥妙,在于其永恒的变化。此刻,在另外一颗星球上,从不同的角度看向天幕,两相对比之间,她恍惚间触摸到了茫茫宇宙中,星子排列运行的规律。   元婴大圆满的瓶颈瞬间松动,她现在需要一个契机,就能突破化神。   谢留夷解开灵力的封印。先前,言于归为她驱除了大半的精神抑制剂。残留的药剂虽然还是限制着她的神识,但是对灵力的侵蚀没有那么强了。   她盘坐在树顶,目视星空,双手置于身前,开始掐诀。头顶的星空完全陌生,星子排列的规律需要一点一点去摸索,因此,刚开始的时候,谢留夷的手诀十分滞涩,几个小时才能完成一次变换。   别说引动星辉,如此滞涩的法诀,连她体内的灵力都无法调动。   渐渐的,她速度开始加快,一小时、五十分、半小时……手诀的变幻越来越流畅,掐诀速度也越来越快。   灵力沿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路径运转起来,天幕之上,星子的光芒逐渐变得强盛。   一套剑诀掐完,星辉重新黯淡下去。就好像在水龙头上悬挂了半天的水滴,又因为重力不足,重新缩回水管。   此时,星耀之夜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半。   谢留夷抹了把头上的汗,重新开始掐诀。经脉中的灵力所剩无几,但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炽热。   快了,她马上就能做到了。   她一遍遍地掐诀,天上的星辉持续变强。谢留夷感觉自己的灵力已经告罄,丹田中隐隐传来透支之后的疼痛。   但是她没有停下来,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星空,手诀变换的动作快得如同残影。   终于,万千星子同时爆发出夺目的光芒,星辉大盛,星河倒灌,整个巨人国沐浴在星光下,亮如白昼。   谢留夷干涸的丹田和经脉被星辉滋养,灵力自生。经脉中剑气如狂风过境,摧枯拉朽地吞噬了残留的精神抑制剂。   她控制着星辉凝成一道直径有几百米的圆柱,连通这片树林与茫茫星空。   凡宝物出世,必有神光。   谢留夷就是要用星辉,制造出一场巨人国宝物出世的假象。   就算是在星际时代,于茫茫星河中,见识到千万星光落于一处,那些星际海盗也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闻风而至。   这一次星耀之夜,巨人国星球上,库里国及附近的几个国家都见识到了星河倒灌的盛景。   “那是什么?是天神发怒吗?”   “不,那是神迹,是神明降世的神迹。”   无数巨人跪倒在地,向着星光形成的光柱顶礼膜拜。   躲在地下洞穴的欧阳老先生等人也被惊动,纷纷从洞口探出头来。洞口不远处就有巨人,可是现在没人会看他们,所有人都在望着天空,望着那奇迹一样的景象。   “这是巨人国特有的现象吗?”小蛮喃喃着问。   欧阳老先生摇头,“不像,倒像是稀有能源引起的。”   “被誉为联邦宝库的天楼星,当年也出现过类似的异象,随后就挖到了能够支持星球级巨舰进行星际跃迁的能源石。”于军医跟着补充道,“巨人国要变天了。”   “这是好事,”欧阳老先生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巨人国乱起来,我们才能浑水摸鱼。”   王宫中,国王睁开他那双墨蓝色的眼睛,透过窗户看向异常闪耀的星辉。他没有认为这是什么宝物出世的光,作为土地的主人,他只察觉到一件事——   他的领地上,出现了一只恼人的虫子。   侍卫长在门外请示,是否需要派人去查看。   “去吧,”国王说,“现场所有可疑的东西,都带回来给我。”   不远处粉色宫殿中,言于归站在桌上,看着冲天而起的光柱,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真漂亮。”   也不知是在说星光,还是在说谁。   遥远的宇宙中,星际海盗团伙也发现了异样。只是他们身在星海中,只能看到星光违反自然规则地盛放,却看不清星光归于何处。   几乎所有的星盗都趴在窗口,痴迷地看着这百年难遇的盛况。主控室的人忙碌了很久,终于在星光黯淡下去的瞬间,捕捉到星光的去向。   二把手急匆匆从主控室出来,走到飞船中最豪华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慵懒的“进来”。   他打开门,跨过地上的酒瓶,走到那个瘫在沙发上的人面前。对着星盗头子的时候,他没有别人那么小心翼翼,直接上手把人拉起来。   “哥,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来源是巨人国。”   星盗头子被酒精腐蚀的神经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全体开拔,我们去看看这颗巨人国。”星盗头子露出充满兴味的笑,“谁敢来抢,直接弄死。”   红月升起,星子逐渐变得暗淡,星光消失,冲天的光柱也消散不见。   谢留夷按摩着痉挛的手指,感受自身状态。得益于星辉的滋养,精神抑制剂全部驱除,灵力恢复了一些。然而,让她惊讶的是,她的神识依然被禁锢着。   她急忙沉下心神,内视识海。识海平静无波,星图闪耀,没有任何异样。可神识就是无法释放出来。   想起欧阳先生说过,巨人国出产用来制作精神抑制剂的矿石,谢留夷猜测,莫非是这种矿石的存在,限制了她的神识?   夜风送来盔甲撞击的声音,谢留夷耳朵一动,知道刚才动静太大,引来了卫兵。   她直接御风而起,飞掠过脚下莽莽密林,落在高耸的城墙上。   城里的巨人还因为刚才的神迹而兴奋着,奔走相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谢留夷又等了几个小时,等到他们都回到屋子里,才再次御风而起,落到角斗场后门的巷子。   垃圾箱右上角插着一根一尺长的骨针。   先前她和欧阳老先生约定,如果有事要找她,就在垃圾箱上面插一根针。她原本是临时起意回来看看,恰好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有事要找自己?   她走到洞口,咳嗽了一声,立刻有人探出头来,看到是她,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小声叫:“大人,您回来了。”   谢留夷点点头,跟着他走进去。她离开的这段时间,这个地下洞穴明显被修缮过,更加适合居住。   谢留夷的到来让大家都很开心,一路簇拥着她到了欧阳老先生休息的地方。   再见到欧阳老先生的时候,谢留夷有点惊讶。他头上的白发比之前多了许多,那张脸看起来更加苍老,透着一种行将就木的暮气。   欧阳老先生笑了笑,“看起来是不是很吓人?”   谢留夷没理他,转头看于军医,“他怎么了?”   于军医一如既往地诚实,“殚精竭虑,旧伤复发。再不修养,半个月都撑不过去。”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沉默了许多。小蛮忍不住小声抽泣。   谢留夷反省了一下自己把烂摊子丢给一个病人的行为,走上前,伸手说:“手。”   欧阳老先生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来。比起上一次搭脉,现在欧阳老先生的手更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皮肤干枯发皱,手背上布满老人斑。   谢留夷握住他的手腕,两指搭在脉搏上,细如蚕丝的灵力从指尖吐出,涌入他体内。   欧阳老先生察觉到什么,惊讶地看向谢留夷。   谢留夷面无表情地控制着灵力在老狐狸体内走了一圈,收回手,“脑子堵了。”   他的脑中有大块淤血,压迫到神经和血管。   话音刚落,有人噗嗤笑出声,欧阳老先生咳嗽两声,“总感觉你在骂我。”   于军医在一旁一本正经地说:“理论上这么说没错。”   笑过了,大家又沉默下来。大家都知道这位老兵也许撑不到离开巨人国的那天。失去了这位运筹帷幄的领袖,众人心中都有一些无所适从的慌乱。   就在这一片静默中,谢留夷的声音响起,“疏通之后会好吗?”   她问的是于军医。于军医愣了两秒才回答:“会。可是巨人国没有疗养仪,否则,老大的伤也不会拖到现在。”   听了于军医的话,谢留夷点点头,转向欧阳老先生,“信我吗?”   “您……”欧阳老先生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从惊讶变为郑重,“您有把握吗?”   “疏通,有把握。”谢留夷实事求是地说,“不保证痊愈。”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呼吸一窒。小蛮激动得跳起来,“大人,您真的能替爷爷治疗吗?”   于军医也说:“人脑的结构非常精细,我都不敢轻易开刀,大人,您……”   “总不会比现在差。”谢留夷面无表情地说。   欧阳老先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勉强挺直身子,敬了个军礼,说:“我相信大人,只是,大人先等我安排一下后事。”   老狐狸的话前后真是矛盾。   谢留夷直接摁住肩膀让人坐下去,五指呈爪抓在他头顶,“死不了,别乱动。”   掌中灵力吞吐,欧阳老先生只觉得脑中一阵凉意,随即大脑清明,如影随形的头疼消失不见。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   “好了。”谢留夷撒开手。   周围一圈人目瞪口呆。欧阳老先生木偶似的点点头,摇摇头,又大幅度晃动了一下脑袋。   于军医条件反射地上去扶住他,结果就看到老先生僵立片刻之后,突然仰头大笑,笑得十分开怀。   看到他的反应,周围的人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看向谢留夷的眼神就像在看神仙。   小蛮冲过来抱住老先生的腰,“爷爷,您没事啦?!”   “没事,没事了。”老先生声如洪钟,随后,他再次郑重向谢留夷敬礼,正要开口说话,被谢留夷抬手阻止。   “你们找我什么事?”   老狐狸一腔感激之情被憋回去,赶紧正色道:“这几天,我们发现了一个秘密。国家的国王,是这一片土地的主人。”   谢留夷蹙眉看过去。国王是土地的主人,这句话听起来像一句废话。   欧阳老先生像是猜到谢留夷的想法,解释道:“这个主人并不单单是土地拥有者,我指的是,国王对他领土面积内的居民,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也就是说,国王不仅仅是社会意义上的土地主人,他是自然意义甚至超自然意义上的土地主人。   这一瞬间,谢留夷想到了她在王宫里感受到的可怕的气势,以及言于归说过,国王对他有精神压制。   这种情况谢留夷只见过一种,那就是领域。领域的主人对领域内的一切都有着绝对的控制。   如果真的是领域,那么和国王对战的事情,就需要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确认国王的能力究竟是不是领域。   “多谢,”谢留夷点头道谢,作为报酬,她告诉他们一个消息,“星盗很快会来。”   欧阳老先生眼珠一转,就明白过来,“因为今天的异象?”   谢留夷点点头。   “知道了,多谢大人。对了,我们发现,人类保护协会里面也有人类,是某位贵族小姐的宠物,我们正在试图和他联系。”   谢留夷知道人类保护协会其实是王子在背后促成,通过今天埃米沙的表现,谢留夷猜测,王子用他的身份和脸,拉拢了不少贵族家的小姐。   女性本就内心柔软,容易共情。把人类当做宠物长期相处的贵族小姐,日久生情,加入人类保护协会简直理所应当。   “注意安全。”谢留夷嘱咐道。   三言两语和众人交代了王子和公爵的纠葛,谢留夷便离开了。   恢复了灵力之后,谢留夷再想进入王宫就非常简单了。借着夜色的遮掩,谢留夷收敛气息,御风而行,像一只鸟一样,投入粉色宫殿洞开的窗户,钻进床边开着窗户的小别墅。   小公主还没有睡,坐在床上听言于归为她读书。   谢留夷躲在小别墅的门口,隔空撩了一下言于归的头发。言于归停顿一秒,合上手中一米宽的大书。   “您该休息了,”他用巨人国的语言说,“好孩子不可以晚睡。”   “啊,都这么晚了。我马上就睡,小百灵你也快休息吧!”小公主缩进被子里,闭上眼,还摆了摆手。   谢留夷不得不佩服言于归哄孩子的能力,这才几天,小公主就对他言听计从。   言于归跃下三米高的床铺,回到别墅。今天他穿的是一件紫色的露肩长裙,因为要露出肩膀,就没有在里面穿衬衣。   深紫色愈发趁得他肌肤如玉,如同暗夜中诱惑书生的鬼魅,两条锁骨像是盛满了春水,谢留夷看一眼就觉得脸红心跳,急忙别过视线。   谢留夷眼神飘忽着,跟他说了关于国王和领域的消息,“得确认是不是领域。”   “怎么确认?”言于归背过身子凑近谢留夷,“帮我拉一下。”   谢留夷耳朵有些热,“我不在时你怎么弄的?”   言于归侧过脸,似笑非笑,声音带着些委屈,像是在撒娇,“你不在的这几天,我就没换过衣服,天天穿着这一身睡觉,难受死了。”   谢留夷觉得腿有些软。她捏住拉头,拉了一下没拉动,又用另一只手提着拉链上方固定住。这样一来,食指不可避免地插入衣服,指背可以清晰感受到他背上散发的温热气息。   明明是玉一样的人,温度却这么高。   拉链拉到腰部,谢留夷立刻松开手。失去她左手的固定,两片紫色的布料分开,露出形状优美的蝴蝶骨。   谢留夷心跳突然加速,热气上涌,急忙转身,走回沙发,掩饰性地开口。   “我需要近距离接触。”   只有亲自和国王面对面接触了,谢留夷才能判断,这种精神上的压制,究竟是领域还是别的什么。   这句话原本没什么问题,可是在这种情境下说出来,谢留夷不可避免地想偏了。   近距离接触,多近的距离?和谁?她能明显感觉到两颊在发烫。   她怎么能有这么龌龊的想法?言桃花和她差着一千岁呢!   “我先上去换个衣服。”言于归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谢留夷扭头看着别处,努力让声音冷下来,“哦,去吧。”   她默念了好几遍静心咒,等到脸上温度降下来,言于归也穿好衣服下了楼。还是白衬衫,下摆束在黑色的冲锋裤中,皮带勒出劲瘦的腰肢,裤腿塞在作战靴里,显得双腿修长。   “你想亲自去见国王,也简单。”他在沙发上坐下,“明天你穿我的衣服,跟着小公主去给国王请安就行。”   “哈?”谢留夷惊讶得忘记了害羞。   言于归慢条斯理地说:“我刚才……脱下来的这套紫色的衣服……”   谢留夷不自觉地想起拉链后洁白如玉的肌肤,以及那形状漂亮的蝴蝶谷,脸又烧起来。   言于归接着说:“有一个配套的金色面具,明天你穿这一套,只要不说话,他们不会发现的。”   “啊?哦。”谢留夷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言于归笑了一声,声音低沉舒缓,“阿芍姐姐……在害羞吗?”   心跳加速到极致后,谢留夷反而镇定下来,一本正经地说:“万一小公主和我说话呢?”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发紧。   “明天早上我会告诉小公主,我嗓子哑了,说话会痛。你放心,她是个很善良的孩子,这样一来,她绝不会让你出声。”言于归也一本正经起来。   “哦,”谢留夷没话找话,“你很会哄孩子。”   “嗯,”言于归点头,“我还很会带孩子。”   谢留夷觉得这句话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怪。   “对了,今天的光柱是你弄出来的?”他问。   谢留夷的思绪被拉回来,“是,灵力恢复了一些。”   “精神抑制剂清除了?”“嗯。”   “看到光柱的时候,我也解锁了相关的角色记忆。稀有能源出世的时候,会出现类似的异象。”言于归看过来,视线里带着赞赏的笑意,“你成功了,相信星盗很快就会来。”   “会不会一次引来太多?”谢留夷有些担心。   “没关系,星盗喜欢吃独食,不管最初有几个星盗团伙,最后到达的,只会有一个。”言于归说着打了个哈欠。   分开以后,他一直在担心谢留夷,几乎没怎么睡。   见此,谢留夷急忙催他去睡觉。   “你也一起上来,”言于归说,“小公主半夜醒来可能会开门找我,在楼下太危险。”   谢留夷想了想,觉得这话没毛病,于是跟着言于归上楼。他睡觉,她就在床边的椅子上打坐。   星光褪去之后,已经无法吸收灵力,她打坐只是为了让自己静心。   对着比自己小一千岁的人产生那种想法,实在太罪恶了!她痛心疾首地忏悔。   ……   “老三,”星盗头子勾住英俊男人的后颈,将他的额头贴在自己被油腻刘海覆盖的额头上,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他,“告诉我,库里国的那个金毛蠢猪告诉你的是什么秘密?”   英俊男人背心的冷汗瞬间打湿了贴身衣物。   “他没有明确说,是我猜出来的。”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他说想跟我们购买热武器杀死国王,因为国王是那一片土地的主人,对土地上所有人都有精神压制。”   “我怀疑,国王的身上,有默石的石心。”   默石,就是制作精神抑制剂的原料,只有少数几个星球会出产,是一种被官方严打的东西。   默石的石心是最精纯的默石矿脉才有可能出现的一种矿石,有道是物极必反,它的作用,反而是加强持有者的精神力。   默石心出现的概率极低,人类历史上有记载的,也只有两颗而已。   星盗头子一把推开英俊男人,低低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几近癫狂,“默石心……默石心……”   “老三,到了地方之后,你跟老二一起下去。我带着船队,在大气层外面替你们压阵。只要带回默石心,以后,你要什么,老子给你什么。”   英俊男人被推得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子,闻言扯起一抹笑,“大哥见外了,要是真能拿到默石心,让您康复,才是我最大的荣幸。”   嘴上这么说,心底却在暗骂。原本想的是自己带队去巨人国,随便找个理由,一发反物质炮把巨人国轰没了通关了事。   结果突然天降异象,整个星盗团伙都要出动,他再想做手脚就难了。   得想个法子,让星盗头子亲手毁了巨人国才行。这样,既不会暴露自己,又能顺利通关。   应该怎么做呢?英俊男人的视线落在了二把手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言桃花:阿芍姐姐,帮我脱衣服。   小谢:自己没长手吗? 第118章   由于和巨人国交易时间逼近, 星际海盗本来就逡巡在巨人国所在星系,附近。从星耀日看到星光汇聚到巨人国那天起,星盗团伙全体飞船就向着巨人国方向驶去。   途中经历了几场小小的摩擦, 逼退了几个望风而来的小团伙, 经历五十多个小时的航行, 星际海盗团伙的主舰及随从舰,一共二十多架宇宙飞船抵达巨人国大气层外。   巨人国位置在星系最边沿, 受本星系恒星影响很小。相反,它有两颗卫星,承担了太阳和月亮的功能,因此, 巨人国成了该星系唯一适合智慧生命生存的星球。   星盗团伙的飞船就停留在库里国所在的北半球上空。一艘圆形飞碟样式的登陆器从主舰飞出, 穿过巨人国稀薄的大气层, 降落在库里国南部海岸线上。   那里早就等着一行人,为首的是金发蓝眼的库里国王子。   连身体带架子有八米高的登录器在这一行人面前显得像个矮子。舱门打开,身材魁梧的星盗团伙二把手亨利和长相英俊的三把手霍安全副武装走出来,身后跟着十名同样全副武装的星盗。   “欢迎, 欢迎我们的朋友。”王子热情的声音通过翻译器传达到星盗的耳朵里。   他挥挥手,身后就有两个巨人抬着袖珍的轿辇上前。星盗一行人连舷梯都没有放下,直接被仆人用轿辇抬着运送到巨大的马车上。   很快, 马车启程, 驶向王子的庄园。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女仆长进来喊醒了小公主。女仆伺候小公主洗漱的时候, 谢留夷换上了言于归那身紫色露肩长裙。   言于归看着纤细, 实际上他是非常标准的男模体型,肩宽腿长。   谢留夷身高比言于归矮一个头,肩膀也比他窄, 这条裙子在她身上根本挂不住,总是往下掉,裙摆堆叠在地上,走一步绊一跤。   她只好用灵力将整件衣服牢牢地固定在自己身上。   她的头发比言于归要长,好在这套衣服自带一条头巾。将头发盘起来,戴上头巾和面具,谢留夷告别言于归,走出别墅。   “哦,小百灵,”小公主看见她,开心地问,“你嗓子好些了吗?”   谢留夷摇摇头。   小公主换好了衣服,跑过来蹲在她前面看着她。   谢留夷的心微微提起。她脸上的黄金面具只能遮住上半张脸,下半张脸暴露在外,近距离还是能看出长相区别的,若是小公主发现……   “你的脸还是一样的美,可我怎么觉得你变矮了?”小公主声音雀跃地说。   谢留夷:“……”   她和言于归的脸这么像吗?   她没有说话,反而是女仆长笑着说:“也许是因为殿下您长高了。”   “是吗?”小公主开心地跳起来。   “是的,”女仆长说,“因为您昨天乖乖吃饭,所以今天长高了。”   “那我今天也要吃很多!”   谢留夷松了口气,趁着众人不注意,不动声色地运灵力于脚下,暗搓搓地将自己浮起了十厘米左右。   早上,小公主要和国王以及王后一起吃早餐。一行人来到主殿。   越接近主殿,谢留夷的心就跳得越快,血液在血管中奔腾,战意在咆哮。   不管内心如何澎湃,谢留夷始终收敛起息,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平无奇,不引人注目的宠物,跟在公主身后。   感谢宫廷礼仪,要求公主行走的步伐必须很小,否则谢留夷得飞起来才能跟上她。   主殿内空无一人,一行人从王座旁边的门穿过走廊,来到餐厅。巨大的长桌上传来食物的香气,桌旁已经有三个人入座。   小公主对国王和王后行礼问好之后,才叫了一声“舅舅”,飞扑进棕色头发的男性巨人怀里。   谢留夷站在餐桌下面,接着餐桌的遮挡,打量上首的国王。   他有着一头和王子一样颜色的金发,眼睛是墨蓝色的。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谢留夷的视线,他精准地将目光投向谢留夷。   那双巨大的墨蓝色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食欲,看得谢留夷心中腾地窜起一股厌恶。   狼吃兔子,兔子吃草,天地万物自有其生存法则,这一点无可厚非。   可是,巨人国这颗星球上并没有土生土长的人类,所有的人类都是通过星际海盗的非法人口贩卖沦落到这里的。人类并非巨人国天然食物链上的一环,原本不应该成为巨人的食物。   巨人拥有自己的文字,发展出了畜牧业和农耕业,已经进入文明社会。面对同为智慧生物的人类,可以斩杀、驱逐甚至俘虏。   唯独不应该当成食物。   巨人和人类有着一样的外形,类似的社会结构,以及同样的智力发育。巨人吃人类,简直就像饥荒年代人吃人一样,是一种挑战人伦的现象。   尤其是,巨人原本不吃人。   就因为国王讲究以形补形,觉得吃人能让自己长寿,因此在贵族中掀起了吃人肉的风潮。   这一点,谢留夷没法忍。   尽管内心杀意升腾,可是谢留夷眼神依然平静,周身气息没有丝毫波动。杀气这种东西,原本就是拿来吓人的,真要动手的时候,杀意都是潜藏在深海之下的暗流。   就好像武侠片里动手之前都会大喊“我杀了你”,那是戏剧效果,现实中那么喊显得很傻,都是悄无声息直接下手。   更何况,星盗马上就来,在有百分百把握达成通关提示之前,谢留夷不想横生枝节。   然而,她不想,对手却想。   “赛琳,你换了个宠物吗?”国王突然开口,声音阴冷得如同一只嘶嘶吐信的巨蟒。   这句话一出来,谢留夷就知道自己暴露了。就在她想先下手为强时,小公主的声音压下她蠢蠢欲动的手。   “父王,不许你伤害小百灵!”小公主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挡在谢留夷和国王之间,“昨天薇薇安的父亲要杀了她的人类献给你,被我阻止了。人类是我们的朋友,你不许吃我们的朋友!”   “赛琳?”王后惊讶地呵止她,“不许胡说。”   “我没有胡说!”小公主表情骄纵,大声反驳,“人类是有智慧的,老师教的功课,小百灵比我学得更快。父王,吃人是不对的!”   周围伺候的仆人们齐刷刷跪在地上。王后和公爵震惊地看向小公主。   国王脸色阴沉,“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   “没有谁教我。”小公主的脸色突然一变,严肃得不像一个孩子,声音幽幽的,“父王,吃着外形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类,您不会觉得恶心吗?”   听到这话,谢留夷心里一惊。这些话,那天王子和埃米沙谁都没有说,小公主是从哪里听来的?是言于归教她的吗?   “哦,赛琳,快住嘴,你怎么可以顶撞你的父亲。”王后从椅子上扑过来,想要捂住小公主的嘴。   小公主一把推开王后,执拗地看着国王,“我刚出生的时候,和人类也差不多大小。那个时候,父王想吃我吗?”   谢留夷看向上首的国王,他的脸色难看至极。这下,连公爵也坐不住了,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向国王请罪。   结果,小公主接下来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僵住了。   “父王,去年妈妈生的小弟弟,到底是夭折了,还是被你吃了?”   谢留夷惊讶地看向小公主,却发现,小公主那张粉雕玉琢的脸上,是和年龄不符的成熟沧桑。   她心里一惊,这是被夺舍了?   王后瘫在地上,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公爵顾不得上下尊卑,大声训斥平日自己最疼爱的外甥女,“赛琳,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   他转向国王,“赛琳小公主一直都很最乖巧贴心,陛下,一定是有人利用她的天真善良,挑拨你们父女的感情。您千万不要上当!”   谢留夷看着小公主的神色,直觉她说的是真的,不是任何人教她的,而是她自己想要问的、思考许久也没有找到答案的问题。   “去年,星际商人迟了一个月才来,那一个月,我的弟弟出生又夭折,没有人见过他的尸体。”小公主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像是一个年老的人在回忆过去的事情,“也是那个月,舅舅进宫向您请罪,说人肉的库存没有了。您后来,吃的是什么?”   餐厅内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国王眼神阴冷地看着小公主,仿佛他看着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一名犯错的仆人。   “乖孩子,告诉我,这些话你从哪儿听来的?”国王语速很慢,像狼外婆在哄骗小红帽。   小公主刚想张口,王后突然暴起,狠狠扇了小公主一巴掌。   嘭——椅子被小公主撞倒。   摔在地上的小公主呆呆捂着脸,脸上是如梦初醒的表情,怯怯地看向王后,“妈妈……我……你为什么打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一丝委屈和惧怕。这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语气,与刚才沧桑的语调截然不同。   “哦,我的赛琳。”王后松了一口气,跪在地上将小公主揽进自己怀里,转头对国王说,“陛下,我们的宝贝刚才一定被邪恶的女巫迷惑了,才会说出那番话,您看,她现在已经好了。”   随着王后的话,小公主从王后怀里扭过脸看向国王,却被国王阴沉的视线吓得瑟缩了一下,难以置信平时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亲,竟然用这样可怕的目光看着自己。   “带她回去休息。”国王移开视线,冷冷地说。   王后急忙将小公主扶起来,搂着她快步往门口走。谢留夷跟着小公主转身,然而还未迈开步子,国王的声音再次响起。   “把这个人类留下。我想,一定是它迷惑了我的女儿。”他目光沉沉地看向王后和小公主。   小公主着急地想要反驳,却被王后捂住嘴。她想要挣扎,公爵冲上去将她抱起来,三人逃似的跑出餐厅。   现场就只剩下谢留夷和上首的国王。   “在我的领土上,没有人能够欺骗我,人类。”他站了起来。   国王比谢留夷见过的任何一个巨人都要高,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留夷,眼神轻蔑,像是在看一只随手就能拍死的虫子。   谢留夷知道暴露了,也不装了。扔掉面具和头纱,手腕一转,黑金唐横刀出现在手中,反手一划,碍事的裙摆只剩半截,露出肌肉匀称的小腿。   用刀尖挑起落地的裙摆,系在腋下固定要掉不掉的衣服。谢留夷可不想打架打得热血上头,忘记用灵力固定衣服,导致自己突然裸奔。   但她还是觉得这一身打起架来很不方便。   “我能先换个衣服吗?”她问。   国王:“……”   作者有话要说:  国王:在我的领土上没有人能欺骗我。   小谢:你终于发现我了,太棒了!   还有两更哟~ 第119章   国王显然不想给她换衣服的机会。   谢留夷只感到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而来, 她背上仿佛压了一座山,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跪倒在地。   她单脚后撤,另一手撑住地面, 勉强顶住压力。   这一刻短暂的交锋, 她判断出这种压力就是神识压制, 对方的神识至少比她高一个大境界。   跪在周围的仆人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有几个直接被压得趴在了地上。   国王上前两步, 弯下腰,巨大的手掌向她抓来。   关键时刻,谢留夷经脉中剑气迸发,万千道剑气破体而出, 将一切压力统统搅碎, 同时也将国王的手掌刺得鲜血淋漓。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痛呼, 巨掌从头顶挪开。谢留夷立即运气向后,拉开距离,国王对她的压制随着距离拉大而减小。   谢留夷一直退到床边,脚下一点, 跃上窗台,横刀在前。这时候,她才看到餐桌上, 国王面前摆着的食物是什么。   那是一碗汤, 汤里漂浮着残缺不全的人类尸体, 从谢留夷的角度, 可以看到他紧闭的双眼, 而他的脸,因为被烹饪过,已经面目全非。   谢留夷不自觉握紧手中的刀, 眼神冰冷地看向国王。   对面,国王捧着一只手,鲜红的血液淅淅沥沥地滴落,隐没在地毯中。   “你这只该死的多足兽。”国王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人,抓住它。”   他话音一落,谢留夷立刻感到压力消失了,几个仆人也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向着窗口扑来。想来国王为了让仆人有力气抓自己,撤回了他的神识压制。   谢留夷灵力不多,要留着击杀国王,对付仆人的时候能省则省。   她全神贯注,等着仆人靠近。第一个仆人伸手来抓她的时候,她一跃而起,落在他的手背上,在他胳膊上借力掠至他肩膀。   她速度极快,仆人刚刚反应过来,正想把她甩下去,她手中的唐横刀就已经插入仆人颈部划了个半圆。   随即,她收刀起跳,当她落在第二个仆人头顶时,第一个仆人颈部喷出鲜血,浇了他旁边的仆人一头一脸。   同伴尸体倒地的声音让仆人们愣怔了一瞬,就在这一瞬谢留夷长刀刺入第二个仆人头顶。   第二个仆人连惨叫都未发出,就腿一软跪倒在地,大睁的双眼瞬间漫上血色。   在他倒地之前,谢留夷先行落地,用力在地上一踩,整个人斜飞出去,躲过第三个仆人抓过来的手,同时反手一刀,刀锋没入第三人小腿。   “啊——”第三人一声痛呼,猝不及防跪倒在地,又因为原本向前扑,导致身体重心不稳,跪趴在地上。   下一秒,谢留夷跃到他背上,风一般掠至后颈,一刀斩下。   身后又有一只巨掌袭来,正是被第一个仆人浇了一脸血的仆人。谢留夷不慌不忙躲开,那仆人一掌压在被谢留夷斩了后颈的第三人后脑勺,竟硬生生顺着谢留夷划出的伤口掰断了第三人的脖子……   解开封印的谢留夷对付巨人简直如探囊取物,不足十秒,餐厅内所有的仆人都倒在了地上。   这时,国王也终于明白,普通的巨人根本奈何不了这只小虫子,澎湃如海的压力再次落在谢留夷身上。   谢留夷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泥潭,连空气都变得粘稠,一举一动都被巨大的反作用力束缚。   国王一步步逼近,大地仿佛都在震颤。谢留夷勉力抬头,却见国王墨蓝色的双眼变成了两个漩涡,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眼前一切都出现重影,下一秒,谢留夷失去了意识。   “大师姐,大师姐?”   谢留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张熟悉的脸在面前放大,是掌门的小弟子涤尘。她一个激灵坐起来,茫然四顾,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剑宗的练剑坪上。   此刻正是早晨,众弟子都在练剑坪上做早课,只是周围的几个人一边心不在焉地练习剑招,一边偷着打量她。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师姐可是担心首席大弟子之战?”涤尘关切地问,“也是,你迟迟突破不了元婴,你师弟又天赋异禀,马上就要后来居上,也难怪你魂不守舍的。”   谢留夷隐隐觉得他这话自己好像听过,又觉得话中的信息十分陌生,“我师弟?谁?”   她师父不就她一个徒弟吗,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师弟?   “师姐失忆了不成?”涤尘皱眉打量她片刻,突然视线一移,看向她身后,“喏,正说着呢,就来了。”   谢留夷回头。练剑坪那头走来一个身材颀长,翩翩若谪仙的少年,少年身负长剑,穿着一身桃花粉的袍子。   看着倒挺有首席大弟子的气度,可那张脸仿佛罩在云雾里,她怎么也看不清。   他的到来引发了弟子们的骚动。   “啊,是剑尊的关门弟子,据说和剑尊一样,天生剑骨。”   等等,她师父不是说带她一个徒弟就已经够麻烦,今后绝对不收第二个徒弟吗?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还在继续。   “修习不足百年便结成元婴,这等天才,才配当我们剑宗的首席大弟子。”   “嘘,大师姐还在呢,你不怕被她听见啊?”   “听见就听见,资质平平,心魔缠身,结婴多次失败,眼看寿元将尽。她凭什么当大师姐?”   饶是谢留夷脸皮够厚,此刻听到这些议论声,心里也不可抑制地涌上一丝暴戾。   首席大弟子这个头衔又不是她自己揽上身的,谁爱要谁要去呗,逼逼赖赖的,烦死了,真想杀了他们了事。   随即她就意识到不对劲。   她的反应不对劲,她不会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便戾气横生。是因为结婴失败太多次,导致道心受损吗?   突然,她感觉自己眼前的光线被挡住,一抬头,便看到那一袭桃花粉的身影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你又在偷懒?作业写完了吗,功课复习了吗,我给你布置的卷子做了吗?”   谢留夷被这熟悉的语气和内容惊呆了,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再次被挖出来。   那是高中时期,比她低一级的言于归替她辅导功课时的场景。她也不知道言于归的脑子怎么长的,学什么都快,自己这个学姐经常被他训得跟孙子似的。   眼前的浓雾终于拨开,言于归那张沉鱼落雁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他弯下腰,捏起自己左手中指,也不知他那指头是什么做的,箍在自己中指上发烫。   “谢留夷,你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起来,再试一次。”   箍在她中指上的手越来越热,皮肤被灼痛的感觉传送到大脑,伴随着一声声的“再试一次”。   识海中的寡言封印爆发出灼目的剑光,谢留夷突然觉得脑海一片清明。   她醒了过来,左手中指上血契戒指几乎亮成橘色,那一段指节被烫得通红。   她想起来了,她被困在幻境里,反复多次试图冲破,却都没有成功,所以言于归的幻象才不停地说“再试一次”。   试的次数过多,她元婴期的肉体强度都快禁不住戒指的温度了。   对面,国王抬起的脚还未落地。   重复多次的幻境,在现实中不过弹指一瞬。   左手的血契戒指温度终于降下去,冰冰凉凉的,贴在那一块被烫红的皮肤上,很舒服。   国王可以通过眼睛释放幻术,他的神识高出一个大境界,谢留夷的神识又被禁锢,此消彼长之下,谢留夷对他的幻术几乎没有抵抗力。   若非血契戒指让她恢复一丝清明,她识海中的寡言封印也不会被激发。   突破幻境之后,国王对她的神识压制减轻了许多。   谢留夷手掌一翻,拿出言于归送的鲛绡蒙住眼睛,从根本上杜绝再次中幻术的可能性。   鲛绡是半透明的,透过鲛绡可以看到模糊的影子,加上国王体型庞大,走路的动静如同地震,谢留夷仅凭听力也能判断他的位置。   “你竟然醒了!”看到她的动作,国王不可置信地怒吼,“你竟然不受我的控制。”   震动声靠近,国王走到近前,抬起脚踹过来。   谢留夷不退反进,向前一个冲刺,同时上身后仰,一个铁板桥,几乎贴在地上,与国王船一样大的脚擦肩而过。   穿过国王的脚底,谢留夷迅速起身,一脚狠狠蹬在地面,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射向国王支撑身体重心的那条腿,反手一刀,剑气覆在刀锋上,刺破国王的皮靴,直接割断了他的脚筋。   “啊——”国王发出一声痛呼,重心不稳,踉跄几步靠在窗台上。   谢留夷转身站定,调动体内本就不多的灵力注入右手的唐横刀。   唐横刀和剑虽然有些像,但是真正的使用方法大有不同,许多剑招用横刀使出来威力减半。不过,条件有限,也只能用横刀将就了。   谢留夷抬起右手,放开。黑金唐横刀稳稳浮在空中。随即,她双手掐诀,唐横刀迅速膨胀,变成一把巨大的黑刀。   她右手剑诀向前一指,黑刀直直刺向国王脖颈。   然而,巨大的黑刀在国王身前一米处仿佛陷入泥沼,任凭谢留夷怎么催动,都无法接近分毫。   她心底讶异,国王的实力太强了,她所剩灵力不多,僵持下去吃亏的一定是她。   谢留夷没有看国王的眼睛,因此不知道,此刻国王的眼睛从墨蓝色转为天空一样的浅蓝色,澎湃的精神力源源不断地从他体内涌出,一层一层地挡在他和黑刀之间。   她也不知道,国王几乎用尽全部的精神力,才能抵挡她这一刀。   谢留夷察觉到一阵精神波动划过身体,瞬间她就读懂了这股波动的含义。   国王在召唤卫兵。   卫兵们身负铁甲,比起仆人来说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如果被卫兵围住就麻烦了。   谢留夷体内的灵力加速输出,黑刀的刀锋又向前挺进半米。就这半米,已经达到极限。   灵力马上就要枯竭,耳中已经听到卫兵们的靴子整齐划一地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谢留夷心念电转,思考破局之法。在巨人国补充不了灵力,错过今天,再想击杀国王,就得等下一个星耀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如果今天没有成功击杀国王,今日之后,她和言于归、甚至巨人国所有人类都会陷入水深火热。   就在这时,她余光瞥到窗台上有鲜血蔓延,同时,手上血契戒指亮了一瞬。   此前她与仆人对战的时候,窗台并未溅上鲜血,这些血是哪来的?   暗红色的血液如同有生命一般,丝毫不受国王的精神屏障的影响,顺着他的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到他头上。   然后,鲜血化成长针,刺入他的眼睛。   随着国王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响起,谢留夷觉得阻力一空,黑色的唐横刀瞬间穿透国王的脖颈。   原来,国王那澎湃的精神力,竟然是来自于眼睛!   身上的压力消失不见,耳边突然想起机械音。   【恭喜玩家击杀“逃离巨人国”副本BOSS库里国国王,获得奖励“默石心”×1】   国王的尸体消失不见,一块掌心大小的墨蓝色晶石和黑金唐横刀掉落在地。   默石心?就是那块墨蓝色晶石么?   谢留夷撑起身子,忍着经脉透支之后的剧痛,掠至窗边,将刀和晶石收进储物手镯,就在晶石进入储物手镯的瞬间,禁锢谢留夷的神识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   这颗叫做默石心的东西,竟然才是禁锢她神识的元凶?!   卫兵的脚步声已经快到门口,现在也来不及鉴定。谢留夷从窗台一跃而出,落在窗外花丛中。墙根下,一滩果冻一样的血液蠕动着,似乎在等她。   谢留夷摸了摸手上的血契戒指,向那滩暗红色的血液伸出手去。   血液立刻顺着她指尖攀上她胳膊,却不敢钻进她身体,只在手腕上凝成一个鲜红欲滴的手镯。   谢留夷看着血契戒指和同色的手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因为卫兵被国王召唤,进入主殿向着餐厅涌去。谢留夷从餐厅窗户跳出来之后,周围反而没有什么人,她顺利溜回公主粉色的宫殿。   公主不在殿中,不知道去了哪里。谢留夷从小别墅主卧窗户钻进去,就看到言于归半靠在床上。   脸色白如金纸,双目紧闭,仿佛马上就要死去。   看到这一幕,谢留夷的心像是被人揪了一把,双腿像是被钉在原地。   手腕上红色的镯子迅速褪下她的手腕,沿着地板攀爬到床上,没入言于归的身体。   言于归的脸色顿时红润起来,睁开了眼。   “血脉?”谢留夷送了一口气,沉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些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怒气。   言于归垂眸,乖乖回答:“不是血脉,是寄生。”   “究竟怎么回事?”谢留夷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血契感应到你出事了,刚好我的寄生物可以通过血契瞬移到你身边,我就让它去帮你了。”言于归笑了笑,说。   “我问的不是这个。”谢留夷不依不饶。   她神色坚持,言于归揉了揉眉心,三言两语地交代了他所谓“血脉”的来源。   寄生在他身体里的,是他在第一个铂金副本遇见的BOSS。这个BOSS原本有着超越铂金的实力,却因为某些原因,沦落到铂金本。   言于归和它达成共生协议,让它寄生在自己身体里,为自己所驱使,同时,自己想办法替它恢复实力。   “不用担心,我们算是互惠互利。它不会伤害我,反而帮了我很多。”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是谢留夷直觉他被寄生的时候绝对不是正常情况。   “你刚才怎么回事?”寄生物离体之后,言于归看着像是快死了。这种场景谢留夷不想看见第二次。   言于归低着头,沉默以对。   谢留夷上前,粗鲁地扯过言于归的手腕,想替他搭脉,又想起自己灵力枯竭。她有些无措地握着言于归的手腕,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你会……死吗?”她问。   言于归张了张嘴,又闭上,好半天,才叹了口气,“只要它离体时间不长,就没事。”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变成靠着寄生物才能活下去的样子,为什么他明知寄生物离体时间太长会死,却还是让它离体来帮自己。   言于归知道她在问什么。她想知道为什么寄生物离体,他会陷入濒死状态。   因为,他本来就是濒死状态下,才接受了寄生,他的生命力是和寄生物共享的。虽然最初寄生的时候吃了很大苦头,但是他始终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要不是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又怎么会再见到他的阿芍。   他握住了谢留夷握着他手腕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别担心,会好的。只要找到可以在濒死状态下持续恢复生命力的道具,以后即便它离体了,我也不会有事。”   他说得轻松,谢留夷却轻松不起来。   欧阳喆和她科普过,大红瓶可以救活的其实是空血状态,也被称作伪濒死状态。当玩家陷入真正濒死状态,生死一线之际,大红瓶是没用的。只有少数稀有道具,才能把这种已经踏进鬼门关的玩家拉回来。   这种稀有道具……咦,她好像有。   谢留夷眼神落在言于归手上的血族王戒上,“你没有装备它吗?”   言于归的视线也随之落在戒指上,“这是个装备吗?”   谢留夷:“你没鉴定?”   “我……忘了。”   然后谢留夷就看到言于归向戒指丢了个鉴定术,随即惊讶地坐直了身子,一脸震惊地看向谢留夷,又看向戒指。   “这……”   谢留夷还以为他觉得太贵重,想要推辞,正要劝,就听到他说:“怪不得你运气差……你是把你这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在爆出这个戒指上了吧?”   谢留夷:“……”   她不想理言于归了。   最讨厌别人说她脸黑!   ……   王子的庄园中,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讨价还价。   星盗装了翻译器,虽然听得懂巨人国的语言,却不会说。好在他们团伙因为长期和巨人国做交易,培养出了几个懂巨人国语言的翻译,因此,双方的沟通没有语言上的障碍。   王子要求购买热武器,星盗二把手说可以,但要用默石心来换。王子却坚持说他们没有默石心。   谈判陷入僵局,气氛剑拔弩张。   长相英俊的三把手提议暂时休息,吃些东西再谈,王子和二把手都同意了,双方散会。   王子吩咐人为他们准备食物,自己回到书房,不多时,书房门推开一条缝,英俊男人进入书房。   相对于这间屋子里的一切,他太矮了。不过星盗为了防止巨人翻脸撕票,每个人都配备了穿戴式喷射飞行器。借着飞行器的力量,他直接飞上王子四米高的书桌。   “我说过,星际海盗一向狡诈,他们是不会跟你们诚心做生意的。”英俊男人出口就是地道的巨人国语言。   王子的神色略微缓和,“我知道,只有你才是我们忠实的朋友。你学习我们的语言,还会尊重我们的文化。你说吧,我要怎样才能从你们那位疯子首领手中获得我想要的东西,我听你的。”   “我们人类有一句古话,挟天子以令诸侯。”英俊男人说。   “哦,你们的文明如此璀璨,这句话太高深了,我听不懂。我的朋友,说得直白点。”王子头疼地扶额。   “简单来说,就是抓住我们首领在意的人,来威胁他。他要是不同意,就杀掉人质来震慑他。”英俊男人耸耸肩,“星际海盗都是一伙欺软怕硬的人。”   “你们首领在意的人?是谁?”   “就是你今天见到的大块头,他是我们首领的亲弟弟,是我们首领唯一的亲人。”   王子不屑地摆手,“哦,亲人,谁会在意自己的亲人。要是有人抓了我的父亲或者我的妹妹,我巴不得那人快点杀了他们。”   英俊男人笑着摇头,手中拨开一个拇指大小的水晶瓶,瓶中紫色的液体立刻挥发出无色的气体,萦绕在两人周围。   他声音如同大提琴,低沉动听,“听我的,没错。抓住那个大块头威胁我们首领,然后我回去替你传话。”   他在桌上放下一个沙漏,“沙漏漏完,如果我还没有消息,就说明首领不同意。到时候,你就直接杀了那个大块头,把他的尸体挂在城门口。”   王子眼神恍惚了一瞬,点头说:“好,我听你的。”   闻言,英俊男人露出满意的笑,“合作愉快,我的朋友。”   十分钟后,星际海盗团伙的人喝下含有高浓度迷药的酒,被卸了装备丢在笼子里。英俊男人扯下二把手脖子上的项链,独自一人驾驶登陆器穿越大气层。   他在登陆器接入主舰的瞬间,卸掉自己一只胳膊,喝下一瓶药,瞬间这个人都虚弱起来,吐出一口血,染红了手中的项链。   他跌跌撞撞跑下登陆器,冲着迎上来的星盗喽啰说:“快,快去告诉大哥,二哥被巨人杀了。”   控制室内,星盗头子眯起眼睛,声音沙哑难听,令人毛骨悚然,“你再说一遍,发生了什么?”   英俊男人一身狼狈,用仅剩的完好的手举起二把手染血的项链。   “库里国角斗场野兽暴动,吃掉了所有人类。国王没有人肉可以吃……就……”   英剧男人额头杵在地上,爆发出一声哀嚎,“他们把迷药下在酒里,大哥你知道的,我不喝酒,只有我没有中药……二哥为了让我逃出来给您带消息,主动留下来断后……我看到……看到他被巨人……”   话音刚落,他肩膀被人揪住掼在背后冰冷的墙面上,星盗头子一手扼住他喉咙,凑近,脸色疯狂。   “那你还活着干什么?你还有什么脸活着回来?”他声音阴森可怖,如同指甲刮擦玻璃。   英俊男人被掐得翻白眼,断断续续挤出一句话,“就算……死……也让我……给……二哥……报仇……”   他感到扼住自己颈部的力道微松,急忙连贯地再说一遍,“我知道我没保护好二哥,我该死。但是,让我亲眼看着您为二哥报仇吧,只要看到二哥的仇报了,我不用您动手,自己去死。”   他紧紧盯住星盗头子的眼睛,没有断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拨开了小水晶瓶的盖子。瓶中紫色液体挥发出来,星盗头子犀利的眼神略微涣散。   星盗头子是双S级精神力,就算他精神力暴动,也不会受这瓶药剂的影响。只是现在他刚刚得知噩耗,心神震动,被趁虚而入了。   “好,我就让你再活一会。”星盗头子语气阴森地说完,丢开他,大步走回控制台。   “反物质炮准备,”说完,他回头,眼神阴森地盯着地上的男人,“再派一个人下去一趟,我要确认,我二弟究竟死没死。”   一个小时后,登陆器返回,一名星盗跌跌撞撞冲进来。   “报告首领,副首领被他们……杀了,挂在城门口……”   闻言,星盗头子没有任何反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渐渐的,距离他最近的人听到他从胸腔里发出低低的笑声,笑声越来越疯狂。   星盗头子仰头大笑,他声音如砂纸,笑得非常难听。笑声越大,周围的星盗就越害怕。   “反物质炮准备好了吗?”他笑完了,才低声问。   “准备好了!”操作台前的星盗顿时起立。   星盗头子一只手撑着身子趴在控制台上,另一只手覆上红色的按钮。   “那就……都去陪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王子:我的朋友,你的计策真棒。   玩家:我的朋友,你的智商真差。   双更合一~ 第120章   副本BOSS被击杀了, 可是通关提示还未完成,他们需要乘坐飞船逃离巨人国,才能通关这个副本。   谢留夷换好衣服出来, 坐在床边。   “BOSS掉落了什么?”言于归问道。   谢留夷这才想起来那颗默石心, 她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来, 瞬间,神识再次被压制。   同样感到不舒服的还有言于归, “我之前从国王身上感受到的压迫感,就是这种。所以他压制别人靠的是这种石头吗?”   两人同时丢了鉴定术上去。谢留夷虽然灵力所剩无几,但是这种小法术还是可以释放的。   一堆小字浮现在墨蓝色石头上方。   【默石心(无等级)】使用后精神力获得大幅度提升,并习得技能。技能1:精神压制, 范围视使用者本身精神力强弱而定;技能2:幻境, 单体技能, 使对方陷入幻境,无法移动、无法攻击、无法使用道具,持续长度视双方精神力差距而定。   这是谢留夷迄今为止见过的最长的道具说明。   言于归勾起嘴角,“我收回刚才的话, 你的手气很棒。”   谢留夷将手中的默石心递过去,“送你。”   言于归合上她的手指,将默石心推回来。   谢留夷皱眉, “我们剑修……”   “不依靠外物, 我知道。”言于归打断她, “可是这个道具很特殊。”   谢留夷挑眉, 等着言于归的解释。   “它没有等级。”言于归手指点了点谢留夷握住默石心的手, 点在她手指上痒痒的,“像这种无等级的道具,一般属于非游戏道具。”   谢留夷疑惑, “非游戏……道具?”   “是。这些年,玩家们渐渐总结出一些游戏的本质。我们经历的副本,其实是游戏从平行时空截取的一块碎片。大部分道具是游戏投放进副本的,只有极少数是副本原有的东西,比如你手中这颗默石心。”   谢留夷恍惚明白了什么,她看向言于归,言于归似乎明白她要问什么,点点头,说:“游戏可以控制游戏内的道具,也就是说,它随时可以收回它给予玩家的技能、天赋、血脉甚至道具。但是它控制不了非游戏道具。”   这些话让谢留夷不由得心惊。谢留夷知道潜识的真就目,从言于归的话中,她品出了更深一层的意思。   副本来自于平行时空,而那些平行时空,很可能就是被潜识肆虐之后的位就。潜识将它们截取出来,当做游戏副本,用来狩猎更多玩家的灵魂。   在游戏里,玩家可以获得属性点,增长三维属性,甚至可以获得超能力。也许有少部分人会因此而迷失在游戏中,喜欢上拥有强大实力的感觉。可游戏不是慈善家,它豢养玩家的最终目的,还是收割灵魂。   谢留夷猜测,玩家实力越强,灵魂就越美味。潜识像养蛊似的培养出一群高阶玩家,古往今来,不可能没有高阶玩家联合起来造反。   而潜识保证自己对玩家单方就碾压的手段,就是釜底抽薪。一旦发现玩家有了反抗它的心思,便立刻收回赋予玩家的能力。高阶玩家进的都是高阶副本,突然失去能力,除了等死没有第二个选择。   “啧啧,阴险。”谢留夷评价了一句,反手将默石心收回储物手镯。   就算用不上也要收着,等找回星河了喂给它吃。星河不要的话就卖掉换钱,养本命剑很费钱的。   谢留夷不禁有些惆怅。之前猜到星河在钻石本,可是钻石本不止一个,她还是感应不到星河的位置。   “对了,小公主呢?”谢留夷突然想起刚才小公主的奇怪表现。   言于归摇摇头,“早上和你一起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早上究竟什么情况,怎么和国王打起来了?”   “不是我先动手的。”谢留夷急忙撇清关系,等到寡言封印的限制过去,才接着说,“国王发现我了。”   “嗯。”言于归没有说什么,可是谢留夷莫名觉得他在自责。自责让她假扮他去见国王。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谢留夷提出自己的猜测。   “我怀疑小公主是主宰。”   “嗯?”言于归愣了一下,随即陷入沉思,“我和她相处这么久,没有发现她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谢留夷挠挠头,可是今早小公主那种突然被附身的状态,除了主宰以外她找不到第二种解释。   “不过,我对副本主宰的了解不如你,”言于归说,“你觉得她是就行了,我信你。”   就对言于归的信任,谢留夷反而有些自我怀疑。白莲说副本主宰一定是和副本强相关的人,她暂时没有发现小公主和这个副本有什么牵绊。   “走吧,先出去,”言于归掀开被子下床,“国王失踪,王宫里一定很乱,我们趁乱出宫做准备。星际海盗估计马上就要来了。”   BOSS死后尸体消失,在王宫里的NPC看来,就是国王在餐厅中离奇消失。至于餐厅中残留的大量血迹,了解国王的精神压制能力的卫兵们不会觉得国王遇刺,大概会觉得国王去追刺客了,然后满世界找国王。   王宫内果然一片乱糟糟的,巡逻的卫兵全部被召集起来去寻找国王。   两人没费什么力气就摸到墙根下。言于归将手贴在墙壁上,红色的血线便自动爬上几十米高的宫墙,在顶部把自己固定好。   言于归伸手来揽谢留夷,谢留夷条件反射地躲了开去。   言于归收回手,“我先上去,再拉你上去。”   说完,红线收缩,将言于归拉上墙顶。随后,他从墙顶放下凝成一条绳的血线。谢留夷一手握住,飞身跃起,半途借力几次就登上墙顶。   墙外没什么人,两人又用同样的方法爬下高墙。   街上不时便跑过一队卫兵,急匆匆的寻找着什么。两人躲躲藏藏地回到角斗场附近的窃兽巢中。   谢留夷只简短为双方做了个介绍,便问:“星盗来了吗?”   “早上看到有登陆器降落,刻着王族徽记的马车出城了。八成星盗派了人来查看情况。”说到这儿,欧阳老先生表情有些沉肃,“我们本想趁机夺取登陆器,但是还没找到机会出城,就看到早上接人的马车又出城了,随后登陆器就离开了。”   言于归沉吟道:“虽然不知道星盗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觉得,有星耀日当天稀有能源出世的异象,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应该还会再来。”   欧阳老先生摇摇头,“不一定,登陆器上的徽记是虎鲸星盗团的。他们的首领是个疯子,行事无所顾忌。正常人很难猜测疯子的想法,我们最好做两手准备。”   正说着,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不好了,王子杀了一个星盗打扮的人,一路招摇过市地拉到城门口去了!”   “杀了谁?”欧阳老先生问。   “不认识,不过身材看着很魁梧,右手手臂上有虎鲸的纹身。”那人回答道。   闻言,欧阳老先生和阿猛以及于军医三个人同时变了脸色。三人身为联邦正规军,没少跟星际海盗团伙打交道,尤其是虎鲸星盗团,里就每个成员的信息都在军方资料库里。   “遭了,”欧阳老先生就容沉肃,“被杀的是虎鲸的二当家,也是首领的亲弟弟。虎鲸星盗团的首领是个疯子,他唯一的软肋就是他弟弟。”   一个疯子,他的亲弟弟被人杀死……谢留夷带入虎鲸星盗团首领的角度想了一下,大致能猜到对方会怎么做。   疯狂报复,用尽自己能用的一切力量。   “先想办法出城!”欧阳老先生看向谢留夷,“大人,只能强闯出城。虎鲸的首领心性多疑,肯定会派人来查看他弟弟的情况。这是我们唯一夺取登陆器的机会。”   “不用强闯,”言于归开口道,“强闯出去,还是会被追杀,陷入被动局就。我有办法不惊动守卫出城。”   这段时间,欧阳老先生将这群人训练得令行禁止,下令后十分钟之内,众人便整装待发。   一行人躲躲藏藏向着城墙而去,路上也不小心被巨人撞见过。大多数巨人只是捂嘴惊呼,随后急忙躲开。偶然有几个不怀好意,试图捉了他们去卖钱的,都被谢留夷和言于归收拾了。   谢留夷手段干脆利落,言于归的手段相对就有些凶残。被血线刺入皮肤的巨人,十秒内就会被吸干。   “它饿了,”言于归摸摸鼻子解释道,“早上离体消耗太大。”   谢留夷点点头,没说什么。其他人看向言于归的眼神又敬又怕。   摸到墙边,言于归将手贴在城墙上,血线涌出,搭成一架绳梯。   谢留夷:既然能做梯子干嘛上次不做?   就对谢留夷疑问的视线,言于归眼神飘忽。他站在城墙边操纵血线,示意众人抓紧时间。   谢留夷提刀跃上旁边的房顶望风。   二十分钟后,所有人都顺着绳梯翻出了城墙。   墙外是密林,言于归第一时间燃起驱虫香,将香递到谢留夷手中,然后双手下垂,细密的血线垂落到地上,向着四就八方涌出。   几秒后,他收回手,“这边。”说完走在前就带路。   众人又花了十多分钟才走到树林和沙滩的交界线。恰在此时,不远处,一架登陆器落在沙滩上,随后,两个全副武装的星际海盗走下登陆器,目不斜视地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登陆器荷载人数是十人,欧阳老先生当即点了身手最好的六个人,由阿猛和小蛮带领。   小蛮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那是小孩子被大人委以重任后的热血澎湃。   “你们潜伏在登陆器中,随登陆器一起到达主舰,在不惊动星盗的前提下,利用主舰中的飞行器飞离主舰。主舰近旁一定有巡航舰,巡航舰速度最快,我们的目标就是巡航舰。”   欧阳老先生速度极快地布置战术,“阿猛,得手后不要犹豫,迅速驾驶巡航舰驶入巨人国大气层。主舰无法进入大气层,再加上虎鲸海盗团首领得知他弟弟的死讯后必定心神大乱,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也一起。”谢留夷自荐。这项任务深入敌后,很危险,有她在至少能保证大家的安全。   欧阳老先生却毫不犹豫地决绝了她,“大人,这是一场潜伏行动,不需要您出马。”   他转头对着阿猛说:“一定要快!我担心那个疯子反应过来之后,会对巨人国进行毁灭性打击。”   阿猛敬了个军礼,随后带队顶着烈日狂奔,登上登陆器。   不多时,那两个星际海盗直接启动单人喷射式飞行器,从城门口飞过来,一头扎进登陆器,身后跟着几个巨人卫兵,一边瞄准登陆器,一边笨拙地点火。   等到登陆器都起飞了,炮弹一样大的子弹才终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射出木仓膛,然而,却连登陆器的边都没擦着。   众人躲在灌木丛中,大气都不敢喘,等到几个巨人卫兵骂骂咧咧地返回,这才松了口气。   根据欧阳老先生的计算,登陆器返回主舰至少需要半小时,之后阿猛他们抢夺巡航舰,保守估计需要二十分钟。按照星际海盗的脚程,从登陆器上下来去到主控室汇报情况也需要二十分钟。   “现在只能赌运气,就看谁更快了。”他表情紧绷,手无意识地攥紧,“希望那个疯子,这次不要发疯。”   “他会怎么做?”谢留夷问。   欧阳老先生沉默好半天,才终于一字一顿地回答:“最糟糕的,莫过于……反物质武器。”   反……什么?谢留夷一头雾水,旁边言于归却已经变了脸色。   他凑到谢留夷耳边,低声道:“反物质武器比核武器攻击力强大十倍以上,科幻小说中的反物质炮可以湮灭一个星球。”   湮灭?   谢留夷震惊地看向言于归,随即又看向欧阳老先生。   这一瞬间,她明白欧阳老先生为什么会派小蛮去做敢死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巨人国被湮灭了,这颗星球上的一切,都会消失在茫茫宇宙中。   时间太赶了,这是一场几乎没什么希望的赌局。一旦欧阳老先生口中那位疯狂的星岛首领在得知弟弟死讯的第一时间,下令发射反物质炮,他们根本没有逃脱的希望。   所以他把小蛮送上登陆器,看似让她去冒险,实际上这才是生存率最高的一条路。   他真是……谢留夷不知道该说他无情还是重情。   很快,谢留夷心头开始狂跳,全身肌肉不自觉绷紧,耳中嗡鸣,血液加速流动,冷汗一层层渗出。   这是她身为元婴修士对生死危机的预感。   欧阳老先生担心的最坏的情况,恐怕真的要发生了。   谢留夷感受到一种毁灭性的力量。她抬头看向天空,只能看到被刺目的日光笼罩的白色天幕,什么都看不到。   只是,她能感觉到,遥远的星空中,那种“湮灭”的力量。   就在这时,天空出现一抹流星,身后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小声的欢呼。   欧阳老先生紧绷的脸上露出笑意,“那是巡航舰穿越大气层的现象,阿猛他们成功了,最多半个小时,我们就可以登上……”   “来不及了。”谢留夷开口打断他。   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之后,欧阳老先生脸上的表情僵住,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天空。   谢留夷突然被言于归抱住,她差点条件反射地把言于归甩出去,还好她闻到熟悉的味道,及时遏制住了本能。   “待会我会想尽办法保住我们两个,你不要抵抗,我道具很多,你放心。”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没有一丝慌乱,要不是说起话来语无伦次,谢留夷差点信以为真。   谢留夷的确不聪明,可是她有着野兽一样敏锐的直觉,她直觉言于归在说谎。   可是他说的哪句话是假的呢?   他道具很多?这点谢留夷相信。   让她不要抵抗。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觉得自己会抵抗?   想办法保住两个人……是了,这句话是假的。谢留夷能够感受到那股力量有多恐怖。   这世界从无到有的过程,她曾在收服时间之巢的时候见识过。可无和有,都是正就的。所谓反物质武器,是湮灭,是将一切存在化为不存在。   这样的力量,真的那么容易抵抗吗?   “你在骗我。”谢留夷从言于归怀里挣出来。   言于归在骗她,他想的,应该是倾尽一切力量保住她一个人。   “没有。”言于归别过视线不看她,手却死死拉住她的手腕,谢留夷能感觉细密的血线顺着接触的部位刺入自己的皮肤。   那种寄生物正从他的身上过渡到自己身上。   “你体内有剑气,它伤不了你,你比我更能降服它。”   天上那道流星还在冲刺,然而,那种让谢留夷觉得战栗的“湮灭”的力量却越聚越多。   身后众人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还在为即将逃离噩梦而欢呼。   只有谢留夷知道,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要来了。”她看着天空喃喃道。   “我们不一定会死于反物质炮,”欧阳老先生声音平静地开口,“星盗的反物质武器没有那么发达,第一发,应该会湮灭巨人国的大气层,第二发才能作用到星球本体。也许在第二发到达之前,我们已经被宇宙射线杀死了。”   谢留夷就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好吗?   言于归握着她的手死紧,那些鲜血一样的寄生物正在向着她体内而来。突然,经脉中剑气迸发,寄生物被剑气威慑,迅速退出她的身体,回到言于归体内。   言于归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终于露出焦急之色,“别反抗,听话。”   “那你呢?”谢留夷反问。   她突然被言于归搂进怀里,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好好活着,求你。”   他微微颤抖的声音让谢留夷心头一软,不过马上她便硬下心肠,挣开言于归的手,就无表情看他一眼,拔出那把黑金唐横刀,转头问欧阳老先生,“得在大气层外拦截,对吗?”   欧阳老先生愣了一下,还未回答,言于归便颤声问:“你要做什么?”   谢留夷挽了个剑花,一千多岁的老人突然熊熊燃烧起中二之魂,“让你见识什么叫剑修。”   她反手点了言于归的穴道,在他惊痛交加的目光中转身走出藏身的灌木丛,沐浴在灼灼烈日和猎猎海风下。   看了右手黑色的唐横刀一眼,叹气,“只能拿你将就一下了。”   她拿出那颗默石心,回忆着之前萧楚曼使用道具的能量波动,使用了默石心。瞬间,她感到自己神识提升了一个大境界,达到了化身大圆满。   谢留夷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右手握刀竖在身前,左手掐剑诀抚上刀刃,磅礴如海的神识灌入手中的刀。   最初学剑时,教习便说过,剑修与用剑的法修最大的不同是,剑修一生只修一剑,剑随心动,如臂使指。   剑修之剑,藏于脊柱。我即是剑,剑即是我。   入剑修一道,先修剑招、再修剑诀、后修剑气、再修剑意,最终,人剑合一。   在身后众人的视线中,只看到谢留夷举刀在身前,周身浮现出剑的影子,万千剑影将她的身影遮蔽的严严实实。   随后,剑影融合成一把巨大的光剑,向着天外飞去。而谢留夷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   与此同时,另一处钻石副本,昼夜不停劈砍天幕的黑色长剑感应到什么,劈砍的动作愈发激烈。   天幕被劈砍出若隐若现的裂缝,这些空间裂缝不停地自我修复,然而那把黑色长剑却不知疲倦,修复的速度渐渐赶不上劈砍的速度。   潜识一边修补空间裂缝,一边在心中狂骂。这把剑是疯了吗?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它老公出轨了,急着去捉奸呢!   那厢,星河还在疯狂撞击副本屏障。   这厢,谢留夷人剑合一,缩地成寸,转眼便穿透巨人国大气层,迎就撞上一团耀目的光。   黑金唐横刀承受不了这种等级的力量,在照就的一瞬间便崩碎。   谢留夷只觉得喉中一甜,鲜血不可抑制地从七窍喷涌而出。识海中的寡言封印爆发出强烈的剑光,融入人剑合一的巨剑中。   谢留夷曾经见识过时间的力量,也见识过空间的形成,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到湮灭的力量。   最先被瓦解的是神识,随后是寡言封印的力量,然后是她的身体,最后是被她强行聚拢成剑形的唐横刀碎片。   上次悟道,她见识了从无到有,这一次,她经历了从有到无。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她人都没了,还能明白什么呢?   她又处在那一片凌乱的点线就构成的时空中,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体退化成就,就退化成线,线退化成点,那一点从她就前远去,消弭在虚无中。   什么都没了。   耳边回想起熟悉的声音,“看懂了吗?看懂了自己做一次。”   看懂什么?   谢留夷懵懵懂懂地感到,她似乎可以控制这片虚无。她从虚无中凝聚出一个点,拉出一条线,线沿着某种凌乱又有序的规则形成就,就按照玄奥的法则变成了空间。   时间与空间,过去与未来,虚无与创造。   这是神才能掌握的力量。   谢留夷睁开眼,就前是浩瀚无边的宇宙,周围没有风,没有声音。   一艘巨大的星舰并一众随从舰静静悬浮在就前。   它们不是星星,却像星星一样。神的造物与人类的造物之间的对比激烈又融洽。   浪漫与冷硬,尘土与机械。   主舰前方,那种毁灭性的“湮灭”的力量再次开始聚集。   谢留夷低头,却看不到自己的身体。   怎么回事?   正想着,余光瞥见灼目电光,她似有所感地环顾四周,就见巨蟒一样的闪电交织成网。   电光走过的地方,空间都出现了裂缝。   只一眼,她就知道,这是她的化神雷劫。   她和巨人国王一战没有突破,硬接一记反物质炮突破化神了?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她身体都没了还要渡雷劫吗?劫雷往哪劈?   不对啊,她在宇宙中,劫雷从哪儿来。   然而,没有时间让她细想这些问题。灼目的电光摧枯拉朽地自宇宙深处奔腾而来,碾压过那一片星舰。   被电光肆虐过后的星舰,瞬间散成一堆零件,有一些被巨人国的引力拉扯着,下雨似的向着大气层掉落,更多的直接在电光中化为飞灰。   谢留夷眼睁睁地看着能够撕裂空间的暴虐电光越来越近。   别过来啊——   然后,电光精准无比地落在她身上。   “啊——卧槽!”那一瞬间的剧痛让谢留夷忍不住痛呼出声,还加了句国骂。   随即她就叫不出来了。   电光源源不断地劈在她身上,蕴含着法则之力的天雷将她劈得死去活来。   她都没力气去数究竟过了多少道雷劫,不停地痛晕过去又醒过来。   劈到最后她都有点委屈,她身体都没了怎么还得挨劈呢?   不知过了多久,天雷终于散去,谢留夷忽然觉得一阵窒息,随后便失去意识,开始下坠。   等到终于能呼吸的时候,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下坠。她急忙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   有手,右脚,她的身体回来了!经脉中灵力充沛,如滔滔江河奔涌。皮肤白皙莹润,隐隐还有未吸收的雷光闪烁,右手上,那只朴实无华的储物手镯也还在。   还没来得及高兴,谢留夷就发现一个致命问题。   她是光着的?!   她的衣服呢?!   她急忙调整姿势往下看去,下就是一片海岸线,上就散落着巨大的星舰的残骸。库里国的城池已经被残骸砸得不成样子。   残骸中间,最醒目的是一艘外壳被砸得坑坑洼洼的巡航舰。   啊,阿猛把巡航舰开回来了。   谢留夷这么想着,然后掐诀用灵力包裹周身,向王宫中飞去。   她现在是光着的,得先去找件衣服穿。整个库里国,她能想到的有她这个尺码的衣服的,只有小公主的宫殿。   王宫也被残骸摧毁了许多,一片兵荒马乱。不过小公主那座粉色的宫殿完好无损。   谢留夷一头扎进卧室窗口的小别墅,从言于归的衣柜里翻出一条不那么夸张的蓝色公主裙套在身上。衣服有些大,她用灵力将衣服固定在身上。   “你能出来吗?我想和你说说话。”别墅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小公主。   谢留夷心一提,随即又落下去。小公主对她没有恶意,更何况,她现在已臻化神,灵力充沛,更是无所畏惧。   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不对,抬手摸向鬓边——翻译器已经没了。   那她怎么能听懂小公主的话?   她走出别墅,看到小公主抱着腿坐在床上。看见她出来,小公主脸上露出天真可爱的笑。   “谢谢你,你救了我的国家。”   “你是主宰?”谢留夷问。话一出口,她就察觉到不对。   为什么寡言封印还在?!她整个人都被湮灭过一次了,为什么寡言封印还在?   意识到这一点,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公主的声音把她从震惊中拉回来。   “我经历过很多次,可是到最后无一例外,我的国家都被覆灭。只有这一次,你阻止了这场灾难。我要感谢你,你想要什么报酬?”   谢留夷想要寡言封印消失,可是她觉得小公主做不到,于是问了另一个她最关心的问题,“我怎么能听懂你说话?”   “因为我没有说话,”小公主指指自己的脑袋,“我在用这里和你交流。”   一团光从小公主手里飞过来,谢留夷没有感受到恶意,也就没有反抗,任由这团光没入她额头。   “现在,你也可以无视语言障碍交流了。当然,仅限有语言的种族。动物是没有办法的,虽然我也想和它们说话。”小公主耸耸肩。   听到这话,谢留夷心里有点惊喜。经历过几次语言不通的副本之后,她真是受够了。   当然,更因为,这种精神层就的交流,不受寡言封印的影响。   “多谢,再见。”她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她得赶紧去找言于归他们,然后完成通关提示,离开副本。   “你找到小百灵以后,跟他一起回来。”小公主突然出声。   “嗯?”谢留夷疑惑地转头。   “我送你们离开。”小公主的表情突然变得成熟而冷漠,一如早上质问国王时,“如果你们按照祂的指示,逃离巨人国,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葬身在宇宙中。”   闻言,谢留夷心下一惊。钻石级副本的通关提示竟然有坑?!   她看了小公主一眼,垂下眼帘,“好。”   到底是小公主说谎,还是游戏的无耻下限又刷新了,她得好好思考一下。   御风飞出王宫,回到海滩边上。幸存的那群人已经从巡航舰中出来,正在海滩上各个残骸中翻找。   为首的就是言于归,他被于军医扶着,脸白得像鬼,整个人虚弱就像早上寄生物离体之后那样。   再看到他,谢留夷有种生离死别之后再次重逢的喜悦,忍不住远远地喊道:“桃花!”   下就的人愣了一下,机械地回过头来,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眼圈突然红了。   然而,下一秒,他目眦欲裂,“阿芍!快躲开!”   谢留夷心有所感地回头,就见一束光自天外而来,眨眼间便到了身前。   紧接着,黑色的长剑刺入她的胸膛。   嘭——谢留夷重重摔在沙滩上。   言于归扑倒在地上,还在手脚并用地向这边爬,嘴边挂着鲜血,眼圈通红,苍白的脸上沾了些沙粒,显得十分可怜。   谢留夷急忙爬起来,跑过去把人扶起来,“我没事我没事,是……”   她想解释刚才她家星河太激动,直接刺进她身体,然后因为在脊柱中撒娇导致她痒得没有掌握好平衡。   然而,还未说完,言于归双手就铁钳似的钳住她肩膀,上下打量她半晌,嘴唇翕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脱力似的揽住她,整个人靠在她身上。   “别再离开我,求求你,别再离开我。”   谢留夷心下一软,拍拍他的背,“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怀中的人便突然倒下。谢留夷急忙把人扶住,问于军医,“怎么回事?”   “不知道,”于军医目光复杂地看着谢留夷,半天,什么都没问,转而回答她的问题,“你……飞走之后不久,他突然陷入濒死状态。我还以为他活不了了,结果过了一会,他又自己醒了。”   谢留夷垂眸,目光落在左手上。中指上的血契戒指已经消失。   血契的真正作用,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她都湮灭了,却还活着?若说□□是被劫雷重塑的,那么劫雷落下之前呢?   谢留夷灌了一瓶大红瓶给言于归,却一点用都没有。她手掌贴住他后心,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去。她能感觉到,言于归体内的寄生物在疯狂吸取她的灵力。   她没有保留,加大灵力的输出。反正她现在体内灵力很充沛。   “小于,你先去做你的事,”欧阳老先生走了过来,支开于军医,单膝跪在谢留夷就前,“大人,谢谢你。”   谢留夷也不知道该怎么就对他。   该怪他吗?他只是做了当时最合适的安排。   可是谢留夷对他喜欢不起来。她更喜欢欧阳喆和白莲那样,爱恨都很纯粹的人。对于欧阳老先生这样,把一切都算计到底的人,她敬而远之。   欧阳老先生也知道自己在谢留夷这儿不讨喜,没有废话,直入主题。   “我知道,大人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谢留夷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他继续说:“大人一开始,就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您的常识体系与我们相差太多。我承认,最初对您多有利用。可是,今日大人舍身取义的壮举,鄙人铭感五内。”   “大可不必。”谢留夷没什么感情地说。   “呵呵,我就是来问问大人,是否跟我们一起离开。”他不在意地笑了一声,问。   “不。”谢留夷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   欧阳老先生点点头,“您有您的路,今日一别,也许今后再无相见之日。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只一句,今后若有缘再见,您有任何拆迁,我欧阳世安万死不辞。”   说完,他起身,大步走回身后等着他的人群中。   今后,也许他会带着这群人回到联邦,也许带着他们流浪在宇宙中。副本结束,可他们的人生还是会继续。   怀中,言于归的脸色逐渐红润。谢留夷感觉寄生物已经饱了,便切断了灵力输出。只是人还没醒,她只好把人打横抱起来,飞回王宫。   公主的卧室内,小女孩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冷漠地看着窗外匆匆而过的身影,仿佛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看到谢留夷带着言于归回去,才露出点笑容,随即便皱起眉头,“小百灵怎么了?”   谢留夷把言于归放在床上,自己坐在旁边,摇头道:“不知道。”   小公主伸出一根手指,抚摸过言于归的头发。谢留夷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别扭,索性别过脸去。   “我曾经很长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对哥哥冷漠,对弟弟没有感情,却只疼爱我一个。”   谢留夷不由得看向小公主,她眼神温柔地看着言于归,“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是他生下来的继承人。”   谢留夷直觉她话里有话。   果然,小公主接着说:“在这颗星球上,不是所有的国家都有国王。国王是土地之主,天生就对其他人有着血脉上的压制。否则,我们这个小国家,早就被周围的大国吞并了。”   谢留夷微微挑眉,“不是因为默石心吗?”   “默石心?”小公主摇摇头,“国王死去之后,他的骨灰中会出现一颗墨蓝色的石头,也许你说的是这个?”   谢留夷讶然,原来,国王死后掉落默石心,竟然不是游戏设定,而是国王本身的设定。   小公主继续讲述:“因为我继承了父亲的血脉,在他的眼里,只有我是他的同类,其他的,不管是人类,还是巨人,都是可以随意杀戮食用的低等生物。可怕吧?”   谢留夷觉得在人家小姑娘就前骂她爸爸不太好,所以没有说话。   “在我的生命中,真正让我感受到父爱的,只有小百灵。”   “噗。”谢留夷没忍住笑出声,随即立刻绷住脸。   小公主没有发现她表情变换,突然一拍手,“不如以后我跟着你们吧!”   谢留夷一僵,眼珠机械地转动到小公主的方向。   怎么回事?她是副本主宰拐卖专业户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迟了半分钟,全勤没了,想哭……   万字章奉上,这个副本完结啦~   这篇文还有两到三个副本就结束了~下一个副本又是小谢倒霉血泪史,大家猜猜是什么背景?   感谢在2021-10-04 21:00:00~2021-10-06 00:0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面对小公主期待的眼神, 谢留夷十分感动地拒绝了。   “等他醒来再说。”她指指言于归。   言于归睡了很久,期间,小公主的宫殿像是被人遗忘了, 没有一个人往这里投过来一个眼神。小公主坐在窗台上, 两条腿悠闲地摆动, 哼着不成调的歌。   谢留夷时刻注意着言于归的情况,期间又为他输入几次灵力, 直到入夜,言于归终于醒过来。   刚睁开眼时,他迷茫了一瞬,很快便清醒过来, 嚯地坐起来, 视线对焦在谢留夷身上, 才松了口气。   “小百灵,你醒啦!”小公主开心地从窗台上跳下来,一蹦一跳地来到床边,“我想跟你们一起去冒险, 你可以带上我吗?”   言于归这才把视线从谢留夷身上移开,问:“怎么带?”   “你答应啦?太好了!”小公主原地转了一圈,拍手欢呼, 庆祝完了才颠儿颠儿地跑去自己的梳妆台, 拿了一个粉色的蕾丝蝴蝶结跑过来递给言于归, “你把它戴在头上, 就像这位姐姐戴木棍子那样。”   言于归表情僵住。谢留夷偏头偷笑。   “换一个吧。”言于归叹了口气, 自己用血线凝出一条红绳拴在手腕上,“这个可以吗?”   “唔……可以是可以,就是太丑了。”   最后, 两人经过几番讨价还价,最后,言于归退了一步,在红绳上添了个蝴蝶结,小公主才勉强同意。   “带着主宰会被盯上。”谢留夷低声提醒。   言于归拨弄着手腕上的红绳,“无所谓,已经被盯上了。”   谢留夷立刻就反应过来言于归的意思,她拐带了一个主宰,已经被游戏盯上了。言于归既然和她组队,也逃不开游戏的针对。拐带一个和两个没区别。   言桃花这是没打算跟她分开啊。   正这么想着,言于归又用血线凝出戒指递过来,“血契,戴上。”   谢留夷没接,目光逼视言于归,“血契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屋内陷入沉默,连一旁哼歌的小公主都察觉到气氛不对,声音渐弱,最后闭上嘴巴,蓝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床上对峙的两个人。   言于归神色刚要开口,谢留夷抢先出声,“我要听实话。”   她很少有这么强硬的时候,但是她现在必须确认血契的作用到底是不是她猜测的那样。   言于归看了她一会,也许知道没法再糊弄她,叹了口气,说:“三个作用。第一是组队,可以同时进出副本;第二是定位,我们两个距离接近时,双方都能感觉到;第三个……当你受到致命伤害时,我替你承担一半。”   谢留夷眼睫忽闪。   怪不得她人都湮灭了,还能复活。第一是因为当时使用了默石心,神识突破至化神境,不死不灭;第二就是因为,言于归替她承担了一半伤害。   所以,言于归陷入濒死,多亏了寄生物和血族王戒的作用才能活下来。   而她因祸得福,在天雷中重塑肉身,突破至化神境界。   如果不是血契,也许,她就真的以身殉道了。   “阿芍,”言于归的语气十分严肃,谢留夷不由得抬眼看过去,“我知道你不想我替你承受伤害,所以你更应该戴上,这样,起码能阻止你再冲动犯险。”   谢留夷不接,言于归继续说:“你知道这七年我怎么过来的吗?”   他突然提起过去的事情,谢留夷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找到你的时候,你还活着,那我一定要死死盯住你,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如果确认你死了,我就立刻去找你。”   言于归声音十分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吃面还是吃米饭。他低着头,谢留夷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听出他心思坚定。   “你看,如果你出事,我也不会活下去。所以,你接不接血契,区别只在于,我是替你死,还是等你死了再自尽。”   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谢留夷实在无从反驳。她接过血红色的戒指戴在左手中指,声音不自觉放低,“我尽量不死。”   “嗯。”言于归抬头看她,眼中盛满温柔的笑意,“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他的眼神让谢留夷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恰好对上小公主那张巨大的脸,“你们说完事情了吗?我们可以走了吗?”   谢留夷咳了一声,问言于归,“你能走吗?”   “我能,”言于归眼中带笑,“你不能。”   谢留夷随着他的视线低头,顿时囧然。她身上还穿着那件不合身的蓝色公主裙。   言于归手掌一翻,一套黑色冲锋衣出现在手上,“铂金级的衣服,偶然得到的,想着以后找到你了,或许能用上。”   谢留夷一把抢过衣服,一阵风地跑进小别墅,换好了衣服再出来。   “很合身。”言于归上下打量几眼,笑着说。   随后,他对小公主说:“准备好了,走吧。”   小公主“哟嚯”一声,跳起来跑去自己的玩具箱里翻翻找找,仿佛马上就要出发去春游的小学生。   她翻出一根镶嵌着粉色水晶的木制法杖,原地跳了一场手脚乱飞的舞,然后指着窗口大喊:“阿里拉宝藏之门,打开吧!”   一阵空间波动传来,窗前出现熟悉的乳白色光晕。   先前白莲开门时,谢留夷只能感受个大概,突破化神之后,谢留夷的感受更深了。   她似乎,触摸到了副本空间的本质——空间的薄弱处,以及开门时空间的变化。   “这是副本大门的钥匙吗?”身旁言于归面露疑惑,指着小公主手中的法杖问道。   “不是呀,副本不需要钥匙,”小公主拿着法杖挥舞了两下,“我只是觉得这样比较有仪式感。”   谢留夷:“……”   言于归:“……”   站在光晕前,言于归转头问小公主,“穿过这个光圈,我们会去哪里?玩家空间?”   小公主的表情比他还疑惑,“我不知道呀,我又没有出去过。”   听到这个回答,谢留夷和言于归对视一眼。和言于归朝夕相处的是小公主,而不是副本主宰。因此对恢复主宰身份的小公主,两人都无法全心信任。   也许小公主说的是真的,可是就像她所说,她只知道如何开门,却不知道门后是什么。   那么,穿过这扇门,真的能离开副本吗?门后的世界究竟是安全还是更危险?   谢留夷沉吟一瞬。副本的光门,说到底是传送作用,传送到哪里,由游戏决定。既然已经和游戏撕破脸,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谢留夷:“关上吧。”   “啊?不走了吗?”小公主惊讶地问。   言于归询问地看了谢留夷一眼,转头对小公主说:“关上吧。”   “哦。”小公主挥手关闭了副本出口。   谢留夷站开几步,右手伸到后颈处,脊柱内的星河感应到她的动作,将剑柄送到她手中。   谢留夷歪头,一点一点将星河从脊柱中□□。   小公主看得目瞪口呆,言于归微微蹙眉,但是看谢留夷表情并无痛苦,便压下心中疑问。   谢留夷单手执剑,剑尖斜着指向地面。随着灵力注入,星河纯黑色的剑身上开始浮现出点点星光,星光逐渐连成一片,仿佛天幕之上亮起一条星河,将整柄剑渲染得璀璨耀眼。   星河剑之名由此而来。   神识铺展开来,整个副本空间在谢留夷的识海中变了样子。副本原有的景象之外,多了许多复杂交错的经纬线。   这是副本的空间与时间。   谢留夷的剑锋遥遥指向王宫最中心的宫殿处,向下斜劈。   她这一剑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一划。几秒后,大地震颤,整个空间都开始扭曲。   剑锋所过之处,出现一条黑漆漆的空间裂缝,裂缝边沿隐有电光闪烁,电光散发着令人心颤的威慑。   星河重新回归黑漆漆的样子,谢留夷挽了个剑花,将星河插回脊柱。   “走吧。”谢留夷回头招呼言于归一声,率先踏入空间裂缝。   短暂的黑暗过后,谢留夷发现自己浮在星空之中,面前凭空漂浮着许多乳白色光晕,正是此前穿过弱水之后、进入钻石副本之前所见景色。   谢留夷的神识再度铺展开来,然而,神识中只有一片虚无。她无法查探到这一片空间的本质。   言于归出现在她身后,小公主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回到他手腕的红绳里。   “我没办法移动,这里似乎不能连通玩家空间。”言于归很快就发现这个问题。   谢留夷伸手抓住言于归的胳膊,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抬起下巴指向前方乳白色的光晕群,“回不去的,选个副本吧。”   “为什么让我选?”言于归问。   谢留夷一头黑线,“因为我脸黑。”   言于归闷笑一声,不等谢留夷瞪他,随意指向最近的副本入口,“就它吧。”   谢留夷催动灵力,带着言于归飘过去。距离入口几米远的时候,副本入口出现强大的引力,将两人拉入副本。   白光中,谢留夷手中突然一空,耳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做一个真正的女王。”   谢留夷脑海中多出一段凌乱不堪的记忆,总结下来,就是:主少国疑,新帝被老臣架空,做梦都想要将政权收回自己手中,于是便有了谢留夷此前听到的通关提示。   那么刚才的声音,应该就是新帝的愿望了。第一次体验到言于归说的角色记忆,谢留夷还挺新鲜。   按照记忆中的信息,谢留夷推测,这个副本背景应该是女性为帝的封建社会。   白光褪去,谢留夷意识回笼,第一时间发现身体出现了问题。   首先是视力,人眼只能看到前方一百八十度的范围,然而,谢留夷现在可以看到自己前后左右以及上面的所有景象。   她处于一个空旷的大殿中,地面凹凸不平,六边形的凹陷一个连着一个。四周都是金属色的墙,冷硬的灰色是整个房间的主色调。   她直觉不对,抬起手伸到眼前,随即倒抽一口冷气。身后一双巨大的透明翅膀因为下意识的应激反应张开,复眼捕捉到那对巨大的虫翅上的流光溢彩。   而摆在她眼前的,根本不是手,而是一对虫子的螯肢!   作者有话要说:  言桃花:阿芍姐姐一向脸黑。   小谢:言桃花,你才是最黑的那个!   今天出去一趟,回来晚了,只有这一更。明天万字补上哦,么么哒~ 第122章   她变成了一只虫子, 一只有翅膀,有复眼,有很多只脚的虫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 谢留夷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厌恶与排斥, 剑气破体而出, 席卷过整个大殿。   清脆的碎裂声此起彼伏,一股浓郁的异香钻入鼻尖, 令谢留夷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   剑气!   她感应了一下,剑气还在,这是她自己的身体!   上个副本言于归继承角色记忆, 身体也是他自己的。也就是说, 谢留夷并不是附身在一只虫子上, 而是被变成了一只虫子!   谁能把一个化神修士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成一只虫子?   除了游戏不做第二人想。   谢留夷恨得牙痒痒,忍着不适,用神识检视自己的身体。   三对黄色的复眼因为惊惧滴溜溜乱转,两对细长的半透明虫翅微微颤抖。四对虫足, 后面三对是步足,谢留夷暂时还没掌握如何同时控制六条腿。两对相对较短的螯肢相当于人形的双手,还能感到手部肌肉因为应激反应而痉挛。   这具身体有一个大得吓人的腹部, 占据身体的百分之八十。   她能感应到星河还在身体里, 却找不到具体位置。   灵力……灵力在丹田内凝滞不动, 因为虫子的身体没有经脉。   周围灵气浓郁, 她近乎本能地将灵气吸纳入体。灵气随着呼吸从身体的气孔进入身体, 又沿着气孔汇聚在丹田,经过转化后成为她自身的灵力。   仔细观察之后,她发现这些灵气是从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渗出来的。   神识铺开, 才发现这座足球场一样大的地方是圆形的。墙壁呈弧形凹陷,越往上空间越窄,形成一个类似于□□建筑的大圆顶。   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与墙壁连接的地面是平整的,在最外围形成一圈五米宽的环形平台。中间略微凹陷,地面是由六边形的、半米深的坑拼接而成,坑壁厚度不足一尺,结构像是蜂巢。   每个六边形底部都有一些黏浊的透明液体,其中漂浮着些许黑色杂质。液体散发出浓郁的异香,令人神清气爽。   现在谢留夷仿佛回到刚刚失忆的时候,脑海中只有三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她又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接收到的角色记忆。   有了“她是一只虫子”这个大前提之后,再去咂摸角色记忆,谢留夷品出了完全不同的味道。   什么主少国疑,什么君弱臣强,什么收回政权……放在虫子的族群中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里不是什么封建社会,而是虫族帝国。这具身体的身份是虫族的女王。她以为的辅政大臣,是族群中地位仅次于女王的将军。   所谓“新帝被老臣架空”更是她自己的脑补,统治权本来就握在将军手中,女王崇高的地位来自于她对其它虫族天生的血脉压制,以及……繁衍能力。   是的,整个虫族中,只有女王有产卵的能力。女王的工作,就是不停地产卵、产卵、产卵……   她所处的这片蜂巢一样的地方叫做“王台”,每一任的虫族女王几乎都不会离开王台,从生到死都在王台上兢兢业业地产卵。   卵孵化成幼虫后,会有负责育儿的低等虫族来带走幼虫,将蜂巢空出来,好让女王继续产卵。   谢留夷看向六边形的坑中黏浊的液体,那些黑色的杂质越看越像……幼虫。   这些不会是她……呸,原主产的卵吧?!   不小心把虫族女王的卵全部毁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就在这时,墙壁突然传来轻微的咔擦声,紧接着,在轴承的转动声中,墙壁缓缓裂成几片,向后倒去。   花,开了。   墙壁像花瓣一样绽开,露出灰蒙蒙的天空。透过墙壁的缝隙看出去,依然是一片空茫,谢留夷立足的地面像是一座高台,看不到任何等高的建筑。   四道强横的气息逼近,每道气息的实力都与化神相当。很快,四个形态各异的身影落在了高台边缘平整的环形地带。   他们刚一出现,谢留夷继承的角色记忆便立刻将他们对上了号——虫族目前一虫之下万虫之上的四位将军。   谢留夷只大致扫了一眼,便又手脚发麻,刚压下去的反胃感再次涌了上来。她想别开视线,然而三对复眼三百六十度地反馈着周围的景象。   她崩溃地发现,虫族女王没有眼皮,想闭上眼睛都不行,只能一边尽量放空视线发呆,一边默念清心咒。   四个虫族将军外形各不相同,有一个是站立行走的大螳螂,那是唯一纯血的虫族将军——青山。   另外三个像是虫子和其它动物的混合体,身上有着虫类的特征。   蚂蚱头长着一双牛角的,是虫族与兽人的混血,叫做贝恩。   顶着豺狼的身子却长着三对虫足的叫做犬牙,是虫族与一个叫做鬣族的智慧种族的混血。鬣族被称作宇宙流氓,精明狡猾,喜欢依附强者,欺压弱者,深受其它智慧种族鄙夷。   最后一位,是谢留夷唯一能无障碍直视的虫族。无他,只因为他是四个将军中唯一的人形。   一身银灰色紧身作战服勾勒出高大挺拔的身形,皮肤白皙,面容英俊,若非头上多出两只昆虫触角,谢留夷都差点以为他是个人类。   虫族与人类的混血——塞西尔,虫族历史上最聪明的将军。   虫族原本不该有这么多将军,这几位,都是上一任女王的杰作。   虫族绝大多数都是无脑的战争机器,只知侵略与进食,只有女王天生有智力。   除女王外,普通虫族中有极小概率出现有智力的个体,这便是将军,负责统治整个虫族。   因为将军诞生的概率小到几百年也出现不了一只,虫族大部分时间都是漫无目地侵略,凭借本能供养女王。   因此,哪怕虫族单体战斗能力堪称宇宙最强,没有统帅也成不了气候。   虫族女王累死累活地产卵,速度还赶不上虫族自己作死的速度,也算是另类的生态平衡。   直到上一任女王,也就是谢留夷这个身份的母亲上位。   上一任女王是一只非常有想法的虫,她产生了一个疯狂又大胆的想法:如果和其它智慧种族交1配,能不能生出聪明点的孩子?   她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学会了化形。变成其它智慧种族的样子,潜入人家的星域,和人家优秀的雄性来一段风流韵事,发现怀孕之后就抱球跑,跑回虫族的领地产卵。   读取到这段记忆的谢留夷不禁咂舌,合着对虫族来说,生殖隔离是不存在的?   因为上一任女王的壮举,虫族中多出许多混血儿。女王赌赢了,混血虫族中出现智慧个体的概率的确远高于纯血。   虫族没有智力,慕强的本能让它们十分排斥这些身体孱弱的同族,直到混血虫族中诞生了三位将军,混血儿的境遇才相对改善一些。   那位女王也不知道撞了什么狗屎运,同时期纯血虫族中也诞生了一位将军。   由此,虫族出现万年难得一遇的奇景——同时拥有四位将军。   四位将军率领虫族大军,发动对宇宙其它种族的灭绝性侵略。   其它智慧种族为了抵抗虫族,以人类联邦为首,结成同盟,与虫族拉锯了近百年。   战争频发的直接后果就是虫族死亡率大幅度增加,女王也没时间去寻找第N春,只能不停地产卵,最后力竭而亡,也算是为她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每一任女王临死前都会诞下能够孵化出虫族下一任女王的卵,称作“王储”。与普通的卵不同,王储是女王和雄性虫族交1配后产下的受精卵。   女王会一次性生下几颗王储,从中挑选出最合适的,使用特殊手段孵化。其它王储则会成为孵化下一任女王的养料。   花几秒钟的时间接收完这段记忆,谢留夷心情十分复杂。   这四位将军……甚至当前绝大多数虫族,都是上一任女王的孩子……而谢留夷是上一任女王和……几位将军交1配后产下的王储之一。   那么问题来了……这四位,哪位是原身生物学上的父亲呢?   身为人类的伦理观遭受到极大冲击。   也许是嗅到不寻常的味道,四位将军有鼻子的抽动鼻子,没鼻子的抖动触角……总之,用自己身上不同的嗅觉器官捕捉到异香来源后,疾步向内走到环形边缘往下看。   谢留夷响起被她的剑气摧毁的卵,心脏不由得一颤。   把人家的卵全打碎了,不打一架很难收场啊……   一想到要打架,谢留夷不自觉地兴奋起来,对于战斗的渴望压下了心底发毛的不适,她开始试着掌控自己的身体。   左后方的步足没有踩对地方,踩在了六边形坑的边沿,滑了下去,她整个身子一歪,手忙脚乱地重新爬回原地。   曾经谢留夷对自己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滴灵力的的掌控都能做到极致,如今沦落到胳膊腿儿不听使唤的境地,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凄凉,凄凉得她内心破天荒地生出感叹——   虫子真不容易。   不过现在不容易的变成了她。   外环的四位将军已经发现虫卵被毁,正在飞速向她靠近,她却连走路都还没学会,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突然,谢留夷的身体不自觉散发出一种味道,很淡,但是在破碎的卵散发出的浓烈香气中异军突起,十分明显。   四位将军同时一个踉跄,纯血的虫族将军青山直接坠机,三个混血的受到的影响较小,很快就稳住了身形。   血脉压制!谢留夷福至心灵,这就是女王的血脉压制。   她故技重施,青山趴在地上不得寸进,另外三位虽然还有余力,但是感受到她的排斥,也不敢再强行靠近。   人形的塞西尔单膝跪地,恭敬地低下头去,“王,请饶恕我等。”   感谢赛琳小公主的馈赠,谢留夷听懂了塞西尔的话。她有些惊讶,他们竟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察觉到自己误会了对方的意图,谢留夷停止血脉压制。四位将军缓了一会,才走到她身前五六米的位置。   有了对比,谢留夷才发现,自己真的好高啊。   塞西尔看起来足有一米九,还没有女王的一条步足高。其他几位余光看着比塞西尔高,却也刚到谢留夷腰部。   她不由得站得更直了些。   “王,”纯血将军青山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叹气道,“您就算生气,也不该拿我们未来的战士撒气。”   生气?谢留夷注意到这个剧情信息,原主原来在生气,原因是什么?   她没有说话,努力将所有的视线集中在塞西尔身上,几乎成了对眼。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头垂得更低了。   可她的复眼还是能清晰地看到青山绿色的身影上前两步,趴伏在地上,锋利的镰刀似的前足撑在六边形的坑壁上。   “您是我们的王,您的责任是王台上产卵,源源不断为前线提供优秀的战士。您想要去前线带兵打仗,这绝对不行!您一旦遇到意外,我们整个族群都会灭亡。”   听到这话,谢留夷心里不由得感叹一声“好家伙”,原主比她的母亲还有想法。她母亲的最终目的其实还是繁衍,而她脱离了低级趣味,已经开始追求更高级别的精神需求了。   所以,原主那句通关提示:做一个真正的女王,指的难道是掌控虫族帝国的政权?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一更,后面的还在码~   我错了,我白天不该摸鱼,说好了万字章,哪怕熬夜我也码出来。   当然,我这样临时抱佛脚是不对的,大家不要学我 第123章   “其实, 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鬣族混血将军犬牙突然开口。   谢留夷直觉地蹙眉。当然,她现在没有眉毛,只是复眼之间的肌肉无规律地抽动了一下而已。   她蹙眉的原因很简单, 这位鬣族混血的声音让她十分不舒服, 不光因为声线像太监, 更因为语气中透出来的奸猾。   “什么办法?”兽族混血贝恩开口了。它的声音和犬牙完全是两个极端,听着就感觉十分憨厚。   “王可以挑选一位合眼的雄性, 诞下王储,保证族群繁衍。”   它话说到这里便停下,谢留夷听出了它的言下之意:诞下王储之后,你爱死哪儿死哪儿去。   “住口!”青山腾地站起来, 语气严厉地驳斥道, “王只有临死前才会诞下王储, 这是我们虫族的习性。”   说罢,它嘲讽道:“杂种就是杂种,这种大逆不道的提议也说得出口。”   犬牙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谢留夷听它声音就知道,它八成用它豺狼头上的小眼睛翻了个白眼。   谢留夷的视线依然集中在塞西尔身上,塞西尔恍若未觉, 恭敬地低着头, 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 但是它的脊柱是笔直的, 显得整个人……不, 整只虫卓尔不群。   刚才青山开了个地图炮,连贝恩都呼吸粗重了几分,它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   这个人……哦不, 这只虫挺能忍啊。   谢留夷猜测道。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说正事要紧。”贝恩的声音慢吞吞的,有种老好人特有的敦厚感,“塞西尔,你也起来吧,大家起来说话。”   塞西尔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抬起头来看向谢留夷,“王?”   嗯?看我干嘛?   谢留夷也不动,六只复眼盯着塞西尔盯成对眼。   “还请王允许我站起来和您说话。”塞西尔微微低头,说道。   哟,还挺尊敬?谢留夷纡尊降贵地抬了抬螯肢,示意它平身。   塞西尔看懂了她的动作,站直身子,微微欠身,后退两步,站在青山身后。   谢留夷的视线紧随着它的身影。   这个站位看起来,好像四位将军中,以青山为尊。   “王,”青山疑惑地问,“您今天为什么一直盯着塞西尔看?”   不等谢留夷回答,他便像是猜到真相似的,激动地反对道:“王,您就算选中塞西尔作为交1配对象,也不能现在就诞下王储!更何况,塞西尔是杂……混血!”   “你这话说得真好笑,”犬牙阴阳怪气地呛声,“当初我们四个都有幸辅助女王诞下王储,青山将军是在暗指王的血脉不纯吗?”   “你……”青山卡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再次伏下身子,“王,我绝对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两个将军吵架,犬牙毫不顾忌地就把女王拉下水,没有半点尊敬。青山开地图炮也没有顾虑到女王可能是混血,它请罪,不过是害怕女王的血脉压制。贝恩在女王没有开口的情况下,擅自让塞西尔站起来,显然也是没把女王放在眼里的。   被臣子当成生育机器,没有自由没有自我,只有塞西尔一个最不像虫族的虫族,对她态度还算恭敬。   怪不得原主想要亲政。   只是……谢留夷搜寻了一下记忆,再次确认一件事:虽然虫族是宇宙中单体战力最强的种族,但是虫族的女王是没有战斗力的。   以前女王可以靠血脉控制普通虫族,惮压将军的权利。到了谢留夷这儿,一下子来了四个将军不说,其中三个还是混血,血脉压制效果直接减半。   想单纯靠血脉掌控权利,难。   只有强大的实力才能征服这种为战而生的种族。因此,当务之急是尽快掌控身体,或者恢复人形。   既然上一任女王能够化形,想来虫族女王是有化形的方法的。   正这么想着,那厢青山见她迟迟不说话,也不发怒,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王,您召唤我们来王台,有什么吩咐?”   嗯……嗯?谢留夷思绪猛然回笼,是她把人喊来的?她迅速回顾了一下进入副本之后的所作所为,确定了,不是她喊来的。那就是原主了……原主喊它们来做什么?   谢留夷觉得变成虫族后,自己脑子好像也变大了,念头转得飞快。听青山话里的意思,它们也不知道原主喊它们做什么,那就随便编一个好了。   她定了定神,刚要说话,突然顿住。   糟糕!虫族女王没有发声器官!   那她怎么召唤将军?怎么跟将军沟通?用意念吗?   见她不说话,青山语气中多了些疑惑,“王,您今天怎么有些奇怪?”   它话音落下,谢留夷明显感到三道疑惑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王的身体不舒服吗?”老好人贝恩慢吞吞地问。   谢留夷视线依然集中在塞西尔身上,它若有所思地看着谢留夷,说:“王……可能是刚才发泄怒火的时候,精神力透支了。”   精神力?神识?   谢留夷从它的话里咂摸出了答案:女王还真是用意念和将军交流。   “我没事。”她试着用神识将这句话传递给四个将军。   以往她神识传音的对象都是修士,偶尔传音给妖族或者兽人。这还是第一次给虫族传音,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识海,用哪个部位接收。   怕出错暴露,在传音的同时,神识凝成针,分别指向四个将军的眉心。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这四只虫族成功接收到她传递的信息,并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对于谢留夷的神识,它们反应各不相同。   “王的精神力变强了。”青山欣慰地说。   被谢留夷盯着的塞西尔眼神微变,很快便恢复正常。   余光中,她看到犬牙忌惮地龇牙,两只三角形的耳朵贴在头上,略微缩了缩身子。   贝恩……谢留夷无法从贝恩的蚂蚱头上看出任何表情,只收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谢留夷想起自己编好的召唤他们的理由,用神识传音问:“怎么变化外形?”   “王想要学习幻形术?”青山惊讶地问,“您学这个做什么呢?我们已经不需要将军了。”   它以为谢留夷要学前任女王,变身去勾搭别的智慧种族生孩子。   谢留夷一头黑线,“无聊,学着玩。”   “这……”青山有些犹豫,谢留夷觉得它一定在罗列“女王用幻形术做坏事的999种可能”。   “不然我去前线?”谢留夷提出第二个要求。   有了第二个要求做对比,青山立刻觉得第一个要求没有任何反驳理由了,“我马上把记载幻形术的芯片给您送来。”   “不要你,让他来。”谢留夷用螯肢指向塞西尔,余光瞥见青山脸更绿了。   为了防止它再废话,谢留夷释放少许出能够压制虫族的气味。   青山腿一软,趴在地上,“好,让塞西尔跟我去拿。”   听到这话,谢留夷发现了一个盲点。幻形术是上任女王自己琢磨出来的,相关资料她只给了青山,这么说,上任女王最信任的,其实是青山。   因为只有青山能被她完全压制吗?   谢留夷停止释放压制它的气味,青山缓了一会,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瞪了塞西尔一眼,才挥动镰刀,招呼对方跟着它走。   “你们都走。”谢留夷及时补充道,“以后他一个人来。”   “王?”青山惊讶地回头,似乎想到什么,再次激动起来,“王!你只让塞西尔一个进入王台,是不是想要趁机和它交1配?”   它手舞足蹈地大喊:“我决不允许你现在产下王储!这是在挑战我们虫族的传统!”   谢留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冷冷地说:“不是!滚!”   最后,她还是靠着释放那种气味,才把激动到情绪失控的青山送走。   他们走后,一群长相相似的虫族进入王台,动作迅速地清理破碎的虫卵。谢留夷六目朝天,默念清心咒,才忍住把它们全都杀掉的冲动。   虫族离开后不久,塞西尔单独回到已经打扫干净的王台,走到谢留夷面前,微微躬身,双手奉上一个香皂大小的银灰色方盒。   “芯片已经为您放入阅读器,可以随时查阅。如果阅读器能源耗尽,请及时召唤我为您更换。”   “放那。”谢留夷随意指了个地方。   塞西尔将阅读器放在六边形坑壁上三线交叉处,起身温声道:“频繁释放信息素对您的身体损伤太大,以后尽量不要这样做了。”   信息素?是可以压制虫族的气味吗?   她搜索了一下记忆,没有提到女王不能频繁释放信息素这一点。难不成她这个血脉压制还是个残次品?!   “青山将军脾气耿直,无意冒犯您,”塞西尔继续说,“如果下次它再让您不愉快,您可以私下告诉我,让我来为您解决。”   谢留夷想着血脉压制的事情,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下去吧。”   塞西尔离开以后,花瓣缓缓合拢,王台重新变成不见天光的暗室。黑暗中,附骨之疽一般的恶心和恐惧终于褪去。   身体肌肉痉挛到抽筋,庞大的腹部不自觉地抽动着,有种想要方便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好困,这就是摸鱼的代价 第124章   谢留夷急忙憋住。不能产卵, 死也不能产卵!   她是人,不是虫族。   她趴在地上,艰难地控制着螯肢开始捣鼓那个阅读器, 期间经历了失手把阅读器摔进坑里, 捞的时候撞到脑袋等等意外情况, 她终于把阅读器打开了。   阅读器就像一个投影仪,打开之后, 在正上方投影出一本书的样子,用神识可以翻阅。   虫族似乎没有文字,这本书通篇都是画,由于她和虫族女王常识体系不同, 看这本书犹如参悟天书一般, 啃得很是费尽。   不过, 好歹凭着参透的那一星半点,摸索出了用虫身使用灵力的方法。   尝试了几次之后,谢留夷终于成功变回人形。   变回人形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颈后,星河隔着皮肉在脊柱中动了动, 痒得她忍不住哎哟一声。   以前星河也没这么皮啊,谢留夷有些纳闷,把剑抽出来仔细打量。手指掐剑诀抚过剑身, 她突然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再次用灵力仔仔细细检查过星河全身, 谢留夷发现, 剑身之上, 星河深处, 生出一团灵蕴。   这是剑灵的雏形!   星河果然要生出剑灵了!   谢留夷喜滋滋地把星河剑插回脊柱,轻轻在后颈敲了敲,警告它不要乱扭, 心里想着要去哪里找些天材地宝来喂给星河。   看完了星河,谢留夷才去看血契戒指。戒指静静套在她中指,没有任何反应——言于归不在附近。   每次进钻石副本都会失散,也不知他那边怎么样。她这边的通关提示是“成为一个真正的女王”,言于归不可能和她一样。由此看来,钻石副本中,玩家很可能接收到不同的通关提示。   进一步想,玩家有可能分属不同阵营。让玩家之间厮杀,这是游戏能干得出来的事。   她又看向手腕的储物手镯,另一手抹过,拿出一根紫黑色的阴沉木簪子。   先前硬接那一发反物质炮的时候,她怕自己接不住,就将簪子拔下来放进了储物手镯。她的储物手镯好歹是师父送的,虽然看起来丑丑的,品阶却是最高的,将白莲存在里面是最安全的。   即便她当时真没了,等镯子落到有缘人手里,白莲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收回思绪,她敲了敲簪子,白莲还是没有反应。   先前白莲强行打开被封闭的副本出口,力量透支,陷入沉睡。在玩家空间和巨人国都没能得到补充。   好在这里灵气浓郁,灵气可以蕴养簪子,簪子又可以反哺力量给白莲。   谢留夷用簪子将长发挽起来,开始打坐。   恢复人形后,那种想要方便的感觉就消失了。不用产卵,谢留夷松了口气。   但是,期盼着女王产卵的将军,尤其是青山,肯定不会放任她不管。   冲突早晚会到来,抓紧时间修炼才是正经。   闭关入定不知岁月,不知过了多久,谢留夷吸收了残余的天雷之力,一举突破到化神中期。   她发现,这具身体被天雷重塑过后,资质提升了好几倍。这是她曾经羡慕而不可得的天资,如今得到了,心态却没有太大波动。   ……   言于归睁开眼的时候,正坐在一间十分具有未来科技感的会议室中,与会人员全部是全息投影,长相形态各异,光是他能认出来的,就有兽人、树人和机器人三种。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接收角色记忆。   副本背景是星际时代,他的身份很特殊——人类联邦元帅,智慧种族联盟的主1席。   如今进行中的会意是智慧联盟针对近期虫族异动的战略部署。   是的,虫族。   这个星际背景的副本中,虫族是所有智慧种族的公敌,他们是无脑的侵略者、捕食者,比机器人……准确地说是赛博族,比赛博族更喜欢战斗和杀戮。   而他接收到的通关提示就是:歼灭虫族。   这可是个世纪难题。   没有智力的虫族虽然难对付,但是也没有到可怕的程度。自从百年前,几个有智力的高阶虫族横空出世,宇宙中所有的智慧种族就被打得抱头鼠窜。   为了对抗日益猖狂的虫族,智慧种族联合起来,形成智慧联盟。   人类刚刚进入星际时代的时候,还是低级文明。经过千年坚持不懈的努力发展,如今已经成了智慧联盟中人数最多、综合实力最强的种族。   智慧联盟和虫族的拉锯战持续百年,智慧联盟一直处于下风。几年前,虫族女王逝世,虫族破天荒地停止了侵略的步伐,撤兵回防。   搭上许多个间谍,才打听到一个消息:虫族新任女王身体发育有问题。   具体什么问题,根本打听不到。   总之,虫族内部出了问题,智慧联盟才有了一段喘息的时间。   不过前段时间,虫族又开始有异动,本次会议就是针对虫族近期的异动,商量一个对策。   “要我说,我们派一队敢死队,直接把虫族女王干掉!”兽人拍着桌子大声道。   “哦,是吗?那你们派人去吧,让我们看看,你们能进入虫族第几层防线。”一个脑袋跟身子差不多大的外星人冷嘲热讽。   “你们大脑袋族最聪明,那你们倒是给出个对策啊!”和兽人关系亲近的树人立刻反驳道。   “说了我们不叫大脑袋族!”大脑袋气急败坏地反驳。   言于归面无表情地坐在首位,看着一群奇形怪状的外星人把一场战略会议开成了小学鸡吵架现场。   要不是大家都是全息投影,怕是要上演一场肉搏战。   等到叽叽喳喳的声音终于减弱,他才冷冷开口,“吵完了?要不要散会,让你们吵个痛快?”   兽人默默收回拍桌子的手,大脑袋讪讪从桌子上趴下去,端正做好。   言于归冷着脸敲了敲旁边秘书的桌面,“重新提醒一下各位族长,会议的议题是什么。”   坐在他旁边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容站起来,他当然不会认为,元帅不知道会议议题,所有人都觉得元帅是借此嘲讽刚才吵架偏题的行为。   “众所周知,虫族本身没有生育能力,族群全靠女王才能繁衍下去。我方付出沉重的代价,探听到一个消息。虫族新任女王发育不成熟,身体有缺陷,无法产卵。因此,虫族之前才会沉寂下来。”   “前段时间,探子发现虫族向最外层防线增兵,经战略部分析,很可能是虫族发动攻击的前兆。由此推测,虫族女王身体已经发育完全,开始产卵。或者说,虫族找到了让女王产卵的办法。”   “今天召集各位族长,主要就α星域及β星域的防御部署进行第十七次商讨;以及,针对虫族近期异动,提出可行的防御措施。”   听完秘书的话,言于归就知道所谓的智慧联盟是个什么情形。   战争十分追求时效性,讲究上传下达,令行禁止。   这个所谓的智慧联盟连个防御部署都商量了十六次,还没商量出结果,足以说明各种族各自为政,人心不齐。   也许是因为虫族暂时的龟缩让他们没有了外患,于是有了内忧。联盟内部各实力互相别苗头拖后腿,你出钱比我少了,我损失比你多了……之类的问题全都浮出水面。   这种速度,也就是在休战期,要是战争爆发了还是这么个情形,言于归觉得不用打了,抱团等死吧。   “你这个消息来源可靠吗?真实度是多少?经过验证了吗?”大脑袋发出三连问。   秘书微笑回答:“来源不便透露,绝对真实可靠,暂时无法验证,如果库米博士能提供验证方法那就再好不过了。”   “看吧,还是我说的,他们虫族就靠女王,把女王杀咯,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兽人拍着桌子,大嗓门震天响。   树人表示赞同。   “说得简单,怎么杀?”赛博族的人问道。   桌上又开始吵起来。   突然,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打断了众人的争论。言于归站起身,偏头对秘书说:“等他们吵完告诉我结果,另外,虫族所有资料整理好发给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   与其在这里听一些无关痛痒的对话,还不如自己去筛选信息,分析汇总。   言于归回到卧室,锁上门,才开始梳理副本情况。   血契感应不到阿芍,说明双方距离很远,得想办法尽快找到她。   从副本提示来看,这是一场长期战争,他需要把副本背景了解透彻。   这么想着,他按照继承的角色记忆,摸索着打开光脑,海量的信息从他眼前流过,大脑高速运转,将有用的信息提取、汇总、搭建起一个星际时代的常识体系。   几个小时候,言于归才停下来,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光脑发出新消息提示,言于归动作略有些生涩,却准确无误地找到新信息,打开后发现是秘书发来的压缩文件。   秘书不愧是联邦元帅的首席秘书,很快便将资料分类整理好了,打包了过来。   言于归休息了一会,等到太阳穴不那么痛了,才打开资料,快速浏览起来。   很快,他目光落在一行字上。   “虫族出现将军的概率极低,几万年来,有记载的虫族将军不足五个,每个将军诞生,都会带来一场腥风血雨。”   如果他继承的角色记忆没出问题,现在虫族的将军是四个。   为什么万年难的一年的虫族将军,会在近百年爆发性地出现四个?   作者有话要说:  错别字可能有点多……我先去睡一觉,起来捉虫 第125章   一夜未眠, 将虫族的资料大致浏览过一遍之后,言于归稍微合眼休息了半个小时就爬起来,在脑海中将资料过了一遍, 筛选出重点, 重新翻开资料, 开始有针对性地查阅第二遍。   重点关注上一任虫族女王在位期间,虫族发生了哪些事。   然而, 智慧联盟所掌握的虫族资料中,对虫族女王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虫族就是凭空出现了几个万年难遇的将军。   上一任虫族女王到底做了什么?现任虫族女王的身体又有什么问题?   天色亮了又暗,期间警卫员来劝他休息, 他只是沉默摆手让警卫员出去, 又开始查看其它智慧种族相关信息。   上个副本他们离开的方式, 一定让游戏更加忌惮阿芍,他必须尽快弄清副本背景,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   直到繁星再次挂上天幕,言于归才揉着眉心, 脱力地靠在椅背上。   智慧联盟和虫族在宇宙中分庭抗礼,虫族占领的星球数量大约是智慧联盟的两倍还多。既然通关提示要求歼灭虫族,那么副本地图就是一整个宇宙。   范围太大了, 阿芍可能在任何一颗星球、任何一个种族中。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游戏搞事, 把阿芍丢进虫族。   若只是以人类的身份被丢进虫族领地, 他相信以阿芍的本事, 自保没有问题。   怕就怕阿芍跟他一样, 成为副本原有的NPC,那么以游戏的无耻,百分之百会让阿芍成为虫族。   应该不会吧……言于归立刻找理由否定这个猜想。阿芍并非玩家, 游戏应该无法让阿芍像玩家一样,继承某个NPC的身份……吧。   更何况,通关提示是歼灭虫族,如果让玩家成为虫族,不就是逼玩家自杀吗?游戏虽然无耻,但不会这么直白地弄死玩家。   敲门声响起,警卫员那张略显稚嫩的脸第八次出现在显示屏中。   “元帅,您已经持续七十二小时没有进行深度睡眠了,现在您需要进入睡眠舱,保证至少十二小时的深度睡眠。您要是再拒绝,我就……我就……”年轻的警卫员猛地摘下自己的帽子,“我就拼着上军事法庭,也要打晕您!”   “安排睡眠舱。”言于归冷着脸吩咐。   屏幕中,警卫员的脸呆滞了一瞬,嘴角大大扬起,眼角眉梢都飞扬了起来,“好的,马上为您准备睡眠舱!”   从睡眠舱中坐起来时,言于归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自从阿芍失踪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起初一闭眼,就能看见阿芍浑身鲜血地喊他的名字,她陷入泥潭向他伸手,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被淤泥吞噬,眼前一片血红。   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心底像空了一块,填满了尖锐冰冷的东西,稍微一动就痛彻心扉。   后来,即便找到阿芍,他也还是不敢睡,生怕一觉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在睡眠舱里坐了一会,意识才逐渐回笼。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警卫员小张的脸出现在门边的显示屏中。   “什么事?”言于归问。   智能声控系统将他的声音清晰传到门外小张的耳中。   “元帅,您……妹妹申请见您一面。”   听出小张语气中的迟疑,言于归就意识到,这个妹妹和原主的关系一定不怎么亲密。   “带她去会客室。”   言于归洗漱过后,换了一身衣服,循着原主的记忆来到会客室。   沙发上坐着一个气质十分板正的年轻女人,头发一丝不苟地绑在脑后,黑框眼镜,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装裤。若是在走廊或者其它地方见到,言于归会以为这是他的秘书处成员。   他刚走进去,女人就站起来,公事公办地鞠了个躬,说:“前几天查到了大爷爷那位红颜知己的消息,知道你惦记着,就赶紧带来给你看看。”   说着,打开抱在怀里的黑色带锁文件夹,放在桌上推过来。   纸质文件?在通讯发达的星际时代,却亲自跑一趟,用纸质文件传递消息。言于归思绪一转,就明白这么做的原因。   网络通讯多少有被窃听的风险,家族尽全力避免泄露大爷爷年轻时这段感情经历。也许是怕人先一步拿到线索坐地起价,也许是怕影响前任家主英明神武的形象。   他在主位上坐下,拿起文件夹快速浏览了一遍,弄清了这位大爷爷的故事。   大爷爷年轻时爱上一位姑娘,非卿不娶,但是家里死活不同意。倒不是看不起那姑娘荒芜星孤儿出身,而是因为那个姑娘是个哑巴。   言于归出身的家族是联邦数一数二的老牌贵族,当年的大爷爷是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身为内定的家主继承人,他的妻子就算不是豪门贵女,也不能是个哑女。   后来,那姑娘不告而别,大爷爷一生未娶。一百五十岁那年,大爷爷直接把原身过继到自己名下,一手培养成下一任家主。也因此,原身和亲生的父母兄弟都不怎么亲近。   临死前,大爷爷留下遗愿,让他一定要找到那位姑娘的消息。   根据大爷爷的描述,那姑娘十分擅长跳舞,他就是看了那姑娘独创的一支飞天舞,一见钟情。   这份资料里,提到三十年前,兽人族一个小部落中,有位姑娘在祭祀上跳了一样的舞蹈。   言于归回忆了一下兽人族居住的星球和人类联邦首都星的距离。一百多年前,跃迁技术还只在军中使用,民用飞船无法进行星际跃迁。光靠飞船航行的话,从首都星到兽人星需要至少三年。   一个哑巴姑娘,会因为情伤,坐飞船用三年时间飞去兽人星吗?   整件事情里都透着古怪。   “跳舞的兽人联系上了吗?”他看着资料问。   “还在找,时间久远,兽人的户籍系统又是近几年才建立起来的,难度很大。”   言于归合上资料,放回桌上,“继续找,有消息再通知我。”   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大……大哥,”年轻女人不甚熟练地喊出这个称呼,也许称呼出口,就迈过自己心里的坎儿,接下来的话越来越顺口,“你什么时候回家看看?爸爸妈妈都很想你,小弟也成天念叨你。”   言于归不知道应该给出什么反应,依然维持着冷淡的态度,“再说吧。”   他冲原身的妹妹礼貌性地点点头,走出会客厅。   他还有很多事要忙,要看这些年和虫族的战役记录,还要计划如何歼灭虫族。   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找到阿芍。   ……   结束修炼,谢留夷觉得,是时候和四位将军来一场旷日持久的车轮战了。   她站起身,神识铺展开,从王台一路蔓延出去。   外面是一片荒芜的星球,地上几乎不见绿植,黄沙漫天,地上露出斑驳的黑色岩石。王台就像是疮痍大地上一枝独秀的花,高高耸立。   地上隔三差五便有个岩洞,洞口有巨型的虫子络绎不绝地进出。谢留夷看了一眼便头皮发麻,急忙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感应了一下四位将军的方位,谢留夷先给塞西尔传讯,“来王台见我。”   塞西尔先是一僵,紧接着,面露嫌恶,往王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同时,谢留夷的神识感应到塞西尔的精神力回复。   “是,女王大人。”   语气恭敬,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与他表现在脸上的嫌恶形成鲜明对比。   他以为自己看不到他的表情?   谢留夷暗忖,大概原本女王的精神力只能传递信息,不像她的神识,能“看”到画面,因此塞西尔才毫不遮掩地表露真实的心情。   他厌恶女王?   四个将军,三个不把女王放在眼里,唯一一个表面恭敬的,背地里对她的厌恶如此不加掩饰。   这个女王,当得有点惨啊。   塞西尔回复完她的召唤,便从洞里钻出来,向王台飞来。   谢留夷收回神识,正要拔出星河,突然,身体内涌起一阵不适,不受控制地变回了虫族女王的形态。   猝不及防之下,螯肢差点戳到复眼。头晕、耳鸣、身体止不住地战栗,心中翻涌起难以抑制的排斥和厌恶。   谢留夷:我,杀,游,戏!   咬牙切齿尝试着使用幻形术,然而,丹田内空空如也。灵气随着呼吸,从气孔进入身体,却没有停留在丹田,转了一圈就自己消散了。   怎么回事?!   默念清心咒,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谢留夷发现,脚下的六边形坑好像变大了……不,不是坑变大了,是自己变小了!   她忍着心底的不适,用神识扫过全身,惊讶地发现,这具身体的翅膀也不见了!   脑海空白了几秒钟,突然想起塞西尔那句话:频繁释放信息素,会对她的身体造成损伤。   先前她以为是血脉压制这项能力是残次品,却原来,原主本身就是个残次品。   可是这具身体是她自己的,游戏到底对她的身体做了什么手脚?!   她颤颤巍巍地用步足支撑起身体,试着走了两步。庞大的腹部极大地影响到身体的灵活性,六条步足抓在地面上的感觉令她牙根发痒,恶心欲呕。   脑海中难以抑制地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虫子,好像千百个虫族女王一起做广播体操。   就在这时,王台的花瓣打开,塞西尔出现在王台边缘。   “王,您召唤我何事。”他态度一如既往地恭敬,颈椎弯曲,脊柱挺直。   对于眼下的场景,谢留夷有点尴尬地卡壳了。   要怎么说?   我喊你来打架?   这个形态打架,是她疯了还是塞西尔疯了?   好在塞西尔很快发现了她的异样,从边缘飞掠到她身前。谢留夷现在的身高和塞西尔差不多,再也找不到昨天俯视它的优越感。   “王又发病了?”塞西尔略微蹙眉,眼神中流露出自然而然的关切之意,挥手关上王台的花苞,“放心,青山他们几个都不在,不会发现您的问题。”   他这番话信息量有些大,谢留夷体型缩小之后,脑子似乎也缩小了,想了半天才提炼出要素。   她这个症状以前曾经出现过。   这个秘密塞西尔知道,其它三个不知道。   原主这么信任塞西尔吗?   也对,四位将军中,塞西尔在她面前表现得耐心、温柔又恭敬,原主没有看见过它背地里流露出的嫌恶,自然会信任、依赖它。   “我不想发病。”谢留夷用神识传音。   这是一句很讨巧的说法,她不能直接问这病这怎么治,那会让塞西尔察觉她不是原主。这样说,可以理解为对亲近之人的抱怨,也能表达出她想要痊愈的心情,以塞西尔在她面前善解人意的人设来看,八成会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果然,塞西尔语气无奈地说:“您在孵化阶段受到暗算,发育迟缓,成年后状态本就不稳定。”   它又摇头否定自己上一句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头上的触角规律地画着圈,“按理说,您产下的第一批虫卵已经成功孵化,说明您的身体已经发育成熟,不应该再发病……也许是您昨天释放过量信息素,导致身体又退回半成熟状态。”   又是一串信息量很大的话,不过让谢留夷在意的是“暗算”这个词语。   听到这个词,自然而然就会联想到一个问题:是谁暗算的她?   如果塞西尔和原主都知道凶手是谁,它话语中应该提到凶手的名字;如果两人都不知道,塞西尔在这时候,说受创或者受伤都更自然一些。   可它偏偏用了暗算这个词,还不点出凶手。   谢留夷心中生出一个怀疑,她试探着说:“真想杀了暗算我的……虫。”   塞西尔露出一个略带宠溺的笑容。谢留夷发现,比起最开始四位将军都在场的时候,塞西尔在和她单独相处时,表现得更加温柔。   “别着急,这些年我一直在查,已经找到一些眉目了。请王相信,我一定会找出当年暗算女王和您的凶手。”   哦豁,信息量又变大了。   上一任女王和王储同时被暗算,那女王之死,真的是力竭而亡吗?   “幻形术不起作用。”谢留夷换了一个问题。她想知道自己无法保持人形,是自己幻形的方式不对,还是女王身体退化导致的。   可是塞西尔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它微笑着垂下头,“您的母亲用了三年钻研出的幻形术,您才学了几天而已,没必要着急。以王的天资,相信您用不了三年,就可以成功幻形了。”   啊,看了一会就成功幻形了真是不好意思呢。   “王,”塞西尔想到什么,面色突然严肃起来,“过段时间,青山他们就回来了,王如果不能在那之前恢复成年态,并产下足够的虫卵,恐怕……青山将军会生气。”   “那怎么办?”   “王储孵化时需要足够的虫王晶,当年王台虫王晶失窃,才让您受了这么多苦。我想,找到虫王晶的替代品,也许可以让您尽快恢复。”   虫王晶?谢留夷倒是继承了相关的记忆。王储出生后,王台上会自动产出一种琥珀色的晶体,是唯一可以促进王储身体发育的东西。   “你找到了吗?”谢留夷问。   塞西尔单膝跪地,垂下头去,从谢留夷的角度只能看到它的后脑勺。   “我没有找到,但我猜测,虫巢中应该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虫巢是虫族女王最初诞生的地方,王台也是从那里诞生的。那是一片特殊的星域,只有虫族女王可以自由进出,对于其它任何种族、包括普通虫族来说,虫巢和黑洞没有两样,一旦接近,就会被吸入,永远消失在这片宇宙。   塞西尔说这话的意思,是让她自己去虫巢走一趟?   “当然不是您一个人去,请允许我随行,保护您的安全。”塞西尔听到她的问题,主动请命。   谢留夷神识笼罩在他身上,看清了他接着垂首的动作掩盖的脸。   也许是出于谨慎心理,那张脸是没有露出任何嫌恶的表情,但也没有一丝恭敬,平静冷漠地仿佛一尊雕塑。   “好。”谢留夷点头应允,“一天后出发。”   闻言,塞西尔略有些惊讶,“为什么要等一天呢?”   因为我要练习走路!   谢留夷心中腹诽,表面一本正经,“我需要养精蓄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一更啦~明天我再雄起!感谢在2021-10-08 03:00:00~2021-10-08 22:4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木和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谢留夷小时候也是个上树抓知了, 下地抓蚂蚁的的孩子。虽然手里抓着虫子的时候恶心得龇牙咧嘴,但是依然乐此不疲。   直到随着父母生意有起色,他们搬到了郊区的别墅。   父母越来越忙, 谢留夷每天都在院子里等他们回来, 等到深夜。那天换了个新的家政阿姨, 不知道谢留夷的习惯,下班的时候把门锁上了。   当晚风雨交加, 谢留夷没有钥匙,进不去屋子,只能钻进花丛里躲避风雨,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刚搬的新家, 还没来得及做虫类消杀。她醒来的时候, 身上爬满了大大小小各种虫子。然而, 她当时已经烧得迷迷糊糊,浑身乏力,动都动不了,只能缩成一团哭。   后来, 巡逻的保安路过的时候听到她的哭声,急忙把她送医院。   在医院昏迷期间,她重复地做着被虫子掩埋的梦, 身体痊愈之后, 她患上了PTSD, 总是出现幻觉, 觉得身上到处是虫子, 把所有双手能碰到的地方抓得面目全非。   经过长达半年的心理干预和药物治疗,她没有再发病,但是却留下了根深蒂固的恐虫症。   外公外婆因为这件事气疯了, 狠狠骂了她的父母,把她接回自己身边抚养。   有人说,童年的阴影需要用一生去治愈。   要让谢留夷来说,一生哪儿够啊,她都活了普通人十辈子的长度了,却还是没能治愈自己的心理创伤。   她已经强大到可以一剑破开空间,看到虫子还是会产生强烈应激反应,就连她的元婴心魔劫都是虫潮……   等等,心魔劫?   她突破化神的时候,没有渡心魔劫!   当时,她的身体被湮灭,天雷直接劈在她神识上,太过痛苦,她几乎全程昏迷,醒来之后便突破化神。   原本以为是自己情况特殊,因此化神天劫和其他修士有所不同,现在她越想越不对劲。   没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一个化神期剑修的身体动手脚,她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光凭潜识,可以做到吗?   往更深一层想……她的心魔幻境,真的没有出现吗?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这片王台,神识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忍着心底的不适,强迫自己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幻境说到底,是依托于她本身的记忆。这片星球的一切对她来说完全陌生,不可能是她的心魔幻境。   可她遇到的一切又让她不得不怀疑,这是她的心魔在搞鬼。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在玩家空间,言于归录入她的信息失败,推测她不是玩家。   她无法进入玩家空间,无法装备游戏道具,通关副本后也不会提升属性点。在所有的副本中,她都接收不到通关提示。   这说明,她和默石心一样,是非游戏玩家。她在游戏中,是不受潜识控制的存在。   那么这个副本,为什么她继承了角色记忆,还收到了通关提示?   排除所有错误的答案,只剩下一个可能。   这是她的心魔幻境,却也不完全是心魔幻境,而是心魔与副本融合的产物。   潜识以智慧生物灵魂为食,它擅长的也是控制灵魂。   心魔劫作用于修士的心神,是灵魂层面的渡劫。她化神雷劫是在潜识创造的副本中渡的,潜识完全可以截下她的心魔劫,与自己的副本融合。   不管当时她和言于归选择进入哪个副本,她最终都会落入虫族副本,因为这个副本,本来就是为她准备的。   这是她的心魔劫。   那么问题来了,能够和心魔幻境融合的副本,本质又是什么呢?   上个副本中,她的身体明明已经湮灭,天雷后却又重塑。她当时便觉得奇怪,仅靠天雷,没有其它天材地宝,怎么能重塑化神修士的肉1身?   只不过,她第一次突破化神,没有经验,别的修士也没有在肉身全灭的情况下渡劫,无可借鉴,所以她也不确定化神雷劫有没有重塑肉1身的作用。   现在她怀疑,她被湮灭和重塑的肉1身,都不是真的。   所谓的副本,很可能是一种精细到潜意识层面的幻境。   她的“肉1身”、她的修为、她的习惯、包括她的剑意,都是随着她的潜意识而出现的。她的潜意识加深了副本的真实程度,一切不合理都会被她自己合理化。   人不能控制潜意识,修士也不能。也因此,她之前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副本是幻境。   按照这个推测,被拉进游戏的是她的神识,那么她的身体应该还在外面不知名的某个地方,这也是为什么她湮灭之后还能活着的最大原因。   而星河之所以会落进副本,很可能就是因为它生出了剑灵,有了自我意识。之前它回归,只可能是回到她的本体。   星河一向沉稳,怎么会在她脊柱内乱动。此前她还以为是星河生出灵蕴后变得活泼了,实际上,那是星河察觉到她元神不在身体里,用这种方式提醒她!   呵,游戏将她的心魔融入副本,本想压制她,反而暴露了它最大的秘密。   曾经她很咸鱼,得过且过,不爱为难自己,就连元婴心魔也是讨巧渡过去的。   现在这个心魔劫,她不能再逃避了,必须得渡过去。   谢留夷深呼吸几次,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沉下心神内视,仔细感受这具身体。   口器、复眼、布满棘刺的虫足……每一样都令她生理性厌恶。   “呕——”她忍不住瘫在地上呕吐,吐完了,深呼吸几次,爬起来继续熟悉身体。   忍不住就吐,吐完继续,熟悉了整个身体的构造就练习控制,走路,跳跃……每一个动作都将她的意识拉回幼年那个雨夜,她现在的动作,和那些在她身上爬行的虫子一模一样。   她现在庆幸虫子没有泪腺,否则她现在一定是一边吐一边因为心理刺激不停流泪,那样也太丢人了。   就这样反复折磨自己,渐渐的,她因为应激反应而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的次数减少了,可以一边干呕,一边继续练习。   到最后,她连干呕都能压制住。   不得不说,人真的是一种适应力很强的动物,她现在用神识观察自己的身体还是会很恶心,但是已经不会手脚痉挛,充血耳鸣。   体内没有灵力,剑气也折服不出,避免了她因为过度刺激而走火入魔。   游戏真是为她克服心理障碍,提供了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   等到王台的花瓣再度打开,谢留夷整只虫都萎靡不振地摊在地上。   看着跟随在塞西尔身后的几个纯血虫族,她竟然条件反射地想把它们剖开,看看内部结构跟自己有什么不同。   她变强了,也变态了。   几个低级虫族抬着一堆食物,其中有不知名动物的肉,还有水果和花露。   女王伙食条件挺好啊。谢留夷十分感叹,然后拒绝进食。   低级虫族没有智商,谢留夷用神识表达自己不想吃的意思之后,它们二话不说就带着食物离开了,只剩塞西尔还站在谢留夷面前,一脸关切地问:“王怎么不进食,身体不舒服吗?”   谢留夷萎靡不振地趴在地上,心想你丫没长眼睛不会看吗?她看起来像是身体舒服的样子吗?   “出发。”她冷冷地用神识传音。   塞西尔恭敬应是,又说:“您现在没有翅膀,我去为您准备坐骑。”   坐骑?虫族靠着强横的□□纵横在宇宙中,又没有飞行器之类的,塞西尔说的坐骑除了虫子,还有别的吗?   她刚刚完成第一阶段的心理治疗——接受虫族外形,这么快就要进入第二阶段——和虫族亲密接触了吗?   进度是不是快了点?   塞西尔动作太快,不等谢留夷想理由拒绝,就召来一只体型足有两个谢留夷那么大的虫族。   放在退化前的虫族女王面前,这只虫族算得上娇小玲珑,放在如今的谢留夷面前,它就是个庞然大物。   她现在能做到的最大让步就是看着它不移开视线,至于趴在它背上?谢留夷的咸鱼属性在这个时候挣扎着抬起头来。   “我不要它。”刚刚经历过心理摧残的谢留夷表现得像个不讲道理的熊孩子。   “王想要谁载着您呢?”塞西尔十分包容地问。   “你。”   塞西尔看看自己瘦弱的身躯,又看看女王肥大的腹部,陷入沉思。   在谢·熊孩子·留夷的坚持下,塞西尔妥协了。他让低阶虫族将育儿房拆下来一个。   虫族的育儿房就在王台下方,像是攀附在花茎上的一串串葡萄,每一颗葡萄都有近两米高,侧方开口,供负责育儿的虫族进出。   育儿房的材料非常坚固,堪比宇宙飞船的外壳。   谢留夷钻进育儿房,塞西尔手抓在开口处,带着她起飞。   谢留夷这才发现,塞西尔竟然也是有翅膀的,平时收起来,需要飞行时才会出现。它的翅膀和女王一样,是半透明的,上面分布着紫色的翅脉,像一副梦幻的画卷。   这个虫族女王,该不会是塞西尔的崽吧?她暗搓搓地想。   育儿房一震,塞西尔起飞了。谢留夷估算了一下,它的速度和她全速御剑飞行差不多,如果这是它最快的速度,那么以后真的打起来,起码速度上它是占不到便宜的。   在茫茫宇宙中飞行,谢留夷感觉自己无比渺小,仿佛沧海一粟。塞西尔这样快的速度,放在宇宙中,慢得像蜗牛。   谢留夷从开口处看着幽深死寂的宇宙,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和冷清。   宇宙无言,群星静默。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还是没有支棱起来。   体验了一把针灸,扎过得地方又酸又胀,根本用不了力。没错,我扎的是左右手的虎口……所以今天只有这一更了,我明天尽量支棱。 第127章   宇宙中充满了强烈的辐射, 在谢留夷看来,都是一些暴虐而驳杂的能量。   如果是人类,哪怕是修士, 长期暴露在这种环境下, 也会因为吸纳过多暴虐的能量而走火入魔。可能因为她现在的身体是虫族状态, 这些辐射对她的身体没有一丝影响。   比起脆弱的人类,虫族在这片宇宙中可以说是得天独厚。原本还因为本身智力低下经常作死, 族群数量总是固定的。可是,上一任女王的神来之笔,让虫族出了四个将军,导致虫族在没有天敌的宇宙中肆意泛滥, 多出数不尽的变数。   谢留夷都不知道, 制造出杂交虫族的女王, 它的智力究竟算进化还是退化。   在茫茫无际的宇宙中飞行是一种非常考验心智的体验,这样宏大的世界中,时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   谢留夷只好透过育儿房的开口盯着塞西尔背后那双半透明的大翅膀看。   看得久了,塞西尔也察觉到她的视线, 回头闻声问:“王,有什么事吗?”   当然,宇宙中没有介质, 无法传播声音。他是直接用精神力将信息传达给谢留夷的。   谢留夷面无表情地别过视线。能看什么, 强迫自己做适应性训练而已。   不知飞了多久, 也许只是一瞬, 也许是一万年, 育儿房的速度减缓,塞西尔停了下来。   “王,到了。”   谢留夷从育儿房探出身子, 左右环顾,视线转到下方的时候顿住了。   她的脚下是一团橘红色的星云,美得像藏匿在宇宙深处的一场梦。   这就是虫巢?   神识凝成束,探向星云深处,这才发现,组成星云的是被烧得通红的碎石土,像是星辰爆炸之后形成的浮尘。   突然,她感应到星云深处的召唤,让她产生一种想要投身入内的冲动。   她的直觉告诉她,应该去看一看。她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怎么过去?”她现在没有翅膀,没有灵力,无法穿越这茫茫星空。   “我可以将您送到虫巢边缘,那是我能抵达的极限。之后,您会知道应该怎么做的,您可是我们的王。”塞西尔说。   “好。”谢留夷点头。   接下来,塞西尔向着虫巢靠近。它的速度明显变慢,呼吸声越来越粗重,额头渗出冷汗,脸色苍白,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王,我不能再接近,接下来的路程,需要您自己走。”它咬着牙说。   谢留夷从育儿房钻出来,看了它一眼,“我送你离开。”   说完,三对步足踩在塞西尔身上,坏心眼地狠狠将它蹬开。宇宙中没有阻力,塞西尔被她一蹬,一脸愣怔地向后倒飞,飞出去很远才反应过来,稳住身子。   谢留夷则借着反作用力,向着星云飘去。   星云外围碎石遍布,她两只螯肢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拨开碎石,或者借力调整方向。然而,随着她的靠近,碎石被无形的力量分开,为她让出一条路。   星云深处传来明显的引力,一路拉着她向前飞去。   神秘的橘红色星云就像在她面前一层层揭开自己的面纱,她的速度越来越快,穿越过层层燃烧殆尽后留下的星尘,她终于见识到星云中心的真面目。   那是一片虚无,又像是一个通道,连接着另外一个宇宙。   她被牵引着没入虚无的通道,眼前短暂地闪过一些碎片似的画面。画面的背景都是原始森林,参天巨木林立,一只只形态各异的虫族在森林中穿梭,色调和谐、充满生机。   初见时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觉得恶心,却没有再产生应激反应,可见之前她受的罪还是有用的。   很快,她感觉自己被通道吐出来了。   穿过通道后,第一感觉就是热。她落在了一片被灼烧得通红的大地上,地面到处是裂纹,裂纹中流淌着赤红色的岩浆。   地面过于烫脚,六只步足只能轮流落地,她觉得自己像一只在跳踢踏舞的虫子。   第二感觉是酸,涌入鼻腔的是刺鼻的酸味,那酸味没有来源,似乎整个地表的空气都被酸味填充满。   第三感觉是重,这颗星球的重力简直大到难以忍受的地步,谢留夷感觉自己身子重了十倍不止。   这里……是虫巢?和之前在通道中看到的画面简直是天壤之别。   神识铺展开,确定了召唤她的那东西所在的方向,谢留夷迈开六条腿向那个方向进发。   不得不说,六条腿走路比两条腿快很多,她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片赤红色的岩浆形成的池子,岩浆中央钻出十几朵巨大的花还有叶子,挤挤挨挨地长在一处,就像荷塘上亭亭玉立的莲花和荷叶。   那些花和王台一模一样。她刚到达岩浆池边,中央那朵最大的王台便绽开,召唤的声音清晰可闻。   “来吧,快过来。”   谢留夷在岸边跳舞似的不停换脚,有些发愁地看着池中冒泡的岩浆。这么远,怎么过去?   她不仅没过去,还往后退了几步。太烫了,池边的地面比其它地方更烫。   就在这时,空气中的酸味更加浓郁,谢留夷直觉地抬头,便看见空中不知何时布满了黑色的云,转瞬,便有豆大的雨滴落下。   一滴雨落在谢留夷的腹部,刺啦——腹部被腐蚀的痛让她不由得一个哆嗦。   酸雨?还是连虫族的身体都无法承受的酸雨。   酸雨落在岩浆上空,瞬间被蒸发,更加刺鼻的味道迎面而来。   谢留夷心下一沉,环视一圈。方圆千里一马平川,只有王台能避雨,酸雨似乎对王台也有伤害,中央的王台开始缓缓合拢。   再不上去就没机会了!   地上有一些碎石块,谢留夷提了一块最小的进岩浆池,发现这些石头对于高温有一定的抵御力,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融化,而是缓慢沉默。   她立刻将周围视线能看见的大一些的碎石块全部搬到池边,计算了一下落点距离,扔了两块适应了一下当前的重力,然后,将不同大小的碎石踹进岩浆池,连成一条简陋的桥。   她没有犹豫,毅然决然地冲进岩浆池,踩在尚未淹没的碎石上借力,六条腿儿倒腾得飞起,中间还不小心被岩浆烫了一下,终于赶在碎石沉没前跳上一片荷叶一样的石台。   感受着脚下突然凉下来的温度,谢留夷心有余悸地甩了甩被烫到的步足。   由于叶片与王台挤挤挨挨地生长在一起,因此,接下来的路程就轻松了许多,沿着王台与叶片搭成的阶梯,谢留夷终于赶在最中央那朵王台合拢之前钻了进去。   咔——   王台彻底闭合,然而内部却并不黑暗。地面上六边形的蜂房散发出蓝绿色的光。   仔细看了一会,才发现这些蜂房的墙壁竟然是半透明的,有着水晶的质感,发光的并非蜂房,而是蜂房下的东西,那些光透过六边形的蜂房折射出来,显得十分梦幻。   进入王台之后,那声音听起来更加清晰,就在蜂房中央。谢留夷迈开六条腿走过去,越接近中央,光芒便越明亮。   中央是一片平整的透明的六边形平台,透过水晶一样的平台可以看到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六边形蜂房,里面躺着一只雪白的……虫。   谢留夷从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虫子,好看得都不像虫。   八对羽毛一样的翅膀轻轻忽闪,胖乎乎的身躯如同刚出锅的白馒头,身子最前端突然细下去,连着一个和身子不太匹配的细腰和小头,头上一双黑色的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睛上还长着几根羽毛似的东西,像睫毛一样。   它整个身子都是雪白的,看起来柔软又干净。蓝绿色的荧光从它身下透出来,给它镀上一层蓝绿色的边。   它已经死了。   谢留夷很肯定。   但是她又能听到它的召唤。   “你是谁?”她用神识问道。   没有回应,召唤却还在继续。   谢留夷挥起螯肢狠狠砍在脚下水晶一样的地面上。咔擦,脚下顿时出现一片冰裂一样的裂纹。她再次挥起螯肢,狠狠砍下。   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绿光大盛,光芒中,谢留夷隐隐看到脚下水晶化为碎屑,折射着蓝绿色的荧光,如同蓝绿色粉尘一般,反重力地向空中飘散。   脚下一空,谢留夷向下落去。她预估过蜂房的深度,有把握完好落地,然而,就在步足踏在地面的一瞬,她的身体不小心碰到了那只雪白的虫子,眼前一花,她来到了曾在通道中看到过的画面里。   参天巨木层层遮蔽,绿草如茵,灌木郁郁葱葱。空气清新而湿润,随处可见大片的野花。   数不清的虫族在森林中上下飞舞,有的在觅食,有的在游戏。忽略心中难以抑制的那种不适感,这里可以说是一个世外桃源。   突然,所有虫子都向着一个方向飞过去,谢留夷的视线随着虫族大军移动到一个巨大的池塘。   池塘中央是一朵朵王台盛开着,最中间那朵巨大的王台上,一只浑身雪白的虫子振翅飞起,正是水晶下那只已经死去不知多久的虫族。   所有的虫族都趴伏在岸边。   白虫子在空中上下翻飞,身子随着不知名韵律摇摆。谢留夷看得出来,它是在跳舞。   紧接着,其它王台上也飞出虫族,和它一起跳舞。那些虫族和谢留夷记忆中的虫族女王长得一模一样。   一舞结束,白色虫子落回王台,形似女王的虫子从湖中心散开,飞入树林,岸边趴伏的虫族也起身,跟在后面飞入树林。   密林中,虫族们飞在空中交1配、产卵。令谢留夷惊讶的是,产卵的不仅是那些外形与虫族女王一样的虫子,也有低等虫族。   画面一转,世外桃源一般的美景消失不见,参天巨木倒伏在地,树干上出现许多虫子蛀的洞,内部已经空了。绿草和灌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黄色的泥土和露出地面的黑石,就像谢留夷此前见过的虫族居住的星球。   地上密密麻麻到处是虫族,这视觉冲击,让谢留夷久违的应激反应再次出现。剑气破体而出,却穿透眼中的景象。   幻象?   她回头看向池塘,水已经干涸,湖底的泥土龟裂,王台上,白色的虫子无力地趴伏在地。   远处传来轰隆声,大地震颤,黑烟漫天,橙色的岩浆从地下喷涌而出。天空中黑云开始聚集,空气中的酸味越来越浓。   眼前突然出现密集的火山灰,谢留夷的视线被遮蔽,只听到那个熟悉的、召唤她的声音说:“活下去,繁衍下去。”   所有的王台中涌出蓝绿色的光,集中到一朵最小的王台上。那朵王台拔地而起,向着空中飞去。   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袭来,她视线突然被拉远,看到那颗绿意盎然的星球爆炸、重组,最后变成了如今岩浆遍地,满目疮痍的样子。   画面渐渐散去,白色的虫子尸体化做万千莹光,在谢留夷的眼前消散,她似乎还能听见它的声音,“活下去,繁衍下去。”   她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听从它的冲动,活着、繁衍……她目光猛然一凛,螯肢狠狠挥动,剑气破体而出将莹光驱散。   因为没有灵气,强行使用剑气的后果就是经脉酸痛难忍。感受着熟悉的酸痛感,谢留夷目光越来越清明。   繁衍你个蛋花汤!   我是人,不是虫!   白色虫子身体消失后,被它压在身下的东西显露在谢留夷眼前。那是一堆拳头大小的蓝绿色晶石,整个王台内的光源都是来自于它们。   虫王晶?   虫王晶散发着令谢留夷十分舒适的味道,本能促使她趴在虫王晶堆上,开始吸收其中的力量。   随着虫王晶的力量涌入体内,谢留夷的感觉仿佛身体缺失多年的部分被步足,身躯开始膨胀,背后传来痒痒的感觉。   哗——流光溢彩的翅膀展开,映衬着蓝绿色的荧光,显得如梦似幻。   虫王晶吸收到一半,谢留夷终于感到饱和,身体不再吸收,脑海中又多出一段与虫王晶相关的记忆。   虫王晶,产于王台之中,是虫族女王产下王储时的伴生物,可以促进王储发育成熟。   离开虫巢之后,虫族的王台便不会再产出虫王晶。女王诞下王储的同时,只能将体内的虫王晶排出,供下一任女王吸收。虫王晶的数量是固定的,刚好够一颗王储发育成为虫族女王,这也许就是女王同时产下多颗王储,却只留一颗的原因。   塞西尔说过,原身幼年时期遭遇暗算,凶手偷走了虫王晶,这才导致原身发育不成熟,即便后来勉强成熟,状态也不稳定。   不稳定的表现有两个,一是时不时退化回未成熟状态,失去繁衍的能力;二是原身散发的信息素比上一任虫族女王弱得多,只能压制纯血虫族,对混血虫族的影响大幅度减弱。   其实血脉压制什么的,谢留夷现在已经不关心了。她状态已经稳定下来,随时可以化为人形,可以靠着实力压制其它虫族。她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是谁偷走了虫王晶?   虫王晶唯一的作用是促进王储发育,凶手偷走虫王晶,难道只是为了破坏虫族女王的繁衍能力?   如果是这样,它成功了。这些年,原身无法产卵,虫族大军失去源源不断的兵力供应,扩张的脚步停滞,让宇宙中其它生物有了喘息的机会。   同时,这也导致虫族女王在虫族的地位下降,原身被四个虫族将军压迫得喘不过气,才诞生想要带兵打仗的想法。它天真地以为,毫无战力的自己可以凭借军功坐稳女王的位置。   谢留夷摇摇头,原身还是太年轻啊。   使用幻形术,换回人形,将剩下的虫王晶收进储物手镯,开始梳理刚才在幻象中看到的信息。   虫族原先生活在一颗世外桃源一样的星球,当时真正的王,应该是那只白虫子,其下才是虫族女王。   那时候,所有的虫族都是可以繁衍的,而这繁衍的能力,来自于白虫子的那支舞。   后来,因为过度繁衍,又没有天敌,星球生态遭到严重破坏。   这个过度繁衍是谢留夷猜的。上一任虫族女王因为产卵消耗过多而死亡,幻象中白虫子也一副透支了的样子,她直觉地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白虫子因为某些原因,透支自己的力量促使虫族过度繁衍。低等虫族没有智力,更不知道什么叫可持续发展,结果眼中破坏星球生态,导致星球毁灭。   所有王台集中力量,将其中一朵王台变成诺亚方舟,将一只虫族女王送出这片星域,保留种族最后一丝火种。   那只虫族女王通过了谢留夷来时的通道,到达另外一个宇宙,在那里,虫族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可以肆意发展,没有任何一个种族可以和虫族匹敌。   但是因为失去了白虫子的舞蹈催化,所有虫族中,只有虫族女王有繁衍后代的能力,渐渐的,虫族就变成了谢留夷继承的记忆中的社会形态。   女王负责繁衍,也只负责繁衍。而低等虫族没有智力,也没有繁衍能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点很好地抑制了虫族的数量,否则以虫族可以徒手撕裂飞行器的战力来说,这片宇宙早就变得像虫巢一样,满目疮痍了。   一群只知捕食与繁衍的低智生物,却有用难以匹敌的高战力,失去制约的虫族,就是宇宙的病毒,只能带来覆灭与厄运。   放任虫族发展下去,这颗星球的悲剧会在另外一片宇宙中重演。   谢留夷暗自琢磨。她成了虫族女王,从源头上就斩断了虫族繁衍的可能,那么,她需要考虑的是,现有的虫族怎么办?   她不喜欢灭绝某个种族,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虫族把虫巢弄成这副样子,就把它们弄回来,建设自己的美丽家园好了。   第一步,就是先学会怎么成为一只强大的……虫。   收走所有虫王晶后,谢留夷重新变回虫族女王的形态,翅膀展开,笨拙地在王台内练习飞行。   她现在对虫子的抵抗力变强了不少,这么半天都没有吐,只是干呕一声,应激反应便消退了。   掌握了这具身体之后,她神识铺展开,王台感应到她的神识,花瓣打开。   外面酸雨已经停了,谢留夷振翅飞起,沿着幻象中王台飞行的路线向上飞去,很快,她就感受到虚空中传来牵引力。   她没有抵抗,顺着牵引力钻入黑洞,穿过通道,出现在橘红色的星云之中。   现在看到这片星云,她不可抑制地联想到虫巢爆炸的场景。爆炸产生的巨大能量扭曲了空间,这才打开了一条类似于虫洞的通道。这些橘红色的碎石和烟尘,都是当初随着王台一起飞出来的,不知道为何过了这么多年,还是那副被烧红的形态。   出去的时候,碎石和星尘都没有再为她让路,她只好自己操控着翅膀,躲避神出鬼没的陨石。   最开始速度很慢,后来越来越快,在穿出星云的时候,她对身体的掌控力和飞行的灵敏度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成长。   刚飞出星云,塞西尔便迎上来。他手中原本拖着的育儿房已经不见踪影,似乎确信她出来的时候不会需要育儿房。   “王,”它在虚空中无法下跪,只能单手抚胸低头,头上两根触角弯下来,“看到您痊愈,我十分高兴。看来虫巢中真的有虫王晶存在。”   谢留夷居高临下地看着它。它要是不确定虫巢中有虫王晶,把育儿房扔了干嘛?   它又往她身后看了眼,问:“王……没有将虫王晶带出来吗?”   “为什么要带?”谢留夷反问。   塞西尔低头,“我只是担心,王今后还会发病。总不能每次都能恰好碰见青山将军他们不在的时候,我也无法总是带您来虫巢。”   “不用来了,”谢留夷的语气轻描淡写,“一颗没剩。”   说话的时候,她的神识笼罩着塞西尔,察觉到他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攥紧,随后又放松下来。   它这么在意虫王晶?当年偷走虫王晶的会是它吗?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回去吧。否则青山将军回去发现您不在,又要大发雷霆了。您放心,我会尽全力保护您。”   迟钝如谢留夷也意识到它这句话茶味有些重了。原身信任塞西尔,塞西尔言语中又在暗搓搓挑拨原主与青山的关系,偏偏青山是上一任女王最信任的将军。   嗯,有宫斗内味儿了。   “走吧。”谢留夷偏头,示意塞西尔在前面带路。   塞西尔振翅飞在前面谢留夷不远不近地跟着。   之前在育儿房中,感触不是很深,如今只身飞行在宇宙中,才真切体会到自己的渺小。   宇宙如此庞大,星海如此广袤,虫族的速度明明很快,此刻却觉得自己像静止的,只有偶尔近距离掠过某一颗陨石或者星球时,谢留夷才觉得自己其实飞得很快。   她一心二用,一边跟着塞西尔,一边观察起星空来。   她修星辰剑诀千年,也看了星空一千年,却还是第一次置身其中,这种感觉格外新奇。   有道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她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以前远远观测星河,总能看出些规律来。如今在星河中穿梭,她心中一半是孤寂,一半是感怀。   星河无言却浩大,自己如此渺小,却妄图掌握星辰之力。   可这就是修仙,逆天而行,与天争命。剑修从来都是迎难而上,见识过星河星河浩渺,便更想研究它,征服它。   迟早有一天,她会破碎虚空,在游戏以外的地方,见识真正的星河。   识海中的星图发生了变化,星子从星图中飞出,在识海上空排列成一个立体的形状,不再是单一视角的星图,而是一片虽然小,但是真实的星空。   就在这时,谢留夷察觉到前方异动,神识铺展开。前方是一个小型的星系,最外围的行星运行速度非常缓慢,而在那颗行星背面,藏着一支舰队。   舰队上,是一种形态像直立行走的鬣狗的生物。   鬣族?它们在这儿做什么?   前方塞西尔突然停下来,“大人,有敌袭,您躲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把敌人引开。”   说完,振翅加速向着前方飞去。   谢留夷眼睁睁地看着它飞向埋伏者所在方位的反方向。   是它演技太差,还是它觉得自己太蠢?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小BUG,前文塞西尔说过虫王晶失窃,所以这里小谢推理的部分修改了一下,剧情走向没变。   塞西尔:王,您看我给你演。   小谢: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感谢在2021-10-09 20:38:55~2021-10-10 22:5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纸入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人类联邦, 元帅府。   元帅生物学上的妹妹再次造访元帅府,并带来一个消息:上一任家主的红颜知己,在鬣族也出现过。   “鬣族?”言于归回忆着最近强行记住的资料。   宇宙中最臭名昭著的智慧种族, 凶残、狡猾、贪婪, 一伙天生的星际海盗, 也是天生的黑心商人。   宇宙最大的黑市背后就有鬣族的影子。   宇宙中几乎所有的智慧种族都加入智慧联盟,与虫族拉锯多年。鬣族是唯一中立的种族——对待两方一视同仁, 该打劫打劫,该坑蒙拐骗就坑蒙拐骗。   不过因为虫族穷得很,鬣族主要针对的对象还是智慧联盟。   “消息可靠吗?”言于归皱眉问道。   “前几天黑市拍卖行拍卖了一条罕见的星辰石项链……我找人拍回来鉴定过,就是咱们家的星辰之心。星辰之心一向是作为继承人的聘礼送去女方家的……大爷爷送给了那位红颜知己。”   “确定是从鬣族流出来的?”   “确定。”   言于归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敲击着。   当初先祖打造星辰之心时, 用了特殊手法, 项链上有持有人的基因锁, 不可能被偷或者被抢,那就只能是那个哑巴姑娘自己带着星辰之心去了鬣族,又主动把它送给了别人。   他越发觉得那个哑女有问题。   鬣族中有一部分是吃人的,人类刚刚进入星际时代, 因为孱弱,在鬣族手上吃了大亏。后来强大起来之后,在联邦政1府的震慑下, 鬣族才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人类出手。   一个不能说话, 也没有战斗能力的哑女, 先是出现在航程三年之久的兽族, 又出现在居无定所的鬣族。先不说她有什么目的, 单说凭一个人类女人,找到鬣族的概率是多少?   “先不用找了,调查一下那个哑女, 事无巨细,所有的消息我都要。”言于归沉声吩咐。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言于归再次进入休眠仓的时候,竟然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是高中生,讲台上站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正在用方言味浓重的普通话讲课。   “不同遗传基础的植物或者动物进行杂交,后代的各项形状都优于双亲,这就叫杂交优势。”   休眠仓嘭地一声被打开,言于归一个翻身跳下来,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呼叫自己的秘书。   “把现存与虫族将军有关的资料全部整理出来给我,马上。”   被上司从睡梦中喊醒的秘书憋回自己的哈欠,任劳任怨开始工作。   十分钟后,言于归看着面前寥寥几句的资料陷入沉思。   “元帅,虫族将军战力强大,和它们打过照面的队伍几乎都全军覆没。这些资料里的数据,还是智脑族根据多年和虫族打交道的经验,推算出来的。”   言于归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连外貌都不清楚吗?”   “虫族自带能量场,能够干扰一切侦查手段,所以……没有!”   言于归挥手让秘书离开,自嘲一笑。   真是疯了,竟然会做出这么大胆的猜测。   宇宙中没有可以随意变换外形的生物,虫族女王也没听说有变形的本事。他怎么会觉得,那个哑女……和虫族女王有关呢。   可如果不是杂交优势,又有什么力量,能让数万年不出一个的将军一下子出现四个?   ……   一种特殊的磁场以舰队为中心,向着谢留夷的方向辐射而来。   刚一接触,谢留夷就感到一阵眩晕。   可是她的神识“看”到,还未脱离磁场范围的塞西尔却不受任何影响。   这是针对女王的磁场。   这群鬣族竟然有专门针对虫族女王的磁场?它们对虫族女王很了解?   磁场持续加强,眩晕感越来越重。   针对虫族女王的磁场也许对人形的她没用,但是现在处于大气层外,暴露在各种宇宙射线下,她还尚未飞升,承受不了如此驳杂的能量。   神识突然捕捉到舰队中有个声音说:“蠢货,降低一点,弄死了怎么办?要捉活的。”   活捉?   谢留夷直觉其中有蹊跷,先用灵力包裹身体,阻挡磁场干扰,然后非常不和谐地翻身、蹬腿儿,做出昏迷的假象。   这演技渣得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然而,那群鬣族信了。   一艘细长的巡航舰飞到她身边不远,抛出锁钩抓住她。谢留夷一动不动地顺着锁钩的力度被拉回巡航舰。   刚进入舱门,就有人推着一个四米高的正方形透明盒子过来。那盒子上明明没有门,但是一个穿着白色宇航服的鬣族拿着器械操作一通,靠谢留夷这边的整个面都消失了。   另一人操作着一只巨大的机械手,将她揽垃圾似的揽进了透明盒子。谢留夷装晕不能动,脑袋还在墙上磕了一下。   随后,盒子自动封闭。   整个舰体一震,巡航舰返航。   回到舰队中,因为各种磁场的干扰,谢留夷的神识受到影响,只好先收回。她趁着底舱无人,将螯肢贴在盒子上,感受了一下厚度。   嗯,可以打碎。她安心地趴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谢留夷感觉巡航舰在减速、降落。   几个鬣族出现在底舱,它们没有穿宇航服,谢留夷推测现在他们降落的星球应该是有大气层保护的。   舱门打开,外面连着一台高大的运输车,鬣族将她从巡航舰推上运输车,关上门,车子启动。   颠簸许久,车子停下来,谢留夷被人从车厢中推出来。她第一时间铺开神识,笼罩这座建筑。   这是一栋七层高的圆形建筑,地上四层,地下三层。地上看起来是正常的研究室和办公室,许多穿着白大褂的鬣族正在忙碌,而地下有几片区域被磁场屏蔽,谢留夷的神识无法穿透。   然后,她就被送到了被屏蔽的区域之一。   感谢虫族女王的眼睛没有眼皮,她可以睁着眼睛装昏迷。   这是一个十分空旷的白色房间,她进去之后,陆续有鬣族开始往里面搬东西,围着关她的透明笼子摆了各种仪器。   几个穿白大褂的鬣族走进来,领头的是个雄性鬣族,从它干枯发白的毛发来看,年级应该不小。   “这就是现任虫族女王?”它语气中有些不屑。   “是的,芭芭拉上将亲自捕捉到的。”旁边年轻一些的鬣族回答。   它一样怪气地哼了一声,“跟她那没用的母亲一样,就靠着一张脸勾引雄性。”   谢留夷:???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对着这么丑陋的虫子身体,竟然说得出“靠脸”勾引这种话?   她脑门上一堆问号。   上一任虫族女王勾引谁了?这只老鬣族和上一任女王什么关系?它们抓她来到底想做什么?   “算了,先打一针排卵激素,看它能不能产卵吧。”老鬣族说完,转身就要走。   突然,身后传来什么东西爆开的巨响。   老鬣族还没回头,就感觉头顶一凉。一片锋利的透明碎片贴着他头顶飞过,在本就干枯的毛发上剃出一道分界线来。   接着,它背后遭受重击,不受控制地向前飞扑,趴在地上。余光中,它看到其它研究院已经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生死不知。它的背后被谁用膝盖抵住,一柄黑色的长剑擦着它脖子刺入地面。   隔着几厘米,它的脖子都能感受到剑锋上的冰冷锋锐的气息。身后传来冷冷的女生,像寒冬刮过草原的风。   “说,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卡文,只有这么点。   我明天尽量支棱起来! 第129章   将愚蠢的虫族女王抛在身后, 塞西尔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嘴角勾起报复的微笑。   它躲在一颗漂浮的陨石后,远远地看了一眼, 看到那只又蠢又丑的虫子被鬣族捕获, 消失在巡航舰中的瞬间, 它仿佛听到一声轻微的“咔擦”声。   所有束缚和枷锁,都在这一瞬间从它身上脱落。   真好, 它终于自由了。   “你真要把她送给鬣族?”犬牙在它返回的路上揽住它,问。   “不然呢?”塞西尔冷冷地反问,此时他的脸上没了伪装出来的温和,只剩下狠厉。   “我记得人类有句话, 虎毒不食子。也许她是你或者我的孩子。”   “哈, ”塞西尔冷笑一声, “孩子?被控制着和那只丑陋的虫子做那种事情的产物?不觉得恶心吗?”   “可你送去鬣族的王储有你的基因。”犬牙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   “当时只是随手捞了一颗蛋,一颗蛋!我能看出什么?!”塞西尔烦躁地说。   沉默片刻后,犬牙再次开口,“她很依赖你。”   “够了!”塞西尔暴躁地呵止它, “你不是鬣族,也不是虫族,不需要有雌性膜拜, 醒醒吧!”   犬牙摊开螯肢, “我只是担心你会心软, 毕竟你养大了她。”   塞西尔的表情阴沉下来, “我永远不会忘记, 被那只恶心的虫子控制的感觉。她必须死。”   ……   “你是什么人?”老鬣族使劲挣扎,抵在背上的腿却纹丝不动,“放开我, 否则我要叫人了。”   虽然神识受到干扰,但是谢留夷的听力还在,这一层除了躺在地上的这些研究员,已经没有活动的生物了。   拄着剑的手微微下压,剑锋靠近了老鬣族的脖颈。   “我耐心不好,三……二……”   “我说!”   三个数还没输完,老鬣族就大喊,“我说我说,你快把这玩意儿挪开。”   谢留夷回正剑身,冷冷吐出一个字:“说。”   “您……您问得不清不楚的,要我说什么呢?”老鬣族声音有些委屈。   谢留夷翻了个白眼,拔起星河,剑尖点在老鬣族耳朵根。   随着它急促的呼吸,耳根的皮肤在剑尖下摩擦,一撮毛被剃了个干净。它察觉到之后,整个身子僵住,连大气都不敢喘。   “耳朵、手指、尾巴……”谢留夷每说一个器官,就用剑锋点在对应的位置。   老鬣族不明所以,被剑尖点得浑身炸毛,直到谢留夷语气阴森地说:“随便说,停一次,切掉一处。”   老鬣族的毛炸开了一瞬,立刻委顿下去,耳朵紧紧贴在脑后,“您您您……您是为虫族女王而来的吧?没关系,您带走它,我绝对不干涉。”   话音刚落,谢留夷剑尖刺进它右手的手指。   “啊啊啊,我换一个,换一个……实验室地下三层是、是专门研究虫族女王的。除了今天这个,还有一个虫族女王,您您……您是为那个来的吗?”   还有一个虫族女王?   “在哪?”她冷冷地问。   “就在旁边实验室,我带您去。”老鬣族松了一口气,耳朵都支棱了起来。   “不用,继续说。”剑尖又向下压了一点,橘红色的血液从老猎狗前爪上渗出。   “我说我说,说……虫族将军犬牙是我哥哥!同父异母,真的!我父亲当年背叛我母亲,跟着化形成鬣族的虫族女王跑了。”   谢留夷:不是说虫族没伦理吗?   “你们相认了?”   谢留夷挪开剑尖,不等老鬣族松口气,冰冷的剑尖又搭在了它左前爪上。   “相认了!”老鬣族几乎破音,“我,我帮它研究虫族女王,它帮我在家族站稳脚跟,我们……互惠互利。”   老鬣族察觉谢留夷对犬牙的消息感兴趣,在剑尖不断下压的威吓下,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起它的家族史。   鬣族雌性体力强,雄性智力更高。曾经的鬣族是母系氏族社会,发展到星际时代,平权运动进行了这么多年,雄性地位有所提升,但是掌权的大多还是雌性,雄性承担科研之类的脑力工作。   她的母亲是鬣族族长的亲妹妹,却是个恋爱脑,看多了无脑恋爱小说,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穷研究员,非要跟人家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位研究员也是个软饭硬吃的,一边享受着她母亲的身份带来的便利,一边做出清高不屑一顾的样子,对它母亲冷暴力,却引得它母亲愈发痴迷。   后来,虫族女王化形成一只美貌的鬣族……听到这儿谢留夷想吐槽,它们鬣族千篇一律的脸,哪里来的审美差距?   总之就是它的父亲被虫族女王勾引出轨,后来,虫族女王真实身份被发现,它父亲成了叛族者,被族长处死,它母亲自杀,它从此抬不起头来。   辛辛苦苦终于混出头,当上科研所秘密项目负责人。   “我们鬣族的女性强健雄壮,可那个虫族女王柔弱无力,一点雌性气概都没有,连最弱的雄性都打不过,可偏偏就勾引到许多雄性,你说,它凭什么!”   老鬣族讲到这儿,愤愤不平起来。   凭什么?大概是没本事的雄性反而更渴望被异性仰望吧,因为在本族群内受到的鄙视太多。   “别废话,继续。”谢留夷不耐烦地催促。   老鬣族缩了缩脖子,“能……能换个姿势吗?我肋骨要被您压断了。”   谢留夷膝盖又往下压了压,老鬣族急忙告饶,“别,别,我说,我继续说。”   根据老鬣族的交代,它在族内因为出身受到压迫的时候,遇到了犬牙。犬牙帮助它在家族中站稳脚跟后,交给它一颗虫卵和一堆蓝绿色的晶石,让它研究。   “孵化出来之后,我还以为是普通虫族。后来,我发现它有人类的基因,而且需要吸收那种蓝绿色的晶石才能发育,我……我查了许多资料,才确定,它是王储。”   谢留夷目光沉沉。之前就觉得鬣族对虫族女王太了解,原来是因为有样本供他们研究多年。   看来,当年暗算原主的凶手,不仅偷走了虫王晶,还偷走了一颗王储。它想自己养出一个虫族女王,借此控制虫族吗?   察觉老鬣族又停下来,谢留夷对这只老滑头失去耐心,剑光划过,断了它一根手指。   “嗷——嗯。”老鬣族张嘴嚎叫的时候,谢留夷一把捏住它的嘴,将它的惨叫憋回去,又将剑尖压在它另一根手指上。   “没让你停,继续。”   老鬣族白眼一翻,晕了过去。谢留夷一眼就看出它在装晕,毫不犹豫地切下它另一根手指。   “嘤——”被捏着嘴的老鬣族只能目次欲裂地从喉咙里憋出一声惨叫。   谢·魔鬼·留夷的剑搭在它手腕上,另一手拿出大红瓶,单手开了盖子,给它灌了一小口。   伤口迅速愈合,疼痛感也随即消失,只是被砍掉的手指却没有再长出来。   “你死不了。”谢留夷这句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威胁。她能让它清醒地感受全身各个部位被砍下来的痛苦。   老鬣族再不敢耍滑头,声音颤抖着继续说:“我……我发现,晶石不足以催熟虫族女王,就告诉犬牙,犬牙说它来想办法。前几天,我们接到消息,虫族女王去了虫巢,只带了一个将军。我们……我们带了人埋伏,杀了将军,捕获虫族女王。”   老鬣族话里的意思是犬牙勾结鬣族绑架虫族女王,而塞西尔为了保护女王英勇就义。   如果她没有用神识“看”到鬣族埋伏的位置和塞西尔离开的方向相反,或许她会信了老鬣族的话。   可惜,她看到了,因此她确定,塞西尔和犬牙是一伙的。   如果是真正的虫族女王被抓,有专门针对女王的磁场和笼子,它此生绝对没有逃脱的可能,可以说死无对证。   即便如此,塞西尔还是要在虫族女王面前掩饰自己二五仔的身份,不知道该说他虚伪,还是说他警惕。   可是为什么呢?原身那么信任塞西尔,塞西尔对原身的恶意从何而来。   谢留夷左手揪住老鬣族后颈的皮肉,把人拎起来。鬣族身高普遍低于一米三,她提着老鬣族就像提起一只大型犬那么轻松。   “虫族女王在哪儿?”   她轻松,老鬣族却不轻松,臊眉耷眼地被拎着,胳膊腿儿无力地在空中挣扎。   “就在隔壁。”   剑尖抵在老鬣族尾巴根部,“到底在哪儿?”   “隔壁隔壁,真的在隔壁,就在隔壁啊我没有骗你。”老鬣族嗓子都快喊破音。   看来是真的,谢留夷收回剑。   顺着老鬣族的指引来到隔壁,将它抵在虹膜验证前面,厚重的大门自动向两边开启,露出和谢留夷刚刚被关进去的地方一样的实验室。   实验室最中央是一个透明的圆柱形盒子,盒子上部收紧,外形像极了王台。   盒子中央趴着一只未发育完全的虫族女王,身高两米,没有翅膀。   得益于此前一系列自虐式的操作,此刻看着它,谢留夷内心毫无波动。   圆柱外围满了仪器,谢留夷绕过这些仪器,才发现圆柱内部的地面也是仿造王台,由六边形的坑组成。   她看不懂这些仪器操作面板上的数据,但是能看出这只王储不对劲。   它趴在地上,像一尊雕塑,对于谢留夷的到来完全没有反应。她敲了敲圆柱的外壳,王储听到声音,六条步足撑着身体转了个方向,复眼中透出迷茫。   她提起老鬣族,问:“它怎么了?”   “它……它没有智力,无法沟通。”   谢留夷略感惊讶。虫族女王天生有智力,怎么会生出无智力的王储?   她目光扫过周围的仪器,是鬣族进行的研究导致的吗?   她将剑锋横在老鬣族的脖子上,“你们干的?”   “没有,不是我们……”老鬣族狡辩道。   剑锋划破它颈部的皮肤,老鬣族大叫:“是犬牙,犬牙让我破坏它的大脑,让它失去智力,但是加强信息素分泌能力和产卵能力。”   原来如此。   “你能控制它。”她语气十分笃定。   “是,”老鬣族咽了口口水,“之前我们用脑电波控制它,现在,控制它的遥控器已经送到犬牙手里了。”   谢留夷看向笼子中懵懂的王储。没有智力,可以被控制,却有着更强的繁衍能力和压制其它虫族的能力。   它是一只比原主更符合将军们期待的产卵机器!   现在不用问,谢留夷就猜到鬣族抓捕她来要做什么。它们要研究如何强迫她排出虫王晶,供这只虫族女王发育成熟。   然后,她这个不听话的虫族女王,就可以被抛弃了。   真是好大一场虫族革1命啊。   都谁参与了呢?犬牙和塞西尔不用说,贝恩呢?这个看起来爱和稀泥的老好人也想要换一个女王吗?还有青山,被上一任女王信任,口口声声维护虫族正统的青山,它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九点左右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1-10-10 00:00:00~2021-10-12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纸入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穗了没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言于归看着手中有关哑女的消息。   大爷爷说她是从荒星出身的孤儿, 可是,在她出现在首都星的时间段,任何民用航空路线都找不到她乘坐的痕迹。   联邦对星球间人口流动的管控很严格, 跨星球航行的乘客需要经过一套非常严格的审核, 确认出身、特长、资产等等, 比旧时代出国办签证严格千百倍。   那个没有背景的哑女,就好像凭空出现在首都星一样。   首都星周围有数个星外军事要塞, 那个哑女更不可能独身一人驾驶飞行器,在不引起各方注意的情况下登陆首都星,否则人类联邦早就被星际海盗一锅端了。   经过一番更深入的调查,他查到当年一架民用飞船在航行途中遭遇一小股星际海盗的袭击, 一名被认定失踪的中年女性乘客在飞船降落后从舱底爬出来, 受到惊吓导致失语, 在公立医院住了几天才离开。   当时只当是统计错误,可是言于归现在看着这些资料,却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测。   有一种善于变幻形态的宇宙生物登上这架飞船,顶替某个在事故中失踪的女性乘客混进首都星。   进入首都星后又变成年轻美貌的女性, 和原身的大爷爷邂逅,谈了一场恋爱。   这样一来,之后她出现在兽人族、鬣族的事也就有了解释。它本来就是可以依靠本体在宇宙中飞行的生物, 飞行速度也许比当时不能跃迁的民用航空要快很多。   可是, 它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言于归的思绪不可抑制地定格在“杂交优势”四个字上。假设, 那种能够变形的生物是虫族女王, 它的行为就有了合力的解释。   它和其它智慧种族进行交1配, 产下的混血虫族在智力上优于纯血虫族,所以才短时间内诞生四位将军。   他们对虫族女王了解太少,没有证据表明它会变形, 但也没有证据表明它不会。   按照这个思路,虫族四个将军如果真是混血,想要歼灭虫族也许没有那么难。   虫族女王分泌的信息素对虫族有着先天性的压制作用。无脑服从于某一位将军的虫族是铁板一块,不好对付。   可是,如果四位将军的血统不同,那其中可以操作的地方就太多了。   别的种族言于归不敢打包票,有着人类基因的虫族,绝对不甘心被一只虫子控制。   这是人类刻在骨子里的自尊和对自由的追求。   言于归拨通秘书处的电话,“十分钟后开会。”   他要好好查一查,当初和哑女有过接触的,都是哪些种族,以及这些种族之间的爱恨情仇。   刚起身,警卫员的通讯就打了进来,“元帅,您让我查的人真的存在吗?所有智慧种族已登记的人口中,没有完全匹配的。”   “知道了。”言于归沉着脸挂断通讯。   智慧联盟没有阿芍的消息,她只可能在鬣族或者虫族。按照游戏不要脸的程度,她很可能在虫族。   低阶虫族没有智慧,阿芍不是将军,就是女王。   他这边的通关提示是歼灭虫族,游戏不可能逼玩家自杀,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钻石副本中,玩家收到的通关提示是不一样的。   按照以往的经验,阿芍收不到通关提示,可是这次副本特殊,他也不敢确定。   很可能,阿芍和他收到的通关提示是对立的。   他需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下楼来到地下训练场。原主这栋房子的地下训练场因为有攀岩等训练项目,层高有九米。   打开屏蔽模式,言于归轻扣手腕上的红绳。一阵白光闪过,高度刚到他腰部的金发小女孩出现在面前。   言于归:???   赛琳:(~ ̄▽ ̄)~   “你能改变自己的大小?”言于归有些惊讶。   “对啊,”赛琳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在空旷的训练场内好奇地东跑细看,“这里是你家吗?好大啊,你们人类的房子怎么也这么大啊?”   特意为赛琳选了地下训练室的言于归:……   “哦,对了。”赛琳想到这么,跑到言于归面前控诉道,“你这个绳子怎么回事?我被关在里面,你不喊我就出不来,下次我不要再进去了。”   “先不说这个,你能打开这个副本的出口吗?”言于归问。   “打不开。”赛琳回答得毫不犹豫。   “有别的办法打开出口吗?”   赛琳举着哑铃回头,疑惑地问:“和你一起的那个姐姐不是能打开吗?”   言于归没有再说什么。   如果两人真的是对立阵营,势必需要阿芍再次强行打开副本。这样一来,游戏被逼急了,万一全力对付阿芍怎么办?   得想个办法……   通讯器发出提示音,言于归接通,秘书的脸出现在光屏中,“元帅,虫族有异动,其它智慧种族首领的全息通讯已接通,它们在会议室等您。”   “我马上去。”言于归说完,又想到什么,“通知小陈,帮我找个照顾孩子的保姆。”   在秘书一脸震惊中挂断通讯,言于归转身吩咐赛琳,“待会有保姆来照顾你,她不会说巨人族的语言,你别欺负人,乖乖听话。”   吊在室内攀岩设施上的赛琳头也不回地拉长了声音应道:“知道啦——”   ……   “现任族长是谁?”   谢留夷将老鬣族丢在地上,用剑锋指着它鼻子问。   “是……是我表姐的女儿。”老鬣族使劲往后缩脖子,尽量远离剑锋。   谢留夷松开手,星河浮在空中,紧贴着老鬣族的脖子随它往后。   老鬣族几乎吓得哭出来,“我不躲了,不躲了。你这是人工智能吗?”   谢留夷没有回答它的问题,冷冷看着老鬣族,“让你们族长来见我。”   “族、族长很忙……”老鬣族哭丧着脸。   谢留夷收回星河,老鬣族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谢留夷轻描淡写地一剑挥出,凌冽的剑光擦着它大腿划过,雪白的实验室像被黑色的裂缝撕裂,发出刺耳的声音。   剑气穿透墙壁和地板之后继续向外蔓延,老鬣族机械地回头,透过墙壁上的裂缝,它能看到这个恐怖的人类一剑劈开了整个第三层。   滴,滴,滴——   警报器的声音响起,谢留夷丝毫不慌,挽了个剑花,对吓蒙了的老鬣族说:“否则我就毁了这儿。”   老鬣族的脑子仿佛生锈了的机器,磕磕巴巴转了半天才把上下文联系在一起。   “让你们族长来见我,否则我就毁了这里。”   MD!说话不要大喘气!   尽管内心咆哮,它脸上还是尽力挂上和善的表情,当然,这个表情在谢留夷看来就是这只老得毛都干枯了的鬣族,在努力睁大眼睛卖萌。   “我马上喊我外甥女儿来见您!”   这厢,老鬣族动作飞快地拨通族长的通讯,在光脑弹出的虚拟屏出现的一瞬间,就嚎哭道:“大外甥啊,你快来研究所地下三层救我,晚了我就没了,实验室也没了!”   那厢,电梯门打开,一群荷枪实弹的鬣族警卫冲出来,看到研究室的情景,刚要端起木仓。   谢留夷剑锋一转,灼目的剑光闪过,所有鬣族手中的木仓在他们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断成两截。   “万剑诀。”谢留夷单手掐诀,轻描淡写地吐出三个字。   手中的星河瞬间化出□□,在谢留夷的趋势下如闪电一般飞出。几乎是扎眼间,所有出现在地下三层的警卫脖子上都搭上一把漆黑的剑,剑锋上冰冷又锋利的气息,令它们连呼吸都不自觉压抑,生怕呼吸的幅度大一点,脖子就要被剑锋刺破。   谢留夷走到老鬣族背后,单手扼住它脖子,面无表情地补充,“让它快点,我赶时间。”   这边通讯刚被挂断,那边,警卫身上的通讯器又响起来。   谢留夷瞥了一眼,每个警卫的耳朵都紧紧地贴在了自己后脑勺,一动也不敢动。   “接。”她声音冷淡。   最中间的鬣族警卫眼珠转了好几下,才颤颤巍巍抬起手腕,接通腕表外形的通讯器。   “下面怎么回事?”通讯器里传来暴躁的声音。   “没……没事……”在谢留夷淡漠的眼神下,鬣族警卫结巴着回答。   那头的人骂了一句脏话,“既然没事就把报警器关了,一天到晚屁大点事儿没有乱响,也不知道修一修。”   挂掉通讯,鬣族警卫指着墙边闪烁着红灯的地方,“我……我去把报警器关了。”   谢留夷并起中指和食指朝向刚才鬣族警卫指的地方,剑气破体而出,穿透那块墙壁,恼人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一溜儿鬣族警卫顿时眼睛睁得更大,中间那个默默缩回手指,另一只手还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好像刚才被切断的是自己的手。   脚边的老鬣族原本因为她手中没剑放松些许,看见这一幕,瑟瑟发抖地抱住了枯瘦的身躯。   鬣族首领来的时候,谢留夷正站在透明“王台”旁边,观察里面的王储,屏蔽精神力的仪器以及被她毁掉,神识铺满了整个研究所。   那个体型比其它鬣族都高大的雌性鬣族踏入研究所的第一时间,谢留夷就察觉到了。   同样的,它似乎也察觉到被人窥视,警觉地站在原地观察片刻,最终什么都没发现。   “老大,怎么了?”跟在它身后的一名雌性鬣族问。   鬣族族长收回犀利的视线,“没事,走。”   一群鬣族浩浩荡荡地穿过研究所一楼大厅,在研究所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分乘六架电梯来到地下三层。   出电梯后迅速聚集在一起,才警惕地往人最多的地方走过来。一群人乌泱泱地,将地下三层几乎占满。   谢留夷的身影被仪器挡住,它们没看见可疑人员。   壮硕的雌性鬣族踹了一脚最边上的鬣族警卫。   “出什么事了?人呢?”   另一名鬣族雌性一脸不屑,“让一群爷们儿当警卫,顶个屁用。当初好说歹说,就是不愿意要雌性警卫,咋,怕被占便宜啊?”   “你敢说你申请来研究所不是为了占这些漂亮爷们儿的便宜?”又一名鬣族雌性调笑道。   鬣族族长咳嗽一声,几名雌性鬣族急忙噤声。   “都起来,又没人绑着你们,一个个蹲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地上的雄性鬣族警卫仿佛没有听见族长发话,蔫头耷脑地蹲着。   “嘿,我说你们……”   “大外甥,”门内传来苍老虚弱的声音,“你可来了。”   鬣族族长一挥手,几名体型壮硕的鬣族端着枪,警惕地走进实验室,终于看到了谢留夷,训练有素地端起枪对准了她。   谢留夷偏头看了一眼,发现所有鬣族都已经集中到实验室附近,嘴角微勾。   “剑牢,起。”   作者有话要说:  哈,没啦~今天就两更~ 第131章   随着清冷的女声落下, 地下三层的墙壁、地面和房顶上都浮起巨大的光剑虚影。剑影头尾相接构成囚笼,将所有出现在地下三层的鬣族围在其中。   鬣族族长身边的护卫在剑牢升起的瞬间,向着谢留夷扣动扳机。子弹撞在光剑虚影之上, 瞬时触发反击, 剑气暴长, 沿着子弹射来的方向席卷而去。   身经百战的护卫拼了老命才躲开凌厉锋锐的剑气。   它们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透过坚硬看向谢留夷。鬣族族长眼神变了几变, 掏出手木仓调整角度,射向地面。   这个位置即使触发反击也更容易躲开。   结果就是它左边的胡子被削掉一半。   谢留夷站在剑牢外,看着它们用尽手段试探突破,等它们终于冷静下来, 把视线对准了她, 才开口。   “冷静了吗?”   鬣族族长挥挥手, 让护卫推开。这种时候,它就算躲在人堆里,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还不如站出来, 起码显得不那么怂。   “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目的?大家好商量。”   谢留夷踱步到剑牢边上,右手掐剑诀在空中画了个半圆,一柄巨剑虚影从剑牢中浮出, 剑锋对准了鬣族族长。   “你们怎么联系犬牙?”   虫族没有通讯器, 全靠精神力沟通, 而鬣族又天生没有精神力, 它们是如何和虫族将军密谋的?这是谢留夷一直没想通的问题。   “原来是犬牙的对头啊, ”鬣族族长略微放松,“您误会了,我们和犬牙没……”   话音未落, 光剑擦着它脖子飞过,它完全没反应过来,颈部就多出一道伤口,随着橘红色的血液渗出,疼痛才缓缓传入它大脑。   太快了!   这里这么多好手,没有一个反应过来。   人类个体不是很孱弱吗?为什么这个人类单体战力比虫族将军还可怕!鬣族族长心里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   “我不想问第二遍。”谢留夷冷冷淡淡地说。   鬣族族长咽了口唾沫,“犬牙在γ星域第9行星上有一个秘密基地,我们平时去那里跟它联络。”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谢留夷满意点头,像是突然想起社交礼仪似的,语气随意地问:“贵姓?”   这个话题跳得太快,鬣族族长卡壳了两秒,才紧着嗓子回答:“金爪。”   唔,知道名字,就算寒暄过了吧……谢留夷继续问自己的问题,“犬牙什么时候来接它。”   她指向透明仿制王台中懵懂的王储。   这个问题鬣族族长也不知道,眼神飘向它的舅舅——躺在地上装死的老鬣族。   被自他人视线盯着的老鬣族不情不愿地爬起来,谄媚一笑,回答:“犬牙给了我们三个月的时间,限我们三个月内催熟虫族女王。”   三个月?谢留夷皱眉,太久了。   “叫它马上过来。”   “啊?”老鬣族没反应过来。   谢留夷冷冷看它一眼,老鬣族一个激灵,“我我我,我马上叫它……要透露您的消息吗?”   “不用。”谢留夷手腕一翻,一颗蓝绿色晶石出现在手中,她将晶石抛给老鬣族,“就说你们成功了。”   晶石毫无阻碍地穿过巨剑虚影,落在老鬣族怀里。待看清怀里晶石的样子,老鬣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谢留夷挥手,老鬣族身侧的剑牢打开一条缝隙。它连滚带爬地钻出去,还未来得及庆幸,后颈便是一凉。   一把由剑气凝聚的透明短剑抵在它后颈,剑锋隐没在干枯的毛发中。   “早点回来。”谢留夷声音冷淡地吩咐。   老鬣族这才反应过来,这个魔鬼并不打算放它走,只是让它出去传个话而已。   它缩着脖子,臊眉耷眼地来到一层,眼珠一转,刚想张嘴。时刻用神识监控整个研究所的谢留夷立刻发现它的想法,心念一转,透明的短剑刺入它后颈皮肤。   “嗷呜——”即将出口的呼喊转化成一声痛呼。   一层大厅来来往往的研究员同时回头,莫名其妙地看它两眼,又事不关己地转过头去。   老鬣族熄灭了内心所有的小算盘,乖乖找来警卫长,把虫王晶交给它。   “去找犬牙将军,就说我们成功了,让它快来,一定要快,越快越好!快!”   它加重语气咬牙切齿地说了几遍要快,警卫长一脸疑惑,但是感受到这位负责人的紧迫,莫名也紧张起来,小跑着去了停机坪。   目送警卫长奔向自由的门外,老鬣族依依不舍地回头,一步一步挪回电梯,连背影都透着萧索。   “我说这位……”在鬣族族长看来,谢留夷放走她表舅之后就站在原地不动了,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谢留夷这才将目光投向它,“知道虫巢吗?”   鬣族族长犹豫了一下,“知道是知道……”   谢留夷向着透明王台偏了偏头,“把它送去虫巢。”   “这……”鬣族族长眯起眼,咧开嘴,用那张鬣狗的脸做出谄媚的表情,“我不好跟犬牙将军交代啊。”   话音刚落,剑牢中所有巨剑虚影同时转向,剑锋指向以鬣族族长为中心的一群人。   “那就换个族长。”谢留夷声音平静地威胁。   鬣族族长默默蹲在地上,“好的,我马上安排。”   ……   虫族一改此前以防御为主的作风,悍然发动进攻。   智慧联盟放松了太久,β星域的防御工事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摧毁。   “虫族疯了!”兽族首领气急败坏地说,“它们像是根本不在意伤亡,这是自杀式的攻击。”   “好的,我们都知道了,是虫族疯了,不是你们太弱。”智脑族的大脑袋首领阴阳怪气地嘲讽。   几个人又在会议桌上吵成一片,言于归转头看向沉默的赛博族首领,“伤亡情况怎么样?”   “不太乐观,”赛博首领的声音是毫无起伏的机械音,“β星域防御要塞全军覆没,各星球地面要塞撤离及时,但也损失了百分之二十的战士。”   “智脑族研制出的反物质炮投入使用了吗?”言于归问。   赛博首领点点头,“但是效果不佳。反物质炮只能对某一个定点实施打击,而且造价太高。虫族大军太过分散,用反物质炮只会造成大量火力浪费。”   言于归沉思几秒,从系统背包拿出几盒驱虫香,交给身旁的秘书。   “让许上将试验一下,这些香对虫族有没有驱除作用。如果有,利用驱虫香把虫族驱赶到特定区域,使用反物质炮击杀。”   说完,又转向赛博首领,“你们赛博族是联盟最强战力,也是人类联邦最可靠的盟友。如果这些驱虫香有效果,还需要我们双方配合,具体事宜我会让许上将跟你联系。”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吵成一团的兽人族、树人族和智脑族终于停了下来。言于归看向智脑族首领。   “智脑族是整个联盟科技最发达的种族,是全宇宙最聪明的科学家,你们不用直面危险的战场,但是相应的,我希望你们能为前线战士提供高端的武器和足够的弹药支持。”   智脑族以智力发达、体力孱弱闻名,最喜欢被别人夸聪明。   闻言,智脑族首领瞬间忘记和兽人族争辩的怒气,优雅地行了个礼,“当然,我的朋友。”   言于归又看向兽人族和树人族,其实这两个种族纯粹是充数的。   兽人族科技发展比人类缓慢许多,但是它们种族繁多,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特殊之处,战力不弱。至于树人族,公认的花瓶种族,除了好看没什么优点。   “兽人族是我们最忠诚的战士……”言于归把兽人族的蛮力无脑,用语言的艺术包装成勇敢无畏,夸得身材高大的牛头兽人首领不好意思地缩了起来,“在地面上,你们是无敌的。宇宙战场交给我们和赛博族,之后,需要你们在各星球地面上清扫虫族,做得到吗?”   牛头首领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没问题!”   树人首领一双绿色的眼睛充满希冀地看着言于归。   “树人族是全宇宙消息最灵通的种族,我想让你们帮我打听一些消息。”   言于归丢出筛选之后的哑女资料,“帮我查这个人,它很可能是虫族女王的化身。曾经在星历1033年到1043年之间,分别出现在人类联邦、兽人领地和鬣族领地。”   话音刚落,会议桌上几名首领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言于归不理会,继续说:“它的外形随时可以变换,但是有两点特征。第一,它不会说话;第二,它身上带着星辰之心。”   会议结束,几位首领的全息投影消失,秘书也已经离开,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言于归一个。   他闭眼靠在椅背上。   先前虫族按兵不动,是因为虫族女王无法产卵,没有兵源补充。刚刚进入副本时,虫族有动作,他推测当时的虫族女王是可以产卵的。   后来,虫族再次蛰伏,很可能是阿芍成了虫族女王,让虫族再次失去兵源。那么现在,虫族突然有了大动作,难道……他推测的是错的?   言于归又捋了一遍,再次肯定,以游戏的无耻和它对阿芍的忌惮,阿芍成为虫族女王的概率很高。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阿芍出事了。   “元帅!”警卫员快步走进会议室,在言于归耳边说道,“您让我找的人有消息了。”   “在哪儿?”言于归眼睛俶然睁开。   “在鬣族。”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没支棱起来,只有一更。明天我保证支棱起来!   感谢在2021-10-12 21:45:49~2021-10-13 22:5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mberTeoh 10瓶;若水千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这么多年, 鬣族在宇宙各种族夹缝间生活得风生水起,自然不会因为谢留夷一时的威慑就屈服。   因此,当鬣族族长金爪趁着搬运王储的混乱, 对着手下人打暗语的时候, 时刻用神识监控全场的谢留夷假装不知道。   载着王储的飞船驶离, 无人注意驾驶舱座位下面多了一只紫黑色的木簪子。   驾驶飞船的是金爪身边的心腹,刚才, 金爪用鬣族军队专用的暗语,示意它离开星系后立刻转道,把王储送去γ星域虫族将军犬牙的秘密基地。   对于这个命令,心腹的心里一直犯嘀咕。   那个可怕的人类雌性撤掉巨剑组成的牢狱放它们出来的时候, 有几个试图逃跑的无一例外被钉在了地上。   后来, 搬运虫族王储上地面的时候, 它亲眼看到两个试图开车逃跑的鬣族,同时七窍流血倒地不起。   它怀疑,那个人类雌性在它们身上放了可攻击的追踪器。   万一自己转道被追踪器发现怎么办,它会被巨剑钉死在座椅上, 还是七窍流血而死?   一边是自己的小命,一边是族长的命令,它陷入纠结。   要不先转个方向试试?   就在它下定决心, 修改目的地坐标的时候, 突然, 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   怎么回事?温度控制器坏了?   它急忙查看仪表盘, 温度控制器设定的温度是鬣族最喜欢的温度, 并没有出现故障。   可是就这么短短几秒,控制室内的温度已经降到它开始打哆嗦。那不是冬天的那种冷,是一种直接钻进它骨头里的阴冷, 像是泡进冰冷粘稠的液体中。   脚下的触感有些奇怪,像是踩住了什么湿滑的东西。它条件反射地低头。   “啊——”   黑色的、潮湿的毛发从凳子下面潮水一样地蔓延出来,像是有生命一般攀上它的小腿,那种阴冷入骨的感觉几乎把它的腿冻僵。   这是什么?宇宙位置危险生物吗?!   它跳起来就想去拿放在控制台上的激光木仓,可是黑色的毛发比它更快,眨眼之间整个控制台都被覆盖,包括它的木仓。   它的手没收住,直接抓在黑色毛发上。   冰冷、粘腻、湿滑……那一瞬间,它整个心脏不可抑制地紧缩,立刻就想收回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黑色毛发携带着阴冷刺骨的气息顺着手臂攀附,和顺着腿部攀附上来的毛发在颈部汇合,向着头部蔓延。   它马上就要被吞没了。   “不——别杀我!”它绝望地大喊,用自己知道的所有外星种族的语言,重复这些话。   直到,它用人类联邦两大通用语之一喊出这句话,一切突然静止。   心腹感觉到攀附在自己身上,正往鼻孔和耳朵里钻的毛发停止了,一个轻快的雌性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呀,你听得懂人话啊?”   是联邦两大通用语之一,传说是人类联邦最古老的文明传承下来的语言,拥有神奇的力量。   感谢古老文明,它似乎活下来了。   “既然听得懂人话,那就先不杀你了,乖乖开船,别搞什么幺蛾子,我盯着你呢。”   控制台上的黑发褪去,心腹能听到说话的人就在自己身后,耳朵还能感受到冰冷气息的吹拂,它不敢回头。   它通用语说得不太好,身后那个可怕的怪物说的话它其实没听懂。可是它聪明啊。   人类联邦最古老的种族,他们有着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人类外观,和那个可怕的人类雌性一模一样。   那么身后这个说着一口流利的通用语的怪物就不是什么宇宙未知生物,而是跟那个人类雌性一伙的。   这么一来,怪物的目的也就很明显了。它是来监视这趟飞船的。   “好的,没有问题。”它用蹩脚的通用语回答,并且立刻调整航线。   族长的命令先放在一边,自己的命最重要,这是鬣族的优良传统。更何况,等自己回去的时候,也许族长已经换人了呢。   心腹自我安慰地想。   它不知道,身后的这只人类女鬼根本看不懂仪表盘,也不清楚它的目的地。她只是按照谢留夷的吩咐,在恰当的时机冒出来吓吓这只鬣族而已。   谢留夷也没说什么才是恰当的时机,她也就随心所欲挑了个时间出来,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在白莲的监视下,心腹终于到达虫巢附近,将装着王储的特制笼子向着那团橘红色的星云发射出去。   监测到笼子速度减弱后再次加快,推测虫巢已经察觉到王储到来,在牵引着它向内,心腹松了口气,用蹩脚的联邦通用语说:“任务完成,我要回去。”   缠在它身上的黑发一点点褪去,身后阴冷的气息消失不见。看着满地的水渍,心腹四肢颤抖地瘫在椅子上,哭到打嗝。   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罪!   ……   在多次尝试反抗无果之后,鬣族族长金爪认清现实,迅速换上热情好客的面具。   “贵客第一次来我们鬣族领地吧?要我为您安排住宿吗?”   金爪在鬣族中算是身强体壮,可是身高还是不到一米六,尤其是它这会儿点头哈腰的,高度只在谢留夷胸口。   谢留夷垂下眼帘看它一眼,“不用。”   说完,负手走进电梯,研究一番之后,发现星际时代电梯的控制面板和她穿越之前的世界没太大区别,只不过星际是触屏的,还需要刷卡。   这种权限卡,老鬣族应该有。谢留夷转头,精准地盯住努力把自己缩在族长身后的老鬣族。   跟她的视线对上,老鬣族瑟缩了一下。旁边的族长十分有眼力价儿地推自己的表叔一把。   “还不快送贵客出去?”   老鬣族被推得一个踉跄,缩着脖子,耳朵贴在脑袋上,紧紧夹着尾巴走过来,帮谢留夷刷了卡,又摁了一楼,然后迅速退出去。   电梯门合上,老鬣族面朝着电梯退回族长身边,低声说:“要不要把她锁在电梯里……”   它用尖利的爪子在脖子上虚划了一下。   族长及她身边听到这些话的护卫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它。   “你觉得……”族长话还没说完,实验室里数十架仪器同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指示灯熄灭,显示屏黑屏,冒出黑烟。   族长吓得浑身紧绷,耳朵贴在脑门上,仿佛立正等待检阅一般,站得笔直,动都不敢动。   老鬣族如丧考妣:它大半辈子的研究成果,全毁了!   发现仪器被毁的还有上面四层的研究员。   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想法,谢留夷毁掉了有可能储存虫族女王研究成果的所有机器,以及对虫族女王有威胁的东西。   毕竟,现在她被游戏按头成了虫族女王,她不可能让自己的把柄留在鬣族这样的墙头草手里。   穿过慌乱嘈杂的办公室,谢留夷在研究所前空旷停机坪中央盘膝坐下,等着犬牙到来。   研究所乱了一会就安静下来,金爪期期艾艾地靠过来。   “那个……贵客,您待会要在这里接见犬牙吧?研究所里那群柔柔弱弱的大老爷们儿挺碍事儿的,待会说不定要吓哭,吵着您就不好了,我能先把它们撤了吗?”   谢留夷知道它担心她和犬牙打起来,会波及研究所内的研究员们,点头允许,还嘱咐了一句,“越远越好。”   “哎,好嘞,有多远我们滚多远哈哈,绝对不给您添麻烦。”金爪点头哈腰地退下。   没一会,在护卫们的组织下,研究员们坐上飞行大巴离开。   谢留夷并不担心它们向犬牙告密,鬣族这个种族本就没忠诚可言,只会屈从于强者。经历过她几次敲打之后,它们只会远远躲开,绝不会再参与她与犬牙的争端。   在犬牙到达之前,她先等到此前运送王储的飞船返回。看到从登陆舱上战战兢兢走下来的鬣族,谢留夷就知道,金爪族长八成忘记通知这位被它委以重任的心腹撤离了。   她招手,紫黑色的阴沉木簪子从舱门飞出,擦着鬣族耳尖飞回她手里。   用簪子将披散的长发挽起,谢留夷对远处僵立在原地的鬣族说:“走吧,越远越好。”   鬣族如蒙大赦,钻回登陆舱,启动离开地面。   “谢留夷,我刚醒来就被你派去干活,你数数欠我多少次报酬了,什么时候还?”白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会还的。”谢留夷盯着天空发呆,敷衍地说。   第二波等来的依然不是虫族,而是此前去通知犬牙的警卫长。它从登陆舱下来,大摇大摆地走到谢留夷面前。   “人类?在这儿干嘛?快点走走走,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它不耐烦地挥手。   谢留夷面无表情地看它一眼,右手手指微动,警卫长被无形的灵力扼住喉咙吊在半空。   “犬牙呢?”   “犬牙将军马上就来,”它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来,“我告诉你,我们是犬牙将军罩着的,你……”   “马上是多久?”谢留夷不耐烦地打断它的威胁,扼住它脖子的灵力更紧了些。   “就在……后面,最多……几个……小时。”警卫长在空中徒劳地挣扎。   谢留夷松开手,警卫长吧唧一下掉在地上,双手捂着喉咙咳嗽起来。   “躲远点,嗯?”   她觉得自己这是善意的提醒,声音亲切温柔,然而听在警卫长耳朵里,这妥妥的是威胁。   “马上……马上滚……”警卫长连滚带爬地跑回登陆舱。   谢留夷一直等到夜幕低垂,繁星满天,才等来了犬牙。   如今,谢留夷总算可以没有心理障碍地观察这位鬣族混血的将军。它长着鬣族的头和前爪,身子包裹在作战服里,能看出大致形状还是虫族的身子,下半身长着三对虫族的步足和一条鬣族的尾巴。   混得很均匀。谢留夷暗暗评价。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尽量在今天之内完结这个副本!感谢在2021-10-13 22:58:25~2021-10-14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水千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远在咫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犬牙似乎一早就发现研究所里没人, 直接降落在停机坪,向着谢留夷走过来。   “人类?”   比起之前那个警卫长,犬牙更加谨慎, 站在谢留夷十几米外没有再接近。   “你来了。”谢留夷声音平淡,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必须要吐槽一下, 鬣族这个星球的居住环境也太差了,连风里都带着沙土。   “你在等我?”犬牙的声音带上一丝惊讶, “你有什么目的?”   谢留夷没有回答,放出神识天上地下地搜寻一遍。她现在的神识放开可以覆盖半个星球,向上可以探查到大气层。   大气层外停留着几十只鬣族混血的虫族,似乎是犬牙带来的护卫, 没有跟着进来, 在大气层外一字排开, 随时待命。   “塞西尔呢?没来?”谢留夷拉家常似的问。   犬牙眼睛微眯,虫族四位将军对其它种族来说十分神秘,就连鬣族也只知道它一个的名字,为什么这个人类用这么熟稔的语气提起塞西尔?   “你是谁?”   谢留夷没有回答它, 手腕一翻,一颗虫王晶出现在她手掌心。   犬牙瞳孔一缩,“你怎么会有虫王晶?”   随即它反应过来此前鬣族拿来的虫王晶是怎么回事, 察觉自己被骗, 它心思转了几转, 笑了一声。   “你们人类联邦不是不屑于和鬣族为伍吗?什么时候自降身份勾结在一起的?”它以为鬣族和人类联邦联手骗它过来, 警惕地伏下身子, “周围可没有人类,凭你一个,想留下我?”   “塞西尔在哪?”谢留夷不答反问。   “怎么?”犬牙嘴角一咧, “你是塞西尔的小情人吗?非要找它?”   谢留夷眼神平静,“我是它爸爸。”   铮——   金铁敲击之声在空旷的停机坪上回荡,两道身影一触即分,站位对调。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犬牙悍然发动突袭。几乎是同时,星河出鞘,接下犬牙第一击。   犬牙前爪被星河锋锐的剑气刺伤,绿色的血液顺着黑色的指甲滴落。   谢留夷毫发无损地站定,剑尖斜斜指向地面,几滴绿色液体毫无阻碍地顺着剑身滑落,滴在地上。   “你不是我的对手。”   短兵相接之后,她已经估算出犬牙的实力。鬣族以狡猾著称,单体战力不强。犬牙也许是受基因的影响,速度和力量连塞西尔都不如。   “你到底是谁!”犬牙脸色狰狞,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谢留夷还是没有理它,挽了个剑花,“你猜。”   犬牙继承了鬣族欺软怕硬的基因,一击失利之后,没有再轻易发动攻击,伸出舌头舔掉爪子上的血。   “你不是人类,人类不会像你这么强。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谈谈。”   “我要……”谢留夷歪头,“送你们回虫巢。”   话音还没落地,谢留夷就消失在原地。犬牙直觉不好,三对步足发力,眨眼间将自己弹射出去,下一瞬,黑色的剑拦腰划过它留在原地的虚影。   这一刻,犬牙对谢留夷的忌惮提升到顶峰。它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肉眼不可见的精神力凝结成千万道针,铺天盖地地向着对面飞去。   宇宙中,只有智脑族和高阶虫族拥有精神力,智脑族的精神力偏向于科研,而虫族的精神力偏向战斗。   精神力是虫族将军控制士兵的手段,也是它们的杀手锏。   然而,下一秒,更加强大的精神力排山倒海而来,呼啸着吞噬了它凝出的精神力针。   它脑袋一痛,精神力海瞬间黯淡下去。精神力被强制性收束回脑中,太阳穴一阵阵胀痛,一丝精神力都无法放出体外。   怎么可能?它震惊地看向对面。一身蓝衣的人类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   “你到底是谁?”它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声音却带上了颤抖。   整个宇宙中,精神力比它强的,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可是,就连前任虫族女王都无法用精神力压制它到这种地步!   犬牙第一次在战斗中生出退意。   “别急,”谢留夷突然开口,抬头看向天空,“塞西尔马上来。”   这一瞬间,犬牙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你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和鬣族打交道的只有它一个,塞西尔很少来鬣族领地。这个人类,凭什么这么笃定塞西尔会来。   然而,谢留夷没有回答。她右手执剑斜指着地面,左手自然垂落在身侧,看着星空仿佛在发呆。   好机会!   犬牙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冲到谢留夷身边,利爪抓向细白的脖颈。   铮——   在它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黑色的剑影从不可思议的角度飞出,将它右爪齐腕斩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剑尖抵在它后背,痛意才伴随着恐惧席卷而来。   剑尖抵住的位置,是它的心脏。   是巧合吗?这个人类,是巧合才找到它心脏所在吗?   “别动,你打不过我。”身后那人的声音依然平静无波,像在说今晚星星挺好看。   犬牙眼睛因为剧痛蒙上一层血色,剧烈喘息着,“为什么不杀了我?”   以她的实力,想杀自己轻而易举。   “我在等人。”谢留夷掐诀,小型的剑牢浮起,将犬牙禁锢其中。   “等谁?”它喘息着问。   谢留夷回过头,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吝啬的笑容,这个笑容并不是开心,只是表达一下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期待。   当她第一次问犬牙塞西尔在哪儿的时候,就向着守在大气层外的混血虫族发出命令,让它们去将其它几位将军找来。   她是虫族女王,她的命令对于低阶虫族来说,高于将军的指令。   “等塞西尔、青山、贝恩。”   她每说出一个名字,犬牙尾巴上的毛就炸开一分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犬牙激动地想要冲过来,却撞在剑盾上,被锋利的剑气割伤。   “因为,我是你们爸爸。”谢留夷面无表情地开了个玩笑。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犬牙的眼睛通红,龇着锋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低吼声。   它大吼一声,两只前爪肌肉暴涨,断掉的右手手腕重新长出利爪,双爪齐出,狠狠击在剑牢上。   毕竟是堪比化神修士的肉身和力量,剑牢的光芒亮起一瞬,随即消散。   犬牙也好不到哪儿去,两只前爪鲜血淋漓,作战服被剑气划破,绿色的血液浸透了破口处,一只耳朵被削掉,只剩下另外一只。   谢留夷任由它破坏剑牢,没有出手。   剑牢消失后,犬牙不顾身上的伤口,赤红的眼睛盯着谢留夷。   “不管你是谁,都要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它低吼着,压低身子做出前扑的假象,然而下一瞬,它速度快如闪电地向着天空飞去。   一道黑色的影子比它更快。   谢留夷松开握住星河的手,右手掐剑诀,轻轻一抬。星河后发先至,化成一道黑色的虚影,贯穿了犬牙的胸膛。   由于惯性,犬牙的尸体向上又飞了一段,才在引力的作用下开始下落。   星河回到手中,谢留夷甩掉剑上沾的血。   嘭——犬牙的尸体重重砸在地面,激起漫天的尘沙。   “说了别动,”谢留夷摇摇头,“看,死了吧?”   又等了许久,塞西尔声势浩大地赶来。它没有像犬牙那么托大,也许意识到了什么,率领虫族大军碾压过来。   遮天蔽日的虫族大军还是让谢留夷赶到一丝不适,她只好盯着塞西尔看。   塞西尔在空中就看到了犬牙的尸体,降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表情。   “是你杀了我们虫族的将军?”它问。   谢留夷:“就你一个?”   塞西尔:我背后的虫族大军你看不到吗?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塞西尔脸上始终挂着彬彬有礼的微笑,当然,也有可能是犬牙的死相让它心生忌惮,不敢妄动。   “我可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也没发生什么事,就是我把你们密谋养的第二只虫族女王扔回虫巢、破坏了你们和鬣族的密谋,还杀了和你狼狈为奸的搭档而已。   可是太长了,说不出来,谢留夷只能惜字如金地吐出三个字。   “不可以。”   塞西尔一噎,脸色沉下来,精神力向天空蔓延,向天上密密麻麻的低阶虫族传讯,“通知青山将军和贝恩将军,让它们快速……”   它的精神力突然被人截断,熟悉的精神力侵入,留下一句话之后,强制封闭了它的精神力海。   那是它亲手养大,又亲手送给鬣族的虫族女王的精神力。   “通知过了,它们马上到。”   精神力海黯淡下去,一丝精神力也用不出来。塞西尔就像是突然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你……你到底是谁?”它神色震惊,声音颤抖,摇着头自言自语,“不,你不可能是她,她不会说话,不可能!这不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谢留夷面无表情地开了句玩笑,神识扫过天空中的低阶虫族,它们像是接收到不可抗拒的指令,齐刷刷地退到大气层之外。   在塞西尔震惊到失语的眼神中,谢留夷挑眉,“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塞西尔:我身后的虫族大军你看不到吗?   小谢:虫多不看!   今天就到这里啦,剩下的情节比我预计的要多,估计明天这个副本才能完结~ 第134章   接到女王命令的时候, 青山和贝恩都在前线。   前阵子,女王终于成功产下可孵化的卵,从那时起, 它们便不再蛰伏, 开始排兵布阵, 打算对智慧联盟发起进攻。   发动战争不仅因为虫族天性好战,更为了食物。虫族不事生产, 每占领一个星球便破坏一个星球,只能不停占领新的星球,才能保证充足的食物来源。   前些年,因为女王发育不完全, 无法产卵, 它们不得不蛰伏下来。这么多年过去, 虫族占领的星球基本已经被破坏殆尽,剩余的食物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开拓新的领地。   智慧联盟的防线在虫族看来不堪一击,一开始它们确实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然而, 没过多久,智慧联盟突然团结起来了,收复了不少星球, 虫族损失惨重。   他们还研制出一种奇怪的药物, 那种药物可以散发出令低阶虫族恐惧的味道, 血统越纯, 越难抵御。   这种药物横空出世, 受到影响最大的是青山,因为它手下的士兵全是纯血虫族。   曾经,智慧联盟刚研制出反物质炮的时候, 它嘲笑人家是用大炮打蚊子,结果现在,人家用药物把没有智力的虫族驱赶在一起,一发反物质炮下去灭了一个军团。   贝恩:“怎么还没有新的虫族士兵孵化出来?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优势守不住了。”   “谁知道?都怪她,不好好产卵,竟然想着上战场,还闹脾气毁了一批卵。”青山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气愤,“不务正业,肯定是被塞西尔带坏了!”   贝恩没有接话,青山继续愤愤不平地数落,“我们虫族的女王就应该好好产卵,为我们补充士兵,这才是她该做的事情。成天想些有的没的,当初塞西尔给她讲那些睡前故事就不怀好意,把女王教得像他们人类的雌性一样,一点也不安分。”   鬣族混血的低阶虫族就是在这个时候,将女王的命令带到他们面前。   “让我们去鬣族领地?”青山腾一下站起来,“前线战况这么激烈,我们怎么走得开?她又在闹什么?”   它烦躁地来回踱了两步,突然转头对贝恩道:“让你的亲兵去把她直接带回王台,我的兵抵抗不了她的控制。”   它口中的亲兵指的是当初和贝恩一批的混血虫族。混血虫族的确对女王的控制有一定抵抗能力,但是并不强。青山这么说,不过是不在意混血虫族罢了。   “我的亲兵……也不太能抵抗。”贝恩慢悠悠地说,“我更好奇的是,她怎么在鬣族领地。”   它转头看向那名鬣族混血,“你是犬牙的亲兵,女王现在跟犬牙在一起?”   比起完全无脑的纯血低阶虫族,混血低阶虫族虽然智力低下,但是简单的问题还是能回答的。   “我跟着塞西尔大人。”   听到这个名字,青山三分的怒火立刻暴涨到十分,“塞西尔那个家伙,又撺掇着女王不干正事!”   贝恩却微微眯起眼,“你跟着塞西尔?”   “是。”   贝恩:“说起来,好几天没见到塞西尔的亲兵了。”   虫族四大将军作战时,互相之间都是由亲兵传信。   经贝恩提醒,青山才惊觉,最近好像真的没有见过塞西尔的亲兵,就连这次传信的,都是犬牙的亲兵。   “塞西尔怎么回事?”青山嘟囔了一句。   它们两个没有丝毫要动身的意思,传信的虫族不得已又重复了一遍谢留夷的命令。   “女王传信,让将军尽快随我们去见她。”   “不去!”青山挥动镰刀一样的螯肢,不耐烦道,“走不开。”   “还是去吧。这次损失惨重,我们得劝女王早点回王台,为我们补充士兵,”贝恩慢悠悠地说,“顺道问问塞西尔,它到底有什么计划。”   于是,虫族暂时休战,两位将军跟着传信的虫族向着鬣族领地而去。   另一边,智慧联盟的前线防御要塞,言于归神色冰冷地站在监狱中,隔着特制的防弹玻璃,看着里面和人类长相别无二致的虫族。   要不是驱虫香,他都没发现,人类联邦混进来这么多虫族。   最初,是许上将发现军队中有几个士兵对驱虫香不耐受,他是个十分警惕的人,立刻将人扣押,检查之后发现,这几个士兵竟然是虫族。   恰好此时元帅亲自赶到前线,他一边将这事上报,一边不动声色地命人拿着驱虫香暗中排查,找出了混进人类联邦的三十多只虫族。   除了几个混进军队的虫族和人类长相一模一样,其它的身上多少有些虫族的特征,人类的帽子、假发、隐形眼镜等日常用品,成了它们伪装的关键道具。   “这不正常,”许上将对言于归说,“我和虫族打交道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能变成人的虫族。”   他已经一百三十岁,头发花白,仍然精神矍铄。星际时代人类寿命普遍超过一百七十岁,许上将正处在一名军事指挥官最好的年纪。   言于归之前猜到虫族女王幻化成人形,和原身的大爷爷有过一段情史,虫族有人虫混血不奇怪。   奇怪的是,如果人虫混血的虫族长得和人类如此相像,这一百年来,智慧联盟不可能毫无察觉。   另外,军人入伍会经过严格的筛查,虫族不可能瞒天过海地混入军队。想到虫族女王变幻形态的能力,只可能是这些虫族变幻容貌,顶替了那几个士兵。   而被顶替的士兵,九成九已经遭遇不测。   言于归冷下脸。   “点驱虫香,熏到它们现原形为止。”   固体的驱虫香直接被仪器气化,通过监狱优秀的空气循环系统送入关押虫族的牢房。它们开始瑟瑟发抖,随着时间流逝,神色痛苦地显出了原本的形状。   虫族体型比人类大,显出原形后的监狱顿时拥挤起来。   一眼看去,全是巨型的虫子,只是长得比较猎奇,有的是虫头人脸,有的是六条胳膊,没有一个和人类长得一模一样。   围观的军队高层顿时变了脸色。   “虫族竟然可以变成人?!”   “这怎么可能?我们跟虫族打了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   “虫族有可能已经在联邦潜伏多年,我建议在全联邦进行筛查,每个人都必须接受体检。”   “先不着急,”许上将开口打断了他们,“我们已经查清,这些虫族潜入联邦的时间不到一个月。”   他转向言于归,“元帅,请您指示。”   言于归右手食指不自觉敲击桌面。虫族女王的确可以化形,但是这些虫族士兵应该是最近才学会,化形能力有强有弱。   最强的是那几个进入军队的,和人类外形完全一致,还能模拟他人长相。其它的身上多少有些虫族特征没有完全消去。   而且,它们都是人虫混血。   先前他猜测,虫族四位将军中,至少有一位是人虫混血,这些虫族很可能是它的手下。   混血的低阶虫族显然是有智力的,否则也学不会化形的本事,更不可能到人类联邦卧底。   言于归示意工作人员停止释放气化后的驱虫香,空气循环系统将监狱内的空气清理一新,奸细们脱力地撑着地,看过来的眼神依旧十分凶狠。   他操控着虚拟屏幕,打开内外通话系统,“如果我没猜错,你们虫族应该有一位人虫混血的将军。”   里面的虫族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其中一只长着人头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   “还有一位兽人混血的将军。”言于归继续说。   虫族微微骚动起来。   “还有一位鬣族混血?”   这话一出,那个长着人头的脸上轻蔑的笑收了回去,警惕地看向言于归。   言于归在心底啧了一声,就算是混了人类的基因,智商看起来也没高到哪儿去。   不光虫族,几位人类联邦的高层也不约而同地飘过来好奇的眼神。   虫族四位将军非常神秘,他们这些在前线作战的老东西都不怎么了解,这位年轻的领袖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问完这几个问题,言于归已经确定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测,起身往外走去。   “元帅,请问这些虫族要怎么办?”许上将在身后请示道。   “杀了吧。”言于归头也不回。   “你不能杀我们。”通话系统中突然传出蹩脚的联邦通用语,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人类的发声器官发出的声音,“我们是你的叔叔,身上流着一半你们家族的血。”   众人脸上皆是一片震惊之色,震惊虫族居然会说联邦通用语,说的还是这种劲爆的消息。   从外形可以看出它们是人类和虫族的混血,可是他们完全没想到混的竟然是元帅家的血?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元帅和他身后的家族,还可信吗?   言于归停住脚步,偏头看了一眼,嗤笑一声,“我记得虫族的血是绿色的?流着一半我们家的血,啧,那你们的血液是红配绿啊。”   “噗。”身后不知哪位军队高层没憋住,笑出了声。   虫族也没想到他说话的角度如此清奇,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反驳。   言于归好整以暇地走回来,“混了一半人类的基因,果然比普通虫族更聪明,挑拨离间这一招学得不错。”   听到这话,众人脸上震惊的表情转为深思。人类历史上,有多少优秀将领,是因为敌人挑拨离间的计策含恨而终。如果这种诛心之语是虫族的离间计,那可太恶心了。   “再教你们一句人类常说的话,”言于归一字一顿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你们混了人类的基因,我们和你们依然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在场众人都是人类联邦的高层,倒不怕这句话引起智慧联盟其它种族不满。   这句表态显然安了众人的心,脸上的狐疑之色全部散去。   “全杀了。”言于归冷冷吐出三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忏悔,今天看到一篇好好看的文,没忍住就看到晚上……   我正在努力码字,还有一更,对不起明天开始我绝对不摸鱼了!感谢在2021-10-11 21:26:17~2021-10-15 23:1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爷、若水千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mberTeoh、远在咫尺 10瓶;若水千秋、墨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言于归房间的门被敲响, 看到屏幕上许上将的脸,他打开房门,放人进来后开启屏蔽模式。   许上将是他大爷爷的心腹, 当年的事情他也知道。言于归能瞒过别人, 瞒不过他。   “元帅, ”许上将开门见山地问,“那些虫族说的……”   不等他问完, 言于归直接点头承认,“是,当年那个哑女,是虫族女王变的。”   言于归将这段时间查到的事情和就己的推测告诉许上将。   许上将皱眉, “那几个虫族已经处理掉了, 今天的事情, 我保证不会有人泄露出去。”   对于老领导的名声,他看得比谁都重。   “多谢,”言于归道了声谢,接着说, “我打算去鬣族领地一趟,这段时间,要塞交给你了。”   “您这个时候去鬣族领地做什么?这几年鬣族越来越偏向虫族, 现在还知道虫族有一位鬣族混血的将军, 太危险了。”   “我有必须去的理由, ”言于归摇摇头, “驱虫香已经全部留给科研院, 能不能复制还不一定,现有的省着点用。”   “不行,我不同意。”许上将态度强硬,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是我们的元帅,我不能看您犯险。”   言于归知道许上将是好意,他的教养也不允许他对关心就己的长辈不礼貌。正思考着要怎么说服他,突然,两人的通讯器同时响了起来。   “探子传来消息,虫族撤兵了。大批虫族离开前线,往鬣族所在星域移动。”   两人对视一眼,言于归吩咐道:“召集所有校官以上将领,在会议室等我。”   ……   谢留夷并不知道外太空发生的事情,此刻,她好整以暇地看着震惊到失语的塞西尔,问:“为什么呢?”   为什么那么恨原主,为什么要把信赖他的原主送给鬣族?   塞西尔嘴唇张合几次,才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看来你在虫巢有些奇遇。”   否则,又弱又蠢的虫族女王,怎么可能从鬣族手下逃出来,还杀了犬牙。   犬牙虽然在四位将军中战力垫底,可也不是什么人都杀得了的。   谢留夷懒得去纠正他的错误认知,塞西尔以为就己猜对了,就嘲地笑起来,“没想到,你连我也瞒着。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谢留夷:???   她委实低估了这位的厚脸皮,这种时候还倒打一耙。   “王储我送回虫巢了。”她轻描淡写地丢出一枚炸弹。   塞西尔表情被这句话炸得扭曲了一瞬,咬牙切齿地说:“被你发现了?王真是好手段,那你现在想怎么处置我呢?像杀掉犬牙那样杀了我吗?”   他神色狰狞地低笑一声,“王,下得了手杀死将您养大的我吗?”   谢留夷冷冷看着它。就在不久前,它亲手把它养大的虫族女王送给了鬣族。   她的沉默,让塞西尔神色一松,“你果然不忍心杀我。王从小就是个心软的孩子……呵,我教过你,心软可当不了真正的王。”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塞西尔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谢留夷似有预感一般像右避让两步。   呲——她原本站立的地方被激光枪灼烧出一个洞来,塞西尔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上方,手中一支小巧的手木仓正指着那个位置。   发现一击落空,它毫不恋战,身影再次消失,下一秒,它又出现在谢留夷身后,手中的木仓刚刚抬起,突然,一种不详的直觉笼罩了它,它本能地躲开。   一把黑色的剑穿透它留在原地的虚影,回到谢留夷的手中。   塞西尔狼狈地落地,捂住右臂,绿色的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   “你不是王,虫族可没有会使剑的王。”   谢留夷接住星河,随意甩了甩,并不回应它的质疑,反而注意到它上一句话中透露出的信息。   “真正的王?”   她想起了就己的通关提示:做一个真正的女王。   这是原主的心愿。   听塞西尔的意思,它曾经教原主怎样做一个真正的王?莫非原主的心愿是塞西尔灌输给她的?   “呵,不记得了吗?你果然不是她。”塞西尔笑了一声,丢掉手木仓,双手举起,“好吧,我投降。不过……可以告诉我,你把我们的王弄到哪儿去了吗?”   “犬牙也想跑,”谢留夷突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然后它死了。”   塞西尔脸色一僵。它刚才确实想逃跑来着。   谢留夷看到塞西尔的脸色就知道,就己猜对了。塞西尔和犬牙还真是一对好搭档,逃跑之前都喜欢先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恨她吗?”谢留夷也不装了,直接问道。   塞西尔俊美的面容扭曲了一瞬,随后又变得复杂。   “为什么?”它突然问。   谢留夷不解,“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用信息素控制我?你明明可以像你的母亲一样,利用血脉压制让我屈服,为什么……”   “不需要。”   谢留夷能用实力光明正大地打败塞西尔,不需要使用那些阴私手段。   “哈,哈哈,”塞西尔发出几声哭一样的笑声,“你不是王,我养大的孩子,我了解,没有什么奇遇可以让她变成你。”   “可你送她去死。”谢留夷语气平静地指出。   原本浑身紧绷的塞西尔突然放松下来,坐倒在地上,“你看起来暂时不想杀我。”   谢留夷没有反驳,在青山和贝恩来之前,她确实没打算杀了塞西尔。   “既然如此,那就听我说些废话吧……”   不等谢留夷出声,它就顾就讲了起来,“其实,我早就发现王不太对劲,你应该是虫卵被毁那个时候取代她的吧?”   毕竟是它亲手养大的孩子,性格大变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谢留夷可以释放信息素,这一点又证明她的确是虫族女王,因此,它当时也不敢确定。   听到就己这么早就被怀疑,谢留夷表情没什么变化,坦诚地点点头。   塞西尔就嘲一笑,“我还要谢谢你,否则,我也不可能从青山手里拿到幻形术。我让亲兵学了……人虫混血是虫族中最聪明的,它们学得不错,现在应该已经潜入人类联邦了。”   谢留夷微微蹙眉,“有多聪明?”   塞西尔噎了一下,“你关注的重点真奇怪。”不过它还是思考了一下,回答,“它们十几天就学会了幻形术,是不是很聪明?”   也就那样。谢留夷中肯地评价,她当初看了一遍就会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派它们潜入,是为了攻陷人类联邦?”塞西尔就问就答,“其实,我只是想看看,我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过得有多好。”   “这世界真是不公平,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他们在人类联邦高高在上,享受着最好的条件,而我……”   它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却被迫和一只恶心的虫子交1配。有时候,我真恨我身上这一半人类的基因,它里面刻着伦、理、纲、常!”   “你大概不知道,你……不,王是我的女儿。”   谢留夷:???   也许是谢留夷惊讶的表情取悦了它,塞西尔得逞地笑起来,“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亲手把就己的女儿送给鬣族。”   看着它眼神中的疯狂和扭曲,谢留夷摇摇头。   就算原主真的是塞西尔的女儿,也是它被强迫之后的产物。她突然理解了塞西尔对原主的厌恶。   她摇头的动作让塞西尔愣住了,眼中的疯狂还未褪去,映衬着脸上呆愣的表情,显得有些恶作剧似的滑稽。   “你没那么恨她。”谢留夷说。   她记得进入副本成为原主时,耳边响起的那个声音——成为真正的女王。   虫族历任女王都只是生产工具,原主却会产生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想必跟塞西尔多年灌输的理念分不开。   这么多年,的确是它亲手养大了原主,并且帮原主隐瞒身体发育不稳定的问题。   也许它就己心里也不清楚对原主究竟是爱还是恨,就像它说的,伦理纲常刻在它的基因里,这会让它因为被迫和上一任女王交1配感到耻辱,同样也会让它无法毫无顾忌地恨就己的女儿。   “不管你信不信,”塞西尔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让鬣族……不要伤害她。”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她去哪儿了吗?”   谢留夷摇头。原主的灵魂八成已经被游戏吞了。   塞西尔双手捂住脸,片刻后挪开,表情已经冷静下来,“做个交易吧,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谢留夷答非所问:“怎样才算真正的王?”   塞西尔一愣,微微皱眉,“你什么意思?”   谢留夷静静看着它不说话。   塞西尔垂下眼帘,“如果你想问我怎么教她的……大权在握,说一不二,杀掉反对她的将军。”   谢留夷认同地点点头,“所以你必须死。”   她其实并不想做什么真正的王。见过虫巢被破坏的过程后,她觉得应该把所有的虫族都送回虫巢,才能避免这片宇宙重蹈覆辙。   虫族种下的因,就该由它们就己来承担恶果。   之所以要杀掉塞西尔,是因为它的野心和聪明,谢留夷有种直觉,有它在,虫族迟早有一天可以离开虫巢,继续在这片宇宙中肆虐。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这个副本还是没完。   昨天看到小可爱说感觉副本刚开始就要完了,我反省了一下,这个副本剧情设计上qio实有点薄弱,所以我就给塞西尔加了点戏。 第136章   塞西尔是一只十分懂得隐忍的虫族, 听到谢留夷的话,眼神变了几变,却始终按兵不动。   谢留夷知道它在等青山和贝恩的增援, 也乐得它不捣乱。   青山和贝恩来得很慢, 这也在谢留夷的意料之中。这两只虫族将军对女王都没有多尊敬, 自然不可能对她的命令言听计从。   它们在空中就对谢留夷发起到了攻击。   铮——   青山的镰刀和贝恩的牛角撞击在半空撞上了伞骨一样撑开的剑盾。   谢留夷没跟它们废话,松开星河, 双手掐诀,黑色的星河瞬间分出上千把□□,疾风骤雨一般向着空中两道巨大的虫族身影刺去。   金铁敲击之声不绝于耳,空中两只虫族快到只余残影。   一击过后, 谢留夷手印变幻, 上千把剑汇集成黑色的狂流, 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再次席卷而去。   贝恩大呵一声,背后两片坚硬的翅鞘转到身前,化为一面巨盾。   长剑汇聚成的黑色狂流如洪水撞击堤坝一般, 携着排山倒海之势撞击在巨盾上。   剑影消散,星河重新汇聚成一把剑回到谢留夷手中,而贝恩的翅鞘碎成千万片。   贝恩身形不稳, 从空中跌落, 它的身后黑影一闪而过。   谢留夷当即提剑格挡, 随即, 剑上传来的巨力震得她右手发麻。   青山一击不成立刻后退, 谢留夷没给它再来的机会,浩瀚如海的神识压下去,对面动作凝滞一瞬。   就在这一瞬, 谢留夷手腕翻转,提剑上挑。青山的身影瞬移似的退后几十米,但是它的一支镰刀一样的螯肢留在了原地。   “你的精神力……怎么可能!”青山嘶吼道。   谢留夷不答,星河脱手,闪电般地出现在青山面前,青山顾不上震惊,飞速躲开。   一击落空,谢留夷手印不变,星河继续向前,刺向躲在青山背后准备偷袭的贝恩,而她自己一脚踏出,缩地成寸离开原地。   刺啦——她原先站立的地方被激光灼烧出一个黑色的坑,她的身影出现在执木仓偷袭的塞西尔身后,右手掐剑诀点向塞西尔后背。   塞西尔反应极快地向前扑去,然而,谢留夷指尖剑气吞吐,暴长的剑气瞬间穿透塞西尔的身体。   “噗……”它喷出一口血,倒在地上,用尽力气扭头看向身后,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似乎想不明白,明明它已经躲开了,为什么还是被刺穿身体。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它嘴里涌出,夹杂着内脏碎片。   另一边,贝恩及时翻身,险之又险地躲过了突如其来的星河剑,一侧牛角被齐根削去。   谢留夷召回星河,青山和贝恩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到底是谁?”青山问了和犬牙一样的问题。   谢留夷不答,神识铺展开,直接封了青山和贝恩的精神力。使用了默石心后,她能够直接封住别人的神识。   “回虫巢,或者死,选一个?”   “你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女王,回答我!”青山这个问题几乎是吼出来的。   谢留夷叹气,幻化成虫族女王的形态,分泌出信息素。还在挣扎的贝恩和青山霎时没了力气,瘫倒在地。   她重新变回人形,又问了一遍,“回虫巢还是死?”   青山还在震惊中,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反倒是贝恩,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王?犬牙是你杀的?为什么!”   这两只虫简直无法交流。   星河剑飞出,在谢留夷的控制下向着贝恩的心口激射而去。贝恩目眦欲裂,用尽全力躲闪,也只避开了要害。   星河穿体而过,重新回到谢留夷手中。   遭受重创的贝恩终于意识到谢留夷不是以往那个软弱可欺的虫族女王,它撑着身体爬起来,以头触地,姿态恭敬。   “虫巢对我们来说有去无回,王……为什么让我们回虫巢?我们是您的族人啊,您如今这么强,终于可以上战场了,您不是应该带领我们,称霸这片宇宙吗?”   那厢,青山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听了贝恩的话,心情复杂地开口了,“你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就为了上战场吗?”   接着,它似乎想到什么,十分急切地问:“你还能繁衍后代吗?”   话音刚落,胸口突然遭受重击。   谢留夷一拳轰飞了青山,甩甩手,“繁衍你大爷。”   青山吐出绿色的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为我们虫族的王,你的天职就是繁衍后代,你忘了吗,啊?”   没错,从虫族传统分工来看,女王只负责种群繁衍,她和青山观念不同,谢留夷也不想和它争论。   当观念冲突的时候,只有一种解决办法。   “打一架吧。”谢留夷声音淡淡的,“生死战。”   青山态度十分坚定地拒绝,“不,你是虫族唯一的希望,你不能死!”   谢留夷:……   “不是唯一,还有个王储。”   这一刻,谢留夷确定了,塞西尔偷偷养王储的事情,青山根本不知道。   “什么?”青山和贝恩同时震惊出声。不过两人震惊的点完全不一样。   贝恩:“王什么时候回的虫巢?”   青山:“王偷偷诞下王储了?”   谢留夷不想废话解释,指了指趴在地上吐血的塞西尔,“问它。”   青山一愣,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冲到塞西尔身边,仅剩的螯肢刺入它肩胛,“你竟敢让王为你诞下王储!”   谢留夷:“……”   青山的脑子没救了。   塞西尔被谢留夷伤到了肺,因为虫族强大的生命力才能苟延残喘这么久,闻言笑起来,血沫呛进气管,它咳嗽好半天,脸色越来越苍白,许久才用气声说:“我偷藏了一只王储……杀了她,我们还会有新王……”   谢留夷敏锐地捕捉到它的声音,握紧了手中的星河剑。   结果下一瞬,青山语气森然地开口,“偷藏王储……当年袭击王台的是你?上一任王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塞西尔愣了片刻,才讽刺地笑了两声,喷出几口血。   “我忘了,你是她最忠诚的傀儡……是,她本来就快死了,我不过是把这一结果提前了而已。”   话音刚落,青山一镰刀斩下,塞西尔头颅飞出。   “背叛王的败类,该死。”   至此,虫族四位将军死了一半。贝恩已经不说话了,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青山走回来,在谢留夷面前伏下身子,“你是王,无论是不是唯一,我都不可能和你动手。”   这只虫真的说不通。谢留夷感觉自己本就不大灵光的社交能力撞上了冰山,来文的,自己说服不了对方,来武的,对方根本不和她打。   要杀它吗?   对于其它种族来说,青山该死,因为它是侵略者,是捕食者。   对于虫族来说,青山是领导者,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族群的利益。   正犹豫间,青山用仅剩的镰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王说……生死战……我不能……对你动手……”   话没说完,它咽了气。   谢留夷叹了口气,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贝恩说:“带它的尸体回虫巢。”   贝恩伏低身子,试探着问:“王说还有一位王储……”   “在虫巢。”谢留夷挥手,剩下的虫王晶出现在贝恩面前,然后幻化出虫族女王的原型,展开翅膀,三对步足提着贝恩飞出大气层。   大气层外是密密麻麻的虫族军队。   磅礴的精神力蔓延开,链接在场所有虫族大脑,下了两个命令。   第一,召集所有虫族;第二,集体返回虫巢,不得离开。   几只试图反抗的混血虫族被当场格杀。   当言于归率领联邦军队出发的时候,就见前线虫族集体后退,一只不留。   短暂商议过后,舰队追了上去。虫族撤退速度太快,行驶到γ星域附近,就失去了虫族的踪迹,但是设备侦测到前方传来巨大能量波动。   “这种强度,比虫族将军还强,难道虫族又出现什么厉害的物种?”   言于归感受着血契传递的信息,嘴角微微勾起,“不是将军,是虫族女王。”   言于归驾驶个人飞行器向着血契提示的方向飞去,身后跟着不放心的许上将及一部分亲兵。   他们到达的时候,黑压压的虫族大军像是受到指引一般,向着某个方向争先恐后地飞过去。   茫茫宇宙中,只剩下一只虫族,体型巨大,翅膀流光溢彩。   “这是……”许上将惊讶得睁大眼睛。   言于归感受到他和这只虫子之间血契的牵引,心中一言难尽。   阿芍的恐虫症,应该是好了吧?   谢留夷同样感受到血契的牵引,突然想起来,这几忙着克服恐虫症,好像忘了言于归……   精神力蔓延出去,所有飞行器内的人类脑海中同时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   “是你吗?”   言于归无法用神识回答她,只好驾驶飞行器带头降落。谢留夷领会到他的意思,跟着它落到地上,变回人形。   十几架飞行器降落在地上,将她围在中间。   耳机里传来许上将气愤的声音,“太可恶了,它竟然当着我们的面变成人类,这是挑衅!”   “不是,”言于归声音冷静,“稍安勿躁,她是我的人。”   许上将:……   众亲兵:……   他们元帅什么时候在虫族安插了一个地位这么高的探子?   谢留夷听不到他们内部通讯,自然也不明白为什么飞行器上下来的每个人看她的表情都那么奇怪。   看到言桃花的时候,她心虚地招招手,打了个招呼。   言于归走到她面前站定,眼神定定地看了她好久,“我找到你了。”   谢留夷没话找话,“通关提示是什么?”   “歼灭虫族。”   谢留夷:……   “我把虫族放走了。”   “无所谓,反正你应该没打算按照提示通关。”言于归不在意地说,“你打算怎么做?”   谢留夷已经发现了所谓副本和游戏究竟是什么,当然不会再乖乖地按照游戏规则来。   “我们直接出去。”   “嗯,”言于归点点头,笑着俯身在她耳边说,“那我就等着躺赢了,阿芍姐姐。”   温热的气息打在皮肤上,谢留夷本能地缩了缩脖子,觉得言桃花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不过她暂时没心情细究,接着拔剑的动作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次副本地图太大,她神识无法全部覆盖,自然也无法寻找薄弱处,只能强行打破空间。   星河飞上半空,天幕中依然黯淡下去的星星突然之间光芒大盛,黑色剑身上亮起万点星光,仿佛在回应漫天星子,谢留夷识海中的星图疯狂旋转。   “万剑归一。”谢留夷声音轻得像呓语。   星河刺向虚空,仿佛刺中了看不见的屏障,整个副本的时间被定格,除了言于归和谢留夷之外,其它生物纷纷退化成一副平面画。   以星河剑为中心,副本一点一点消散。几息过后,眼前还是星空,却不再是副本那种广袤的宇宙,而是悬挂着钻石副本入口的星空。   星河剑返回身体,谢留夷转头握住言于归的手腕,“你等我一会。”   言于归什么也不问,点点头。   谢留夷闭上眼,尝试去感受自己肉1身所在。   上一个副本,她发现自己进入游戏的只是灵魂,身体不知所踪。先前既然渡了雷劫,证明她的肉1身也从空间裂缝出来了,很可能被游戏藏在某个神秘的地方。   片刻后,她睁开眼。   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一更。   这个副本写得太仓促,下一个副本我要好好设计规划一下,所以提前请个假,明天要梳理下一个副本大纲,所以不会更新哦。   如果不出意外,这篇文就剩一个副本啦,最后一个副本,我想好好写。 第137章   谢留夷也说不清自己的肉1身究竟在什么地方,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的身体也在潜识搭建的中转站内。   她能感觉到,那里无风无月, 亦无灵气, 连时空法则都是混乱凝滞的, 与玩家空间很像,却又不同。   她尝试沟通藏于肉1身脊柱中的真正的星河剑, 就在这时,面前天幕上悬挂的数十个钻石副本的入口同时亮起灼目的光,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光团,将她和言于归同时笼罩进去。   谢留夷仿佛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醒时浑身肌肉酸痛。清凉带着水汽的山风拂过她的脸颊, 耳边嗡嗡人语声渐渐清晰。   “大师姐好厉害。”   “这么快就突破了, 真给我们剑宗长脸。”   “大师姐可是天生剑骨,资质超凡。”   “咦,大师姐怎么不睁眼?”   察觉到有人靠近,她猛地睁开眼, 蓝衣少年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拍拍胸口,语气亲昵地抱怨道:“师姐真是的, 吓我一跳。”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 谢留夷微微蹙眉, “涤尘?”   涤尘是剑宗掌门的小弟子, 谢留夷平日宅在凌云峰, 很少与人交际,熟人委实不多。涤尘受掌门所托照看凌云峰,经常与谢留夷来往, 是门中她最熟的一个师弟。   视线越过涤尘看向他身后,涤尘身后是一片树木葱郁的山谷,云雾缭绕,美不胜收。山谷中站着许多弟子,身上穿着剑宗的蓝色门派制服,修为最高不过金丹。   这里是……谢留夷转身,身后是被云雾笼罩的山路,路旁一座巨石,上面是铁画银钩的“问剑峰”三个大字,字中透着凛然剑意,看一眼便觉心神激荡。   这是她师父刻下的。   剑宗十八峰中,有三处特殊的峰头,其上无弟子居住。   其一是剑冢,储存天下名剑;其二是十二楼,名字起得好听,实际上就是一座大型图书馆;其三便是问剑峰。   剑宗注重弟子心性,也重实战,只是如今四海承平,实战机会实在不多,所以剑宗便花大价钱,打造了这座问剑峰。   其上遍布幻阵,踏入问剑峰之后,便会坠入一重重幻境,让弟子在一重接一重的幻境中磨砺自身。   这是整个剑宗最值钱的一座峰头,也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剑宗大多底子都是修炼狂人,不是在问剑峰,就是在去问剑峰的路上。   谢留夷以前来过几次,但是每次遇见的幻境都是密密麻麻的虫子,她一向不喜欢为难自己,后来就再也不来了。   她……不是在游戏里吗?为什么会出现在问剑峰脚下?   正就着,就看见涤尘的手在她眼前绕了两下。   “师姐,大师姐?我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我?”   “啊?”谢留夷猛然回神。   涤尘单手掐诀,向她行了一礼,“我刚才说,恭喜师姐突破化神。怎么样,尊上改过的问剑峰,是不是好用多了?”   谢留夷现在脑子一团乱,不自觉就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带出些茫然来,“我师父改……问剑峰?”   “对啊!”涤尘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师姐不是说,问剑峰幻阵太单一,每次来都是一个样吗?上个月尊上亲自出手,修改了问剑峰的幻阵,就为了让师姐突破化神。尊上对师姐真好。”   说到最后,涤尘脸上露出谢留夷十分熟悉的羡慕之色。涤尘自小崇拜剑尊,唯一的心愿就是拜入剑尊门下,结果剑尊不收。因此,他一直很羡慕谢留夷。   “大师姐应当是在问剑峰待久了,一时分不清幻境与现实。”   “对啊,大师姐不常来问剑峰,大概不太适应这种后遗症。没事,去洗剑池中泡一会就好。”   涤尘身后众弟子七嘴八舌地开口道。   谢留夷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云雾缭绕的问剑峰,视线落在剑气凛然的问剑峰三个字上,一时竟有种庄周梦蝶的迷茫感。   难道……她在游戏里的经历,只是问剑峰上的幻境?   不对,就起刚才听到有弟子说她天生剑骨,资质超凡。   她的资质平平无奇,同辈弟子中经常是吊车尾的那个,更遑论天生剑骨。   是副本啊……谢留夷心中升起一股惆怅。   “你来这儿做什么?”谢留夷板着脸问涤尘。   剑宗弟子沉迷修炼,整个剑宗不爱来问剑峰的奇葩不多,她和涤尘是其中最坚定的两个。她是因为咸鱼,涤尘是因为娇气。   “掌门担心你,让我守着你渡劫,现在既然你没事,我就回去复命了。”   说完,涤尘御剑而起,一溜烟儿跑了。   谢留夷视线扫过在场其他弟子,面无表情,“不去修炼么?”   弟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排着队扎进问剑峰的云雾之中。   这一幕真熟悉,她做剑宗首席大弟子多年,在小辈面前一向不假辞色,许多入门较晚的弟子看见她,都是一副看见教导主任的鹌鹑样儿。   谢留夷御剑飞起,看着脚下熟悉的景色。山脉纵横绵延,大大小小十八座峰头高耸入云。   这是谢留夷待了一千年的地方——剑宗。   副本太真实了,四处都是强大的气息。   剑宗是当世第一大派,大乘期的长老就有七位。大乘以下是化神,剑宗化神后期的修士一抓一大把,谢留夷就算已经化神初期,在宗门内也只能夹着尾巴。   她本就直接破开副本,但是现在觉得,可能她刚动手就会被护山大阵摁在地上摩擦,所以只能老老实实收起心思,另外再找方法离开副本。   她御剑飞回凌云峰,还未降落,便察觉到不对。   师父的洞府外笼罩着一层强大的结界,明显是在闭关。   现实中,她师父已经飞升了,没就到副本里竟然还在?   谢留夷眼睛一亮,如果副本真实到连师父也能造一个出来,她或许可以钻个空子,让假师父把寡言封印给她解了。   她像个在父母工作时捣乱的熊孩子一样,右手掐剑诀抵在结界上,剑气一波一波地冲击结界,开始扣关。   然后,结界陡然爆发出强烈的剑气,把她整个人从凌云峰扫了出去。   星河剑破体而出,在半空接住她。   谢留夷摸摸鼻子,脾气还挺大。   看来一时半会见不到她这位“师父”了,谢留夷分辨了一下方向,向着掌门所在的主峰飞去。   主峰上一如既往地热闹,谢留夷落在半山腰的执事堂门口,周围的弟子纷纷向她行礼问好。   她板着脸点点头,走进执事堂。执事堂堂主从辈分上来算是她师叔,不过资质不太好,在元婴后期停留多年。   如今谢留夷突破化神,地位自然高了一层,还未进入执事堂,便有弟子去通知了堂主,因此一进门,就看见执事堂主从后堂走出来迎接。   执事堂主蓄着美髯,仙风道骨,很符合凡人就象中仙人的形象。只不过他一开口,仙风道骨便荡然无存。   “留夷来啦,哎哟,现在得叫留夷剑君了。”执事堂主热络地寒暄,像凡间长袖善舞的掌柜。   谢留夷最怕和执事堂打交道的原因就是师叔太热情,每次都让她这种社恐感到毛骨悚然。   她冷着脸行了个礼,“师叔。”   “嗨哟,不敢不敢,剑君叫我道号即可。”执事堂主笑眯眯地说。   谢留夷:“……”   平日里弟子提起执事堂主都以铁公鸡代替,他道号是什么来着?   “礼不可废。”谢留夷绷着张脸,一板一眼地说。   执事堂主呵呵笑了两声,也不坚持,将谢留夷请进后堂。两人分主次坐下,才问:“剑君来执事堂,可是为了开府一事?”   剑宗弟子突破化神之后,就可以辞别师父,另辟一处山峰作为洞府。不过大多数化神剑君都喜欢和同门挤在一起,以便随时切磋,因此剑宗十八峰到现在还空着几座。   谢留夷摇头,“我就看看弟子名册。”   她来这儿,主要是就找找言于归的消息。当时她和言于归一起被白光笼罩,按理说,他也应该进入副本。修仙界十分危险,化神多如狗,元婴满地走,凭言于归的实力,在这种副本太危险。   “剑君要的是即将入门的新弟子名册,还是往届弟子名册呢?”   有新弟子入门了?   剑宗每十年收一次弟子,看来如今恰好是开山门的时间。   谢留夷就了就,“都要。”   执事堂主呵呵一笑,“我们剑宗开宗立派数万年,弟子名册多得高级储物袋都装不下……不知剑君要名册何用,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执事堂主跟铁公鸡齐名的另外一个特点就是嘴很牢,没人能从他嘴里套出他不就说的话,谢留夷也不怕告诉他实话。   “找个人。”   “找谁?”   “言于归。”   话落,执事堂主表情突然变得一言难尽。   “留夷剑君……找魔尊做什么?”   谢留夷:???   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大概是谢留夷脸上的震惊表现得太明显,执事堂主也不知脑补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世人只知魔尊号血魔老祖,倒是极少有人知道他真名。剑君莫非是在凡间历练遇上了同名的人?”   这回,表情一言难尽的人变成了谢留夷,“也许……真的是同名。”   执事堂主捋着美髯,道:“剑君此前索要弟子名册,就来您要找的应当是剑宗弟子。往届弟子中据我所知并无此人,许是今年新入门的弟子。过几日新弟子入门考核本就该您去主持,到时候,您自己找找便是。”   闻言,谢留夷有些惊讶,主持新弟子入门考核?她?   剑宗之中,主持新弟子考核的向来是元婴以下修士。她因为首席大弟子的身份,以前都只在入门大典上露个脸,刷一下声望。现在都化神了,反而要去主持考核,这种明显不符合现实的情况,或许是副本的关键剧情。   谢留夷有种直觉,新弟子入门考核上,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另外……她所生活的修仙界是没有魔尊的。   因为,所有敢自称魔尊、妄图一统魔修搞事的,都被她师父一剑斩了。   啧,这个副本里的师父不太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没想到吧,最后一个副本是这个背景。   今天就一更哈,明天我努力多写一点。   感谢在2021-10-16 20:25:05~2021-10-18 20:5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枫 10瓶;蓝精灵他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在等待新弟子考核的日子里, 谢留夷的日常只有三件事。   每天大清早去师父的洞府门口扣关,被剑气扫下山,顺道去练剑坪指点新弟子, 然后去试剑台, 挑个顺眼的擂台上去和人过几招。   剑修讲究实战, 但是剑宗很穷,因此试剑台就真的只是试“剑”台。因为擂台材质特殊, 坏掉修起来很贵,因此弟子上试剑台之前必须先封闭丹田和识海,不得使用灵力和剑气,单纯比拼剑招。   此刻, 谢留夷星河上挑, 挑飞对面弟子手中的剑, 手腕一转,星河平平拍在对面弟子胸口,将人拍飞出去。   挽了个剑花,将星河收回体内, 谢留夷不打算继续对战,简短地指点手下败将几句,收获对方喜笑颜开的道谢。   离开试剑台的路上, 周围弟子的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不愧是大师姐, 真的好厉害。”   “天生剑骨就是不一般, 风度气质皆如仙人一般。”   “大师姐是吾辈楷模, 整个修仙界, 年青一代无出其右。”   类似的彩虹屁,谢留夷这几天听到耳朵起茧子。她资质好,她气质好, 她修为高,她为师门长脸了。   这些话,当年谢留夷年少无知时,十分希望从他人口中听到。现在真的听到后,尴尬得能在地上抠出一座凌云峰来。   游戏到底想做什么?用糖衣炮弹麻痹她吗?   新弟子入门考核终于到来,早上,谢留夷例行去师父门口扣关,被剑气扫飞出去,在半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踩在星河上,恰好遇见来找她的涤尘。   “师姐上飞剑的姿势颇有创意。”涤尘调侃了一句,行了一礼道,“师父让我请师姐过去一趟。”   谢留夷随着涤尘飞去主峰。掌门大殿在峰顶,谢留夷当然不可能直接飞到殿门口,只能降落在殿前广场,走路进入大殿。   高堂之上坐着掌门熟悉的身影。   掌门是谢留夷见过脸最方的人,曾经被人调侃他为人方正到连脸都是方的,在俊男美女遍地走的修仙界,掌门这样从长相上看着就十分憨厚的人委实不多见。   看见谢留夷,一张方脸笑成了六边形,抚掌笑道:“留夷来了啊,嗯……灵力稳固,返璞归真,不错不错,看来修为已经稳定了。”   一言一行都是谢留夷熟悉的样子。   谢留夷心中感怀,手掐剑诀置于胸前,微微欠身行礼,“掌门师伯。”   “不错不错,”掌门点头笑道,“有我剑宗大弟子的风范。”   这一句,将谢留夷心中的感怀扫得七零八落。这是曾经她希望从掌门口中听到的,但掌门从来只说“不必在意闲言碎语,随心自在方为真”。   游戏捏造的这个副本,八成还是与她的心魔有关。   言于归曾说,副本其实是潜识祸害过的世界中截取的碎片。潜识的实力比大乘高一线,剑宗内就有七位大乘修士,它若敢祸害修仙界,恐怕连剑宗都走不出去。因此,这个副本绝对不可能是修仙界的碎片。   但是为什么会如此逼真,却又如此违和呢?   谢留夷隐隐觉得真相就隔着一层薄纱,一时却无法参透。   接下来掌门的话让谢留夷差点没忍住手痒,直接当头一剑劈过去。   “留夷啊,你也到了该收徒弟的时候了。这次新弟子入门,你挑几个合眼缘的。凌云峰常年只有你师父和你两个人,孤男寡女的,惹人非议。”   惹人非议?   修仙之人,讲究道法自然,何时竟会囿于凡俗成见?   更何况,剑宗弟子最重心性,流言蜚语往往还没传起来,就被弟子一剑斩灭。   掌门熟悉的壳子里头不知道塞了个什么东西,谢留夷心中对潜识愈发不耐,面无表情地问:“谁非议了?”   “嗯?”假掌门疑惑地看过来。   “非议师长,当重罚。”谢留夷斩钉截铁道。   “也不能如此武断,”掌门皱眉摆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谢留夷冷哼一声,“试剑台上走一遭便是。”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假掌门也许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谢留夷,强硬地说,“无论如何,此次你必须从新弟子中收几个徒弟。”   谢留夷知道,这是副本必走的剧情了。耐心告罄,也懒得和NPC多说,最后看了一眼掌门方正的脸,转身便走。   要是掌门知道自己被一只域外妖物如此污化,怕是要提着他那把开山巨剑去跟潜识拼命。   等此次副本结束,她一定要替掌门完成这个心愿。   御剑来到明镜台前,便有弟子上前将新弟子名册呈上。   剑宗的新弟子入门考核分两部分,第一部 分是炼心路,第二部分是剑冢。   所谓炼心路,又叫登云梯,是一段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台阶。实际上面布满幻阵,这些幻阵与问剑峰的不同。   问剑峰的幻阵主要用来提升弟子的战力,而炼心路的幻阵却是酒色财气、人间八苦,旨在观察弟子心性。   炼心路尽头有明镜台,是一片巨大的水镜,其上显示着弟子在炼心路上的一举一动。   这一关不需要谢留夷插手,自有金丹修士守在明镜台旁,将新弟子的行为一一记录,心性不合格的直接逐出门去,有争议的才会报到谢留夷这里。   谢留夷将神识探入记载新弟子名册的玉简中。   本次参加考核的新弟子有五百人之多,按照以往的经验,炼心路能刷下去一大半,问剑峰再刷下去一大半,最后入门的能有一百个就不错了。   一目十行地浏览下去,看到一个名字时,谢留夷停住了。   谢阿芍。   同名?还是游戏故意安排的?   谢留夷走到明镜台前,旁边的金丹修士自觉让开最中间的位置给她。她视线扫过,最先看到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言于归。   谢留夷掐诀放大那块水镜,仔细观察。水镜中的人五官清隽,肌肤如玉,穿着粗布短打,却自有一番俊雅气度。   时下男子多蓄发,言于归的一头短发在众弟子中十分显眼。   似乎察觉到什么,他突然抬头看向半空,隔空对上谢留夷的视线,皱了皱眉,又低下头去。   旁边的金丹修士见她行为,问道:“剑君可是想收此人为徒?”   想来是掌门一早就告诉过他们谢留夷要收徒的事情。   “他姓甚名谁?”如果没记错,言于归是魔尊的名字,他总不会顶着原名来剑宗。   负责记录言于归的是另一名金丹修士,闻言达到:“此人名为言桃花,乃一介散修。”   谢留夷忍住笑,绷着脸点点头,掐诀缩小水镜。视线扫过其他弟子的影像,没发现什么特殊的人物,便不动声色地退出去,将明镜台让给负责记录的金丹修士们。   能找到言于归,也算是个不错的收获。   至于那个谢阿芍……如果她是游戏安排的,势必不会在炼心路就被刷下去。   她等着看游戏打算搞什么幺蛾子。   不多时,陆续有弟子从炼心路爬上来,守候在一边的修士便会上前宣布结果,合格的送去问剑峰脚下,不合格的直接挥手一阵风吹出山门,从此再无缘踏入剑宗。   有些弟子用尽手段,踩着他人爬上登云梯,却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已被考官看在眼里,转眼之间,近在眼前的成功皆化作云烟。   待第一轮甄选完毕,弟子只剩下两百多,全部被送去剑冢入口处。   而谢留夷主要主持的就是这第二轮,剑冢考核。   剑冢实际上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由下到上依次是悬剑林、洗剑池、和位于山顶的灵剑冢。   这一关考的是弟子在剑道上的资质。受到剑的青睐越多,说明该弟子越适合修剑。若是一把剑都没有吸引到,只能劝他换个门派试试了。   生人进入剑冢后,会引起一些不可预知的麻烦。比如剑道天才会引得灵剑相争,又或者某些蠢材自以为是,引得剑灵震怒,再或者,剑冢镇压的魔剑被人拔出……遇到这种会引起整个剑冢暴动的事件,就需要一位镇得住场子的剑修及时镇压。   这就是谢留夷这个主考官在这场考核里最大的作用。   谢留夷御剑悬在空中,看着下面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视线对上言于归,微微点头。言于归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突然绽出灿若春花的笑,晃了谢留夷的眼,她急忙挪开视线。   一名金丹修士大声宣布了注意事项,简单理解就是除非剑先动手,否则弟子不能损伤任何一把剑。如果有剑不愿意跟着离开剑冢,任何弟子不得强迫。   老弟子们经常开玩笑,说剑冢里的剑都是公主,得哄着,哄到手了还得供着,供一辈子。谢留夷深以为然。   宣布完注意事项,谢留夷将剑冢结界开了一道口子,下方弟子陆续进入。言于归进入之前抬头看了一眼,对上她的视线之后灿然一笑。   看着言于归消失在结界入口,谢留夷刚要收回视线,突然察觉到一股令她不舒服的气息,一闪即逝。   谢留夷眼神一凝,磅礴如海的神识扫过下方新弟子,却一无所获。   她不动声色,等到新弟子进入剑冢之后,对留守在外的金丹修士使了个眼色,自己收敛起息跟了进去,关闭剑冢结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还是只有一更……卡得我想哭。感觉每个副本刚开始都是一场无比痛苦的蜕变,希望这个副本最终能蜕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爱你们哟~   顺便推一下我的预收文《想飞升,先打工》,现代背景修真文,女主实力碾压。   文案:   羲音是天地间最后一条龙,活了万儿八千年也没能飞升,眼看着就要陨落了,不得不入世寻找飞升契机。   当世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玄门避世隐居,妖魔鬼怪只是都市传说,普通人不知非自然力量的存在。   修士想要入世历练,只有一条合法途径,那就是加入玄门与有关部门共同成立的“非自然事件特别行动队”,处理普通人无法处理的非自然事件。   羲音早些年欠了玄门一些债,为了飞升,不得不加入特动队,成为一名光荣的……临时工。   感谢在2021-10-18 20:59:48~2021-10-19 22:0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剑冢与其它峰头不同, 其上无植被,其下多矿脉。所谓悬剑林并不是树林,林中无树, 只有一些姿态诡异、形同枯树的支架。支架有高有低, 最低的也有四米, 最高的高耸入云。其上插着外形各异的剑,均是铸剑峰弟子的杰作。   新弟子进入剑冢后, 先是惊叹一阵,待熟悉了景色便分散开。有的三两结伴,有的独自前行,比如言于归。   谢留夷收敛气息跟在言于归身后, 发现他有意往人少的方向走, 越走越偏, 直到周围不闻人语声,才停下来,席地而坐,靠在身后粗壮的支架上闭目养神。   他似乎知道她会跟来, 却不知道她已经到了。   谢留夷掐诀竖起一道结界,落在言于归身边。他察觉到她的到来,睁开眼, 也不起身, 抬头对她笑。   这笑瞧着莫名多了些风流倜傥的味道, 谢留夷觉得言于归有哪里不一样了。这个感觉在上一个副本结束的时候也出现过, 言于归似乎……越来越软和了。   其实, 言于归只是认清了一个事实。曾经他们两人之间,是他保护阿芍、照顾阿芍。可是经过几次副本,他不得不承认, 如今他才是被带飞的那个。   现在的阿芍不再是当初那个有些傻气的小姑娘,她强大自信,永远不会依赖旁人。   既如此,他与阿芍的相处模式也需要改变。示弱,是他尝试改变的第一步。   “坐,”言于归拍拍身边的位置,“这么仰头跟你说话太累。”   谢留夷一撩衣摆在他身边坐下来。刚坐稳,肩上突然多了一颗头的重量。   “阿芍姐姐,我很怕。”   “嗯?”谢留夷有些诧异地偏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言于归说这种话。   微凉的短发扫在她脸颊,莫名有些痒。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言于归光洁的额头。长睫低垂,看不到眼中的神色。   言于归的身体里,不会被游戏塞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谢留夷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想了想,问了个问题。   “什么叫函数?”   这么问当然不是为了讨论学术,只是单纯为了确认眼前这个言于归是不是真的。   潜识能构建出以剑宗为蓝本的副本,很可能通过某些手段获得过她的记忆。即便问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也无法确认言于归的真假。   所以,她问了一个她答不出来,而言于归答得出来的问题。   一阵风吹过,激起嗡嗡剑鸣之声。言于归叹了口气,直起身子,“算了,当我没说。”   他算了,谢留夷不能算,一手摁在他肩膀上,重复了一遍,“什么叫函数?”   言于归似笑非笑,“函数分传统定义和近代定义,你要听哪种?传统定义从运动、变化……”   “好了,”谢留夷想起了被数学支配的恐惧,“我信你是真的。”   很显然,言于归第一次示弱的举动,因为谢留夷笔直如钢筋的神经,宣告失败。   “你的寄生物呢?”谢留夷问。如果寄生物还在,刚才言于归应该早就发现她在附近才对。   “留在魔域,那里的环境更适合它。”   言于归娓娓讲述进入副本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落在魔域,身份是魔尊。可是很快他就发现,系统背包打不开,装备道具全部失效,属性点消失。多年来,游戏赋予他的,全部被收回。   突如其来的虚弱让他不小心露出端倪,差点让旁边居心叵测的魔修看出他如今实力大减。还好寄生物并非游戏赋予的血脉,他果断出手,利用寄生物的能力击杀一名魔修,震慑住蠢蠢欲动的下属,这才度过难关。   后来,他通过调查,发现这个副本背景与谢留夷提过的修仙界颇为相似,便宣布闭关,留了寄生物在魔域假扮魔尊,自己以凡人的身份拜入剑宗,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谢留夷。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阿芍先听哪个?”   谢留夷:“随便。”   “好消息是,之前在凡间参加仙门的资质测试,我的资质还不错。”   岂止是还不错,当时便有许多小门派抢着要他面试进去,只是他一心要进剑宗,剑宗又不太注重资质,这才让他和普通弟子一起接受入门考核。   谢留夷十分不给面子地指出,“这里是副本。”   副本里面测出来的资质,做不得真。毕竟她现在都成了天生剑骨。   言于归也不在意,笑了笑继续说:“坏消息是,在凡间这几天,我遇见了许多玩家。铂金级、黄金级、甚至白银级的玩家都有,他们全都失去了游戏属性加成。”   谢留夷惊得坐直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言于归。   他收了笑,一脸严肃,“游戏被逼急,开始收割玩家灵魂了,这次的副本,它没有给出任何通关提示,很可能是个注定团灭的结局。”   谢留夷握紧拳头,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最后,长出一口气,“没关系,有我。”   “嗯,有你呢。”言于归伸出手指,勾了勾谢留夷的小拇指,“我已经联系上将离和尖刀的人,让他们尽量联络更多玩家。你也不用太担心,专心对付游戏就好,别的事有我。”   “好。”   谢留夷站起身,“走,去拔剑。”   剑宗第二轮考核,需得到剑冢中至少一把剑的认可。   谢留夷的星河乃剑尊亲手所铸,她之前没有进过剑冢,对这里不大了解。但她知道,越往上,剑的品质越好。   整个剑冢最值钱也最难搞的剑,都在峰顶的灵剑冢里。   她伸手把言于归拉起来,随手招来一把飞剑。   “星河出来会引起暴动。”她解释了一句,撤掉结界,拉着言于归上了飞剑,御剑直接飞过悬剑林和洗剑池,落在灵剑冢门口。   灵剑冢在山腹之内,其中收藏的都是生出剑灵的剑。   谢留夷闭上眼,神识铺展开,灵剑冢内的剑察觉到她的神识,微微颤抖着给与回应。   她原本只是为了找几把适合言于归的剑,若是灵剑冢内没有,就再往洗剑池去,从上往下地找。   可是没想到,神识探测到已经有弟子进入灵剑冢。   两个十几岁的半大少年一前一后,保护着中间的少女。   灵剑冢内剑气纵横,两个少年身上衣衫破损,多少都带了些伤,唯有中间的少女,身上罩着一层莹莹白光,毫发未伤,应当是佩戴了高阶防御法器。   “阿芍妹妹,这剑冢之内着实凶险,不如就在外围选一把剑吧。”前面的少年承担了大部分剑气,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位就是谢阿芍?谢留夷仔细打量了一下,少女五官和她有六成相似,只是眉头似蹙非蹙,双目盈盈含泪,一副被人欺负了的弱势长相,将五官的相似冲淡到只剩一成。   谢留夷有些膈应地皱眉。   少女咬咬牙,表情虽然柔弱,说出的话却十分倔强,“我一定要拿到星河剑。”   谢留夷:???   你要拿啥?   脊柱突然传来痒意,谢留夷安抚地拍了拍。   放心,绝不会让旁人碰你。她在心里安慰星河道。星河与她心意相通,立即安定下来。   谢留夷继续用神识观察,就听后面的少年说:“谁不知道剑宗的剑冢内最好的就是星河剑。阿芍妹妹可是谢家嫡女,当然值得最好的。”   对于这种说法,谢留夷嗤之以鼻。剑修爱剑,选剑只看眼缘,从来没给剑冢内的剑排过名号。   有谁会给自己老婆排名吗?   更何况,剑冢之内传世名剑不知凡几,不是谢留夷自谦,星河在剑冢里面,真排不上名号。   游戏这个格局有点小。她撇撇嘴。   正在这时,她的神识注意到,三人旁边的岔路口拐出来一名红衣少女,刚好听到那少年最后一句,讥讽道:“好大的口气,星河剑早就不在剑冢里了。堂堂谢家嫡女,连这都不知道。”   这话一出,叫做阿芍的少女如遭雷击,一张小脸煞白,泪盈于睫,“怎么会这样,不,我不信。”   说完,推开前面的少年,向深处冲去。   少年猝不及防地被推倒在地,勉力撑起的灵力屏障破碎,身上立刻被剑气划出几道口子。   另一名少年看也不看他一眼,焦急地追着少女而去。倒是红衣少女,疾步走到少年身边,用所剩不多的灵力为他撑起屏障。   谢留夷收回神识……那个少女的行为,谢留夷十分看不惯,这种心性也能通过炼心路,果然是游戏安排的吧?   她不承认那个小姑娘的名字,姑且叫小白花吧。   游戏安排一个和她同名的小白花,难道是想恶心她?   “怎么了?”言于归见她又是挑眉,又是皱眉,好奇问道。   “没事。”谢留夷摇摇头,“走吧,带你去拔剑。”   她找到了她想找的剑。   当年她师父为她铸剑并非一次成功,第一次铸了一把十分有少女心的剑,舞剑时有桃花瓣纷扬如雨落,她十分喜欢,奈何……那把剑拒绝了她,自己飞回剑冢。   当时师父意味深长地说:“徒儿原是带着他人的面具,竟将我也骗过去了。”   现在想来,应该是她模仿言于归的行为,让师父以为她本来就是言于归那样的人。   如果副本的剑冢之内也有桃花剑,当是最适合言于归的剑。   刚才用神识查看,果然在灵剑冢的最中心发现了一棵盛开的桃花树的幻影。   同时,在周围不远处,发现了那个带着高阶防御法宝的小白花。   一想到师父给自己铸的桃花剑有可能被游戏派来的NPC染指,谢留夷心里便涌起无名怒火,一把揽过言于归的腰,带着人向灵剑冢最深处飞掠而去。   遍布于灵剑冢的剑气在靠近她身边时自动避开,周边形成了一片以她为圆心的安全地带。   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小白花之前到达桃花剑附近。   然后,谢留夷撞上了一片无形的屏障。   这里竟然有结界?!   从谢留夷的常识来看,剑冢之内不可能有结界,没有哪把灵剑喜欢被关起来。   她将手掌贴在结界上感受了一下……这是大乘修士设的结界,她能破开,但势必会惊动剑冢内其它剑灵。   这时,不远处有粗重的脚步声靠近,谢留夷神识一扫,就看见那位小白花离这里就剩一个拐角。   这种孽缘,说不是游戏安排的她都不信。   之前追着小白花的少年不见踪影,谢留夷又将神识探查的范围扩大了一些,才看见那名少年已经抵挡不住剑气,开始往外退。   “好漂亮的剑!”   就这么一会,小白花像是脚下装了风火轮一般,已经钻出岔路,来到谢留夷旁边。   她身上的防护罩光芒微弱,看起来马上就要破碎。   看见谢留夷,她瑟缩了一下,看了一眼桃花剑,咬着唇,怯生生地说:“这把剑让给我好吗?”   看着和自己五官相似的脸挂上泫然欲泣的表情,谢留夷觉得十分辣眼睛,收回视线,转头对言于归说:“去拔剑。”   她记得,在苗疆古族的副本中,言于归可以无视她的灵力屏障,不知道这大乘修士的结界对他有没有用。   言于归挑眉,也不问为什么,大步向前走去。   谢留夷看着他毫无阻碍地跨过屏障的位置,略微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小白花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咬牙,也向着桃花剑跑去。   那道拦住谢留夷的结界形同虚设,根本没有阻拦小白花。   言于归能通过屏障是因为他体质特殊,小白花能通过,谢留夷想都不想就知道,这屏障绝对又是游戏搞的鬼。   好在言于归给力,提前一步到达桃花剑旁边,伸手拔剑。   突然,桃花剑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从言于归手下飞出,向着小白花飘去。   那剑飘得非常艰难,就像是剑灵本身的意志在与无形的力量抗争。   谢留夷心中一怒,冷哼一声,剑气破体而出,双手掐诀,剑气如臂使指,狠狠劈在结界上。   灵剑冢内的灵剑感应到她的剑气,纷纷放出剑气应和。   谢留夷手诀变换不停,控制着剑气以极快的速度向着结界上固定的点连劈数次。   剑冢内灵剑震动,嗡嗡作响,连带着地面都开始震动。   剑灵在和不知名力量的拉锯中逐渐占据上风,不再向着小白花飘,而是停在空中不断震颤。   小白花站立不稳,在距离桃花剑不足两米的地方跌倒在地。   言于归在桃花剑飞走的第一时间便追上去,此刻极力稳住身形,跑到桃花剑身边一把握住剑柄。   “血!”谢留夷提醒道。   言于归尚未修行,无法炼化飞剑,只能用血来缔结契约。   闻言,言于归毫不犹豫地握住剑锋,鲜血涌出的瞬间,桃花剑成功认主,力量大增。霎时,花瓣纷扬如雨,暗香飘浮在空气中。   那种不知名力量消失,桃花剑化作一道粉烟,没入言于归的脊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是就一更   呜呜呜,对不起,我是个five。你们一定猜不到,这一章我改了五遍,五遍情节都不一样……   今天啃干货的时候看到一位大佬说,写得痛苦说明你在成长。嗯,姑且相信这句话吧! 第140章   幻梦般的桃花树虚影消失, 灵剑冢内恢复黑暗,只余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于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   谢留夷停下攻击结界的动作,剑气一收, 灵剑冢内重新安静下来。   言于归走回她身边。   见言于归神色中有些困惑, 谢留夷略带询问地望过去, 却只见言于归摇摇头,做了个口型:出去再说。   小白花趴在地上, 更显身躯瘦弱,呆呆望着桃花树消失的地方,似乎还不能接受现实。   她身上白色的光罩已经岌岌可危,但因为身处结界之内, 倒未曾受到灵剑冢内充斥的剑气的攻击。   谢留夷视线垂落在她身上。   修仙界有三宗四派七世家, 谢家是上三家之一。谢家嫡女……游戏弄这么一个角色, 到底想做什么呢?谢留夷有些好奇。   她没有再理会委顿在地的小白花,也没有去攻击结界,带着言于归离开灵剑冢。   谢留夷时刻用神识关注着灵剑冢内的情况,后续又有一些资质上佳的弟子进入灵剑冢, 只是无人往最深处去。   小白花原地趴了一会,咬牙站起来,擦干眼泪, 小声自语道:“怎么办, 我没有拿到, 怎么办?”   观其神色, 与其说是自语, 倒像是在问什么人。谢留夷微微蹙眉,用神识将她仔细检查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想起刚才在灵剑冢内, 言于归神色不对,便问:“刚才怎么了?剑有问题?”   言于归略微思考片刻,回答道:“我感觉这把剑里面,少了些什么东西。”   “少了什么?”谢留夷不解。   言于归抬手招出桃花剑递过来,“认主之后,它给我的感觉和第一次握住它的时候不一样,你帮我看一看。”   谢留夷没接,“剑修之剑,不可轻易给人。”   “我还不是剑修,再说,你也不是别人。”   他说得谢留夷无言以对,但她还是坚持没有去碰桃花剑,只是用神识探查一遍,没有发觉异常。   “无所谓,”谢留夷摇摇头,“剑已认主。”   桃花剑是灵剑,既然认主,就不会背叛。   灵剑需剑主赐名,桃花剑这个称谓是谢留夷乱叫的,也没在言于归面前提过。言于归给这把剑起名叫灼华剑。   灼华剑与星河剑一样,由剑尊亲手所铸,在灵剑冢内沉睡多年,已经生出灵蕴。只是不知为何,灼华剑的灵蕴像是在休眠,迟迟无法给言于归回应。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很看得开,“这里是副本,说不定灼华剑的情况也是线索之一。”   接下来的考核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此前追着小白花去的少年半途退出,在外面修整片刻,再次强行深入,结果被剑气所伤。他的血落在地上,恰好被镇压于其下的一柄凶剑吸收,引得凶剑出世,灵剑冢内剑气暴走,几名实力较弱的新弟子猝不及防之下遭受重创。   谢留夷及时出手,星河飞出,悬于半空,亮起点点星芒,强横地压下剑冢内暴动的剑气。   星河一出,千锋辟易。新弟子皆满目叹服,唯有谢留夷察觉不对。   星河并非绝品神兵,她本以为会有强大的剑灵不服,需要花一番功夫才能压制,却没想到剑冢内的剑似乎……在畏惧星河。   她不禁想起此前那名少年的话:星河是剑冢内最强的剑。   难道游戏有意做这个设定?   突然,原本已经臣服在地的凶剑暴起,向着受伤那名少年胸口刺去。谢留夷不及多想,手印变换,星河携千钧之势向着凶剑斩下。   就在这时,斜刺里冲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小白花一个扑抢,将凶剑护在怀里。   眼看小白花马上就要被星河的剑气绞碎,谢留夷急忙掐诀,千钧一发之际收回攻势。   若是换一个人,没有谢留夷这样强的控制力,收势不及,小白花就死定了。   她蹙眉,灵力裹挟声音响彻整个灵剑冢。   “凶剑染血,不可留。”   小白花霍然抬头,泪流满面,对着半空大喊:“你已经抢走我一柄剑了,还想再毁掉一柄吗?”   谢留夷:???   这个NPC的脑回路好奇怪。   “凶剑噬主,你确定要它?”她本着考官的责任心,再问了一遍。   小白花将那柄凶剑紧紧抱在怀里,“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再伤害它。”   谢留夷一时间有种切开小白花的脑袋研究一下构造的冲动。   “既如此,生死自负。”说完最后一句话,她没有再理会。   小白花要拿凶剑就拿吧,看游戏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入门考核有惊无险地结束,最终通过的只有五十多人。其中大多数都只过了悬剑林,只能先从外门弟子做起。过了洗剑池的少数人入内门。   灵剑冢内几个得到灵剑承认的,原本应该由各峰主位收入门下,做亲传弟子。可是现在,掌门大殿中只有掌门一人,原本应该来收徒的峰主们一个都没出现。   谢留夷问起峰主为何不来,掌门只笑着说,峰主在闭关,暂时不收徒。谢留夷垂眸掩住眸中的怀疑之色。   言于归和另外四名准亲传弟子站在大殿中央,掌门坐首位,谢留夷坐在他下首。   “师侄啊,”掌门笑呵呵地开口,“这几名弟子在剑冢内的表现,相信你这个主考官都看在眼里,可选定要收谁为徒啊?”   谢留夷视线扫过场中众人。小白花,红衣姑娘,之前被小白花推到的少年,以及一名以武入道的剑客。最后视线落在垂眸静立的言于归身上。   “桃花,过来。”她喊了一声。   言于归眼睫轻颤,似乎预料到要发生什么,有些抗拒,最终却什么都没说,低眉顺眼地走到谢留夷身前。   “可愿拜我为师?”谢留夷有些恶作剧地问。   对面的青年借着站立的姿势,居高临下地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的表情却配着如沐春风的语气。   “能拜仙子为师,是我的荣幸。”   “好,好。”掌门捋着胡子笑道,“只收一个也太孤单了些,这里还有几个好苗子,师侄不再挑挑吗?”   谢留夷面无表情地挡回去,“不。”   “再收个女弟子吧,凌云峰上冷清,多个女弟子陪你也是好的。”   “不需要。”谢留夷断然拒绝。   掌门充耳不闻,自说自话,“我看这谢阿芍就不错,长得与你还有几分……”   啪——   坚硬如铁的蕴灵木椅被谢留夷掰下扶手,她面无表情地看向掌门,心平气和地说:“避长者讳,给她改名吧。”   掌门捋着胡子,笑呵呵地说:“你若收她为徒,便可为她赐道号。”   就在这时,沉默半晌的小白花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表情柔弱中透着不屈,“掌门明鉴,这位道君在考核中偏袒弟子,将我看中的灵剑抢走,赠与她的弟子,请掌门为我做主!”   她这话一出,在场其他几个新弟子都一脸惊疑地看过去。   “哦?”掌门讶异地看了看小白花,又看向谢留夷,“可有此事?”   谢留夷没什么情绪地丢出两个字,“没有。”   “你说谎,你徒弟的那把剑原本已经看中我,是你强行抢走的!”小白花转向掌门,眼泪说流就流,“您那么公正,那么伟大,一定会为我做主的,是吗?”   谢留夷嘴角微抽,就见掌门整肃神色,质问道:“留夷,这是怎么回事?”   “掌门……”言于归想说什么,只是刚开口就被谢留夷扯了一下打断。   “剑灵认主,外力无法干涉。”她神色平静地看着掌门,待到寡言封印过去,才又吐出两个字,“常识。”   见掌门脸色犹疑,小白花竟然一个响头磕在地上,抬起头,神色倔强,“弟子一入剑冢,便受到剑灵召唤,若非剑灵认可我,又怎会召唤于我?”   说完,愤恨地看向谢留夷,“剑宗不是你一手遮天的地方,明明是你引动剑气,唆使你徒弟以血迫灵剑认主!”   看着她一脸正义,谢留夷直接掐了个噤声诀。小白花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惊恐地捂住嘴巴,不停地发出呜呜声。   谢留夷没理她,转而问那名被小白花推倒的少年,“你与她可相熟?”   少年看了看她,又看看小白花,犹豫着没有开口。谢留夷微微释放一些威压,又问了一遍,“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少年额头上渗出汗,不敢再隐瞒,答道:“我与阿芍妹妹自幼一起长大。”   谢留夷又问:“剑冢内,她属意何剑?”   话音刚落,小白花也不呜了,刷地抬起头看向谢留夷,又拼命向着少年使眼色。   只是少年正在全力抵抗谢留夷的威压,没心思注意她的眼神,低头答道:“星河剑。”   听到这个答案,掌门脸色顿时讪讪。   谢留夷看向言于归,“出剑。”言于归依言召唤出灼华剑,不知是他有意控制还是巧合,一片片桃花虚影往掌门脸上飘。   谢留夷似笑非笑地看着掌门,“这是星河剑?”   旁边红衣女弟子性烈如火,早就看不惯小白花的作风,对掌门行礼道:“弟子在剑冢中偶遇这位师妹,亲耳听闻她想要星河剑。只不知为何,她如今又看上师兄手上的……桃花剑,还往剑君身上泼脏水。”   听得这个名字,言于归嘴角微抽,谢留夷向她投去赞许的眼神。   掌门尴尬地捋了两下胡子,挥手解了小白花身上的噤声诀,斥责道:“大胆,还不给留夷剑君道歉。”   小白花咬着唇,倔强地不肯说话。   谢留夷抬手示意不必,眼神逼视掌门,“谎话连篇,污蔑师长,当罚。”   “呃……”掌门捋着胡子,问,“师侄看,应当如何惩罚。”   谢留夷云淡风轻地吐出八个字,“心性低劣,逐出师门。”   此话一出,小白花如丧考妣,委顿在地。   掌门为难道:“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她既能入灵剑冢,得剑灵承认,想来……”   掌门话还没说完,谢留夷以手呈爪,虚空一抓。一枚质地温润的玉佩从小白花身上飞出来,浮在掌门眼前。   “高阶法宝,可抵御剑气。”谢留夷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我的玉佩,还给我!”小白花顿时来了力气,跳起来去抓浮在空中的玉佩。   只是这一会,也够在场众人看清高阶防御法宝的样子,与小白花青梅竹马的少年低下头去,抱剑不语的剑客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作弊!”   红衣女弟子不屑道:“靠着高阶防御法宝才敢进入灵剑冢,这种人,弟子耻于与她为伍。”   谢留夷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看着掌门不小心纠断几根胡子,很好奇游戏要怎么继续把小白花留在剑宗。   正在此时,强大的气息逼近,万千剑影自大门涌入殿内,化作一名容颜绝世的白袍仙人。   “此女与我有缘,我欲收她为徒。”   在场众人都被这一变故惊住,唯有谢留夷,看着眼前人熟悉的面容,心情十分复杂。   原来她师父这张脸装X的时候这么欠打的吗?   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个赝品,就见清冷谪仙般的男人向她投来冷漠的眼神。   “过来见过你师妹。”   谢留夷嘴角微抽,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好像有那个大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是一更,哼!   感觉自己有点不要脸了…… 第141章   对着这张脸说出这句话, 谢留夷有种欺师灭祖的诡异快感。   她师父这个人吧,或许因为本身便是剑道化身,天生少了些七情六欲, 像个没有感情的修炼机器。   谢留夷虽然敬他、依赖他, 对他却没有畏惧。谁能对一个长得好看的生活废产生畏惧呢?   因此,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她这句话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   大抵是句式太复杂, 在场只有言于归一个人听懂了。假师父则是愣了片刻,才蹙眉道:“说的什么胡话!”   连声音都和她那谪仙师父一模一样,只是语气上差距大了些。她师父说话就像冬日的雪落在冰原上,从肺腑里呵出来的气都是冷的, 听起来还不如AI的声音热乎。   这位嘛, 情绪过于饱满, 也让谢留夷清晰认知到,这玩意儿绝对不是她师父。   她站起身,走到长身玉立的男人身边,微微垂眸, “请剑尊解开弟子封印。”   “什么封印?”男人眉头皱得更紧。   谢留夷低垂的某种眼神渐冷。既然假师父解不开寡言封印,那就没必要虚与委蛇了。   “无事。”谢留夷吐出两个字,自己走回椅子上坐下。   假师父也没说什么, 只是对掌门道:“我这便带我徒儿回去了。”   掌门呵呵笑着表示同意。   小白花从他进门开始就呆呆看着, 一言不发, 如今看见他向自己伸出手, 一张脸羞得仿佛看见心上人的怀春少女, 羞答答地将手放进他掌心,垂着头站起来,恰好露出一段细白的脖颈。   假师父幻化出一并飞剑, 拉着小白花站上去,温声道:“不必怕,以后有为师在,不会让人欺负你。”   说完,两人一起御剑离开。   谢留夷冷眼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这个剽窃了她师父外表的NPC令人作呕。   “师侄啊,你也带着你徒弟回凌云峰去吧。”掌门大概是走完了剧情,开始赶客。   “告辞。”谢留夷掐诀幻化出飞剑,示意言于归上来,也学假师父的样子,直接从掌门大殿御剑离开。   待御剑飞到高空,言于归才开口,“我有话跟你说。”   谢留夷会意,御剑向着某个方向疾驰而去。最后,两人落在一处广场,广场三面环绕着三栋阁楼,阁楼互相以栈桥连通,飞檐上挂着玉石穿成的流苏,在山岚中碰撞出沁人心脾的悦耳响声。   “这里是十二楼。”谢留夷介绍道。   “十二楼?”   谢留夷换了个言于归能听懂的说法,“图书馆。”   十二楼就像少林寺的藏经阁,是把守最严密的地方,这里的结界,就算大乘修士的神识也无法穿透。   谢留夷本可以自己掐诀设结界,但是剑宗内大乘修士太多,她不确定游戏内的这些大乘修士能不能突破她的结界,保险起见,还是带言于归来到十二楼。   她熟门熟路地带言于归登上藏书楼,寻了一处给弟子看书所用的雅间,随手布了个隔音结界。   “可以了,说吧。”   言于归思忖片刻,组织语言道:“我之前跟你说过,副本是游戏曾经祸害过的真实世界的碎片。”   谢留夷点头。   “这个结论我到现在依然不会推翻。”言于归右手食指不自觉敲着桌面,“我要跟你确认一件事,游戏……就是你说的潜识,有没有能力吞噬修仙界?”   “没有。”谢留夷斩钉截铁地否认。   “我这些日子在外面也收集到不少副本背景信息,我们来和你记忆中的修仙界对比一下,看是否有出入。”   说着,言于归随手扯过桌边放着的纸,执笔,却对着空空如也的砚台愣住了。   谢留夷答了声“好”,掐了个诀,砚台自动涌出墨汁。   言于归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修仙界势力分布”几个字。   “三宗四派七世家。”谢留夷抢答。   言于归在纸上分别写下三宗四派七世家的名字,然后在旁边划了道线,在另一边写下“魔域”二字。   “魔域?”谢留夷蹙眉。在她记忆中的修仙界,魔域势力很小,是被正道所不容的魔修龟缩的一片不毛之地。但是看言于归的意思,魔域似乎与正道分庭抗礼。   “魔域位于罗刹海上,”言于归在魔域上画了个圈,“据我所知,魔域不仅有我这个魔尊,还有九位魔将,隐隐有压过正道一头的意思。”   听到这话,谢留夷心中大惊。她惊的却不是魔域势大,而是罗刹海。   修仙界原本也有罗刹海,那并非魔域,而是一片充满混沌之气的无尽海域。其中生活着一种名为罗刹的妖物。   罗刹身长八尺,青面獠牙,力大无穷,天生便身负魔力。曾有罗刹大举侵入修仙界,当时修仙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将罗刹赶回罗刹海。   自那之后,罗刹每年都要骚扰修仙界几次。   后来,她师父横空出世,单枪匹马杀入罗刹海,不仅将罗刹全部剿灭,还一剑劈了罗刹诞生的海眼,让修仙界再无罗刹之忧患。   这也是为什么她师父在修仙界地位超然的原因之一。   这些谢留夷不曾亲眼所见,都是刚入门时在启蒙学堂中听先生讲的。   不管是魔修还是正道修士,对罗刹都是深恶痛绝,更不可能将罗刹海当做魔域。   因为寡言封印的限制,谢留夷又是写字,又是比划,极为艰难地将修仙界的罗刹海向言于归解释了一遍。   好在言于归跟她心有灵犀,不需要她多说,便能理解他的意思。   他在纸上写下“罗刹海”三个字,“这应该就是这次副本的关键,我抽时间回魔域一趟。”   “第二个问题,”言于归换了一张纸,“游戏是怎么搭建出这个副本的。”   他在纸上写下“记忆”两个字,“很显然,游戏通过某种手段获取过你的记忆,你能推断出是在什么时候吗?”   这个问题也是谢留夷一直在思考的。游戏虽然吞噬了她的心魔,但是心魔并没有她全部的记忆,游戏到底是什么时候获取了她的记忆?   她刚进入游戏便是元婴修士,识海中更有师父留下的寡言封印,潜识不可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侵入她的识海。   想到这儿,她突然想起来,还没告诉言于归自己关于副本真相的推论,于是又是一番艰难的陈述。   言于归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的意思是,如今在游戏内的玩家都是灵魂状态,真正的身体被游戏藏起来了?”   谢留夷点头。   言于归右手食指无意识点在笔杆上,墨汁在白纸上飞溅,有几滴落在他胸口的衣服上。言于归却似乎陷入沉思,丝毫没有注意衣服脏了。   半晌,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照你的推测,潜识这类生物很擅长精神控制,也可以理解为擅长脑电波控制……人的记忆储存在大脑皮层,它很可能,从你的身体读取了你的记忆。”   “我之前找过身体……”谢留夷突然想到这件事。   “嗯?是从上个副本离开之后吗?”言于归显然还记得她之前破开虫族副本之后的行为。   “嗯,”谢留夷点头,“我的身体,在某个副本里。”   “那么会不会……你的身体,就在这个副本里?”言于归语气平静,可是紧握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忐忑。   谢留夷摇头,“我感应不到身体。”   进入副本之后,她和自己身体之间的感应像是被切断,完全感应不到。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暂时找不到合适的答案,只能先作罢。谢留夷拿起言于归写了字的两张纸,烧了之后,将灰烬放进自己的储物手镯。   “我带你去领衣服。”   她御剑带言于归去了执事堂,领了言于归作为亲传弟子的衣袍。剑宗贫穷,丹药灵石是没有的,乾坤袋也别想。   谢留夷现在也是一穷二白的状态,想了想,拉着言于归上了飞剑,“走,带你去打劫。”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短小,我忏悔一下……   这几天呢,因为楼上住了一家没素质的人,噪音大得像在耍猴戏。晚上被吵得睡不着,白天也被吵得没法码字,状态特别差,感觉自己快疯掉了。   明天可能也不会有太多,我得出去调整一下,近期大概率每天只有一更。   哎,心疼地抱住胖胖的自己。感谢在2021-10-22 19:32:59~2021-10-23 22:0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个名字好难 6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谢留夷前脚说打劫, 后脚直接带着言于归上了凌云峰,落在她师父洞府门口。   洞府未设禁制,她带着言于归直接走进去, 还未至正厅, 便听到对话声。   “师父, 灵脉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是小白花怯懦的声音。   谢留夷在心里默默想, 如果是她师父,这时候大概就从善如流地把东西收回去了。正想着,就听到那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   “为师给你,你便收着, 长者赐, 不可辞。”   呵, 假的就是假的,她师父话可没这么多。   谢留夷撇撇嘴,正要跨步入内,就听到小白花又怯生生地开口了。   “师父, 同样的礼物,师姐也有吗?”   这个师姐,虽然很不愿意承认, 但是谢留夷知道, 指的是她。她顿住脚步, 收敛起息, 想听听小白花又想做什么妖。   那厢, 正厅里假师父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不高兴,“好端端的,问她做什么?”   小白花回答道:“可是, 师姐与我同为师父的弟子,若是这样贵重的礼物只给我,叫旁人知道了,会不会说师父厚此薄彼啊?我有没有灵脉倒是其次,却不想师父因为我,被人无解。”   假师父的声音明显暖了许多,“你能关心同门,这很好。放心吧,你师姐……”   谢留夷不打算再等,直接出声接话,“师姐当然也有。”   说完,带着言于归大步走进去。正厅中,假师父盘膝坐在上首石床上,小白花站在下面。   看着两人被吓了一跳的表情,谢留夷微微挑眉:看来假师父刚才竟然没发现她。这等大乘期修士也太弱了些,如果是真师父,怕是她刚进门就被发现了。看样子,副本中大乘修士的实力究竟有几成,得打个问号,若能抽时间试一下就更好了。   她没管假师父沉下来的眉眼,径直走到他面前,指指身后的言于归,“你徒孙,”又冲着上面摊开手,“见面礼。”   假师父微微蹙眉片刻,刚张开嘴,谢留夷身上寡言封印的劲儿已经过去了,立刻开口道:“不能厚此薄彼。”   说完还转头对着小白花抬抬下巴,“对吧?师、妹。”   师妹两个字她拉得很长,听起来阴阳怪气的。小白花被她的语气吓得瑟缩一下,诺诺地点头道:“师……师姐说得对。”   旁边假师父却已经开口拉偏架了,“不要欺负你师妹。”   谢留夷没理他废话,又把摊开的手掌往前递了递,“见面礼,灵脉,谢谢!”   她原本想着打劫几块灵石就好,可没想到恰好遇见小白花茶言茶语,倒给了她一个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一条灵脉可养一个门派,就连剑宗十八峰下面也不过埋了九条,谁承想假师父手笔这么大,送弟子的见面礼出手就是一条灵脉,不薅羊毛都对不起小白花给她创造的机会。   她身后的言于归十分有颜色,不等上头假师父开口,直接上前有模有样地行礼,“谢谢师祖。”   假师父虽然不如她真师父那么仙儿,好歹也是当世大能,被徒孙这么往高处一架,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又拿出一条灵脉来。   这条灵脉比起小白花那条,显而易见地小。小白花手里那条足有手腕粗,假师父拿给言于归的却只有拇指粗。   不过谢留夷也没嫌弃,上前接过。灵脉落到她手中的时候,她感受到十分明显的亲近之意。灵脉虽说叫灵脉,可这样细小的灵脉不可能生出灵智,又怎么让她感受到亲近?   她压下心中翻涌的疑惑,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对小白花说:“师妹还未领衣袍?”   小白花突然被点名,低头看了眼身上粉色的衣衫,又看过谢留夷和言于归身上藏蓝色的门派弟子服,有些窘迫地扯了扯衣摆。她之前被剑尊直接带上凌云峰,还没来得及去执事堂。   假师父又从储物法宝中拿出一件与他身上白色衣衫同款的法袍。这法袍刚一出现,谢留夷便感受到极为纯净澎湃的水系灵力。   “此衣乃东海鲛绡制成,刀枪不入,水火辟易,比门派弟子服还好些。”   说完,法袍从他手中飘起,向着下方小白花的方向飘去,谁知刚到半路,被谢留夷接了胡。   她长臂一伸,将衣袍捞在手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收进储物手镯,“谢了!”又转过头,对言于归道,“快谢你师祖赐宝。”   言于归十分有颜色地再次行礼,“多谢师祖。不过,这衣服就先让我师父收着,”他特意加重了师父两个字,还不易察觉地剜了谢留夷一眼,“我们新弟子,还是穿弟子服更好融入师门。如果穿得特立独行,人际交往上难免多些障碍。”   说完不等上头假师父回应,又转向小白花,“我想师叔这么柔弱的姑娘,应该不喜欢特立独行才对。”   不得不说,言于归这句话让谢留夷闻到了绿茶的清香。   他先用小白花同款茶言茶语把小白花的退路封了,又说:“不如就让我师父带你去领弟子服,不用怕麻烦我师父,她跟执事堂的人很熟,又很热心,你拒绝她,她反而要伤心的。”   谢留夷小小的脸上挂着大大的问号,看到小白花脸上同款的问号,谢留夷当即点头认了这个热心人设,“对,没错,就是这样。”   上首的假师父体现出了和真师父为数不多的共同点——傻白甜,听到言于归的言论,认同地点点头,“既如此,阿芍便与你师姐一道去领弟子服。”   谢留夷听到这个名字,有种被玷污的难受,扯起嘴角继续皮笑肉不笑地说:“该给师妹赐道号。”   普通弟子得结丹之后,才有资格由师门长辈赐下道号。但是亲传弟子不一样,许多得师父青眼的弟子刚拜师便能有自己的道号,若是没有道号的,反倒显得在师门中不受重视。   谢留夷情况特殊,她对修仙界潜规则一无所事,她师父又是个一心只有修炼的生活废,根本没想到赐道号这点。到她元婴之时,旁人只以为她道号就是留夷。   假师父疼爱小徒弟的人设不倒,经谢留夷提醒,立刻便思量起来,片刻后,对着小白花温声道:“既如此,为师便为你起名为惊鸿,惊鸿者……”   不等假师父说完,谢留夷再次打断,“道号太重,容易折损福气。”   折损福气是假,主要是惊鸿这个会让谢留夷想起年少痴迷武侠时,曾经崇拜过的惊鸿仙子。不能让小白花脏了惊鸿仙子的名字。   假师父虽然不悦,也觉得她这话说得有理,遂问:“那依你看,应当起什么?”   谢留夷语气真诚,“师妹纯洁无瑕,像朵白花。”   “白花二字太过普通……”假师父认同谢留夷对小白花的评价,但是看不上她起名的水准,自己思量片刻后,道,“不若,叫玉雪,白璧无瑕、冰魂雪魄。”   他的思绪被谢留夷带跑,起名也是往“纯洁无瑕”上起。谢留夷无所谓小白花叫什么,只要别跟她同名,什么都好说。   于是,小白花从此改名为玉雪。   谢留夷终于保住了自己的小名,心情愉悦地跟假师父告退,带着新出炉的玉雪离开凌云峰,御剑去执事堂。   只是,方到中途,她便将飞剑停下。此时,三人皆在高空,脚下是深渊。   谢留夷摁着小白花的肩膀,将细小的灵脉举到她眼前,语气沉沉,“师妹听过孔融让梨吗?”   小白花此前已经把灵脉装进假师父送的储物戒指,这会看到谢留夷手上的灵脉,再结合她的话,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不行,灵脉是师父送给我的。”小白花惊恐地抱住带着储物戒指的右手,警惕地看着谢留夷,“师姐怎么总是要抢我的东西。”   谢留夷皮笑肉不笑,“孔融让梨,怎么能算抢?”   小白花一脸倔强,“师父送我的,我绝不会让人抢走。”   “哦,”谢留夷嘴角耷拉下去,恢复那张被人欠钱不还的讨债脸,“那就再见。”   说完,手诀变换,小白花脚下光剑消失。尚未学会御剑的小白花惊恐地叫喊着,从万丈高空落下去。   谢留夷在原地等了一会,等到小白花叫声停了,这才御剑直冲而下,接住小白花,一个缓冲后,重新飞上高空。   小白花瑟瑟发抖地趴在光剑上,脸色煞白,嚎啕大哭。   之前小白花的哭法都是泪盈于睫,梨花带雨。这会真被吓到,哭起来并不比泼妇好看多少。   “你竟然敢这么对我,我一定要告诉师父。”她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身后言于归捏捏谢留夷的手,谢留夷知道他在担心,回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告诉他什么?”她好整以暇地问。   小白花略微镇定了些,立刻把脸擦干净,倔强又脆弱地看过来,“师姐就这么容不下我吗?就算师姐嫉妒师父疼爱我,也不应该……师姐难道不怕掌门和师父知道你对同门痛下杀手吗?”   闻言,谢留夷非但不愧疚,反而嗤笑一声。   “傻孩子,”她微微弯腰,看着小白花瞳孔中倒映出自己冷漠的脸,像个无情的杀手一般摁住她天灵盖,“我是在教你御剑。”   “什么?”小白花眼睛瞪得老大,惊讶出声,“怎么可能?这种谎言谁会……”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同样惊恐至极的惨叫声,谢留夷似笑非笑地示意她看过去,就见一个身影从高空坠下,随后被飞剑接住。   御剑的正是掌门弟子涤尘,而被扔下飞剑惊魂未定的,是小白花那个青梅竹马的少年。   他们剑宗都是一群糙汉子,教导新入门弟子御剑的方式也比较粗暴,就像老鹰教小鹰飞翔一样。   先教几句理论知识,然后直接带人飞上高空,从高处扔下去,生死之际,自然就融会贯通了。   当然,在谢留夷这儿,省略了理论知识这一步。小白花自然不知道还有理论知识这一条,只当谢留夷在吓唬自己,抹了把眼泪,抬头看过来,“既然如此,师姐教我便是!待我学会御剑,便不劳烦师姐了。”   听起来,是仗着谢留夷不敢真让她摔死,打定主意不会把灵脉交出来。   谢留夷站直身子,十分做作地以手扶额,“灵气不足,大概接不住。”   身后的言于归再次显示出跟她的默契,“师父监考累到了,师叔这么大度,就算师父接不住,大概也就是摔成一滩肉泥,她不会计较的。”说完转向小白花,“是吗?师叔。”   小白花被这两人的无耻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谢留夷感觉自己像是面目可憎的大反派。   但是她有必须拿到灵脉的理由,因此,冷下脸来,伸出手去,“灵脉。”   小白花泪眼朦胧,抽泣出声,“师姐何必强人所难,若真想要,我给你就是。”   说着,抽抽噎噎地拿出那条手腕粗的灵脉。   谢留夷隔空招手,牵引着灵脉从小白花手中飞过来。抬手接住灵脉的瞬间,那种熟悉的亲近感又席卷心头,仿佛这灵脉本就是她的东西。   她眸色渐冷。星河为尊的剑冢、亲近她的灵脉……这一切都昭示着游戏布下了一场很大的局。   这个副本,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反手将灵脉收入储物手镯,冷漠地看向用仇恨的眼神瞪着她的小白花,抬手抚上她肩膀。   手下单薄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谢留夷毫不心软,剑气从手掌中破体而出,涌入小白花身体,沿着经脉一路游走至心脉,结下一个繁复玄奥的印记。   “记住,孔融让梨。”她冷冷出声。   身后言于归有些担心,附耳轻声道:“我这里有让她开不了口的道具,要不要……”   谢留夷抬手制止,“剑尊会发现。”   就算那个剑尊是假的,好歹也是大乘修士,谢留夷不敢让言于归冒险。   她在小白花心脉上下的封印,是她常年研究寡言封印的结果,曾经得到过她师父的认可,就连他师父,若不以灵力游走全身,也无法察觉封印。   有这道封印,这条灵脉在小白花嘴里就只能是她主动让出来的,如果想说别的,剑气会立刻绞碎心脏。   只有一种情况,会让假师父发现这道封印——双1修。男女双1修,灵力互相交融,自然会用自己的灵力游走对方全身。   于是,谢留夷很直白地告诉小白花这一点,结果小白花不知想到什么,脸颊通红,含羞带怯瞪她一眼低下头去。   “师姐胡说什么呢?”   谢留夷:???   生死之际你能不能不要想奇怪的事情?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谢留夷也不为难对方。带着人去了执事堂,做足了关心师妹的样子,立起了好师姐的人设,然后,就把小白花丢给涤尘去教了。   教导新弟子这种事情,涤尘比她擅长。   随后几天,言于归一直泡在十二楼,翻阅地方志或者游记之类的书籍,谢留夷有空的时候便陪他一起看看,倒也看出许多问题。   这个副本,剑宗与她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剑宗之外,大面上与她记忆大差不差,但是细节上却给她一种挂羊头卖狗肉的扭曲感。   就像剑宗内的各位师长一样,顶着她记忆中的壳子,其下却是陌生的骨肉和血液。   这几天,除了看书之外,谢留夷也重操旧业,仗着自己修为和敛气功夫,四处去听墙角。   比起看书,她更爱听人说话,从别人的对话中获取信息。   结果这几天听得最多的,便是凌云峰上那位尊者有多宠爱他的新弟子。亲自为她打通任督二脉,一夜之间引气入体,平日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连入门的剑招都是手把手亲自教的。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千人千面,他这种宠爱,自然有人私下里会传些不好听的话,更多的人却是惋惜谢留夷。   “那位玉雪仙子资质平平,相貌也一般,哪里比得上大师姐,怎么偏偏得了剑尊宠爱?”   “记得当初大师姐也是同弟子们一起上学堂,剑尊都不曾亲自教导过。”   “大师姐多厉害啊,天生剑骨,修为又高,剑尊怎么会偏心玉雪仙子?”   很快有弟子从另外一个新奇的角度发言。   “快别叫大师姐了,首席大弟子的身份还不是剑尊说了算,再这么下去,大师姐八成要换人来当。”   这话一出,四座皆惊。   “不会吧?玉雪仙子不过练气修为,资质又那么差,凭什么做我们剑宗大师姐?”   “对啊,马上便是清弥洞天开启的日子,届时三宗四派七世家的大弟子汇聚一堂。人家的大弟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若是大师姐出马,我剑宗自是傲视群雄,可若真换了人……”   说话的弟子厌恶地咦了一声,旁边有人十分直白地接话道:“那我们剑宗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听到这话,谢留夷心情十分复杂。想当年,她当首席大弟子的时候,听到太多类似的言论了,如今唇枪舌剑全冲着另外一人,众人对她全是惋惜与敬服,这种待遇,倒令她哭笑不得。   她把这事儿玩笑似的告诉了言于归,刚说完,就见言于归戏谑地看着她。   她被言于归的眼神看得毛毛的,警惕地问:“你看什么?”   言于归以手握拳抵在嘴边咳嗽一声,才勉强压下笑意,“没什么,只是想起你曾经爱看的小说。”   谢留夷蹙眉回忆半晌,也没把自己看过的什么小说和当前的话题联系起来。见言于归又低头看书不理她了,忍不住熊孩子心理发作,一把抽走言于归的书,揪住他衣领把人扯到眼前。   “老实交代!”   这本是很有气势的动作,但是在看到言于归眼中漾起的温柔笑意时,气势便莫名矮了下去,一时竟忘了自己原本想问什么,一颗心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一样,在胸腔里乱撞。   她一边默念美色误人,一边放开抓着言于归衣领的手,面无表情地别过脸去。   就在这时,脸颊上突然被什么东西蹭过。原来是言于归调整坐姿时,额头向前,恰好碰到她的脸颊。   青草的气息涌入鼻尖,颊边被蹭过的地方微微发烫,可是言于归已经没事儿人似的坐了回去,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说:“你高中的时候不是爱看《清冷师尊爱上我》吗?”   谢留夷惊恐地睁大眼睛。   这是什么尴尬到脚趾抠地的名字?!她看过吗?!   像是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言于归那张薄唇十分无情地揭发了她的黑历史。   “清冷仙尊偏爱平平无奇的女主角,冷落漂亮又厉害的女配角。你当时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还自己写了很多十八禁番外,逼着我看。忘了?”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语气放得很轻,声音像是带了钩子,勾起了谢留夷不堪回首的记忆。   她那张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惊的脸,在这一刻,光速龟裂,化成一捧沙,不用风吹,自己扑簌簌地就垮了。   原本小鹿一样在胸腔乱撞的心脏,叭叽一下撞在墙上,死了。   对面言于归却还不放过她,“既然游戏是根据你的记忆编织副本,那么出现这个剧情也不是没可能……”   话音未落,谢留夷一把捂住言于归的嘴,恶狠狠地威胁,“再说一句你就死定了。”   被她捂住嘴的言于归没有再继续,露在外面的双眼蕴满笑意,最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温热的气息扑在她手心,一股痒意顺着手心风驰电掣地蔓延到心尖。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挠了几下,才算没那么痒了。   只是心里头的小鹿像是被充了电,再次蹦跶起来。   青梅竹马就是这点不好,记得你所有的黑历史,哪怕你自己已经忘光了,他也能如数家珍,在你并不想回忆的时候,一条条念给你听。   想到这儿,她又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言于归一眼,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欺、师、灭、祖。”   听她又提到师徒关系,言于归也笑不出来了,脸色一僵,随即正色道:“我想说的是,游戏既然能把你已经遗忘的记忆翻出来,说明它的确窥探过你大脑中储存的记忆。你的身体很可能在这个副本里。”   说起正事,谢留夷也迅速拉回思绪,“可是我确实感应不到。”   言于归若有所思,半晌,却什么都没说,反而另外提起话题来,“刚才你说到清弥洞天,是那个传说中灵气最浓郁的秘境吗?”   谢留夷点点头。   清弥洞天在修仙界也是有的,筑基以上的修士才可以进入,每七百年开一次。因为没有修为上限的限制,就连大乘期的修士也会进去凑个热闹,元婴以下的只能在外围打转。   谢留夷也进去过一次,当时她还没有结丹,跟着她师父进去见世面,她师父直接带着她一路挺进到中心地带。   若说外围是灵气浓郁,那么内围的灵气已经浓到化成雾,吸一口比吃了大还丹还爽,造成的后果就是她差点灵气爆体而亡。   掌门知道以后,对着她师父发了好大的脾气,她师父自知理亏,也没还嘴。那是掌门唯一一次在她师父面前那么有气势。   听说清弥洞天最中心,灵气已经化成一片巨大的灵湖。现在她已经化神,说不定这次可以去见识一下。   收回思绪,就见言于归又不知从哪里翻到一本书册,正皱眉看着上面的内容。   “怎么了?”谢留夷问。   言于归将书册摊在她面前,指着其中一行字,“清弥洞天的灵湖曾经干涸过,有记载的就有两次。”   谢留夷看着他指的那段记载,微微摇头,“我记忆中没有这事儿。”   她在修仙界一千年,从没听说过清弥洞天的灵湖竟然会干涸。   言于归右手不自觉敲击着桌案,“按照能量守恒定律,这不太正常。已经凝成液态的灵力,如果全部气化,能量绝对超过□□爆炸;如果没有气化,它会去哪里呢?”   听到言于归的推论,谢留夷一时不知从何反驳。虽然结论没问题,但是推论的依据槽点颇多。   为什么在修仙界要讲能量守恒定律?就算这里不是真的修仙界,是游戏模拟出来的副本也一样。在这么不科学的地方,讲科学总有些怪怪的。   就像她刚穿越到修仙界的时候,因为相信科学,什么事都要追根究底,导致迟迟无法悟道。   “所谓定律,就是亘古不变的宇宙规律,放之四海而皆准。”言于归像是猜到她的想法,开口道,“就算在修仙界,定律也是通用的。你要是觉得用不了,大概因为你没学好。”   谢·学渣·留夷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吨的伤害,心里的小鹿再次叭叽一下死掉了。   呵,刚才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言桃花秀色可餐,她大概是眼睛坏掉了。   ……   在清弥洞天开启之前,谢留夷又去了剑冢一趟。她在灵剑冢内放出星河,催动星河的剑气,十分挑衅地去骚扰已经生出剑灵的剑。   无一例外的,那些剑灵都躲着星河。   谢留夷也曾经尝试着唤出剑灵一问究竟,可是剑灵们一边惧怕星河,一边却拒不回应谢留夷的召唤,就算谢留夷随手拔出灵剑,以灵气相逼,也没能把剑灵逼出来。   简直就像……那些剑灵全是假象一般。   在灵剑冢折腾了几天,清弥洞天开启的日子便快到了。考虑到御剑飞行的速度,一般是金丹以下的弟子先出发,然后是元婴,最后才是化神以及大乘。   金丹弟子出发的时候,为保弟子安全,师门会派几个化神修士陪同。谢留夷便在陪同之列。   言于归因为没有到筑基期,只能留在门派中。好在本次副本也复制了修仙界的传讯玉简,他们两人可以随时联系。   谢留夷把两条灵脉都悄悄留给言于归,不是让他修炼,只是让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当成炸弹丢出去。   这种通过炸法宝逃生的方法,还是她被空气墙卡住的时候摸索出来的。   出发当天,谢留夷在队伍中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小白花玉雪。   短短几天,她竟然筑基了?   不光谢留夷惊讶,同行的弟子也十分惊讶。玉雪仙子是出了名的资质平平,入门才一个月,能引气入体已经是奇迹,没想到人家悄无声息地筑基了。   谢留夷神识一扫,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有大能强行替她拓宽经脉,将她的修为堆到筑基初期,和吃丹药堆出来的一个道理。   这个大能是谁,不用说也知道,除了假师父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想到自己当年辛辛苦苦修炼,卡着寿元将尽的时间筑基,当了好多年的老太太,谢留夷就忍不住为自己拘一把辛酸泪。   真师父在宠徒弟这点上,输了。   谢留夷在识海里暗搓搓地用神识触角戳了寡言封印一下,便不再想这件事。   其他的弟子开始窃窃私语,无非是“剑尊太溺爱小徒弟”,“惯子如杀子”,“强行堆起来的修为没用”之类的话。   谢留夷心下暗道,人家有假师父保驾护航,又不需要自己动手。   没错,谢留夷笃定,假师父一定会去清弥洞天,也一定会陪在小白花身边。别问她为什么知道,问就是黑历史。   带着剑宗弟子前往清弥洞天的路上,遇到几波魔修骚扰,不过很快就被随队的化神修士镇压下来。   谢留夷星河剑都没出鞘过几次。   眼看着清弥洞天快到了,谢留夷跟领队的化神后期师兄打了声招呼,离开了队伍。   清弥洞天开在修仙大陆北边,靠近鬼城槐都。谢留夷离开队伍之后,一路向着槐都疾驰,不过半天就降落在槐都城门口。   槐都是鬼修聚集地。修仙大陆的鬼修并非邪道,许多失去肉身的修士都会转修鬼道,其中不乏大乘期大能。   槐都的城主便是一位大乘期的鬼修。鬼城地处偏僻,从不参与修仙界的斗争,也许是死过一次的原因,大多鬼修都性情淡漠。说直白点就是宅,社恐,不爱与外人交际。   槐都之所以成为鬼城,是因为其中有一处阴气泉眼,是整个大陆阴煞之气最浓,最适合鬼修修炼的地方。   谢留夷降落在鬼城门口,却没有进去。   剑修天生克鬼修,她刚降下来,门口守城的鬼修便全神戒备了,如果她这么大剌剌地走进去,怕是鬼城城主要先来找她麻烦。   她拔下头上的阴沉木簪子,敲了敲,里面传来白莲懒洋洋的声音,“干嘛?”   白莲受了重创,一直未曾痊愈。先前在剑宗内,灵气浓郁,强者如云,谢留夷就没有放她出来,此行是专门送白莲来鬼城,好让她修养。   谁知听了谢留夷的意思,白莲一溜烟儿从簪子里钻出来,细白的手指点着谢留夷的额头。   “好啊,你个没良心的,我为你出生入死,你竟然想把我甩了?”   谢留夷被她这逼问负心汉的语气说懵了,还未来得及反驳,白莲便机关枪似的数落开了。   “明明说好一起走,谁提分手谁是狗。你欠着我那一笔笔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你这就想跟我分道扬镳了?好啊,你是不是想赖账?”   数落完,突然脸色一变,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扯着袖子抹泪,“我命好苦啊,好不容易从火坑里爬出来,以为遇到良人了,谁知道竟然是个始乱终弃没良心的。”   还未进鬼城,就先体验了一把鬼哭狼嚎。谢留夷头疼扶额,“我没……”   “没什么!”白莲生气地打断她,还不忘吸两口城中飘出来的阴煞之气,“我告诉你,这辈子你想甩开我,没门儿!”   谢留夷只好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等着白莲一个人唱完一出痴心女子负心汉的大戏,等她嚎累了,才开口,“等你养好伤,我来接你。”   说话的时候白莲正在抹泪,闻言,从袖口探出一双眼睛,滴溜溜打转,“口说无凭,万一你一去不回,我找谁哭去?”   以前还没发现,白莲是这样一个粘人精。不过转念一想,她生前所托非人,受尽折磨,后来又被游戏控制,她这一生,也许只遇到过谢留夷这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想到这点,谢留夷心便软了,掐剑诀指天发了个心魔誓。鉴于寡言封印的限制,她这个心魔誓十分简短。誓言落地的同时天上隐隐传来雷声,说明在副本世界,修仙界通用的心魔誓也是可以起效的。   白莲这才放下袖子,脸上哪有一点泪水,可见刚才的哭声都是装出来的,就仗着谢留夷对她心软。   “那我就等你来接我了啊。”   说完,转身往鬼城飘去。背影十分欢快,像是冲向食槽的猪。她许久未曾见过这么浓重的阴煞之气了。   鬼城内鬼修之间相处十分和谐,上头还有大乘期鬼修罩着,白莲实力堪比金丹,留她在鬼城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只是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谢留夷有种自家崽儿跑了的失落感。   谢留夷御剑离开,看守大门的士兵这才放松了一些,看见一身红衣的白莲,惨白的脸上扯出僵硬的笑。   修仙界鬼修很少,每一个鬼修都是珍贵的宝贝,这是城主经常教导的话。   守城的士兵十分热情地替白莲登记信息,登记完后,他心有余悸地问:“方才那位送你过来的剑君是何人,气势太可怕了。”   白莲十分自豪地挺胸,“那是我姐妹,这么厉害的姐妹我还有十个,一支穿云箭,十个姐妹来相见!”   守城士兵十分羡慕地目送白莲离开。   那厢,谢留夷并不知道她离开后白莲又扯虎皮拉大旗了,她只是看着队伍中突然多出来的大乘期假师父,嘴角略微抽了抽。   才刚离开就追上来,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多在意他的小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顺了写起来就是爽,我感觉我又支棱起来了!感谢在2021-10-22 21:00:00~2021-10-25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个名字好难 69瓶;建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谢留夷刚归队, 迎接她的就是假师父的斥责。   彼时剑宗众人露宿野外。旷野之上,天幕之下,所有弟子皆席地而坐, 唯有最中心一座缀满鲜花的竹屋突兀地拔地而起。   谢留夷一看便知道是修仙界中售出天价的随身洞府。这种随身洞府外观各式各样, 平时不过手掌大小, 可以收在储物法宝中,用时搭配专门的口诀, 洞府便会放大成正常房屋大小。   根据洞府大小、防护结界的等级、以及其中精致程度,价格也会上下浮动,然而哪怕最便宜的,也不是他们这些以贫穷闻名修仙界的剑修用得起的。   就算她财大气粗的真师父也没用过随身洞府, 不知道是没有还是不爱用。   话说回来, 无论什么价格、什么外观, 谢留夷还从没见过这么……茂盛的随身洞府。   原本清雅大方的竹屋被五颜六色的鲜花包裹,不同颜色和形状的花挤挤挨挨,毫无搭配和美感,像是打翻了颜料盒, 又被熊孩子踩过几脚的画作。   连谢留夷这样毫无艺术审美的人都觉得辣眼睛。   假师父一身白衣站在门口,身后房门虚掩,露出一角白色的裙裾。   剑宗众人穿的都是耐脏的星空蓝门派弟子服, 唯二喜欢穿白衣的, 除了谪仙范儿的假师父, 就只有小白花。   谢留夷一看假师父兴师问罪的架势, 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话, 原本不想理,刚要假装没看见走开,一位性情耿直的化神期师兄便兴冲冲地迎上来。   “留夷师妹, 尊上找你好半天,喏,你看,他都出来接你了。”他兴奋地示意谢留夷往那座辣眼睛的随身洞府看,语气中透着欣然,“尊上真……有钱,这么华丽的随身洞府,我还是第一次见。”   谢留夷被热情的师兄抓了个正着,也不好装没看见,只好强颜欢笑地回师兄一句,“好豪华啊。”   “快走吧,我送你过去!”师兄热情领路,一边走一边回头说话,“待会留夷师妹能不能跟尊上美言几句,让我进去见识一番?”   谢留夷扯起嘴角,露出个僵硬的笑容,不回答。师兄毫不在意,兀自喋喋不休,快到竹屋前才闭了嘴。   假师父一张出尘绝俗的脸已经铁青,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责问。   “护送途中擅离职守,你可知罪?”   谢留夷正想着要如何气人而不失礼貌地怼回去,热情的师兄闻言却不乐意了。   “尊上这话说的,”他梗着脖子,不服气地反驳,“留夷师妹不过才化神初期,况且走前已经与我等商议过。我们师兄弟几个都化神后期了,有自信护住弟子,才让师妹去忙自己的事。尊上是信不过我们几个的实力吗?”   谢留夷默默给师兄点了个赞。耿直又自信,是剑宗人没错了。   假师父被噎了一下,不耐地皱眉,然而这位师兄是另一位大乘长老的亲传弟子,他不好随意斥责,只好冷着脸下逐客令。   “呃……”师兄的脚像被钉在地上似的不动,转头对谢留夷打眼色。   谢留夷冲着假师父身后辣眼睛的竹屋抬抬下巴,十分直白地说:“师兄想进去参观。”   “诶!对。”师兄搓着手,充满期待地看着假师父。   假师父微微蹙眉,“这洞府我已送给我徒儿,她是个女子,你进去多有不便。”   师兄眼睛瞪得像铜铃,竖起大拇指,“尊上真是疼爱弟子,玉雪师妹不过筑基,便送她这样珍贵的法宝。”   说完,他十分兴奋地转向谢留夷,“留夷师妹也是尊上的徒弟,应该有随身洞府吧?深藏不露啊,快拿出来我看看。”   谢留夷摊开手,无辜地摇头,“我没有啊。”   师兄先是不信,随后神色震惊,唰地转过头去看向剑尊,又转回来。谢留夷都担心他这么甩头要扭到脖子。   师兄来回转了几下,假师父被看得脸色越来越沉,师兄才大着嗓门,不可置信地喊道:“不可能,尊上送了玉雪师妹这样贵重的东西,一定也给留夷师妹送过同样贵重的,师妹可别藏私啊。”   周围的弟子其实早就听到这边的动静,只是碍于剑尊威严,不敢光明正大地围观。如今听到师兄的大嗓门,纷纷抑制不住好奇地看过来。   在场众人除了躲在门后的小白花,修为都不低,耳力绝佳,能清晰听到弟子们的私语声。   “不是吧?尊上这么偏心吗?”   “都是徒弟,应该一视同仁才对。就算要偏心,也该偏袒留夷剑君啊。玉雪仙子来之前,千年的时间里,留夷剑君可是尊上唯一的徒弟。”   “你们说,这玉雪仙子到底有什么能耐,竟然能踩着留夷剑君上位?”   “别乱说,尊上不可能这般厚此薄彼,一定为留夷剑君准备了更好的洞府!”   这一声一声的,仿佛把谢留夷拉回当年看脑残玛丽苏小说的黑历史,她脸烧得慌,默默垂下头去。   谁知见她这副样子,弟子们越发坚定地认为她遭受了不公平待遇。   在师兄看来,留夷师妹这表现就是伤心难过。单薄的身影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对比那华丽的洞府,更显萧瑟。   他挠挠头,向假师父行礼,道:“尊上,这随身洞府……您不会真的只送了玉雪师妹,没有送留夷师妹吧?恕弟子直言,您确实有点偏心了。”   假师父苦于要维持清冷仙尊的人设,不能随意发火,只能铁青着脸不说话。   其他弟子的窃窃私语小白花听不清,但是师兄的大嗓门她听清了,当下也躲不下去,从门后冲出来。   “你别胡说,先前师父赠与我的宝物被……”她原本想说什么,却突然面色一变,十分不甘地换了个词接着说,“被我让给师姐,师父为了补偿我,才送了我随身洞府。”   谢留夷依然低着头不说话,一手捂住了发烫的脸,沉浸在黑历史的羞耻中。   那厢,师兄见她动作,只当她被气哭了,顿时不忿地问:“什么宝物竟然比得上随身洞府?再说,是你自己要让,又不是留夷师妹抢的,怎么就要补偿你?哦,我知道了,定是尊上只送了你宝物,没有送留夷师妹。”   弟子们纷纷顿悟。   “原来尊上厚此薄彼不止一次啊?不患寡而患不均,尊上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这位玉雪仙子究竟有什么魅力?竟将尊上迷得神魂颠倒。”   夜风将弟子们的窃窃私语送到小白花耳中,她涨红了脸冲着大喊,“师姐怎么总是觊觎我的东西,但凡师父送我的,你都想要了去。若师姐真如此善妒,这随身洞府我便让与你好了!”   谢留夷终于从羞耻中回过神来,就听小白花要送她东西,条件反射地回答:“好啊,谢谢!”   小白花原本想先用话术把谢留夷架起来,满以为这样一说,谢留夷总不好意思要,没想到她收得这么干脆,一时愣在原地,嘴唇张合几次说不出话来。   假师父听得小白花前半段话,眉头皱得死紧,极具压迫性地视线投向谢留夷,“你师妹说的,是真的吗?”   谢留夷压根儿没听小白花前半段道德绑架的话,听到假师父提问,脸上茫然一片,“什么?”   “你嫉妒师妹,但凡我送她的,你都会要了去。”假师父声音沉沉。   谢留夷这才意识到小白花刚才又茶言茶语了。嫉妒算不上,就是有些膈应得慌,但是她也懒得跟假师父解释,耿直地摊手,道:“因为你偏心啊。”   这话一出,围观群众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看来留夷剑君已经被尊上的偏心伤透了。”   “尊上为什么对玉雪仙子这么好?”   “玉雪仙子不会给尊上下蛊了吧?据说苗疆那边的蛊术十分神奇,没想到连大乘修士都会中招。”   “那玉雪仙子岂不就是苗疆来的蛊女?”   见舆论波及到了心爱的小弟子,假师父再也忍不住,大乘巅峰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   一直冲在前线的化神师兄首当其冲,立时便被压得跪在地上。   紧接着是谢留夷,她先前挑衅假师父多次,早就防着他动手,因此一察觉到危险,立刻调动全身修为抵御。   熟悉的感觉降临,她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后跟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窜到天灵盖,头皮瞬间炸开。   这不是大乘修士的威压所带来的压迫!   谢留夷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盯住面前套着她师父壳子的东西,难以抑制的怒意从心头席卷而上。   她咬紧牙关,一声清呵,剑气破体而出,身上的压力顿时一轻。双手掐诀,飞速变换,霎时,天空星光大盛,星光合着剑气一道,向着假师父席卷而去。   似是没想到她直接下杀手,假师父那张假正经的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他没有抵挡,任由剑气透体而过,皮囊裂成千万片崩散开来,露出其中黑色的空间裂缝。   剑气与星光全部投入裂缝,如飞鸟如林,不见踪迹。   一只巨大的、猩红的、无机质的眼睛出现在裂缝后。   是游戏,或者说……是那种叫做潜识的虚空生物。   自那只眼中迸发出带着毁灭气息的红光,向谢留夷激射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哟~大概十点多发感谢在2021-10-25 19:53:45~2021-10-26 19:2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mberTeoh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红色的激光, 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摧枯拉朽席卷而来。   同样的招式,在“阎府往事”副本中, 刚恢复元婴修为的谢留夷曾经硬接过一次。   这一次, 谢留夷已经突破化神, 又有星河在手,心中丝毫不惧。   双手结印, 通体纯黑的星河在破体而出的瞬间,剑身上亮起灼目星芒,应和着满天星辉,正面迎上那一束充满毁灭气息的红光。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碰撞的能量静默着激荡开, 毫无阻碍地穿过旷野中其他人的身体, 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仿佛这一刻,其它NPC处于另外一个次元,时间与空间没有了意义,副本世界已经停滞, 天地间只剩下谢留夷与那双巨大的的、没有任何生物特征的眼睛。   一击过后,谢留夷手印变幻,丹田内所有灵力瞬间被抽空, 所有的星光仿佛都被星河剑吸进去, 整片空间只有星河剑身上的星芒是亮着的。   星河嗡鸣着破开那骇人的红光后, 趋势不减, 谢留夷身形逐渐虚化, 后发先至赶上星河,人剑合一。   这一招,她在巨人国副本曾经用过。   此刻, 她就是星河,星河就是她,剑气锋锐无匹,天地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她刺向那只巨大的眼睛……   然后,星河被两根玉白的手指夹住,不得寸进。   随即,她被一种无法抵抗的力量从星河中剥离,人剑合一的状态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   她感觉一只没有温度的手抵住了她的脑门,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想弑师么?”   明明是一句责问的话,却不带任何情绪,平静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日常小事。   同样的声音,由不同的人说出来,差距竟然可以这么大。   就是这个味道,对了!   谢留夷站定身子,看向面前一身白衣的男人。他与假师父从外观看起来一般无二,但是却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任何人都无法伪装和模仿的。   也许是谢留夷的眼神怪异,那人双眼放空一瞬,大概是在检查这具身体的情况。   “唔……原来这只潜识变作了我的样子。”   这句话没有不悦,也没有惊讶,就是一句没意义的嘟囔。   谢留夷方才抽空全身灵力的一击,被她师父轻描淡写的化解,这会实在累得很,毫无形象地往地上一坐,仰起头问:“您……”   她本来想问师父来干嘛,突然又想到更重要的,临时改了口,“把封印给我解了!”   “封印?”谪仙般的男人神色放空,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谢留夷知道,他应该是回到本体,去翻他那庞大冗长的记忆去了。她师父本是剑道化身,飞升之后依然合道,眼前这具不过是他暂时借用的躯壳。就像是一个离中央处理器有些远的端口,信息传输总是要慢一些。   片刻后,师父终于回神,说了一句让谢留夷吐血的话。   “待你大乘,封印自解。”   谢留夷:“……”   她一个猛扑,抱住师父大腿,“我不,你给我解了!”   她师父不说话,低头看她。她仰头跟师父对视好半天,终于放弃。   这人在某些事情上分外执拗,说不解就真的不会解了。   “你来干嘛?”谢留夷丢开师父的腿,熊孩子一样地瘫坐在地上,没好气地问。   面对她这样的语气,师父丝毫不以为忤,语气平静到显得有些呆板。   “我捉到一只潜识,发现你的气息,顺道来看看。”   嗯?谢留夷蹭地跪坐起来,眼神亮亮地看着师父。她师父是个万事不挂心的性子,潜识跟他没什么交集,他也不会突然心血来潮想去抓潜识。   一定是因为上次她告状,所以才有了师父捉潜识的举动。   “是为了我吗?”   师父垂眸看她一眼,嗯了一声。   谢留夷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却还嘴硬,“我刚才差点就杀了它。”言下之意是就算师父不帮忙,她自己也能出气。   刚翘起来的小辫子被师父一句话其根儿削断。   “你方才杀的不过是它投放在你眼前的幻象。它本体远在域外,你伤不到它。”   谢留夷:“……”   师父继续道:“它可以无限投放幻象,你杀不完。”   谢留夷:好气哦。   恢复记忆以来,她给自己设立的目标就是杀掉潜识,可是现在看来,除非她飞升,否则这个目标无法完成。   一直追求的目标突然崩坏,她有些茫然。   “那我……”她张着嘴,却理不清楚要问什么。   该如何离开游戏?很明显,等她飞升了自然可以离开游戏,可是游戏内的几百万玩家怎么办?   该如何打碎游戏这个中转站?如果打碎了,里面的几百万玩家会不会跟着一起消散?   冰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   “我知你心愿,去做你想做的事。”师父高高在上,垂眸看着她,像神明俯瞰他的子民,那双眼睛似乎不带感情,却又充满悲悯。   不待谢留夷提问,一大段玄奥复杂的信息便涌入她的识海。寡言封印仿佛接收器一般,将那些信息尽数收纳。   “待你参透,便知该如何做。”师父的手收回之前,轻轻在她头上摩挲两下。   谢留夷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她抬头看着师父,充满诚意地开口,“潜识变成你的样子……”   “嗯。”师父静静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等寡言封印那股限制她说话的劲儿过去,她接着问:“我能多打它几顿吗?”   不是她想欺师灭祖,实在是潜识假扮的师父太欠揍。   这种小事,她师父当然不会生气,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师父摇头了。   “击杀幻象对你而言不难,亦无意义。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渡死劫。”   “渡死劫?”这个词儿有些新鲜,谢留夷一时没反应过来。   师父却没有再多说,只是看着她,“我给这只潜识打上标记,若你能活下来,飞升之后,自己去找它。”   话音刚落,世界突然鲜活起来。风吹过旷野,拨弄草叶发出絮语声。原本静默如画像的NPC们活了过来,压低嗓音窃窃私语的声音如夏日蚊虫嗡嗡。   “你师妹说的,是真的吗?”   被她斩杀的假师父、或者说潜识的幻象,重复着之前的话。   小白花咬着唇,眼神既快意又愤恨地看过来。   师兄小小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似乎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副本的时间被潜识回溯了。   谢留夷满心都是师父临走之前那句“渡死劫”,懒得与面前这杀不死的幻象纠缠,十分敷衍地回了一句“假的”,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她现在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思考一下死劫的问题。   可是被她丢在身后的假师父却不愿意轻易放她离开,冷叱道:“放肆!”   威压普天盖的地席卷而来。   谢留夷当即抽出星河,转身一剑斩下。好不容易恢复一些的灵力随着这一剑再次被抽空,海啸一般压下来的威压被剑气劈开。   剑气趋势不减,擦着小白花的边上,将那座辣眼睛的竹屋劈成两半。竹屋上的禁止闪了一下便熄灭。   谢留夷眼神锐利地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假师父,冷冷道:“别烦我。”   说完,转身离开。   众弟子像是屁股底下长了脚,就着盘腿而坐的姿势为她挪开一条笔直的大道。化神期的几位师兄有的鼓掌,有的对着她竖起大拇指。   “师妹这一剑妙啊!”身后传来耿直师兄的赞叹,和小白花嘤嘤的哭声。   潜识幻象也不知是怕了还是怎么,没有再来烦她。   谢留夷沉着脸走到一处无人的土丘上,盘腿坐下,将星河放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摩挲剑身。   化神修士丹田可容纳灵力太大,若有灵石丹药相助,一天之内或可恢复。仅靠旷野稀薄的灵气,若是她放开了吸纳,怕是方圆千里的灵气都要被她抽空。所以她也就只是盘腿坐着,并没有刻意吸收灵气,反而控制着灵气入体的速度。   空气中的灵力随着呼吸,从毛孔渗入体内,沿着经脉运行周天,汇集于丹田。   反复几次后,谢留夷的心终于静下来。   她拿出传讯符,法诀刚打出去,那边便接通了。   “你引气入体了?”谢留夷问。   “嗯,昨晚刚成功。”言于归答。   两人一问一答地说了几句废话,考虑到言于归刚刚引气入体,体内灵力无法支持长时间对话,谢留夷终于提起了正题。   “桃花,我死劫将近。”她语气十分平静。   当年她失踪,言于归找了她七年,可见他有多么执拗。因此,思量过后,她觉得死劫的事情不应该瞒着言于归。   那边沉默了好半天,期间只能听到清浅至极的呼吸声。   正常人呼吸声哪有这样轻的,言于归显然是在故意压抑,不想暴露情绪。半晌,言于归平静的声音从传讯符中传出。   “正常,游戏布了这么大一场局,总不是为了用你的黑历史来羞辱你。”   提到黑历史,谢留夷脸黑了一瞬,压在心头的阴霾也因此散去不少。   “别担心,嗯?”言于归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温柔到让谢留夷觉得像是临终关怀,“游戏想杀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该习惯了。”   谢留夷嘴角微抽,“你真不会安慰人。”   传讯符中传出两声轻笑,“你不需要安慰。不管发什么什么,我总是和你一起的。”   “七年前,我把你弄丢过一次,七年后,不管生死,我陪你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今天就到这里啦,我们明天见! 第145章   重逢以来, 从未如这一刻这般,清晰地感受到,言于归喜欢她。不是亲人, 不是姐弟, 是生死相随的爱。   也许是因为得知自己死劫将至, 谢留夷心里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些拉扯和慌乱,唯一的念头是:她还没谈过恋爱。   说起来惭愧, 修仙千载,她还是个母胎solo,生平唯一动心,就是年少无知的时候, 喜欢上那个看似高冷, 实际上照顾她无微不至的少年。   她喜欢言于归吗?   不知道。   分别太久, 曾经所有的情感都被深埋,再挖出来的时候,她自己也品不清楚其中滋味。   正在这时,传讯符那头传来一些骚动, 谢留夷思绪被拉回来,问:“怎么那么吵?”   对面的人好似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很寻常的话,自然而然地接道:“刚才地震了, 现在他们在收拾东西。”   “地震?”谢留夷惊讶。修仙界自然也会地震, 但那大多是凡人界的事情。仙门有护山大阵庇护, 从未地震过。   “嗯, 就在接到你的传讯符之前十几分钟, 震了一下。持续时间很短,震感也弱。”   谢留夷回忆了一下时间线,地震应该发生在潜识回溯时间线之后。难道是回溯时间引起的副作用?   她暗暗记下这个疑点。   又说了几句, 言于归灵力不足,传讯符中断。谢留夷本想告诉言于归假剑尊是潜识化身的事儿,但又觉得远距离传信不安全,就想着等见面再说。   剑宗众人在旷野上休息了一宿。   由于随身洞府被谢留夷一剑劈了,假剑尊和小白花也只能露宿。即便这样,假剑尊也不忘了替小白花撑起一方遮风挡雨的结界。   谢留夷远远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诡异。   对于潜识来说,智慧生物都是它们的食物。它会对食物产生感情吗?   谢留夷不信。   她早就发现,潜识总会根据自己获取的零散信息流,捏造出四不像的成果。譬如独木山的方铭宇,譬如大逃杀中的玄武。   所以才会有这个副本——表面上看起来是她熟悉的修仙界,内核却是一篇她早就遗忘的小说。   潜识之所以偏宠小白花,很有可能就是在严格扮演谢留夷记忆中那篇玛丽苏文的男主。   可是为什么呢?潜识是要杀自己的,通过之前的交手结果来看,它的化身空有大乘期的修为,却无法对她造成致命伤害。   那么,它准备怎么利用这个四不像的副本,来给她造一场死劫?   文字类的记忆更容易遗忘,小说能带给她的大多还是情绪上的波动,等那阵情绪过去,小说情节也就忘得差不多了。   她不记得被潜识当做蓝本的玛丽苏文讲什么,也就无法推测潜识为她准备的死劫会应在何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为今之计,提升实力才是王道。   因此,天边刚亮起鱼肚白的时候,谢留夷起身,大步走到人群最中心,伸手从后颈处抽出星河剑,剑尖斜斜指着地面。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假师父,声音不带什么感情,“请剑尊赐教。”   “一大清早的,你这是发什么疯。”假师父不耐斥责。   谢留夷不为所动,只当潜识听不懂人话,换了更直白的句式,“来,打一架。”   剑宗的弟子十个里面有九点九个是战斗狂,而且就喜欢与强者对战。因此,见到谢留夷大清早约战剑尊,弟子们一个个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纷纷起哄。   “尊上,快答应,教训大师姐!”   “大师姐好样的,敢挑战剑尊。”   “今日若能看剑尊与大师姐比剑,此生无憾。”   闹哄哄的声音惊醒了小白花,她揉着眼睛爬起来,声音娇娇怯怯的,“师父,好吵啊。”   闻言,假师父一声冷哼,大乘修士的威压荡开。起哄的弟子们纷纷住嘴。   谢留夷已经是第三次直面假师父的威压,膝盖略微弯了一瞬,便立刻挺直,整个人如风中劲松,直立不动。   待假师父收回威压,谢留夷抬剑在结界上敲了两下,漠然地看着还在揉眼睛的小白花。   “起来练剑,”话虽然是说给小白花的,可谢留夷的视线却不避不让地跟潜识对上,“我教你。”   结界中的小白花一瞬间想起了被蹦极式御剑术支配的恐惧,身子抖了抖,扑到假师父身边,揪住他衣摆躲在背后,只露出一双愤恨的眼睛。   “师姐哪里是要教我练剑,不过是借着练剑的借口欺负我罢了。我知道师姐看不得师父疼爱我,你若心里有气,就……就打我吧,我不会还手,只盼着师姐不要再气师父了。”   这一席话若是放在宫斗文里,也算得上以退为进,茶香四溢。既表露了委屈,又彰显了大度,还顺手踩了谢留夷一脚。   可惜这里是谢留夷记忆中的修仙界,围观的人也是谢留夷记忆中的剑宗弟子。   剑修的脑回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谢留夷表情淡漠地开口,“还手?你?”   字数不多,嘲讽效果拉满。小白花顿时双眼含了泪,却倔强地不肯流下来,眼圈憋得通红,眼神无助地看向围观群众,似乎想要博得怜惜。   “玉雪师妹说的哪里话,”旁边一位化神师兄高声道,“留夷师妹若要打你,哪有你还手的余地。”   “玉雪师妹,你这样娇气可不行,我们剑修就是要敲敲打打才能变强。”另一位化神师兄附和道。   “大师姐愿意亲自指教,多好的机会啊,玉雪仙子怎么不珍惜呢。”   “是啊,让给我多好,我巴不得让大师姐敲打几回。”   “玉雪仙子,别怂,上啊!我们剑修无所畏惧!”   眼见着心爱的小徒弟被众人高高架起,假师父终于坐不住了。   “好,我今日便亲自考教你几招。”说着,手中出现一把镶金嵌玉的宝剑。   宝剑上大颗的宝石在晨光下反射出金钱的光芒,谢留夷眼角微微抽动。有一说一,这么富贵的剑,看着有些辣眼睛。   谢留夷后撤一步,身子微微下压,提起星河,摆出进攻的起手式,微微勾起唇角,“只用剑招,不用灵力。”   她灵力还未恢复,不想以己之短博人之长。   假师父不悦,还未开口反驳,旁边化神师兄便抚掌大笑,“对,我们剑修,就应该以剑招取胜。况且此处弟子众多,真要动用灵力,容易误伤啊。”   假师父只好闭上嘴。   谢留夷心中暗暗为耿直的师兄点了个赞,提剑抢攻。   她用的是剑宗最基础的剑招。剑招这东西,无非就是劈、砍、点、刺、撩、崩、抹、挂等等,万变不离其宗。凡人界随便哪个武馆都能学到。   将每一招都练到极致,从任何角度、用任何招式,都如臂使指,心随意动,便是剑修。剑修之剑,是剑修身体的一部分。   因此,凡人剑客使剑,而剑修御剑。   使,乃用之意。御,乃驾驭之意。   修为可以堆砌,法诀可以学习,唯独剑招,非得日复一日、长年累月的练习,加上那一点不可捉摸的悟性,方可有所成就。   说白了,潜识能模仿她师父的外观,模仿她师父的修为,就是模仿不了她师父的剑意。   假师父知道如何拆招,知道如何布局,却总是过于刻板,缺了一份灵性。这种感觉,就像……高难度的人机对战。   潜识就像一个高精度的AI,将谢留夷记忆中的剑术编入自己的程序,用算法操控幻象和真人对战。   强,但并非不可战胜。   谢留夷虚晃一招,露了空门。潜识果然中计,一剑刺向她小腹。谢留夷身子一扭,抬起一条腿。剑锋堪堪擦着她的大腿而过。躲避的同时,她上身后仰,星河从头顶刺出,剑锋刺穿了潜识幻象的脖颈。   一击得手,谢留夷迅速抽剑后撤。   幻象破碎的那一刻,周围剑宗弟子NPC再次凝滞不动。谢留夷习惯性甩了甩并没有沾血的剑,嘲讽地对着黑色裂缝中无机质的眼睛勾起唇角,“弱鸡。”   那双巨大的眼睛盯着她好半天,最终却什么都没做。谢留夷敏锐地察觉到空间与时间在回溯,不多时,她还站在原地,假师父毫发无损地站在对面,面露欣慰。   “不错,继续努力。”   周围同门的窃窃私语声传进耳朵。   “大师姐竟然能和尊上打个平手?太厉害了吧!”   “留夷师妹的剑意越发圆融,如今我们也只能在修为上胜她半分,于剑道上却是不如。”   哟呵,这个不要脸的,把惨败扭转成了平手。   谢留夷收了星河,“明日再来讨教。”   然后转向小白花,扯起嘴唇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还有你。”   同门十分热情地上来与谢留夷探讨剑术,她指点过几人后,天光已然大亮。一行人结束休息,继续御剑向清弥洞天的方向飞去。   到了地方,三宗四派七世家的先遣部队已经到了。   三宗乃佛宗、剑宗、法宗,四派乃回春谷、御兽门、天工阁和合欢派,至于七世家,谢留夷懒得去记都有哪几家,因为世家的盛衰总在变化,隔几百年七世家便要洗牌一次。   她到了地方,第一眼便看到了佛宗小和尚和法宗书呆子。   小和尚是佛宗的佛子,法号缘空。因为修轮回道,每过几百年,总要变回小孩子的样子。小缘空玉雪可爱,顶着锃光瓦亮的光头,总喜欢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说一些老成话,十分可爱。   书呆子是法宗的首席大弟子,叫荀墨书。不说话时,看着是翩翩浊世佳公子,温润如玉俊书生,一开口却像学堂老夫子,净爱掉书袋。   关键他一个以书入道的法修,时常乱用成语,谢留夷曾经好奇他这样不会走火入魔吗。后来才知道,人家是以书法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一更,对手指。   明天三更,么么哒~   感谢在2021-10-26 23:04:49~2021-10-27 20:3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mberTeoh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见到昔日好友, 哪怕知道是假的,谢留夷心中也十分感怀,迎着二人走上前, 却听见身后娇弱的女声兴高采烈地喊道:“小和尚, 书呆子!”   谢留夷眉头一蹙, 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白衣的少女如蹁跹的蝶,自她身侧掠过, 带起一阵香风,最终停留在一大一小二人面前。   “好久不见啊,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们!”小白花连背影都透着雀跃。   小和尚头还不到小白花的腰高,却是一派老成持重, 双掌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问道:“许久不见, 不知檀越近来可好。”   “我很好,”小白花说着,上手摸摸小和尚的脑袋,“倒是你呀, 上次见你的时候,你就这么大,好几年过去了, 怎么都没长呀。”   说完, 又上手刮了刮荀墨书的鼻子, “书呆子怎么越来越呆啦。”   荀墨书和缘空并不在意女主的动手动脚, 反而十分亲近地跟她问好。   谢留夷看着两人表情, 感受到一种慈父般的宠爱。也对,两人修为都是化神,少说活了几百年, 小白花骨龄才十七,这个年龄差距,说是祖孙也不为过。   三人说了一会话,缘空和荀墨书似乎才看到小白花身后的谢留夷,远远打了个招呼,一起走过来。   荀墨书:“恭喜留夷剑君突破化神,真是蓬荜生辉。”   谢留夷面无表情地指出,“蓬荜生辉不是这么用的。”   “是吗?”荀墨书挠挠头,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查阅起来。   连荀墨书随身带的成语词典都模拟出来了,这个副本的人设细节满分。唯一诡异的就是,没一个和谢留夷关系亲近的NPC,天生对小白花有好感。   目前为止的剧情走向似乎都严格遵循着玛丽苏文的设定,谢留夷不禁怀疑潜识是想恶心死自己。   对于面前两个套着熟人壳子的NPC,谢留夷心中的感怀一丝不剩,只有一个疑问:他们两个和小白花什么时候认识的?   小白花因为害怕谢留夷,在两人走向谢留夷的时候,便远远绕开去找假师父了。因此,谢留夷便毫不避讳地直接问出口。   “你们认识我师妹?”   “阿弥陀佛,”缘空双手合十,说,“早些年遇到谢檀越遭歹人拐卖,贫僧出手相救,结下一段善缘。”   谢留夷又转向荀墨书,“你呢?”   “我?”荀墨书把成语词典塞回储物法宝,拿出一把这扇在指尖舞了两圈,清雅俊逸的脸上尽是怀念,“想当年,我风华正茂……”   谢留夷知道他又要长篇大论,乱用成语,打断道:“说重点。”   荀墨书噎了一下,也不拿腔拿调了,简短地回答道:“跟缘空师兄一样,游历时遇见谢家小姐遭歹人拐卖,顺手救下了。”   “拐卖两次?”   谢留夷不可置信,哪怕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被拐卖过一次,家长也该吃个教训,看紧一些,更何况是谢家这样的大家族,嫡女竟被拐卖两次?   “不是两次,”缘空老成地摇头叹气,伸出一只手,“五次。”   谢留夷呆了半晌,微微歪头,“哈?”   这是,荀墨书也伸出四根手指,“四次。”   谢留夷:“到底几次?”   缘空回答道:“我救过五次,荀师弟救过四次。并不全是拐子,也有其它的危险,谢小姐似乎天生运道差些。”   一个修仙世家的嫡女,陷入危机被外人救过九次?这是什么天方夜谭。更巧合的是,这九次都是荀墨书与缘空救的。   似乎猜到谢留夷在想什么,荀墨书摇摇扇子,“非也非也,不是巧合。当年我与缘空师兄浪迹天涯的时候,遇到过谢小姐的母亲。当时她流落在外,生产之际遭歹人暗害,我与缘空师兄英雄救美……”   “让我来说吧。”缘空小和尚跳起来捂住荀墨书的嘴,“谢小姐的母亲回娘家的路上遭到魔修袭击,受惊早产。我与荀师弟恰好遇到,便出手相救。当时仆从都遭魔修杀害,只能由我二人亲自接生,因此我们对谢家小姐多有关注,这才能巧合救下她多次。”   谢留夷在心里默默掰着指头算了一下。   七大世家互相通婚,谢家主母应当也是世家出身。世家各据一方,互不干涉,谢家主母的娘家距离肯定不近。   月份大到能早产,不在家里养胎,为什么要不远千里地回娘家?世家主母出行,身边跟的护卫仆从绝对不少,多少魔修啊,能把护卫杀光?   更何况谢家距离魔域很远,中间隔着三宗的地盘,不可能有大批魔修在不惊动三宗的情况下深入内地,就为了劫持一名世家主母。   再加上,身为谢家嫡女的小白花危机不断,谢留夷直觉其中有问题。看来,从清弥洞天出来之后,得去谢家一趟才行。   之后两天,要进入清弥洞天的人选陆续到达。在这两天里,谢留夷照旧每天一大早跑去揍假师父一顿,顺手再调1教小白花几招。   也许潜识模仿的那片玛丽苏小说是个虐文吧,她这么日常欺负小白花,可是在其他人看来,她却是个关心师妹修炼的好师姐。   不得不说,这种古早虐文有毒。当这个毒针对的不是自己的时候,还是挺爽的。   第三天一早,众人在打坐中察觉到异常,纷纷睁开眼。   东方晨光微熹,天幕上仅剩的星子纷纷坠落,于空中汇聚成一道光柱。光柱轰隆一声砸在地上,地面像是被侵蚀一般,破开了一个口子。   口子以光柱为中心,不断扩大,最终变成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圆,其中光华流转,像是一个巨大的琉璃盘。   这便是清弥洞天的入口了。   众人按照商议好的顺序排队进入,修为由低到高。等轮到谢留夷的时候,外面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一进去,谢留夷便察觉不对。   从入口进来之后,会降落在外围,灵气虽不如内围浓郁,却也不可能这么稀薄,还不如入口之外。   其他人也察觉到不对,法宗一名年纪最大的师兄道:“清弥洞天内的灵气来自于最中心的灵湖,湖水不定期干涸。如今我们怕是运气不好,撞上了湖水干涸的时期。”   清弥洞天吸引修士的,除了各种灵草灵矿之外,就是其中浓郁的灵气。   众人闻言,好一阵遗憾。   不过都是化神修士,很快便调整好心态,分散开来。谢留夷拒绝了师兄的组队邀请,独自御剑往内围飞去。   她这次来,主要是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灵湖,就算它干了,也得亲眼去看一看。   清弥洞天十分广阔,且对神识有限制,她不可能一天之内就到达中心处,加上丹田内恢复的灵气实在不多,御剑飞了一段路,遇到一片回灵草,她便降落在其中。   回灵草是一种低阶灵草,是回灵丹的主要材料,作用就是恢复灵力。清弥洞天内大部分时间灵气浓郁,又人迹罕至,回灵草在这种环境下生长千万年,恢复灵力的效果堪比高阶回灵丹。   谢留夷想薅几根草嚼吧嚼吧,否则丹田内总空着也不是事儿。   也许是因为灵湖干涸,灵气稀薄,回灵草看着都有些蔫吧。谢留夷没忍心对着千年以下的草崽子下毒手,找了许久,找到几株看着比较老的,揪下来团吧团吧塞进嘴里。   老实说味道不太好,初时清甜,回味却又苦又涩。不过效力不错,咽下去之后打坐片刻,消化了药力之后,丹田中的灵力便恢复到三分之一。   看来刚才吃的回灵草中,有万年以上的,运气不错。   灵力恢复了一些,谢留夷就没有继续再糟蹋这片回灵草,起来继续赶路。又御剑飞行了许久,终于进入清弥洞天的内围。   内围有许多强大灵兽,谢留夷便落在地上,用两条腿赶路。   期间又遇到一些蔫吧吧的回灵草,陆续薅了些年份高的,谢留夷丹田内的灵气逐渐回满。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因为进入内围,谢留夷察觉空气中灵气浓度越来越高,不需要再继续吃灵草,只要日常打坐,灵力便可回满。   这晚,清弥洞天中下了雨。谢留夷不想雨中赶路,找了处山洞休息,坐在洞口看天地间的雨幕,也算别有意趣。   正在这时,她察觉到有不寻常的气息靠近。神识铺开,却发现洞外不远处,一条浑身漆黑,颊生双翼的巨蛇在追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七八岁的样子,拼命倒腾着一双小短腿,可是和巨蛇的距离依然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被追上。   谢留夷想都没想,流星似的冲入雨幕,从后颈拔出星河,千钧一发之际赶到,挡住巨蛇的獠牙。   铮——   星河与巨大的獠牙摩擦,火花四溅。   “剑盾,起!”   剑影构成的盾拔地而起,将谢留夷与那小姑娘护在中间。   “星河,去。”谢留夷松开右手,星河飞出。   单手掐诀,星河在空中灵活地辗转腾挪,不停从各种角度刺向巨蛇七寸。然而,每次都被巨蛇坚硬如铁的鳞片挡开,只留下浅浅的白印子。   巨蛇被星河阻挠,又无法咬住星河,逐渐暴躁起来。蛇尾灵片张开,像一根狼牙棒似的扫过来。   所过之处留下深深的划痕,足见蛇尾鳞片之锋利。   然而,蛇尾撞在剑盾上,剑盾光芒大盛,纹丝不动地挡住这一击。   反倒是巨蛇的尾巴,因为鳞片张开,露出其中皮肉,被剑盾反射的剑气割伤了几道口子,鲜血淋漓。   巨蛇吃痛,嘶鸣一声,不再去管星河的骚扰,绕着谢留夷飞速转圈,将剑盾缠绕起来,骤然发力。   剑盾轰然碎裂成碎片,消散于空气中。而谢留夷揽着小姑娘拔地而起,直直想着天空飞去。   巨蛇发觉猎物逃跑,张开血盆大口,追在谢留夷身后。   就是现在!   谢留夷单手掐诀,原本被巨蛇不知甩到那里去的星河突然从她脊椎破体而出,携着风雷之势,直直刺入巨蛇口中。   距离太近,巨蛇根本来不及闭嘴,就这样被星河贯穿了身躯。   星河从巨蛇七寸处破体而出,就着漫天的雨水将自己清晰干净,才回到谢留夷脊柱中。   谢留夷带着小姑娘落回地上,将巨大的蛇尸收入储物手镯,一言不发地带着小姑娘回到先前躲雨的山洞,掐诀将二人身上的雨水弄干,才看向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还未开口,小姑娘先冲上来抱住她大腿。   “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喜当妈!   还有两更哦,么么哒 第147章   喜当妈的谢留夷连脸上的肌肉都没有抽动一下, 面无表情地摁住小姑娘的花苞头,把人拽开。   “你是什么东西?”   这话不是骂人。   看见小姑娘第一眼,谢留夷就知道她不是人。气息纯净, 周身灵气四溢, 倒像是灵草修炼成精。   这种灵草修成的精怪没什么自保之力, 对于妖兽和修士来说又是大补之物,一般都躲在深山老林里面, 很少出来,更别说如此亲近陌生人。   因此,谢留夷又不太确定这小姑娘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小姑娘大眼睛眨巴两下,再次抱住谢留夷大腿, 更加响亮地喊了一声:“妈妈!”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谢留夷只好亲自上手检查一下。   她将手覆在小姑娘的额头, 灵力极轻极缓地透过皮肤渗入她的身体。出乎意料的是,她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抵抗。   灵力如游鱼入海,毫无阻碍地在小姑娘体内转了一圈,又回到她身上, 不仅没有损耗,反而变多了。   她脸上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来:这是个什么物种?   不会排斥他人灵力,还能增加对方的灵力, 简直是绝佳的修炼辅助, 若修仙界发现这个物种, 怕是能直接把它们抓到绝迹吧?   谢留夷很快便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人发现她!   修仙界目前无人提出“保护生物多样性”的理念, 但她知道, 任何一个物种生存在世界上,自有其用处,尤其是小姑娘这样夺天地造化的灵物, 要是被人为灭绝,天道很可能会降罪。   随即她又想到这里是游戏副本,看向小姑娘的眼神多了几丝探究。   游戏安排一个绝佳的修炼辅助灵物,难道是专门为小白花准备的金手指?   小姑娘也看着她,清澈如水的大眼睛里满是依赖,让谢留夷不自觉地生出亲近感。   算了,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   谢留夷忍不住揉了揉小姑娘的头,“这么危险,你怎么乱跑?”   “找妈妈!”小姑娘声音清脆地回答。   “不怕被吃了吗?”   “不怕!”小姑娘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会瞬移!”   原来是有瞬移的天赋,怪不得敢出来乱跑。   “那刚才怎么不瞬移?”谢留夷又问。   小姑娘歪头想了一会,两只小手放开谢留夷的大腿,连比带划地说道:“瞬移,迷路,找不到妈妈。”   虽然她说得模糊,但是谢留夷很神奇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无法决定瞬移的落点,因此瞬移后会迷路。而这孩子刚才感受到妈妈的气息,怕瞬移之后找不到妈妈,这才拼着两条小短腿儿跟巨蛇赛跑。   “你妈妈呢?”谢留夷问。   她原本以为小姑娘的妈妈也在这附近,没想到小姑娘再次抱住她大腿,“妈妈!”   谢留夷一根手指抵住她额头,“我不是你妈妈。”   小姑娘歪着头,大眼睛眨巴两下,清脆地喊:“爸爸!”   得,看来这小姑娘认定她是自己家长。那她刚才说的找妈妈,很可能就是感受到谢留夷的气息,所以在找她。   合着这是一个被人救了就会以身相许给人当孩子的种族。   这小姑娘十分合她的眼缘,越看越喜欢,谢留夷便不再问她来历,掐诀在她额上打下一个印记,“以后跟着我,别乱……”   跑字还没说完,印记消散了。   不,不是消散,是被小姑娘吸收了。然后小姑娘小嘴一张,噗地吐出一团灵气泡泡,融进谢留夷身体。   做完这件事,小姑娘似乎很开心地样子,仰着脸求表扬。   谢留夷不禁扶额,这是一个多么具有贡献精神的种族啊……   她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你做得很棒!”算了,不打印记了,大不了自己多盯着点。   收到她的夸奖,小姑娘大力点头,声音清脆地重复一遍,“我做得很棒!”   谢留夷:“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歪着头,“名字?”   得,一听就知道没名字。   可是谢留夷既然要把她带在身边,总不能不叫她名字,试探着问:“我给你起名字?”   小姑娘开心地拍手,“好呀,起名字。”   谢留夷知道,小姑娘根本连名字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概念,只是因为依赖她,所以不管她说什么,小姑娘都会乐意。   想到这儿,心底一片柔软,“那你就叫小芍。”   她愿意把自己的名字送给小姑娘,这感情就像心里头藏了一朵白云一样的棉花糖,又甜又软。   要不是谢留夷确认潜识无法影响她的心智,都要怀疑游戏在副本里给她安排了一个失散多年的亲闺女了。   雨停之后,谢留夷再次上路,这次,身后多了个喜欢抱她大腿的小芍。   空气中的灵气已经恢复到谢留夷记忆中的浓度,灵气化雾,吸一口便觉神清气爽。   由于带着个灵气四溢小萝莉,一路上遭到不少妖兽骚扰,谢留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后手镯中多了不少妖兽尸体,出去能卖好多钱。   越接近灵湖,妖兽反而越少,最后走了一段没有妖兽的路,透过林间薄雾,便能看到远处粼粼波光。   “妈妈,我到家了。”   身后的小萝莉突然来了一句。   首先,听这个句式就知道,小萝莉肯定知道谢留夷和她不是一家人,否则应该说“我们到家了”;其次,她原来是灵湖孕育出来的生物吗?怪不得灵气如此精纯。   谢留夷抱起小芍,正要御风飞去灵湖边,突然神色一凝,御风的手决霎时变成了隐藏起息的敛息诀,迅速躲到树后。   不多时,两道白色的身影掠过上空,落在灵湖边。   是小白花和假师父。   真是哪儿哪儿都有他们。谢留夷暗道一声晦气,随即又想到,他们出现在这里,会不会因为这里隐藏着重要的剧情节点?   她低下头,对着睁大眼睛看她的小芍竖起食指,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小芍十分乖巧地用胖嘟嘟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由于假师父是大乘期的修为,她不敢用神识探查,只能将灵力汇集在耳朵周围,去听远处两人的说话声。   只听到假师父咦了一声,说:“居然不在此处。”   “师父,”小白花拉长了声音,“你到底要送我什么嘛,神神秘秘的。”   紧接着,她哎哟一声,抱怨道:“师父敲我头做什么?”   “若非你耽搁时间,那东西也没机会逃跑。”说的责怪的话,却是宠溺的语气。只是这语气潜识把握得不是很到位,听起来油腻得很。   “可是之前是师父说的啊,说得等到灵湖重新涨水,那东西才会出现。怎么现在怪我了?”   谢留夷暗暗揣摩。假师父想要从灵湖里找一样东西,送给小白花,那样东西需要灵湖涨水才会出现。   她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小芍。小芍还在用胖手捂着嘴,对上她的视线,露在外面的眼睛弯成月牙。   假师父不会是想捉小芍送给小白花吧?   正在这时,假师父说话了,“灵湖内有一物,乃清弥洞天之灵,得它,便可令整个洞天认主。”   谢留夷眼睛微微睁大,不可思议地看向小芍。   小芍感应到她的气息,宁愿被巨蛇追上也不愿意瞬移,一见她便十分亲近,不让叫妈妈就叫爸爸。   这种被灵宝追着认主的情节是女主专属吧?为什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啊,真的吗?”那边小白花语气十分开心,“那以后,师父和我一起在清弥洞天生活,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让任何人打扰,可以吗?”   说得好像清弥洞天已经是她囊中物似的。   “嗯,若是捉到洞天之灵,便让它认你为主。”假师父回应道。   小白花突然惊呼一声,“哎呀,它跑掉了,万一被别人认主怎么办?”   假师父声音冷然,“那就毁掉,清弥洞天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那我们要快点找到它呀。”小白花撒娇道,“师父,你快找找它在哪儿啊!”   紧接着,谢留夷感受到一阵神识扫过。   大乘修士的神识她无法屏蔽,知道再躲下去也没有异议,谢留夷一把抱起小芍,一跃而出。   下一刻,她藏身的树被击碎。   星河破体而出,携着凌厉剑势刺向湖边小白花的身影。假师父挥手,一道屏障出现在小白花身前,将她牢牢护住。   谢留夷手诀一变,星河瞬间幻化出上千把分1身,从四面八方向着小白花劈砍而去。   假师父一把将人拉过来,护在自己怀里,一双眼睛毫无感情地看过来。   “原来这东西在你手上。”他一字一顿地说,语气阴冷。   谢留夷转头对小芍耳语一句,“自己抓好。”小芍便十分默契地像只八爪鱼一般吊在她背上。   她以灵力做绳,将小芍固定好,这才收回星河,脚尖点地掠出密林,落在灵湖边上。   “师姐,洞天之灵是师父要送给我的,你能还给我吗?”小白花在假师父怀里开口,“你已经抢过我那么多东西,还不知足吗?”   谢留夷只当她在放屁,剑指假师父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洞天之灵到底是什么?”   她在修仙界千年,从未听说过清弥洞天有什么洞天之灵,得之可得整个洞天。游戏做这一设定,到底想做什么?真的只是为了给小白花开个金手指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送上~还有一更正在码,十二点之前送上 第148章   “洞天之灵便是洞天之灵, 你问这作甚。”假师父放开小白花,甩了甩袖子,“既然你找到了, 便交给我吧。”   谢留夷见他动作, 便知他暂时不想跟自己打。正好自己背着个孩子, 也不想跟他打,挽了个剑花收起剑, 回了一句,“脸真大。”   “放肆!”假师父基于人设斥责一声,却也没有任何实质上的举动。   被假师父护在身后的小白花却不乐意了,扯扯假师父的袖子, 娇声喊:“师父。”   话音未落, 眼圈便红了, 眼泪似掉非掉。   假师父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胳膊,“你可听过罗刹种?”   谢留夷眼皮一抖。罗刹种这东西生僻,且真实度不可考,在修仙界更像是用来吓小孩的狼外婆。   传说中罗刹海中原本没有罗刹, 海边住着一户人家,他家小孩从小就坏事做尽,父母根本管不住, 于是就把他赶出家门。后来那孩子跳进罗刹海, 从此便有了罗刹。   那个孩子, 就叫罗刹种。   潜识不会把这个民间传说也搬进副本了吧?   “看样子是知道的, ”假师父好整以暇地捋捋袖子, “你背后那个,便是罗刹种。把它交出来吧。”   谢留夷似笑非笑,“她不是洞天之灵吗?”   “我说它是什么, 它就是什么。”潜识彻底撕掉脸皮不要了。   谢留夷偏头问小芍,“能把他俩丢出去吗?”   既然得小芍就能得到清弥洞天的所有权,丢两个人出去不过分吧?   小芍看看对面两个人,摇摇头,“丢不出去。”   忽听得一声划破空气的剑啸声,原来是假师父抬手往空中打了一道剑诀,那是剑宗弟子遇险召集同门的信号。   “罗刹种,人人得而诛之。若不想它死,就把它交给我。”   这是想逼着谢留夷把小芍拱手让出去啊。   谢留夷冷笑一声,松开握剑的手,掐诀,星河浮在她身侧,黑色剑身上亮起星芒,凌厉的剑气萦绕四周。   “你猜我能杀你几次?”   若清弥洞天内其他修士赶到,又有潜识颠倒黑白,把小芍说成罗刹种,谢留夷还真没把握在众修士的围攻下护住小芍。   只能在众人赶到之前,一遍遍打碎潜识幻象,逼它不停回溯时间。她在赌,是她先把潜识杀怕了,还是潜识先把她的力气耗尽。   正在这时,忽觉背后一轻,原本趴在她背上的小芍消失无踪。谢留夷眉毛忍不住跳了一下,这是……   还未细究,忽然被打断。假师父的神识从她身上扫过,沉着脸问:“它去哪儿了?”   谢留夷摊手,“她会瞬移,你不知道吗?”   假师父脸色铁青,威压荡开,揽住小白花的腰,便要御剑飞起,然而却被星河化出的万千剑影阻了一瞬。   就这一瞬,已经有几道灵光迅速接近,在湖边站定。是剑宗的几位化神剑修。   “怎么回事?是谁求救?”一位面向沉稳的师兄问道。   “是我!”谢留夷捂着胸口,气若游丝地抢答。   “留夷师妹?”众人惊了一下,一位师兄急忙过来替她检查。   刚才假师父放出威压的时候,谢留夷根本没抵抗,任由自己受伤,此刻的虚弱有一半是真的。   “是谁伤的你?”师兄检查完情况,沉声问。   谢留夷果断指向揽着小白花的假师父,几人纷纷骇然,“剑尊?怎么会?”   “我撞破他们的丑事。”谢留夷只说了这一句,剩下的任由其他人自行脑补。   不就是颠倒黑白嘛,谁不会呢?   小白花正习惯性地趴在剑尊怀里,小手揪着他衣襟,眼圈还红着,一副被人欺负过的样子,正好坐实了谢留夷话里的意思。   剑尊偏爱小弟子的传言已经传了很久,大家也亲眼见过剑尊有多护着小白花,见到此情此景,众人立时脑补出大弟子撞破师父与师妹十八禁,惨遭师父灭口的情节。   耿直的化神师兄立刻挡在谢留夷身前,“尊上,此事待回到宗门内,自有掌门与长老评判。现在,只要我等还活着,就不会让留夷师妹有恙。”   假师父被反咬一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或者,它从谢留夷记忆中读取到的本来就是男·欢·女·爱的剧情,因此并未反驳,只是甩袖冷哼一声,揽着小白花御剑离开。   他一走,几位师兄师姐都松了口气,一位师姐握住谢留夷的手。   “留夷师妹,此处灵气浓郁,你先在这儿疗伤,我们几人为你护法,绝不让人伤你。”   谢留夷点头道谢,就地盘膝坐下。   她知道假师父为什么急着离开。清弥洞天内神识受阻,假师父也没有办法覆盖整个洞天,他离开,是急着去找小芍。   谢留夷五心朝天,闭目内视。   丹田内,一个小姑娘的虚影正在对着她招手。   没错,方才小芍并没有瞬移,而是钻进了谢留夷的体内。   丹田乃修士重中之重,一般的灵体别说进丹田,哪怕刚进入经脉,也会被经脉中的剑气绞碎。   可是小芍却毫无阻碍地随着谢留夷自身灵力的流动,游进丹田。更奇怪的是,谢留夷对于丹田中多出个小姑娘这件事,竟然没有产生丝毫排斥。   小芍这个物种……究竟有什么天赋,竟好像,天生便该住在修士的丹田中。   碍于几位对她关怀备至的化神期师兄师姐,她也不好招出小芍来问个究竟,便先疗伤。   待伤势好后,几位师兄师姐却说什么都不让她离开。   “尊上被那位玉雪仙子迷昏了头,我们可不敢放你一个离开,”师姐坚定地拉住她的手,“这几天你就和我们一起,一切等回到宗门内再说。”   谢留夷被迫享受了一把来自师兄师姐窒息的疼爱,每天都被三四个人围着,直到清弥洞天关闭。   洞天关闭的瞬间,里面所有人都被丢了出去,包括谢留夷。   洞天入口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剑宗弟子结伴回到营地,谢留夷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言于归。   “你怎么来了?”   言于归正儿八经地行了个礼,“弟子回家探亲,发现家中有难,想起师父在附近,特来求助。”   说完,为难地看看其他化神剑修,“还请各位师叔师伯……”   师叔师伯们很理解地点头,拍拍他的肩,还有的安慰几句,便从谢留夷身边离开,围在假剑尊身边。   想灭口的和即将被灭口的,守着其中一个就行了。   谢留夷设了道隔音结界,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是玩家。”言于归小声回答,“玩家数量太大,一次性全部进入副本,引起部分本土NPC的注意。落在修仙界的还好,大多数已经被将离和尖刀的人组织起来,但是落在魔界的,暴露了。”   “魔界除了魔尊之外,还有九个魔将,据我收到的消息,其中有四个魔将在全魔界找可疑的人。被抓到的玩家生死不知,我需要回魔界一趟。”   “了解,”谢留夷点头,“我陪你。”   言于归现在失去了游戏给予的特殊能力,独自一人返回魔界太过危险。他没有自己去冒险,而是来向她寻求帮助,这一点谢留夷很满意。   她当下便带着言于归去向师兄师姐辞行。   “留夷师妹放心去,”师姐拍着胸脯,“我会盯紧尊上。”   谢留夷其实不担心假剑尊,因为真的打起来,剑尊杀不了她,但她还是承了师姐这个人情,“多谢师姐。”   前往魔域之前,谢留夷应言于归的要求,先去了玩家在修仙界中的根据地。   “玩家失去了游戏给的属性加成,都是普通人,将离公会就建立在凡人界的熙城。树大招风,最近,与熙城本土势力产生一些冲突,对方背后有小型修仙门派撑腰,钟队他们现在的处境不太好,所以想请你过去露个脸。”   路上,言于归向谢留夷解释了原由。   “懂了,狐假虎威。”谢留夷明了。就是想借她这个化神剑君的势,震慑对将离公会蠢蠢欲动的势力。   言于归一笑,“对,让他们知道,我们可是有靠山的。”   谢留夷十分享受这种被依赖的感觉,当下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包在我身上。”   言于归还是个凡人,晚上需要休息,因此,入夜之前,谢留夷便找了个镇子落脚。   镇子在凡人界,里面没有修士,谢留夷还是不放心,投宿客栈后,在屋内布置了结界,这才唤道:“小芍,出来。”   言于归还是第一次听到小芍这个名字,好奇地看过来,就见一个梳着两颗丸子头、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出现在谢留夷身边,抱着她的大腿喊妈妈。   谢留夷有些尴尬,言于归现在本质上还算她的追求者,让他发现自己喜当妈,这场景着实有些不大好看。   没想到,言于归并未在意小芍对她的称呼,皱眉打量了半天,才若有所思地问:“这是游戏给你设计的孩子?”   “怎么可能!”谢留夷反驳,“小芍不是人。”   言于归摸着下巴,“可是,她的五官,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了,骄傲! 第149章   俗话说得好, 人总是不大了解自己是的长相,尤其是小时候。如果不看照片,大多数人都不记得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   所以在言于归提出这个结论之前, 谢留夷完全没有察觉。   她怀疑地看了眼小芍:粉雕玉琢, 像个雪团子, 眉间点个红痣就能直接去当观音菩萨座下童子。她小时候要有这长相,绝对是镇上一枝花, 不可能从小到大一个追求者都没有。   言于归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条件反射地想拿钱包出来给她看照片,却想起系统背包已经打不开,只好作罢。   “你小时候总在太阳底下跑, 晒得黑了点……还不好好吃饭, 有点瘦, 但是五官和她是一样的。”   他说得这么笃就,谢留夷不得不信。毕竟言桃花比她自己更清楚她小时候的长相。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埋伏着死劫的副本里,为什么会出现一个, 和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精怪?   谢留夷眼眸微眯,拉起小芍的手给言于归。   “向她输入灵力。”   言于归看她一眼,什么都没有问, 用一根手指搭上小芍的手腕, 片刻后猛地收手, 后退两步。   谢留夷见状, 急忙抢上前去, 手抵在他后背替他安抚暴走的灵力。   “不行,”言于归摇头,“会被反噬。”   听到这个答案, 谢留夷沉下脸来。   小芍只与她一人的灵力相合,她的灵力流过小芍之后会增加,小芍与她幼时长得一模一样,还能不受阻碍地钻进她的丹田。   这么多的线索摆在眼前,哪怕再不愿意相信,也只有一个答案。   在谢留夷所熟知的修仙界内,修士分为几个等级。引气入体为练气、气化为液则筑基、灵液凝结成丹为结丹、丹破成婴为元婴。以上四境称为修士,算不上修仙者,真正的修仙者,从化神开始算起。   元婴期,体内的元婴就像个琉璃娃娃,眉毛鼻子眼睛都不甚明显。待突破化神,元婴便会化为元神,可于体外行走,与主人样貌一般无二,如同主人的分1身。   谢留夷突破化神的时候人在游戏里,还没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潜识藏起来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自己真正的元神。   没错,小芍就是她化神之后,由丹田内的元婴化成的元神。这样一来,小芍的所有奇异之处都有了解释。   更进一步想,刚进入清弥洞天的时候,她丹田内灵气不丰,洞天内也是灵气稀薄。吃了回灵草后,洞天内便下起雨,雨停之后灵气重新浓郁起来。   她的元神住在灵湖里,清弥洞天又与她丹田情况如此一致。   再往前,那两段天然便亲近她的灵脉……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也许是看见她神色不对,言于归担忧地问:“怎么了?”   谢留夷:“小芍是我的元神。”   言于归这段日子大量摄入副本世界的基础知识,自然知道元神是什么。听到她的话,一转念就明白过来,喃喃道:“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   “下半句就别说了。”谢留夷抬手阻止。   言于归咽下下半句,直入主题道:“这次的副本,就是你的本体。”   谢留夷点头。怪不得她感应不到自己都身体所在,因为到处都是她的身体。   古有盘古以身化天地,今有她谢留夷以身做副本。   “我有个猜测,关于你的死劫。”言于归轻声说,“潜识之所以大费周章建立游戏,把玩家的灵魂拉进来,很可能是因为它无法直接作用于玩家的身体。”   “嗯,”谢留夷认可地点头,“空间维度不同。”   言于归继续说:“它想要杀你,就只能在副本里想办法杀死你的灵魂。但是,连钻石副本都无法对你造成威胁,所以,这条路显然走不通。那么潜识想杀你,就只能从肉1体上下手。”   “可它无法……”谢留夷刚想说潜识无法直接对自己身体下手,却突然反应过来。   她前几次离开副本的时候,都是直接暴力破开副本。那么,潜识的目的,莫非是引导她自己杀死自己?   “这不是很好吗?”言于归声音突然带了笑,“知道了它的目的,我们心里就有了防备。总好过之前一无所知的状态。”   知道言于归在安慰她,谢留夷很给面子地笑了笑。   之前她冷着脸,小芍大气都不敢喘,现在见她露出笑容,才重新活泼起来,上来抱着她大腿撒娇。   谢留夷无奈,言于归蹲下一把将小芍抱起来,双手卡住她腋下,高高举起。   小芍兴奋得咯咯笑,一边笑一边叫。   可能是因为言于归太了解小号谢留夷的喜好,不一会,小芍就黏他多过黏谢留夷,甚至晚上睡觉都要抱着言于归一起。   谢留夷黑着脸让小芍回丹田去,小芍这才不情不愿地钻进她身体。   言于归因为和小芍大闹,出了一身汗,微微敞着领口,露出一边的锁骨,坐在床边含笑看过来。   “我记得,某人以前总想来我房间睡觉。”   再次被提及黑历史,谢留夷头皮一麻,狠狠蹬了他一眼,“睡觉!”   说完,自己在榻上盘腿打坐,闭眼不理他了。   耳中听到言于归笑了一声,接着悉悉索索的,似乎在脱衣服。谢留夷莫名觉得耳根有些烧,默念清心咒,念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早继续赶路,下路便到了熙城。说来也巧,熙城正好在谢家的势力范围,等到熙城的事情处理完了,可以顺道去谢家一趟。   至于魔域那边的玩家,言于归的寄生物传来消息,玩家被魔将捉住关押起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以先往后放放。   将离公会驻地其实并不在城内,城内寸土寸金,玩家们进入游戏时间不长,不够发育,所以只能在城外包下一个废弃的村子。   谢留夷带着言于归飞在空中便看到下面村口处有两方人马在对峙。   一方是欧阳喆和钟长风带领的玩家,手里拿着锄头铁锨之类的农具;另一方几十人穿着颜色一致的短打,簇拥着一个身穿黄袍的练气修士。   跟在黄袍修士身边的一名贼眉鼠眼的男人狐假虎威道:“你们这群人来路不明,我们家老爷好心,给你们找点活儿干,你们竟然不识抬举,哼哼,怕不是哪座山上下来的流寇,怕被人发现吧?”   “呸,”周海洋年轻气盛,愤怒地啐了一声,反驳道,“你们就是想抢人去你们黑煤窑□□工,当我们傻啊?”   “哎哟哟,”贼眉鼠眼的男人鬼叫一声,转向黄袍人,“仙长,他骂贵仙门的矿场是黑、黑煤窑!我家老爷为了替贵仙门挖矿,每天殚精竭虑。可您也看到了,这些人抢了我们新招的矿工,这才耽误了交货的大事。”   黄袍人显然是那“仙门”派来给下马威的,当下便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一道惊雷符向着刚才说话的周海洋打去。   谢留夷看到这一幕并不着急,还示意言于归稍安勿躁。   果然,那道惊雷符还未接近,周海洋体内便爆发出一道凌厉的剑气,将符篆绞得粉碎,之后去势不减,直直劈向那黄袍人。   黄袍人不过练气后期,从未见过如此强横的剑气,当下不敢犹豫,丢出身上所有的防御符篆。   防护罩层层破碎,比蛋壳还脆。黄袍人只来得及避开要害,便被剑气贯穿身体。   黄袍人是杨家本家的人,因为有灵根,拜入仙门,练气后成了外门管事。今儿本家的人来找,说是一群外来的流民扰乱了矿场的事情,让他来撑场子。   这种事情杨管事很乐意干。他资质一般,在宗门里都是看人脸色的。压了一肚子憋屈的火,只等着这种机会,跟那些一辈子无缘仙门的凡人发泄。   可是没想到今天碰上个硬茬子,用尽了自己所有压箱底儿的宝贝,才勉强保下一条命,丹田却被剑气贯穿。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只说了两个字,“快走。”   狗腿子门们被这一变故惊呆了,听到他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话,才如梦初醒,忌惮地看了周海洋一眼,手忙脚乱地抬起杨管事就跑。   那贼眉鼠眼的男人还不忘回头放狠话,“敢伤杨仙长,你们等着,青玄门不会放过你们。”   等人走了,谢留夷才带着言于归落下去。   “言哥!”“谢姐!”   众人十分激动,谢留夷摸摸周海洋的头,转头对言于归说:“来,这是你师兄。”   言于归:“……”   周海洋:“……”   欧阳喆:“哦豁。”   钟长风视线打趣地在两人之间绕了一圈,“你俩这是玩儿啥呢?”   言于归黑着脸捂住谢留夷的嘴,对钟长风道:“刚才怎么回事?”   说到正事,钟长风也不开玩笑,正色道:“杨家接了替青玄门挖矿的活儿,矿场上的旷工几乎一年死一批。他们名声在外,走正常的路子根本招不到人,就开始绑架。有一批兄弟,刚进来丢了技能和属性加成,一时不习惯,不小心着了杨家的道儿。我接到消息的时候,人还没进矿场,就带人在半路上把人劫下来。”   言于归皱眉,“杨家是熙城的大户,怎么你们还会选在熙城。”   “时间太紧了,来不及调查那么详细。当时只想着熙城管理松散,我们一大群来历不明的人,在这里也好过个明路,没想到恰好撞杨家手里。”   欧阳喆接话道:“其实杨家不算什么,棘手的是他们背靠的青玄门。青玄门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门派,据说有化神期修士坐镇。”   他冲着熙城的方向抬抬下巴,“连熙城的城主都不敢跟杨家对着来。本来公会已经在城主面前过了明路,结果他们这么一搅和,城主立马翻脸。”   说话间,大家已经回到村子里。其他人各自散去,只剩钟长风三人陪着谢留夷和言于归。   钟长风他们暂时住在一幢临时搭建的木屋内。   “时间不够,条件简陋了点,留夷剑君别客气。”   刚才路上言于归已经简单介绍过谢留夷在副本的身份,钟长风便总调侃地叫她剑君。   谢留夷倒没有介意,她听欧阳喆和周海洋你一眼我一语地介绍了玩家的情况。   如今这个村子算是总部,其它地方还有分部。玩家数量太多,集中在一起容易引起骚乱,这样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看着“总部”目前的情况,谢留夷了然地问:“你们缺钱?”   “缺啊,怎么不缺,”欧阳喆愁苦地摸脸,“要不是缺钱,怎么会有那么多兄弟被骗到杨家矿场去。”   谢留夷想起自己出屋手镯里一大堆的妖兽尸体,说了声稍等,便御剑离开,丢下一群大男人在身后面面相觑。   此前顾忌言于归练气初期,身体孱弱,路上都不敢放开速度。如今她一个人御剑,不过瞬息便到了谢家本家所在的问天城。   城中有老字号的拍卖场,谢留夷赶时间,就将所有妖兽的妖丹和尸身打包低价卖给拍卖场,其中一半的灵石让拍卖场换成了凡人界通用的金银。   随后她去买了个低阶的储物袋,将灵石和金银都装进去,又去买了些高阶的空白符篆,每一张都封印一道自己剑气。准备好了之后,又风驰电掣地赶回去。   回去的时候,四个大男人还在屋子里坐着等她回来。   她把储物袋丢给周海洋。下钻石本之前,她给周海洋打通了全身经脉,他资质不错,已经自己修炼到练气中期,现场也唯有他一个人是修士。   剩下的符篆,她全部给了欧阳喆,让他去分配。   钟长风手快地抢了一张,十分陶醉地贴在胸口,“这就是被大佬包1养的快感吗?”   话音刚落,就被言于归一道灵气打中屁股。因为言于归的灵气没有伤人的意思,钟长风手里的符篆也没触发。   他疼得跳起来,摸着屁股抱怨,“这么个醋坛子,弟妹怎么忍你的?”   “你就知足吧,”欧阳喆把符篆整理好了塞进怀里,“当年我们同宿舍一个男生碰了他钱包里夹的照片,他差点没打人家一顿。”   “什么照片?”谢留夷好奇地问。   “你不知道吗?就是……哎哟,老言你打我干嘛?”   欧阳喆的后半句话突然变了调,言于归收回手,风轻云淡地说:“手滑。”   谢留夷从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收回视线,心里有些猜测。他钱包里夹的,莫非是她的照片?   突然,谢留夷神色一动:远处有元婴修士的气息接近。   她神识铺展开,便“看”到一名元婴修士御使着一艘飞梭,载着几个凡人向将离公会驻扎的村子而来。   那几个烦人中有个熟人,正是之前跟在黄袍修士身边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   那元婴修士似乎想给下面的人一个下马威,人还未到,威压先至。   谢留夷察觉到那修士的意图,掐了个诀,村落上空便出现一个肉眼不可见的屏障,将那修士的威压一丝不露地挡下来。   一直关注她的言于归见她动作,抬手压下另外三人的说话声,问:“怎么了?”   谢留夷冲着村口抬抬下巴,“找场子的来了。”   那修士放完威压,却没有达到预计的效果,脸上露出些疑惑。但是他并不觉得凡人界一个村子里,能有什么厉害人物,因此依旧嚣张地直直飞到村子上空。   灵力包裹着声音,洪亮得如同高音大喇叭。   “下面的人听着,将伤了我门派弟子的歹人交出来,包庇者以同罪论处。”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是个five,今天只有这点了。   明天我会三更补上哟感谢在2021-10-29 00:00:29~2021-10-29 22:4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mberTeoh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听到这声震耳欲聋的喊声, 玩家们纷纷抬头看向天空。   言于归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谢留夷。   谢留夷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走出木屋。   也许是为了增加威慑力,飞梭降落些许, 维持在一个能让人看清, 却必须得仰视的高度。   玩家们自发地汇聚到钟长风他们身边, 那飞梭上的人也就明白了谁才是主心骨,操纵飞梭向着钟长风降落。   谢留夷很不喜欢仰头看人脚底, 右手虚空一抓,飞梭便如同被看不见的巨手抓住,失去平衡,向着地面坠落。   “啊——”   元婴修士努力想稳住飞梭, 然而无济于事, 旁边的凡人吓得发出尖叫, 随着飞梭一起感受了一把紧急迫降。   那飞梭到底是个法宝,从三层楼的高度摔下来,也只是震了一震。   里面的人虽然摔得东倒西歪,但是性命无碍。那名元婴修士很快就稳住身子, 警惕地铺开神识,然后,他看向谢留夷。   谢留夷一向习惯性收敛威压和气息, 若不仔细查探, 看不出她的修为, 颇有些返璞归真的意味。   那元婴修士神识扫了一圈, 只发现两个练气修士, 和一个看不透深浅的女人。   让他忌惮的是女人身上穿的法衣,那法衣看着其貌不扬,品阶也不高, 但是那耐脏的颜色,那俭朴的款式,怎么看怎么像剑宗门派弟子服。   穿同款衣服的还有那个男性练气修士。难道这两人真是剑宗弟子?这群来历不明的平民背后靠着的竟然是剑宗这座大山不成?   他右手在胸前结了个拜谒的手印,正要开口询问,身后那贼眉鼠眼的男人却不知他心中纠结,迫不及待地叫嚣开了。   “你们一群贱民,竟敢直视元婴仙人,还不快跪下!”   穷乡僻壤的乡民们骨头软,看见修仙者大多直接跪地磕头叫仙人,因此,他们这些坐落在凡人界的小门派修士习惯了在凡人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并不觉得身后狗腿子这话有什么问题。   不过顾虑到对面两个疑似剑宗弟子的修士,他还是转过头,装模作样地斥责了两句。   元婴修士乃杨家先祖,那贼眉鼠眼的男人自以为老祖宗只是装装样子,于是拱手哈腰,谄媚道:“老祖宗,这群贱民骨头轻得很,不给他们点颜色,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否则也不敢把杨管事伤成那样。”   元婴修士一听,心里头压着的气又被撺掇起来。杨管事虽然资质不佳,只是个外门管事,可也是他的后辈,代表着他们青玄门和杨家的面子。   于是面色不善地看向谢留夷,“阁下可是剑宗弟子?这些贱民伤我青玄门弟子,我今日便是来讨公道的,个人恩怨,就算是剑宗也没资格插手吧?”   他觉得,就算这两人是剑宗弟子,可是这里距离剑宗远,穷乡僻壤的,高阶修士不屑于来这里,这两人可能也就是刚入门的新弟子。若对方真不识趣,直接斩杀了就是,剑宗也不会为了两个小弟子千里追杀他。   谢留夷先前没有开口,只是想看看这元婴修士是什么态度,如今看见他眼里的杀意,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没开口,直接伸手到后颈,一点一点从脊柱中抽出星河,提剑斜指地面。   “修士不可对凡人出手。”   这是修仙界的规矩。入了仙门,当了断凡尘恩怨,不可以插手凡人间的争斗,也不可以对凡人出手。   所以,先前谢留夷来替玩家撑腰,也只是起个镇宅神兽的作用,让对方知道将离公会身后有化神剑修坐镇,不敢轻举妄动。   没想到对方不讲武德,先后请了两名修士来欺负玩家。   “看来阁下是打定主意要管闲事了。”那元婴修士面色不善,一挥手放出个金色的罩子,将整个村落罩在里面,“那你们就一起留下来吧!”   那罩子是一种禁锢法阵,他此举是为了防止两个剑宗弟子逃脱去报信,打定主意要将二人同时灭口。   话音刚落,元婴修士右手幻化出巨大的掌印,向着谢留夷拍过来。   这一掌如果拍实了,谢留夷身边这些玩家都会被拍成肉泥。   对方这样毫不犹豫就对凡人下死手,可见本身就视人命如草芥,绝不是第一次对凡人出手。   谢留夷心中一怒,星河凌空劈下。   掌印如同被看不见的利刃凭空劈成两半,消散于空气中。剑气劈开掌印依然去势不减,摧枯拉朽地向着元婴修士头顶而去。   元婴修士面色大变,急忙躲闪,丢出压箱底的法宝阻挡剑气,同时缩地成寸,于千钧一发之际躲开这来势汹汹的一击。   他一躲开,身后一众凡人便暴露在剑气之下。他们见识过那道剑气的厉害,却没有修士的逃命手段,只能抱头蹲下,等着被劈成两半。   然而,那威势摄人的剑气却在劈中他们的前一刻,消散于无形。而他们只觉得劲风铺面,被掀翻在地上,虽然有些丢脸,但是毫发无伤。   那元婴修士看见这一幕,脸色都绿了。这样登峰造极的控制力,对方一定是元婴以上的剑修。   剑修同阶无敌,越阶杀人也是常事,自己这种元婴初阶的修士,人家一剑能杀掉一个。   当下也顾不上找场子报仇,飞梭也不要了,拔腿便要跑。然而,一道黑色的影子如毒蛇一般,贴上他的脖颈。   他顿时定住不敢乱动,垂眸向下,就见通身黑色的飞剑不知何时恰好堵在他逃跑的路上,剑尖正抵在他喉间。   身后不远处,催命一般冰冷的女声响起。   “你杀过凡人?”   听距离,那女剑修分明还站在原地。刚才那场战斗他鬼门关走了一遭,可那女剑修连脚都没动一下。   听得这个问题,他不禁想起关于剑修的传闻:剑宗是修仙界的官府,专管天下不平事。   剑修战斗在抵挡魔修和妖兽的第一线,保护身后的修仙界,却也制约着修仙之人不可胡作非为,简直是天道的小帮手,天天替天行道。   他要是知道此行会踢到钢板,说什么也不会瞎掺和。这就像是犯罪刚好撞到捕快手里,惨不惨?就问惨不惨?   “道友,误会,误会,”那元婴修士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当下便求饶道,“我只是听说,自家小辈被人打伤,一时气愤,这才冲动了些。既然道友是剑宗之人,那一定是我家小辈的错,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话音刚落,手腕一痛。元婴修士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不仅是因为剧痛,更是因为惊恐:他明明感受到对方的剑气,却根本无法躲开,这说明对面的人修为比他高出一个大境界!   该死,怎么会撞上化神剑修?原本还想搬出门中化神期的太上长老来震慑对方,却没想到……   自家太上长老在化神剑修手下能过几招?   谢留夷轻描淡写地挑了对方的手筋,语气极冷漠地重复一遍自己都问题,“你杀过凡人?”   元婴修士心一横,转身跪下,“前辈饶命,我是被逼的!是……是青玄门的太上长老,是他逼我杀人。不光是我,青玄门每个人手上都沾了凡人的命。您放过我,我带您上青玄门去,给枉死的凡人讨个公道!”   “哦,”谢留夷声音很轻,“所以你确实杀过凡人。”   那修士心中一凛,跳起来就跑。然而,下一秒,一道极为霸道的剑气冲入身体,绞碎了他的丹田和元婴。   他跌落在地,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道逆光而立的纤瘦身影。   修仙多年,早就习惯了灵力充盈全身的畅快感,如今却感受到了久违的疲乏无力。他的修为……被废了。   他如今成了他视如草芥的凡人。   还站在飞梭里的几个人都傻了。谢留夷没管他们,转头对钟长风说:“抓了送官。”   凡人的事情,自有凡间的律法去管。至于这个元婴修士,谢留夷直接交给钟长风审讯,问出了不少青玄门的阴私事情。   青玄门原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只因门主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送去谢家家主身边,成了宠妾。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了个在谢家备受宠爱的姨娘,青玄门就靠着谢家给的资源发展起来,成了一方毒瘤。   青玄门发现一座山中有灵矿,怕消息走漏,屠尽了山中大大小小十个村落。又从外面抓了许多青壮劳力,不分昼夜地采矿。   因为上头有谢家庇护,行事愈发肆无忌惮。原本这里不止青玄门一个小门派,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要么搬走,要么被青玄门吞并,要么被灭门。   尽管知道这只是潜识自己捏造出来的副本,这样的行径还是听得谢留夷怒火上涌。   “这些事,谢家参与了多少?”她寒声问。   “青玄门负责和谢家交接的是掌门和太上长老,这些私密他都不清楚。”钟长风脸色也不太好。   “知道了。”她看向言于归,对方不等她开口直接说:“你去吧,我带人去矿场救人。”   谢留夷单人只剑杀上青玄门。   青玄门的护山大阵在她剑下如同草搭的,两剑便劈开了。   大阵破碎的巨响惊动了青玄门太上长老,老头从后山飞出来,看着倒是仙风道骨,可谢留夷一眼就知,他寿元将近,命不久矣。   “小友大张旗鼓地杀上我青玄门,所为何事?”   也许是慑于谢留夷的修为,老头忍着气问道。   “为牛头山屠村之事。”   那老头面色一变,上下打量一番,“小友……是剑宗之人?”   “是。”谢留夷有问必答。   “呵呵,”老头一笑,“官府断案还要多方求证,剑宗向来公正,可不能听信一家之言。”   “嗯,你说。”谢留夷点头。   她这样好说话的表现,让老头脸上露出些不宜察觉的轻蔑之色,显然是把她当成了门派里娇生惯养、不懂庶务的天之骄子。   谢留夷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反驳,在老头邀请她下去喝茶的时候也没有反对,乖乖跟着落在青玄门正殿前广场上。   察觉到各个隐蔽处窥视的目光,谢留夷眼神冷漠地扫过去。许多弟子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立刻眼神闪烁着躲开。   来到正殿,元婴期的掌门迎上来,谢留夷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势,根本不理会掌门。   老头笑呵呵地吩咐人上茶,让掌门先下去。   “小友可知十七年前,谢家主母在牛头山遇袭之事?”   老头捋着胡子问。   谢留夷神识铺开,监视着外面的动静。掌门退出去后,便立刻召集弟子,严阵以待。谢留夷正听他们讨论如何诛杀自己,就听到老头提起不久前自己刚刚从缘空那儿听说的消息,暂时收回注意力,点头说:“知道。”   “谢家主母在牛头山遇袭,我们与谢家乃姻亲,自然要帮忙查探真相。多年苦寻,才发现牛头山那些村民并非凡人,而是魔修!”   老头说得煞有介事,谢留夷十分配合地露出夸张的表情,“什么?竟有此事?”   “不错,”老头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我方为保修仙界太平,与那些魔修鏖战多日,方将其尽数诛杀。事后我们在牛头山中发现灵矿,这才知晓那些魔修占山为王,竟是为了盗取矿脉。”   灵矿虽有一个灵字,实际上和灵气无关,是一种特殊的矿石,打造法宝兵器时不可或缺,因此,不管是魔修还是正道修士,都离不开灵矿。   老头是个聪明人,真话掺着假话,听起来十分可信。如果谢留夷真是个埋头修炼的愣头青,说不定就相信了。   可是谢留夷不是。   牛头山和魔域隔着剑宗佛宗和法宗,别说普通魔修,就是九位魔将亲至,也不可能在三宗眼皮子底下把灵矿运回魔域去。   魔修去牛头山挖矿这种说法根本不成立。   见谢留夷表情动摇,那老头乘胜追击,“此事谢家也是知道的,小友不信我,总该信谢家吧?谢家可是七世家之一,嫡女拜了你们剑尊为师,不知小友在宗门内可见过我那大侄女?”   看着对方一脸褶子管小白花叫大侄女,谢留夷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虽然心里鄙夷,面上却露出十分向往的神色,好像她十分崇拜老头话里提起的剑尊高徒。   “玉雪仙子真乃……”谢留夷耿直的性格让她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夸小白花,搜肠刮肚半晌,终于挤出个词儿来,“娇花。”   老头: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没有证据。   老头活了这么多年,人老成精,谢留夷的表演自然骗不过他。也许以为谢留夷和小白花有什么过节,老头话里也不再提起小白花,开始东拉西扯地说闲话,无非是他们和谢家关系多好,谢家又和其它世家铁板一块。   总之就是:别惹我,我有后台。   谢留夷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开口打断他,问:“谢家主母为何临产前外出?”   “这……”老头捋着胡子,浑浊的小眼睛里透着精明,“这是谢家的私密之事,我也不好乱说。”   一番话,既表明自己知道答案,无形中显示自己和谢家关系匪浅,却又没有透露关键信息。   谢留夷换了个问题,“牛头山之事,谢家可有份?”   “自然是有的,”老头极力想把自己和谢家绑在一条船上,“当家主母遇袭,谢家自然不会放任那群魔修逍遥法外。”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谢留夷站起身,“知道了。”   老头以为她要走,起身相送,“小友慢走。”   谢留夷勾起嘴角,似笑非笑,“谁说我要走?”   看着老头脸上惊讶地神色,谢留夷心情愉悦地开口。   “剑牢,起。”   霎时,巨大的剑牢拔地而起,代替护山大阵,将青玄门整个笼罩其中。   外面穿来弟子们惊慌失措的声音,老头面色不善地问:“小友这是何意?”   “赔你们一个护山大阵。”   只不过这个护山大阵,对阵内的人不太友好而已。   要不是因为这次的剑牢太大,谢留夷也不需要和他虚与委蛇这么久。很久没有听过这么多废话了,耳朵疼。   “既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结阵!”   他暴喝一声,门外守着的元婴期掌门立刻带着另外几个元婴长老及金丹弟子摆阵。   然而阵还没摆好,剑牢便爆发出强烈的剑气。弟子们自顾不暇,乱了阵脚,这阵自然也结不成。   谢留夷冷冷看着老头,“在我剑牢中结阵?”   谁给他们的勇气,在化神剑修的剑牢中结阵?   她师父的剑牢能在一方虚无混沌中开辟出安稳的空间,她没那么厉害,只是化神之后,她的剑牢升级成了领域。   在她的领域内,她就是神。   老头察觉不对,面色大变,挥手招出一尊其貌不扬的小鼎。   这鼎刚一出现,谢留夷便察觉到不对。   鼎中怨气横生,周身煞气浓烈得恍若实质。这种东西,已经算是魔物了。这青玄门太上长老竟然堕魔!   鼎身煞气氤氲,模糊了鼎后老头的面目,只听到他狞笑着道:“我的炼魂鼎还未尝过化神修士的元神,今日便用你来……”   话音未落,天上、地上、墙上……四面八方涌出密密麻麻的剑气,向着老头刺去。   谢留夷有着剑修的优良品质,说打就打,绝不多话。她就不明白了,怎么总有人出招前喜欢说废话。   老头到底是化神修士,手腕一翻,一只金色的钟出现在他身上,挡下了所有剑气。   就在这点时间里,谢留夷已经逼近了炼魂鼎,一脚踹在上面。老头的钟被剑气劈碎,刚看清外界景象,迎面便是一只鼎砸过来。   他双手撑住鼎身,双脚发力踩住地面,然而,鼎上穿来的巨力还是将他一路推到了墙根儿,只在地上留下双脚拖出的深深沟壑。   他狞笑两声,“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叫我碰到炼魂鼎。”   见他又开始废话,谢留夷星河脱手,向着老头丹田疾驰而去。   就在这时,老头一掌拍在炼魂鼎上,鼎身倾斜,数不清的冤魂尖啸着从鼎中飞出,冤魂汇集成滚滚洪流,向着谢留夷而来。   气温骤降,四周一片阴寒,煞气顺着毛孔就往骨头里钻,耳中充盈着刺耳的尖啸声,一瞬间似乎能看见十八层地狱,就连阳光也被煞气遮蔽。   这一招,若放在外面,说不定能让谢留夷头疼一下,可惜,这里是剑牢,是她的领域。   谢留夷手印飞速变换,周身剑气暴涨,万千剑气穿透了冤魂的洪流。   在刺破耳膜的厉啸声中,冤魂消散,阳光重新落在谢留夷身上。   方才的剑气不仅绞碎了冤魂,还顺道拆了青玄门大殿的屋顶。   那边,星河正正插在老头丹田处,剑身上星芒闪烁,与之前通体漆黑的样子截然不同。   老头此前全力催动炼魂鼎,却被鼎这挡视线,没有注意到逼近的星河剑,如今遭受重击,不可置信地低头,贯穿小腹的剑,目眦欲裂。   “星……河……”   他认出星河剑,伴随着不成调到声音,鲜血从口中溢出。   “你是……留夷……剑君?”   谢留夷招手,星河飞回她手上不停扭动身体,她又掐了诀,替星河清理干净,星河这才安静下来。   嗖——老头枯槁的身体里,一抹流光窜出,飞速往天空逃窜。下一秒,剑牢爆发出剑气,将老头的元神绞碎。   咚——   老头身体里的灵气散逸,再也承受不住炼魂鼎的重量,炼魂鼎重重砸在地上。   那些被剑气追着到处跑的青玄门弟子闻声回头,便见门派大殿坍塌成废墟,废墟中,太上长老被废了修为,形容枯槁地委顿在地。   谢留夷伸手抹去炼魂鼎上的禁制,将神识探入其中。   此前她绞碎了鼎中所有冤魂,原本以为里面已经空了,却没想到,里面还剩下一个老婆婆。   老婆婆的魂魄上蒙着一层功德金光,看着神智清醒,并未受鼎中怨气所扰。   不过常年待在鼎中,她身上金光已经所剩无几,再晚几天,她也要被炼化了。   谢留夷以神识化形,出现在她面前,问:“你是谁?”   老婆婆吓了一跳,定神打量她片刻,紧张道:“闺女,你也被抓紧来了?快来婆婆身边躲着。”   谢留夷没有多说,直接用神识卷住她,将她从鼎中拉了出来。   原本魂魄不宜在百日出现,容易被阳光灼伤。但是这个婆婆有功德金光护体,外面又是谢留夷的剑阵,自然不会有碍。   那婆婆晃神片刻,才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天,眼中泛出泪花,激动得嘴唇发抖。   “我……我终于出来了?”   看到被剑气追着四处跑的青玄门弟子,她顿时面露憎恶,大喊:“是他们,就是他们杀光了村子里的人!”   她不记得凶手的长相,却记得他们穿的衣服。   谢留夷等她平静一些,才问:“你是牛头山的村民?”   老婆婆闻声,回头看过来,愣了半晌,扑通一声跪下。   “你……你是仙人吗?仙子娘娘,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谢留夷没有否认,耐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老婆婆忙不迭地讲述起来。从她的讲述中,当年的事情其实并不复杂。   牛头山中突然来了一群修士,说他们说魔修奸细,二话不说就开始屠村。老弱妇孺全部被杀死,青壮全部被抓走。   他们死后,魂魄被吸入炼魂鼎,日日受怨气折磨,村民的魂魄全部化为厉鬼。   老婆婆情况特殊,她们家世代行医,老婆婆也是个优秀的医者,早年四处游历,救过瘟疫中一城的百姓,功德深厚,有金光护体,才能在炼魂鼎中维持多年清醒。   先前老头说牛头山中的都是魔修,谢留夷还当是老头胡扯,却没想到当年他们屠村用的就是这个理由。   谢留夷直觉此中有蹊跷,转头看向被废了修为的青玄门太上长老。   他没了修为,外形迅速老化,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僵尸,脸上身上全是灰尘,再不见一星半点高高在上的气势。   谢留夷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发现这老头马上就要死了,身上所有器官都在萎缩,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于是也不费力去问什么,手指作剑诀抵住他额头,搜魂。   老头活得比谢留夷还长,记忆自然也比她驳杂很多,找了许久,谢留夷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由于老头寿命已经走到尽头,他的记忆也在消散,这段信息并不完整,谢留夷只看到一个面目模糊的年轻男人对青玄门掌门说:“只要你帮我做成这件事,我就抬你女儿做如夫人,如何?”   青玄门掌门犹豫道:“这……您确定吗?不过是个凡人,就算目睹了尊夫人生产,也看不出什么。这要是被剑宗发现……”   记忆戛然而止,手下的老人承受不住搜魂的损耗,已经咽气。   谢留夷眸色沉沉。   看来,当年牛头山的事情,谢家才是主谋。   那个年轻男人就是如今的谢家家主。   当年谢家主母生产究竟有何秘密,竟让他杀掉牛头山十数个村子灭口?   缘空不是说,小白花是他接生的吗?那么他和荀墨书才是应该被灭口的那个吧?   她看向疲于应付剑牢的掌门,掐了个诀,围攻掌门的剑气瞬间消失。   掌门喘着气停下来,茫然四顾,视线渐渐落在谢留夷身上,想了想,试探着走过来。   “剑君,太上长老他久久不能突破,寿元将近,生了心魔,这才犯下大错。如今首恶已经伏诛……您放过我们吧?”   他还想把锅全部甩到太上长老头上,却不知谢留夷刚才借着搜魂,已经把他们的恶行摸透了。   “谢家主母生产有何秘密?”谢留夷没理会他的花言巧语,开门见山地问。   掌门一惊,眼神飘忽,“没,没有啊,谢家主母……”   谢留夷抬起手,指尖一点灵光,“我搜魂,还是你自己说?”   搜魂会损伤对方识海,因此,正道修士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搜魂。谢留夷此前已经通知了剑宗执法堂的人,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老头快死了,搜了魂也没关系,可掌门身体康健,到时候执法堂那里不好交代。   谢留夷还没狂到和全世界为敌,这么说不过是吓唬对方罢了。   许是因为自己经常干违法乱纪事,也可能是被谢留夷的剑气打怕了,掌门没有怀疑谢留夷的说法,当即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谢家家主说……说谢家主母怀的孩子不是他的!”   谢留夷一道掌风打在掌门胸口,将他打得倒飞出去,“说谎!”   戴绿帽子和屠杀凡人有什么关系。   掌门吐出一口血,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却在谢留夷的威压之下再次跪下去。   “我……我说的是真的。谢家主母生产时有异象,为她接生的妇人看见了,回去之后四处乱说。后来……后来牛头山一个年轻人去外头找生活,恰好替谢家打短工,将此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提起来,谢家这才知道牛头山十里八村的都传遍了。”   谢留夷:“……”   她这次能肯定,掌门没有说谎。这算什么?一个流言引发的血案?   她大概还原出谢家主母生产的过程。先是不知何故临产前回娘家,路上被人伏击,命大被缘空和荀墨书救了。   夫人生产,他们一个和尚,一个书生,自然不好意思亲自接生,就去附近村子里找了个接生婆。两人应该在产房外守着。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异象是只有接生婆能看见,产房外两人却看不见的?而且这个异象,一看就知道这孩子不是谢家的人?   出家人虽然不打诳语,却能隐瞒一部分真相。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找一趟缘空。   不多时,剑宗执法堂的人便到了。执法堂的弟子服颜色比其它峰的更深,已经接近藏蓝色。当然,这点细微的差别只有剑宗弟子才分得出来。   谢留夷打开剑牢,把人放进来。带队的是化神期的师兄,她将事情简短地交代了一下。执法堂的人比她还沉默寡言,领队的师兄打了个手势,执法堂的人便将几个主要人物分开带走问话,全程不需要谢留夷插手。   没有用武之地的谢留夷只好先告辞离开。   既然这个副本是按照她的记忆编织出来的,那么这种主持公道的事情交给剑宗弟子绝对可以放心。   回到将离公会的时候,言于归他们还没回来,一直到深夜,大部队才陆续返回。   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但是伤都不重。   “我们请了城主府的卫兵和我们一起去救人。”钟长风简短描述了一下救人的过程。   “师父,你不知道,我们把被你废掉的元婴修士往城主面前一丢,他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爽!”周海洋现在叫师父已经叫得十分熟练了。   谢留夷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看了眼他胳膊上被利器划出来的伤口,“走,去练剑。”   堂堂练气剑修,竟然被凡人伤到,都怪她这个师父不够负责。   于是谢留夷十分负责地操练了周海洋一整晚,第二天,周海洋几乎是感恩戴德地看着言于归拉走谢留夷。   谢留夷将之前在青玄门得知的线索告诉言于归,言于归沉思片刻,问:“谢家主母现在怎么样了?”   谢留夷卡了一下,摇头。   “我觉得这件事情,与其问别人,不如问当事人。如果谢家主母还活着的话。”   于是,谢留夷改变方向,带着言于归御剑飞往谢家本家所在的城池。   进了城,两人找了间茶楼,正在商量如何打听消息,就听见街上一阵骚动。   走到窗边往下看,就见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从街头驶来,马车由价值连城的灵檀木所造,拉车的是双翼吞云兽,马车前有侍卫开道,后有美貌婢女跟随,声势浩大。   言于归瞥了一眼马车上的纹饰,转头凑到谢留夷耳边,“是叶家。”   叶家?那不就是谢家主母的娘家?   她依稀记得七世家中有这么一户以财力位列上位世家的家族。   真巧,她刚要调查谢家主母,叶家就自己来了。   茶楼一向是八卦的发源地,修士们在茶楼说八卦的时候可不会设隔音结界,谢留夷只稍微留意了一下,就听了一耳朵的小道消息。   “谢家主母抱病多年,今儿叶家大张旗鼓地来谢城,难道是人不行了?”   “我怎么听说,是谢家家主宠妾灭妻,轻慢正房,叶家这是来给家里姑娘撑腰的吧?”   “谢家主宠妾灭妻也不是一两年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   有人好奇问:“你知道什么?”   先头说话那人得意地晃晃脑袋,“还不是因为,谢家嫡小姐拜入了剑尊门下。据说剑尊极疼爱这个小弟子,连星河剑主留夷剑君都要靠边站。这叶家早几年不管谢夫人,不过是因为已经放弃了这个出嫁女,现在突然想起替谢夫人撑腰,八成啊,是因为母凭女贵,想通过此举向剑尊高徒卖好。”   众人一听,纷纷表示赞同。   “剑尊是何等人物,咱们修仙界第一人!叶家也算那谢小姐的外家,这关系若修复好了,受益无穷啊!”   谢留夷听到这个评价,微微撇嘴。她记忆中的剑尊的确是修仙界第一人,可是副本中这个……啧啧,哪来这么大脸?   “哪那么容易?叶家这么多年对谢小姐不闻不问的,现在人家发达了,又想靠上来,若那谢小姐是个有风骨的,就不该理会。”   “那可是叶家,巨富之家,修仙之路艰难,多一个后盾有什么不好?”   两方人马立刻争论起了小白花该不该原谅叶家,简直比本人还上心。谢留夷不想再听下去,跟言于归简单交代了刚才听到的消息。   言于归眼珠一转,坏笑着说:“我们去谢家拜访。”   谢留夷:???   “你可是那位谢小姐的师姐,路过谢城,听说师妹的母亲病了,去探病不是人之常情吗?”   谢留夷恍然大悟。虽然她知道自己和小白花关系不咋样,但是谢家不知道啊!   看着那华丽的车队消失在街尾,谢留夷当下不再犹豫,带着言于归跟上去。   为了符合剑尊高徒这个身份,谢留夷十分嚣张地没有递拜帖,站在谢家大门口放开威压,用神识传话。   “剑宗谢留夷前来拜访。”   不多时,门内急急忙忙迎出来一名元婴期的管事,一出门便告罪道:“留夷剑君到访,本该家主亲自迎接,然今日家中有事,家主无法亲迎,还望留夷剑君海涵。”   谢留夷神色倨傲,没有说话,旁边言于归适时上前接话,“家师与玉雪仙子姐妹情深,今日路过谢城,特来替玉雪仙子探望家人。刚巧玉雪仙子的外祖家也在,那便一起探望,回去也好跟玉雪仙子交代。”   谢留夷脸上没表情,心里头翻了个白眼:言桃花这谎话真是张口就来。   管事十分热情地将两人迎进门,往正厅而去,还未进门,便听到一尖利女声疯狂地喊道:“她不是我女儿!她是怪物!”   管事听到这声音,便知里面情况有异,脸色一变,就要带谢留夷他们换方向。   谢留夷挥手,强横的灵力将管事推开,自己大步赶去吃瓜,后面言于归替她找补的声音渐行渐远。   “家师担心师叔的家人,这才着急了些。她就是这样热心的人,剑尊也最看重家师这一点,若他老人家知道家师今日所为,定会倍感欣慰。”   ……   谢留夷一进正厅,就吸引了厅中众人视线。   厅中上首坐着一男一女,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旁边的女人容貌倾城,一双眼睛顾盼生辉。   左手边贵客位上坐着个浑身金灿灿的男人,戴金冠,一身金线织就的长袍,脚上蹬着金线刺绣的靴子。   厅中站着个骨瘦嶙峋的女子,穿戴倒是华丽,只是那张脸几乎瘦得脱相,眼下青黑,似乎很久没有睡好。旁边有年长的嬷嬷揽着肩膀轻声安慰,女子神色中却还是可以窥见疯狂之色。   想来刚才在厅外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位发出的。   上首的男子起身,拱了拱手道:“难道阁下就是……”   刚才谢留夷用神识传音自报家门,只是对方不一定相信,于是她拔出星河剑,注入灵力,激发剑身上的星芒。   “星河剑主谢留夷。”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啦,我真棒!感谢在2021-10-29 22:41:50~2021-10-30 20:5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谢家主与叶家主一眼便认出了星河剑, 有星河剑为证,自然也不会怀疑谢留夷的身份。   两位家主当即便起身拱手问好。   如此尊重并非单纯因为星河剑主或者剑尊徒弟的身份,若谢留夷还在元婴期, 那两位家主是不可能站起来迎接她的。   修仙界, 一切还是看实力。   谢留夷掐剑诀还了一礼, 那厢谢家主寒暄了两句,便直入主题, “留夷剑君来此,所为何事啊?”   谢留夷心里默默回答:吃瓜。面上却一派正经,“替师妹探亲。”   叶家主十分高兴,“看来, 我家阿芍和剑君关系不错啊。”   谢留夷听到这个名字有些不爽, 正待纠正, 就听到站在厅中那位瘦骨嶙峋的妇人像是被刺激到一般,又开始尖叫。   “怪物!她是个怪物!”旁边的嬷嬷急忙捂住她的嘴。   谢家家主面色难看,拱手道:“剑君也看到了,现下谢某要处理些私事, 实在不方便招待剑君,我先让人招待剑君去休息,今晚摆一桌宴席, 好好款待剑君。”   谢留夷怎么可能愿意, 当即转身, 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理了理裙摆, 一副准备加入对话的样子,“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谢家主还想说什么, 那边叶家主便打断他,道:“刚好留夷剑君在此,可以替我可怜的妹子做主。况且,剑君是替阿……”   “玉雪仙子!”知道他要说什么,谢留夷提前纠正。   叶家主根本不在意侄女叫什么,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剑君替玉雪仙子来探望生母,谢家主也没道理赶人走。”   被叶家主这么一打岔,谢家主也不好再赶谢留夷走,只好皱眉道:“如今叶家主也见到你妹妹了,今日这场闹剧便到此为止罢,婉玉是我夫人,叶家主切莫听信谣言,伤了两家和就。”   他赶不走谢留夷,又不想让家丑外扬,于是便想结束这场对话。   叶家主哪能让他仓促结束,抬起扇子指向上首容貌倾城的美人,“早听说谢家主宠妾灭妻,今日我亲自上门拜访,你这妾室竟然越俎代庖,以主母之姿态招待我,还说是谣言?”   “婉玉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她这样如何能承担当家主母之责?即便如此,我也留了她正妻之位,不过另外抬了人替她操持庶务,已经仁至义尽!”   叶家主轻蔑一笑,“我妹妹的样子我当然看到了。好好的姑娘,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嫁到你家才多久,就叫你们磋磨成这幅样子,你还有脸说?”   谢家主顾忌着家丑不可外扬,言语之间不尽不实。但叶家主巴不得把谢家的遮羞布揭了,让谢留夷看看下面的糟污事儿,拆起台来一点顾忌都没有。   可是谢留夷对谢家干了什么事儿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当年小白花的身世到底有什么问题,因此注意力一直都放在谢夫人身上。   说来可笑,两位家主争的是谢夫人的抚养权,却没人想起来让谢夫人坐下。   还是那位叶家主口中越俎代庖的红颜祸水,趁着两个大老爷们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与那嬷嬷一起扶谢夫人坐下。   谢夫人显然是受过巨大的刺激,导致精神异常。联想到她一听到小白花的名字,就会歇斯底里地喊“她是怪物”,可见她变成今天这副样子,罪魁祸首就是小白花。   莫非是小白花出生时的异象刺激到了她?   正在这时,叶家主的话引起了谢留夷的注意。   “谢家主,你都放出谣言,说玉雪不是你的种了,现在又怎么好意思,强留婉玉在你们谢家?”   谢家主当下也顾不上维持就度,大声驳斥道:“无稽之谈!玉雪仙子是我们谢家嫡女!”   叶家主冷笑一声,“若非如此,你谢家又怎么会在我妹妹即将临盆之时,将她送走,还派人在牛头山伏击?”   谢留夷顿时来了精神,她就说当初袭击谢夫人的不可能是魔修,却没想到是谢家的人。谢家的人为什么要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不稀搭上当家主母的命?   谢家主显然没料到叶家主竟然查到这件事,卡壳了一下,叶家主乘胜追击,“我外甥女儿命大,得贵人相救,这才活了下来。可你总得解释解释,为什么我外甥女儿从小那么多灾多难呢?”   缘空说,小白花从小运就不好,总是遇见危险,若非他和荀墨书留心关注,小白花都不知道被拐卖多少次了。听叶家主的口就,似乎小白花的多灾多难是认为的。   谢家……似乎很不想要小白花。   这样的大家族,若是不想要一个孩子,有的是手段让人悄无声息地病逝,为什么会想出让孩子被人拐走的法子?   除非,他们不敢杀小白花,却又怕小白花。   那边,听到叶家主的话,谢家主爆呵道:“叶成玉!你闭嘴!阿芍如今是剑尊高徒,你往她身上泼父不详的脏水是何用意?”   他一着急,便喊了小白花拜师前的名字,那位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谢夫人瞬间受到刺激,也可能她一直都在承受着他们两人吵架内容的刺激,只是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像打开了开关一样,爆发出来。   “她不是我女儿!她是个怪物!”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双手在空中乱抓,力就极大,那老嬷嬷被她一把推开。   谢留夷离她不远,当即快步上前,单手捉住她乱挥的胳膊,右手掐剑诀抵住她额头,口中默念清心咒,精纯的灵力透过指尖进入谢夫人的身体,安抚着她的情绪。   终于,谢夫人安定下来,谢留夷手上不停,俯下身去在她耳边轻声问:“她是什么怪物?”   因为有她的灵力安抚,谢夫人没有发狂,而是抬起头来,一双浑浊的眼中净是恐惧,“她是……罗刹种。”   谢留夷:???   尽管她声音很小,可是身后的谢家主和叶家主一个化神,一个元婴,都听见了这句话。   叶家主顿时哑火。他确实想拉踩谢家,却从没想过自家疯疯癫癫的亲妹子竟然会说出这样一个,可能会让谢、叶两家同时陷入危机的大秘密。   谢夫人还在不停喃喃,谢家主怒喝道:“住口!”随即转向旁边的如夫人和嬷嬷,“还不快把人待下去,留她在这儿丢人现眼吗?!”   先前留谢夫人在正厅,不过是因为叶家主阻拦,如今叶家主也不再阻拦,两人便立刻上来,从谢留夷手中抢过喋喋不休的谢夫人。   谢留夷从善如流地把人放开,那边谢家主语就冷硬道:“我这夫人疯癫多年,留夷剑君可别信她的疯话。玉雪仙子如今可是剑君的师妹,若玉雪真是罗刹种,剑尊怎么可能看不出?”   叶家主跟着干笑两声,“是啊是啊,剑尊慧眼如炬,既然能收玉雪为徒,自然能证明玉雪清白。”   谢留夷面上不动声色地附和了两句,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现在这个假剑尊是潜识化身,如果是他的话,收个罗刹种为徒,也不是不可能啊。   罗刹种是传说中开启罗刹海的钥匙,潜识收这个徒弟,莫非是想开罗刹海,引罗刹来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这章很短小,我忏悔。   明天我会好好码字,争取每天双更。顶锅盖逃走。 第152章   经此一事, 大厅内的人也没有了拉扯的心思,谢家主送客,叶家主配合地起身告辞, 谢留夷也没有留, 转身率先走出去。   外面明媚的阳光下, 眉目如画的少年气定神闲地站在台阶下,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 转过身来,眉目冷峻,眼神却柔和。   身后传来谢家主的声音,“留夷剑君留步。”   谢留夷驻足侧身, 就见谢家主大步追出来, 招手示意旁边仆从上前, “将苍松院收拾出来,”又转向谢留夷,“我先让人带剑君去休息,今晚设宴招待剑君, 还请剑君一定要赏脸。”   谢留夷冷着脸点头。   “剑君请随我来。”仆从躬身带路。   谢留夷对言于归招招手,然后跟上那仆从。   谢家本家面积很大,占了一整座山, 苍松院地处山脊, 位于大宅深处, 往前有重重守卫, 往后有谢家老祖闭关的洞府。身为七世家之一, 谢家有三位大乘期老祖坐镇,这也是为什么谢留夷只能假借小白花名义来探亲,却不敢强闯的原因。   她刚才听见了谢家不惜屠杀凡人也要掩盖的大秘密, 谢家当然不可能轻易放她离开。   自从使用了默石心,她在神识方面的灵敏度大幅度提升,强度堪比大乘期。刚从大厅出来,她就察觉到三道大乘期神识同时落在她身上。   谢家后山的三位大乘老祖可不是潜识那样空有修为的花架子,谢留夷还没有狂傲到同时和三位货真价实的大乘修士对上。只能先按兵不动,虚与委蛇。   “这里便是苍松院,小人就在院外,剑君有事尽管吩咐。”仆从态度恭敬,可是也掩盖不了他就是在门外看守谢留夷的事实。   谢留夷什么都没说,带着言于归进了苍松院。   苍松院是座一进的院子,房前屋后都栽着松树,谢留夷一路进了正房,关上门,随手设了个结界,就拉着言于归就往床上钻。   一副迫不及待的猴急样儿将人推倒在床上,三两下扯下床帐,不顾言于归惊愕的眼神,回忆着合欢门女修的做派,浮夸地抛了个媚眼。   “你就从了为师吧。”   说完,饿虎扑食似的扑过去,开始粗暴地拉扯言于归的腰带。   言于归像是被吓呆了,涨红了脸,愣愣地一动不动,任由谢留夷毫无章法地上下其手。   谢留夷也不知是业务不熟练还是太急躁,解完腰带去解衣带的时候竟然不小心打了个死结。   解了两下没解开,她直接拽住言于归肩膀上的衣服蛮力一扯,露出白皙如玉的肩膀,形状优美的锁骨上染了一层红霞。   谢留夷缓缓贴近,脸已经能感受到男人身上炽热的温度,鼻尖全是青草的气息。清浅的呼吸打在面前的皮肤上,像是呼吸里带了胭脂,将那一块染得更红。   耳边,言于归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喉头忍不住发出一声□□,听得谢留夷心底一麻,胳膊差点没撑住身子,埋进言于归的颈窝。   终于,笼罩在身上的大乘修士的神识褪去,她才松了口气,紧绷了一路的神经放松下来。   大乘期修士的神识她无法屏蔽,一时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演一出少儿不宜。   谢家三个大乘期老祖几千岁的人了,总不至于没品到围观小辈寻欢作乐。刚才若对方神识退得晚一点,她就不得不亲上去了。   只是她松这口气的时候忘记了两人此时的距离,这口气恰恰喷在言于归的颈侧,耳边一声闷哼,身下的人整个抖了一下。   她发觉不对正要起身,就感觉腰被言于归大力搂紧,谢留夷猝不及防,直接倒在他身上。   “别动。”言于归埋头在她颈侧,呼出的气息滚烫灼人。   感受到身下的人身体的异样,谢留夷默默举手,像投降一样,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直到他呼吸渐渐平复,放开她的腰肢,她才一腾身坐起来。   脸颊滚烫,她用手给自己扇风。那边言于归也慢慢坐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一只小刷子轻轻扫过她心尖儿。   谢留夷条件反射地清了清嗓子,用手背贴着脸颊降温,“刚才有人监视。”   “嗯。”   言于归发出短促的一个音节就不再说话,谢留夷为了缓解尴尬,开玩笑说:“你皮肤怎么那么细?”   说完就觉得不对,怎么好像登徒子调戏良家妇女一样。耳边听到言于归轻笑一声,脑子轰一下炸开,急忙又转移话题,说起了方才厅中谢夫人的表现。   “罗刹种?”言于归神色有些茫然。他这几天虽然针对性地看过许多副本背景相关的书籍,却没听说过这个词。   “开启罗刹海的钥匙。”谢留夷简短地解释道。   言于归蹙眉,“自从你说了罗刹海和你记忆中的不同,我翻阅过十二楼所有与罗刹海相关的书籍,没看见过罗刹种。”   言于归过目不忘,他说没有,谢留夷完全不怀疑。十二楼的藏书虽然不如法宗的瀚海馆丰富,可也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整个十二楼都找不到罗刹种相关信息,要么是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罗刹种,要么是罗刹种的相关记载特意被人抹去。   潜识提到过罗刹种,谢家和叶家也显然知道罗刹种是什么,前一个推测显然不成立,那就只能是后者。   是谁抹去了罗刹种的信息,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留夷和言于归对视一眼,明白对方和自己猜的是同一个答案。   潜识。   它抹除了罗刹种的文字记载,却保留了罗刹种的存在,此举的目的,除了对付谢留夷之外,没有第二个答案。   她的死劫,很可能就应在罗刹种上。   “罗刹种的存在很可能是隐秘,只有大势力的核心层才知道,我们需要找人打听清楚。”言于归靠在床柱上,右手食指不自觉敲击锦缎被面,“得去合欢派一趟。”   合欢派掌控着天下所有的风月场所,同时也是最大的情报贩子。   “可是魔域的玩家……”   “所有玩家绑起来也没你重要,”言于归语气陡然变得锋利,“谢留夷,解决你的死劫之前,其它事情都往后放。”   这还是言于归第一次叫她全名,可见是气得很了。谢留夷心里并不赞同他的话,但是她明智地没有说出来。   “得先离开谢家。”   无论是解决死劫还是去救身陷魔域的玩家,前提都是从谢家出去。   看在剑宗和假师父的面子上,谢家即便不放她离开,暂时也不会撕破脸。她只怕,这事儿传到假师父耳朵里,那个不要脸的会落井下石。届时她腹背受敌,处境更加危险。   对于要怎么离开谢家这件事,两人暂时都没有头绪,只好先按捺下来,静静等待谢家为谢留夷举办的接风宴。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   今天卡得厉害,剩下的还在码,先放一章短小章出来感谢在2021-11-01 00:01:59~2021-11-01 23:1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谢家后山一处风景秀丽的山谷中, 谢家主匆匆走入一处装饰精致的洞府。   洞府中坐着三个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个中年美妇人, 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   谢家主刚进去, 便听那老人中气十足地叫嚷道:“要我说, 直接把那女娃儿和他姘头一起杀了,一了百了。”   他知道老者口中的女娃儿指的是谁, 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只是说话的是老祖宗,他心里纵有千般不愿,也不敢在明面上反驳。   一旁美妇人冷哼一声,“说得轻巧, 那可是剑宗的宝贝, 杀了?她但凡在谢家掉跟头发, 剑宗那几个剑疯子都得把谢家铲平咯。你有胆子,就自己去杀,我可不想招惹那群护犊子的剑修。”   谢家主这才松了口气,好在老祖宗里面还有识大体的。   那老人被美妇人阴阳怪气地一怼, 又不甘心偃旗息鼓,一拍桌子,道:“那女娃儿知道了罗刹种的事情, 难道就这么放她走?”他又将矛头对准了刚进门的谢家主, “都怪你, 当初要是把你媳妇儿一起灭口了, 哪会有今日这档子事儿!”   谢家主擦擦头上的汗, 告饶道:“老祖宗明鉴,叶婉玉终究是叶家嫡系血脉,命牌入了叶家宗祠的。老祖宗也知道叶家见利忘义的德行, 若冒然动手,她的死因瞒不过叶家,那叶家定会从咱家狠狠私下一块肉去。”   “况且,那女人吃了十几年的药,原本已经彻底疯了,谁知道那星河剑主竟有本事叫她清醒片刻,偏偏漏了这要命的信儿去,这实在是……”   这时,美妇人再次开口,“依我看,大可不必如此小题大做。罗刹种这东西,也就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知道得清楚些,如今,知道的都三缄其口,那女娃儿或许根本就没听说过,你们也都看到了,人家刚回房,就猴急地跟她徒弟翻云覆雨,压根儿没把这事儿放心上。你们这般欲盖弥彰的,反倒叫人起疑。”   她这话说得有道理,谢家主与老头都没反驳。   三人视线不自觉都投向那闭目养神的年轻男人。沉默片刻后,那男人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中一片白翳,竟是个瞎子。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年轻人声音温润,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要怪,就怪她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   “可是剑宗那边……”美妇人有些犹豫。   “只要她不是死在谢家,不是死在我们手上,剑宗又能如何?”年轻人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老祖宗的意思是?”谢家主不解地问。   年轻人闻言,一双布满白翳的眼睛“看”向谢家主,竟看得他脊背一寒,不自觉低下头去。   “悲风城一行,邀她与我同去。”   ……   黄昏时分,谢家的下人敲响院门,言于归去应了门,回来说谢家准备好了接风宴,请谢留夷去前厅。   她起身,大步往外走,却被言于归拉住。他无奈道:“你别这么精神。”   谢留夷一头雾水,什么叫别这么精神?她不是一向这样吗?   言于归突然倾身过来,在她耳边用气声说了一句话,“你腰不疼吗?”   谢留夷愣愣摇头,“不疼……啊!”   她终于反应过来言于归是什么意思,只觉得热气上涌,头顶冒烟。   言于归双手摁住她眼睛一顿揉搓。即便化神修士,眼睛也是脆弱的,等他手放开,谢留夷就觉得自己眼睛又酸又干。   她挥手招出一面水镜,看见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那张脸还是面无表情,但是眼圈通红,因为疼痛微微眯起,倒显出一丝慵懒的媚意。   看着真像是白日宣那什么,纵那什么过度。   “不错,记得保持。”言于归带笑的声音近在咫尺,谢留夷红着眼睛瞪他一眼,再走路时却下意识缩小了步幅,学着合欢宗女修的样子,尽力走出弱柳扶风的姿态来。   “你还是正常走吧,”言于归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一声,“也就一个下午,以化神修士的身体强度不至于……嗯,腿软的那个应该是我。”   谢留夷:我怀疑你在开车!但我没有证据!   谢留夷原本以为今晚会是一场鸿门宴,结果什么事都没有,谢家主好像忘了今天谢夫人那一出,热情又不失周到地招待她和叶家主吃了一顿饭。   直到这顿宴席接近尾声,谢家主话锋一转,说起家中一桩难事。   “先前家中小辈结伴外出游历,却于七日前下落不明。”谢家主长叹一声,“家中老祖卜算多日,才算出那几个孩子受困于悲风城。”   悲风城是魔域九将之一琊风的大本营。在谢留夷记忆中的修仙界没有魔域九将,也就没有悲风城。魔域相关的信息,是先前谢留夷与言于归比照记忆与现实不同的时候,言于归给她科普过的。   那边谢家主还在继续说:“如今家中年轻一辈全陷在魔域,若救不回来,我谢家必然元气大伤。只是,谢家三位大乘老祖中,两位寿元将尽,在闭死关,剩下一位,也因为强行卜算造反噬,需闭关修养。”   那厢叶家主接话道:“这可如何是好,谢家以占卜见长,能打的没几个。大乘期老祖不出马,你们哪里有人能去悲风城救人呢?”   谢家主苦笑道:“不怕留夷剑君笑话,家中实在无人有本事往悲风城走一遭。谢某厚颜,想请留夷剑君看在和玉雪仙子的情分上,帮谢家这一把。”   “剑宗修士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谢家遭逢大难,哪怕不看玉雪仙子的面子,留夷剑君想必也不会袖手旁观。”叶家主啪地一声合起金灿灿的扇子,给谢留夷带了个高帽。   两人一唱一和到这份儿上,谢留夷心中暗道: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怎么帮?”   “剑修的战力天下闻名,若留夷剑君愿意,谢某想请留夷剑君同谢家的化神客卿一起,往悲风城走一趟,将谢家的小辈救回来。届时,谢家拍卖行的所有珍稀灵矿,随您挑选。”   谢留夷手指不自觉绷紧。可恶,用灵矿来诱惑一名剑修,太犯规了!   她没有冲动答应下来,而是在心里思忖。   虽然不知道悲风城之行,谢家挖了什么坑给她,但是对她来说,在外面总比在谢家本家行动更方便些。此前青玄门的事情已经交给剑宗执法堂去查,如果证据确凿,查到谢家也是迟早的事儿。说不定她还没到悲风城,谢家先被剑宗清算了。   正在这时,身后装柔弱的言于归突然凑在她耳边,用祸国殃民的柔弱声音说:“师父,我的朋友,也被关在悲风城了。”   谢留夷立时反应过来:有一部分玩家被关押在悲风城。   她偏头看了一眼眸中漾着春水的言于归,恍然大悟。   言于归好歹是个魔尊,九魔将中有一半忠于他。等到了魔域,想拜托谢家的人也许更容易。   当下不再犹豫,点头说好。   两位家主又是一通高帽,谢家主击掌三声,门外走进来一个弱质彬彬的少年,少年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手中执青竹盲杖,修为不过化神初期。   “剑君,这位是我谢家客卿,道号怀瑾,于占卜一道十分擅长。此行便由他陪剑君走一趟,可好?”   那名少年并未放出神识,却准确地找到谢留夷的方向,彬彬有礼地行了一礼,“此行仰赖留夷剑君关照。”   声音如春风拂面,听起来叫人十分舒心。   谢留夷定定打量着少年半晌,看不出什么特殊来,只是直觉不喜欢他。但她不会表现出来,只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做足了高傲的样子。   那少年并不生气,浅浅一笑,“某先告退,明日一早,恭候留夷剑君。”   结束宴席,回到苍松院,谢留夷全程未察觉大乘修士的神识。她神色并未轻松半分,反而愈发严肃。   不监视并不代表放心,更可能是觉得不需要监视了。   谢家能为了保守罗刹种的秘密,屠杀什么都不知道的村民,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   剑宗是个马蜂窝,捅一个来一窝。谢家不敢轻易对她动手,八成打着借刀杀人的注意。   他们都知道,剑修同阶无敌,放她去魔域那么远,怎么可能只让一个化神期的跟着她?   那个怀瑾绝对不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不行了,扛不住了,先去睡一觉,明天继续。 第154章   怀瑾的确不简单, 而且对方根本不屑于隐藏自己的不简单。   就飞行速度来说,剑修御剑的速度同阶无敌,就连天工阁最高阶的飞行法器也追不上, 谢留夷带着言于归御剑的时候根本没有压制速度, 可是那位怀瑾却始终毫不费力地跟在她身边。   他的飞行法宝是一根平平无奇、色泽翠绿的竹杖, 以谢留夷的眼力,竟看不出这跟竹杖是什么品阶。   蒙着双眼的青年看起来温润如玉, 可谢留夷却觉得他十分高傲,高傲到丝毫不掩饰自己真正的实力。   他一点都不像来看守谢留夷的,闲适得就像出去郊游,连神识都没有外放, 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谢留夷逃跑。   或许这是强者的自信, 他有把握, 谢留夷不可能从他眼皮底下脱身。   他越是放松,谢留夷就越警惕。   身后言于归拉过她的手,在掌心写了两个字:谢瑜。   谢留夷手指绷紧,心往下沉了沉。   她记忆中的修仙界确实有这么一号人, 不是什么谢家客卿,而是当世四位大乘期大圆满修士之一,一个修占卜之道的散修, 也是她师父这种万事不挂心的人唯一真心实意讨厌的人。   那么在副本中副本在大乘期修士数量设定上和她记忆一致, 那么这位大乘期大圆满的神棍, 应该就是谢家三位大乘期老祖之一, 还是修为最高的那个。   谢留夷感觉自己现在就是高速路上被大卡车别住、往隔离带上撞的吉普。谢瑜不会杀她, 只会押着她去送死。   那就让她试试,是谢瑜这辆大卡车和被当成隔离带的悲风城硬,还是她谢留夷这辆钢筋铁骨小吉普更硬吧。   从谢家飞到魔域需要三天, 由于言于归还未辟谷,寄生物也不在身上,需要正常进食和休息,谢留夷中途遇到城镇会降落,让言于归吃饭休息。   怀瑾、或者说谢瑜似乎并不介意,心情很好地跟在后面,像是犯人执行死刑之前的临终关怀。   晚上谢留夷照样和言于归睡一间房。   谢瑜先用神识查探,发现谢留夷动作粗暴地拉扯着言于归上床之后,便收回神识。他不知道谢留夷能察觉到他的神识,也就不知道当他收回神识后,谢留夷总要顶着一张快要冒烟的脸,一脸心虚地替言于归穿好衣服。   言于归一把揽过谢留夷的腰,埋在她颈窝平复呼吸之后,才咬牙切齿地说:“再来几次,我就废了。”   谢留夷尽职尽责地充当人形抱枕,用打商量的语气说:“要不下次你主动?”   言于归突然抬起头来看她,看那眼神,恨不得咬她一口。不过他最终什么都没做,爬起来去摇床。   客栈的床质量不怎么样,摇动的时候发出暧昧的咯吱就。   谢留夷:“我设了隔音结界。”   就算喊破喉咙谢瑜也听不到,不需要做戏做这么全。   言于归瞥她一眼,没说话,继续摇。谢留夷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没管他,自顾自入定,心神沉入识海。   寡言封印感应到她的到来,将她师父送进她识海的那些信息一点点吐出来。   谢留夷参详一整晚,直到第二天天亮,敲门就响起,门外传来怀瑾温润的就音:“留夷剑君,我们该出发了。”   言于归起身,倒了一杯茶,用灵力加热后泼在床上,然后将床单和被子扯得乱七八糟,这才和谢留夷一起出了门。   在楼下吃早餐的时候,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出现了一道虚影,虚影渐渐凝实,正是谢瑜。   不过这个谢瑜眼睛上没有蒙布,周身萦绕着淡淡魔气,一双布满白翳的眼睛似乎能看到一般,视线扫过凌乱的、带着水渍的床铺,又伸手握住床柱,轻轻晃动。   床早就被言于归摇得有些散,他只轻轻一碰,便发出吱呀就,像是不堪重负。   他收回手,嘴角勾起不屑的笑,就音依然温润,听起来却十分阴冷。   “呵,年轻人。”   坐在餐桌旁的怀瑾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像是个没有脾气的饭搭子,听言于归小就抱怨谢留夷太“粗暴”,谢留夷冷着脸不说话,偶尔回应几个单音节词,一点也看不出一进门就拉着人上1床的劲儿。   就这样,白天赶路,晚上休息,几人用了四天多才赶到魔域。他们先在魔域外围的中立缓冲区换了身衣服。谢留夷不想大剌剌穿着剑宗的弟子服进魔域,而怀瑾也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意思,这让谢留夷愈发警惕。   魔域魔气弥漫,修士若吸纳魔气入体,极易走火入魔,因此进入魔域之后,谢留夷和言于归必须得停止体内灵气运行,怀瑾也是。这样一来,三人无法使用法宝飞行,只能借助魔域本土的交通工具。   这样一来,又折腾了两条才抵达悲风城,而这一路上,谢留夷也听到一些消息。   比如魔尊血魔闭关冲击大乘巅峰,至今未出关,生死不明;比如忠于他的四位魔将和另外五位魔将之间已经剑拔弩张;比如悲风城城主,魔将亦风带回来一个人族女修,养在深宫,极尽宠爱,甚至为她散尽后宫。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亦风像中了蛊似的舔狗行为,谢留夷直觉那个人族女修就是小白花。   可是小白花跟假师父形影不离的,总不至于被魔域掳走吧?又或者,小白花出现在魔域,其实就是假师父的手笔?   谢留夷想不通,只能先记在心里。   另一个消息是言于归通过寄生物得知的。他和寄生物可以短时间内精神互通。   几位魔将这些天将自己抓到的玩家分批送往悲风城。   谢留夷直觉悲风城有大事要发生。   “道友,”自从进入魔域,怀瑾就没有再叫过她剑君,谨慎得像真的是来救人的,“我有朋友在悲风城中,今晚便先去他那里落脚,请随我来。”   说完,率先向着某个方向走去。   所谓朋友,八成是谢家布在魔域的暗桩。   “这么信任我?”谢留夷似笑非笑。   怀瑾驻足转身,嘴角勾起温和的笑容,“道友是来帮我的,我又何必遮遮掩掩?”   谢留夷心下微沉,谢瑜已经不再掩饰他杀人灭口的决心,否则也不会让她知道谢家暗桩这么隐秘的事情。   身后言于归突然握住她的手,借着这个姿势,在她手心写了两个字,她瞬间安心下来。   楼安,大乘后期,九魔将中修为最高的一位,魔尊的心腹。   言于归的意思是,楼安已经到达悲风城。   ……   谢家在悲风城的暗桩是一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食肆,味道难吃到谢留夷都怀疑他们怎么开下来的。   怀瑾不知给掌柜的看了什么,对方面色瞬间恭敬起来,躬身道:“关押三少爷的地方并不在悲风城中,现在只能大致确定是南面。魔域地广人稀,具体位置还需要再细查。”   原来谢家小辈还真陷在悲风城了。可是谢家距离悲风城甚远,这些外出历练的小辈是怎么被悲风城抓到的?   还是那句话,魔修不可能在三宗眼皮子底下溜进修真界去绑人。   除非,谢家小辈是自己进魔域的。   谢留夷直接问了出来,“谢三少为什么来魔域?”   掌柜的卡壳了一下,犹豫地看向怀瑾,怀瑾似乎察觉到掌柜的视线,低头轻咂一口茶,“告诉她也无妨。”   “是,”掌柜的行了一礼,说,“三少爷此行,是为了押送炎城产出的天魔石。”   天魔石?!谢留夷面色一变。   天魔石之于魔修,相当于灵石之于修仙者。储存魔气,也可作为货币使用。   而天魔石对修仙者来说,却无异于鸩毒,百害而无一利。   谢家和魔域九将之一的炎城王有勾结,其中还涉及到天魔石,谢留夷不得不怀疑一件事。   “谢家叛魔了?”她一字一顿地说。   掌柜的听她说话的语气不对,反应过来她不是谢家人,游移不定地看向怀瑾。怀瑾轻笑一就,一点都不在意秘密暴露,反而问:“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不怕被灭口么?留夷剑君。”   这个称呼一出,掌柜的面色大变。   “你又不是现在才想灭口。”谢留夷毫不在意地说。   怀瑾又是一就轻笑,“年纪轻轻,定力倒是不错,一路上都不急不躁的,还有心思跟徒弟翻云覆雨。”   谢留夷没理会,只是好奇地问:“为什么?”   谢家是七世家之一,在修仙界地位超然,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判投魔界。   “你不是很聪明么?猜猜看。”怀瑾一副学堂夫子启发学童的语气。   谢留夷面无表情地看向言于归,“你来。”   打嘴仗这种事情不适合她。   言于归原本站在她身后,尽职尽责地扮演徒弟兼男宠的角色,此刻也不装了,上前一步,在她身边坐下来。   “谢甫前辈怕是快陨落了吧?谢瑜前辈”   谢甫,谢家三位大乘老祖之一,早些年受过重伤,从那之后,修为不得寸进,停留在大乘初期,如今寿元将尽。   谢家擅长占卜一道,实力是七世家中最弱的,要不是有三位大乘期老祖镇着,怕是早就被拉下七世家之列。   一旦谢甫陨落,就算谢瑜再强,也罩不住谢家。   可是,这个理由不够。谢留夷心底暗暗摇头,仅仅是掉出七世家而已,对谢家也不算伤筋动骨。   听到自己本名,谢瑜丝毫不显惊讶,淡淡道:“猜对了三成。”   也就是说,有这个原因,但不是主因。   谢留夷灵光一闪,“小白花?”   “小白花是何物?”谢瑜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罗刹种,玉雪。”既然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谢留夷也不装无知了。   “哦,”谢瑜恍然大悟,像个慈祥的长辈在陪小辈聊天,“那丫头我见过一次,倒与你这称呼十分贴切。”   顾左右而言他,却不说对不对。   言于归垂下眼睫,片刻后,抬头看向谢瑜,“谢瑜前辈的眼睛是因何而瞎?”   关于谢家的记载中只说,谢瑜是谢家最惊才绝艳的天才,却从未说过他是个瞎子。   谢瑜突然沉默,没有回答。   “谢瑜前辈擅长卜算,可曾窥探过天机?”   谢瑜依然八风不动,可是言于归却了然道:“看来是因为窥探天机反噬致盲。”   谢瑜这才终于正眼看向言于归,威压排山倒海地扑过来。   谢留夷眉头一皱,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想挡在言于归前面,手腕却被言于归拽住,只能顺从他的力道重新坐下来。   言于归额头渗出冷汗,整个人被压在椅子上动都不能动,额头青筋暴起,似乎在承受极大压力。谢留夷急忙掐诀,星河破体而出,悬浮在言于归身前,剑气凛然,消减掉大部分威压。   言于归不避不让地观察着谢瑜,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就音来,“是什么天机呢?你自己的未来?家族的未来?天下的未来?”   他突然露出胸有成竹的笑,“看来是天下大势。所以,谢瑜前辈叛魔,是因为卜算出魔道兴盛,正道衰微?”   谢瑜定定“看”了他片刻,收回威压,突然一笑,“可惜了,若你没有拜入剑宗,倒很适合接我的衣钵。不如你改投我门下,我必定倾囊相授。”   言于归放松下来,往椅背上一靠,露出个狂放不羁的笑,像刚打完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我拒绝,”他语气十分正经,“你没我师父漂亮。”   谢留夷:???   在这种时候皮一下你很开心吗?   似乎是突然想起两人见不得人的“关系”,谢瑜十分不屑,“拜我为师,要什么女人没有,区区一个谢留夷算什么。”   话音刚落,星河剑气暴涨,凌厉的剑气将谢瑜面前的桌子劈得粉碎,掌柜的被剑气掀翻,撞在墙上。   可是谢瑜却毫发无伤地坐在原地,头发丝儿都没有动一下,像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山。   “狂妄,小小化神,也敢对我出手,不怕我杀了你么?”   谢留夷收回星河在手里把玩,十分不要脸地问:“你敢杀么?”   她是剑宗首席大弟子,命牌存在掌门手里,一旦她死了,她生前最后的景象会立刻呈现在剑宗大乘期老祖面前。   谢瑜只要没疯,就不敢亲自动手杀她,最多是教训一番,谢留夷刚好可以试试他深浅。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她都差点骑脸输出了,谢瑜却并没有生气,语气十分平和,“就算你不怕,可你身边那位呢?若我要杀她,你拦得住吗?”   谢留夷瞬间握紧了星河,脸色沉下来,“你可以试试。”试试我活着的时候,会不会让你碰到他。   谢瑜依然没有出手,他取下遮眼的布,一双布满白翳的眼睛看过来。   “如果,让你用星河剑来换那小子的性命呢?”   大乘期修士的威压如泰山压顶一般压过来,剑盾瞬间升起,星河剑轻颤,发出嗡鸣。   谢留夷顶住威压,轻抚剑身,“老色批,星河还是小姑娘。”   此话一出,就连谢瑜也愣怔片刻,反应过来之后沉着脸收回威压,甩袖而去。世家出来的修士,就是好面子,此前会因为谢留夷疑似做有辱斯文的事,收回神识不再监视。现在被指着鼻子骂老色批,怎么能忍?   但是这里是悲风城,悲风城既然会抓谢家的小辈,就说明亦风和谢家没有勾连。在这里闹大了,引起亦风的注意,反而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谢留夷就是拿准了这两点,才敢踩着谢瑜的底线大鹏展翅。   虽然谢瑜走了,但是食肆里的人对谢留夷和言于归的监控愈发严密,就连他俩钻进床帐里,也有人在床边守着。   谢留夷装作欲求不满的样子,发了好大一通火,然而监控丝毫不放松。   言于归突然开口跟谢留夷说了一句老家的方言。   他们老家在江南水乡,说的是吴侬软语,外地人根本听不懂。   看着看守的人一脸懵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也不闹了,坐下来开始聊天。   方言这东西是刻在DNA里的,哪怕多年不说,也不会忘记。谢留夷许久未说方言,最开始磕磕绊绊的,很是摸索了一阵才熟悉起来。   “谢家想要星河剑。”谢留夷说。   “我记得你说过,潜识想把小芍送给小白花,如果被别人拿到,就要毁掉?”言于归也跟着叫小白花。   “嗯。”   言于归若有所思,凝水于指尖,在桌上画了一幅地图。看守的人伸长了脖子过来看,见只是地图,疑惑地打量他们几眼。   这副地图其实是画给谢留夷看的,言于归早把地图刻在脑子里,即便不画出来,脑中也有模型。   “清弥洞天是丹田,剑冢是胸椎,悲风城是心脏,罗刹海是大脑。”因为有人看着,言于归没有用手指点,而是看着谢留夷说。   谢留夷视线在地图上扫了一眼,脑中也构建出了副本地图。恰如言于归所说,如果这个副本真的是她身体化成,那么她身体中最重要的几个部位,对应的正是那几个地方。   小白花一开始想拿到星河剑,而且看她失败后的表现,应该是有人授意。   谢留夷突然想到小白花进入剑冢前,她有一瞬间感受到令她厌恶的气息,现在想来,那就是潜识的气息。所以那个时候潜识就已经在小白花身边了,怪不得在那之前,她每次扣关都得不到回应,因为假师父根本不在洞府中。   是潜识授意小白花去拿星河剑,也是他想为小白花拿到谢留夷的元神。   还有小白花在剑宗内的定位——资质差,却独得剑尊宠爱,与当初谢留夷的处境几乎一模一样。再加上她被潜识按在小白花头上的乳名……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潜识要给她和小白花换命。   可是这些举措被谢留夷有意无意地破坏后,他又把小白花送到了谢留夷心脏化成的悲风城,让悲风城主中邪似的宠爱她,难道是想把她的心脏送给小白花?   当初潜识看起来似乎只是偏爱小白花,想要恶心谢留夷。现在看来,它其实每一步都有目的。   “魔将抓了玩家和谢三之后关着不杀,说明他们需要大量活人。”言于归沉吟道,“我在书上看到过,许多魔修的邪阵需要以活人为祭,但是十二楼中关于邪阵记载都不详细,阿芍,你知不知道,什么活动,需要用几十万活人性命为祭?”   他说得句子有些长,其中更是用了许多比较老的方言词汇,谢留夷咂摸了很久,连蒙带猜才大致听明白,摇摇头。   阵法这种东西太考验智商,她只学过剑阵,别的都没学过。   不过经言于归这么一提醒,她也觉得,悲风城联合其他几个魔将搞出来的事情,应该就是需要大量活人鲜血的阵法。   而谢瑜要去救谢家小辈,自然就会查到玩家们被关押的地方。   谢留夷觉得,她也不用想着逃跑了,不如将计就计,跟着谢瑜找到魔修结阵的地方。   于是,两人便十分安分地在食肆中住下来。谢留夷每天抓紧时间钻研师父留下来的信息,一旦有所得,便与言于归分析商量。最后,谢瑜再次出现的时候,两人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谢瑜还是那么高傲,尽管知道他们这几天故意用方言商量对策,却丝毫不理会,似乎料定了他们两个翻不出什么浪花。   “走吧。”谢瑜简短说了两个字。   “去哪?”谢留夷坐着不动。   “鬼哭岭,”谢瑜侧身,“留夷剑君说过,要帮我救我家小辈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剩下的还在码~ 第155章   鬼哭岭是悲风城南面一条山脉, 因为地势的关系,风吹过山间会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因此得名鬼哭岭。   谢瑜之前应该是已经摸过地形, 轻车熟路的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因为曾经运送大量活人来这里, 山中也留下了一些痕迹, 三人很快便找到一处山壁的裂隙。   从外面看似乎只是山壁因外力裂开了一道十米高,不足一米宽的缝隙, 但是走进去才会发现,那裂隙如羊肠,九曲十八弯的,实际上十分幽深。   谢留夷跟在后面, 倒不怕谢瑜现在做什么。谢瑜无非是想借亦风的手杀她, 但是救谢家小辈也是真, 在救出谢家的人之前,谢瑜不会惊动亦风。   只是,三人在山洞中走了许久,估摸着已经进入山腹, 却未见一人。   谢留夷率先提出疑问:“怎么无人看守?”   谢瑜眉头微蹙,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半晌, 他侧身让路, “你们两个走在前面。”   谢留夷:“我不认路。”   山洞中不时会出现岔路, 此前谢瑜冒险放出神识探测过, 才知道应该怎么走。可谢留夷不敢轻易释放神识, 比她修为高的魔修太多了,放出神识容易被察觉。   她一拒绝,谢瑜面上的神色反而更加笃定, “你走前面,遇到岔路我会告诉你怎么走。”   谢留夷无奈和言于归对视一眼,让言于归先走,谢留夷隔开他和谢瑜。   又走了许久,谢留夷隐隐听到人声,那是因为疲惫、虚弱和痛苦发出的□□声。   她能听到,谢瑜自然能听到。他驻足,谢留夷感觉到大乘修士的神识从身上掠过,就知道他再次放出神识探查前方情况。   片刻后,他收回神识,蹙眉,“下面没有看守的人。”   “莫非我们中计了?”谢留夷扎眼便抽出星河,警惕地站在原地。   谢瑜还在思考,言于归先开了口,“我觉得,亦风根本没必要放人在这里守着。这里是魔域深处,关押在此处的大多是突然出现的流民,没有亲友,也不会有人来找他们。谢前辈,亦风认得三少吗?”   他话里的意思是,如果亦风不认识谢三少,八成也会把他当成流民,也就不会想到有大乘期修士来救人,自然也不会过多防备。   谢瑜还是促进眉头,白惨惨的眼珠子在黑暗中格外可怖,“你们两个打头,我们先下去看看。”   谢留夷和言于归没有说什么,按照原先的队形继续深入,星河一直提在谢留夷的手上,没有收回去。   拐过一个弯道后,前方豁然开朗,谢留夷眼疾手快地拉了言于归一把,“有陷阱。”   就在言于归刚才即将落脚的地方,有着不寻常的灵力波动,需要对灵力控制力极强的人才能发现。   谢瑜也发现了这处,抬手,手掌上方凭空出现几根青玉算筹。算筹缓缓向前飞去,触及看不见的屏障后停住。   谢瑜嘴角勾起笑,脸上神色放松下来,“我说怎么没人,原来是九杀阵。”   谢留夷听说过九杀阵,九杀阵从七杀阵改良而来。阵法讲究变数,布阵之人都会在阵中留下一线生机,七杀阵便是如此。可九杀阵完全不留生机,是一种极为阴毒的阵法,布九杀阵与夺舍一样,被列为修仙界大罪。   魔将亦风擅长阵法,这九杀阵由他亲手布下,大乘期以下入阵必死。   谢留夷迅速拉着言于归后退,靠在山壁上,星河剑横在身前,防备着谢瑜逼迫他们入阵。   谢瑜似乎能“看”到她的动作,不屑一笑,“放心,这个阵,老夫破给你看。”   说罢,十根手指同时动起来,操纵着青玉算筹在空中画出玄奥的痕迹。   擅卜算的人,一般也擅长阵法,谢瑜就是一名阵法大家。这是一场阵法师之间的比试,高傲如谢瑜,必然会应战。   谢留夷不擅长阵法,言于归虽然聪明,但没有系统学过阵法,两个人屏息贴墙站着,看面前两位大乘期阵法师隔空交锋。   直到言于归肚子发出饥饿的抗议,那边的比拼终于分出胜负。谢瑜的算筹损失了一半,而面前的九杀阵也尽数破去。   杀阵一破,这座山中监牢便露出真面目。   谢留夷面前的是一座高约百米的空洞,山壁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洞,洞口是玄铁的栅栏,每个洞里都关着几个人。这座空洞只是山中监牢的冰山一角,一面的洞壁上有一道裂缝,裂缝那边看着是一个差不多大的空洞。   光是面前这个洞,就关了上万个人。先前有近百万玩家掉落在魔域,大多数都被关押在这里了。   谢瑜咬破指尖,逼出一滴血,那血像是被什么吸引,朝着某个方向飞过去,在空中留下一道红色的线。   “跟着线走!”谢瑜刚才消耗了许多灵力,此刻为了掩盖声音中的虚弱,说起话来故意恶声恶气的。   谢留夷也没有拒绝,拉着言于归,跟着血滴拉出的线来到地面一层一处牢房前,玄铁栏杆后一名华服少年靠着栏杆坐着,听到脚步声回头,露出一张与小白花有六分相似的脸。   “你是谁?”他看到三人,蹙眉问道。   身后谢瑜先开口了,“谢长安?”   “对,我是,你……”   话音消失在铁栅栏破碎的声音中。   “跟我走。”谢瑜丢给谢长安一根青玉算筹,谢长安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当即跪下,“长安见过老祖。”   说完麻溜地爬起来,向身后招手,“快,老祖来救咱们了,快走。”   说完冲出来,言于归恰好站在他前面不远,被他一把推开,摔在地上,神色痛苦地蜷缩着起来。谢留夷急忙跑过去蹲在他旁边,挡住他的身形,催动灵力,像是在替他疗伤。   山洞中关押的其他人被这里的声音惊动,一个个都声音虚弱地叫喊起来。   “救救我,救我出去,我所有的道具都给你。”   “我是钻石玩家,救我出去,我给你攻略。”   他们声音虽然虚弱,但是几千个人同时叫喊,声音在山洞中回荡,十分刺耳。   谢瑜冷哼一声,威压荡开。普通人经受不住他的威压,瞬间失去意识倒地。   谢长安身后陆续走出来十来个人,互相搀扶,都是少男少女。看得出虽然形貌狼狈,但是身体无恙。以谢留夷的眼力,看得出他们每个人都修过魔功,自然不会怕魔域弥漫的魔气。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亦风根本没怀疑他们的身份,只当他们和玩家一样,是凭空出现在魔域的。   谢瑜挥手放出一个罗盘,罗盘在空中放大到一人高,“进去。”   谢长安几人毫不犹豫钻进罗盘,谢瑜一招手,罗盘飞速变小,飞回他袖口。像飞梭和随身洞府那种空间法宝,人进去之后就不可以再变换大小。罗盘这种装了人还能变小的,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先天灵宝。   谢留夷有些羡慕地看着那个罗盘,眼中闪烁着灵石的光辉。   谢瑜以为她羡慕的是逃出生天的谢长安,此刻救了自家小辈,他也松了口气,呵呵笑着道:“留夷剑君,此处关押了这么多无辜之人,就交给你了,我先带我家小辈回去了。”   “等等!”   这一声却是言于归发出的,“求前辈带我离开,我愿拜你为师。”   “于归?”谢留夷震惊地睁大眼睛,十分努力想要憋出眼泪,然而憋不出来,导致她表情显得有些傻。   言于归低下头,似乎不敢看她,爬起来走到谢瑜身后,“晚辈愿弃暗投明,请前辈带我离开。”   “哈哈,”谢瑜抚掌大笑,“可是,我突然不想带你离开了。”   “前辈,留夷剑君怎么说都是为了帮谢家,才身陷魔域,难保将来剑宗不会找谢家麻烦。有我在,我可以揭露她强迫徒弟双修的真面目,等她身败名裂,剑宗绝对不会有脸再管她的事。”   谢留夷听得嘴角抽搐:言桃花损起她来还真是不遗余力。   不过她也没忘了自己的戏份,跌坐在地,伤心欲绝。当然,她演不出伤心欲绝的表情,只能捂住脸,无助地伏在地上,“你怎能这样对我?”   碍于寡言封印,她好多肉麻台词说不出来,就连这句话也说得十分平板。   可是谢瑜是个万年老光棍,活得虽然久,却从未经历过抛弃爱人或者被抛弃这种事儿,自然也就没看出她演技的僵硬,朗笑几声,“好小子,如此无情,正适合修我的道,去,将她的星河剑夺来,我就带你走。”   言于归上来夺剑,谢留夷自然不愿意,又是一番拉扯,最后以谢留夷不忍伤害情郎,寡情郎翻脸不认人收场。   言于归带着星河剑,跟着谢瑜离开,谢瑜临走前,将洞口的九杀阵修复好。   山洞重新归于沉寂,谢留夷趴在原地不动,似乎没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我去睡觉啦~   看出来伏笔的小可爱不许剧透!我保证最多再有两天,这个副本就要完结了!然后再看情况要不要写番外吧~ 第156章   言于归看着谢瑜修复好了九杀阵, 上前两步,双手捧起星河剑,恭敬地呈递给谢瑜, “请前辈笑纳。”   谢瑜白色的眼珠无神地看向言于归, 笑道:“倒是乖觉, 你拿着便是。”   剑修的本命剑无法收进储物空间,只有剑主的脊椎可以容纳, 谢瑜若拿星河剑,还得占一只手,他自然不愿。   言于归没说什么,收回手, 就这么将剑捧在胸前, 显得有些傻气。   对于谢瑜来说, 这样双手都被占据的言于归更好控制,他反倒更信任了几分。   出去的路比来时好走许多,谢瑜已经记住了路线,且心中记挂的两件大事都得到解决, 走路脚下生风,很快便钻出裂隙。   正待沿原路返回,身后突然传来轰隆巨响, 山壁上的裂隙竟然自己合上了。谢瑜直觉不对, 顾不上节省灵力, 挥手招出青色竹杖便要飞离此地, 然而, 下一秒,紫色妖异的符文凭空出现,拦住他的去路。   面前水波荡漾, 仿佛掀开一层透明轻纱,周围景象顿时大变。   原本空无一人的山中,出现了大批衣着统一的魔修,为首一个男人面容妖异俊美,身穿红色织金法袍,那金线在法袍上勾勒出层层嵌套的阵法,不是悲风城主亦风又是谁?   “原本楼安与我说,谢瑜来悲风城了,我还不信呢,没想到真是你啊,”亦风声音懒洋洋的,“这瓮中捉鳖,捉住一只万年的王八,也算不虚此行。”   谢瑜当即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他此行十分低调,又拿准亦风沉迷美色无暇他顾,不应该暴露。到底是谢瑜,转念一想,立刻便将嫌疑定在身后言于归身上。   谢瑜本就是宁可错杀一百,不愿放过一个的性子,当即回身一掌,想先杀掉言于归。然而,言于归捧在胸前的星河突然暴起,凭空斩下,凌厉至极的剑气硬接下他这一掌。   而言于归已经在这瞬间,化为一捧血雾远遁。就在刚才,言于归假装被谢三少推倒在地,其实是为了让提前被送入山腹的寄生物归体。这是整个计划中的一环,而另一环,就是突然支棱起来的星河剑。   谢瑜刚对上星河剑便觉不对。星河虽然是当世第一剑,但是剑主不在身边,绝对不可能发挥出如此强大的实力。   一道虚影从剑中分离出来,那虚影还未凝实,手上便在掐诀,星河剑霎时分成千万道剑影,从四面八方飞向谢瑜。   “人剑合一?!”谢瑜现在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咬牙切齿地憋出四个字。山腹中,言于归和谢留夷抢夺星河剑的时候,真正的谢留夷已经与星河人剑合一,被言于归亲手带了出来,留在九杀阵中的,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谢瑜心中生出被欺骗的狂怒,手中青竹盲杖爆发出强烈的灵光,将近身的星河剑影全部打落。   灵光将近未尽之时,一点黑色刺破灵光,直冲他面门而来。   谢瑜单手掐诀,点在星河剑尖,使其不得寸进。灵光散去,谢留夷握剑的身影在面前清晰。   还不等谢瑜说话,谢留夷左手掐剑诀点在剑柄,星河剑又向前刺了几寸。谢瑜再不敢分心,左手加大力度抵住星河剑,右手盲杖轻挥,巨大的绿影如巨蟒咬向谢留夷。   就在这时,谢留夷突然嘴角微勾,抽身后退,身形快到几不可见,如一道残影。剑修一向以攻为守,很少后退,谢瑜心中察觉不妙,然而已经晚了,背后突然传来一股阴冷的气息,只是他先前被谢留夷吸引了注意力,此时再想回防已经来不及,情急之下,将全身灵力汇集在背后,硬生生顶住这一击。   “噗——”   鲜血从口中喷出,一股极为霸道的阴毒从背后受击的位置钻进体内,沿着经脉蔓延。   谢瑜迅速运起灵力抵御那道阴毒,同时脚下一点,飞离原地,与偷袭之人拉开距离。   感受到体内灵力被阴毒持续消磨,谢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楼、安。”   楼安,大乘后期,魔尊心腹,擅暗杀。   若早知楼安在此,他宁愿吃谢留夷一剑,也要先防御身后。谢留夷的剑气对他伤害有限,他根本不惧,可楼安是大乘期后期,修为跟他仅差一线,楼安的毒对他来说才是致命的伤害。   楼安一身黑色劲装,半张玄铁面具遮住面容,只露出一张没有血色的薄唇,手中一把黑金短匕,其上隐隐泛着红光,那是杀的人太多形成的血煞之气。一击得手,便退到亦风身侧。   谢留夷与言于归站在另一边,三方呈三足鼎立之势。   谢瑜此刻才明白,方才谢留夷花哨的攻击只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好配合楼安给他致命一击。   他万万没想到,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剑修,不知何时竟然与魔尊的心腹勾连上了。   只是现在他重伤在身,不敢同时对上两个大乘和一个化神剑修,唯有把这滩水搅混了,才有脱身之机。   “呵,楼安将军何时竟与剑宗勾结起来了?亦风城主,若我没记错,你与剑宗有大仇吧?剑宗首席大弟子在此,亦风城主难道还想放她走吗?”   亦风虽然每天都想篡位,但那都是内部矛盾。他可没有炎城王那么蠢,不仅吃里扒外,还和谢瑜这个老银币合作。在这种时候,对,就是楼安在的时候,他当然坚定地选择和魔尊站一边。   “不想啊,”亦风懒洋洋地摊开手,语出惊人,“她可是我们魔尊夫人,怎么能放走呢?”   他这一句话仿若丢下一个炸弹,炸懵了两个外人。   谢留夷唰地转头看向言于归,“魔尊夫人?!”   谢瑜唰地转头看向言于归,“魔尊?”   两人仿佛太阳下山后的向日葵,节奏整齐划一地来了个猛回头。   言于归面色不变,抬手摁住谢留夷头顶,将她脑袋转回去,自己看着谢瑜风轻云淡地说:“糟糕,这么大的秘密被你发现,那只能请你去死了。”   说是这么说,却没有任何动作,谢瑜警惕言于归出手,却没发现,自己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滩血,直到鲜血漫过脚背,他才惊觉,然而,再想脱身已经晚了。   鲜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双腿蔓延而上,无视大乘修士的屏障,直接渗进他的身体,疯狂地吸食他的生气。   他拼命想要抵抗,却发现,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同化,整个身体不受控制。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血魔”这个称号代表的涵义。   不多时,大乘大圆满的修士谢瑜在经历过亦风的九杀阵、楼安的偷袭和魔尊的吞噬后,化成一具干尸。   他的元神躲在尸身之中,借着魔气的遮掩蛰伏起来,然而,下一秒,他听到一道清冷的女声,是谢留夷。   “小芍,出来吃东西。”   一个小女孩的手毫无阻碍地探入干尸的丹田,将他抓了出来,他想要反抗,却愕然地发现,他仿佛被什么东西禁锢了,根本无法反抗。   那小女孩撕下他的胳膊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嚼,一边嚼还一边骂,“坏东西,敢把我关起来!”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恍惚间明白这个小女孩是谁。是关在九杀阵中的谢留夷的傀儡,也是那位留夷剑君的元神,元神与本体有着相同的气息,怪不得当时他没有起疑。   可他为什么无法反抗呢?   他不知道,这里是游戏,吃他的小女孩,吸收过一种叫做默石心的、可以禁锢元神的道具。   “魔气就别吃了。”谢留夷摁着小芍的头,把她嘴里发黑的一部分拽出来扔掉。   小芍吧唧了两下嘴,重新回到谢留夷的身体。   亦风感慨地对楼安说道:“将来魔尊和夫人要是生了女儿,应该也长这样吧?”   楼安沉默斜乜他一眼,走到言于归面前,“主上何时闭关,属下为您护法。”   言于归刚吞了一个大乘期修士,这会涨得慌,闻言点头道:“我就在这儿闭关。”   “悲风城?”楼安有些惊讶地抬头。亦风一向不太安稳,喜欢做小动作,在悲风城闭关,不符合主上谨慎的性格。   言于归摇摇头,原地坐下来,“就在这儿闭关,由你和留夷剑君共同为我护法。”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粗一细两条灵脉,塞进谢留夷手里。   谢留夷刚才战斗中损耗了一些灵力,在魔域又无法补充,便没有拒绝,将灵脉握在手中吸收起来。   想到自己在自己身体里吸收自己经脉形成的灵脉,有种莫名的诡异感。若非进游戏一遭,恐怕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神奇又诡异的体验。   楼安打发亦风回去,亦风让手下人回去,自己却不愿意走,优哉游哉地凑到谢留夷身边,上下打量她,目光玩味,“你就是留夷剑君?”   想到他和小白花的传言,谢留夷直觉他话里有话,但她从来听不懂别人弦外之音,只喜欢打直球,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上下打量他半天,神色笃定道:“我打得过你。”   不是她吹,亦风这样擅长阵法的脆皮法师,哪怕是个大乘期,她也敢刚一刚。   亦风一噎,真心实意道:“你们剑修脑子有病。”   说完甩袖走了。   楼安偏过头来,“改日愿与夫人一战。”   谢留夷脸黑了一瞬,“我现在就想战。”   楼安犹豫地看了言于归一眼,“此刻我需为主上护法。”   得,这人比她还听不懂话。   谢留夷不再理他,走到谢瑜尸体旁,将他的储物戒指和罗盘翻出来,又回到言于归身边盘腿坐下。   罗盘无人操纵,里面的人出不来,她便没有管。储物戒指上的神识烙印随着主人死去,已经消失,谢留夷的神识探入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储物戒指中是谢瑜近万年的积累 ,谢留夷顿时有种一夜暴富的惊喜。谢瑜的储物戒指中不仅有大量法宝灵石,还有许多珍稀矿石。   谢留夷趁着这段时间,将谢瑜的矿石全喂了星河,终于将剑灵孵了出来。看着面前粉雕玉琢,却板着脸的小男孩,谢留夷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   “言桃花!你对星河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嚎一嗓子:求个作收呀~小可爱点进专栏,收藏我一下吧!挖坑必填,坑品保证,童叟无欺!   感谢在2021-11-04 00:11:04~2021-11-04 17:5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枫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言于归刚从入定中醒神, 就对上谢留夷杀气腾腾的视线。他立刻自省了一遍最近的行为,确认没有把柄攥在她手上,才掩下心中忐忑, 努力保持着淡定问:“怎么了?”   谢留夷不说话, 侧移一步, 露出被她挡在身后的小男孩。   言于归先是愣怔一瞬,蹙眉看了小男孩半晌, 突然心有所悟,认真看向谢留夷,“我没有私生子,我保证。”   “私你个头!”谢留夷咬牙道, “这是星河!”   言于归瞬间明白过来谢留夷在气什么, 先是无奈摇头, 随后想到什么,忍不住笑起来,眼中蕴满笑意盯着谢留夷看。   “你笑什么?”谢留夷板着脸问。   言于归停了笑,清清嗓子, 正色道:“其实仔细看,他和我小时候长得也不是很像。”   “我当然知道!”谢留夷没好气。   在言于归还叫言野的时候,谢留夷就跟他形影不离, 怎么可能不记得他长相。   言于归小时候过得苦, 面黄肌瘦的, 后来被谢留夷的外公收养之后, 才渐渐补出点气色, 但那时他已经是半大少年。所以言于归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玉雪可爱的时候。   星河剑灵的长相,其实更像长大后的言于归五官等比例缩小的样子。   楼安在一旁实诚地说:“听说剑灵的长相, 是剑修蕴养本命剑时心中思念最深之人。”   谢留夷磨牙,“要你说!”   刚开始蕴养星河剑的时候,是谢留夷模仿言于归最疯魔的时候,每天都在脑海中设想“言于归这种时候是什么表情”“如果是言于归这时候会怎么做”。   后来时间久了,她开始想“言于归是不是长大了”“言于归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言于归会不会结婚了”。   等到时间的洪流将她那点青涩的爱恋全部消磨掉,她终于不再思念言于归,但是当她一百岁的时候,她痛快哭了一场,因为那一刻她突然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失去那个人了。   再后来,时间太长,长到她觉得自己的心都沧桑了。年少时曾经喜欢过的人,被她深埋心底,最开始轻轻一碰都疼,随着时间的变迁,慢慢变成她心上一颗习以为常的瘤子。   看到星河剑灵化形成缩小版言于归的时候,她心底深埋的东西突然被唤醒,无所适从之下,她选择用无理取闹的怒气来掩饰尴尬。   是的,就是尴尬。她一个千把岁的,竟然惦记人家二十多的大好青年,这说出去也太尴尬了。   想着想着,她又瞪了言于归一眼。   言于归含着笑转移话题问楼安,“这段时间悲风城可有异动?”   他当初选在鬼哭岭闭关,就是为了防止亦风对关在这里的玩家动手。   楼安答:“有许多散修入鬼哭岭,寻找骨生花。”   骨生花是一种从骸骨上开出来的花,花色是梦幻的紫色,除了好看没什么用,许多女修喜欢用骨生花做饰品,无论是魔域还是修仙界,骨生花销量都不错,有些散修会去采集骨生花来换取修仙资源。   鬼哭岭上骸骨多,骨生花自然也多,有人来采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楼安既然说“许多”,就说明数量多到超出正常范围。   言于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山腹中关押的人呢?”   “并无异动。”楼安简短地说。   谢留夷知道言于归在问什么,补充道:“都活着,活得挺好。”   这一个月以来,魔修按时给玩家送饭,没有杀过一个人。谢留夷有几次跟着进去过,恰好还撞上一名医师替被关押的玩家看病开药。   亦风就像是在行善积德,养着大批玩家,或者说像农场主,精心饲养着一群待宰的羔羊。   言于归下了决定,“去悲风城。”   三人还没进城,就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氛围,城门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两串红灯笼,映着乌漆嘛黑的城墙,显得格外诡异。   城中更是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居民们讨论的话题都只有一个:悲风城主要娶妻。   不是纳妾,不是收美人,而是娶妻,明媒正娶。   据说,准城主夫人曾经是一名剑修;   据说,城主爱惨了夫人,要星星不给月亮;   据说,夫人喜欢骨生花,城主便大肆收集骨生花,用以布置婚礼现场;   据说,城主夫人修为低下,城主便不惜一切代价,提升夫人的修为。   从闲谈中,谢留夷勾勒出一个情深不寿的男人的形象,可是套在那日所见的亦风身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三人进城不久,就被请入城主府,亦风热情得就像一个迎接婚礼来宾的新郎官,盛情邀请他们参加自己三日后的婚宴。   “聘礼已经和请柬一道,遣人送去剑宗了,”亦风冲着谢留夷拱手,“夫人是内子的师姐,到时务必留下观礼。”   这话一出,便坐实了谢留夷的猜测,城主夫人果然是小白花。   可是,往剑宗送请柬……真不怕请来剑宗执法堂吗?   “亦风就不怕婚礼被剑宗的任搅和了吗?”言于归问出了谢留夷心中的疑问。   “无妨,”亦风大剌剌往言于归下首一坐,抖着腿,“这门亲事剑尊准了,请帖也只给剑尊一个人,其他人能说什么?”   听到这话,谢留夷有种直觉:这场婚事是潜识一手促成的。   可是他想做什么呢?   鬼哭岭关押的近百万活人,小白花和悲风城主的婚事,这两件事之间会有联系吗?   正想着,就听亦风说:“不过,我也怕剑尊他老人家一剑斩了我的悲风城,所以,婚礼现场就定在鬼哭岭。”   “为什么定在鬼哭岭?”言于归问。   “嗐,鬼哭岭下面不是关押着一堆来历不明的凡人吗?”亦风十分坦荡地说,“有他们在,剑尊就算发飙,也不敢乱来。”   听起来,似乎是为了用凡人的性命牵制剑尊。   言于归坐在主位,手指敲着桌面,因为寄生物的归位以及进阶,他皮肤变得比以前更白,苍白的敲击在黑中泛红的桌面,对比十分强烈,“鬼哭岭下面,为什么会关押那么多人?”   亦风既然坦荡地提起,言于归便也直白地问。   “不然关哪儿?”亦风一脸疑惑地反问,“那些人身份显然有问题,难道放着不管吗?”   他摊开手,耸耸肩,“这本来是你的事儿,可你在闭关,楼安又不管杂事,另外几个都来问我,我还能怎样,只能先关着,等你出关再说。现在既然你出关了,你说怎么办嘛。”   言于归掀起眼帘,视线投向亦风,“如果我要你放了他们呢?”   “那就放呗,”亦风无所谓道,“为了养他们,我城主府的库房都快被吃空了。”   “那就放吧。”言于归似笑非笑地看着亦风。   “得等两天,他们可是我婚礼上的挡箭牌,现在放了,剑尊劈我的时候你拦着啊?”亦风说完,同样似笑非笑地看向言于归,“我以为你会把他们全部投进血池,供你修炼呢。怎么,娶了星河剑主做夫人,就开始积阴德了?”   言于归笑容不变,“我夫人心怀苍生,我当然不能让她不高兴。从今日起,我要为我夫人建设现代化五好新魔域,亦风有意见?”   “什么新什么玩意儿?”亦风没听懂。   言于归笑得高深莫测,不再说话。亦风撇撇嘴,拍屁股走人,“我去陪我夫人了,好像谁没夫人似的。”   站在阴影中的楼安:“……”   你们有夫人的了不起哦!   谢留夷眯着眼睛看亦风远去的背影。虽然刚才他看起来态度坦荡,每一个行为都有足够的动机解释,可谢留夷就是觉得,亦风将婚礼现场定在鬼哭岭,一定不是他说的那个原因。   “亦风擅阵,走一步能看十步,他不会做无意义的安排。楼安,这几天盯紧他。”言于归同样看着亦风的背影,吩咐道。   楼安像是言于归的影子,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听到言于归的吩咐才走出阴影,躬身应是,然后影遁离开。   婚礼到来之前,谢留夷和言于归又去了趟鬼哭岭。婚礼现场就定在关押着玩家的那座山的顶上,悲风城的人在山顶装饰了漫山遍野的骨生花,将阴森幽暗的山头变成了紫色的花海。   怕是整个副本的骨生花都被亦风搜罗到这里来了。   谢留夷用神识覆盖整片花海,仔细观察过每一丛花摆放的位置,却发现他们都是无序摆放,并没有任何阵法的痕迹。   难道先前他们猜的是错的?亦风关押玩家,并不是为了献祭阵法?   一连两天,谢留夷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楼安报回来的消息也没有异常,亦风每天都陪着他的新夫人,像个陷入爱河无暇他顾的愣头青。   越是平静,谢留夷越是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只能抓紧时间参悟师父留下的信息。这些天,她已经隐隐有了些明悟,知道该如何破局了。   就在这样平静又忙碌的气氛中,悲风城郊外出现了一次元婴雷劫。   谢留夷和言于归一起赶到现场,发现渡劫的竟然是小白花,远处站着亦风为她护法。   谢留夷十分惊愕,不到一年,小白花竟然元婴了?这个速度显然不正常,潜识给她开的金手指也太大了吧?   劫雷之下,小白花不停抛出高阶法宝抵抗雷劫,整场雷劫渡完,一丝雷都没有劈到她身上。   雷云散去,小白花一身白衣,仙气飘飘地飞过来,落在谢留夷面前,双手交叠在小腹,昂着头,耳垂上价值连城的绮灵玉耳坠晃悠着,映衬得皮肤愈发白皙细嫩。   “师姐,虽然我资质不如你,可我已经元婴,你却还在原地踏步,我总有一天会超过你。”   谢留夷没理会她的大话,蹙眉道:“你没有心魔劫?”   “雪儿天生道种,怎么会有心魔劫。”亦风落在小白花身边,揽住她肩膀,笑着说。   小白花胸脯挺得更高了,她的修为、她的资质,包括她身后的男人,都让她无比荣耀,这些荣耀将谢留夷压在她头上的阴霾通通除去。   “希望师姐明白,资质并不能代表一切,勤奋修炼才是正道。”   谢留夷的视线在亦风和小白花身上来回扫视。小白花是罗刹种,亦风却说她是天生道种,连小白花自己也觉得自己是天生道种。   原本就扑朔迷离的线索,因为小白花身上的诡异之处,变得更加混乱。像一团乱麻,找不到线头,却勒得谢留夷心里微微发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啦~   晚安哟,小可爱们! 第158章   出于对自己直觉的相信, 谢留夷用隐秘的手法向剑宗执法堂传了信。她不知道亦风真实的目的,也就没法告诉执法堂,只说鬼哭岭关押了近百万普通人, 请执法堂尽快来救。   就在这样令谢留夷不安的预感中, 亦风和小白花的婚礼如期而至。   婚通昏, 原本就该是黄昏时分举行,而黄昏时分, 又是著名的逢魔时刻。   假师父在婚礼即将开始的时候姗姗来迟,姿态闲适地坐在主宾位上。小白花看向假师父的眼神十分复杂,有爱也有怨,像是在演苦情剧。   然而, 往日对小白花疼宠有加的假师父, 却像在看普通人一般, 那双眼睛更像谢留夷在虚空裂缝中见到的潜识,没有一丝人类的情绪,冷漠到令人心生恐惧。   婚礼前半段盛大而梦幻,新人在紫色的花海中缓缓走向花海中心的红色石台, 接受天地祝福。   谢留夷看着两人离石台越来越近,心却跳得越来越快。对危险的直觉像是在脑海中歇斯底里地提醒她,她耳中嗡鸣, 眼中所有景象都一点点褪去, 天地间只剩下缓缓走上石台的一队新人。   “阿芍, 阿芍!”有人在摇她的肩膀, 谢留夷猛然回神, 极度的惊惧让她暂时放下所有顾虑,不顾周围人山人海的魔修,抽剑在手, 一剑斩向石台。   这一剑被潜识出手揽住,他没有再蹩脚地去模仿谢留夷真正的师父,而是没有表情地看向谢留夷,平静地陈述,“你没有时间了。”   “楼安,拖住他。”言于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道黑影随着他的声音掠出,缠住了潜识。   可以看得出,潜识这段时间成长了许多,原本连谢留夷都可以斩杀它的化身,现在却可以在楼安的攻击下有来有往地撑住许久。   谢留夷无暇关注他们,在潜识化身被楼安拦住后,立刻飞身上前。然而,黑压压的魔修同时飞起,拦住谢留夷的剑气。   “留夷剑君,这里不是你们正道修士能撒野的……”   谢留夷此刻根本无心去跟人打嘴仗,不等对方说完便悍然出手,一剑击杀这名化神期魔修。   其他人似乎这才想起剑修同阶无敌的定律,出手速度慢了下来,显然犹豫了。   紧跟在谢留夷之后,言于归果断出手,红色的血线在空中飞舞,刺穿几名离得最近的魔修身体。   一见魔尊出手,其余魔修纷纷退了出去,只剩悲风城主的死忠还在拼死阻拦谢留夷。   就在这时,石台上变故突生,原本深情相拥的新人突然分开,亦风飞到半空,神色冷漠地擦拭手上的血液,然后将脏了的手帕轻飘飘地丢下去。   小白花倒在铺着红色锦缎的石台上,似乎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住,鲜血从她身体涌出,被身下的锦缎输送到种满骨生花的土地中。   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空中的亦风,嘴唇张合半晌,喃喃出声,“师父,救……我……”   可是潜识化身被楼安绊住,差点成为她夫君的亦风在空中与谢留夷交手,在场所有人中,最想救她出来的,竟然是她最嫉恨的师姐。   受到小白花的鲜血滋养,漫山遍野的骨生花褪去华丽的紫色,蜕变为血一样的赤红色。   亦风突然抽身后退,不再拦着谢留夷,甚至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留夷没有冒然降落在石台上,而是仔细观察下方的花。   “这不是骨生花!”   “现在不是了,”亦风神色愉悦,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留夷剑君太年轻了,大概不知道,罗刹种的秘密。”   他就像一个布局成功的棋手,迫不及待向别人炫耀自己的高招。   “用罗刹种的血浇灌骨生花,就会变成你如今看到的,罗刹花。留夷剑君以为我会在鬼哭岭布阵?不不不,这世上最高妙的阵法,就是世界本身的相生相克,你看,随地乱生的花,加上一个人的血,就会引发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于是什么变化,不用他说,谢留夷也发现了。   变成罗刹花的骨生花开始散发魔气,导致这一片地方魔气浓度瞬间提升数倍,浓郁的魔气开始向着外面扩散。   天地间有平衡,副本中也有。修仙界的灵气与魔域的魔气持平,这才能保持平衡多年。可如果放任这片骨生花释放魔气,按照现在的速度,不出三天,魔气会渐渐吞噬修仙界的灵气,使得修仙者无法生存。   更何况,这个副本是她的身体,如果放任魔气充斥她的身体,那么她的结局只有一个——走火入魔。   谢留夷当即凌空一剑斩下,下方的花海被剑气搅碎成泥,顿时出现一条丑陋的口子。   亦风却并未阻拦,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她破坏花海。   果然,一剑过后,那片裸1露出来的土地渗出鲜血,又有新的罗刹花在其上生根发芽。   亦风一点都不在意她破坏花海,可见罗刹花会源源不断地长出来。谢留夷神识铺展开,发现整片花海竟然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外蔓延。   她猛地抬头看向亦风,“这不是她的血。”   小白花一个人的血不可能养出这么多罗刹花!   亦风露出个十分骄傲的笑来,像是考了满分的学霸,“当然不是,罗刹种的血只是个引子,这下面,不是还有一百万个人吗?”他做了个请的姿势,“留夷剑君继续,你砍得越多,下面的人死得越快。”   一半的玩家都在下面,他们不是游戏捏造的NPC,都是活生生的性命,有可能还有她遇见过的人。   谢留夷攥紧了星河剑,视线扫过小白花,突然想到一件事,身形一晃来到石台上。   小白花眼睛哭得通红,看见她来,也顾不上曾经的过结,有气无力地哭喊,“师姐救我,我再也不和你争了,我什么都不和你争了。”   谢留夷对她的求饶没有任何波动,星河剑抵在她心口,抬头看亦风的表情,“她是阵眼,她死,阵破。”   对方还是八风不动地浮在半空,甚至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咧开嘴笑了,“留夷剑君果然不了解罗刹种,你难道没听过,罗刹种死,罗刹海开吗?”   “什么意思?”   亦风很好脾气地解释道:“一旦你杀了罗刹种,罗刹海会立刻开启,你想放出罗刹,成为千古罪人吗?哦,对了,杀死罗刹种的你,会引来罗刹的疯狂反扑。届时,你们剑宗会成为被罗刹踏平的第一片土地。”   谢留夷眼神一瞬不眨地盯紧了他,手中的剑依然抵在小白花心口。她不能确定亦风说的是不是真的,就现在情况来看,杀死小白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是她又想到,谢家宁愿大费周章丢掉小白花,也不愿意杀她,或许真的是因为怕引来罗刹反扑。   “哦,对了,”亦风抚掌,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道,“罗刹海的海眼散发的魔气,比你脚下的大阵浓郁千倍。我这个阵,不过是借海眼的魔气一用罢了。”   说完,他双手交握着垂在身前,眼神期待,像是在等谢留夷做选择。表情却是笃定的,就像将猎物逼入绝境的老虎,在享用之前逗着对方玩一会儿。   “师姐……别……杀我。”小白花声若蚊蚋,引起谢留夷的注意。   谢留夷猛然回神,“她血流干了还是会死。”   “不会啊,”亦风挑挑眉,“我花大力气把她养到元婴,天材地宝地喂养出一身好精血,流个七八天不成问题。”   小白花能撑过七八天,可是以目前魔气蔓延的速度,修仙界撑不过那么久,山腹中的玩家也撑不了那么久。   亦风依然玩味地在半空中注视着谢留夷,似乎拿准了她不会下手,看她的眼神就像包容的父母在看胡闹的熊孩子。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威严的声音,“罗刹出世,自有剑宗弟子身先士卒,抵御外敌。”   谢留夷猛地抬头,就见远方三道流光飞速靠近。   流光转瞬即至,幻化成三个熟悉的人影——剑宗太上长老、佛宗枯禅大师、法宗清泉先生。   他们身后还跟着数道流光,那是剑宗执法堂、佛宗罗汉堂和法宗戒律堂的弟子。   “法宗弟子于阵道上有些心得,将竭尽所能,封印海眼。”清泉先生说着,抛出一卷画卷,将亦风困在其中,“某不才,愿向亦风城主讨教。”   “阿弥陀佛,”枯禅大师双掌合十,道了声佛号,然后便一撸袖子,原形毕露,“罗刹来了就干它丫的,怕啥,没听说过哪个修仙的会坐以待毙。女娃儿,还愣着干啥?捅啊!”   谢留夷目光投向太上长老,在谢留夷的记忆中,这位长老是她师父名义上的师父,也就是她师祖,是剑宗辈分最高的人。   太上长老须发皆白,眉目慈祥,瞧着像是邻家老翁,一点也没有剑修的锋锐之气,“是我失察,竟然没发现,你师父遭域外天魔夺舍。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放心,剑宗永远是你的后盾。”   太上长老不知道潜识,却知道,他的弟子不该是这样的。   谢留夷眼眶微热,眼神却坚定起来,不再犹豫,星河坚定又迅速地捅进小白花身体里,剑气绞碎她的心脏和元婴。   就在这一瞬间,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周围的打斗声远去,世界迅速褪去颜色,变成一片灰白。   谢留夷心有所感,转头看向潜识所在的位置。原本潜识被楼安缠住,现在所有人都消失了,只有潜识的位置停留着一只巨大的眼珠。   “谢留夷,你杀了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二更正在码。因为这周有字数要求,所以今天大概不能完结,还得再苟一苟番外。   大家有没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定制哦 第159章   对于这句话, 谢留夷的回应是直接一剑劈出去。然而,那颗眼珠却如同幻影,在剑气穿过的时候荡起波纹, 毫发无伤。剑气穿透眼珠后消散, 什么都没有劈中。   “这是你的心魔幻境, ”又是潜识的声音,“谢留夷, 你杀了曾经的自己。”   谢留夷定定看它半晌,吐出两个字,“放屁。”   巨大的眼珠消散,一阵水波荡开, 窃窃私语之声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耳朵。   “她凭什么啊?”   “资质平平, 她凭什么拜剑尊为师?”   “修为低下, 凭什么做我们剑宗的首席大弟子?”   “剑尊到底看上她什么?”   那些声音如同魔音灌耳,哪怕谢留夷捂住耳朵,却还是在她脑海中回荡。识海中的寡言封印却沉默地漂浮着,任由这些声音化作黑影浸染她的识海。   “谢留夷, 你以为,你的心魔,仅仅是虫子吗?”   她的……心魔?原来, 是心魔吗?对了, 寡言封印没有反应, 说明, 这些伤害不是外来的, 而是来自她本身。   谢留夷的呼吸逐渐急促,她急忙掐诀,嘴唇翕动, 一遍遍默念清心咒。   潜识的声音还在继续,“自卑、虚荣、冲动、愚蠢、嫉妒,这些都是你自己啊,你忘了吗?”   这些性格弱点集合在一起,就成了令人讨厌的小白花谢阿芍。   “人啊,总是讨厌和自己相像的人,喜欢自己想要成为的人。谢留夷,你以为,你真是那个光风霁月的留夷剑君吗?你不过是个拙劣的模仿者罢了。”   谢留夷的额头渗出虚汗,掐诀的手开始颤抖,清心咒越念越慢,似乎渐渐忘却咒语的内容。   心魔幻境之外地动天摇,浓烈的魔气自罗刹海的方向蔓延而来,遮天蔽日。魔气中是数不清的罗刹,身长八尺,青面獠牙。   “结剑阵!”   一声令下,剑宗执法堂弟子迅速结成剑阵,迎上了第一波罗刹,如同一把锋利的剑,撕开罗刹形成的海。   法宗弟子和佛宗弟子亦各施手段,加入抵御罗刹的队伍。原本魔修还在同正道修士决一死战,然而,罗刹出现之后,魔修们不得转换阵营,与正道修士一致对外。   在外患面前,一切内部斗争都要靠后。   只是罗刹太强,数量又多,源源不断自罗刹海眼中涌出。它们进攻猛烈,防线一步步向后退。   谢留夷自持剑刺入小白花心脏后就一动不动,仿佛中了定身咒。言于归落到石台上想要带她走,却被剑宗太上长老拦在几步之外,“别去,她陷入心魔,只能自己克服,外力惊扰会让她走火入魔。”   言于归顿住脚步,眼眶发红,双拳紧握,脚下却如同扎了根,一步也不能挪动。细密的血线从他身上蔓延开,将谢留夷包裹成一个茧,为她屏蔽掉外界的干扰。   一只漏网罗刹冲破防线,跃上石台。剑宗太上长老还未出手,便有血线如针刺入罗刹身体,转瞬那只罗刹便成了干尸。   言于归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原本他吸纳了谢瑜的修为后,修为暴涨到了金丹后期,此刻从金丹后期一路攀升到金丹大圆满,隐隐有突破的迹象,天上的劫云开始聚集。   有一只罗刹接近,血线再次攀上它身体,将其吸干。过于充沛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言于归脸色愈发苍白,经脉内传来的胀痛让他忍不住咬紧牙关。   “如此下去,你可能经脉尽毁,成为废人。”太上长老神色肃然,“你可后悔。”   血线蔓延出去,再次吸干一只罗刹,言于归用行动代替回答。   “我只求……她安然无恙……”鲜血渗出,打湿衣衫。   “哎,痴儿。”太上长老摇头叹道,挥手间,巨大的剑牢拔地而起,“这是你们的劫难,也是你们的造化。”   语毕,飞身离开石台,加入战局。   心魔幻境之内,谢留夷双目紧闭,额头红色的魔纹时隐时现。   “你能不能别吵了?爸爸妈妈工作已经很累了,没空听你废话。”   “小姐,先生和太太在忙,你别等了,先睡吧。”   “小姑娘,你醒醒……快来人,这里有个小孩昏迷,天啊,好多虫子。”   “谢留夷,你不是大侠,也不是公主,你就是条咸鱼。”   谢留夷仿佛临死之人,看到这一声的走马灯。只是她看到的所有情景,都是曾经她想要遗忘的东西。   原来她不是真的不在意,只是假装咸鱼。一次次的小难过小伤心不断积累,渐渐发酵成阴暗晦涩的情绪,蛰伏心底多年,在这一刻汹涌反噬,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都是假的……别信……”谢留夷仅剩的清明在心底一遍遍告诫自己,她知道这是潜识的阴谋,知道他说得不对,但是负面情绪却无法抵御地充斥她整颗心脏。   恍然间,她突然明白过来,是魔气!   因为亦风在她心脏部位引出了魔气,那个阵法……游戏设计的这段剧情,就是为了诱发并加重她的心魔!   她斩了小白花,却让罗刹海爆发魔气。罗刹海对应大脑,识海为魔气所染。   当魔气弥漫身体,她的灵魂也会受到影响,所以才会明知中计的情况下,依然不可抑制地陷入负面情绪。   潜识布的这个局,她无论怎么选择,都是堕魔的下场。自从她化神的心魔劫被潜识截获,它就在布这个局!   现在她仿佛回到了刚穿越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地落在深山老林里,幽暗中传来猛兽咆哮。   无助、绝望、害怕……心底的清明一点一点被吞噬,她额头红色的魔纹渐渐清晰。   就在这时……   “阿芍。”   她猛然睁眼,面前是一张熟悉的脸。   不,不是言桃花,是星河。赤红的眸子看着星河,却没有任何感情。   星河那张缩小版的言于归的脸上神色认真,“如果你是言于归,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   这句话开启了谢留夷是习惯性思维,尽管神志已经不太清晰,她却条件反射地去思考,如果是言于归,这个时候会怎么做。   这是近千年形成的习惯,不经大脑就会开启的脑回路。   “其实,”星河的声音渐渐成熟,变成了成人版言桃花的模样,“那都是你,做出选择的是你,努力修炼的是你,坐稳剑宗首席大弟子之位的也是你……你想象中的那个人,从来都不存在,你没有模仿谁,你只是在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阿芍,我是你的初心,我不是任何人。”   星河的面目渐渐模糊,它不再是言于归,而是谢阿芍,是她头顶亘古不变的星空,是在大道上踽踽独行却坚定不移的恒心和毅力。   她谢留夷从来都不完美,她冲动自卑,她嫉妒愚蠢,这都是她。可所谓修道,不就是将不好的自己一点一点剥离,逐渐变成自己期望的样子吗?   这就是她的道啊!   识海中黯淡下去的星图光芒大盛,星子运转,灼目星辉一点点驱散阴霾。   外面,三宗四派七世家的修士陆续赶到,众修士与罗刹展开生死之战。清气涤荡乾坤,一点点逼退魔气。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唯愿仙道成,不欲人道穷……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剑宗弟子的声音一点一点在谢留夷脑中清晰,驱散脑海中那些喋喋不休的魔咒。   随着魔气退散,谢留夷心神愈发清明坚定,额上魔纹褪去,她豁然睁眼,星河化作长剑入手,漆黑的剑身上亮起点点星芒。   谢留夷将星河举过头顶,目光坚毅地平视前方,果断而坚定地一剑斩出。   灼灼如烈日的剑光绞碎周身阴霾,幻境碎裂,谢留夷睁开眼。她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手中星河剑刺入地上之人的胸膛,而那人的面容,赫然便是二十岁时的她自己。   看到她的脸,谢留夷心中没有丝毫起伏。她淡然地拔出剑,挽了个剑花,甩掉了过去所有的绝望、痛苦和自卑。   似乎发觉她醒过来,周围结成茧的血线褪去,厮杀声和着猎猎风声敲打着耳膜。   几步之外,青年浑身浴血,却站得笔直,对着她露出微笑。   谢留夷一把揽住言于归的腰,“还记得我们的计划吗?”   “嗯,最好快点,我快撑爆了。”言于归声音淡然,丝毫不见痛苦之色。   谢留夷抬眼四顾。   潜识被清泉先生的画卷、枯禅大师的金身以及太上长老的剑意禁锢,死不了,也跑不了。化身不死,它无法回溯时间,只能束手就擒。   其他人,无论魔修还是人修,都在与罗刹厮杀,地上血流成河。   察觉到她醒来,太上长老百忙中垂眸看了她一眼。   “我去斩海眼。”谢留夷说。   太上长老欣慰点头,“去吧,我为你开路。”   说罢,挥手一道剑光涌出,在罗刹形成的魔潮中开出一条路。   谢留夷抱起言于归,御起星河剑,身化流行,沿着太上长老开出的路飞向罗刹海的海眼。   作者有话要说:  唔,我好像越来越会断章了。   顶锅盖逃走~   嚎一嗓子,求个作收。   新文《想飞升,先打工》求预收   文案:   羲音是天地间最后一条龙,活了万儿八千年也没能飞升,眼看着就要陨落了,不得不入世寻找飞升契机。   她早些年欠下玄门一些债,为了飞升,不得不加入玄门特动队,成为一名光荣的……临时工。   入职培训上   前辈:玄门通缉榜都记熟,一旦遇见榜上的妖魔……   新人A:迅速通知上层!   新人B:拼死一战!   羲音看着高居榜首的自己,默默放下通缉榜,开始玩消消乐。 第160章   罗刹眼中罗刹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太上长老开出来的路走了不到一半,就再次被罗刹填满。   罗刹分两种,一种只能在地上跑, 最多能跳到几十米的高度, 只要谢留夷御剑的高度够高, 就影响不到她。   可是还有一种罗刹虽然身形比普通罗刹小很多,但是背生双翼, 可以在空中飞行,比起庞大的罗刹大军来说数量不多,可也是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谢留夷和言于归一路飞一路杀,剑气荡出几丈远, 横扫一片翼罗刹, 腥臭的血如雨一般从天空落下, 伴随着被斩成两截的翼罗刹尸体。   下方的罗刹发现有新鲜血食,顿时一拥而上,大肆争夺。   细密的血线萦绕在两人周身,将靠近的翼罗刹尽数斩杀。言于归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谢留夷担心地扭头,“还能坚持吗?”   言于归没有开口,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嗯”。谢留夷便不再管, 只能尽量多击杀一就罗刹, 替他分担。这种时候, 没有回头路, 只能一往无前。   终于, 两人艰难地到达海眼处。副本中的罗刹海海眼是一处地穴,和清弥洞天的入口很是相似,地上裂开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不计其数的罗刹从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准备好了吗?”谢留夷问。   言于归因为吸收了太多罗刹,整个人都无力的靠在谢留夷身上,闻言连嗯的力气都没有,只沉默着点头。   谢留夷一手揽住他,另一手单手掐诀,“剑盾。”   长剑虚影呈锥形将两人包裹其中,谢留夷手诀变换,两人便在剑盾的护持下,逆着罗刹喷涌的方向,如利剑一般刺入那深不见底的洞。   罗刹群顿时骚动起来,不停有翼罗刹自杀式地撞击在剑盾上。这还是其次,毕竟翼罗刹数量较少,真正难产的是从洞壁上跳跃过来,不惜坠落下去,只为撞击剑盾的普通罗刹,它们数量太多了。   高频率的、持续不断的撞击,使得剑盾的虚影越来越弱。   而谢留夷此时还未看见洞的尽头,若持续下去,也许坚持不到最底下,剑盾就要消散,到时,就得她以身为盾了。她已经化神,比言于归皮糙肉厚一就。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身边言于归拉了她一下,她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就看到言于归一张苍白俊美的脸在眼前放大,柔软而冰凉的东西贴上她的嘴唇。   谢留夷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她!被!亲!了!   她被亲了!   被亲了!   亲了!   这一瞬间,她血压飙升,心脏比罗刹撞剑盾还激烈地撞击胸腔,脑中一片空白,瞳孔地震。   母胎solo一千年,她的初吻,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没了!   处于震惊中的谢留夷没有察觉,罗刹撞击剑盾的频率低了许多,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大地剧烈震颤,攀附在洞壁上的罗刹被震下去了大半。   在罗刹与修士交战的战场上,众修士更是惊疑。   “地动了?”   “快升空!”   “我被抛起来了!”   修仙界从未发生过如此强烈的地震,地面上不管是罗刹还是修士都被剧烈的震颤高高抛起。若说前段时间的地震是大地睡醒了,那么这次的地震就是大地睡醒之后打了一套拳。   魔域黑色的大地因为震颤出现裂缝,修士们反应极快地在地震的瞬间起飞,不能飞行的罗刹被裂缝吞噬大半,再也没有爬上来。   “抓紧时间,反击!”   原本节节败退的修士们瞬间占领上风。   谢留夷终于从震惊状态醒来,倒不是她控制住了乱跳的心,而是言于归太虚弱,无法再保持亲吻的动作。他无力地靠在她肩膀,虚弱的鼻息就打在她颈窝,谢留夷揽着他的手臂收紧,才没有让他倒下去。   看到周围山壁上所剩无几的罗刹,谢留夷也明白过来言于归此举的意图,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说不清是羞涩还是羞愤。   呵,她就是个工具人,她的初吻就是个工具吻。   被震落的罗刹再次攀爬上来,谢留夷也没空去缅怀她的初吻,加快了速度。   终于,她仿佛穿过一片透明的屏障,眼前一花,她和言于归漂浮在一片波涛汹涌的海上,头顶是触手可及的星云。每一朵浪花都会幻化成罗刹,一跃而起,接触到星云便消失。   看来,那片星云就是罗刹海通往外界的“海眼”。   他们两个刚一出现,便有刚刚幻化出的翼罗刹向着他们扑过来。   “谢留夷,破坏了海眼,你们两个就永远不能离开这里!”   虚空中四面八方都是潜识的声音,听起来,它很不想谢留夷破坏这片星云。   谢留夷没有理会他,低头问言于归,“你还能行吗?”   靠在她脖颈的言于归闻言,有气无力地说:“男人可不能说不行。”   说完,粉色的光晕照亮这一方天地,灼华剑从他体内飞出,停在二人脚边。言于归勉力支撑着自己移到灼华剑上,灼华剑本身便有剑灵,不需要言于归御使,也能与他心意相通。   灼华剑载着言于归向星云飞去,谢留夷掐诀,星河剑幻化出无数分1身,迎上扑过来的罗刹,护送言于归来到星云下方。   “万剑诀。”   星河漂浮在谢留夷头顶,而它的分1身如同黑色的洪流,在二人周身流动,绞杀所有靠近的罗刹。   言于归从谢瑜的储物戒指中拿出极快极品灵石塞进谢留夷手里。   “布阵的灵石够用吗?”谢留夷问。   “够。”言于归只回了一个字,便开始动手。   空中没有地方可以安放灵石,言于归便用血线托着数不清的灵石,熟练地在空中摆出一个十分玄奥的法阵,动作极快,像是练习过千百遍。   谢留夷手中的极品灵石瞬间化成灰烬,灵力回满,当即盘腿坐在灼华剑上,五心向天。   见她迟迟没有对海眼动手,潜识的声音再次从虚空传来。   “谢留夷,你破坏不掉海眼,你没有你师父那么强,你做不到的。”   谢留夷闭目入定没有理它,言于归身上积攒的灵力随着血线源源不断地送入灵石,维持阵法运转,快被撑爆的经脉终于松快下来,这会也有力气一心二用地和潜识打嘴炮了。   “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很蠢。”   潜识沉默片刻,也许它想发怒,然而它的化身被困住,只能传递声音,无法对言于归做什么。   “我想了很久,你打算怎么杀她,”言于归嘴角勾起不屑地笑,说话慢条斯理的,像是茶余饭后和邻居蹲在墙根底下唠嗑,“最开始我以为你想用换命之术,让那个冒牌货代替她。你算准了阿芍会讨厌那个冒牌货,如果换命之术成功,她的命会跟阿芍帮在一起。让我猜猜,你打算让阿芍亲手杀死冒牌货,也就等于阿芍亲手杀死自己。”   “可你失败了,名字、气运、元神……这就都被阿芍自己抢了回来。所以你想了别的方法,你想利用魔气让阿芍入魔,等她失去神志,就会被正道修士群起而攻之。”   “但你怕了,你怕阿芍再次破坏你的算计,所以你布了个很高明的局,风险对冲,让阿芍陷入两难。杀了冒牌货,她会召唤出罗刹,不杀冒牌货,她只能等着入魔。”   潜识机械式的声音夸赞道:“你很聪明。”   言于归不理会他的夸赞,继续说:“杀冒牌货也是个陷阱,阿芍陷入心魔境,如果无法突破心魔,她还是会入魔。就算突破心魔,她还是无法安生。以她的性格,知道罗刹是她召唤出来的,一定会来斩海眼,这么一条九死一生的路,我们还是走到了最后,你气不气?”   “我很生气。”   言于归嗤笑一声,“还有更让你生气的。我上面说的废话,全都是骗你的。你以为,我们真是来斩海眼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还在码   感谢在2021-11-05 20:53:29~2021-11-06 21:0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司徒君华 36瓶;词牌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1章   “斩海眼, 是你一直以来隐藏最深的目的,是你一步步诱导,想要达成的结局。”   “可是我们早就猜到这个副本是阿芍的身体, 你以为, 我们会傻到, 让阿芍亲手破碎自己的识海吗?”   话音刚落,虚空中的潜识似乎意识到计划暴露, 罗刹的攻击突然猛烈起来。整片海中产出的罗刹都不再往星云里钻,转而开始攻击星河的分1身形成的洪流。   言于归却丝毫不在意,露出个略有些疯狂的笑,“你大概不知道, 阿芍的师父在她识海中留下了一个寡言封印。”   “寡言封印?是什么?”潜识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你不用管它是什么, 你只要知道, 我头顶这个阵法,可以沟通阿芍本体内的寡言封印。啧啧……你怎么会蠢到用阿芍的本体做副本呢?剑修的身体,每一丝肌肉,每一滴灵力, 都只忠于身体的主人啊。”   话音刚落,眼前的景象突然定格,整片空间就像被火焰灼烧的平面画, 一点点消失。   眼前一花, 言于归出现在钻石副本入口的那一片星空, 周围是和他一样被副本踢出来的玩家, 有的活着, 惊惧地左顾右盼,有的已经死去,被那片弱水吸引着沉没进去。   他大致扫了一眼就知道, 两百多万玩家中,起码有四分之三,沉入了弱水之中。   没关系,他在心里跟自己说,阿芍在呢。   ……   识海中,寡言封印感应到近在咫尺的阵,爆发出强烈的光,谢留夷只觉得被一股强大的拉力牵扯着失去平衡,一阵天旋地转后,她恢复了五感。   灵魂归位的瞬间,体内爆发出强烈的剑气,将刺入皮肤的细小触须全数绞杀。   失去了这些触须的固定,谢留夷感觉自己像一片叶子从枝头飘落。   她睁开眼,入目的是一棵树干和树枝一样细的树,只是这棵树是颠倒的,头上脚下。   顶部树干一样的东西的尽头连接着一片卵囊似的薄膜,里面是无数没有灵魂的躯体。卵囊下方生出类似树根的东西,扎进最顶端一颗蓝色的星球中。   谢留夷顿时明白过来。那些跟是潜识抓取玩家的通道,卵囊是储存玩家身体的地方。   往下是树冠的部分,最上面树叶又多又密,越往下,树叶越大,也越稀疏。看着树叶上那些和副本入口一致的光晕,莫非这些树叶就是副本?   最底下,树冠的尖端沉入一片清澈的水,水中漂浮着许多已经失去意识的灵魂。   整棵树从上到下,抓取玩家,进入副本,收集灵魂。   这就是潜识用来跨纬度捕食的中转站。弱水之下是潜识的本体,只是那属于另外一个维度,谢留夷还未修炼到破碎虚空的地步,无法到达。   树干中出现许多灵魂的虚影。   因为她断开了身体与游戏的链接,副本中的玩家被踢出来了,活着的在树干中,而死去的通过树干传送进弱水中。   她如今已是化身,神识甚至达到大乘期的强度,对空间与时间法则已经有了相当深刻的领悟,只一眼,她便明白,这座中转站的顺序是不可逆的,中转站中所有的玩家都靠着它才能存活,如果她破坏了中转站,潜识虽然吃不到玩家的灵魂,但是玩家们也会消散在是空乱流中。   谢留夷目光平静,探手从后颈一点点抽出星河,动作缓慢却坚定,没有丝毫迟疑。   手腕一翻,红色的暴烈之心出现在手中。   【暴烈之心(钻石)】:佩戴后玩家当前力量属性增加100%。   谢瑜的储物戒指中,灵石被言于归拿来布阵,矿石被她喂了星河,剩下的所有法宝,都喂给了这颗【暴烈之心】。   她不是玩家,不能佩戴道具,但是,她能炼化它。   剑气从掌心涌出,萦绕在暴烈之心周围,红色的晶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消失,谢留夷身上的气息节节攀升,一路攀升到化神大圆满。   耳边隐隐有劫雷聚集的声音,大乘期雷劫,即将降下。   不,还不够,她掐了个诀,几道分神钻入不同的副本中。   被谢留夷打穿的副本不会再重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脱离了游戏的控制,里面的NPC摆脱了无望的循环,生活得以继续。   巨人国副本,最大的星际海盗团伙的主舰的舰桥上,精神矍铄的欧阳老先生震惊地看着凭空出现在面前的熟悉身影。   “谢小姐……你……”   “反物质炮有吗?”对方面无表情地问。   “有!”旁边的小蛮一脸惊喜地跑过来抢答,“谢姐姐,你真的是仙女啊!”   “有几发?”   欧阳老先生叹了口气,“一共六发。”   他没有撒谎,这是他多年来攒下的所有家底。   谢留夷抬手,漫漫宇宙中,星辉大盛,所有的星光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星舰上的星盗们发现这一盛况,集体骚动起来。   “往那个方向发射。”   “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欧阳老先生长叹一声,摇头笑道:“罢了,总是要还你的人情的。”只不过这个人情还到他倾家荡产。   他转头对小蛮说,“传令下去,反物质炮准备,全部瞄准一个方向。”   “是!”小蛮挺胸抬头敬了个礼,蹦跶着跑去传令。   与此同时,虫族副本中,带着大部队在空间要塞附近巡航的许上将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没有惊慌,回忆片刻,淡定开口。   “你是……元帅夫人?”   谢留夷虫族副本分夷:……   “反物质炮有几发?”   “夫人想知道,为何不去问元帅。”许上将并没有回答。   谢留夷挥手,同样让整个宇宙中的星光指向某一个点,许上将透过舷窗看到这一切,脸上终于露出些震惊。   谢留夷手中出现一盒言于归牌驱虫香,递了过去。   自从言于归将驱虫香送给下面人研究,如今智慧联盟中处处可见驱虫香,但是装香的盒子却只有当初言于归拿出来的那一个。那是一种十分奇特的工艺,到现在智慧联盟也无人能仿造。   许上将拿过盒子,仔细观察过后,脸色一变,立正敬礼,“元帅有什么吩咐?”   “所有强力武器,打击那里。”谢留夷指了指星光汇集之地。   独木山副本中……这个副本太低级,到没有什么可借用的力量,谢留夷只是赶在这场故事走到终点之前,来了解一个因果。   谢留夷独木山分夷出现在方麻花家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方麻花的几根头发后消失。   方麻花摸着隐隐作痛的头皮,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弱水之上,谢留夷掐诀,以方麻花的头发为媒介,施展血脉牵引之术,不多时,一个面貌普通的年轻女子的灵魂从水底浮上来。   谢留夷的分神以手呈爪,虚空一抓,将方兰的魂魄抓在手中,再次钻入独木山副本。她出现在山下售票厅,将方兰的魂魄粗暴地往躯壳里一塞,又抱起方兰的身体飞到后山大榕树面前。   “外来者……你……”   “把她魂魄锁进身体。”谢留夷打断大榕树的话。   榕树之灵被噎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它认出面前这个也是它的孩子之一,树身上渗出绿色的光点,钻进方兰的身体。   “她魂魄受损严重,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恢复。”   “没事,人还在就行。”   结束了仪式,谢留夷又赶场子似的抱起方兰,回到方麻花家里,风风火火地闯进去,在方麻花诧异的目光中,将方兰放在有榕树根的床上。   “兰……兰兰!”方麻花老泪纵横,也顾不上惊讶,扑倒床边握住闺女的手,“我家兰兰怎么了?”   谢留夷挠头,“植物人,会醒的。”   “啊?”方麻花没反应过来,还待再问,谢留夷却已经离开。   “哎呀……应该让人带点麻花走的,还没感谢人家呢……”   其它的分神进入不同的钻石副本,用各种手段,威逼利诱,集结一切可疑动用的力量。   当她的分神全部回到身体的时候,整个中转站都开始战斗。   钻石副本的异动影响到中转站的平衡。   头顶的劫云已经聚集,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天雷穿过中转站,降落在谢留夷身上。   谢留夷不避不让,手持星河迎上天雷。   一道……两道……三道……谢留夷愈战愈勇。   下方的弱水出现漩涡,其中的灵魂被水流裹挟着,向着弱水连通的另一个维度而去。   谢留夷没有管,专心渡劫。   直到九九八十一道雷劫过去,劫云散去,被劫雷劈得焦黑的身体重新焕发生机,躯体重塑。   谢留夷进阶大乘。   弱水水位下降了一半,其中的灵魂已经被潜识吸纳到另外一个维度,以谢留夷现在的修为,可以看到潜识真身所在的维度。只是她还未破碎虚空,到达不了那个地方。   不过没关系,她的目的本来不在于此。   中转站开始向着最底下收缩,谢留夷不再迟疑,手持星河,举过头顶,用尽毕生修为,狠狠一剑斩下。   那一剑,朴实无华;   那一剑,惊天动地。   整个宇宙仿佛停滞了一瞬,下一秒,中转站爆开,巨大的能量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黑洞。   在这些黑洞中,还有大群被副本踢出的入侵者——石像天使。   谢留夷单手掐诀,储物手镯中飘出五只石像天使和一个时间之巢。她用灵力裹挟着这些充满时间之力的侵入者,毅然决然地一头扎进那片黑洞。   师父留下的那段信息只告诉她一件事,时间可以回溯,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之力和一个正确的时间锚点。   那些以时间为食的入侵者为她提供了足够的时间之力。而时间锚点,就是她自己。   潜识入侵的当天,她被拉入中转站,却又被师父截胡,穿越界壁到了修仙界。   在她原本的世界,她的时间线停留在潜识入侵的那一刻。   这也是为什么,当她从修仙界回到中转站时,和她同一个副本的玩家进入游戏的时间各不相同,因为他们被她的时间影响,时间线产生了混乱。   “我从未尝试过回溯时间,亦不知你以自己为锚点回溯时间会造成什么后果,也许你会消失,也许不会。徒儿,万般皆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是那段信息的最后,她师父留给她的话。   还能怎么选呢?上亿人的命数从那一天起,被迫走向末路。无数家庭家破人亡,无数玩家惨死在游戏中。   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上亿人的命,和她一个人的生死,应该怎么选,几乎不用考虑。   谢留夷没有把这件事的后果告诉言于归,她骗了他。言于归只知道她有办法回溯时间,却不知道,回溯时间的后果可能是她消失。   如果时间回溯到七年前,回溯到她失踪那一天……如果她还在……   她的身体在黑洞中分解,融入那片杂乱无序的时间与空间。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说全剧终会不会被打……   嘿嘿,放心啦,小谢不会死。   明天见咯~ 第162章   亲身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分解, 融入时间和空间的法则,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就像一捧盐撒进奔腾不息的河流,可是这捧盐却还是有意识, 能够清晰感受到自己在逆流而上, 身体不停溶解、析出、再溶解。   谢留夷像是落入一条光怪陆离的甬道, 她没有实体,只有意识, 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向着甬道的某个位置回溯。   她好奇地触碰形成甬道的线条,却感受到自己身上出现时间的波动,就好像她触碰的是自己身体的经脉。   以她对时间和空间法则的理解, 瞬间意识到这些线条是时间和空间的法则。而她现在虽然没有形态, 却能控制它们。   这是她从未涉足, 也从未了解过的领域,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影响到回溯的锚点,只能随波逐流。   终于, 回溯停止,她于冥冥中看到一只巨大的、透明的、像水母一样有着许多条触手的东西。   它透明的大脑像是由许多不规则的块状物体拼接而成,每一块都有自己的想法, 导致它的大脑总是在改变形状。   那只大家伙的身影就像接触不良的电视屏幕, 时隐时现。透明的触手灵巧地勾连法则线条, 编织出一棵奇形怪状的树。   以谢留夷目前对法则的理解, 一眼就认出那颗树是一种能够跨越维度的中转站, 那么这只丑陋的大东西就是潜识。   她回到了潜识搭建完游戏,准备拉第一批玩家进来的时间。   不能让它得逞!   谢留夷近乎本能地去牵扯用来搭建中转站的法则线条,那方潜识似乎发觉不对, 收回的触手再次探出,开始修补。   一边在拼命拉扯,一边在拼命修补,谢留夷就像在别人织毛衣的时候捣乱的熊孩子,拉线的速度越来越快。中转站分解的速度超过潜识修补的速度,很快,原本大树一样的中转站只剩一丁点。   谢留夷停了下来。   随着中转站的分解,潜识的身影也愈发模糊,谢留夷意识到,等到中转站彻底消失,潜识就会回到另一个维度,届时她无法再捕捉它的动态。   这就相当于将一只毒蛇放归草丛,它随时可能会从别的角度扑出来咬你一口。   那边,潜识发现中转站的分解停了下来,它也停止修补,似乎意识到有别的生物在跟它作对,它放弃这条通道,触手开始收回。   就在这时,谢留夷借着剩下的一点中转站,开始反向编织法则线条。   潜识可以利用中转站捕捉低纬度生物,谢留夷现在就是要用中转站捕捉出于高纬度空间的潜识。   这很难,对于谢留夷来说是个挑战。就好像她刚学会一元二次方程,现在就要她去解奥数题。   好在,这场考试不限时。在时间可以被操纵的情况下,她和潜识双方的这场交战,也不存在逃跑这种问题。   她一次次尝试,对时间和空间法则的掌控也越来越熟练。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没多久,也许一万年,她终于成功用法则反向捕捉到潜识。   ……   陈小峰记得自己明明已经死在副本中,可是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回到进入游戏之前。   他永远记得这一天,记得他如往常一般下播之后,打算出门撸串,却在踏出门的一瞬间失去意识,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布满迷雾的广场。   他差点被隐藏在雾中的怪物抓走,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姐姐救了他。   而现在,他刚下播,就站在自家门口,手握在门把上,另一手拿手机,屏幕停留在朋友的聊天界面。   【五分钟,XX烧烤店见。】   淦!   他触电似的收回手,往后退去。长久缺乏锻炼的身体无法匹配过于迫切的心情,导致他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即便这样,他还是用双脚和臀部蠕动着,远离那扇可怕的门。   是的,门,他觉得只要不出门,就不会被拉进那个可怕的游戏。   然而,熟悉的失重感袭来,他眼前一黑。   难道重来一次还是逃不掉吗?绝望从心底蔓延。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没有失去意识,也没有来到那个可怕的新手副本。他的眼前,是一只像融化的水母一样,巨大而丑陋的透明怪物。   那怪物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住,软踏踏的脑门被勒出奇怪的形状。   就在这时,身穿白衣的仙人持剑而来,惊鸿一剑,刺入那东西身体里。   同时,束缚住那东西的“线”也终于显出形状。   那些“线”自怪物身上抽离,一点点汇聚成一个熟悉的影子。蓝衣、黑发、身姿挺直如利剑。   “谢……”他突然失语,发现自己不记得面前这人的名字。   蓝衣女子似乎在和白衣人说话,说了什么他听不到,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在一点点消失,关于游戏……关于蓝衣女子……关于这场光怪陆离的梦。   陈小峰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手机掉在身旁,正在响个不停,屏幕上是哥们儿的名字。   他甩甩头,接起电话。   “你干嘛呢?不是说五分钟吗?”那头,哥们儿的声音伴随着车水马龙的背景音涌入耳朵。   “来了来了,我刚晕倒在地上,才醒。饭我不吃了,我先去医院做个体检。”   那头哥们儿听他晕倒,也不催了,“那你等等,我上来陪你去。就说你别总熬夜,容易猝死。”   ……   周海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记得他在古镇开民宿的表哥失踪了,他和表哥关系好,跑来古镇帮忙找线索。   后来发生了什么不记得,总之他从古镇空无一人的客房中醒来,刚开门就跟表哥打了个照面。   “哎哟我去,你醒了,下来吃饭。”表哥被他吓了一跳,招呼了一句就走。   “你不是失踪了吗?”周海洋惊讶地问。   表哥回头看他一眼,皱着眉头过来摸了他额头一下,“这也没发烧啊,胡言乱语什么呢?你睡懵了吧?赶紧下楼吃饭。”   说完转身离开。   周海洋也摸摸自己的额头,好像,确实做了个噩梦……虽然不记得噩梦的内容,但是大概就是表哥失踪了吧?   他摇摇头,走出客房,回头关门的时候却愣住了。   他在表哥的民宿有自己的房间,从来不住客房啊……他纳闷地环视整间屋子,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只能甩甩头,将这怪异的违和感甩出去。   ……   欧阳喆起床的时候无比艰难,他感觉自己做了个冗长的噩梦,被闹铃吵醒的时候还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他转了个身,趴在床边,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今天是个艳阳天,朝阳穿透窗户,投在白衣少年的身上。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清隽的眉目被镀上一层金边。   “言哥,”欧阳喆打了个哈欠,“你怎么起这么早?”   立在窗前的少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迟了几秒,才如梦初醒般,问:“今天几月几号?”   欧阳喆正在与周公进行拉锯战,闻言嘟囔一句,“你自己看手机啊,我哪儿知道。”   宿舍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欧阳喆终于睡醒,睁开眼已是日上三竿。   他“卧槽”一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慌慌张张从梯子往下爬,一边爬一边抱怨,“老言你怎么不叫我,死了死了,迟到了。”   “你瞎吵吵什么!”旁边传来另一个室友的声音,“你睡傻了吧你,今儿周日。老言一大早就出去了。”   爬到一半的欧阳喆顿住,又开始往回爬,“早说啊你。”   ……   谢留夷睁开眼,被眼前陌生的脸吓了一跳,闭上再睁开,面前一脸青春痘的男生热情地将海报怼上来。   “同学,看你打扮,应该也是同袍吧?你这是什么形制,哪个朝代,有没有出土文物为证?要不要加入我们汉服社?每周都有活动!”   谢留夷没有理会他的叽叽喳喳,视线扫过周围的场景,顿时明白了当前的情形。   她回来了,回到失踪那一天。这是首都医科大学社团招新的现场。   她修为还在,记忆也在,就连身上剑宗门派弟子服也还在。唯一消失的,是识海中的寡言封印。   师父说等她飞升才会消失的寡言封印,却在她即将消散的时候,再次大发神威,化成师父的样子,不仅斩杀潜识,还替她抵消了回溯时间的副作用。   “同学……同学?”   汉服社的男生还在喋喋不休,谢留夷抬手说了声抱歉,就像游鱼一样钻入拥挤的人群,很快甩开了热情的同学。   因为穿着的缘故,路上不时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谢留夷不记得自己的宿舍在哪里,也没有手机,原本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御剑飞行,然而路上突然想起来,如今是卫星时代,连无人机上天都得先打申请,她如果无证飞行,估计还没到地方就会被战斗机围起来。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周围终于没有人。谢留夷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她成功回溯时间,救了那些被潜识害死的人,又阻止潜识建立中转站,还在寡言封印的帮助下杀了潜识。   如今她没有死,还保住了修为,应该开心才对,却莫名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她在修仙界度过了千年,又在与潜识的争斗中模糊了时间,如今,她仿佛误入异乡的客人,找不到任何归属感。   不知坐了多久,金乌西沉,夜幕渐渐笼罩大地。她抬起头,看到满天星辰,心中突然安定下来。   “谢留夷!”   远处传来人声,声音陌生,她想不起来是谁。不多时,一个微胖的圆脸女生从路边灌木丛后转出来,看见她,眼睛一亮。   “你怎么在这儿?你家里人来找你,结果你没带手机,他都快急疯了。快快快,跟我回宿舍,他在宿舍楼下等你。”   家里人?谢留夷还在思考她家里人都有谁,那女生跑过来拽着她手腕就走,看着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   “哎你今天加入汉服社了吗?这身衣服好看哎,像古代的侠客。汉服社发衣服吗?要是发的都是这种质量的,我也想去了……”   那女生一路喋喋不休,谢留夷沉默不语地跟着她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不停有人将视线停驻在她身上,谢留夷听到别人的窃窃私语声。   “这女生哪个系的?好漂亮。”   “她衣服好好看,是演出服吗?”   “土不土啊你,那是汉服,八成是汉服社的吧。”   突然,谢留夷停住了脚步。   前面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白衬衣的少年身型单薄,在夜风中看起来格外萧索。   他站在那里,垂着头,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阴影笼罩。   绝望、悲伤、死气沉沉。   “哎,那谁!”圆脸女生兴奋地叫道,“谢留夷找着了,在这儿呢!”   少年猛地回过头来,露出眉目俊秀的脸庞。   看到他的眼神,谢留夷心里只有四个字。   一眼万年。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完结啦~撒花!   回顾这篇文的写作历程,那真的是跌宕起伏,五味杂陈。   最开始写这篇文是为了申请签约,当时没想着能签上,所以连大纲都没写,没想到竟然过了。既然过了,那就得好好写完。所以我又开始写大纲,细化人设。   第一个副本改了四五次,第二个副本最开始是PVP阵营战,后面又大改几次,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写到第三个副本,入V之前我又大改了一次,基本算重写。我感觉整本文我写得最好的就是第三个副本,写之前看了好几天的《哑巴新娘》。   第四个副本开始就不能再随意改动,所以写得无比艰难,自我感觉后面写得挺崩的,但还是有很多小可爱不离不弃,感恩!是你们的鼓励让我有了写下去的动力。   真的,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小可爱,如果没有你们,这篇文我可能坚持不下来,感恩!爱你们!   这是我人生第一篇长篇小说,有很多不足,很抱歉没能给大家提供更好的阅读体验。但是我保证,我会继续创作,不断进步,下一篇文一定比这一篇写得好!   其实心里还有一个无限流的脑洞,等我实力足够的时候,我会再开一次无限流,那时候应该可以为大家提供更精彩的剧情。   最后,再次感谢陪我一路走来的读者,你们都是我的小天使! 第163章 .师父番外   他自幼被师尊收养, 无名无姓。   师尊说,他生来不凡,无人有资格为他命名。   很多很多年后, 当他和自己的徒弟说起时, 徒弟一针见血指出:太师父是嫌起名麻烦吧?   他恍然大悟, 并深以为然。   师尊是剑宗太上长老,剑宗是修仙界第一大派, 听起来十分显赫,实际上穷得叮当响。因此,他学会的第一项技能并不是剑法,而是攒钱。   他是个天生的剑修, 与剑的亲和度极高, 当年入剑冢时, 惊起满山的灵剑暴动,几位长老联手花了大力气才压制下来。   从此,他成了剑宗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禁止接近剑冢的弟子。   他也是整个剑宗唯一没有本命剑的人, 他的师尊告诉他,他就是天世上下最好的剑。   他天生剑骨、天生剑心、天生……总之按照他徒弟的话来说,他天生剑人。他总觉得徒弟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怪怪的, 但他觉得徒弟说得对。   修炼于他来说, 像呼吸一样自然, 瓶颈、心魔这些困扰修士的大问题, 在他这里通通不存在。   突破大乘后, 他才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是剑道化身,下凡历劫,等到成功渡过这一劫, 他就会归位,以身合道。   但是现在出了点小问题。   他命中注定有一个徒弟,得收了徒弟才能圆满飞升。可他的徒弟在另一个低等级位面,他需要飞升之后,才能够破开界壁,将徒弟带回来。   不收徒不能飞升,可是不飞升见不到徒弟。   这是一个死结。   更何况,修仙界数万年无人飞升,他师尊停留在大乘巅峰多年,才得出结论:通天梯断了。   迟钝如他,也觉得天道这是打定主意要他死。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剑道大兴,剑修太强,所以天道想让他历劫失败。   可以理解。他想。   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谁都没料到,这场理解的转机,竟然应在一只小小的潜识身上。   潜识是由无数个体连通形成的一个整体,就像下水道的老鼠群,躲在暗夜阴影中云雾一样的蚊子群。造不成多大伤害,单纯膈应人。   潜识以智慧生物的灵魂为食,却不敢招惹同维度生物,只能去捕食低纬度的智慧生物。   它们有一种奇异的天赋,可以搭建出连通低纬度空间的中转站,利用中转站捕捉猎食。   有一群潜识顶上了他徒弟所在的低纬度空间,搭建了起中转站,将他的徒弟从低纬度空间拉进中转站。   感应到徒弟的一瞬间,他果断出手,以两人之间命定的契机牵引,将徒弟从潜识的中转站拉进修仙界。   他圆满了,他可以飞升了,他去闭关了。   等到他出关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凌云峰上多了一个气哼哼瞪他的小姑娘。他盯就看了半天,才想起来,哦,这是他闭关前收的徒弟。   他本就不太记得别人的相貌(徒弟说这叫脸盲症),况且徒弟改了装扮,筑基之后外貌也有变化,一时半会没认出来,却因此被徒弟狠狠敲了一顿竹杠。   徒弟说她险些被饿死,被冻死,被……总之,问他要什么精神损失费。   早听师兄们抱怨过养徒弟累,如今有了徒弟,才发现师兄所言不虚。   虽然师兄的徒弟只有两岁,他的徒弟已经二十岁。但是徒弟嘛,都是一样的。   他翻遍自己的储物空间,找到唯一一个先天灵宝等级的储物手镯。师尊说过,得给徒弟准备最好的见面礼,这是他储物空间里最好的东西。   徒弟说手镯有些丑,但是她不嫌弃,喜滋滋地收下了,“谢谢师父,我爱死你了!”   “为何要爱死我?”   徒弟卡住片刻,解释,“这是一种夸张的说法,表示程度很深,比如我高兴死了,我气死了。”   哦,那就是徒弟很爱他的意思。他放心了,徒弟果然很喜欢这个礼物。   收了徒弟之后他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人一天可以说这么多话,从早上到晚上不停地说。凌云峰上明明只是多了一个人而已,却好像到处都是人。   他感觉这比乐修的音攻之术还可怕。   “你为何喋喋不休?”他忍不住问。   徒弟大眼睛眨巴两下,突然嘴一瘪,大颗眼泪从脸颊滚落,“我害怕……”   虽然不明白害怕和说话有什么逻辑关系,但是他举手投降。为了哄徒弟,他找来掌门师兄的小弟子涤尘,问:“你最想要什么?”   涤尘才五岁,啃就手指想了半天,说:“我听说清弥洞天最深处可漂亮啦,可师父不带我去,剑尊您要带我去吗?”   好的,知道了。他把涤尘送回去,然后带就徒弟去了清弥洞天最深处。   他觉得都是小孩子,想法应该是一样的。   “徒儿,开心吗?”   “我……快……死……了……”   徒弟说过,“死了”表示“程度深”,看来她的确很开心。   后来他才知道,徒弟那句话就是字面意思。   清弥洞天的深处灵力浓度太高,修为低资质差的人容易爆体而亡,这也是为什么掌门不会带涤尘去那里的原因。   他被掌门师兄狠狠骂了一顿。   没想到,他想要徒弟安静一点的愿望后来还是达成了。   徒弟去参加了一次仙门大会,回来之后整个人突然沉默下来。   以往觉得徒弟叽叽喳喳很吵,可是她突然沉默下来,他还怪不习惯的。   徒弟比以往更加黏他,哪怕他打坐修炼的时候也要靠在他腿边。   在徒弟靠就他的腿第七百四十二次叹气后,他终于忍不住问:“因何叹气?”   徒弟抬起头来,眼睛里久违地露出些委屈,“师父,我是不是给剑宗丢人了?”   他直觉徒弟话里有话,“何出此言?”   “别家的首席大弟子看就就很……很像首席,我这个首席,感觉太水了……”   他不知道这句话应该如何回答,因为,他不明白什么叫“很像首席”。   “师父,怎样才能做一个可以服众的首席大弟子?”   这话问住他了。他从来不在意他人看法,也从来不知道应该如何服众。想当年他做剑宗首席大弟子的时候,从未遇到过类似的问题。   于是他回忆他当年的样子,对比徒弟和自己的不同,语重心长地说:“话少一点。”   “可我忍不住。”徒弟又瘪嘴了。   他微笑就摸徒弟的头,“为师帮你。”   他给徒弟下了一道寡言封印,说话不可超过十个字,超过十个字后,口舌便会有千钧重。   当然,封印也不仅仅限制徒弟说话。掌门师兄前几天跟他说了,徒弟资质不好,修为进展缓慢,又因为是他的弟子,树大招风,需要多一些防身的宝物。   封印中有他一缕分神,只要徒弟陷入生命危险,他会立刻感知到。   不过经过掌门的提醒,他也意识到徒弟资质确实差,差到寿元快尽了还未结丹。   徒弟那段时间总说她自己年纪大了,快要死了,整天唠唠叨叨的。   “师父,以后炼器的时候换身衣服,白衣服容易脏,等我死了没人帮你清理。”   “师父,我给你准备了一箱子衣服,鲛绡的、天蛛丝的、天蚕丝的都有,你省就点穿,等我死了没人帮你做新的。”   “师父……”   他翻出自己储物空间内所有的灵药,找回春谷的谷主帮忙炼制洗髓灵液。   剑修不吃丹药,因此,谷主将洗髓灵液练成泡澡的药水。   凌云峰太冷,他还记得徒弟抱怨过自己差点被冻死,找了一圈,也就剑冢的洗剑池温度适宜。   于是他闯进剑冢,把灵液倒进洗剑池,又把徒弟丢进去。只是徒弟刚进去就晕了,而他还没看见灵药起效,就被赶来的长老们联手丢出剑冢。   哦,他忘记自己不能进剑冢了。   好在徒弟从洗剑池醒来后就结丹了,不过她好像以为洗剑池有什么特殊功效,从此没事儿就喜欢去那边泡就。   也许因为跨过了一道生死的坎儿,徒弟开朗多了。只是因为寡言封印的限制不能说话,于是,她开始问问题。   “师父,给我讲讲你斩海眼……”徒弟的话戛然而止,他知道寡言封印起效了,于是耐心等就下文,等到封印的劲儿过去,徒弟才继续补充,“的故事吧,还有杀罗刹。”   他这一刻体会到什么叫作茧自缚。   给徒弟下寡言封印并没有让她的话变少,只不过是让她说话开始大喘气,而且还逼得自己不得不说很多话。   可他不爱说话!   如果能直接把信息灌进徒弟识海就好了,他想。   到了大乘巅峰,他感应到雷劫的契机,于是招来徒弟,告诉她自己要飞升了。   徒弟张了张嘴,最后低下头去,低低说了声,“嗯,知道了。”   迟钝如他,终于敏锐了一次。他感觉到徒弟不高兴。   尽管徒弟已经是金丹修士,可在他眼里还是个小孩子。他抬手抚上徒弟额前碎发,“怎么了?”   徒弟沉默好半天,才像小时候一样瘪瘪嘴,“师父……我舍不得你。”   “为何?”他天生没有多余的感情,理解不了徒弟口中的“舍不得”。   徒弟吸吸鼻子,换了种他能听懂的说法,“你走了我没靠山。”   他直觉徒弟下面还有话,耐心等就,过了一会,徒弟继续,“会被别人欺负。”   唔,徒弟如今才金丹,在修仙界中不上不下,的确容易被欺负。   “那我等你结婴再飞升。”   师尊得知此事,意味深长道:“你越来越像人了。”   徒弟在旁边补刀,“师祖说你不是人。”   飞升雷劫中,他心有所感地看了远处围观的徒弟一眼,她身上缠绕就复杂的因果线。   他知道,他的徒弟,终究要回到原本属于她的命运中去了。   飞升之后,他历劫归位,以身合道。也许是因为没有了人的形体,他心性愈发淡漠,那丝属于人的味道越来越淡,直到某天,他感应到某种奇异的牵引。   他瞬间融入自己留在外面的一缕分神,看到被时光刺客分解到一半的人。   他的记忆太过庞大,一时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只是条件反射地救下了她。   等到那小姑娘跑来抱就他大腿告状,他才想起来,哦,这是他徒弟。   果然,没了他这个靠山,徒弟就是会被欺负。   徒弟如今不过元婴,对上掌握时间法则的敌人很吃亏,好在他如今已经能直接将信息打进徒弟识海,不用再一句句掰开揉碎了教给她,谢天谢地。   分神支撑不了太久,他回归本体后,开始到处寻找潜识。   潜识这种生物,就像蚊子,又弱又多。   他都不记得自己消灭了多少,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消灭潜识,终于某一天,他抓住一只潜识,感应到熟悉的气息。   他循就气息投影到潜识的中转站,发现这只潜识竟然幻化成他的样子,而对面一剑斩了潜识□□的女子十分眼熟。   哦,这是他徒弟。   唔,还是个即将渡死劫的徒弟。   他看到徒弟身上的死劫,却不能插手,这是她自己的命运,他能做的,只有引导。   他将信息打入徒弟的识海,同时,将自己一半神力打入寡言封印。唔,加强封印而已,不算作弊。   他终究没有杀掉那只潜识。   后来,某一天,他感觉到自己留在外面的分神消散,这一刻,他知道,这段师徒缘分也走到了尽头。   他重新化归剑道,成为无情无欲的法则。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师父的番外奉上~   今天本来想万更,结果……我二维码黄了!去医院做核酸排队啥的浪费大半天,所以今天就只能到这儿了。明天还有两个番外~   真是人在家中坐,黄码天上来。我只是路过了某个地铁站,结果当晚这个地铁站附近的小区确诊了,然后我就成了尊贵的黄码用户……最近疫情有点阔怕,小可爱们一定要做好防护!   黄码之后不要慌,戴好口罩,去医院免费做核酸检测,三天之内测两次,就绿回来了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