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强制结婚以后[女A男O]》作者:25cm   文案:   傅东倪是帝国唯一年仅二十五岁就成为上将的女性Alpha,在经历过一段失败的恋情后,她常年驻守军部。   难得休假三个月,家里却偷偷给她安排了一场与Omega的相亲,对象是她的高中同学裴珩之。   记忆中,裴珩之温润如玉,是恪守规矩的十佳班长,而她桀骜不驯,淡漠疏离,学生时代的“坏事”都干尽。   帝国规定,二十五岁后还未婚配的AO,如果信息素匹配度达到100%,必须强制结婚。   身为帝国上将更要以身作则。   新婚夜,裴珩之身上溢出似有若无的清甜信息素。   谁能想到,这位端庄温雅的十佳班长不动声色扣住她的细腕,小拇指在她掌心勾了勾,微微一笑:“反正也离不掉了,不如在一起试试?”   后来,傅东倪才发现自己的新婚Omega像一颗熟透了却无人问津的荔枝,等人采撷仿佛等了一个世纪。   还有点让人上头。   *   裴珩之爱傅东倪,从年少至今,而傅东倪的整个年少却都给了白焰。   他见过她爱白焰的样子,做梦都在渴望自己也被她爱上。   *刀口舔血淡漠女A×端庄痴情美人男O   *排雷:女非C男C,基调虐男,男主占有欲强   *女A男O,女攻GB,不会反攻!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婚恋 星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东倪,裴珩之 ┃ 配角:下本《觊觎邻家男Omega[女A男O]》求收藏~ ┃ 其它:女A男O,女攻,GB   一句话简介:100%信息素匹配度,真香!   立意:反对刻板印象,反对给性别贴标签 第1章 结婚 试试?   天阴过后,盛夏的暴雨说下就下,从傍晚一直到夜里才将将停歇。   偶尔还能闻得几声惊雷。   塞尼拉德庄园里灯火通明,今天是傅家和裴家结为姻亲的日子,婚宴已至尾声,宾客一一同满面红光的傅逸明老先生道别,只余几个年轻人在隔间推杯换盏。   季望抬手看了眼腕表,酒杯朝傅东倪的方向碰了碰:“这可都十一点了,还喝呢?放着自己的新婚Omega不管,和我们这俩Alpha待一起喝酒算什么事?”   傅东倪眉眼低垂,一头齐耳短发天然微卷,像海藻一样浓密,长而黑的睫毛遮住了她湛蓝的双眸,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分明是昳丽的相貌,神情却冷得让人不可逼视。   她冷白的腕骨晃动,出神般盯着杯中颜色醇厚的红酒,恍若未闻。   季望得不到回应,求认同感似的扭头对右手边的晏初轻抬下颌:“晏三,你说,傅一这事儿做得该不该?这场婚礼可不是她和裴珩之两个人的事,事关傅家和裴家的联姻,要被裴家人看到她这副德行,谁脸上都不好看。”   “傅一的心情也能理解,毕竟单身的最后一晚,”晏初往椅背上一靠,笑着撩了下波浪长卷发,“她驻守边区三年,回来还没一个月吧,逍遥日子就这么到头了,换我我也郁闷,更别说还是被强制结婚的。”   “强制结婚怎么了,裴珩之从高中起可就是无数Alpha的梦中情O,那长相,真绝了,跟谪仙似的,”季望无不遗憾地叹了口气,眼睛往傅东倪瞟去,“这等好事怎么就没落我头上呢?这么暴殄天物的,也就你傅将军了。”   三人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帝国权贵家庭出生的小孩,为了维持家族荣耀,多多少少都有对联姻的自觉。   只有傅东倪桀骜不驯,特有主见,高中就开始在自己未来伴侣的选择权上和傅家据理力争。   还别说,差点就被她争赢了。   想到这儿,季望捏着高脚酒杯的手一顿,盯着傅东倪,试探性地问:“你这么抗拒这门婚事,不会是因为你还放不下那个姓白的吧?”   话落,空气凝滞一瞬,旁边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   傅东倪睇他一眼,陡峭的眉骨微皱,语气冷冰冰:“季二,你想死就直说。”   骤然听到“季二”这两个谐音粗鲁的字,晏初一口酒差点呛出来。   “操!”季望一拍桌子,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装出来的那点教养被这个称呼炸得燃烧殆尽,“老子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这么叫我!”   傅东倪没理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蓦地放下酒杯,瘦削的手指微动,随手折断花篮里一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而后缓缓站起身。   在她离开前,晏初扣住她的胳膊,仍是笑着,语气却多了一丝劝慰:“傅一,没法拒绝不如试着接受,对大家都好。”   傅东倪沉默片刻,终于淡淡“嗯”了一声。   -   塞尼拉德庄园是傅东倪去年晋升上将时,帝国皇帝陛下亲赐的宅邸。   这里占地面积颇广,建筑风格带着中世纪的古典壮观,工艺精湛。若遇上晴天,整座庄园便会置于一片浓郁的花香迷雾里,林木掩映玻璃花窗,景致宏美错落。   傅东倪进房时,屋子里灯光敞亮,墙上挂着几幅星空的水彩画,红天鹅绒窗帘拉得几乎严丝合缝,被布置得圣洁讲究的双人床上铺满了暖玉白玫瑰花瓣。   薄被平整,几案旁的琥珀色沙发里却窝着一道身穿白色礼服的修长人影。   听到开门的动静,裴珩之乍然惊醒,撑起身体,循声望去。   傅东倪换了常服,扶着墙往这边走,步调有些不稳,褪下军帽之后,乌黑柔软的头发衬得她整个淡漠的五官和缓不少。   她没往这边看,随手掀了薄被,象征美好寓意的浪漫花瓣图被破坏得彻底,始作俑者却毫不怜惜,曲了两条长腿侧倒在床沿边,露出微红的双颊。   这会儿酒劲儿上来,她脑中昏沉,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客人都送走了么?”裴珩之从提前就准备好的保温茶壶里倒了一杯蜂蜜水,走过去在她膝边蹲下,有些拘谨地将水杯递到她面前,“我看你今晚喝了不少,这是备着给你解酒的。”   婚宴时她就对敬酒来者不拒,后面又躲去隔间和几个发小喝,醉也难怪。   傅东倪微微掀开眼皮,没接那杯水,只是目光无声落在他光洁的脸上,像是这时候才发现还没仔细打量过自己的新婚Omega。   平心而论,季望对裴珩之的长相评价丝毫不过,他眉眼之间留白很多,天生的清冷淡雅,银白发色又为他整个人添了诸多矜贵,再配上繁复礼服,的确是有点不可亵渎的味道。   见她没有要喝的意思,裴珩之抿着唇收回手,将蜂蜜水放置一旁,貌似不经意地问:“你平时一般几点起?”   “六点。”傅东倪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吐出两个字。   “这么早?”   “嗯,”傅东倪淡声道,“在军部习惯了。”   裴珩之蜷起手指解开领带:“那我以后也早些起。”   傅东倪闻言,稍稍直起腰:“用不着顾忌我,你可以多睡会儿。”   “没关系,”裴珩之浅金色的眼睛看过来,“正好能一起吃早餐。”   停顿片刻,在她微拧的眉头里,他补充道:“虽说在休假期,但将军看起来还是很忙,今晚过后,见你应该不容易了,我知道这桩婚事的确难为人了点……”他略略苦笑,“还请将军至少做做样子。”   傅东倪微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算起来,她和裴珩之高中就认识了,两人同时考入帝国军大附属中学,在开学摸底考之前,短暂做了几天的同桌。记忆久远,做同桌的具体内容她已经记不太清。   印象中,裴珩之以压倒性的票数优势当上了班长,简直是老师眼中代表着真善美的学生典范,温和有礼,谦逊待人,成绩顶尖,还是一个长得让人叫绝的Omega,在学校里人气一直很高。   这些信息大部分都是傅东倪从季望嘴里听说的,那个时候的她根本没心思去关心别人如何。   后来高中毕业似乎就没再和裴珩之见过。   这次难得休假三个月,刚回来第二天就被她的大伯——如今傅家的当家人傅逸明给摆了一道,偷偷给她安排了一场相亲。   在饭局上看到裴珩之的瞬间,饶是她一向冷静,也错愕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那顿饭自然是不欢而散,但傅逸明却告诉她,这个婚她必须得结。   帝国规定,二十五岁后还未婚配的AO,如果信息素匹配度达到100%,必须强制结婚,如有抗令不从者,按律法,处以剥夺财产,流放边区之罪。   法律虽严,可这种事本身的概率就微乎其微,一亿个人里能不能找出这么一对都成问题,偏偏她和裴珩之中招了。   身为帝国上将,更要以身作则。   傅逸明拿了信息素检测报告递到她面前,她自己也约裴珩之找信得过的家庭医生测试了一次,100%的信息素匹配度没有作假。   实在是荒谬又无可奈何。   想来裴珩之也不一定期待这桩婚事。   但较之于她,对方表现得自然多了。   “班长。”   傅东倪还是习惯这么喊他。   裴珩之低低应声:“嗯?”   傅东倪拖着略微摇晃的身躯在他面前站定,暴雨将歇,厚重的泥土香从窗户罅隙中氲湿进来,她混沌的脑子总算窥得一丝清明。   “做做样子的范围,”她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轻声问,“包括上床吗?”   房间里的光线特意调低了,暖色照亮她的侧脸,阴影深重。   裴珩之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张了张唇,想了好几个答案,最后面不改色道:“将军对我有顾虑?”   傅东倪那点追求自由恋爱的心气劲儿早就被时间磨平了,也没心胸狭窄到把这种命运的捉弄怪罪到裴珩之身上,晏初说得很对,既然已经成了合法伴侣,就得做好自己应做的事。   她本身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   可问题是,她不是,裴珩之却是。   傅东倪对于高中时期的裴珩之印象深刻的地方,除了十佳班长的名号外,当属有次不小心撞见他被一位高年级的学姐表白的场景了。   裴大班长就连拒绝的措辞都是一本正经,声线清冷又刻板:“校规第一条说过,禁止学生早恋,我讨厌不守规矩的人。”   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校规挂在嘴边。   觉得好笑又新奇。   一不小心这印象就在脑子里扎了根,有时候在他过来收作业时,还会飘过一丝突发奇想,裴珩之讨厌的同学名单里应该有她一席之地。   所以压根没有什么顾虑,是她对着这么一位冷清斯文,类似于谪仙般的人物,完全下不了手。   总感觉是在玷污人家。   傅东倪静默两秒,端起桌上那杯冷却的蜂蜜水一饮而尽,而后从衣柜里取了自己的睡衣,往门口的方向走:“班长今晚好好休息。”   话音坠地,她步子还没迈开。   偌大的新房里忽然传出丝丝缕缕的清甜,并不浓烈,甚至若有似无,却硬生生让她脚步一顿。   作为一个Alpha,傅东倪再明白不过这是什么味道。   她回身朝裴珩之的方向看去,呼吸有一瞬的紊乱,略带了一丝不解。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位学生时代的高岭之花,端庄温雅的十佳班长,在她面前不动声色解开礼服扣子,微微一笑:“反正也离不掉了,将军真的不试试吗?” 第2章 新婚夜 他出乎意料。   塞尼拉德庄园外的停泊区,侍从拉开飞行器的门,季望和晏初前后坐了上去。   飞行器还未启动,季望又忽然叫了停,他左思右想,右拳轻轻打进左手掌心,喃喃道:“不行,我得回去把那两人的房门锁死,不能给傅一半点逃避的机会。”   晏初无奈拉住他:“这种事你少掺和,交给傅一自己解决吧。”   “难道你不希望傅一早点接受身边有个人吗?”季望烦躁地揉了把头发,“姓白的都甩她多久了,她还把自己逼得这么紧,你看她这些年孑然一身那消沉样,像打算好好过日子?要我们不多上点心,她把人家当摆设怎么办?”   晏初隐隐明了他的顾虑:“你是担心裴珩之搞不定傅一?”   季望耸耸肩:“裴珩之好是好,可一看就不像个会主动的人。”   “是么,我倒不这么认为,”晏初勾了勾唇角,给司机报了目的地后,才继续说,“感觉裴珩之不像他表面看着那般简单,你不觉得今天他和傅一在婚礼上宣誓的时候,有点不一样吗?”   季望摇头:“怎么说?”   所有宾客言笑晏晏之下全都各怀鬼胎,说是婚礼,更像社交晚会,他压根就没关注过。   晏初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傅东倪不咸不淡地说了声“愿意”,裴珩之脸上却浮现紧张,定定看着傅东倪的眼睛亮得像跃动着璀璨繁星。   不仔细观察就是一闪而过,好巧不巧被晏初捕捉。   晏初怜悯地看了季望一眼:“自己想。”   季望被吊起胃口,瞎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反而愈发坚定刚才的想法,自言自语道:“裴珩之的性格和那姓白的天差地别,傅一又喝了酒,犯起浑来我真怕他玩儿不过。”   然而与此同时,气氛晦暗的新房里,季望口中的不主动偏偏主动了,应该犯浑的人却稳如老狗。   傅东倪站在原地怔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还是难以相信。   可逐渐盈满屋子的Omega信息素在告诉她,刚才从裴珩之嘴里所听见的那句邀请,不是她的错觉。   暧昧的光晕从头顶洒下,裴珩之将礼服外套挂上置衣架,内里只余一件扣子解到胸膛的白衬衫,露出一截脂玉般柔润的肌理,锁骨深直,随着他起伏的呼吸轻轻颤动。   “以后……”裴珩之看起来很镇定,突兀的停顿却泄露出他并不像表现出的那般平静,“总会做的不是吗?”   傅东倪唇角轻抿,有些微恍惚。   没想到裴珩之拎得倒是比她清。   傅东倪出生于一个典型的女A男O家庭,她的母亲原是战功赫赫的帝国元帅,四年前却在星际战争中战败牺牲,她的Omega爸爸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悲痛欲绝,没出半年便抑郁过世,这之后她直接投身军部,一直驻守在边区,再也没回来过。   傅家一直以来所仰仗的荣耀一夕衰落,傅逸明为了重振家族,在她成为帝国新贵之后,强行拉拢她,这才谋划这么一出。   她并不受傅逸明束缚,却不得不遵从帝国法律。   从婚讯宣布到婚礼举行,前后不过一个月,时间匆忙,是以婚礼一切从简。   饶是傅东倪已低调至此,还是有不少看好戏的权贵登门而来。傅逸明接待客人时,一张老脸都笑开了花。   强制执行的婚姻,除非其中一方犯下重罪,否则无法解除。   从她和裴珩之各自的身份来讲,想离掉这婚,几乎不可能。   对方示意得如此明显,她没道理装听不懂。   “班长说得是。”   傅东倪将手腕上搭着的睡衣扔向一旁的琥珀色沙发,修身的马甲将她的腰线衬得细致紧实,她探出手,拿遥控器关了房间大灯,只余床头一盏色彩昏黄的小台灯,模模糊糊的光线,不认真细瞧,连对方的脸都看不真切。   裴珩之顺从地躺倒。   任由傅东倪冰凉的手指摸上他的耳廓,随后慢慢往下,在他后颈的腺体处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这地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露骨地碰,裴珩之呼吸乱了,猝不及防加重的力道刺激得他肩膀都在细微发抖。   未等他缓过来。   傅东倪的气息在上方笼罩住他,温软的唇蓦地压下,没急着进攻,似乎只是想先试探他的反应。   唇与唇相贴的刹那,空气中那股清甜的味道愈发浓郁。   裴珩之用行动回应了她,舌尖往深里探。   对方的唇齿间都是香淡的红酒味,为那张冷欲的脸添了几分烟火气,有种蛊惑人心甘情愿沉溺其间的魔力。   开了这个头,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上好的衣料一件件悉数扯下。   到这种时候,傅东倪才惊觉,100%的信息素匹配度,的确是有说法的。   她很少被Omega的信息素影响到情绪,可裴珩之的信息素,仿佛照着她印刻进基因里的喜好分化,居然是她很中意的荔枝味儿,清冷鲜甜的果香调,反而能悄无声息勾人兴致。   傅东倪轻轻喘了几声,恍惚听见Omega声线变了调,很低地无意识在念她的名字。   她不过随意推波助澜,对方就敏感到了这种程度。   满身温驯的皮肉骨,宛如一颗熟透了却无人问津的荔枝,等人采撷仿佛等了一个世纪,连单薄的后背都浸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刚才触碰到裴珩之光滑的后颈腺体时,傅东倪便隐隐有了猜测。   这会儿指尖下的寸步难行几乎可以确信。   “你没做过标记吗?”她稍稍拉开和他的距离,皱着眉问。   裴珩之耳珠染上些许薄红:“……没有。”   Alpha临时标记Omega一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普通的上床,一种是咬后颈,两种行为都能在Omega体内注入Alpha的信息素,圈下暂时属于自己的地盘。   前者标记有效期比后者短,一般两三天标记就能消,后颈标记则能持续至少半个月。   但裴珩之表现出来的种种反应告诉她,不论哪种,他似乎都没经历过。   “不应该啊,”傅东倪略带诧异,“班长从前的Alpha恋人都没想过标记你吗?还是说你更喜欢Beta?”   裴珩之:“都不是。”   “?”   在傅东倪不解的眼神里,裴珩之鸦色羽睫窘迫地颤了颤:“我没谈过恋爱。”   “……”   傅东倪难得堆砌起来的兴致一瞬间倒塌。   Omega第一次总是要多费些精力,而她出了名的怕麻烦,哪怕是生死攸关的银河战场,她也一向以利落凶狠著称,要不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年时间里晋升上将军衔。   四目相对,傅东倪面无表情地从他腰际抽回手,侧躺在他旁边,语气带着些不加掩饰的倦怠:“班长还记得高中学过的AO生理结构知识点吗?”   女人的骤然离身,让裴珩之好一会儿才从她随意扔出的蜜枣里缓过神,迷蒙的眼眸重新聚焦,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在此刻问这种问题。   安静片刻,还是回答了:“记得的。”   傅东倪清瘦的手肘陷进柔软的枕面,手掌撑在下颌处,晦涩难辨的眼神从他红烫的脸一路往下逡巡,最后定格:“既然班长对人体生理结构了如指掌,那这种事也能自己来对吧?”   仿佛借了酒意故意为难人,询问的语气却天真又礼貌。   裴珩之瞳孔缩了缩,欲意未褪的眼睛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在确认对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后,他清隽的脸上笼起一层狼狈不堪。   这人耐性居然差到这种地步了么,连伴侣双方的例行之事都不肯分出一点多余的照顾。   亦或者只对待他是这样而已。   往深了说,这也可以当做一种变相脱身的办法,如果他因为过于羞耻而拒绝的话。   依然将所有可能都想一遍,他没有底气去做多余的试探,于是僵硬又缓慢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干涸枯井降下春雨恩泽。   裴珩之遵循了多年的教养在今晚被毫不留情地击溃,他眼尾卷红,指骨绷起,难堪地喊了旁边一动不动的人一声:“将军……可以了。”   女人懒散打了个呵欠,信息素收得妥帖,掀开半阖的眼皮,慢吞吞按住他的肩膀:“我检查一下。”   裴珩之有一双很亮的眸子,情动之下水色更盛,不小心望进去,容易让人挪不开眼。   傅东倪干脆将他翻转过身,箍着他整张脸埋进软枕里。   夜色渐深。   玻璃花窗台子下积聚的水珠尽数被炎热的气温蒸发,好在房间里冷气开得足,将Alpha微弱信息素的留存时效往后延缓了些许。   傅东倪有条不紊地下床找出拖鞋。   准备去盥洗室清洗前,猛然想起临时标记过的Omega也需要安抚,尽管只是短暂标记,于是她又回过头,例行公事般,意味深长地总结一句:“班长还挺出乎人意料。”   裴珩之将这句话理解为“满意”的意思。   傅东倪对待他和温柔搭不上边,但无论她怎么发狠折腾,他都没反抗过,反而将她缠得更紧。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稍感觉到拥有她的真实。   “有多出乎意料?”他喉结滚动一圈,腿还有些打颤,浅金色的眸子敛了情绪,恢复一惯的平和淡然,随即在她抬起的眉眼里,哑声开口,“能比白焰让你更舒服么?” 第3章 早餐 痴心桃花。   傅东倪的脸色霎时冷到了极点。   她盯着浑身肌理都透着红的裴珩之,沉下眼,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几乎不费什么力,她就想到了白焰在类似事情里的反应,他绝不会像裴珩之这么听话,动作再粗暴似乎都不会提出任何异议,如果把他弄得太疼,他一定瞪着泪湿的眼,毫不客气地跳起来咬她,非要和她争个高下。   争输了,他就抱着她的肩膀耍赖,软声喊她:“傅一,我怕疼,你轻点。”   要是不幸让他争赢了,必然蹬鼻子上脸,一副恶地主做派,又亲又蹭的,就是不让她动,然后狡黠地笑:“傅一,让你狂,你也有今天!”   白焰从来都是热情又骄傲,明媚又颓靡,有时候纯粹得像张纤尘不染的白纸,有时候又世故得像看透了世界的阴暗面。   他仿佛一个打了死结的矛盾体。   傅东倪曾一度被他这种不可轻易抓住的气质吸引,也在这样的他身上栽了个致命的跟头。   以至于现在一想起来,彷如一把钝刀往她心口最柔嫩的地方一下一下地扎扯,格外讽刺。   “班长知道他?”傅东倪微微眯眼,语调轻得让人禁不住头皮发麻。   裴珩之浅淡地弯了弯唇:“但凡那几届在军大附高念书的,应该没人不知道你和他在一起过的事吧?”   傅东倪高中时不和白焰一个班,一个三楼,一个四楼,每到放学她就往楼上跑,有时候白焰也会来三楼找她。   那个人随便往门口一站,整间教室都是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裴珩之听这样的起哄声,听了不知道多少年。   “既然知道,班长就别再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了。”傅东倪淡淡出声,拎起睡衣头也不回地往盥洗室走。   傅东倪先洗,裴珩之随后。   如他先前所想,傅东倪没有完全标记他,不止没有完全标记,后颈标记也没有。   她连信息素都吝啬于给他。   这人将分寸这种东西,拿捏得实在太好。   不过裴珩之很快释怀,能和她顺利结婚,他本就该庆幸了。   等到他将自己身上凌乱的黏腻清洗干净,傅东倪已经侧躺在床沿方向阖了眼睛。   裴珩之怕吵醒她,轻手轻脚地从另一头爬上床。   床垫微微凹陷,他小幅度扭动了下,朝着她那边侧身,两人盖着同一条薄被,隔着半截手臂的距离,能清晰闻到丝缕清爽的香味。   明明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他还是觉得她身上的味道更好闻。   裴珩之看着傅东倪近在迟尺的背影,从前怎么也不敢想有朝一日她会睡在自己身旁。   毕竟那个时候谁都以为她和白焰会走到最后。   他们差一点就走到最后了。   想到这儿,裴珩之深吸好几口气,将心底深处反复折磨他的酸涩之意平复,弯曲的手肘缓缓伸展。   只要再往前一寸,就能以一种亲密的姿势从后面抱住她。   而他踌躇许久,到底还是没敢打破和她之间微妙的平衡。   -   第二天清晨六点,傅东倪准时被生物钟扯醒。   她伸了个懒腰,不小心拉到被子时才发现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裴珩之什么时候下的床她居然毫无所觉。   傅东倪没有多事地过问,因为准备婚礼而堆积在一起的军务还等着她一件件处理。   皇帝陛下倒是叮嘱她好好休息,是她自己闲不下去。   她从边区千里迢迢回到首都星,也不是真的想要休假。   亏了昨晚那杯蜂蜜水解了酒,头没有太疼,穿戴整齐之后,傅东倪用通讯器联系了自己的副官杨星梧:“早餐准备好了吗?没准备的话直接在飞行器上吃。”   杨星梧了解她的作息,平时这些琐事不需要她亲自吩咐,但昨晚是她新婚,杨星梧也跟着放了一天假。   “已经准备好了,请将军移步西厅用餐。”杨星梧声音里带着笑。   而一分钟后,傅东倪明白过来杨星梧为什么要发出那种暧昧的笑声。   西厅铺了格子餐布的长桌旁,裴珩之入了座,却没动餐,只撑着下颌出神望着落地窗外刚刚探出地平线流心蛋黄般的朝阳。   听到脚步声,他蓦地回头,视线和门口年轻的上将撞了个正着。   她穿着一袭利落的白色军服,过膝的军靴裹住修长的双腿,身姿笔挺,黑色短发服帖地垂落于淡漠的眉眼上方。   杨星梧从一旁迎过来,为傅东倪拉开座椅,解释道:“将军,今天的早餐都是裴先生准备的。”   傅东倪有些惊讶地扬了下眉。   她还以为昨晚裴珩之说要和她一起用早餐的话只是随口提提。   “谢谢。”傅东倪在他右手边坐下。   客气又疏离的两个字,将裴珩之想要和她启开话题的心思全给堵了回去。   他低低“嗯”了声,应了句“应该的”。   早餐很简单,是现烤的吐司搭小面包和果酱,再配一杯特供红茶,格调温馨。   塞尼拉德庄园赐下后,傅东倪就搬出了傅家老宅,可这么规矩地上桌吃饭,仍使她不可避免地想起逝去的两位。   傅东倪从不挑食,她小时候身体羸弱,母亲还在世之前,家里就一直遵循着军队作风。   吃饭不能剩,固定搭配的营养餐一个星期换一次配方。   有时候实在吃得腻,她宁愿饿肚子也不想再尝一口。   和同龄的小孩儿比,傅蕴对她的确太严格,但她居然并不觉得怨恨,反而对母亲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感到格外敬佩。   原因大概是她还有一位对傅蕴崇拜到极致的温柔爸爸,会在送她上学前偷偷往她嘴里塞一块儿甜滋滋的荔枝糖。   傅东倪从林霖那里耳濡目染听到的,多是关于傅蕴的英雄事迹——她是保卫臣民,征战银河的大元帅;是令虫族闻风丧胆,所向披靡的帝国神话;也是担心孩子无法拥有健康体魄,眉心都拧出几道深褶的普通母亲。   如果没有当年那场战役,他们一家三口会一直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傅东倪顿时没了食欲,将吐司扔回餐盘,一边站起身,一边对裴珩之道:“这几天军部有事,我会很忙。”   裴珩之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这几天她应该都不会回家了,于是抱以理解:“好。”   转而看到桌上没动过一口的早餐,他略略蹙眉:“将军不吃了么?”   以前的傅东倪不会浪费一丁点食物的。   傅东倪没回答,抛下一句“我先走了”,又朝身后的杨星梧使了个眼色,随后大步离去。   杨星梧是个年轻的Beta小姑娘,跟在傅东倪身边两年,极有眼力见儿,会意后,她迅速一手拎食物,一手握茶杯。   裴珩之连阻止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对方三下五除二就把吐司和小面包消灭了。   吃完后,杨星梧这才笑眯眯地向裴珩之由衷地鞠了一躬:“将军不喜欢浪费食物,所以她不想吃的一般都归我执行光盘行动,让裴先生见笑了,同时也感谢先生款待。”   “……不客气。”   裴珩之薄唇抿了抿,几不可察地苦笑一声。   他忙活一早上的成果就这么进了别人的胃。   圆满完成任务,杨星梧正准备和裴珩之道别,嘴巴还没张开,庄园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像是什么人在闹事。   杨星梧眼神一凛,快步往外走去。   裴珩之也随即跟上。   远远便看见两名军卫押着不断挣扎的一个人按在傅东倪面前,而那人嘴里骂骂咧咧,不断吐出各种粗鄙之言。   “放开我!老子要见裴珩之!我要见他!”   “你个狗鳖孙!知道我是谁吗?再不放开我,老子明天开着我父亲的轰炸机甲将这里夷为平地!”   裴珩之走近后,看清楚这人的长相,不由微微睁大了眼,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储曼阁下?”   见裴珩之认识,傅东倪站在石阶上,朝军卫摆了下手,示意他们将人放开。   储曼愤愤地甩了两下手,冷哼一声,在看到裴珩之的瞬间,又顿时收敛,坨红的苹果肌隆起,露出一个痴迷的笑:“嘿嘿,你终于肯见我了……裴学弟,我在这儿等你一晚上了,”她话音一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止一晚上,我等了你十年了,这么多年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吗?”   裴珩之瞳孔骤缩,心脏狠狠一跳,怕傅东倪误会,下意识偏头看她。   后者脸上满是不耐烦,在听见储曼的话后,半边眉毛挑了挑,似是想起什么,目光落在前方喝得烂醉如泥的女性Alpha身上,意有所指道:“是那位同在军大附高念过书的储学姐?”   裴珩之:“……是。”   傅东倪玩味勾唇:“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这人一直在庄园外鬼鬼祟祟地徘徊,被军卫发现强带到了她面前来。   她还以为是哪儿来的酒痞子,没想到是裴珩之的痴心桃花。   听到这话,裴珩之猛地抬眼,眸中情绪翻滚。   连Alpha对Omega天生的占有欲都没有,可见她是真的半点也没将他放在心上。   裴珩之艰涩地扯了扯嘴角:“没有旧可叙。”   不待傅东倪说话,他将视线转向醉醺醺的储曼,声线清冷,带着些不容拒绝的强硬:“储曼阁下,请你听清楚,我和傅将军现在是合法伴侣,我们的婚姻受法律保护,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破坏。”   “我不信!我不承认!”储曼开始崩溃地大吼,“这十年来我一直在为了你努力,我每天都梦想着和你结婚,可你为什么——”   她伸手指向傅东倪,五官同时变得狰狞,咬牙切齿道:“为什么到最后你不要我,非要跟着这个帝国之耻的后代?!”   这话一出,傅东倪原本事不关己的表情一下顿住。   杨星梧暗道一声“糟糕”,偏头一看,她家将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储曼,眼神冷得像钻蓝色的冰湖:“你说谁是帝国之耻?”   “傅蕴!老子说的就是傅蕴!”   酒意壮人胆,储曼压根不觉得自己踩在别人的地盘上大放厥词是一种多么找死的行为:“当年卡流斯之战,傅蕴为了维护自己元帅之名,不顾劝阻,执意迎敌,白白葬送了十万将士的命!她是帝国之耻,而你身上流着她卑劣的——”   后面的话储曼没能说出口。   因为傅东倪猛地抬起长腿,照着她的胸口,直接一脚将人踹开了两米远。   “啊——”   储曼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庄园,她痛苦蜷缩在地上,完全爬不起来,面色煞白,冷汗直冒,看着像是肋骨都被踹断了。   所有人都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惊到。   裴珩之也没想到傅东倪会突然动手。   他刚要上前,被杨星梧一把拉住。   杨星梧用口型对他说:“不要去。”   没人能在这种时候阻止傅东倪,傅元帅是她的逆鳞。   储曼疼到极点还不忘破口大骂:“傅东倪!夺O之恨不共戴天!你个基因卑劣的狗鳖孙都能拥有裴学弟这么完美的Omega,简直天理不容!你不配和裴学弟结婚!你不配!”   傅东倪差点气笑了,慢吞吞走到储曼面前半蹲下,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我不配,你这种草包就配了?”   顿了两秒,手朝军卫的方向一伸,根本没人看清楚,一把枪已经握在了傅东倪手中,两指一转,枪口变换了个方向,她扣动扳机,抵着储曼的眉心,嗓音凉薄:“再骂一句,我就让你脑袋开花。” 第4章 研究院 荔枝。   冰凉森寒的枪口和皮肤接触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那双湛蓝眼眸里的杀气告诉储曼,面前这位年轻的上将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储曼的酒一下就醒了。   她浑身僵硬,几乎是下意识发着抖将双手举过头顶:“你、你不要乱来啊,你要敢动我,我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   傅东倪扫了眼储曼吓得不断打哆嗦的腿,冷笑:“我好怕。”   “你知道怕就好!”储曼心底没底,但裴珩之还在旁边,她要是表现得太窝囊那才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们储家世袭三代,代代都为帝国立下了卓越功勋!”   见傅东倪不说话,她的胆子又大了起来,咽了咽口水:“你最好识相点!”   “说完了吗?”傅东倪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隐隐发寒。   “你想干什——”   不待她话音落下,傅东倪手腕翻转,瞳孔冰凉,用枪托狠狠砸在了储曼的锁骨上。   储曼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锁骨应声而断,这蓄力一击,痛得她翻了眼白。   傅东倪站起身,将枪扔回军卫手中,掸了掸军服上的皱褶,一字一句,散漫出声:“我管你父亲是谁,在我这儿犯病,你就是找死。”   说完,她偏头吩咐杨星梧:“将人打包一下,直接送回储家。”   裴珩之有些担忧地看了傅东倪一眼,等到杨星梧将人带走,他犹豫了下,还是提醒道:“将军,储曼的父亲是褚云阳子爵,旧贵族在陛下那里总是有些特权的,对她贸然出手,影响不好。”   傅东倪淡声说:“我知道。”   裴珩之眉心微蹙。   知道她还做得这么不留情面?   像是看出他的腹诽,傅东倪不以为意道:“放心吧,就算我真杀了她,陛下也不会怪罪于我。”   “可她毕竟——”   傅东倪打断他,哂笑:“心疼了?”   如果忽略她戏谑的表情,这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吃醋。   裴珩之单方面认为她是在吃醋,于是乖乖地解释:“我只是怕她给你带来麻烦。”   “哦——”   傅东倪懒洋洋吐出一个拉长了尾音的单音节,而后正了正头上的军帽:“班长,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   她看着他,深海似的眼睛里情绪难辨,声音低缓好听:“在陛下那里有‘特权’的,应该是我才对。”   卡流斯之战,傅蕴战死,帝国也损失惨重,怨声载道。   迫于压力,皇帝陛下不得不褫夺傅蕴侯爵之位。   傅东倪明明再无所依,却硬是凭着大大小小的战役迅速晋升,她自己实力不俗毋庸置疑,但若说其中没有陛下为她扫清争端,这条路也不会如此顺利。   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弥补她什么。   见她心里有数,裴珩之便没再多说。   花团锦簇的庭院里,暗香浮动,杨星梧还没回来,傅东倪站在原地等她,于是裴珩之又多了点和她独处的机会。   “将军。”裴珩之喊了声。   傅东倪微微偏头。   裴珩之走近她,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对不起。”   傅东倪:“道歉干什么?”   “我没想到储曼会这么难缠,”裴珩之重复了一遍,“对不起,让你听到这么多不好听的话。”   傅东倪愣了愣,两人这么近的距离,她的余光不小心瞥见对方的领口。   裴珩之皮肤很白,似乎是因着周遭气温太盛,他将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半截若隐若现的锁骨,上头全是她昨晚留下的痕迹。   对比他那张五官清冷的脸,莫名有种凌.虐的美感。   傅东倪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我没那么脆弱,不用自责。”   说话间,杨星梧已经折返回来,傅东倪朝裴珩之的方向微微示意:“一会儿还有事,先走了。”   裴珩之欲言又止,来不及喊住她,遥遥看着她步伐匆匆的背影,片刻后,转身进屋换了身工作服。   -   自帝国统治F星系以来,边区各行星饱受虫族生物干扰,近几年尤盛,其中厚朴星地处太空航道附近,是虫族进攻的必经之地,受到攻击的频率也是最高。   帝国本应在厚朴星留驻足够的边防军力抵挡虫族入侵,但由于厚朴星资源贫瘠,居住在其中的除了最底层的平民之外,就是从其他行星流放过去的穷凶极恶之徒,所以帝国对其并不重视,甚至一度想要放弃厚朴星。   还是傅东倪接手边防后,在陛下的默许下,以一次又一次以少胜多的战役缓解了厚朴星的危机。   并且在短短三年时间里以厚朴星为据点,建立起军事力量强盛且易守难攻的厚朴要塞,堵死了虫族入侵的所有路线。   傅东倪是要塞总指挥官,大多数时候是不必亲上战场的,但在她休假之前,沉寂许久的虫族忽然卷土而来,领头的还是一只突发变异的巨型虫族,战斗力强到了恐怖的地步。   傅东倪起了好胜心,为避免损失更多,她干脆操纵着自己的私人机甲迎战,在利落砍下对方头颅的同时,机甲左臂也被巨型虫的尖牙咬了个大窟窿。   回首都星后,她的私人机甲被送入帝国机甲研究院修复。   今天是研究院和她约定好的交付机甲的日子。   机甲特殊,需要她亲自前往测试。   与此同时,研究院上上下下的机甲师已经齐刷刷地站在门口伸长了脑袋准备迎接,脸上全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研究院设计的机甲类别大多是军用机甲,而这些机甲的价值都体现在前线作战的机甲将士身上。   傅东倪的专属机甲也正是出自研究院的手笔,是以研究院所有人都想一睹这位年轻上将的风采,亲眼看看到底是何等强大的Alpha驾驭了那台最高级别的感应机甲。   不多时,挂着军部标志的飞行器在研究院贵宾停泊区缓缓落地。   门舱打开,首先落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只锃亮的军靴。   傅东倪一身英挺军服,皮带束腰,身材高挑,帽檐将她的黑发压出一道浅浅的折痕,半遮住了那双湛蓝的眼,显得淡漠又冷戾。   “我去!”见习机甲师的人群里发出一声压低了的惊叹,“上将长得这么好看吗!”   “是啊,我还以为怎么也得是五大三粗那种魁梧型Alpha呢,没想到居然是盛世美颜!”   “不行了,”一个男Omega满脸花痴,“好想为上将哺育下一代怎么办?”   “滚一边儿去,上将已经结婚了,你没戏了。”   “结婚了???我没听说过啊。”   “我也是听我朋友说的,据说是上将自己在星网上封锁了结婚的消息,这事儿除了上层圈子的人,知道的不多。”   “靠!”男Omega顿时垮下脸,“优秀的Alpha为什么总是英年早婚?”   处于议论中心的傅东倪心思都在自己的机甲上,没注意到旁边的骚动。   研究院的院长和她握过手后,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客气道:“上将莅临,我院蓬荜生辉,您的机甲已经修复完毕,但负责此事的机甲师这几天正好请了假,劳烦上将稍等片刻。”   傅东倪点点头:“这段时间辛苦贵院了。”   一行人一路往接待大厅走,院长笑着道:“上将言重了,不瞒您说,您的机甲从头到尾都只由研究院首席核心机甲师在负责修复调试,辛苦的是他一个人,我们可不敢邀功。”   傅东倪闻言,有些惊讶:“全都是一个人做的?这么厉害?”   她自己的机甲受损有多严重她心里有数,机甲和人类第二性别一样,都是分等级的,而她的机甲使用的也是最高等级的感应连接器。   S级的机甲需要同等级别的机甲师才能启动调试,而反复调试的话,无疑会消耗机甲师大量的体力,所以一般来说,修复和调试会分人作业,否则工作量未免就太大了。   “是,”院长言语间尽显骄傲,“没人比他更适合这项工作了。当年上将让我们研究院设计专属机甲,可让我们苦恼了一阵,那时也是他主动将项目揽了下来,到最后完成得格外出色。”   看到机甲成品的一瞬间,傅东倪无疑是很满意的。   不然也不会一台机甲连用三年。   傅东倪没想到来一趟机甲研究院还有这样的收获,她记得当时不过提出了几项核心设计要求,对方就能猜出她心中所想完美具现。   这样心有默契的机甲师,说句相见恨晚也不为过。   傅东倪笑了笑:“院长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想见见这位优秀的机甲师了。”   “刚才他和我联络过,这会儿应该快到了,对了,还有一件很巧的事,”院长说,“他和上将一样,也都是帝军大毕业的,说不定您有印象。”   “哦?”傅东倪饶有兴趣,“他叫什么名字?”   院长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对不起,我来晚了。”   傅东倪循声回头,不期然地撞上了来人那双淡金色的眼睛,他身着研究院的白色制服,有一头异于常人的银色短发,面容俊美,矜贵优雅。   她一怔,脱口而出:“班长?”   因着一路奔跑,裴珩之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看见傅东倪,他并不像她这么意外,淡定地喊了声“将军”。   旁边的院长见此,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你们可能认识,原来不止认识,还是同学呢。”   发现两人关系匪浅后,院长放松了许多,说话也随意起来,他看着裴珩之,笑道:“小裴,辛苦你了,让你新婚还来研究院,就是可惜没看见你结婚的样子……不说这些了,既然你和上将是同学,也不用我介绍了,赶快带着上将去测试机甲吧。”   裴珩之应了声“好”,带着傅东倪往修理室走。   两人一路无言。   傅东倪怎么也没想到,为自己机甲做修复的机甲师,居然是裴珩之。   她脸上闪过一丝微妙。   忽然发现自己对于裴珩之的了解实在是少之又少。   从和他相亲开始,除了裴家的背景之外,她似乎就没主动问过关于他的情况。   高中毕业后,裴珩之考了什么大学,学的什么专业,毕业后又做什么工作,她连一丝一毫想去了解他的心思都没有,以至于现在才会和他以这种尴尬的方式会面。   想了想,她没忍住:“你们院长不是知道你结婚,婚礼怎么没请你这些同事?”   听到这话,裴珩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是将军和我说,不希望在婚礼上见到太多人吗?”   傅东倪:“……”   她回忆了一下,发现当时确定婚礼后,自己好像真说过这句话。   但她的意思,只是不甘心成为傅逸明手中笼络旧贵族的棋子,让裴珩之和她保持一致的口径而已。   谁知让人会错意了。   转眼到了修理室门口。   裴珩之按了指纹锁,防御门自动向两边打开。   他率先往里走。   偌大的修理室里,一台庞然的机甲端立在正中间,旁边站着一名同样穿着白制服的机甲师。   他似乎没看见门外的傅东倪,只在裴珩之出现时,有些夸张地怪叫了声,丧着脸道:“我的荔枝!你可算来了!我必须要和你吐槽!”   裴珩之望着迫不及待从升降梯上跳下来的沈时舟,笑容温和:“帮我盯了一早上的系统数据,辛苦啦。”   “你明知道我不是想说这件事,”沈时舟打了个呵欠,愤懑道,“你那新婚对象也太狗了吧!结婚这种人生大事,研究院其他人也就算了,居然连我都不让参加!有她这么霸道的吗!”   裴珩之:“……”   裴珩之压根来不及开口阻止,沈时舟噼里啪啦气也不喘,跟唱rap一样唾沫横飞:“我作为你最好的朋友,她做事居然这么狗,难不成结个婚还是什么军事机密,参加还分.身份等级?我跟你说,这种狗Alpha你就不能惯,越惯越蹬鼻子上脸,小心她哪天把你关小黑屋……到时候有得你哭!”   “……”   门外的傅东倪实在听不下去了,轻咳一声,在两人回过头来时,视线越过裴珩之,落在满脸埋怨的沈时舟身上,磨了磨后槽牙,似笑非笑地开口:“抱歉,打断一下,请问你口中的那个狗Alpha,是指我吗?” 第5章 修理室 她的失误。   空气静默两秒。   沈时舟飞快地眨眨眼,看了看一身军服的傅东倪,又看了看抱以无奈的裴珩之,脑子反应过来什么,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压低了声音问裴珩之:“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的结婚对象就是今天来交接机甲的上将呢?”   裴珩之安慰性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她……”   话还未落,傅东倪双手抱胸,侧倚在修理室门边,歪着脑袋,懒散出声:“怎么没事,知道辱骂军人什么后果吗?”   沈时舟嘴巴闭得紧紧的,一边腹诽“那也算辱骂吗”,一边惊恐地摇头。   傅东倪神色淡淡:“要是被警务处的人听到,你是要被抓起来的。”   沈时舟被吓得脸色发白,求助般看向裴珩之:“荔枝,求你帮我给你对象说说好话,我不想坐牢……”   裴珩之平时习惯了沈时舟的口无遮拦,没当回事过。   但这会儿傅东倪脸上没什么笑意,他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生气了,只好靠近一步,轻轻拉了拉她军服的衣摆,淡金色的眸子仿佛映着星光:“将军,看在我的面子上,可以不和他计较吗?”   傅东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这股微小的力道往下。   裴珩之手指修长,瓷白柔润,像上好的玉器,她有点难以想象这只手跟各种各样的金属打交道的样子。   然而也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在仓促的时间里一面准备和她的婚礼,一面为她修复受损的机甲。   到底怎么做到的?   他不累吗?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随便一发散,傅东倪也没了唬人的心思,别开眼,低低“嗯”了声。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住,再结合对傅东倪糟糕的初印象,沈时舟还以为自己今天在劫难逃。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沈时舟犹记得裴珩之面对其她追求他的Alpha态度有多冷漠。   从来只可远观,高中到大学年年占据“高岭之花排行榜”榜首的裴珩之同学,在他的Alpha伴侣面前,居然是这副满眼沉沦的模样,搁一天以前,沈时舟根本不敢相信。   而傅东倪却完全与之相反。   沈时舟预备长舒的那口气顿时堵在喉咙,他凑近裴珩之耳朵,小声喟叹:“荔枝,你完了。”   说完,他又勉强对傅东倪道了声谢,将数据记录仪麻溜丢到裴珩之手中,自己识相地离开了。   裴珩之恍惚好几秒才回过神,那句“你完了”言犹在耳。   已经……这么明显了么。   这么明显,傅东倪却还是没发现。   裴珩之眸子黯了黯,松开拉着傅东倪衣角的手,将记录仪里的数据导入到计算机里。   确定这一组系统数据无误后,他才对着傅东倪道:“将军,机甲的核心系统已经修复完毕,接下来还请你通过信息素感应器连接机甲中枢系统启动机甲,我会和你一起在驾驶舱做最后的电路检测。”   修理室很大,他清晰的声音在整个内室回荡,听着有种沁人心脾的水泠泠。   傅东倪觉得自己耳朵被扎了一下。   “好。”她颔首。   升降梯缓缓移到地面,两人并肩站上去,傅东倪注意到机甲残破的左臂已经修补好,表面流淌着漂亮的金属色。对此,她打心底有些意外,机甲毕竟年代已久,她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不料居然真被裴珩之修复如初。   傅东倪啧了声,她和裴珩之虽然没什么感情,但这两天发生的事持续刷新了她对他的认知。   裴珩之比她想象中优秀太多。   “我听你们院长说,Ihctil是你亲手设计打造的?”   话不自觉就出了口。   Ihctil是这台机甲的名字,当初和机甲一起送到她手里的,还有设计师对机甲的命名恳求。   为表感谢,这名字她一直没换过。   裴珩之大概猜到院长会和她说什么,也没惊讶,点了点头:“那时刚从帝军大毕业,Ihctil也是我设计的第一台机甲。”   说完,他喉结滚动,紧张地握了握拳。   谈及机甲,不可避免就会谈到机甲的名字,他有些害怕对方下一句问他为什么要给这台机甲以“Ihctil”这几个毫无意义的字母命名。   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你是学机甲设计的吧,”傅东倪稍稍侧眸,旁边人气质干净,肩膀似乎绷着,看不清神情,“这不是我隔壁专业么,怎么没在学校见过你?”   裴珩之眼神一顿,舒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口发涩,他安静两秒,薄唇轻启:“不知道。”   从高中起,傅东倪的眼里就只有白焰,白焰出现的地方,她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也是那时裴珩之才逐渐明白,什么叫做嫉妒。   那种陌生的嫉妒情绪甚至强烈到让一个天之骄子时常陷入无法自拔的疯狂。   不能再想了。裴珩之对自己说。   再想下去,说不定就要在她面前露出丑态。   正好升降梯停在机甲舱门前,裴珩之拉开舱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驾驶舱。   因为机甲体积的原因,机甲有足够的空间设立备用驾驶座,类似于旧时代的飞机副驾驶,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分别在驾驶座坐下,傅东倪摘下军帽戴了头盔,开始做启动调试。   机甲作战对抵抗虫族非常有效,帝国发展至今,已经可以通过传感器对机甲加以控制,只需要学习基本的机甲操作,就能跟真人行动同步,大大提升了单人作战的能力。   在此基础上,还设有通过信息素感应器控制的机甲,这类型的机甲战斗续航强,能放大人类的体能,使战斗动作更加迅捷。   但具备高浓度信息素的Alpha本就是少数,等级高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信息素感应机甲目前并不普遍,大多数人驾驶的都还是普通传感控制的机甲。   这也显得操控信息素感应机甲的Alpha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强者的象征,拥有一锤定音的战斗效果。   傅东倪拉下控制杆,在显示屏上输入启动指令后,熟练地释放信息素连接最高中枢。   紧接着整个机甲系统都被完全激活。   Ihctil的引擎发出巨大轰鸣声,机甲动了起来,在原地走了一圈。   裴珩之的回执从机甲通讯耳机里传来:“数据显示全部正确,可以进行下一项检测。”   傅东倪听到这话,稍顿了顿。   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对方的声线有些不稳,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想操纵机甲飞行,需要加大信息素的释放。   傅东倪集中精神,控制杆上移,在修理室有限的空间里,机甲有条不紊地离开地面,依次做着武器检测。   “武器,传感器,中枢系统……都、都确认无误。”   伴随着裴珩之断断续续的回执声,机甲熄火停驻。   傅东倪意识到裴珩之可能发生意外情况,连忙侧目。   在摘下头盔那一刻,空气中荔枝香甜得过分,裴珩之银发汗湿一片,清俊的脸上多了丝不正常的潮红,纤长的睫毛不住颤动,他微微喘着气,在机甲静止的瞬间,身体脱力般往旁边倒去。   傅东倪条件反射地接住他。   在瞥见对方后脖颈发红的腺体时,她隐约明白过来什么。   机甲是封闭空间,她可以随意释放信息素操纵机甲,不会影响到外面任何一个人。   可如果有Omega在机甲里面,那情况便不同了。   即便这些信息素不具有任何压制性,却能让Omega产生类似于发热期的反应,尤其是被她标记过的Omega,甚至直接会变相地引导其强制发热。   是她太疏忽。   在触碰到她身体的那一刻,裴珩之无意识发出一声轻喘,热流浑身乱窜,连尾椎骨都变得酥麻酸软,身体里的渴望如藤蔓般疯长。   这种感觉不可谓不熟悉。   从前他都是打抑制剂撑过,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的Alpha就在他身边,他不想再努力克制。   “班长,”傅东倪语气微凛,“你带抑制剂了吗?”   裴珩之身体一顿,轻摇了下头。   荔枝香越来越浓郁,甚至超过了昨夜她所闻到的程度,怀里的Omega显然已经进入了发热期。   傅东倪飞快在脑子里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想弥补自己的失误。   可问题是裴珩之那个同事已经知道她是他的结婚对象,如果就这么抱着人出去找抑制剂……   傅东倪很快摒弃了这个差点就实施的想法。   因为裴珩之颤抖着手在随身计算机里输入了监控关闭的指令,随即他又抬起头,泛着青白的指尖在制服上抓出了深深的皱褶,牙齿咬着下唇,隐隐渗出了血珠,他用一种近乎恳求的眼神望着她。   “将军。”   裴珩之的嗓音微微发哑,面颊湿漉漉,骨节分明的手指缠入她乌黑发间,心口都是滚烫的。   他轻声问她:“你试过在机甲上做吗?” 第6章 标记 头低一点。   傅东倪惊愕地看着裴珩之。   他五官雅致,眉毛很淡,鼻梁窄挺,内敛的眸子望过来时,仿佛藏着一泓星光,机甲驾驶室微弱的光线洒在头顶,红透了的脸微微发亮,剔透得不似真人。   在这之前,谁敢相信那句直白的“你试过在机甲上做吗”的话,会从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   傅东倪浑身僵了僵。   有那么一瞬间,她被这副极具冲击感的画面掠了心神。   “将军……”   从小腹流向四肢百骸的热意让裴珩之难以自持,他攀着傅东倪的肩膀,顺势按住她的后颈,借着驾驶室狭窄的空间,她难以躲闪拒绝,而他炙热的唇趁机印了上去:“我想要你的信息素。”   裴珩之的吻无疑是青涩的,牙齿磕了她好几下,他似乎已经彻底被本能支配,舌尖探得很深,带了些末日来临前的绝望,死死和她纠缠。   傅东倪从他的吻里尝到了些许克制的攻击性。   全是与他这副皮囊不符的。   血液奔腾着向下涌去,傅东倪全身的神经都在他求欢似的信息素引诱下微微发烫。   刚才机甲熄火后就收起来的信息素猝不及防就有了点不受控的意味。   像潮湿的海风吹过,咸甜通透的水汽感肆无忌惮地张扬,深海的味道带着天然的压制,却罕见地让人觉得干净澄澈。   裴珩之在她的信息素刺激下几乎浑身颤栗。   傅东倪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100%的信息素匹配度对她来说,也远非表面看上去应付得那么游刃有余,更何况是身为Omega的裴珩之。   眼前是Omega白滑的肌肤,深陷的锁骨,他呼出的热气和她的鼻息交缠,“咔哒”一声,锁扣被解开的声音清脆又突兀。   傅东倪瞳孔收缩,不由自主弓了下腰。   “操。”   她低声骂了句脏话,心知不能再任由裴珩之继续了,于是环着他腰的手猛地收紧,抱着人调转了个姿势。   他被狠狠掼进驾驶座,傅东倪单腿压制,右手箍着他纤细的脖颈,指腹缓缓移到他喉结处,毫不怜惜地往里一按。   近乎窒息的感觉让裴珩之痴望的眼睛恢复了一瞬的清明。   傅东倪黑发略微凌乱,衬得肤色有种病态的白,她呼吸发沉,对上裴珩之湿漉无助的眼睛时,第一次放轻了语气,低声安抚:“忍一忍。”   Omega被诱导发热持续的周期不会很长,除了抑制剂,临时标记一次也能彻底缓解。   如果机甲此刻停驻的地方不是研究院的修理室,也许她会考虑考虑裴珩之的提议。   但现在明显不行。   不说研究院其他人,杨星梧还候在外面,她久不出现,杨星梧肯定会找进来。   短暂标记能缓解Omega发热期的症状,后颈标记当然也能。   只不过和短暂标记不同的是,随着后颈标记的次数增加,多多少少会让Alpha对Omega产生独占欲,也会让Omega对标记他的Alpha更为依赖。   这也是傅东倪昨晚收敛信息素的原因,她不想让裴珩之发热,她会难以克制对他进行后颈标记。   她更不希望自己因此受影响,也不希望裴珩之被迫依赖她。   但现在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头低一点。”   傅东倪湛蓝的眼眸里倒映着Omega矜贵优雅的脸庞,他听话地侧过身埋下头,呼吸急促,两只手交叉抵在冰冷的驾驶椅上,海棠般艳丽的红从脸颊蔓延到脖颈。   “班长,”她的声音沙沙的,像难以捕捉的风擦过他的耳廓,“我帮你做个后颈标记。”   是通知也是询问。   裴珩之没有丝毫抗拒的动作,他心跳如擂鼓,浑身的血液在她话落的瞬间仿佛被点燃了一般,渴望不断叫嚣。   在对方犬齿咬下来的那一刻,他微微睁大眼,攥紧了驾驶椅的皮革。   后颈标记的过程持续很久。   傅东倪将信息素慢慢注入,听见他从唇间溢出一声有意无意的低喘。   她发现自己身体的反应开始变得强烈。   这种无法把控的感觉,让傅东倪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好不容易产生的那点耐心也没了,牙尖更深地咬入薄薄的皮肤,她不管不顾地按着他的脑袋,带着Alpha特有的兽性紧咬着自己的猎物。   连续不断的信息素涌进腺体,裴珩之感觉到后颈强烈的刺痛,他喉咙收缩,压抑着下意识想挣扎的四肢,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但他却希望,这个过程能再久一些。   让他感受她的信息素,更久一些。   等到标记结束,裴珩之几乎完全丧失了行动力,只能倒在她肩膀上大喘着气,身体轻微发抖,水濛濛的眸子漾着脆弱的雾气。   两人都不太好过,傅东倪不过犹豫了下,他上半身的重量就全部往她这边倾斜了。   时间缓缓流淌。   她背脊挺直,如坐针毡,手心都濡湿了,膝盖僵硬地半撑在座椅上,借力给他的同时尽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裴珩之察觉到她的举动,眸光微沉,适时开口:“将军,我腿软。”   傅东倪推开他的动作一顿:“……”   “将军。”裴珩之再次开口。   傅东倪烦躁应声:“说。”   裴珩之偷偷观察她的表情,语气轻轻:“这台Ihctil是我送给将军的结婚礼物,你满意吗?”   受损严重的老式机甲能修复成跟新的一样,傅东倪没什么不满意:“还行。”   “那你也送我一件礼物吧?”   裴珩之声音压得低低的,长睫扇动,以气音传达自己的期待。   傅东倪偏要不解风情:“我没什么好送你的。”   “你有,”裴珩之侧头看着她,眸子闪着细碎的光,坚定地重复,“你有的。”   傅东倪嘁了声,语气不善:“有没有我自己不知道?”   裴珩之微微笑了笑,也没和她争辩。   他明白现在正是和她拉近距离的好机会,含着诚恳,自顾自地说:“我也想叫你傅一,以后我可以和你朋友们一样叫你傅一吗?”   没哪对新婚伴侣在做完标记后还用“将军”、“班长”等生疏的敬称叫对方。   他提的要求再合理不过。   却被他当做回报的礼物小心翼翼地向她索取。   没由来的,傅东倪心底那点不爽一下就被冲淡了。   沉默两秒,她嘴唇动了动:“随便。”   突然转变的气氛让她心绪纷杂,眼神不自觉地闪了闪,一不小心瞥见对方后颈清晰的标记印痕上,还覆盖着一圈渗了血线的牙印。   她知道自己刚才一点儿反抗的余地也没给他留。   血液再度往下涌。   傅东倪呼吸乱了,再待下去,她甚至有种自己会忍不住对他愧疚的错觉。   将心底深处越窜越高的冲动压了又压,傅东倪眼睑低垂,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头顶:“好点了没?”   裴珩之的脑袋抵着她的肩窝,哑着嗓子道:“没。”   顿了下,他深深嗅了嗅她身上的气息,闷着声补充了句:“还硬着。”   傅东倪:“……”   他是怎么做到用端正的表情说这种粗鲁词汇的?   机甲内气温升高,燥意不知不觉爬满全身,对方身上的信息素像是有灵气,循着缝隙一点一点沾染在她身上。   所有思路全部断了,她什么也想不起来,脑海里只剩下一双轮廓分明的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傅东倪咬着牙催促:“好了没?”   “……嗯。”   裴珩之见好就收,明白她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虽有些不舍,还是听话地撑起了身。   傅东倪如释重负。   整理好衣着,她又开了机甲里的信息素净化装置,直到身上闻不到一点味道。   然而刚做完这一切,又听裴珩之略带歉意地说:“下次我会站稳扶好的。”   傅东倪:“…………”   配合她正压下军裤皱褶的手,这话听着别有深意。   傅东倪猛地拉开驾驶舱的门,不等升降梯着地,直接就跳了下去。   “Ihctil没问题,”她在门口脚步稍停,深吸好几口气,没再回头看裴珩之,“下午我会派人过来取走机甲,麻烦了。”   裴珩之望着她匆促离开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他才收回视线,片刻后,忽地失笑。   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看着她离开时,没觉得难过。   笑了一会儿,他摸了摸还在发疼的后颈,掀开白制服一角,探到衬衫口袋里藏着的包装抑制剂,手腕一抬,以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将东西扔进了旁边的垃圾处理桶。 第7章 滚出去 为我单独服务。   每年八月是帝国机甲军团向各大军校扩招的时间。   因为制造机甲特殊材质能有效抵抗虫族与生俱来的高浓度毒液,所以帝国格外注重机甲兵的培养。   以往这项扩招都是由留驻首都星的将官全权负责,再将机甲人才分配到各个边区,但今年恰好傅东倪在,她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主动接手了这个选拔任务。   机甲制造的成本颇高,加上非常考验操控者的体力和信息素等级,基本最后通过考核的都是精英后备军。   初选刚过,就已经筛掉了一部分资质差的学员。   从研究院回军部后,傅东倪开始着手准备第二轮选拔。   顺便以此为由,直接住在了军部。   没对裴珩之做后颈标记前,她尚能不受干扰,但做了标记后,如果和他日夜相处,她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屈服于100%的信息素匹配度之下。   她厌烦被本能左右的感觉。   傅东倪还以为能在军部多逍遥两天,不料没过太久安逸日子就到了头。   储曼的父亲褚云阳子爵在陛下面前义正辞严地弹劾了她。   如她先前所料,陛下没有追责,但为了安抚褚云阳,和统领各军区的现任元帅席延商议后,在军部给向来游手好闲的储曼安排了个正当职位,好巧不巧地安排到了机甲选拔基地里,做选拔决策官。   也就是说,只要事关机甲兵选拔,傅东倪所有的决定都要经储曼同意。   据说当储曼知道这个决策官能在某种程度上压傅东倪一头时,满意得还在治疗舱里就开始猖狂大笑。   上午傅东倪刚接到消息,下午储曼就到了选拔区。   储曼做派高调,来之前就往选拔基地通知了,指名道姓要傅东倪在门口迎接她。   傅东倪没理,储曼到的时候,她正在指挥室浏览个人指标突出的新兵资料。   一大沓资料还没看完,指挥室的门“砰”的一下被推开。   储曼同样一身军服,酒醒后人倒是精神了,她是那种标准的纨绔子弟的长相,稍微用点心就能看穿内里有几斤几两。   她双手拍在办公桌上,满脸怒火:“傅东倪!你是不是要违抗上级命令!”   傅东倪眼皮都没掀:“上级?就凭你?”   储曼捏了捏拳,死死瞪着她:“我现在是选拔决策官!不是你上级是什么?”   “原来没牙的狗也能吠得这么凶,”傅东倪背脊往座椅一靠,勾着唇角,“真是长见识了。”   “你就逞口舌之快吧,”储曼打开通讯器按了几下,半空中顿时弹出一块虚拟光屏,上面显示了一份儿文件,右下角有官方印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老子拥有本项目一切决策权,这这里,我让你傅东倪做什么,你就得照做!”   傅东倪:“我要说不呢?”   储曼咧开嘴,趾高气扬地伸手指着指挥室的门:“那就给我滚出去,这里不需要你再插手了。”   傅东倪静静看着她:“你知道机甲兵的选拔有多重要吗?”   储曼耸了耸肩:“当然。”   可傅东倪觉得她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怎么,”储曼见傅东倪不说话,愈发有了底气,“还要我派人将你请出去?如果你有异议,可以去和席元帅报告,他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连席延都搬出来了,储曼这是笃定了自己这个决策官已经板上钉钉。   外面还候着一群惴惴不安的士官。   傅东倪不想在下属的面前和储曼闹得太难看,她没再争下去,将资料往桌上一放,深深看了眼储曼后,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储曼踹了一下座椅,像是很不满意她的反应,又带着些嫉恨叫住她:“傅东倪,我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   储曼提高声音:“第二轮选拔开始,每个机甲小队都会配备一名机甲师,这些机甲师一般是从军校调,无需动用研究院的设计师们,但既然我接手了这个项目……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我提前向席元帅打了申请,指定裴珩之来军部统管这些机甲师,接下来你就好好看着——”   “你的Omega是如何为我单、独、服、务的。”   她露出一个阴邪的笑,将最后几个字咬得格外重。   傅东倪头也没回。   没见到想象中她脸上的难堪之色,储曼反而暴跳如雷。   再加上前几天的骨折之辱,气得她直接口不择言:“你傅东倪不就是仗着陛下的宠爱才有今天,没了陛下庇护,你算个什么东西!”   傅东倪仿若未闻,加快了脚步。   杨星梧跟在傅东倪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吃亏,当即就忿忿不平道:“将军,咱们真就这样走了吗,您刚筛选了一批学员,剩下的随便挑挑都差不到哪儿去了,这不是让那个姓储的捡漏么?她会不会开机甲都不知道,又哪会选拔机甲兵啊?”   傅东倪神色自然,心平气和,甚至安慰性拍了拍她的肩膀:“无所谓,正好休息休息。”   说话间,两人路过训练场铁栏外,基地忽然响起广播严肃的通报声:“紧急通知!全体学员立刻到训练场集合!决策官有重要指示!”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没过两分钟,训练场便端正立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傅东倪停了脚步,看见储曼有模有样地站在指示台上,视线朝底下扫过一圈,正色道:“从今日起,就由我来带你们这一届学员了,我和傅上将所遵循的选拔方式正好相反,比起无差别地让我们的将士去边区抛头颅洒热血,我更倾向于大家的个人意愿。”   “各地区都有机甲兵留驻,可每个地区机甲兵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知道厚朴要塞每年机甲的损坏量吗?每一台机甲的损坏都伴随着一名机甲兵的伤亡,我相信没人愿意经历那等惨烈。对于未来的规划,我建议各位最好还是慎重考虑,今晚十点之前,我会一直留在指挥室,有不懂的,可以私下来问我,身为决策官,我理应为大家找到一条光明大道。”   一套流畅的说辞下来,储曼脸不红气不喘。   这番话就差没明明白白告诉这些学员,想要有个好未来,就得多向这位新任决策官表示表示。   帝国体制特殊,机甲兵几乎混成了两个极端。   那些不想上战场的大多都利用家里的关系留在了首都星及附近行星,无权无势的往往才会被派往边区作战。   傅东倪收回目光,从训练场大部分学员并不意外的表情来看,这种风气显然不是最近才出现的。   是她的空降动了这群人的蛋糕,所以整个机甲兵选拔项目才会由储曼这种贻笑大方的外行人接手。   想到这儿,她眸中闪过嘲弄。   天色还早,这会儿刚好到饭点,她受傅蕴影响,都是和普通将士一样直接在食堂吃饭。   吃完饭回住处的路上再次经过训练场,场上的人与刚才已经大不相同,只有零星的几个操纵着传感机甲在训练,反观指挥室门口,却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离傅东倪最近的场地区域,有台机甲的射击准度明显强于其他人,但这位学员似乎不擅长近战攻击,贸然进攻时被陪练的虚拟AI打击了好几下。   傅东倪一眼便分辨出来这名学员操纵的是信息素感应机甲。   她拧了拧眉头,有些微疑惑。   从动作上看,这人信息素的浓度显然不低,这种级别的机甲学员要么早脱颖而出,要么就是……   “远程切近战形态时,注意启动防御,利用周围环境和站位思考进攻路线,你的体能不行,就不要尝试这种强攻的招式,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傅东倪的声音清晰地向前面的机甲传达。   在听到这话后,机甲骤然一顿,随即在原地停下,舱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孩儿。   “将军好!”女孩子站在原地朝她行了个军礼。   果然是Omega。   傅东倪在心底下了结论。   信息素感应机甲的诞生,也在某种程度上,给了Omega发挥的空间,毕竟拥有信息素的不止Alpha,还有Omega。   只是军队对Omega群体的能力仍报以质疑,性别为Omega的机甲兵往往很难得到重用。   傅东倪将人叫过来,问她:“现在还是饭点,怎么不去吃饭?”   女孩子挠了挠汗湿的脑袋,不好意思道:“现在进最终轮的名额很紧张,我害怕过不了,所以想加紧多训练,争取比赛时能更熟练。”   傅东倪继续问:“机甲兵的选拔对Omega来说很不友好,为什么不选别的兵种?”   女孩子闻言,神色凝重了些:“我知道,但我能吃苦。”   她看着傅东倪,面上满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所畏惧:“将军,不要因为我是Omega就小瞧我,我会努力的!再说帝军大不是出过一位Omega机甲操纵天才么,他能成功,我也可以!”   听到“Omega机甲操纵天才”这几个字时,傅东倪眼神一愣。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曾经也用这样的字眼夸过一个人,那人眉眼张扬,眸色潋滟,在人群中足够坚韧醒目,却会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摊开伤痕累累的手掌,委屈巴巴地嘟囔:“什么天才,我就是比别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而已。”   他告诉她:“傅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读军校么,因为只有军校能免费读书,我们那儿的小孩儿都上不起学,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考进来的,我不能辜负我自己。当然了,你也不能辜负我。”   说话时,他的眼睛在熠熠发光,然后将有些硌人的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沙哑地笑:“傅一,别辜负我……”   她那时觉得,世上不会再有像白焰这样的人了,哪怕在腐土中生长,蛰伏于深沉的黑暗,也仍能像玫瑰一样充满鲜艳的生机。   她从没想过要辜负他。   最后却是这个人说不要她就不要了。   “对了!”女孩子的声音拉回了傅东倪的思绪,她笑眼弯了弯,“将军,我和那位学长一样,也来自厚朴星哦。”   傅东倪敛了表情,五官蒙上一层淡淡的晦暗,不想再和她交谈下去,转身走了。   女孩子不解地睁大眼,没等她想明白傅东倪的心思,通讯器发出“叮”的一声响。   她走到角落,按了接听,兴奋道:“白学长,刚才我和傅上将说话了!她还指点了我!呜呜呜原来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可怕!”   通讯器对面不知回了什么,女孩子脸上笑意更浓:“你不是说你要调回首都星了么,具体日期定下来没?”   “定下来就好!”她一边说话,一边往静立的机甲那边走,“选拔结束我们就会放假,到时候我去接你……” 第8章 冲突 不输掉你。   第二天一早,军方派来的飞行器停在了研究院的停泊区。   裴珩之和沈时舟交接完手里的工作后,就坐上飞行器前往选拔基地。   他早收到去军方基地统管机甲师学员的通知,起初他还以为是傅东倪的要求,高兴了好一阵,但后面傅东倪却根本没有联系过他,于是裴珩之就明白了,这事另有蹊跷。   军方有专门的通讯频道,傅东倪不主动联系他,他是没办法和她说上话的。   好几天没见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标记期的依赖心理作祟,裴珩之有点无法抑制地想她,所以思考过后,便同意了军方的请求。   至少进去之后能见到傅东倪。   基地很大,属于全封闭式,持有军方的芯片通行证才能进去。   从大门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儿绿化草坪,草坪中立着许多功勋墙。   裴珩之大致浏览了下,从帝国建立之初的每一位元帅几乎都在功勋墙上,除了傅蕴。   进门往右转就是偌大的军事训练场地,一排排整齐的机甲编了号正在待机,机甲学员们端立一旁,指示台的人正在念机甲选拔比赛的分组。   他收回视线,不再多看,和随行士兵一起去指挥室报道。   裴珩之以为在指挥室见到的人会是傅东倪,然而门一推开,却是储曼坐在办公桌前。   不同于他的失望,储曼两眼放光,在他进来的瞬间站起身,迎过去:“裴学弟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裴珩之不适地皱了皱眉,视线往指挥室里找了一圈:“储曼阁下,怎么没见傅将军?”   “你管她干什么?”储曼得意洋洋道,“她已经不负责这个项目了,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凉快。”   既然傅东倪不在,裴珩之没再和储曼多说,问清楚机甲修理室在哪里之后,他转身就要走。   储曼见此,霎时一急:“裴学弟,你先等等!”   “我可是特地向席元帅申请将你请过来的,刚才你路过训练场应该也看到了,今天机甲兵选拔第二轮开赛,机甲难免磕磕碰碰,小调试用不着你操心,请你来呢主要是负责应对突发情况,比如我的机甲最近就出了些问题……”   说着,她嘿嘿笑了一声,手伸出去就想拉他。   只不过手指刚触碰到裴珩之,空气中便猛地爆发出一阵强劲的Alpha信息素。   Alpha与Alpha的信息素天生互相排斥,所以带来的压制感也最直接,储曼从没见识过信息素如此恐怖的Alpha,深海的味道于瞬息之间让她窒息,仿佛不及时收手的话,她就会当场溺毙。   “傅东倪不是没有标记你吗……”储曼整条手臂都麻了,后背冷汗直冒,脸色十分难看,“怎么会……”   被标记过的Omega如果感到威胁,可以释放Alpha留存在腺体里的信息素以此来保护自己。   可她隐约记得,裴珩之和傅东倪新婚第二天对彼此疏离客气的态度。   “怎么不会?”   裴珩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脸色已经彻底冷下来,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我已经是傅将军的Omega了,请你自重,储曼阁下。”   说完,他便告辞离开了,留下眼底阴霾一片的储曼不甘心地站在原地。   第一天到基地,裴珩之暂时没什么事做,就先去了机甲修理室,想看看有没有需要他的地方。   虽然没见到预期想见的人,但既然接下了这个任务,他就会按照标准做好。   基地一共有十个修理室,每个都对标着训练场,从军校调来的机甲师不少,选拔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损坏的机甲一台又一台送了进来。   不过因为拆卸了热武器,所以机甲都是正常的外面破损,以及因此导致的系统故障。   这类简单的修理,实习机甲师就能完成。   一直到下午,裴珩之都没发现有需要用得着自己的地方。   询问那些一直待在基地的实习机甲师后,他才知道原来负责选拔的人从傅东倪变成了储曼。   他薄唇抿得越来越紧,眸中压着少许愤怒。   正当他想去找储曼问个清楚时,修理室下面的第九训练场忽地传来一道猛烈的撞击声,像是爆发了什么强烈冲突。   裴珩之拉住一名从训练场迎面过来的军卫:“那边出了什么事?”   军卫焦急道:“有两个学员起了冲突,现在储长官已经过去处理了,傅将军让我来通知裴先生去第九训练场待命。”   裴珩之听到傅东倪的名字,眼皮一跳,立刻朝军卫颔首:“我和你过去。”   两人往训练场赶的时候,训练场的纪律刚刚整顿完毕,该疏散的人都疏散了。   只有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孩子站在机甲旁边和一群教官对峙。   女孩叫董奕奕,正是昨天受傅东倪指导的Omega学员。   此刻她眼眶泛着红,指着躲在教官身后的高大男生,满脸愤怒:“凭什么这种作弊的人都能继续参赛,我不服!”   储曼眉头一皱,旁边的教官便呵斥出声:“放肆!谁给你胆子这么跟储长官说话的!服从命令,这是军校生入校时就需要牢记的铁规,你不服,就是与整个军部为敌!再说他有没有作弊,不是你说了算!”   董奕奕吼道:“大家的机甲都拆了热武器,就他偷偷装了激光弹,怎么不叫作弊?!那么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教官冷声一笑,头一扭,朝旁边留下来的教官道:“我问你们,刚才她说的什么激光弹,你们看到了吗?”   这些教官都是向着储曼的,牵扯了利益相关,他们自然不敢贸然开口,于是面面相觑过后,齐齐摇头。   “听见没,”教官得意勾唇,强调道,“没有一个人看见。”   董奕奕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可你们明明就在旁边……你们是裁判啊……”   “好了!”储曼似是觉得这种事无聊透顶,面露不屑地一摆手,“比赛结果都定了还有什么好说?”   “可他作弊了,”董奕奕崩溃大喊,“这比赛结果真的公平吗?!”   储曼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受不了她的愚蠢,干脆直接道:“想进最终轮选拔很简单,拿东西来换就是,但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一个出身垃圾厚朴星的,有什么底气挑战军部的权威?老子说公平,那就是公平!”   说着,储曼吊着眼尾,打量她一圈,吹了个下流的口哨:“不过你也不是一无所有,你是Omega嘛,物以稀为贵,你要豁得出去……也不是不行。”   董奕奕一时找不到话骂回去,憋得满脸通红。   她嗫嚅好几秒,才死死瞪着储曼,颤抖着声说:“我要和你进行机甲决斗!如果我能赢你,请你还原比赛结果!”   这话一出,那群教官都笑了。   “哟,”储曼挑眉,“这口气还不小。”   她偏头扫了旁边那堆已经严重受损的机甲,讥讽一笑:“跟我决斗?就凭你这堆破烂机甲?老子一炮就能把你轰得骨灰都扬了,你够格吗?”   董奕奕拳头紧握,眼中仿佛聚着火焰:“我不怕死,如果这能求到一个公平——”   话未说完,气氛凝重的训练场忽然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公平不是这么求的。”   所有人循声望去,看见不知何时傅东倪站在了第九训练场的入口。   她一身黑色作训服,眉眼轮廓骨感十足,显得湛蓝眼眸更加冷戾,她左右活动着手腕,每往前走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气魄。   裴珩之也刚到训练场,见到这一幕心跳都漏了一拍,目光紧紧追随着她。   他总是很容易被她吸引,一如当年,从未变过。   傅东倪的突然出现让众人都慌了一下,董奕奕愣愣叫了声“将军”。   傅东倪没看她,只是淡声道:“既然要闹,那就闹得再大点。”   顿了两秒,她朝储曼的方向抬了抬下颌:“她不够格,我总够格了吧?”   储曼盯着她,神色有些扭曲:“你他妈是不是闲的?这么阴魂不散呐?”   “怎么,”傅东倪掰了掰指节,散漫道,“不敢和我打?”   储曼拿不准她的目的,冷笑道:“谁不知道你傅东倪的机甲是由研究院打造的,我哪能抢你的风头?”   “放心,我不用我自己的机甲。”   傅东倪无所谓地勾了下唇角,转头喊了后面的裴珩之一声:“班长。”   裴珩之下意识应了声“在”,眼神懵了懵。   傅东倪被他的反应逗笑:“又不是点你名,不用紧张。”   裴珩之脸红了一瞬。   好在天气热,傅东倪没注意到。   傅东倪指了指董奕奕受损的机甲:“这东西还能修吗?”   裴珩之上前大致检查了一番:“外表损坏不算太严重,但系统故障未明,得用工具检测。”   “修好需要多久?”   “一个小时左右。”   傅东倪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回储曼身上:“这样吧,一个小时之后,我就用你刚才说的这堆破铜烂铁跟你比。”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都惊诧地瞪大了眼。   机甲等级越高,制造成本也越高,为了节约成本,选拔基地的学员用的都是C级机甲,而储曼的机甲则是S级。   S级和C级之间,不仅仅是机甲材质不同,攻击速度和机甲能量都有着天壤之别。   换句话说,就是游戏里一个氪金的满级大佬打一个只有初始装备的小号。   “我去,傅上将是不是疯了,这都敢下战书……”   “你懂什么,用C级机甲比,就算她输了那也无伤大雅,毕竟情理之中嘛。”   “对对对,反倒是储长官为难,这要是答应了,赢了不光彩,输了丢死人。”   “可要是不答应,传出去会被说成连C级机甲都打不过吧……”   “不是,你们不会真觉得傅上将能赢吧?”   旁边的教官压低了声音讨论着,都对这场从学员和长官之间升级为长官和长官之间的冲突感到兴奋无比。   不过第九训练场就这么大,即使声音再低,也还是能听到窃窃私语。   储曼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黑,心知这群人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即使她没有输的可能,但不论怎么选都是她吃亏。   她看了眼视线一直凝在傅东倪身上的裴珩之,又有些不甘心错失这个在他面前羞辱傅东倪的好机会。   思忖片刻,她下巴一扬,眼底闪过精光:“要我应战也可以,但我要加码。”   傅东倪示意她继续。   “如果我输了,第二轮的晋级淘汰名额,由你来定,你想让谁晋级都可以。当然了——”   储曼话锋一转,几乎是目光露骨地打量了裴珩之一眼:“你要是输了,等标记期过后,让你的Omega亲我两口?”   傅东倪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立刻消失不见。   她睨着储曼,眼神冷如冰锥:“把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来不好吧?”   储曼见她难得变脸,顿时乐了:“哦你怕了嘛,怕了就直说呗,当着大家的面认个输,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傅东倪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裴珩之已经和她有了婚姻事实,她还没混账到拿人去和储曼这种草包做赌注。   她还在思考,那边的裴珩之倒先应了声:“我替她同意了。”   傅东倪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储曼提议前还怕傅东倪不答应,没想到裴珩之先答应了,实在是意外之喜。   不待傅东倪说话,储曼猛地一拍手,朗声宣布:“一个小时后,还在这里,谁不来谁喊爹!”   等议论纷纷的人群暂时散去,最开始那个董奕奕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   裴珩之看着她站在傅东倪面前,充满歉意地鞠了一躬:“将军,对不起,给您带来麻烦了。”   “谈不上什么麻烦,”傅东倪冷淡道,“这么做也不是为了你。”   董奕奕眸光闪烁。   傅东倪围着那台受损的机甲走了一圈,眼神深了些:“我只是不想以后手下的兵,都是一群只会送死的废物而已。”   “行了,”傅东倪说,“把你机甲的感应钥匙给我。”   董奕奕连忙将钥匙递过去,又为傅东倪开了舱门:“那道激光弹打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迅速开了防御罩,但还是慢了些……”   两人说话时,同时抬起的手不小心相互碰了一碰。   很微小的一个动作,轻得几乎没人发现。   除了裴珩之。   “傅一。”   清清冷冷的声音陡然在身后响起,傅东倪一顿,反应了两秒,才分辨出这是裴珩之在叫她。   “怎么?”她回头。   裴珩之神色自然地走到她身边,淡金色的眸子倒影着她的身影:“时间宝贵,机甲该送去修理室了。”   “也对。”   傅东倪用通讯器联系了杨星梧,让她派人将机甲搬去修理室,吩咐好一切后,她朝裴珩之点了下头:“又要辛苦你了。”   旁边的董奕奕见他们热络的模样,有些疑惑地问:“咦,原来将军和这位先生是朋友吗?”   “不是朋友,”裴珩之顺势伸手挽住傅东倪的胳膊,朝满脸惊讶的董奕奕笑得温和,“是爱人。”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对方柔润的皮肤触感清晰,傅东倪仿佛被烫了一下,转眼又瞥见董奕奕惊讶的表情。   傅东倪:“……”   她怎么有种自己被宣誓主权的感觉?   -   机甲修理室。   帝国科技发达,一些机械化的修复,都可以交给机器人完成,人工修复机甲,更多是更换核心设备以及系统修复。   裴珩之一进入工作状态,目光就变得专注起来,他一边修改数据,一边冷静分析:“这里材料足,修复外表不费什么事,但我给你改了S级别的传感器,需要重新设置系统。这么短的时间,我没办法改装武器,最多再把防御加强一些,其余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傅东倪就在一旁看着他忙碌,银发柔软下垂,衬衫的袖口上卷,露出一截瓷白的小臂。   “刚才就想问你了,”她眯了眯眼,低声道,“你应该是最清楚机甲之间等级差距的人,当时为什么还要答应储曼的加码?就不怕我真输了吗?”   裴珩之手下动作停了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笃定地说:“你不会输的。”   傅东倪莞尔:“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嗯,”裴珩之从计算机里抬起头来,弯了弯浅淡的眉眼,一字一句道,“我相信傅将军,战无不胜。”   见傅东倪挑高了眉,裴珩之解释道:“因为要收集军用机甲的战斗数据,你的每场战役我都耳熟能详,不做无谓牺牲,不拿平民冒险,这是你的作战宗旨,试问这样一位指挥官,怎么会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逞一时意气?”   他说话时,笑意温隽,面容儒雅,低缓的嗓音仿佛清泉潺潺。   一切都和他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有他直勾勾的眼睛看过来时,透着逼人的光华,里面仿佛藏着对她全身心的交付。   让傅东倪有一瞬间的震撼。   她嘁了声,听见自己唇边溢出很轻的一声笑:“那我争取……不输掉你。” 第9章 逆转 睡你这里。   一个小时后,傅东倪和储曼都准备完毕。   因为是私人比赛,不相关的学员都被封锁在宿舍了,只有董奕奕和那个作弊的男生留在现场。   “你们说储长官几招内能解决傅上将?”   “还用说嘛,C级机甲根本就不可能承受住S级机甲一击,就算是拆了热武器,只凭光刀那也不是一个档次。”   比赛开始前,那群看热闹的教官兴致勃勃地猜测。   傅东倪进了机甲舱,调试好机甲,和储曼一起走进了训练区域。   基地的通用机甲都属于轻型,而储曼的则是中型机甲。   两人的近战武器用的都是光刀,虽然杀伤力不大,仅仅能破坏机甲外表,但可以有效限制机甲行动。   如果机甲无法动弹,亦或者宕机,就视为输。   对决开始,储曼率先发动进攻,她的机甲威力大,哪怕只是随便磕碰,都会造成C级机甲无法挽回的损伤。   傅东倪不打算和她硬碰硬。   原本S级机甲的速度理应比C级机甲更快,可在傅东倪的操作下,完全弥补了机甲之间的差距,储曼攻过来的瞬间她已经往后闪身。   一击不成,储曼咬着牙迅速发动二次进攻,却还是没碰到傅东倪的机甲一根手指头。   董奕奕喃喃道:“将军居然把C级机甲发挥到S级机甲的速度了……”   教官之一这时冷哼一声:“除了躲之外,她敢主动进攻吗?不管怎么秀,到头来不还是以卵击石?”   机甲舱内,储曼完全没想到傅东倪居然能躲过她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越是想迅速击溃对手她心底就越是急躁。   等她好不容易看清楚傅东倪落脚的地方,准备抬起机甲手臂,挥舞着光刀准备劈砍,结果手臂还没抬起来,脚下却突然打滑,整个机甲差点不受控地摔下去。   这是人机还没合一的典型症状,出现这种情况的大多都是对机甲操纵不熟悉的新手,亦或者是四肢跟不上脑子的驾驶员。   不论哪种,都说明储曼对机甲还没理解透彻。   傅东倪抓机会的能力很强,甚至预判了储曼的失误,在对方机甲进攻的同时,她就已经等在机甲失控的地点了。   一道光刀挥过去,储曼机甲的右臂硬生生被砍出一道裂痕。   储曼的机甲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她牙关紧咬,很快调整状态,加大信息素的释放,让机甲在两秒内提升到了最极致的状态。   场外教官见此,忍不住惊呼出声:“我天!储长官这是想一招解决对手吗?”   愤怒燃烧了储曼的理智,最开始她还循着自己学过的几招几式进攻,现在已经完全顾不得了,只想快点把傅东倪摁死。   她的手指在操控台上飞快滑动,整个机甲蓄了力,发出了密集的子弹,正前面呈扇形区域都是她的攻击范围。   傅东倪察觉到储曼的意图,原本散漫的表情一收,像是这才算真正进入战斗状态。   既然没法躲,她干脆不再躲,当机立断,利用轻型机甲的特性,在对方的子弹射出来之时,也抬手射出一排子弹。   每颗都精准无比地对上了储曼正前方的子弹。   子弹相撞,在半空中发出巨大的爆响,开辟出了一条新的生路。   “!!!”   教官们不约而同瞪大眼,震惊地看着傅东倪躲过了储曼的全力一击。   “这都能躲开!我真服了!”   “刚才的操作是人能做出来的吗!”   就连董奕奕也直接看呆了:“正前方的每颗子弹都命中了对方射出来的子弹,这计算能力也太恐怖了……”   站在最前面的教官道:“可这么躲也不是办法啊,机甲能量迟早会被耗尽,还是赢不了。”   所有人都紧张得捏了一把汗,只有裴珩之在看到傅东倪迎上去的瞬间,就懂了她的意图。   “她不是要躲。”   裴珩之定定望着训练场里的那台轻型机甲,眼中亮如辰星。   “她在开始进攻了。”   随着他清冷声线响起,傅东倪趁着子弹爆开的刹那,压缩机甲往下,用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往对面冲去。   同时手指翻飞,操纵着操作台面板,切换了近战形态。   储曼甚至还在失手的震惊里未反应过来,傅东倪已经挥出两道光刀砍在了她机甲的膝盖上。   “轰!”   “轰!”   两声轰鸣过后,储曼的机甲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支撑不住地跪了下去,再也没办法站起来。   傅东倪站在她面前,开了话筒扩音,带笑的嗓音透着傅东倪式的自负:“虽说是免费教你开机甲,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然而这还没结束,傅东倪继续操纵机甲,拎起储曼来了个动作极其标准的过肩摔,金属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碰撞响。   傅东倪没给对方喘气的机会,光刀一下一下将储曼的机甲割裂。   她最后抡起一拳头砸在机甲舱的位置,用了十足的力道,震得里面的人面色痛苦地吐出一口淤血,直接晕在了机甲舱里。   “靠——”   教官们倒吸一口凉气:“竟然真的赢了!这完全就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啊!”   董奕奕从震撼中回过神,高兴得欢呼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将军牛逼!”   裴珩之紧捏的拳也慢慢松开,露出一抹浅笑。   傅东倪将已然口歪眼斜的储曼从机甲舱里拖出来,而后朝着某个方向转了一圈。   做完这一切,她才收了机甲,开启舱门跳下去。   盛夏的天燥热无比,刚一落地她就感觉到热浪袭来,她松了下领口,一转头,不期然地撞上了裴珩之炙热的目光。   傅东倪走到裴珩之面前,董奕奕知道两人有话说,识相地往旁边站。   “解气了吗?”她的视线落在他白腻的脸上。   裴珩之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她刚才那顿对储曼的暴打是在帮他出气。   尽管他从来没将储曼放在眼里过,但傅东倪的行为,还是让他觉得很高兴。   “嗯,”他重重点了点头,唇角抿着笑意,“干得漂亮。”   傅东倪也跟着笑了笑:“就这种货色,还好班长你当年就拒绝了她,没有羊入虎口。”   裴珩之小声辩解:“不是因为她的人品才拒绝她的。”   “那是因为什么?”傅东倪问。   裴珩之极轻地眨了眨眼,刚要说话,便听傅东倪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是因为你讨厌早恋。”   “……”   裴珩之在心底叹口气,没点头,也没否认。   两名教官去搀扶储曼,剩下的都蔫巴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如今储曼输了决斗,他们现在是人人自危,生怕傅东倪下一个就修理到自己头上。   傅东倪压根没理。   她走到一旁,用通讯器给杨星梧发了条消息,没过两分钟,消失已久的杨星梧出现在第九训练场。   “视频都拍好了吗?”傅东倪低声问。   “拍好了,”杨星梧一脸严肃地回禀,“拍的时候尽量避开了将军的正面,储曼的机甲很有辨识度,如果发到星网上去,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扒出来。”   傅东倪“嗯”了声。   想到什么,杨星梧又问:“将军,那咱们这个标题叫什么?”   “随便取,只要能闹大。”傅东倪勾着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反正不露脸,他们都会以为是学员,学员操纵着C级机甲打赢了决策官的S级机甲,可这名优秀的学员却被淘汰了,你说这算不算一个选拔基地的丑闻?闹到明面上的东西,即使陛下再有心遮掩,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杨星梧行了个军礼:“我立刻去办!”   -   这两天的选拔傅东倪都看在眼里,晋级名单现在全都捏在她手中,在联系不上储曼后,上到席元帅,下到名单中出身不错的学员父母,都开始往她的内线拨通讯,她一概没理,只将储曼押着,等一晚过后发布在星网上的视频发酵。   傅东倪忙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把储曼的事处理完,恢复了训练秩序。   从指挥室出来时,已近深夜。   她抬头望了眼苍穹,星星细细碎碎的,镶嵌在夜幕上,有点像裴珩之的眼睛。   他的眼睛就是这样的,亮得逼人,让她莫名觉得不敢直视。   她揉了揉头发,甩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提步往公寓走。   基地分配的住所,比不得塞尼拉德庄园,不过在厚朴星的条件更差,傅东倪也就习惯了。   她正琢磨着回去好好洗个澡,没想到刚走到公寓楼下,忽地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班长?”傅东倪讶然道,“你怎么在这儿?”   “上午来基地报道后我就去修理室帮忙了,储曼还没来得及给我分配住处,我问了一圈那些实习机甲师,都说挤不下。”   裴珩之站在路灯下,昏黄的光罩着他整个人,仿佛一个温暖的发光体,矜贵又圣洁。   沉默两秒,他有些局促地抬起眸,声音柔软地问:“傅一,今晚我能睡你这里吗?” 第10章 公寓 小点声。   四目相对,傅东倪避开他的眼睛,掀了掀唇:“杨星梧呢?找过她了吗?”   这话就相当于变相拒绝了。   裴珩之眼中闪过失落,低声说:“还没。”   “我让她立刻给你安排住所。”   傅东倪拿出通讯器,刚准备拨,裴珩之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对方静静看着她。   研究院的白制服将他衬得身形颀长,首都星昼夜温差大,基地背靠山林,潮湿的风裹挟着料峭寒意吹拂起他额前的碎发,空气中传来草木混杂着果香调的清新味道。   裴珩之淡金色的眸子潋着光,里面含着隐晦的期待:“傅一,我需要你。”   需要你。   心理上,生理上,都需要。   他不知道她听懂没有,也许是他恳求的模样触动了她,总之傅东倪沉默几秒后,放下了拨通讯器的手。   她抿了抿唇,从裴珩之旁边提起他的行李箱,往公寓里走,声音听不出情绪:“跟上。”   裴珩之眉眼浮现笑意,听话地跟在她身后。   傅东倪的公寓算不得多豪华,跟普通的酒店没什么两样,不过在此基础上,还多了一个大衣柜和古木书桌。   最重要的是,里面只有一张床。   裴珩之舒了口气,他还真怕傅东倪在这儿也住着跟普通士兵无差的上下铺。   “我洗个澡。”傅东倪摘了军帽,解开军服腰带,随口道,“这里简陋,水杯放在饮水机的柜子里,你自己随意。”   她一面说话,放好衣物后直起腰,修身衬衫勾勒出她紧实的腰线和优越的肩颈,微卷的短发被她揉得很乱,堪堪遮住了白里透红的耳朵,视线再往下,则是两条过分笔直的长腿。   裴珩之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我先洗可以吗?”   傅东倪动作一顿,回过头来:“怎么?”   “也没什么,”裴珩之从她身上移开目光,翻开自己的行李箱,拿出换洗衣物,“就是天气太热,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基地只有办公室和公寓里有冷气,裴珩之没在这种环境生活过,不习惯也正常。   傅东倪表示理解,在书桌边坐下,准备玩儿会小游戏:“行,你先。”   浴室门砰的关上,没过两分钟,里面传出模糊的水流声,氤氲的雾气慢慢从罅隙里散进卧室,伴随着的还有丝丝缕缕的清甜荔枝香,在鼻尖下缠绵地萦绕。   傅东倪划拉通讯器屏幕的手指一顿,里面正在闯关的小人很快被前方的障碍物撞死,弹出“GAME OVER”的字样。   她往椅背上一靠,意识到自己很难集中注意力,干脆放弃,亮出打火机,从烟盒里摸出一根薄荷烟点燃。   凉意从烟蒂吸入肺,她感觉身体的燥意终于平复了些。   傅东倪原本是不抽烟的,高中和晏初尝试过一次,结果一回家就被嗅觉敏锐的傅蕴闻到了,为此还挨了一顿打。   后来没人再管她,在厚朴星的条件又艰苦,为了缓解压力,渐渐地就戒不掉了。   一根烟抽完,里面的人还在洗。   傅东倪眉间拢起,烦躁地站起身,正准备前去敲门催促,里面的水流声骤然断开。   紧接着裴珩之在浴室里急促地“啊”了一声。   傅东倪抬起的手一下子僵在半空,犹豫着出声:“班长,你在里面……”   没等她说完,浴室的门把手轻轻转了一下,磨砂门掀开一条缝,裴珩之冒了个脑袋出来。   “对不起啊,”他充满歉意地说,“我忘记拿内裤了,你能帮我拿一下吗?就放在行李箱的小口袋里。”   傅东倪:“……”   她瞅着裴珩之还滴着水的银发和露出半截的手臂,清瘦,肌肉线条却很流畅。   空气的温度一下升腾,染得她耳廓都热了起来。   “等着。”她哑着声音说。   刚要转身去拿,裴珩之似乎不小心踩滑了,猛地往前扑去,后边的膝盖磕在磨砂门上,疼得他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差点没站稳。   好在傅东倪及时回头,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脑袋这才没撞墙上。   只是这么一来,浴室门大开,温热的雾气和荔枝的清甜融在一起,从四面八方将傅东倪包围。   修长的四肢,咬痕未消的腺体,还有白得晃人的皮肤,也跟着清晰地摔进她湛蓝的眼底,无一不在撩拨着她的神经。   不是没看过,但上次她只想快点结束,也懒得报以欣赏的目光。   傅东倪闭了闭眼,等他缓过来,才蹙着眉说:“小心点。”   裴珩之自己揉了揉膝盖,低下头时,却看见对方的手背在刚才的拉扯中划破了皮,渗出淡淡的血珠。   他眼神一凛,顾不得疼痛,抓过她的右手:“流血了……”   “没事,”傅东倪面无表情地抽回手,“可能是在门框上划的。”   “我去给你拿东西。”   说完,她往后退了两步,重新掩了浴室的门。   裴珩之的行李箱刚才被他打开过,傅东倪一眼就看到了他说的那个小口袋,口袋装着一个盒子。   她打开盒子,里面叠放着几条齐整的里裤。   颜色有差异,但款式似乎都是一样的,她深吸一口气,用手指勾了一条出来。   傅东倪无语地看着手中抖开的玩意儿。   右下侧居然绣了一颗半剥红皮的荔枝,从图案的精致程度推断,应该是高级定制的,荔枝肉白嫩嫩,看起来爽口多汁,栩栩如生。   虽然傅东倪也很喜欢吃荔枝,杨星梧兜里的荔枝糖没断过,每周的配餐水果里也雷打不动地少不了荔枝,但她自问还没喜欢到这种程度。   “就这么喜欢自己的信息素么?”   她嘀咕了一声:“内裤都不放过……”   傅东倪将东西递给裴珩之。   好不容易等他洗完澡,她赶紧开了浴室的信息素净化装置,进去又点了一根烟。   把自己收拾妥当后,傅东倪才不紧不慢地开了浴室门。   裴珩之已经躺在床上了。   他蜷缩着身体睡在里侧,轻薄的被子拱起一团,看起来很没安全感的样子。   傅东倪迟疑了片刻,也在他身旁躺下,没关台灯。   公寓的床说小也不小,但说大也谈不上,两人长手长脚的,随便抬个手伸个腿,都免不了肢体接触。   她干脆侧过身,不再动了。   也就在她侧身的瞬间,身后属于另外一个人的体温却往这边靠近了些,大约是冷气开得太足,对方的手稍显冰凉,隔着薄薄的背心贴在她背脊上时,带了些侵犯她领地的意图。   傅东倪浑身一激灵,条件反射地擒住他的手,警觉回头:“干什么?”   裴珩之安静地看了她两秒,傅东倪不知不觉地放松了手中的力道,他顺势拽起她的右手,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   也不知是不是她刚才没注意,手背上划开的那道伤口泡过水之后更加明显了。   翻开的表皮之下,红色的血肉清晰可见。   裴珩之低着眼睑,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心疼,声音轻轻的:“因为我,让你受伤了。”   “……这算哪门子的伤。”   傅东倪作势要收回手,他却牢牢抓着,问她:“还疼吗?”   傅东倪简直要被他这副小题大做的模样逗笑,于是故意懒洋洋地说:“疼啊,快疼死了,得赶快叫救护车,否则再晚一点伤口就要结痂了。”   裴珩之没在意她的调侃。   他盯着那道红痕看了会儿,在她说话的同时,喉结滚动,低下双唇亲了上去。   傅东倪蓦地睁大眼,呼吸一窒。   或许也不能叫亲,对方嘴唇微张,探出一截湿软的舌尖,而后在她手背上。   轻轻舔了舔。   “……”   傅东倪的手顿时紧握成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冷声问:“你在做什么?”   裴珩之不懂她怎么带了火气,迷茫地眨了下眼睛,诚挚地说:“帮你伤口消毒。”   傅东倪嗤笑:“谁告诉你口水能消毒?”   裴珩之试着回忆了下,却没想出个所以然,他摇摇头:“忘了哪里听说的。”   一副无辜的模样,仿佛真是她会错了意。   可对方脖颈仰起,薄唇红润,连呼出的热气都喷薄在她脸上,真是她会错意了么?   汹涌的情绪涌上傅东倪心头,让她生出一种想要破坏对方所有的冲动。   “班长,”傅东倪长睫微动,眸光晦暗,猝不及防地吻住他,低声提醒,“这里隔音不好,一会儿小点声。” 第11章 胡来 一败涂地。   一到晚上,除了来自大自然的虫鸣鸟语,整座训练基地几乎寂静无声。   站岗巡逻,军卫各司其职,只是到后来,突然的暴雨冲刷在玻璃窗上,敲打出极有频率的噼啪声响。   裴珩之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揪着额头抵住的软枕,他眉眼微敛,耳根红透,整个人仿佛被一张网困缚住,难以挣扎。   汗水渐渐打湿银发,他眼神迷蒙,回过头和傅东倪接吻。   身后人急躁,缺乏耐性,甚至都不屑用更多的技巧,铁了心地要以一种主宰一切的姿态,将他像只蝴蝶标本一样死死钉在这一方天地。   他几乎快喘不上气,无意识微张着唇,却刚好被她的攻势侵入,寻到舌根吮吻。   对方滚烫的手掌覆上他的后脑勺,细长的指在银发中穿梭。   裴珩之被吻得骨骼都好似软了下去,喉咙不断收缩,一点一点将多余的口津吞下去。   “傅一,我……”   好不容易得了间隙,然话未出口,又被深入灵魂的一阵颤栗打断了思绪,他瞳孔骤缩。   “嘘,不要叫。”   傅东倪凑近他耳边,声音带着调笑,乌发垂盖着他的肩膀,黑色衬得他的皮肤愈发细腻莹滑,宛如羊脂白玉,柔润温热。   “会被别人听到的。”   于是裴珩之只得紧紧咬着下唇,不敢让喉间的深息再多泄露一分。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指腹处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一一刮过他水亮的唇,挺立的鼻尖,纤直浅色的羽睫,还有晕开一片红的眼尾,最后蒙住了那双难掩沉沦的眼睛。   裴珩之的视野被阻隔,其余的感官更加强烈,耳珠的颜色仿佛燃火一样。   他已是强弩之末,却仍不忘固执地坚持某些想法:“傅一,我想、想看着你。”   “哦……”傅东倪拖长了尾音,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想看着我啊?”   “嗯!”   他被逼得眼角都渗出了些生理性泪水。   “为什么?”傅东倪略带玩味地问他。   裴珩之答不出来,他没办法和她说自己那些日益增长的妄念。   她太耀眼,耀眼到只要一出现,就能聚集所有人的焦点,他甚至不敢细想,训练场上到底还有多少像董奕奕一样的学员对她持以仰望的目光,崇拜的欢呼,亦或者别的什么想法。   他想看着她,也想她看着自己。   让她眼睛里只有他一个。   只能属于他。   嫉妒的种子从喜欢她的那一刻就在心底生了根,然后由白焰滋长,又被死死遏制,让他痛苦不堪,让他荒唐万状,也只有在这种灵魂都交给她的时候,那些阴暗的占有欲才有资格窥到一点光。   裴珩之偏过头,一口咬在她撑起的手臂上,眼神灼灼。   “嘶——”   傅东倪吃痛,不满地将他的脸掰过来,手劲儿很重,语气危险:“找死?”   裴珩之深深地缓了一口气,他睁着淡金色的眸子,长睫湿润,眼眶发红:“傅一,让我看着你,求你了……”   傅东倪的目光落在怀里人身上,他的发丝和皮肤一样柔软,稀疏的眉毛更突出了眼睛本身,星眼的轮廓很优雅,有种显而不露的韧性张力,这人分明是冷静矜贵的长相,理应为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到了她这儿来,居然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包容又乖驯,纯洁又浪.荡,美得不露声色又惊心动魄。   傅东倪呼吸凌乱一瞬,眼神沉下去,像兽一样咬他的耳尖:“要求真多。”   话虽如此,还是依言将人翻转。   “荔枝……”   “啊?”   “我听你同事喊你荔枝,”傅东倪温热的唇擦过他发烫的眼角,“你这人怎么回事,就这么喜欢荔枝?”   裴珩之感受到她探究的视线,哑声笑了:“你不也喜欢么?”   傅东倪觉得自己和他不一样,强调道:“我那是喜欢吃荔枝。”   “嗯。”   裴珩之湿成一缕的睫毛颤了颤,弯着唇,轻声说:“给你吃。”   枕头垫在床褥上,急降的雨水被风吹得斜落,敲在玻璃窗,敲在石板路,势头不缓,叫世间万物都无处可躲,兜头淋了个遍。   傅东倪不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的背脊绷得很紧,一举一动都是蛮横的故意,裴珩之克制得牙关都在打颤,只够呼吸,一句完整的话也休想再说出来。   荔枝的香氛充斥在卧室每一处角落,混着雨季的潮湿感,然后和咸甜澄澈的深海汇聚,交织。   如神旨般契合。   风声呜呜,雨点啪拉,到处都是疾风骤雨的痕迹和摇曳的灯影。   裴珩之背脊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他努力想看清楚眼前的人,哪怕只是观察一下她情动的表情,但她偏不成全。   他越是这样,傅东倪扣住他腰的手越重,肆意拿捏,不出意外地留下了深深的指痕。   眼底被勾起的火,全然撒在他身上,像是要留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少来惹她,否则后果自负。   裴珩之最后没法儿了,打不过还不能叫,干脆放弃,拉下她的脖子,吻她颈侧的皮肉,吻她莹莹的锁骨,将印记深刻。   雨下整夜,满地狼藉。   失去意识之前,裴珩之迷迷糊糊地想。   他好像低估了傅东倪的破坏欲。   今晚被折腾得有点一败涂地。   可他似乎没救了,有什么办法呢,即便如此,也还是好喜欢她。 第12章 发酵 在等一个人。   裴珩之一觉睡到了早上十点。   他缓缓睁开眼,指骨蜷曲,目光在粉白的天花板停留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腰疼,腿酸,肚子也不舒服,仿佛骨架被人拆过一遍又重新随手装上。   身边已经没人了,傅东倪的生物钟很准时,雷打不动。   裴珩之呆滞了一会儿,翻了个身,还是不想起。   薄被上面全是傅东倪的气息,他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深深地呼吸,深深地感受,仿佛整个人都被她包围着。   他摸了摸发疼的下唇,不用看也知道一定红肿得过分,闭上眼,一不小心又让他回想起昨晚自己在这儿被欺负得有多惨。   这回她倒是没让他自己弄。   只不过后半夜却是变本加厉地从他身上讨回来,小腿都被捏得痉挛了,也不知道她昨晚什么时候睡的,他浑浑噩噩地醒过来好几次。   除了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还能记起来的大约就是实在没力气时,是倒在她怀里的。   在此之前,他还没被傅东倪那样亲密地抱过,后背紧贴着她滚烫的皮肤,两个人仿佛要被高温烤化。   心跳渐渐不受控,裴珩之揪着被子,脸刷的红了。   他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终于决定起床洗漱。   然而就在他准备掀被子的一瞬间,卧室的门忽地被人打开。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下意识又缩回被窝,迅速闭上了眼睛。   没过几秒,来人就在床边站定。   头顶压下一片阴影,熟悉的气息笼罩着他。   “还没醒么……”   傅东倪垂眸看着床上的人,他眼皮放松阖着,呼吸微弱平缓,似乎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忍不住啧了声:“真能睡。”   轻纱窗帘被拉开,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为裴珩之脸庞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光晕,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生动了起来。   长敛的眼型,薄红的嘴唇,水润的眼角,还有满肩头的红痕,看着是可怜,可这人昨晚咬她的时候倒也毫不客气。   傅东倪看了一会儿,眼里划过一丝不悦,手从薄被里探进去,直到原本一动不动的人浑身僵硬,满脸通红地睁开眼,她才语调散漫地说:“不装了?”   裴珩之在她犹如实质的视线里,窘迫地撑起身:“我不是故意要装睡的。””   他就想看看傅东倪会做什么。   然而对方像是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收回手,站起身,理了理袖口:“食堂供餐时间有限,你已经错过早饭了,再睡下去一会儿午饭也没得吃。”   裴珩之只好乖乖地挪到床沿边。   傅东倪一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好整以暇地倚在古木书桌旁,白军服黑腰带,衣着整齐,五官淡漠,愈衬得他浑身的凌乱不成体统。   可他的衣服还皱巴巴地堆在床尾,穿是没办法穿了。   裴珩之白腻的脸红了个透,干脆一鼓作气地下床。   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一伸直就疼,他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地往浴室走。   傅东倪的目光一直定在他身上,这本就是她故意搞出来的杰作,目的就是想让裴珩之以后安分点,可这会儿端详一圈,尤其在看到他乌青的膝盖时,她心里又跟猫抓似的,莫名其妙生出了些恻隐之心。   抿了下唇,她抓过桌上放着的包装袋,蹙着眉快步往前走。   而后将他的手臂用力往后一拉。   裴珩之毫无防备地被人扯进怀里,下一秒双腿悬空,他被傅东倪抱了起来。   距离骤然拉近。   他怔怔看着对方蕴着深海颜色的眼睛,明显的不耐烦,但和这副表象不同的是,扣在他腰间的手,动作却出乎意料地放得又轻又缓。   裴珩之忍不住凑上去,吻了吻她的嘴角。   得到她冷淡又略带警告的一抹眼神。   裴珩之毫不介意,靠着她的肩膀,唇边笑意淡淡的。   傅东倪把他放进浴缸,顺手又给他蓄了热水,望进那双痴痴的眼睛:“一直傻笑什么?”   “没什么,”裴珩之抱着她的胳膊用脸颊蹭了蹭,复又抬起头,眸中柔软,“就感觉一切都好起来了。”   傅东倪厌烦有人这样跟她撒娇,张开手掌挡住他的眼睛,随后将手上拎着的药盒丢在浴缸旁边的洗漱台,没什么表情地开口:“一会儿洗完澡你自己上点药,给你膝盖消肿的。”   说完,没等他回答,就拉开磨砂门出去了。   趁着裴珩之洗澡的空隙,傅东倪在软椅上坐下,打开通讯器,看杨星梧给她发的信息。   【杨星梧:截止到刚才,上传到星网的视频已经全面发酵,我大略看了下,论坛里都是质疑军部的^_^】   后面跟了一条链接。   傅东倪拇指一滑,打开那条链接。   不过页面刚跳转,她嘴角就无语地抽了一下。   她截了个图,然后发送给杨星梧。   【傅:《军部基地惨烈一幕!女性Alpha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强……》】   【傅:这标题你认真的?】   杨星梧很快回复。   【杨星梧:将军您点进去呀。】   【杨星梧:是您说的要搞个噱头,难道这个标题不吸引人么?】   【傅:……】   傅东倪打了一行字,想了想,又删除了,再度点进星网的帖子。   主楼后面果然跟了剩下的几个字——《军部基地惨烈一幕!女性Alpha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强行从S级机甲拖拽出来》   傅东倪:“…………”   她忍下这个脑残的标题,往下面的评论翻。   前面的楼大多都是喷楼主标题党的,从翻页开始评论的画风才开始变化。   【310L: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就我一个觉得主楼虽然标题党,但视频里操纵C级机甲的那个人牛逼吧?】   【311l:LS+1,这种操作和反应,反正我还从没见到过。】   【320l:这完全可以上本年度机甲对抗的集锦了呀,还是top级别的。】   【352L:歪个楼,这个S级机甲有点眼熟啊,有人认出来了吗?】   【401L:举手!我认识!这好像是我大学机甲师专业的师兄的作品,买家是CM!这么一说,视频里那个人好像就是CM?】   【556L:储曼就储曼,还缩写,怎么,她大名不能带?】   【566L:emmm这应该是机甲兵选拔基地内部的视频,还是别带大名了,小心祸从口出。】   【722L:什么?这是机甲兵选拔基地?看储曼的穿着,她好像在里面混得不错啊。】   【800L:完了,谁不知道储家在帝国的德行,我孩子明年高考,我还想让他报考机甲专业呢,如果选拔机甲的长官是储曼这种水平,我还敢放心孩子去学机甲吗?】   从扒出储曼的身份后,帖子里讨论的话题就越来越敏感,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   傅东倪翻了下,已经被盖了上万的楼。   【10223L:这样优秀的学员都能淘汰,我想问@储曼,您要求到底多高?】   【11222L:不会是输给了学员,所以储曼恼羞成怒,故意淘汰人家的吧?真他妈是帝国垃圾!】   【12767L:不管怎么说,这种选拔方式就是要不得,我已经写信给议会了,明年还想要我们的选票,就别搞这些幺蛾子。】   【13776L:高考334分,大学机甲结业实训成绩C等,就储曼这种垫底的水平,也能负责机甲兵选拔项目,闹呢?】   【14334L:@帝国军务处,请给大家一个说法!】   ……   傅东倪看得正起劲儿,通讯器突然弹出一条视讯。   她挑了下眉,走到角落处,接起来,对着虚拟光屏敬了个军礼。   “终于肯接通讯了?”席延开门见山,四十多岁的人,语气一沉,气质便不怒自威,“星网的那个视频怎么回事?你和储决策官私下打斗这件事也就算了,我没追究你,你倒好,反而拍这种视频往外传,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对军务处的影响有多大!”   傅东倪不卑不亢:“席元帅,说话是要讲证据的,我一个基地闲职人员,做这些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席延被这话噎了一瞬。   傅东倪常年驻扎在厚朴星,军部年年往边区输送的人才她都全盘接收,从无异议。   这次回首都星接手机甲兵选拔,本就是吃力不讨好,更何况如果她不服他对储曼的安排,也完全可以和陛下提,压根没必要搞这么一出,害人又害己。   傅东倪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无辜道:“说不定是储长官资源分配不均,哪个学员怀恨在心呢。”   席延沉吟片刻:“……总之不论视频是谁拍的,当务之急是要挽回军务处的公信力,你立刻用官方账号发一条声明,表明自己的身份,说明和储决策官之间纯属娱乐比拼,目的是为了给学员做榜样。”   傅东倪静静看着虚拟光屏里的男人,眼里逐渐没了笑意:“储曼犯的蠢,凭什么要我去善后?”   席延:“这是陛下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傅东倪:“所以我的Omega被储曼言语侮辱并且意图不轨一事就这么算了吗?”   席延皱了皱眉:“你不也教训过她了……”   傅东倪打断他:“杀了她,才算教训。”   “傅上将!”席延提高声量,“注意你的身份!”   傅东倪毫不退缩:“不管我什么身份,保护自己的Omega都是天经地义!如果她储曼吐两口血,再从治疗舱里滚一圈,就能作为觊觎别人Omega的代价,那么席元帅,请问您的Omega被人觊觎过吗?”   席延大怒:“放肆!”   傅东倪眼皮都没动一下,甚至笑出一声,像是在说,这就受不了了吗?   席延脸色不大好看,但很快又敛去情绪,沉默两秒后,冷笑道:“傅上将,做人还是坦诚点,不如说说,你想要什么?”   傅东倪这才露出个笑容来,也不再同他虚与委蛇:“很简单,我要储曼滚出选拔基地。”   席延没说话。   她这意思就是要全权接手选拔项目的后续了。   傅东倪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接着道:“放心,储曼选出来的晋升名额,我不会大动,更何况比起您说的那个骗骗三岁小孩儿的声明,我这里倒是还有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席延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四目相对,他还是妥协了:“我会尽快将她调离。”   挂断通讯后,傅东倪从角落转身,才发现裴珩之已经洗完澡出来了。   对上她的视线,裴珩之抿抿唇:“对不起,我看你在谈正事,不好打扰,所以才没出声。”   傅东倪无所谓地耸了下肩:“也不是什么机密要事。”   裴珩之想到刚才听到的谈话内容,犹豫了下,还是说出来自己的顾虑:“如果你要的只是重新拿回选拔的负责权,用这个方法的话,那得罪的人也太多了。”   傅东倪淡声道:“迟早都要得罪,早一点晚一点也没区别。”   裴珩之从她这句模棱两可的话里分辨出一些别的信息:“傅一,你是不是,另有打算?”   傅东倪欣赏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挺敏锐。”   顿了顿,她望着窗外湛蓝的天幕,勾着唇,声音泛冷:“我在等一个人,等他主动来找我。” 第13章 争端 好想你啊。   裴珩之愣了愣,沉默了几秒钟,他才语气小心地问:“等谁?我方便知道吗?”   “我来,也正是想好好和你谈一谈这件事。”   傅东倪从衣柜里拿出一床新的床单被褥放在旁边,随后将床上发皱的被单收拾了番,淡淡道:“知道卡流斯之战吗?”   裴珩之看着她将薄被叠得齐齐整整,轻轻“嗯”了声。   卡流斯之战,是傅东倪心里的一根刺,也是帝国许多人一提起就或愤怒或唏嘘的惨烈过往。   四年前,虫族忽然大举进攻帝国边区,傅蕴作为总指挥官,带着十万将士迎战,若是稳扎稳打和虫族展开拉锯战,虫族远征,消耗势必大过帝国,到时不怕它们不退,即便傅蕴想速战速决,也完全可以发动侦查舰奇袭,打乱虫族阵型,逐个击破。   然而不知为何,傅蕴却选择了最冒险的打法——绕过虫族正面大军,去突袭虫族的补给站卡流斯星。   傅蕴花费极大代价终于带领舰队在卡流斯星登陆,那时大家都以为这是胜利的开端,谁也没想到的是,傅蕴以残舰声东击西,虫族却凭着种族天性用障眼法掩盖了主力军撤离的踪迹,在卡流斯星守株待兔。   傅蕴和十万将士从此有去无回,葬身卡流斯星,举国大恸。   傅东倪整理好床铺后,曲着腿坐下:“我相信母亲不会无缘无故做出突袭卡流斯星的决策。”   “可当时的通讯记录早已损毁,所有参与将士尽数战死,无一幸免,”裴珩之说,“谁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傅东倪握紧拳,口吻冷峻:“并不是无一幸免。”   裴珩之猛地瞪大眼:“你是说有人从卡流斯星活着回来了?”   “作为唯一从卡流斯星回来的人,那人本该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但陛下却将他保了下来,”傅东倪面露嘲讽,“他的口供成为帝国最高等级的军事机密,母亲不顾劝阻,执意迎敌的罪名也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他甚至因此逃过死刑,仅仅被判了四年监.禁。”   停顿两秒,她冷声道:“她被隐藏身份关在首都星A区监狱服刑,而下个月,就是他出狱的大概日子。”   听完这话,裴珩之不可谓不震惊,他想过卡流斯之战有隐情,却没想到居然如此错综复杂,连陛下也牵扯其中。   将这些信息消化之后,他渐渐猜到傅东倪的打算。   望着女人那张淡漠的脸,裴珩之喉结滚了滚:“你这次休假,也是因为想从这个人身上下手,调查当年卡流斯之战的真相?”   “不仅是我,”傅东倪正色道,“据我所知,陛下和席延也都在盯着他,他们的打算我不知道,但我的机会只有这一次,我要在这个关键人物出狱那天,将人从他们手里抢过来,所以必须提前获知他出狱的具体时间和押送地点。”   “这也是我接手机甲兵选拔项目的原因,”她语调平静地阐述,“A区监狱长的儿子就在这批机甲学员里,储曼出事,他作为第一名晋级的学员,可不就等于将把柄送到了我手上。”   裴珩之心跳得咚咚响,微张着唇,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也是这时,他才明白傅东倪为什么要挑衅储曼,又为什么要在席延面前那般维护他。   还以为她总会对他有些不一样的。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裴珩之微微苦笑,“又是什么意思呢?”   傅东倪笑了下:“我以为你会懂。”   裴珩之默不作声。   “裴珩之,你是我的合法伴侣,你有知情权。”傅东倪注视着面前的Omega,嗓音冷静得有些不近人情,“如果A区监狱长想保下他的儿子,就得拿那位关键人物的出狱信息来交换,背后会牵涉到谁,我也无法确定。”   这还是她第一次带全名喊他,裴珩之恍惚了下。   “我私心不希望将你牵扯其中。”   傅东倪缓缓开口,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我们是强制执行的婚姻,即使日后我失败,你也可以用婚姻破裂且对此毫不知情为理由,解除我们的婚姻,前提是……”   听到“解除婚姻”的字眼,裴珩之瞳孔缩了缩,难得染上一丝恼:“你就这么想和我离婚?”   傅东倪皱了下眉,不懂这个问题和她刚才所讲的有什么关联,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我只是在告诉你明哲保身的办法。”   “那你呢?”裴珩之眼皮一跳,眸中凝着一丝罕见的冷意,“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只要开启这一步,不论傅东倪成功与否,都将面临更大的危险。   难怪她无所谓得罪旧贵族,无所谓得罪陛下。   难怪她要坚持建立厚朴要塞。   傅东倪对他的情绪感到莫名,但目光仍毫不退让地直视他:“调查当年真相,不仅仅是为了我母亲,也是我身为帝国上将的职责。在我孤身前往厚朴星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殉道的准备。当然,如果你按我说的做,不会被牵连……”   裴珩之胸膛起伏,提高声量:“傅东倪!”   他像是想骂她,又难以组织语言,眉眼间的平和淡然全不在,一错不错地瞪着她,眼睛泛红,连肩膀都在微微发抖,傅东倪甚至听到他压抑而沉重的气音。   裴珩之少有这样情绪格外强烈的时候,带着愤怒,难过,担心,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   傅东倪别开眼。   眉头拧得愈发紧。   “班长,”傅东倪脸色有些僵硬,“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耐着性子说:“这几天基地应该没什么事了,等明天我就让杨星梧先送你回研究院,你好好想想。”   裴珩之就这样看着她走了。   想要抓住她,却落了个空,指尖都在颤,正午的太阳炙烤着他线条温柔的下颌,瘦削的肩头,衬衫滚烫,他却只觉得心口深处泛着脆弱的冰冷。   他站在原地,茫然无措地喃喃:“不该和她吵架的……”   -   与此同时,帝国兵器研究集团内部。   一名瘦瘦高高的漂亮男人窝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正在翻看星网上的帖子。   他点开一个解说视频,修长的指尖抵着下巴,桃花眼里泛着盈盈水光,认真地盯着光屏。   “C级机甲在前期看似毫无迎战之力,实际稍微对机甲操纵有研究的都看得出来,她这是在等对手失误。”   “快看快看,说时迟那时快,C级机甲不慌不忙,来了个天秀,这闪避应该是点满了,哟呵,风骚走位,屁.股一扭,平砍平砍平砍,哇S级机甲这就残血了!最后再来个狂暴收人头!NICE啊兄弟!”   “可惜没见到这位帝国栋梁之材的正脸,不过光这流畅的操作我特么就看湿了!真的好想知道她是谁啊,大神,考虑考虑收个徒弟吧……”   白焰看得弯着眼睛笑个不停,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又划开下一个视频。   还是这场机甲决斗,除了解说员什么都一样,全网铺天盖地地夸赞那位C级机甲的操纵者,他却百看不厌。   “真是的……”直到无视频可翻了,他才抿了抿嘴巴,又从后往前将看过的视频全部按了保存,“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爱出风头呀。”   听着是嗔怪的语气,却又蕴含着浓浓的宠溺。   像是觉得保存了还不够,他点进视频,把关于C级机甲操纵者模糊露出背影的画面截了下来。   傅东倪很少有照片视频在星网流传,除了她晋升上将军衔的证件照之外,这是这么多年来,他唯一能窥到她近况的东西。   白焰出神看着光屏上静止不动的画面,伸出手指自欺欺人地碰了碰里面人乌黑的头发,又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傅一,我好想你啊……”   “再等等我,很快,很快我就赎完罪了……” 第14章 好长官 将他击溃。   另一边,席延挂断视讯后,又立刻给褚云阳拨了过去,并且将与傅东倪的谈话内容大致重复了一遍。   “是你说储曼可以胜任,我才顺水推舟将她安排进选拔基地,可你看看她都做了什么!”席延眼神发冷,“公报私仇,因小失大,留下一堆烂摊子,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   褚云阳忙不迭地赔笑致歉:“昨晚我就训了她一晚上,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这堆烂摊子,事后怎么惩罚小女都不为过。”   “决策官本来就是临时安排的军职,我已经和傅东倪商榷过了,军务处会出面做一个澄清,表明机甲兵选拔项目的负责人一直都是她,”席延厉声道,“储曼和学员较量,输了是技不如人,但她私下斗殴,必须停职接受处分!最后再查办几个教官,抓几个学员典型,往他们身上追责,这事就到此为止。”   “可是……”褚云阳还是有些不放心,“要知道进入最终轮的学员,一毕业可都至少是上尉军衔,只要往各地区一安插,他们跟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傅东倪向来桀骜,她真的会乖乖地不插手不多事吗?”   席延冷哼一声,威严道:“你恐怕忘了,这里是首都星,不是厚朴要塞!她想多事,还得自己掂量掂量!”   褚云阳连忙称是。   “对了,”席延想到什么,眼神忽地幽深,“那个人出狱在即,你务必让人暗中盯紧了,不能让他逃离我们的视线范围,我倒要看看,他出狱后要做什么。”   褚云阳得意一笑:“元帅就放心吧,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保证他出狱后,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   风波过后,果然不出傅东倪所料,A区监狱长找上了她。   军校生如果档案有了污点,约等于前途尽毁,对方权衡再三,不得已告诉了傅东倪想要得到的信息。   “释放时间9月13号上午9点……”傅东倪回想着监狱长发给她的释放证明书上的内容,“被释放人,谢漾。”   她眼神一凛,吩咐杨星梧:“你立刻去查一下这人当年在我母亲手下是干什么工作的,这名字我没听过,想来军衔应该不高,再把他的出身报告整理给我一份儿。”   杨星梧领了命,刚要走。   “等一下。”   傅东倪突然叫住她,有些头疼地说:“再交给你一个任务,去给裴珩之重新安排一个住宿的地方,顺便再帮他办个手续,明天将他送回研究院吧。”   杨星梧愣了愣:“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又要将人送走?将军和裴先生吵架了?”   傅东倪唇抿得平直,蜷起的手指无意识在木桌上轻轻扣了扣。   她不觉得那么几句算吵架。   将人送走也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太诧异。   从新婚夜开始裴珩之主动表达出想和她上床的种种行为来看,她一直以为这只是因为裴珩之难以抵抗信息素的诱惑馋她身子,所以身体力行地履行了自己身为伴侣的必要职责。   结果经过上午那一番谈话,裴珩之居然是在真情实感地担心她,不是担心自己被牵连,而是担心她本身。   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很奇怪,这超出了他们一开始说好的安全距离。   她发现自己和裴珩之对于这桩婚姻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除了各自都冷静一下,她不知道怎么做对彼此更好。   “少打听,”傅东倪朝一脸八卦的杨星梧烦躁地摆手,“照我说的做就是。”   -   在对傅东倪外露太多情绪,以至于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后,裴珩之就开始后悔了。   他不该在傅东倪还对他怀有防备的时候说那些话,让她感觉沉重,好不容易和她拉近的距离,就这样回到了原点。   还没等他鼓起勇气去找傅东倪说清楚,迎面就碰上了前来传达傅东倪安排的杨星梧。   也是这时他才惊觉,或许情况比他想象中更严重。   至少之前傅东倪不会躲他。   他委婉地和杨星梧提了好几次想见傅东倪一面,都被她以“将军很忙”为理由敷衍过去了。   裴珩之有点难以接受这个后果,但在森严的军事基地,他没办法乱走,对此无计可施。   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不得不选择听从安排。   得知裴珩之明天就要走的消息,不少实力机甲师都表现出了不舍。   毕竟近距离和研究院首席核心机甲设计师接触的机会不多,大家都非常珍惜和他相处的机会。   就连董奕奕也带了自己的私人机甲构想图去请教裴珩之。   傅东倪虽然没有大改机甲学员晋级名单,但却在此基础上破格补增了一些名额。   董奕奕就在补添的学员之中。   她对自己的机甲很有想法,恳请裴珩之帮她提供一些修改意见。   裴珩之看出傅东倪对她的器重,于是没有推拒,不仅帮她修改了系统与功能上可能发生的冲突,还顺便答应画整个机甲的设计图给她。   “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董奕奕激动得差点一蹦三尺高,“之前我都不敢想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机甲,更别说还是裴先生亲手画设计图!”   说完,她眼眶又蓦地红了:“这两天发生的事,真的就像梦境一样,早上我都不敢睁开眼,就怕一睁眼梦醒了,这些好消息也跟着不翼而飞了。”   裴珩之微笑道:“傅将军是位很好的长官,能力出众的人,她肯定不会亏待的。”   董奕奕抹掉眼角的泪花,破涕为笑道:“裴先生真是三句话不离将军呀,不过很早以前就有人这么和我说过了。我有个同乡的学长,和将军是好几年的同学,同时也是机甲操纵的高高手!他们那届的结业实训,他的成绩仅次于将军哦!”   裴珩之闻言,手上的动作一下就停了,这几个条件加起来很难不让他联想到一个人。   “这么厉害的人,”他眼也不眨地看着董奕奕,“我认识吗?”   董奕奕见他感兴趣,眼睛一亮,忙道:“我不知道裴先生认不认识,但将军肯定认识,他的名字叫白焰。”   白焰这两个字坠地的一瞬间,裴珩之神情一僵,听见自己心跳都慢了一拍。   董奕奕毫无所察,想到什么,叹着气道:“说起来,他那么好的成绩最后却没有选择留在军队,反而直接退役了,我现在都还替他惋惜呢。”   裴珩之猛地抬眼:“他退役了?”   “是啊。”董奕奕点点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裴先生居然也认识白学长吗!”   “嗯,”裴珩之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尽量语气平静,“他不像是个会轻易放弃梦想的人。”   “我也奇怪呢,”董奕奕怅然地说,“白学长放着好好的指挥官不当,跑到军工企业跟人点头哈腰,有时候为了一个项目,几天几夜的应酬,喝到胃出血也没人照顾他……搞不懂他到底有什么非要退役的理由。”   “不过我听他说起过,他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在首都星,”董奕奕撑着下巴,瘦瘦的小脸皱成一团,“这次申请调回来,好像就是为了找那个人的。我问过他那个人是谁,他怎么都不肯说……”   听到这儿,裴珩之手里的铅笔“咔擦”一声被折断,他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挺直的背脊骤然垮下,连雪亮的眼睛都失了焦距。   修理室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他大口呼吸着,差点喘不过气来。   白焰要回来了。   白焰要回来了。   ……   他混沌的脑子里不停地闪过这句话。   几乎快将他击溃的这句话。 第15章 CLUB 新交的朋友。   董奕奕听到铅笔被折断的声音后,才骤然发现裴珩之的些微失态。   后者穿着仍是一丝不苟,表情也敛得冷静淡然,但他脸色却白得近乎透明,似乎还带着一闪而过的惊慌。   “啊!”董奕奕惊呼一声,“裴先生,你的手指流血了!”   裴珩之木然低下头,发现自己被铅笔木屑扎到的手指渗出点点血珠,他像是感觉不到痛,反而用力地握了一下拳。   “抱歉,”裴珩之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尽量掩饰满身的狼狈,礼貌道,“今天我不太舒服,设计图过几天再给你行吗?”   “没问题,什么时候给我都行!裴先生身体更重要!”   董奕奕懂事地要去扶他,却被裴珩之不动声色地躲开:“谢谢,我自己回宿舍就可以。”   说完,再次朝董奕奕微笑致歉后,他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走出修理室,灿阳将心头的阴暗驱散,裴珩之才觉得自己稍微缓过来一些。   也因此更深刻地意识到某种可怕的猜测。   比起白焰回首都星,他更在意的是白焰退役这件事。   没有缘由的分手,没有缘由的退役,明明有能力过得很好却把自己搞得一团糟……这些从白焰身上透露出来的环环相扣的逻辑,像颗炸.弹一样在裴珩之心底深处砰的炸开,突兀又沉重。   如果傅东倪知道,如果傅东倪知道了……   裴珩之恍惚想着那些可能,紧攥的手用力得指甲都陷进了皮肉里。   第二天裴珩之没有多留,一早就离开了选拔基地。   除了高级军官之外,基地的通讯是和外界隔断的,他出了基地,才能使用自己的通讯器。   在坐飞行器回研究院的路上,裴珩之翻出自己的通讯录。   然后找到了季望的名字。   婚礼那天,裴珩之特地留了季望和晏初的联系方式,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   没有迟疑地,他给季望发了条信息。   -   确定晋级名额以及分配意见后,傅东倪就直接把名单提交给了军务处。   储曼的背后是储云阳,储云阳向来又和席延走得近,这批学员的晋级显然是席延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   实际上她还挺好奇,席延到底为什么会看上这群滥竽充数的人。   尽管首都星及附近行星对机甲兵的待遇更好,但F星系本就分散,除了虫族这个百年大敌,周围还有邻边小国、星盗等敌对势力。   能从这些学员身上获取的好处远小于培养他们所需要付出的精力,一旦遇到外敌来袭,这些人真的能保护帝国吗?   她没记错的话,最离谱的是去年那位机甲选拔成绩第一名的学员今年已经晋升为少将,这样的履历实在过分漂亮了点。   似乎边区将士拼了命才能获得的殊荣,于这些人而言不过唾手可得。   傅东倪猜测其中有蹊跷,可到底什么原因能造成这一现象,甚至被陛下默许,她却是不得而知了。   连面子功夫都不屑做,拥有如此底气,席延不可能一点儿马脚也不漏。   思及此,傅东倪用通讯器给晏初发了条信息。   【傅:今晚有空吗?叫上季望聚一聚?】   没一会儿,晏初就回了消息。   【晏三:刚听说你忙完了,我和季望正准备约你。】   不等傅东倪回复,晏初那头就噼里啪啦发了好几条过来。   【晏三:狗东西,终于想起我们了?】   【晏三:还以为你把爸爸忘了呢。】   【晏三:别说爸爸不爱你,流年CLUB,今晚九点,不来你就是不孝子!】   【傅:……】   这些用词一听就是季望说的,傅东倪懒得和他贫,回了个“微笑”的表情就收了通讯器。   傅东倪这边收了队,再吃个饭,差不多就八点多了。   流年CLUB生意不错,环境也很好,是他们三个聚会的定点场所,大学的时候就经常去,这么多年包间号都是固定的。   到了流年CLUB。   傅东倪推门而入时,季望正在鬼哭狼嚎地高歌,晏初则懒懒散散地倒在一旁抽烟。   要说在接连失去至亲之人后,傅东倪对首都星还有什么留念的,也就剩这两个从小玩儿到大的朋友了。   她由于军职的缘故不方便回来,这两人有空就会去厚朴星找她聚。   季家把控着帝国的医疗命脉,无奈出了季望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儿子,不仅对医疗行业半点兴趣也无,还特立独行热爱搞艺术。季家在尝试着将他掰回正道无果后,干脆任由他去了。   晏初的身份更高,她母亲是陛下的亲妹妹,她也成为陛下亲封年纪最小的子爵。陛下子嗣稀少,所以格外疼爱晏初,舍不得让晏初在军部磨炼,于是将人安排进了帝国财政部供职。   有这么两位好友,傅东倪才稍稍觉得自己没那么像条一无所有的丧家之犬。   看见傅东倪出现,季望兴奋地放下话筒,拽着她就往沙发上推:“狗东西,你怎么不再来晚点?就晏三一个人欣赏我的歌喉,实在没意思。”   “真是难为她了,”傅东倪还没忘记刚才季望想当她爸爸的事,于是刻薄呛声,“晏三现在还没在你的歌声下口吐白沫神志不清,季二你功力退步了啊。”   “我季你妈的二!”季望呸了她一句,“刚那首歌我特意去学的,妙音小王子了解一下OK?”   傅东倪偏头,看着晏初:“这称号不会是你给他封的吧?”   晏初指尖微动,抖了抖烟灰,慵懒地笑:“你觉得我像耳朵聋了的样子吗?”   季望吼:“老子自封的!”   傅东倪一副“难怪”的表情,然后煞有其事总结:“妙音小王子,丧葬一条龙。”   傅东倪和季望互怼是日常,不过按照平时,季望早该炸毛了,然后晏初成为那个和稀泥的。   没想到今天他不仅没炸,反而深吸好几口气,忍辱负重似的,为她倒了杯酒:“算了不和你计较,老规矩,来晚的人先自罚三杯。”   傅东倪酒量算好,三杯啤酒对她来说跟喝汤一样。   等喝完了酒,季望才慢吞吞地开口:“忘了和你说,今晚除了我们仨,我还请了一个人来玩儿,你不会介意吧?”   傅东倪一眼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请了谁?”   季望没说话,正好他的通讯器响起,于是神秘兮兮地朝她眨了眨眼,抛下一句“我先去接人”,就一溜烟地跑了。   包厢里剩下傅东倪和晏初。   傅东倪心有警惕,偏过头,无声询问晏初。   季望没分寸瞎玩儿,晏初总不会跟着他胡闹。   晏初直接给傅东倪递了根烟:“是季望新交的朋友,大家认识一下也好。”   傅东倪咬着烟蒂,打火机啪的一声响,她吐出一口烟雾,眉头微蹙:“没听说他最近和谁走得近啊。”   晏初笑而不语。   “对了,”傅东倪想到自己今晚来的目的,又道,“你这些天要方便的话,帮我搞一份儿席延麾下各机甲队的需求明细。”   晏初在财政部,是最好帮这个忙的人。   “你要这个干嘛?”晏初问。   “就想看看他走到如今地位,”傅东倪微微眯眼,“到底倚仗的是什么。”   一根烟还没抽完,包厢门忽地被推开。   傅东倪顺势抬头,斑斓的灯光刚好往门口的方向打,投射在银发青年身上,他脸部线条浅淡的骨骼感在浮沉中逐渐变得清晰。   四目相对。   裴珩之穿得休闲,哪怕只是简单的T恤和长裤,他身上仿佛与生俱来的清隽气质也让他足够醒目。   “这下人就到齐了!”   傅东倪面无表情望着随后进来的季望,猛抽一口烟,满脸的不爽毫不掩饰。   她收回目光,压低了声音问旁边的晏初:“这就是你说的季二新交的朋友?玩儿我呢?”   “确实如此啊,”晏初无辜地眨眨眼,“前两天季望加了裴珩之的星聊,两人一见如故,说新朋友没问题啊。”   傅东倪嗤笑:“你俩可真行。”   季望一见她冷脸,开始在旁边叫唤起来:“傅一我可告诉你,裴珩之是我请的朋友,你不准有任何意见!”   傅东倪懒得应他。   右手边的沙发微微下陷,裴珩之坐到她身边,似乎是犹豫了下,抿了抿唇:“对不起,季望邀请我,我没问清楚就来了。”   这话不算骗她,那天在向季望说明身份后,他只是问了季望一句傅东倪喜欢喝什么酒,然后表达了自己想等她从基地回来后给她道歉的事情,季望就非常热情地说这事包在他身上。   没想到他的解决方式居然是组个酒局。   “用不着道歉,跟你无关。”   傅东倪声音淡淡的,手指扣着烟身,缭绕的烟雾模糊了她浓墨重彩般的五官。   季望做事风风火火,连目的都很好猜,她掐灭烟,提前叮嘱:“一会儿他们让你玩,别理会,少给季望眼神。”   裴珩之微怔:“为什么?”   空气凝滞两秒。   “你说为什么?”傅东倪想到这人上次求饶的可怜样儿,故意低低笑了声,“灌醉了,方便我带回去……”   她嗓音稍顿,视线落在他身上:“操。” 第16章 喝酒 亲一下。   对方这句意有所指的话一出口,裴珩之的脸就跟着红了个透,连耳尖都在发麻。   除了床上之外,傅东倪很少跟他不正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旁边还有季望和晏初,所以她才在他面前这么放松。   虽然被她带回去操也没关系,但裴珩之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点了头:“好,我听你的。”   果不其然,这边话音刚落,季望就嚷着将刚才对傅东倪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老规矩,来晚的人先自罚三杯!裴——哦不对,现在已经是嫂子了,嫂子,你应该不会想当那个坏规矩的吧?”   裴珩之眼睁睁看着季望拖来一打啤酒,这架势还真就是想灌醉他。   他迟疑地垂了垂眼睑,又被季望敲桌子的声音吸引着抬头:“嫂子你不想喝也可以,让傅一帮忙,家属帮忙那也算。”   裴珩之闻言,下意识往傅东倪的方向偏头。   她咬着烟,将通讯器调成游戏模式,正低头玩儿小游戏,似乎觉得自己今晚的任务已达成,一副撒手不管的姿态。   见季望还热切地等着他的答复,裴珩之抿抿薄唇:“不喝了,傅一不让我喝,我就不喝。”   季望直接傻眼:“……”   “不是,”他难以置信道,“嫂子你就这么听傅一的?”   裴珩之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喝。”   人家都是O管严,裴珩之倒好,竟然是个A管严,季望还没见过一个Omega被Alpha吃得死死的。   骂傅东倪是狗果然没错!   季望没法了,腿往沙发底下一伸,暗地里踹了晏初一脚,用眼神示意:“你他妈快点想办法。”   晏初轻轻嘶了声,低头瞥了眼裤子上的脚印,皱了皱眉,她脾气好,几乎不见她发过火,季望压榨她都习惯了。   在后者接二连三的眼刀子里,她无奈叹气,心思微动,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我记得白焰的酒量好像不错,和傅一拼酒没输过呢。”   这话一出,整个包厢安静得针落可闻。   傅东倪玩游戏的手一顿,季望也吓了一跳,然而晏初压根没理两人异样的神色,看着微怔的裴珩之,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了句:“你应该认识白焰吧?傅一的前男友。”   傅东倪听不下去了,刚要发作,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裴珩之端起了桌上的酒杯:“我喝。”   “还是嫂子爽快!来来来,我给你满上!”   季望趁人不注意,朝晏初竖了个大拇指,晏初轻咳一声,往旁边坐过去,避开了傅东倪冷冰冰的视线。   啤酒的度数不高,但裴珩之应该不常喝,咽下去时眉心都是微蹙的。   傅东倪懒得再管他,言尽于此他还要逞能也没办法,不知道图什么。她干脆背过身去,换了个姿势继续玩游戏。   连喝三杯酒,裴珩之耳朵迅速充血,但他强自保持着镇定,不想表现出丁点弱势。   也许是被晏初的话刺激到,也许是白焰回来的消息快将他压垮,他就是想较一次劲儿,和傅东倪的过去较一次劲儿。   不能每次和白焰相比,他都是输得彻头彻尾的那个。   季望一看裴珩之的架势,顿时兴奋了,唯恐天下不乱,继续炒气氛:“嫂子牛!嫂子还能喝吧?那咱们再玩会儿牌!”   裴珩之眼神透着迷茫:“我没玩过。”   “没事儿!”季望兴冲冲地说,“很简单的,就斗地主,斗地主总会吧?”   “我们不是有四个人么,”裴珩之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傅东倪,“四个人怎么斗地主?”   季望一屁股把傅东倪挤到一边:“你管傅一干嘛,让她玩自己的,我们仨来斗。”   说着说着三个人就围坐在一起,季望洗了扑克,又麻溜地分发。   第一盘的地主是晏初,晏初玩这种游戏跟卡BUG一样,出过什么牌大家手里还剩什么牌,她记得一清二楚。   不出意外地以血虐两位农民收场。   季望给裴珩之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酒:“来来来,输了就得喝,我们可不是那种玩不起的人。”   裴珩之“……”   一句话就把他的拒绝堵死了,他只得硬着头皮一饮而尽。   喝了酒,季望很快开了第二盘。   裴珩之牌烂,没抢地主,和晏初分在了一边,他大致估了下晏初的牌后,觉得应该稳了,四个A一对王都在她手里。   用王炸收了一轮牌后,晏初手里还剩四个A和一张Q,只要先出Q,就算季望炸了四个2,手里也还有剩牌,这把肯定赢了。   然而令他咋舌的是,以晏初高超的牌技,她居然先出了四个A。   “哈哈!四个二管上!”   季望笑得嘴巴都快裂开了,紧跟着出了一套飞机,他捏着嗓子,贱贱地报数:“小心点,我就剩两张牌了。”   晏初露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惊讶表情:“哎呀,刚才手滑,出错牌了。”   裴珩之:“……”   几轮下来,裴珩之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打联合牌,故意针对他的。   他和季望一边被晏初无情宰猪,和晏初一边她又接二连三地手滑,裴珩之干脆自己叫地主,结果牌还没出两手,晏初和季望一人来一轮就直接报单报双,他一把都没赢过!   一杯接着一杯酒下肚。   裴珩之脸颊越来越红,盯牌时眼神都有些恍惚了。   但他像是不肯服输,硬是咬着牙一直没倒下。   季望是三人组里酒量最差的,他没想到裴珩之居然这么能坚持,反而他自己喝得有点想吐了。   晏初看他难受的样子,善解人意地放下了扑克:“要不先歇一歇吧?我和季望去趟洗手间。”   说完扶着季望出了包厢。   偌大的空间里就剩下傅东倪和裴珩之两个人。   从头到尾傅东倪都在优哉游哉地玩着自己的小游戏,连余光都没往这边瞥过一眼。   裴珩之靠在沙发上,侧身望着她,对方长睫微垂,好似周遭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也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越看他心底越是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傅一。”裴珩之拉了拉她的衣摆。   傅东倪懒懒抬眼:“说。”   这句不咸不淡的应声,让裴珩之彻底绷不住了,他淡金的眸子瞪着她,吸了吸鼻子:“他们联手起来欺负我。”   沙沙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委屈。   傅东倪唇角弯出一个散漫的弧度:“让你不听话,活该。”   裴珩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口郁气堵在胸间,他忍不住挨过去一点,换成拽她的胳膊,柔软的指腹沿着她露在外的皮肤慢慢往上,舌头都有些打结:“那你、你为什么不帮我啊?”   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一瞬炙热,傅东倪眸色深了深,漫不经心地说:“长长记性也好,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的酒都能喝。”   “我没随便!”裴珩之义正辞严地反驳她,“有你在旁边我才喝的!”   傅东倪没说话。   “傅一,”他又呢喃着喊她,浅色瞳仁被暧昧的光线照得剔透,“你不会真的不管我了吧?别不管我,”他往她那边挨得越来越近,嘴唇翕动,一字一句地强调,“我们结婚了,你要对我负责。”   傅东倪被他这么靠着,一低头,几乎和他鼻尖对着鼻尖,她看见裴珩之眼睛红红地望着她,看见他示弱般轻轻颤动的鸦色睫羽。   没由来的,她难得心软了一点。   “头抬起来。”   傅东倪的手指穿过他后脑勺的银发里,意味不明地舔了舔嘴唇。   “干嘛啊?”他极轻地眨着眼,似乎还是有些委屈。   傅东倪轻轻摩挲他后颈处的腺体,伸手箍着他的腰将人往上提了提,声音很低:“亲一下。”   随即垂眸吻住他。   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忍不住想吻他。 第17章 萌芽01 一更。   裴珩之睁大了眼。   他感觉到傅东倪覆在他后颈的手轻轻按了按, 指腹划过细腻的皮肤,有种磨砂的触感。   傅东倪黑发浓密,五官昳丽, 睫毛长而黑, 眼睛半阖时,显得很有抒情性。   唇瓣被她含住, 沿着唇线一一舔过,裴珩之微仰起头, 还没从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中回神, 一时忘了回应。   傅东倪这回十分有耐性, 并不强迫地侵略, 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另外那只瘦白的手稍稍往下, 隔着衣料停在他腰侧,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刮过那处下陷的涡旋,也刮过他凸起来的圆圆的脊索。   裴珩之身子一僵, 不可抑制地颤了颤,嘴巴微启, 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音调。   傅东倪趁虚而入。   舌尖抵着他唇间的罅隙挤进去, 喷薄在他颊侧的呼吸带了些怜惜的温情, 她掌握着绝对的主导权, 切身实地检阅他高热的口腔, 舔过平整的上颚, 勾着他不知所措的舌, 细致而深入地亲吻。   裴珩之被亲得眼神迷乱,控制不住地深深喘息。   和前面几次锋利侵入的那些吻都不同。   不过是这人心血来潮的些许温柔,他却在傅东倪给他的这个缠绵的吻里有点想哭。   “眼睛怎么又红了?”傅东倪察觉到他的异样, 捧着他的脸,身体往前倾,让人卧进沙发里。   她声音有些发哑,在他耳畔响起。   像一把无形的钩子,引得他奋不顾身地献祭。   “对不起,”裴珩之抓着她的手,像是想到什么,很难过地看着她,“傅一,对不起……”   他一点儿也不想告诉她关于白焰的任何消息。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即便自私到了极点,可他就是不愿意把傅东倪拱手相让。   傅东倪觉得他这个歉道得莫名其妙,笑了声:“我亲了你,你跟我说对不起?不喜欢我亲你么?”   “喜欢!”   酒精已经完全侵袭了裴珩之的大脑,他神志涣散,顺着她的话就接了下去:“很喜欢很喜欢,好舒服,你多这样亲亲我……”   水润的唇瓣一张一合,像是在向她展示他很喜欢的证据。   不遮掩,不扭捏,他表达感情的方式执拗又纯情。   傅东倪发现醉酒的裴珩之似乎还挺可爱,仿佛某种束缚被他挣脱,让那副克制守礼的外表出现了一丝无法修补的裂痕。   她从那条裂痕里,隐隐约约窥到这人灵魂的深处。   以至于心头都觉得发痒。   傅东倪脑袋往下低了点,作势又要亲下去。   这时,外面忽地传来一前一后的脚步声,紧接着包厢的门被季望一把推开,他兴致依然高昂:“嫂子!来!我们再战!”   傅东倪低低骂出一句,眼中闪过懊恼,迅速撑起身,同时拉平裴珩之的衣摆。   而后掩饰般端起桌上的一杯酒灌了个干净,喝完才朝两人抬了抬下颌:“回来了?”   一副岁月静好无事发生的模样。   季望吐完缓解了不少,但也是半醉的状态,一进来,发现裴珩之侧躺在沙发上,傅东倪则坐在他旁边,两人腿挨着腿,较之他们离开前,姿势亲密了不少。   他被晏初扶着坐回去,眼睛跟雷达似的扫了眼裴珩之醉意朦胧的脸,最后定格在后者微微发红的嘴唇上。   “我干!”季望伸出一根手指,震惊指着佯装淡定的傅东倪,“狗东西敢做不敢认是吧,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晏初轻轻一笑,以示赞同:“我们进来得似乎不是时候?”   傅东倪被俩损友毫不留情地拆台,干脆放下酒杯,理直气壮:“知道就好,你们可以滚了。”   季望啧声不断,玩心上来:“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嫂子都还没表态呢,他想喝,我肯定奉陪!”   说着,偏头朝裴珩之的方向喊:“嫂子,你还喝不?还喝就起来血战到底!千万不能输给那个姓白的!”   裴珩之脑子晕乎乎的,他这么歇了会儿,感觉自己还能坚持,于是猛地坐起来:“好!继续!”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要去捞桌子上的玻璃杯。   刚碰到边缘,酒杯就被人夺走。   裴珩之迷茫地眨眨眼,望着傅东倪:“你不是不管我吗?怎么还拿我酒杯?”   傅东倪淡淡道:“不喝了。”   裴珩之疑惑:“为什么不让我喝?”   季望更加疑惑:“凭什么不让嫂子喝?”   傅东倪却没回答他们,只是伸手扣过裴珩之的脑袋,将人扶稳,随即放下酒,朝晏初使了个眼神:“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带他回去。”   晏初也觉得差不多了,于是拍了拍季望的肩头:“季望,走了,我送你回家。”   季望傻不愣登地猛男摇头:“嫂子不喝,我俩可以喝啊,回家干嘛,家里又不好玩儿。”   晏初拾起被他扔在沙发上的通讯器,很快转换策略:“那要不去我哪儿吧?我最近定制了一款新游戏,你肯定会喜欢。”   “你不早说!”   季望哥俩好地搂住她的肩膀:“走走走,我要玩儿通宵!”   说着他还没忘傅东倪:“傅一你去不去?”   晏初强行掰回他往后扭的脑袋:“傅一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你就别当人电灯泡了。”   “对哦!”季望这才想起自己今晚组这个局的目的,“那傅一你和嫂子好好玩儿,我和晏初玩儿,我们比时长,看谁更持久!谁先睡觉谁是孙子!”   晏初:“……”   傅东倪:“……”   傅东倪简直没眼看,对晏初摆手:“你赶快把这家伙带走吧,真受不了他了。”   两人勾肩搭背地离开。   裴珩之一眨眼,就发现刚才还热闹的包厢突然变得安静无比。   他愣愣地盯着傅东倪:“他们人呢?”   “都走了。”   傅东倪半拉半抱地把人弄起来,开了包厢门:“我们也要走了。”   裴珩之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薄荷烟味,也没反抗,十分安心地靠着她。   那股劲儿一消,酒意上涌,他困得打了个呵欠,忽地又想到什么,仰起头,鼻尖蹭了蹭她的下巴:“傅一,我们一会儿是不是回家去?”   “对,回庄园。”   “你会留下吗?”裴珩之脚步虚浮,语气带着恳求,“你不留下的话,我也不要回去,我想跟你待在一块儿。”   这句话里满满的依赖感有点像情人在她耳边呢喃,傅东倪收紧了抱着他的手。   她说不清裴珩之是因为后颈标记的影响还是什么,但她却发现被他如此依赖,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反感。   傅东倪眼睑低垂,声音难得柔和了些:“嗯。”   走到飞行器停泊区,傅东倪把人塞进座椅,系好安全带,然后设置了目的地,开启了自动驾驶。   飞行器缓步上升,划过首都星的夜空。   很快就到了塞尼拉德庄园。   裴珩之已经睡过去了,傅东倪只好打横将他从飞行器上抱下来,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对前来迎接的管家吩咐:“李伯,一会儿准备点醒酒药送到卧室。”   她好些天没回来,庄园变化不大。   主卧室已经拆除了当日浪漫的布置,恢复了原本沉闷的装饰风格。   虽然家具摆台这些都没动过,但傅东倪进门后,还是发现了一些和以往不同的地方。   或者说,变得有人气了点。   沙发前面的小茶几上,原本只作装饰的珐琅彩瓶里插满了芳香扑鼻的茉莉;衣柜里挂满了分好类的男士衣物,和她寥寥的几件衣服相对;床头柜上放了个缩小版“Ihctil”的机甲玩偶,玩偶的两条机械腿上还摆着一本嵌了书签的纸皮读物。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看纸质书了。   傅东倪将裴珩之放在床上后,偏头扫了眼书封,不由失笑。   她还以为裴珩之看的是机甲学术研究类的书籍,谁知这人居然在看食谱。   翻开书签的位置,书页标题的菜名又让她一怔。   醋溜木须、蜜汁火腿、奶油土豆泥、糯米排骨、鱼汁虾……   居然都是甜口的。   傅东倪抿抿唇,将东西放回原位,起身去换了睡衣。   没过一会儿,卧室的门被敲响。   管家端着一杯温水和醒酒药站在门口。   傅东倪接过托盘,同管家道了晚安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她走回床边,捏了捏裴珩之的嘴巴:“醒醒,先起来把药吃了。”   裴珩之不舒服地蹙着眉,抱着被子侧身过去背对她:“我想睡觉。”   傅东倪不由分说地将人拉扯起来:“喝了再睡,不然明天会头疼。”   上次她喝多了,裴珩之也给她兑了蜂蜜水。   她这么做,算是礼尚往来。   傅东倪拿了软枕垫在身后让他靠着床头,裴珩之软绵绵的任由她摆弄,在看到她将水杯递到面前时,他似乎才重新恢复了些意识,指着水杯问:“这是酒吗?”   “不是,”傅东倪说,“是水。”   裴珩之别过头:“那我不喝。”   “……”傅东倪叹口气,顺着他的话说,“是酒。”   裴珩之这才接过水杯,傅东倪在他喝水前,给他塞了片解酒药,他混着水一起吞了下去。   等傅东倪将托盘收拾到旁边的茶几上,裴珩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他掀开被子,蓦地起身下床。   被眼疾手快的傅东倪一把拽住按了回去。   她将人圈住,带了些烦躁的嗓音缠住他的耳廓:“你跑哪儿去?”   “你别糊弄我,刚才那不是酒。”裴珩之定定看着她,从她怀里挣出来,满脸严肃,“你不给我酒,我就自己去找。”   如果不是对方泛着酒红的脸颊,傅东倪几乎要以为裴珩之根本没有喝醉。   她的耐性有限,也实在是很久很久没这样迁就过一个人。   再说,裴珩之推开她的动作让她莫名不爽。   “喝上瘾了是不是?”   Alpha的信息素骤然在房间里漫开,干净澄澈的水汽感猝不及防地将对方包裹。   那种咸甜夹杂的味道从毛孔窜进裴珩之的四肢百骸,像是致命的吸引,冲淡了混沌的酒气,也冲淡了他仅有的理智,裴珩之情不自禁地在她的信息素下深深颤栗。   “还找不找酒了?”   傅东倪手指搭在他的后颈上,那一圈牙痕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   裴珩之被她的信息素压迫得后颈发烫,只觉得整个人仿佛沉溺进冰凉的深海里,说的话做的事都不由自己。   他眼珠转动,像是思考过后的答案:“要。”   “我还要喝,”他说,“我还能喝。”   傅东倪神情微微一敛,又勾起对方的下颌,她的掌骨瘦削,手指又长又白,强迫他和自己相对:“能喝?你肚子装得下吗?”   啤酒都涨肚子,裴珩之一直输,喝得不少。   再喝下去,必定以吐一地收场。   听到她的话,裴珩之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肚子,的确是有些涨。   但他认为自己还没到极限。   于是笃定道:“装得下,我还能装很多。”   “是吗?”傅东倪语调慵懒。   屋子里的光线柔和温暖,在他那张不可亵渎的脸上分割出缱绻的阴影,他点着头,眼角还残余湿痕,唇瓣柔软。静谧的气氛里,荔枝香和她的信息素缓缓融合在一起,无声地撩拨。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会儿,呼吸微乱,头埋下去轻轻咬了下他的脖颈,声音里带着很淡的笑意。   “那就再装点别的吧。” 第18章 萌芽02 二更。   傅东倪给自己和裴珩之简单冲了个澡, 洗净了烟酒气,洗净了尘世霜。   抱着裴珩之从浴室出来的路上,他不满地晃了晃腿, 勾着她的脖子, 还在想刚才她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傅一,你到底想在我肚子里装什么别的啊?”   傅东倪没回答, 将人丢在了床上。   沾满荔枝香的床单深深凹陷下去。   裴珩之皮肤很白,脸颊却是酡红的, 强烈的反差让她眼神有些不受控地晦暗发沉。   傅东倪羽睫低下去, 眼尾细敛, 蕴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她身后是铺满一地的灯光,湛蓝色的眼睛此刻呈现出一种浓郁的暗色。   她压着人吻下去, 侧头含住他柔软的耳垂,脸颊摩挲,漆黑的齐耳短发和他密切纠缠。   喝醉酒的裴珩之让她大开眼界。   他的所有反应都是强烈的, 汗涔涔的银发愈发凌乱,紧紧闭着眼, 薄唇却张得很开, 像一条濒临窒息的鱼, 看起来格外狼狈。   他和她接吻, 咬她的唇。   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 灌满口腔。   傅东倪听到耳畔清晰的吞咽声。   天鹅绒窗帘未拉严实, 微弱的月光从半掩的窗台透进来, 星星像天灯一样漂浮在头顶的银河中。   星空很浪漫。   裴珩之很浪。   傅东倪今晚不过是稍稍顾忌了他一丁点,他就不知疲惫似的向她索求,对她的一切都充满着十二分的兴趣。   房间的灯不知何时被摁熄, 月季盛开的季节,浓郁的花香也盖不住满室浮动的潮湿气味。   裴珩之紧紧抱着傅东倪的腰,啃咬她的锁骨,极具占有的贪婪动作,像只认定了主人的幼兽,咬住就不肯再撒手,用这种充满血腥的方式宣布自己的主权。   偏偏他的表情看起来又很是可怜,借着点点月光,他浅色眼眸水雾氤氲,鸦羽般的睫毛颤颤巍巍,和汗湿的额前碎发一起摇摇欲坠。   “傅一,我想认真看看你……”   “想摸摸你……”   “肩膀这里,是在战场上受伤的吗,疼不疼?”   “没事,我亲亲就不疼了……”   “傅一,你好烫……”   一声接着一声,肆无忌惮,傅东倪身体里的某根弦瞬间绷得很紧,几乎从后颈一路酥到了尾椎骨。   甚至让她有些分不清——   这种灵魂深处都在兴奋叫嚣的感觉到底是100%的信息素匹配度带来的,还是裴珩之这个人本身带来的。   也或许两者都有……吧。   傅东倪没空去深想。   暖色的光在他仰起来的修长脖颈上缓缓流淌,裴珩之绯色的脸,沉沦的眸,起伏的胸膛,蜷缩的脚趾,还有被扣在头顶的瓷白细腕,都在她眼底一览无余。   他脖子上浸出汗水,嘴唇动了动,呜咽声似乎又要溢出来。   傅东倪用手捂住他的嘴巴,近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喘,出口的话却带着凶意:“能不能闭嘴,弄得我像在操一个播音喇叭。”   裴珩之湿漉漉的眼睛剔透得毫无杂质,干净又无辜。   可她不敢再听。   越听,越忍不住想弄死他。   ……   黑夜寂静流逝,玻璃花窗设置了定时开启,凉爽的朝气扑面而来,惊醒了浅眠的傅东倪。   一睁开眼,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   她想起身,发现自己的手臂似乎被压着。   傅东倪偏头注视着沉睡的裴珩之,他睡相很乖,淡颜薄唇,挺鼻深眼,夜里也很少翻身动弹。   也正因此,他抱着她的姿势就没动过,让她也无法翻身。   虽然她本身也没睡多久。   她小心抽出有些发麻的手臂,余光忽地瞥见自己胸口斑驳交错的红痕和牙印。   “……”   昨晚的疯狂一闪而过。   傅东倪眉心紧蹙,揉了下破皮的嘴唇,盯着罪魁祸首看了眼,嗤出一声:“等晚上回来再找你算账。”   想了想,又给床上毫无所察的人掖了掖薄被。   晏初的效率实在高,傅东倪这边刚洗漱完,她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   【晏三:[文件][文件]】   【晏三:这是席延所领二十支机甲舰队的军需清单,我统计了一下,除去常规军品之外,这些清单里有一款陌生药物和医疗品绑定一起往上报了,我查过这款药物的名字,在星网上没有任何解释词条。】   【晏三:药品名字叫“INM527”,是今年才开始列在军需清单上的,供应工厂来自“薛山制药”。】   【晏三:[分享“薛山制药”地址]】   傅东倪换了常服,穿戴整齐,给了对方一个由衷的夸赞。   【傅:你总是这么靠谱。】   【傅:谢了。】   【晏三:^_^】   傅东倪看她回得这么快,隐约有了个猜想。   【傅:你这是一晚上没睡么?】   【晏三:-_-】   【傅:季二又发酒疯了?】   【晏三:一个小时前刚将人哄睡。】   【傅:你才是他亲爹吧。】   【晏三:好像是,这声爹他得喊,醒了就让他喊。】   傅东倪笑了笑,没再回,给杨星梧拨了通讯过去,让她准备一下,今天和她一起去薛山制药一探究竟。   没到目的地之前,傅东倪还以为薛山制药至少得是个正规企业,谁知她顺着晏初给她的地址找了半天才在一处小胡同深处找到一家用民舍拼凑的小作坊。   几间打通的民舍只露出两个小门,偶尔能看见里面穿梭着来往的工人,最中间挂了个牌匾,潦草地写了“薛山制药”四个大字,边角都是破损的。   杨星梧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这种小作坊生产出来的药品,真的合格吗?”   傅东倪关心的不是这个。   她一面让杨星梧上前去敲一敲那扇旧得发黑的门,一面拿出通讯器,亲自联系了首都星B区警务总署的人。   接通讯的是B区警务署的副署长,傅东倪以“薛山制药藏有违禁品”为由,开门见山地提出让他调一批人带着搜查令过来。   没想到这位署长一听到“薛山制药”的这几个字,语气一下就变得为难:“傅将军,我这边调派人手一点问题没有,但关键是薛山制药不归我们管,您不知道,那块儿是褚云阳子爵的辖区,他是A区警务总署的署长,我们B区不好插手。”   “褚云阳子爵?”傅东倪勾着唇,脸上却毫无笑意,“这一茬接一茬的,还真是环环相扣啊。”   她没再为难这人,挂了通讯。   想来走公的是走不通了,那只能走私的。   这时,民舍的正门口传来一阵嘈杂。   傅东倪抬头一望,发现杨星梧正被几名大汉架着往外扔:“去去去,哪儿来的小鸡崽子!说了不让进还硬闯,赶紧滚远点,别碍眼!”   杨星梧不服,用了技巧挣脱:“都是开门做生意,怎么还有赶客的道理?生意不想谈了?”   其中一名大汉嚷嚷道:“我们这儿的货都是非卖品,从不谈生意,你要再不识好歹,我就立刻报警,不想吃劳饭就识相点赶紧滚!”   杨星梧还欲再说,被后面的傅东倪拉了下胳膊。   她回过头,背对那群大汉,压低了声音给傅东倪汇报:“将军,这里绝对有问题,刚才我不过走到楼道的货箱堆积处,就闻到了怪异刺鼻的血腥味,而且那些货箱用的也不是普通的材质,都是耐抗能力S级的金属。”   傅东倪冷笑:“席延还真是下了血本。”   “那咱们还查下去吗?”杨星梧忧心忡忡,“警务署不帮忙的话,如果以军部的名义调查,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傅东倪目光森寒:“我们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   “啊!”杨星梧惊呼一声,“席元帅哪儿来的消息?”   傅东倪最后看了看还杵在门口的几名大汉,眯了眯眼,没再多做停留:“褚云阳是A区警务总署的一把手,我以为B区至少不受他控制,没想到也被安插了眼线。要想继续查下去,得另想办法了。”   杨星梧眼睛一亮:“将军这么快就想到办法了吗?”   傅东倪没说话,从兜里摸了支薄荷烟出来,火星燃烧,她吐出一口烟雾:“他们给席延的机甲舰队供货,总要交货的不是吗。”   拿不到警务署的搜查令,薛山制药又禁止进入,既然没办法进,那就只有等他们出来了。   晏初发给她的清单上面写了明确的交货日期。   按照频率来看,接下来的交货时间大约是一周后。   商定好计划,杨星梧开了飞行器的舱门,问她:“将军,接下来回军部吗?”   “不去了,去……”傅东倪停顿了下,本来想说去她自己的私宅,但想了想,还是道,“回庄园吧。”   -   上午,裴珩之是被通讯器锲而不舍的震动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大脑空白一瞬,慢吞吞地伸手去摸通讯器,刚接起来,就听到对面沈时舟咯咯咯的诡异笑声。   仅有的那点儿瞌睡顿时没了。   “荔枝啊荔枝,”沈时舟这语气一听就是在挤眉弄眼,“你不老实啊,跟你家将军有了这么大的进展都不和我分享一下的,咱俩的革命友谊不能忘啊!”   裴珩之被这话弄得一头雾水:“什么大进展?我怎么不知道?”   声音刚发出去,他就愣了一下。   “卧槽!”沈时舟也惊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他几乎是一瞬就分辨出来,“荔枝,你和傅将军昨晚的战况这么激烈的吗……”   沙哑绵软,还带着事后的餍足慵懒,这他妈得是喊了一晚上才能达到这种效果吧!   裴珩之呆滞了两秒,他喝断片了,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但身体的感觉骗不了人,傅东倪送他回来了,然后他们做了。   “还说不知道,”沈时舟一脸柔和,“那你知道今天要上班不?”   裴珩之被这么一提醒,立刻看了眼时间,又快十点,他不由蹙起眉:“完了,迟到了。”   “迟到个屁,傅将军一早就拨了院长的通讯帮你请好假啦!”说着,沈时舟语气透着艳羡,“脑子都给整迷糊了,看来傅将军是真的猛啊。”   裴珩之没理他的调侃,心口处涌上来些许暖意。   较之傅东倪从前对他不闻不问不管的态度,这的确算得上大进展了。   虽然宿醉,但奇怪的是,他的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裴珩之翻了个身,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随即揉了揉太阳穴,哑声道:“我收拾好之后,下午就回研究院,今年度的T28轻型机甲还剩下肩部的数据没讨论出结果,你召集大家下午开个会。”   沈时舟呆了:“不是吧!你这还来研究院,能走得动路吗?”   裴珩之无奈一笑:“你未免把我想得太脆弱了些。”   “荔枝牛的,”沈时舟都想对他竖大拇指了,“身损志坚,不忘上班。”   裴珩之没应声,沉默了两秒,直接扯开了这个话题。   他没告诉沈时舟的是,如果傅东倪留在庄园,他也并不是非要上这个班。   但她起那么早,显然又回了军部,他呆在庄园反正都无聊,还不如去研究院多忙一忙。   这么一想,他深吸一口气,最后眷念了会儿枕头被褥上傅东倪留下的味道,随即动动手指,又曲着膝舒展了几下酸软的双腿。   做完这一切,裴珩之才下了床,准备去盥洗室洗漱。   忽地,他步子还没迈出去,反而身形一僵。   顿了顿,他瞳孔微微放大,屏住呼吸低下头。   感觉有东西好像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缓缓流了出来。   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之后,裴珩之愕然,脸颊爆红。   “好、好多……” 第19章 萌芽03 1+2更。   裴珩之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   起先的害羞过后, 他没由来的又生出了一些遗憾。   要是在发热期就好了。   Omega的发热期一月一次,只有在发热期,生殖腔才会打开, Omega才能在完全标记下拥有高达90%的怀孕几率。   这也是为什么AO的婚姻较之于其他性别组合更加稳固的原因。   完全标记让Alpha和Omega变得难以分割, 灵魂都被捆绑在了一起。   “可惜……”裴珩之捻了捻黏腻的指尖,喃喃出声。   洗完澡, 裴珩之开了卧室门,准备随便吃点东西就去研究院。   刚走到西厅, 却透过玻璃窗看见管家恰好接过从大门进来的傅东倪的外套, 后者低着眉眼和他说话。   似乎是谈及了他, 傅东倪蓦地抬头, 和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裴珩之心脏霎时跳得飞快,眼里的惊喜之意藏都藏不住, 他没想到傅东倪会回家。   没过一会儿,傅东倪也来了西厅。   裴珩之似乎睡得不错,眼睑下黑眼圈都没有, 视线下移,看见他身上研究院的白制服, 傅东倪有一瞬的讶然, 惊觉自己还没跟他说过请假的事, 于是她建议道:“我已经帮你跟院长请过假了, 你今天可以在家好好休息。”   裴珩之道了声谢, 问她:“那你呢?还回军部吗?”   傅东倪迟疑了一下。   裴珩之看出她的犹豫, 喉结滑动, 用不那么热切的语气,在不会让她困扰的前提下,向她提出恳求:“傅一, 如果军部没什么事的话,以后能回家住吗?”   “再说吧,”傅东倪答得模棱两可,顿了顿,却补充道,“今天我也休息。”   裴珩之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于是之前给自己做的那些工作建设瞬间坍塌,他清冷的眉眼升起些笑容:“那我就不去上班了。”   他察觉到她心情不错,觉得是个好机会,便趁热打铁地说:“我听说最近上映了一部非常火的片子,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们下午还可以去看电影。”   傅东倪听到这个提议眉头一皱,下意识就要拒绝,但话还未出口,对上裴珩之泛着光泽的眼眸。   她忽然想起这人昨晚在流年CLUB对她说的那句话。   “傅一,我们结婚了,你要对我负责。”   这种委屈得不行的言辞裴珩之从前完全没有在她面前说过,甚至对她的漠视连一丝不满也未曾流露。   如果不是他喝醉了,她还不知道这人温和平静的外表下,有着燃火般的渴望。   他那么真诚,说一点儿也不动容,便是在自欺欺人。   “好。”傅东倪很快给出答复,“下午我们去看电影。不过在这之前,”她话锋一转,冲他扬了扬眉,“先把饭吃了,你起床到现在,应该什么都还没吃吧?”   裴珩之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傅东倪一副了然的语气:“我已经让李伯去准备午餐了,有想吃的菜式现在还可以告诉他。”   裴珩之心情也跟着变得很好,听到这话,心念一动:“要不中午我来做饭吧,你尝尝我的手艺?”   傅东倪掀了掀眼皮,不动声色地问:“你会做饭?”   “嗯,上大学的时候就学了,”裴珩之将白制服脱下来递到仆人手上,神色自然地解释,“就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做饭,只偶尔加班太晚的时候,自己在家随便弄点吃。”   “这样啊。”傅东倪若有所思地垂了垂眸。   转念想到昨晚看到的食谱,她“嗯”了声,没再多说。   裴珩之暗中给沈时舟发了条下午不回研究院的信息后,不出意料地得到了对方刷屏般的嘲讽。   他直接无视,转身进了厨房,从每日送进庄园的鲜菜里挑了一盒处理好虾线的肥美大虾,用姜蒜料酒腌了十分钟,又调了浓稠的鱼汁,铺了黄油,放入小煎锅一只一只地煎,煎得金黄时,将柠檬切片拿来摆盘调味用。   另一边的蒸笼里则蒸了排骨,糯米香很浓,撒了点点青绿的豌豆,配合排骨的肉韧感,口味咸甜。   似乎是怕她腻,他又切了两颗红彤彤的番茄,撒上白糖凉拌,冰凉爽口,开胃解腻。   弄这么些菜,裴珩之就用了半小时不到。   看他动作熟练的模样,肯定不是第一次做了,什么没机会做饭的话显然不太可信。   对方端着饭菜出来的时候,笑容温和,身上满是烟火气。   傅东倪恍惚有了种家的感觉。   不再孑然一身,而是有个人真的做好了可口的饭菜,在家里等着她,和她一起吃些热腾腾的东西。   傅东倪拉开座椅坐下,发现不止这三道菜,裴珩之还洗了一盘新鲜的荔枝出来。   她挨个尝了一遍。   裴珩之充满期待地问她:“喜不喜欢?”   傅东倪没说话。   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裴珩之眼中的失落毫不掩饰,他怔怔看着桌上的菜,流露出一丝无措来:“不合你口味吗,我记得你喜欢吃甜的啊。”   “没有不喜欢。”相反,傅东倪觉得很好吃。   她就是觉得心里复杂难言。   如果不是裴珩之今天这一桌菜,她几乎都快忘记自己有多喜欢吃甜口了。   从小傅蕴就不允许她吃太多甜食,说会长蛀牙,在这方面林霖和她的意见非常统一,傅东倪能盼着的就只有每天上学出门前林霖塞给她的唯一的那颗荔枝糖。   有时候还舍不得吃,攒了好大一捧,一次吃个爽。   哪怕是上高中,林霖偷偷给她塞糖的习惯也没有变过。   但那时她攒糖已经不是为了自己吃了,她把自己觉得很珍贵的东西都分给了白焰。   荔枝糖和甜口菜也不例外。   直到后来她发现白焰并不喜欢吃甜的,甚至到了讨厌的地步,是因为她给的,她喜欢,所以才一直勉强自己下咽。   从那以后,她也就很少再吃甜口的东西了。   久而久之,对军队的配餐都懒得再做要求。   然而裴珩之居然记得她喜欢吃甜的东西。   上次在选拔基地也是,她从没告诉过他自己喜欢吃荔枝。   可他也全都知道。   “喜欢的话,那你就多吃一点,”裴珩之一双眼睛亮得灼人,“以后我还给你做。”   傅东倪略弯嘴角,想了想,轻声说:“那下次我要吃奶油土豆泥。”   -   两人吃完饭,又休息了一会儿。   杨星梧本来要直接将影厅包场,但裴珩之想和傅东倪像普通情侣那样约会一次,便让她只购买了两张连座的电影票。   傅东倪扫了眼电影的名字,一看就是部婚恋片。   两人掐着点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裴珩之穿得休闲,里面一件白T恤,外面搭了件短袖衬衫,看着像个大学生。   傅东倪见此,也十分配合地穿了短袖长裤,这身衣着就不方便带其他东西了,傅东倪将随身的枪卸下来放进柜子里。   到了电影院,人头攒动。   在两人各自被人群挤了一下之后,裴珩之走到傅东倪身边,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傅东倪感觉到手心陌生的触感,垂眸盯着两人的交握处,愣了愣。   他的手很柔软,握起来丝毫厚重感都没有,不像她的,指腹早就磨得粗糙。   “人多,不想和你走散。”裴珩之说。   像是怕她挣脱,他的力道更紧了些,修长的手指从指缝里穿进去,与她十指相扣。   他神色如常,语气听起来一本正经。   见他这副模样,傅东倪忽地开口:“你昨晚可不是这样的。”   她偏过头,瞥他一眼,声音带着戏谑:“看不出来我们裴大班长还挺会装。”   只一句,裴珩之耳朵就红成了一片。   哪怕他不记得太多细节,也知道以傅东倪在床上折腾人的程度他肯定矜持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他还喝醉了酒。   “也不是装,”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道,“是你了解我太少了。”   这话说得倒是事实。   傅东倪抿抿唇,终是没有做多余的动作,虚虚拢了下他的手背。   裴珩之买完爆米花和饮料后,两人在电影院找到位置坐下,果然是时下热门的片子,电影院几乎都满座。   他们的位置中间靠后,和电影荧幕的距离正好合适。   电影开场。   讲的是两主角从开始相看两厌,到被强制绑定结婚后闹出的一系列甜蜜趣事,电影院笑声连连。   裴珩之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被逗得弯弯唇。   傅东倪本来看不下去,但一见他笑得这么开心,思绪居然也不知不觉进入了电影节奏。   电影播放到一半,两主角终于互通心意,准备给对方告白,剧情进入高.潮,观众们屏息以待。   整个电影院里难得安静了片刻。   然而也就是鸦雀无声之时,傅东倪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敏锐直觉让她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   她嗅到了危险靠近的味道。   森寒的感觉爬满了她的后背,几乎是一瞬间,傅东倪大喊一声“趴下”,按着裴珩之的脑袋就往座椅下低。   划空的匕首在昏暗的影厅里闪烁出一道银光。   有人刺杀她!   随着傅东倪暴呵出的一声,旁边目睹一切的几个普通人不受控地大叫起来,边慌张地往外跑,边喊:“杀人了!杀人了!”   这话一出,瞬间带动其余不明所以的群众,偌大的影厅立刻陷入混乱。   一片尖叫和推搡里,裴珩之的脑袋重重地磕在前座的椅背上。   他闷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到有人从后面翻了过来,傅东倪同时带着他再度往旁边一扭。   那人的匕首落空,一下扎穿了电影院的皮质座椅。   “去死吧!杂碎!”   裴珩之看得清楚,杀手是个满脸凶相的大汉,他恶狠狠地抽出匕首,不要命地朝傅东倪砍去。   但这样的举动也让他无法再隐藏在暗处,整个人暴露出来。   傅东倪做出反应的速度更快,她错开对方的攻击,扭住那人的胳膊夺了匕首,一脚将他往阶梯座椅的方向踹了下去。   趁着那人惨叫一声往下滚的瞬间,她将裴珩之推向往外跑的人群,大声道:“往外跑!”   进电影院要安检,枪支等武器都不允许带入,匕首却不在检查范围之内。   但也因此才给了傅东倪反应的时间。   如果抵在她后颈的是一把枪,饶是她再反应迅速,恐怕也得受伤。   傅东倪这句话刚喊完,同一时间,裴珩之余光瞥见影厅后门闯进来好几个身形魁梧的陌生面孔。   他们手里都拿着武器,显然全是冲着傅东倪来的。   “你别管我,”裴珩之判断了下战况后,沉声道,“我能保护我自己。”   听他这么说,傅东倪不再有顾虑,操起一桶爆米花就扔在了朝她刺过来的壮汉身上,借着那壮汉视线被挡的瞬间,狠狠一拳砸在他腹部上,而后手肘横箍着他脖子,厉声逼问:“谁派你们来的!”   光线昏暗,傅东倪来不及看清这人的脸,身后又有人涌上来。   她不得不将桎梏着的那人往背后一挡,匕首穿破血肉,壮汉一声痛苦惨叫,然而后面那个人压根对同伴不管不顾,一击没得手,又扑了过来。   简直没完没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傅东倪决定找准时机脱身。   她再度踹开一人后,转头搜索裴珩之的位置,却发现他侧身躲开攻击,顺势抓住敌人的肩膀往前一拉,以一招极为标准的擒拿将人反拧在座椅上,“咔擦”一声,此人手臂应声而断。   恰好流光扫过,她看到裴珩之平日清冷斯文的脸上居然透着一丝锐利。   电光火石之间,傅东倪脑子里却莫名闪过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这身手岂止是能保护他自己。   他还真是谦虚了。   傅东倪敛下心头的惊讶,没多做耽搁,蹿到裴珩之身边,直接拽过他的手,往外奔跑:“先出去再说!”   这时,前门跑来一名穿着工作人员制服的男人,朝里面焦急地喊:“里面还有观众吗?快随我一起出来,我们在前面设置了安全区域!”   傅东倪扫了眼后面追上来的几个壮汉杀手,唯恐他们伤及无辜,连忙对那名工作人员道:“快走!这里危险!”   话音刚落,她和裴珩之也到了门口。   傅东倪让裴珩之和那名工作人员先走,自己准备断后。   可就在她将裴珩之推出去的瞬间,那名工作人员却满目狰狞,突然掏出一把刀朝裴珩之的方向刺了过来。   猝不及防的变故,谁也没想到。   裴珩之已经迅速往侧边躲闪避开了要害,还是被这人在肩膀上割了长长一道伤口,鲜血四溢。   “裴珩之!”   傅东倪惊喊出来的声音带着连她自己也未察觉到的轻颤。   她撂倒离她最近的壮汉,然后在那个工作人员的刀再次挥舞起来时,反身抱着裴珩之往旁边一闪。   裴珩之额前冷汗涔涔,紧咬的双唇泛白,却硬是忍着没吭一声,只是紧攥着她的手,勉强露出笑:“傅一,我没事。”   傅东倪说不清自己这一刻到底是什么感受。   怎么会有这种人,自己疼得要死,却还要用这种宽慰的语气对她说没事。   一股不可抑制的愤怒从心底窜起。   周遭再没有多余的人,不会造成更大的影响,确定这一事实后,原本沉闷的空气骤然被一阵带着刺骨凉意的水汽感裹挟。   不过是眨眼的瞬间,这些水汽感便转换成了充满强烈压制性的信息素,整个电影院都仿佛融进了令人窒息的深海中,以绝对不容抵抗的力量盖住了周遭全部味道,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杀手们顷刻间连武器都没办法握稳。   这样恐怖的压制力,无异于在他们头顶上点了一颗炸.弹,所有人都难以幸免,流露出万般痛苦的哀嚎,倒在地上再也无法爬起来。   除了那位被Alpha标记过的Omega。   裴珩之感觉到了其中的安抚之意,这些信息素透过皮肤上的毛孔,沿着他的血管筋脉缓缓流淌。   他的Alpha,信息素强大得连伤口的疼都可以抚平。   电影院甬道外冲进来救援的保安,也在这铺天盖地的窒息感下寸步难行。   哪怕是看到保安,傅东倪也只是稍微收敛了下自己的信息素。   她面无表情地抱着裴珩之走过去,将他交给同时赶来的医务人员,随即又返回影厅,在看到那个伪装成工作人员,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的黄头发杀手后,她的眼神霎时冷得像刀子,拽着他的衣领像拖尸体般一路往里拖。   影厅恰好灯光大开,Alpha高挑匀称的背影被拉得很长,眼中的戾气让人惊恐震颤。   “谁派你们来的?”傅东倪再次问。   黄头发死死咬着牙,不肯透露半分。   “很好,”傅东倪微微勾唇,语气听不出喜怒,“不说是吧?”   她一脚踹上黄头发的胸口,黄头发遭不住这力道,往后边的墙摔去,随即一口腥甜涌上喉头,还没来得及吐出,又被傅东倪掐着脖子往电影院的墙上砸。   她手背上筋骨凸起,根本不给他半分喘息的时间,又是后脑勺撞墙的一下。   头骨和水泥相击,发出了可怖的闷响。   “那我就打到你说为止。”   傅东倪低缓的嗓音听在周围人的耳朵里,像是催命的魔咒。   不知过了多久,黄头发已经意识涣散。   他嘴唇抖动,终于在傅东倪收得越来越紧的手里,艰难地挤出一句:“我说……”   傅东倪这才松开手,往后退一步,居高临下地睨着面前的黄头发杀手,仿佛他只是一摊垃圾。   “我们是收了钱来警告你的……”黄头发大喘着气,用近乎嘶哑的声音颤抖着哀求,“只是给你点警告而已,让你别再多管闲事,我们没想真的杀人,给钱的人说只要刺杀你就行,就算失手,也最多坐几年牢……求你了,都是混口饭吃,我们不想死啊,求你放过我们……”   “放过你们?”   傅东倪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微微勾唇。   “动了我的人,还想让我放过你们——”   她捡起地上那把刀,在手里掂了两下,而后刀尖一转,一刀子插进了黄头发的肩膀:“你他妈做梦呢?” 第20章 萌芽04 5.9   制服了那些杀手, 傅东倪给杨星梧拨了通讯,让她迅速赶过来,随即走到医疗车旁边。   医护人员告诉她, 裴珩之只是外伤, 他们已经为他止了血,如果家里有治疗舱的话, 可以不用去医院。   傅东倪道了声“谢谢”,抱起裴珩之就要往外走, 却被电影院外闻讯赶来的警员拦住。   “抱歉, 女士, 你还不能离开。”一名警员横臂挡在她面前, “电影院的目击者都说刚才的骚动是由你引起的,你需要和我们一起回警务署接受调查。”   傅东倪闻言, 眼皮一低,问他:“你们哪个片区的?”   警员没想到她会问问题,愣了一秒后才回答:“A区警务总署办案。”   “哦, A区的啊,”傅东倪挑了挑眉, 声音陡然冷下去, “那你回去告诉褚云阳, 我不会去警务总署, 不仅不会去, 一会儿等我下属到达, 那几个人我也会全部带走。”   警员没想到她这么狂妄, 嘴巴张了张:“你认识子爵阁下?你到底是什么人?”   傅东倪没说话,视线轻飘飘地在他脸上扫过。   只一眼,却叫他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震惊过后, 警员心底警惕,虽说眼前这人的确气度不凡,但如果她真的身份非比寻常,又怎么会到这种小影院来人挤人?   他又看了看那几名被按在地上的壮汉,尤其是那个黄头发,头破血流,看起来整条胳膊都废了。   下手如此暴戾,难保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他心思九转千回,出警之前褚云阳就吩咐过他们,务必要将闹事的人全都带回警署,但并没有特地说明其中人的身份。   没说明,那就是无关紧要的货色。   这么一想,警员脸上多了丝不耐烦:“女士,请你配合警方,否则我们将以妨碍公务为由逮捕你。”   话落,正巧有人带着一队步伐整齐的军卫从电影院大楼门口进来。   来的正是杨星梧。   她穿着一身军服,向傅东倪行了个军礼,肩膀上的勋章耀眼瞩目。   傅东倪淡淡“嗯”了一声,扔下一句“交给你了”,就径直往外走去。   那警员还欲再拦,杨星梧却面容肃穆地挡住他,伸手亮出军方芯片通行证,声音不大,却够周围的所有人听见:“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治安事故,这些人胆敢刺杀高级军官,别说带走他们,即便是就地处决了也毫不为过!”   “军方办事,还请各位让个道。”   所有警员望着傅东倪离开的背影,不可置信地呆立在原地。   这么年轻的Alpha,居然是高、高级军官???   -   傅东倪将飞行器开了全速,没过几分钟就回了塞尼拉德庄园。   星际社会发展至今,有能力的家庭都会在家配备医疗室,普通外科缝合直接交由治疗舱自动操作,大大节省了医疗成本和时间。   管家李伯接到消息时,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切。   傅东倪抱着裴珩之快步走入医疗室,脱下他外面的衬衫和沾血的T恤后,将人直接放进了治疗舱里。   机器缓缓启动。   傅东倪站在一米之外,目光沉沉,低头注视着昏迷的裴珩之。   治疗舱正在将他的伤口清洗消毒,血水从他肩膀处滑下来,在白炽灯下触目惊心,更衬得他骨肉均匀,肌理细腻,皮肤瓷白,如他的名字般,漂亮似上佳白玉。   可现在这人紧闭着双眼,唇色白得像一张纸。   而这些,都是因为她的大意,将他推出去的那一刻,她看见了裴珩之脸色微变。   他一定察觉到不对了,只是没来得及和她说。   想来以他的身手,也许那一刀可以完全躲开,但为什么只是往旁边闪了呢?   因为她背对在他身后。   越是想到当时的场景,傅东倪越是觉得心悸,她脸色不大好看,攥紧了拳头,复又松开。   毫无疑问,用那群三流杀手来警告她的人即便不是席延,也一定和席延有关。   她查到薛山制药,肯定让背后的那群人急了。   傅东倪想过席延会不折手段阻碍她,但她没料到的是,他的速度会这么快,这才半天不到,杀手就安排好了。   思及此,她眉心愈发紧蹙,大步走出医疗室,给杨星梧拨了个通讯。   “那群人审出结果了吗?”傅东倪问。   “大致都问出来了,”杨星梧正色道,“他们是从中介手中接的活儿,现在中介已经跑路,这几个人都是带有案底的喽啰角色,要查出背后指使的人可能还得费些功夫。”   “不用查了,”傅东倪知道查下去也无果,于是吩咐道,“你现在立刻派几个人去薛山制药盯着,有任何异动都要给我汇报。”   杨星梧称了声“是”。   然而未出半小时,杨星梧的通讯就打了进来。   “不好了将军,我们中计了!原来这次刺杀根本就是他们为了转移视线才安排的,”杨星梧急道,“我赶去的时候,薛山制药已经只剩下一具空壳,里面的东西全部被转移,目前不知所踪。”   “一个下午就搬空了?!”傅东倪惊道。   杨星梧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还是艰难出声:“……是。”   傅东倪几乎被气笑了。   她心血来潮的一番调查,似乎颇有将席延的老底揭开之势。   以至于让她开始怀疑,席延坐上元帅之位恐怕凭借的也并非他的军事才能。   这些年连战场都没上过的指挥官,也配称之为元帅吗?   见傅东倪那边没声音了,杨星梧迟疑地问:“将军,线索全断了,接下来……我们还往下查吗?”   傅东倪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好一会儿,才嗤笑道:“全断了?那也未必见得。”   这头刚和杨星梧商讨完,那头治疗舱也传出了运行完毕的提示声。   傅东倪转身回了医疗室,一进门,恰好对上裴珩之的目光,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对方原本没什么焦距的淡金色眸子像剔透的琉璃珠子,突然绽放出熠熠光彩。   “傅一,”他按着包扎好的肩膀,声音里明显松了口气,“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傅东倪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她走上前,轻轻将他抱在怀里。   裴珩之听见她说话时胸腔振动的频率:“裴珩之,我不需要你挡在我前面,下次别这么犯傻了。”   裴珩之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她这句话的意思,正准备说点什么解释自己当时的行为,可在嗅到她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后,他抿抿唇,还是点了头:“好。”   这好像是傅东倪第一次主动抱他。   一想到这儿,他伸出那只能动的手,顺势贪婪地搂住了她的腰身。   他滚烫的心口跳动着,甚至有些病态地觉得,被划这么一刀似乎也值了。   -   裴珩之的伤还需要养,傅东倪直接帮他向研究院请了一周的假。   虽然庄园里仆从不少,但傅东倪似乎是对他心怀愧疚,一直都在家陪着他,不仅换药这种事她做起来得心应手,药物忌口也记得一清二楚,连睡觉也谨慎规避着他的伤处。   头一天晚上,止痛药也有点止不住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傅东倪对此很有经验,和他聊起了在厚朴要塞的趣事来帮他转移注意力。   傅东倪照顾起伤员来比谁都要细心,这是裴珩之没想到的。   他还以为以她那点微薄的耐性,应该很快就会将他交给旁人照料。   伤口不能沾水,傅东倪每晚都拿了温热的浴帕一点一点帮他擦背。   裴珩之每次都要被她弄得脸颊耳朵依次红一遍。   就在对方将他从盥洗室抱出来,轻轻放在床上时,裴珩之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腕,问她:“傅一,你照顾人怎么这么熟练?”   听到这个问题,傅东倪不由失笑:“会照顾人很奇怪吗?”   裴珩之极轻地眨了眨眼,没回答,但那样子分明是在说:奇怪,很奇怪,奇怪极了。   见他实在好奇,傅东倪掀开被子,干脆也躺上床,思考了下从何说起后,才掀唇道:“我母亲刚去世那会儿,我爸爸难以接受这个消息,大病了一场,他拒绝所有人的靠近,除了我,因为只有在我身上,他才能稍微看到母亲的一点影子。”   “他病好后,身体大不如前,我只好休学半年,一边打工赚我俩的生活费,他的医疗费,一边照顾他。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我以为他总会顾念我一点儿,谁知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丢下我,追随母亲去了。”   说这些时,傅东倪的语气听不出起伏,像是在说些无关痛痒的锁事。   只是尾音坠地后,她压根未等裴珩之说话,又蓦地耸耸肩,玩笑般抛出一句:“有时候我还挺想不明白他的。”   说完就蒙了被子睡下了。   留下裴珩之欲言又止地盯着她的后脑勺,许久,才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我也会那样做的……”   如果傅东倪出事,他也会做出和林霖一样的选择。   失去Alpha的Omega,必须要做腺体手术洗掉标记才能不受影响活下去,可如果洗掉了标记,就代表着斩断了和Alpha之间的羁绊,甚至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化那些和Alpha相处的回忆。   而他不想忘记,关于傅东倪的任何记忆。   记得第一次见到傅东倪,是高一开学的第一天,他去得晚,快晚自习的时候才到,背着书包路过操场时,篮球场上特别热闹。   好像是跟他一样的新生和高年级的起了冲突,用篮球定胜负。   其中有几个篮球打得特别好的新生,傅东倪是其中最耀眼的,她张扬、招摇,在高年级的输球之后,湛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挑衅,笑容却满脸孩子气:“行啊,说我们是小学生,小学生现在教你做大人。”   操场上满是嘈杂,他却只听到了她一个人朝气蓬勃的笑声。   恰好天边横着一道暖橙的烟霞,残阳余晖落在她身上,满身都是反骨不驯。   因为学号的原因,他得幸和傅东倪成为了短期同桌。   有多短呢?   短到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地和她相处,便听到她在追求白焰的消息。   再之后他就撞见,傅东倪和白焰在学礼楼接吻。   夜色流淌,华灯初上,傅东倪均匀的呼吸声从耳畔传来。   裴珩之侧着身子,脸颊凑过去蹭了蹭她单薄的背脊,轻声说:“如果喜欢可以先来后到就好了……”   我一定舍不得离开你。 第21章 燃火01 5.10   “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傅东倪翻转过身, 避开裴珩之受伤的那边肩膀,捏了下他的腰。   看似亲密的动作实则透着一丝被吵醒后的惩罚意味。   她睡眠本就浅,这人不睡觉也就算了, 贴着她的背是又亲又蹭, 偶尔灼热的呼吸还会喷薄在她后颈,饶是她再困也被逼得睁开眼睛了。   不过真正碰上去的时候, 傅东倪却被手下的触感弄得有一瞬间的恍惚。   裴珩之的腰很细,但却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细, 相反他的腰很有料, 看得出来平时也是经常锻炼的, 腰线紧实, 腹肌坚韧,有时候还会在她手中柔软得如藤蔓一般。   这么一想, 她莫名有点口干舌燥。   无意识将他的腰扣得更紧了些。   裴珩之没想到她会突然醒过来,嘴唇张了张,有些慌乱, 看她的神情又不像是听到那些话的样子,他一颗心又稍稍放了下去。   “没说什么, ”他任由她贴过来, 双眼澄澈, 清清明明, “就想挨着你睡。”   傅东倪内心涌上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她舔了舔嘴角, 起了玩笑的心思, 微微勾唇:“你对着我后颈的腺体这么喘,你觉得我能睡得着?”   “……有吗?”   裴珩之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举动,他不确定, 所以语气也带着迟疑。   “嗯,”傅东倪煞有其事地点头,“没见过你这么会喘的。”   裴珩之被她这么调侃,耳根尖子红得像被染料染过,但他思索不过两秒,忽然伸出手去,修长的指尖泛着一层浅浅的光晕,哑声问她:“那你硬了吗?”   尽管一直知道他时常语出惊人,傅东倪还是被他这句直白的问句惊着了,一时说不出话,只目光牢牢锁在对方的身上,眼神晦暗不明。   窗外流淌的月光为他清冷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他向她靠得越来越近。   鼻尖相对,傅东倪在那双淡金色的眸子里找到了自己的倒影。   大概此刻她眼中也是对方。   小小的,热烈的,汹涌的,快要将她的理智吞噬的……   “傅一,”他唇形偏薄,以至于这人总是看起来很正经,“做吗?”   傅东倪脑子里那根弦啪的一下断了。   经过这么几天的休养,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动作幅度肯定还是不能太大。   这种话他也敢问出来。   完全就像是在对她说:做吗,让我手断的那种。   “你不想吗?”见她半天没反应,裴珩之眼神黯淡的了一瞬,“我还以为你和我想的一样。”   “裴珩之,”傅东倪克制了一下呼吸,盯着他的视线像湿漉漉的海水,下一刻似乎就要带着惊涛骇浪将他包裹,“我发现你真的很会找死。”   裴珩之并不承认这个说法。   默不作声地扣着她的手,根根纠缠,而后埋头咬在上面,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揉进她的气息,将她固执地占有。   他需要和傅东倪的亲密接触来证明眼前这一切皆是真实存在,睡在她身边的是他,和她接吻的是他,被她标记的也是他,不是他幻想出来的虚妄,不是他沉睡之后的梦魇。   这样阴暗的心理,比起来自于身体的感受更让他觉得满足。   傅东倪瞥见虎口处多出来的一圈牙印,随即眼神定格在他沉溺的脸上,如同观察猎物的兽,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谁能想到这人端庄的外表下,藏着这么一具浪.荡的灵魂。   而她居然有点享受这样一点点剥开他,审视他的过程。   “转过去。”傅东倪听见自己低声说。   裴珩之发现对方的视线落在了他后颈的腺体上。   “标记淡了,”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低低缓缓的,像小钩子在挠他耳廓,“帮你补一个。”   裴珩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疑惑道:“可你之前……不是不想被标记影响吗?”   这话一出,傅东倪眼皮一掀,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是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她漂亮的眼睛轻轻眯了眯,像是真的想起来,意兴阑珊地要往旁边撤下去,“那就算了吧。”   “别——”   裴珩之一急,连忙抱住她,却因此不小心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猝不及防的刺痛让他脸色一白。   他却没顾得上疼,流露出一丝脆弱的神色:“我不是这个意……”   话未说完,傅东倪顺势将两人调转了个姿势,鼻息蔓延到他后颈,强势又充满侵略性地扯开他睡衣的领口,咬在他的腺体上。   “呃……”   裴珩之喉咙收缩,跟着颤了一下,过电般的感觉传遍全身。   较之上次的蛮横,这回傅东倪似乎缓和了许多,信息素缓缓地从他后颈的腺体注入,给了他反应的间隙。   让他在任由对方采撷的同时,足以清楚地感知到她隐秘的情绪。   她像是终于承认——   你是我的Omega。   -   帝国司令部总会议室。   席延坐在最上首,威严的脸庞上是掩不住的怒火:“你们口口声声说事情不会出纰漏,可现在倒好,若不是此次发现及时,差点就叫傅家那小鬼查出端倪了!她将杀手都扣了,看那样子,是打算咬着我不放了,对此我不向谁追责,但你们必须给我拿出解决方案来,不然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底下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席延的霉头。   褚云阳见此,不得不站出来,接下席延的话:“要不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那小鬼……”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愚蠢!”席延一拍桌子,“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   “总比现在坐以待毙好,既然警告她不听,”褚云阳咬牙切齿道,“那就别怪咱们心狠手辣。”   席延冷笑:“你说得倒轻巧,且不论陛下护着她,你以为那场电影院的刺杀过后,还找得到她落单的机会吗?”   褚云阳被堵得无话可说。   这时,底下一位身着西装裙的女士忽然道:“三个月的休假期,傅东倪回首都星总不至于就为了被迫和一个压根不喜欢的Omega结婚,她现在还要往下查,说不定就是她一早的计划。”   “林萨,你最后这句话我不赞同,”另外一位年轻人说,“据我所知,这次刺杀行动让她的Omega意外受了伤,她可是关心得很呢。”   叫林萨的西装裙女士闻言,眉毛一挑:“这话你也不早说。”   席延沉吟道:“怎么,你有办法?”   林萨道:“她的Omega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叫裴珩之,这人在帝国机甲研究院工作,机甲研究院可是我们集团的重点投资项目。”   席延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的意思是……”   “要阻止傅东倪只有一个办法,既然硬的来不了,只有来软的了,她闲不住,我们就给她找点事做,”林萨眸中闪过精光,“元帅前一阵不是还在苦恼现有机甲的传感器和我们的机甲战士连接不稳定吗,不如元帅从明面上走个委托,我们集团自然会将这个问题抛给机甲研究院去做,而这个委托交接人,非傅东倪莫属。”   “说得不错!”褚云阳兴奋道,“我们这边的科研人才都无法解决的问题,甩给研究院他们也定然解决不了,我看她傅东倪这回要不要追责自己伴侣所在的研究院呢?如果她不追责研究院,那我们就追责她,正好可以让她消停!”   “就是这个意思,”林萨微笑道,“退一万步说,如果研究院真能研发出稳定的新型传感器,那困扰我们多年的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更是一箭双雕。”   席延思忖片刻,也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法了,朝林萨投去一抹赞赏的目光,而后扫视一圈,拍案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军方提出机甲方案,傅东倪再委派给武器集团,最后下放到研究院,让他们七天之内交出答卷。这样一来,今年度第三次INM527计划即可顺利启动。”   “那我们预祝美好未来!”   -   经过几日的悉心照料,裴珩之的伤口也差不多痊愈。   研究院那边催他催得紧,裴珩之也不好再和傅东倪一起窝在庄园,只好收拾收拾准备去上班了。   吃过早饭,傅东倪本来想让杨星梧先送裴珩之去研究院,等她回来后再去找一趟晏初,谁知还没上飞行器,傅东倪又忽地接到一条来自军部的会议通知,让她即刻赶往司令部。   裴珩之看见傅东倪脸色有异,猜到她可能临时有事,刚想对她说他自己可以去开备用飞行器,然而话未出口,便听傅东倪朝杨星梧道:“先一起去研究院吧。”   裴珩之看着她:“这样不会耽误你的事吗?”   “是席延给我下达的通知,”傅东倪淡淡道,“谈不上耽误。”   见她这么说,裴珩之才放心了。   研究院位置比较偏僻,飞行器开了十分钟才到。   停稳之后,裴珩之开启舱门准备下去。   前脚刚抬起头,天边徐徐升起的灿阳正好晃了下他的眼睛,他忽地心念一动,忍不住回过头喊了声:“傅一!”   傅东倪正在低头看通讯器上的消息,闻声抬起头来:“嗯?”   裴珩之逆着曦光,脸色还有些病态的苍白,眼里却带着细微的笑意,优雅而禁欲,仿佛盛着璀璨碎星:“你出来一下。”   傅东倪不明所以,只探出半截身子,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怎么了?”   裴珩之没说话,踩在伸缩阶梯上,蓦地踮起脚,伸手缓缓拉下她的脖颈,在她唇边轻轻印了一个吻。   傅东倪愣了愣,下意识想推开他。   还不待她动作,裴珩之已经放开了她,这个吻纯情得不掺杂任何情.欲,仅仅是唇瓣贴在一起碰一碰,稀松平常得就像送伴侣上班时的道别吻。   “我走了。”   裴珩之脸颊微红到耳根,尽量克制着紧张,很轻地说:“晚上见。”   傅东倪感觉自己心口跃动的速度有些过分,她就着弯身的姿势顿了好久,直到裴珩之慢慢走出她的视线。   “真腻歪……”   她嘟哝一句,重新坐回飞行器,杨星梧很识趣地始终没有回头。   片刻后,傅东倪很低地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刚才被裴珩之亲过的嘴唇。   湿湿的,热热的。   过了几秒。   她再次摸了摸嘴唇,这回唇边弧度更大了。   “去司令部吧。”傅东倪笑够了,轻咳一声敛了表情,终于吩咐杨星梧。   这时,她手边的通讯器恰好弹出一条来自于星聊的消息。   【白焰请求添加你为星聊好友,是否接受?】 第22章 燃火02 1+2更。   飞行器往司令部的方向匀速前进。   傅东倪盯着通讯器显示屏上的那条消息提示, 抬起的手指一直顿在半空,整个人仿佛凝固了。   熟悉的名字带着能掀起飓风的力量狠狠砸进她的脑子里,让她阵阵发晕, 连喉咙深处都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苦涩。   傅东倪摸出烟盒, 瘦长的手指从里面抽出一支烟。   她低头咬住烟蒂,手中打火机一闪, 猩红的火光照亮她骨感又晦暗难辨的轮廓,也将那段尘封的记忆以一种暴力的手段重新袒露。   也是炙热的夏天。   高一开学不久, 傅东倪还没见过白焰, 就已经从校园网上听说了不少关于他的议论。   什么分数第一自考进校的贫民窟状元, 什么全身带刺见谁咬谁的疯狗, 什么最具挑战的漂亮Omega,这么多称号居然都是从他身上传出来的。   那天是傅东倪开学第一次逃课。   学校后门的西墙很旧, 以前竣工时忘了拆,许多学生逃课或者迟到都从这里走。   西墙看着很高,不过对于她这种以军校为目标的学生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她两手一撑再用力就翻了过去。   一般来说这个节骨眼儿周围应该没人才对,可她还没落地, 不远处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大约十来米外, 两个高年级学长将一名瘦瘦高高的少年堵在墙角, 那两人一个黄毛, 一个红毛, 愈发衬得少年眉眼漆黑, 乌发如墨。   他们似乎僵持一阵子了, 少年脑门上全是血痕。   “不就是要你陪我们喝杯奶茶吃个饭,这个面子都不卖是吧?”黄毛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拍着拍着, 一个耳光抽了过去,“老子叫你做陪,那是看得起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贫民窟出身的穷小子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是吧?”   这一巴掌抽得少年整个身子都往旁边歪了一歪,但他反而浑不在意地咧嘴笑了下:“贫民窟怎么了,我看你们这些首都星的蛀虫也没高贵到哪儿去啊。”   黄毛勃然大怒,攥着拳头就要往少年脸上砸:“我他妈让你嘴硬!”   但这一拳头却砸空了,少年顺势揪住他的衣领,膝盖一屈朝着对方的腹部狠狠一撞,而后跟个穷途末路的小豹子似的,满脸凶戾地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没留力,黄毛顿时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旁边的红毛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从侧边一脚踹开了少年。   “啊——”黄毛躬着身捂住流血的脖子,疼得几乎快翻白眼,“老子今天要杀了你!”   而少年笑得更大声了,他从淌血的嘴里吐出一块皮肤组织,眼皮一掀:“就凭你们这群垃圾?”   眼见事情快要无法收场,傅东倪骨子里的教养让她做不到无视。   “喂。”   她这边一出声,那边的三个人同时往这边看了过来。   傅东倪从西墙跳下去,手往地上撑了两下减震,随后站起身,朝那两个高年级的抬了抬下颌:“经过上次的篮球赛,两位学长看起来还是没学乖呢。”   黄毛和红毛一见傅东倪,脸色就变得很是难看:“怎么又是你!”   “我也想问,”傅东倪慢吞吞地走过去,语调懒懒散散的,眼中的冷意却让人不寒而栗,“只会欺负新生的垃圾,怎么又是你们?”   两人相视一眼,心底都打起了退堂鼓。   自从知道傅东倪是傅蕴独女后,他们见了人都是绕道走,没想到今天教训白焰却被她撞见了。   权衡之下,两人恶狠狠地瞪了白焰一眼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傅东倪转回头,目光落在那个伤痕累累的少年身上,从刚才发生的一切来看,不难猜到他的身份。   “白焰。”她一字一句念出这个名字。   白焰愣了一愣:“你认识我?”   他看过来的时候,桃花眼里还带着未消的寒气,是一种很艳丽的漂亮,哪怕是交错的伤痕都掩盖不住,也正因为五官太艳丽,显得略带锋芒和锐气。   傅东倪散漫地笑了笑:“略有耳闻。”   白焰点点头,当做回应,他扶着墙慢慢撑起身,很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说完就要走,像是不想和她交流更多。   只是红毛刚才那一脚显然踹得不轻,他身形趔趄,几乎站不稳。   傅东倪追上去,从后面轻轻托住了他的手肘:“我送你去学校外的诊所吧。”   白焰摇了摇头:“我不去。”   “你受伤很严重,”傅东倪提醒他,“你这伤不处理,一会儿课也没法去上。”   白焰闻言,沉默了两秒,诚实地说:“我没钱看病。”   傅东倪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呆了一下。   对比起他的坦然,她的反应显得局促多了。   在心底左思右想斟酌好措辞之后,她才暗暗握拳,有些紧张地问:“那我……先借你?”   白焰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同意了的时候,他睫毛闪了闪,再度道:“谢谢。”   傅东倪没有收回手,就着礼貌的距离借力给他。   一起往校外诊所走的路上,她想了想,没忍住,低声说:“其实对付他们这种人,明知打不过的话,你不如暂时服个软,等下次条件利于你了之后再教训回去,好过你这样硬碰硬。”   “我不服软,”白焰的语气坚决而凝定,“服软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我不愿意和这些垃圾妥协。再说,”他偏过头,朝傅东倪粲然笑了一下,“就刚才那两个色厉内荏的玩意儿,还没本事打死我。”   他笑起来的时候,桃花眼水光潋滟,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儿,有种很纯粹的天真感,明媚万状。   傅东倪一不小心,被晃了一下眼睛。   ……   飞行器里,傅东倪揉了揉眼睛,收回思绪,屏幕上那几个添加好友的字眼像是从遥远的过去发过来的。   烟雾缭绕中,她收紧握着通讯器的手,用力得指节都泛着白。   一根烟抽完,她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了,才打开星聊界面,点了“拒绝”。   没过几秒,又是一条添加好友的申请发过来。   这回带了附加理由:傅一,我回首都星了,我们能见一面吗?   傅东倪实在没忍住,一拳砸在飞行器驾驶座的座椅后背上,砸得杨星梧见鬼似的抖了一下。   “将军,发生什么事了!”她关切地扭回头来。   傅东倪没说话,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垂眸盯着通讯器,眼底难以压抑的愤怒仿佛要在上头灼出一个洞来。   当初傅蕴战死,被褫夺侯爵之位,整个傅家都一团糟,傅逸明等人生怕被牵连,压根不管她和林霖的死活。   她只好把林霖接到帝军大附近的公寓一起住,那套公寓是傅蕴和林霖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没想到最后成了她和林霖最后的栖身之地。   白焰为了避嫌,便搬了出去。   她则留下来照顾林霖。   林霖日渐消沉,总是一宿一宿地哭,无法控制的时候,就将满腔悲痛的情绪发泄到她的身上,对她非打即骂,偶尔又神神叨叨地把她当成傅蕴,抓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傅东倪对此束手无策,甚至不敢提起傅蕴,一滴眼泪也不敢流,生怕刺激到林霖。   那段时间是她这辈子最难捱,也最落魄的日子,但她心里始终存着一点希望。   因为还有白焰陪着她。   她撑不住的时候,白焰的肩膀会给她靠,白焰可以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让她能在这种窒息的生活里得到一丝喘气的机会。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最后却是白焰亲手掐灭了那点儿希望。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就猝不及防地得到了对方一句“我们分手吧”。   没有理由,没有缘故,连一句解释也没有,甚至不需要征得她同意,就像是盛夏夜里突然响起的一记惊雷,“砰”的一声炸醒了她的美梦。   他走得很决绝,她被拉黑了星聊,拉黑了通讯号,留给她的只剩下一句冰冷的“分手”。   白焰将自己从她的世界里删除得一干二净。   她想过挽回,想过去找他,但也仅仅是想想,林霖离不开她,亦或者说,她害怕林霖也离开她。   最可笑的是,到头来她什么也没抓住。   她一无所有。   傅东倪不认为发生了这些之后,她还能跟白焰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于是这次近乎泄愤地按了拒绝,按钮熄灭,接着弹出一个可填写的拒绝理由选项框。   她输入一个“?”。   刚要点击发送,想了想,又删除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并且选择了“忽略‘白焰’的添加请求”,随即不放心似的又将通讯器调成了静音。   下飞行器前,她再次抽了一根烟,觉得看不出情绪了,才面无表情地往司令部走。   进会议室时,席延已经在会议桌尽头坐着了,见到她来,笑得眼角皱纹都挤出好几条。   “请你傅上将来一趟可真是不容易啊,”他抬手点了点腕表,“你迟到了二十分钟。”   傅东倪直觉地蹙了蹙眉。   按理说,席延现在看见她,应当恨不得弄死她才对,再不济也该责备几句,哪里会是这副客气的模样。   但她面上不显,也堆起一个虚假的笑容,拉开座椅坐下:“抱歉久等了,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不碍事,”席延说,“那我们就开始会议吧。”   傅东倪闻言,惊讶道:“只有我和元帅两个人吗?”   “正是,”席延把一份文件往她面前一丢,“这是前两日陛下和我,以及各边区驻守舰队的指挥官商榷后准备执行的《机甲信息素传感器升级方案》的项目文件,我们一致决定,这件事交给你去和被委托方接洽最好。”   傅东倪随手翻了翻文件,挑了下眉:“怎么,现有的信息素传感器有问题吗?”   席延一笑,双手交握:“不少机甲战士都在实战中反映,现有信息素传感器连接不稳定,容易识别错误,尤其是一些信息素特殊的战士,比如信息素缺陷,不具有压制性的Alpha、不具有引诱性的Omega、以及信息素天生微弱的Beta,都在此次升级方案的测试范围之内。”   这事傅东倪也早有耳闻,帝国科研团队研发多年,却始终无法得到解决方法。   但这毕竟是基因层面的问题,基因问题应该由修复基因的技术去解决,也更具研究价值,而不是花费更多的精力在改进现有的通用传感器身上。   傅东倪对这个方案持怀疑态度。   再者,军部那么多高级军官,怎么也轮不到她来接这个烫手山芋,尤其是在她看到方案上只给了七天的研发时间时。   她轻轻合上文件页:“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交给我了?”   “这个问题,我和陛下也都深思熟虑过,”席延说,“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第一,被委托方是帝国兵器研究集团,他们旗下的帝国机甲研究院在行业内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而你和机甲研究院交情匪浅;第二,近期诸事繁忙,大家都走不开,只有你是空闲的;第三……”   他顿了顿,神情变得凝重:“帝国受制于虫族已经够久了,陛下有意在明年虫族的大规模产卵期时,对虫族本部发起战争,势必给它们致命一击,将它们彻底驱逐出F星系。”   “传感器升级之后,将大大提高每个机甲战士的单兵作战能力,厚朴要塞也将成为最大受益方,”他目光紧锁傅东倪,“傅上将,为了帝国的荣耀,我们都应当义不容辞。”   傅东倪手指在会议桌上扣了扣,没有表态。   只是在听到“机甲研究院”几个字时,眼皮狠狠一跳。   席延这是从小我到大我地把她拒绝的方向全给堵死了,像是今日她不答应,身后这道门也休想出去。   “如果七天之内研发不出结果呢?毕竟这么多年也没个结果,到那个时候,”傅东倪目光如炬,眼底隐隐透着冷意,“席元帅准备向谁问责?”   “不是我向谁问责,”席延摆了下手,微笑,“是陛下向我们所有人问责。”   他一早料到傅东倪不会轻易接受,所以在这个方案出来之后,立刻就拿去给帝国最伟大的皇帝陛下看了,他竭力推荐了机甲研究院,不惜提出用“七天期限法”逼迫,以此激发研究院众位机甲设计师的潜能。   陛下听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过多过问,一口答应了他的提议,如他预想那样无比期待。   到时候项目失败,陛下期待落空,他自然会受影响,但一层一层往下追责,他不过屈膝一瞬,而研究院的人恐怕就得脱层皮了。   只要他不把自己放在傅东倪的对立面,那么她就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对了,”她不说话,席延便默认她同意了,唇边笑意愈发深,从旁边又递出一份委托书,“合同已经拟好了,但具体执行事宜还需要你去和兵器集团的代表人当面洽谈,给机甲研究院的通知他们也已经发出去了。时间我帮你约在了11点,地点在星城会馆,如果洽谈愉快,还可以一起共用午餐。”   傅东倪盯着那份儿委托书,感觉额头上有根青筋在突突地跳。   但她深知现在不是和席延翻脸的时候,谢漾还没出狱,这个哑巴亏,她不吃也得吃。   “那就借席元帅吉言了。”   傅东倪抓起方案文件和委托书,直到出了司令部,她的脸色还冷如冰锥。   杨星梧识相地没有多问,半晌,才听到她家将军烦躁吐出一句:“去星城会馆。”   一个上午傅东倪几乎都在奔波,一茬接一茬的屁事让她心情不爽到了极点。   偏偏还发泄不了,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连抽几根烟后,她终于压下心底的戾气,开始思考这件事该怎么解决,不管研究院能不能研发出来,总之最后都不能将他们牵连进来。   就在她沉思之时,飞行器缓缓下沉,停在了停泊区里。   “将军,”杨星梧轻声提醒,“星城会馆到了。”   傅东倪“嗯”了声,打开舱门往外走。   武器集团那边的人似乎接到了消息,已经提前在停泊区入口候着了。   听到军用飞行器的声响,那群候着的人全都循声往这边看。   傅东倪理了理军服的皱褶,微微抬眸,却不期然地撞进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位青年的目光。   他瘦瘦高高的,阳光在他身侧打下一片阴影,他的脸部线条变得清晰无比,渐渐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   一双明媚又颓靡的桃花眼,带着锋利和锐气的五官,陌生又熟悉,直抵过去。   那人慢慢地朝她走过来,身姿瘦削挺拔,鲜活生动,眼底的万般情绪汹涌而热烈,他冲着她粲然一笑,漆黑的眼眸水光潋滟。   “傅一,好久不见呀。”   傅东倪整个人彻底僵在了原地,错愕得心脏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她来见的人,竟然是白焰。 第23章 燃火03 1+2更。   上午十点左右, 武器集团的人给研究院的陈院长拨了个通讯,同时发过来的,还有《机甲信息素传感器升级方案》的电子文件。   裴珩之养伤期间也没闲着, 在视频会议里和研究院的众位机甲设计师讨论出了关于T28轻型机甲的总设计方案, 所以回研究院以后,他只是和沈时舟简单地交接了这几天的工作内容, 便开始着手准备将设计图和样品移交给军方和委托方。   然而这边的事情还没告一段落,那个关于信息素传感器升级的文件便在整个研究院炸开了锅。   但凡看过文件的人, 全都义愤填膺地就此事激烈讨论了起来。   就连沈时舟都气得差点对军方破口大骂, 还是裴珩之给拦住了。   “整个帝国的机甲研发团队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军方居然只给我们七天时间?这不是故意找茬是什么?!”   沈时舟将打印出来的文件一股脑地扔在办公桌上, 然后转过头怒气冲冲地朝裴珩之吐槽,语气难掩暴躁:“荔枝, 你看到了吗,文件下方不只有元帅的签字,还有你家傅将军的!”   “这么个烫手山芋一样的项目, 她就这么丢给我们研究院,她什么意思?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你的处境啊?”   裴恒之抿抿唇, 像没听到沈时舟的话似的, 沉默地盯着桌上的那份文件, 右下角签字处“傅东倪”三个字龙飞凤舞, 清晰可见。   方案内容他已经翻阅过, 方才院里闹得厉害时也提前做了许多解决问题的假设。   但最后都被他推翻了。   “你别一声不吭啊, ”沈时舟一慌就喜欢抓耳挠腮, 病急乱投医,“要不你给你家傅将军拨个通讯,问问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项目能不能撤回……我知道我有点异想天开了,即使无法撤回,总可以给我们多宽限一些时日吧?”   “你别急,”裴珩之目光冷静,薄唇轻抿,“我相信傅一那边一定事出有因,陈院长现在应该在和武器集团的人交涉,我们先去找他,看看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好好好,”沈时舟哭丧着脸忙不迭地点头,“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经不起吓,那些大人物随随便便一个决定跟玩儿似的,殊不知咱们回回完成任务都像是在卖命。”   方案里列出了许多注意事项,事关帝国军事,若项目失败,要是追责下来,他们整个研究院都吃不了兜着走,说这不是针对恐怕都没人信。   但他们人微言轻,上头到底怎么想的也难以揣测。   能说得上话的,恐怕也只有陈院长了。   思及此,裴珩之安慰性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这么悲观,船到桥头自然直。”   话归这么说,可他垂下的眸子却蒙着一层看不清的阴霾。   两人走到院长办公室,发现大门紧闭,但还是有依稀的争吵声从里面传来。   裴珩之和沈时舟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站在门口的院长助手见到两人的身影,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而后才将两人拉到一边,小说道:“裴先生,沈先生,还请你们稍等一下,院长正在和武器集团来的人确认情况。”   裴珩之眉心蹙着,委婉道:“还没聊出结果吗?”   院长助手叹了口气:“哪儿能是聊,这都吵了一个小时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方案不合理,可武器集团的人已经和军方签了合同,我们院又是他们的重点扶持对象,他们委派下来的任务,咱们不接也得接。”   沈时舟一听,咬牙切齿地说:“他们真是欺人太甚!”   院长助手满脸无奈,声音压得更低了:“依我看,这事儿落我们院头上差不多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有军方压在上头,想要撇得一干二净,即便是林总恐怕也有心无力,更何况咱们院长脾气本来就好,哪儿斗得过啊?”   这头话音刚落,侧边的办公室大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拉开,出来的是个西装革履的生面孔。   而办公室里面,陈院长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儿,像是三魂丢了两魂。   满面春风的西装男路过门口的银发青年身旁时,察觉到什么,脚步忽地一顿,然后视线下移,余光瞥见他胸口左上方的胸牌——   帝国机甲研究院首席核心机甲设计师,裴珩之。   他一路进来,也只在这人的胸牌上看到了“首席”两个字。   西装男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古怪笑容:“裴先生是吧你来得正好,省了我再跑一趟。”   停顿片刻,他伸手往办公室的方向指了指:“你在研究院应该是很有话语权的,要不你去劝劝你们院长,让他别顽固下去了,这么僵持着对大家都不好,趁现在还有时间,赶紧去想解决方式,别等最后交一张空白答卷上来,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不止你们机甲设计师个人,整个机甲研究院也得跟着完蛋。”   不待裴珩之说话,旁边的沈时舟先忍不住了:“我去你妈的完蛋!老子骂不了军方的人,还骂不了你了是吧?!你们就他妈是一群傻叉,连传感器是什么都他妈不懂,还搁这逼逼!什么叫趁现在还有时间?整个研发部四年都没有解决的问题,你觉得七天时间我们就可以搞定了吗?!”   西装男没想到他这么冲,指着鼻子就开始呵斥:“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所谓的机甲师原来就是这么没素质的?你有本事再骂一句试试!”   沈时舟冷笑:“我骂你怎么了,反正都是玩完儿,反正都是赔前途,老子先把你们这群满脑肥肠的傻逼东西骂爽了再说!”   西装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显然被他层出不穷的口吐芬芳气得不行。   他本来想回嘴,可嘴巴动了一圈也没组织出什么有力的语言,心底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一时怒从中来,抡起一巴掌就朝沈时舟打了过去。   旁边的裴珩之反应迅速,巴掌还没落到沈时舟脸上,他率先猛地扭住了西装男的胳膊,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西装男被截住,试着抽了下手。   居然没抽出来。   很快他就发现,不仅仅是没抽出来这么简单,眼前这个眉眼清冷的银发青年手下的力道越来越重,他感觉自己的骨头似乎都快被捏碎了。   “你想干什么!”西装男疼得脸部线条都扭曲了,“你再不放开,我就报警——”   话未说完,裴珩之就松开了手。   沈时舟和那位院长助手心有余悸,却见他往后退开一步,表情很淡地从制服的兜里拿出一片湿纸巾,而后撕开包装,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   西装男一边揉着发酸的胳膊,一边看得心底的火腾腾地冒。   刚要发作,裴珩之忽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了过来:“不要为难他们了。”   “这算什么为难,”西装男不屑地哼了一声,“这本来就是你们研究院的职责所在!”   “既然如此,那我来解决。” 裴珩之轻声说,“这个项目我接了。”   说话时,他语气再平静不过,只那双金眸里隐隐透着凌厉和坚定。   仿佛平地惊雷,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惊了,就连办公室里颓丧的陈院长也往这边看了过来。   “你来解决的意思,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要一个人揽下这个项目?”西装男轻蔑地盯着他,话里话外的怀疑毫不掩饰,说着,也不知想到什么,甚至噗噗笑出了声,“叫你一声裴先生,还真以为自己牛逼呢?口气这么狂,谁给你的底气?”   集团内部在各行星网罗的顶尖人才都没做成的事,一个年纪轻轻的机甲设计师居然就敢说出这种大话,简直可笑至极!   沈时舟也一脸担心地看向裴珩之,紧张得手心都攥出了汗水。   要知道信息素千变万化,每个人腺体里的物质成分都是不一样的,现有信息素传感器也只能囊括其中的主要成分来进行识别转换,这也是为什么只适应于Alpha和Omega的原因,信息素主要成分的浓度不够亦或者缺失,都会造成传感器无法识别。   所以反推过来,能同时识别转换所有类型信息素的传感器,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裴珩之身上,只见他将手中脏掉的湿巾纸扔进垃圾处理桶,随即不紧不慢地走回来,脚下站定,背脊挺直。   “就凭我——”   楼道的光影影绰绰,他的眼睛明亮透彻,仿佛满城的星光都拥挤在里面,璀璨夺目。   他一字一句地说:“是研究院首席核心机甲设计师。”   “行!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西装男被接连呛声,目露凶光,厉声道,“七天以后,我要看到成果!如果你做不出来,不止你别想在研究院混下去,就连傅东倪……”   听到他陡然提起傅东倪,裴珩之眼皮一跳:“傅东倪怎么?”   西装男阴狠一笑:“也别想好过!”   对方说得模棱两可,裴珩之却从这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话里,想到了整件事的另一种可能。   他猛地睁大眼,越想他心底越是不安。   匆匆扔下一句“别担心,我会想到办法的”之后,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一边往外跑一边掏出通讯器拨给傅东倪。   留下西装男和沈时舟等人在原地瞠目结舌,茫然相视。   可裴珩之一通接一通拨过去得到的全是嘟声,傅东倪不接他的通讯。   没办法,他又翻出杨星梧的通讯号。   听到对面熟悉的一声“喂”,他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杨副将,傅一在旁边吗?”裴珩之快速问,胸腔里仿佛跳动着一团火焰,“我打她通讯没人接。”   “将军通讯器应该调静音了,”杨星梧说,“她这会儿正在和武器集团的人洽谈,看样子应该快谈完了。”   “你说个地址,我去找你们,我有急事要见她。”   “好的好的,我看一下……叫星城会馆。”   ……   星城会馆的会客厅。   傅东倪和白焰对坐着,前者面色微沉,后者笑意不减。   白焰从手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而后递向傅东倪:“抽吗?”   傅东倪理都没理,面无表情地说:“这个项目大致情况我已经清楚了,既然你们也给研究院发过通知,那我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就这样吧。”   白焰顿在半空的手就这么被晾着。   好一会儿,他才悻悻然地收回来,自己点了根烟:“傅一,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傅东倪一言不发。   白焰看着她漠然的表情,不知怎的,夹烟的手指有些抖。   烟雾将他饱满的唇衬得殷红,偏生他的脸色又白得毫无血色,他只好自己开口:“我早上加你星聊,就是想和你说这个项目来着,我以为通讯里说,你火气能小点。”   傅东倪闻言,目光移到他脸上,太阳穴狠狠抽了一抽:“白先生,请问你在说笑吗?”   她的声线很冷,白焰被这个陌生的称呼扎得几近窒息。   这本来不是他预想中和她的久别重逢,却不曾想被林萨的一通指派弄成了突发情况。   也是这时他才知道,和棱角成熟的傅东倪见面,远比他想象中还难以令人承受。   “你都进帝国规模最大的军工集团了,还在乎我火气大不大?”傅东倪觉得有些反胃,她简直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你明知道这脑残方案不可行,还装模作样地来和我对接,白先生,你看我落魄的样子还没看够吗?”   白焰用力地吸了一口烟,眼眸黑沉沉的,仿佛一潭了无生气的死水。   他握紧拳,又松开,曾经锋利的轮廓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知道军方的对接人是你之后,我已经做好安排了。即使这个项目最后做不出来,到时候也不会追责到你的……”   “不追责我,追责研究院是吧?”傅东倪接过他的话头,眼神寒得彻骨,“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的好心?”   白焰脸上的笑瞬间消退,他在傅东倪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狼狈的倒影。   “让你这么生气,”他凝望着傅东倪好几秒,声音沙哑,“看来我又做错了。”   两人四目相对,傅东倪眼中的愤怒几乎压抑不住。   “既然当初一声不吭就走了,”她咬着牙,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你就不该再回来!不该出现在我面前!”   白焰几乎维持不住,身子陡然一僵。   慌乱中,想去握她的手,却被她一把拂开。   胳膊不小心碰倒桌上的咖啡杯,清脆的一声响,浓稠的咖啡流了满桌,杯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剩。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无从开口,只余下一句艰涩的:“对不起。”   傅东倪无法接受这句“对不起”。   当年和白焰的分手将她心底仅存的曙光硬生生地劈碎了,让那些痛苦的、残酷的、落魄的、被一次次抛弃的记忆在她脑子里反复轮播,以至于每每想起来,她心腔里都是阵阵惊痛。   傅东倪待不下去了,直接站起身,冷冰冰地开口:“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白焰僵硬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火光猩红的烟丝燃尽,指尖被烫了一下他也浑然不觉。   好半晌,他才颤抖着手掐灭烟,捂着抽疼的胃,很低很低地笑出声:“永远……也不会原谅吗……”   -   从星城会馆出来后,傅东倪才发现外面下过暴雨,走过的石板路都湿漉一片,偶尔还会在头顶落下几滴遗落的雨点。   她暂时想一个人静一静,于是避开杨星梧,换了个门出去。   十分钟的路程,不长不短,她指缝里的烟却没停过。   虽说她平时也抽烟,但远没有今天这样抽得这么凶过,她太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以致于喉咙都被烟灼得像火在烧。   然而当她穿过二号门的出口,一抬头,却蓦地发现一位身穿研究院白色制服的青年正坐在前面树荫下的长椅上。   “裴珩之?”傅东倪惊讶出声,“你怎么在这儿?”   她快步走过去,才发现这人一头柔软的银发似乎刚刚淋过雨,少见的潮湿凌乱,愈发衬得他身形单薄。   “脸色这么白,你没带伞吗?”   傅东倪微微曲膝,在他面前半蹲下和他平视,才发现他眼睛通红,血丝密布,于是按着他的肩膀,沉声问:“你在这儿多久了?”   接连不断的问题,彰显着对方并不平静的内心。   裴珩之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在她眉心皱起的瞬间,难以自持地俯身抱住了她,炙热的唇贴在她颈侧。   “很久了。”他哑着嗓子说。   久到看着你和他在一起,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第24章 燃火04 5.13   裴珩之的唇烫得灼人, 傅东倪想到自己身上满是烟味,抬手想推开他。   却被他抱得更紧。   她发觉他身体竟然僵硬得有些过分。   “傅一,你别动, 让我抱一会儿……”   裴珩之近乎贪婪地大口汲取她身上的气息, 浓重的烟草气,微润的潮湿感, 还有干净通透的海水的味道,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填满由白焰的出现带给他的摧枯拉朽般的嫉妒和恐惧。   傅东倪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 想了想, 轻声问:“你是看到什么了是吗?”   裴珩之没说话, 脑袋埋得更深。   傅东倪脸色沉下去, 用一种强硬的力道将他掰开,食指勾着他的下巴, 强迫他直视自己:“裴珩之,我在问你话。”   头顶树梢上突然掉下一滴冰凉的雨珠,很快隐没在裴珩之的衣领里, 他无意识地颤了一下。白制服的下摆被长椅上湿漉的灰尘染污,就这么呆坐在这里的模样, 像被谁欺负过。   “我看到, ”他似是吐字有点艰难, “你和白焰见面了。”   瞳孔里一闪而过惊惶的光, 稍纵即逝的情绪, 傅东倪甚至来不及捕捉。   “但没关系, ”裴珩之反握住她的手, 目光温驯地看着她,“我不介意。”   说话时,他声线平稳, 一惯的平和淡然,只明明身处盛夏的季节,他的指尖却是冰凉的。   傅东倪探究的目光在对方脸上来回逡巡,像是在验证他这句话的可信度。   她不确定裴珩之有没有看到她的失态。   但重新见到白焰,要说她无动于衷,心底丝毫波澜都不起,那都是假话。   单单是刚才那股对着白焰油然而起的愤怒和失望,都快让她有些控制不住。   她知道这么多年,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会变的,她也变了,可白焰却不止是变了,从前那个不屈、坚定、骄傲,满身信念感的白焰像是死了,今天面对她坐着的人简直陌生不堪。   傅东倪更加心烦意乱了起来。   她无意对裴珩之隐瞒。   “不管你介不介意,我都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傅东倪抽出手,鬼使神差地撩开他额前的碎发,将他眉心那点儿担忧揉散,“但在这之前,得先跟我回家一趟,你淋了雨,要尽快把湿衣服换下来。”   “嗯。”裴珩之顺从地接受她的安排,站起身后,又重新紧紧握回她的手。   傅东倪心一下子就软了。   这人身上还穿着工作制服就跑到星城会馆来找她,显然是遇到了事,她大致猜出了缘由,有些愧疚于给研究院和他带去了麻烦。   但她没说什么,将他冰凉的手指一根根地搓热,而后牵着他往飞行器停泊区走,杨星梧还等在那儿。   -   就在裴珩之去找傅东倪的这段时间,整个武器集团研发部都被西装男带回去的消息震诧了。   研发部内部群的消息几乎没断过。   白焰作为集团和军方的对接人自然也被临时拉了进去。   和傅东倪见过面后,林萨一道通讯打过来将他召回,让他今晚陪着去参加一个饭局,帮她应酬挡酒。   这些年林萨的酒都是白焰挡的,一般人都兜不住他的酒量。何况他长得也不错,那些客户大部分都不会多说什么,养眼的Omega喝起酒来,本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白焰提前吃了胃药,和林萨一起坐在飞行器上前往目的地,忽地,林萨偏头朝他笑了笑:“小白,你看看公司研发部的群消息,还挺好玩儿。”   白焰点头应了声好。   他打开通讯器,刚点进星聊群,消息就刷刷地弹了出来。   白焰江屏幕往上拉了下,说的都是关于信息素传感器升级方案的消息。   最前面抛出来的是一张贴在荣誉墙上的青年机甲设计师证件照。   银发金眸,面容淡雅。   “各位,不是我刻薄,那个叫裴珩之的脑子指不定有个什么大病,这种军方的委托他都敢一个人接下来,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怕身败名裂吗?”   “装最牛逼的,我看七天之后这事怎么收场,以他这么狂妄的态度,应该铁定得被机甲研究院直接除名了吧。”   “出了这种丑闻,机甲研究院的本部位置是不是也该让出来了?”   这话一出,下面一片附和之声。   武器集团扶持的机甲研究院,少说也有二三十所,可除了帝国机甲研究院能被称之为研究院之外,其余都默认叫二院,三院等名,近些年研究院的作品百花齐放,名利双收,风头正热,其余院不少人都眼红,早就想拉其下马了。   “不过我看难,且不论那个裴珩之到底能不能做出来,就冲他这一力承担的作风,估计研究院最后也被影响不了什么。”   “什么叫且不论?我敢打赌裴珩之绝对就不可能做出来!他要能做出来,就意味着咱们这四年的努力都是笑话!最新的成品还摆在那儿,即便仍然还待完善,但我不信裴珩之能做得比我们更好!”   “你这么激动干嘛?林总说了,他要真能做出来对大家都好,还打赌,真觉得我怕了您了?”   这时,突然冒出一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打赌什么的我最喜欢了!来来来,要不咱们群里开个投票吧,小小下一注,赌裴珩之最后到底能不能解决传感器的问题。”   有人开了这个头,群管理在征询林萨的意思后,直接发起了投票。   投票选项下还有个下注金额,最低100,上不封顶。   林萨觉得很有趣,直接支付了个10000进去,投的是“不能”。   眼见林萨都参与进来了,群里的其他人也毫不迟疑地开始跟风,几乎100%的人都投了“不能”。   “你呢?”林萨见白焰大致翻完了消息,瞥了他一眼,“你对这事怎么看?”   白焰手指动了动,也跟着迅速点了投票,支付了9999,随即将屏幕调给林萨看。   清晰的光屏上,他的选项是“能”。   看到这个答案,林萨面上闪过一丝意外:“你对这个裴珩之这么有信心?”   “林总说笑了,”白焰桃花眼一低,“既然是赌注,总得有人站在对立面才有意思,林总有兴致,我当然得让您玩得尽兴。”   “是有点道理,”林萨哈哈笑起来,“那你这一万块钱,我就先提前收了。”   白焰也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胃又开始隐隐作痛。   脑子这么恍惚一瞬,他不由想到了傅东倪,这人总有办法将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像是无所不能。   所以谁输谁赢,还未定呢。   -   傅东倪带着裴珩之回了庄园。   两人都还没吃饭,傅东倪吩咐管家让厨房做了几样菜,趁着厨房忙碌的间隙,她拉着裴珩之去卧室洗澡换衣服。   在飞行器上时,傅东倪拿了备用的外套给他裹上,但由于他头发这些都还是湿的,所以用处也不大。   等裴珩之洗完澡出来,头发吹干,饭也差不多好了。   桌上的菜很丰盛,蜜汁排骨、烤龙虾、卤牛肉和鱼香茄子,还配了白菜粉丝汤,荤素搭配,色香俱全。   不过两人都没什么食欲,各自揣着满肚子的心事,安安静静地象征性扒拉了几口,勉强填了肚子。   他们吃饭吃得晚,吃完后差不多已经下午三点了。   傅东倪身上都是烟味,她想到裴珩之并不抽烟的事情,于是饭后也去洗了个澡,换了身休闲的衣服。   她洗澡很快,连带着头发也洗了,擦了半干出来。   这个季节天气闷热,她习惯性等自然干,然而刚从盥洗室走出,却见裴珩之已经从电脑面前起身,拿了吹风机过来了。   “我帮你吹头发。”裴珩之拉着她在沙发上坐着。   傅东倪不习惯别人帮她做这种事,往旁边躲闪了下:“要不我自己来吧。”   裴珩之眸子内敛,态度很坚持,为了方便帮她,单膝跪在了她身侧:“我帮你吹,干得更快。”   他话音刚落,傅东倪便感觉一双柔润的手轻轻拂了拂她的头发。   静音吹风机微弱的电流声在耳畔响起。   傅东倪身体一顿,背脊下意识绷直。   裴珩之靠过来的气息以及那双手带给她的触感让她不由有些心猿意马,为了缓解这种微妙的气氛,她舔了舔嘴唇,随口问道:“关于信息素传感器升级的方案,你们研究院应该收到了吧?”   “收到了,”裴珩之说,“陈院长还为此和武器集团那边的传话人大吵了一架。”   顿了顿,他把玩着她毛茸茸的软发,又轻声补充道:“我也和那个人吵起来了。”   傅东倪闻言,眼中稍稍闪过惊讶:“你也会和人吵架吗?”   裴珩之“嗯”了声,把在研究院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傅东倪越听,唇角笑意越大,沉了一天的烦闷在此刻才终于得到了一点消解。   “你就这么相信我?”她问,“就不怕真是我同意后下达的文件?”   裴珩之慢慢地给她吹头发:“是你同意的也没事,我同样会不遗余力帮你完成的。”   “要是完不成呢?”傅东倪笑了笑,“真要追责下来,你在机甲设计方向的前途可就毁了。”   像是不满意她对自己的质疑,裴珩之抿了抿嘴,用膝盖顶了下她的腰,她怕痒地躲开。   他顺势去摸她的脸,从弯眉、长眸,一直滑到她勾着的嘴唇上,轻轻摩挲了下:“那我也认了。”   傅东倪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微微扭头,肃然道:“这可不行。”   “人不能认命,”她扬了扬眉,干脆开门见山地和他说了,“这事你就别管了,这个项目本身就不合理,做了也是白做,纯粹浪费时间,席延无非是想阻止我去查他的底细,我不查就是了,陛下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可这终归对你不好,”裴珩之神情凝重地说,“你在席元帅那里留下一次话柄,就足够让他将你压制一阵了,一环影响一环,等到那个关键人物出狱的时候,你的胜算不就又少了两分?”   他很少在她面前表现出这么执拗的态度,但他这次语气却十分笃定:“傅一,你就相信我一次吧,我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不知何时,吹风已经停了。   傅东倪抬眸,对上裴珩之莹亮的眼,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吹风的热度才让他眼尾泛红,以至于这个人看起来脆弱却又坚定,仿佛笼着一层不动声色的美感,她心底被狠狠震颤了一瞬。   “那你……”傅东倪低声问,“有可行思路了吗?”   窗外的风吹动红色天鹅绒窗帘,将日光摇晃,裴珩之却不吭声了,他的眉眼很淡,这么背对着半明半昧的光线,整个人都变得很模糊,指腹滑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揉她的背脊。   “比起这个,我更想和你谈谈关于白焰的事。”他语气低缓,听不出起伏,“是你说要和我谈谈的。”   提及白焰,傅东倪表情有些生硬。   偌大的卧室里,空气仿佛凝固。   “确实该谈谈。”   好一会儿,傅东倪才推开他的手,背靠着沙发脱力般陷进去,阖了阖眼:“我和白焰有一段过去,分手分得不是那么和平。”   “这我知道。”裴珩之忍不住追问,“你还喜欢他吗?”   傅东倪想也不想:“不。”   不经思考的一个否定答案,听在裴珩之耳朵里,显得有些敷衍:“那你还在乎他?”   “……”   傅东倪微微睁着眼,思绪纷杂,她疲惫地叹口气,沉默两秒后,说:“也许我需要的是一个和他正式了断的机会。”   “只是这样吗?”裴珩之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他有些痛恨自己此时的敏锐,“他始终能影响到你的情绪,你在不开心,你无法和过去和解,无法不去在乎他。”   层层涌起的嫉妒几乎要扭曲他的情绪,但他没办法控制,白焰再次出现在傅东倪身边这一事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不在折磨着他。   他需要傅东倪用行动回应他的不安,需要感受她身体的温度,需要她忘记白焰只记得他的存在,哪怕只是很短很短的瞬间。   傅东倪眉头拧得很紧,她组织着言辞,并不赞同他这些猜测:“不是你想的这样——”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裴珩之打断她,竭力忍着,对她说,也说服他自己,“我说过,我不介意这些。”   依旧是察觉不出任何端倪的平和,紧接着对方冷白瘦削的手却突然沿着她长裤的边缘探了探:“我介意的是,他让你不开心了。”   眼前Omega的语气轻得令人于心不忍,傅东倪一时忘记捉住他滚烫的手。   他半跪下去,在她怔愣的瞬间,突兀地埋下头,亲了亲。   傅东倪呼吸一下乱了节奏,满脸都是错愕。   “裴珩之,你在做什么!”   她蓦地垂下头,直直撞进了他沉沦而柔软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她见过很多次,却都没有现在这一眼深刻,她的身体本能地往后缩,却被裴珩之的手按住。   他冲她笑了笑,仰着修长的脖颈,淡金色的眸子湿漉漉的,薄唇水亮。   傅东倪倒抽一口气,听见他压低了声音问她:“傅一,我让你开心好不好?” 第25章 燃火05 5.14   控温的冷气由旁边吹拂过来, 傅东倪背脊发麻,暴露在空气中的胳膊瞬间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她的手腕被裴珩之牢牢锁着,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生怕被面前蹲着的人察觉到她心底更深层次的情绪。   “你用不着这样……”她沙哑着声说。   裴珩之睫毛颤了颤, 薄唇湿红反光,像涂了一层果蜜, 诱着人去侵入,去破坏。   他稍稍往后退了退, 抬起眸看她:“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   说着, 见她脸上没有半分愉悦的样子, 他内心涌上惶恐, 有些无措地蹙了蹙眉:“原来不喜欢吗……”   傅东倪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裴珩之是她完全无法想象的,或者说, 从结婚开始,裴珩之就一直在刷新她对他的认知。   他仿佛将自己切割成了几块美味的点心,一块一块地喂进她嘴里, 直到她说喜欢为止。   而她似乎,从没试着去了解过他, 从没深究过这些点心的口味。   “可是, ”裴珩之看着她, 倏地笑了, 他摸到她, 手心被烫了一下, “我很喜欢啊。”   能让她情动的一切行为他都喜欢, 他喜欢听她低低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轻哼,喜欢她难以克制时很紧地抱住他,惩罚他又释放他, 这都是属于傅东倪式的独一无二的性感,都是因他而起,由他点燃。   “别拒绝我,”裴珩之的皮肤宛如淬玉,白得近乎透明,但他的嘴唇却红得不像话,如火似雨,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噬,“就当是为了寻求灵感。”   他重新低头。   傅东倪身体渐渐发烫,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   裴珩之感知着她的皮肤,勾着她的手心示意——   你一定要好好看着,看着我是怎么一点一点占有你的。   傅东倪背上涔出细汗,拳头用力攥紧,身体几乎崩成了一根弦。   她眸光沉下去,紧实的小腹随着逐渐克制不住的呼吸微微起伏,她看见她的Omega红透的脸颊像一条会呼吸的鱼,腮边陷下去,又鼓起来,金眸里流转着沉沦的光,微微发亮。   不知不觉中,裴珩之放开了她的手,傅东倪用力抓着琥珀色沙发上的靠枕,只觉得浑身都在升温,哪哪儿都烫得像烧红的铁块。   偏偏他要得寸进尺地问:“傅一,我是谁?”   傅东倪听不得他这些问题,仿佛心口最脆弱的地方即将被人趁虚而入,一问她心底的暴戾因子就跟开了闸门似的一涌而出。   她警告自己不能被蛊惑。   于是收回主动权,瘦白的手在他柔软的银发里缓缓摩挲,而后猛地按下了他的脑袋,轻而易举地以一种强势的姿态让他臣服。   以往这种时候,裴珩之都会呈现出一种承受的姿态。   但今天他像是吃错了药,像换了一个人,用他的本能,他的诚挚,他的奉献为代价,硬是要和她叫板。   她忍不住泄露出一声厚重的深息。   单薄的衬衫,向她传递着对方的体温,他穿搭一向一丝不苟,恰到好处的白衬衫和剪裁得体的西装裤,将他劲瘦的身材勾勒得长身玉立。   傅东倪发现自己居然在以一种欣赏的目光凝视着裴珩之专注的姿态。   想要亲吻他湿润的纤直睫毛,想要亲吻他垂落在额前的碎发,他整个人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刻在基因里的吸引力,那双淡金色的眼睛仿佛在告诉她,他出生在这个世界,就是为了等着她找到他,等她属于他。   傅东倪最终没有忍住。   她伸手捞起裴珩之的腰,将人压在沙发上,指尖抚过那双微微喘息的薄唇。   “裴珩之……”   她低头,用牙齿轻轻咬住他的锁骨。   “你是裴珩之。”   这个吻带着深海的气息,带着微凉的水汽,像唇印,像刺青,像留在他皮肤上的,她的烙印。   也是此时,她才惊觉自己早就想这样做了。   而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裴珩之的身体颤抖着,眼睛微微发红,近乎意乱情迷地低喃:“我是你的荔枝。”   你喜欢的,荔枝。   傅东倪摸到他的头发,他的头发比棉花柔软,服帖地缠着她的指尖。   她听见了理智坍塌的声音。   清冷鲜甜的果香调,铺了满室的荔枝香,一切都成熟得恰到好处,勾人到极致,就变成了脑海里绮丽的想象。   看不见的火苗窜上四肢百骸,最开始裴珩之还有沙发当靠背,后来傅东倪将人扶起来,坐在她的腿上。   她知道裴珩之喜欢这样。   因为他能更好地看清楚她,看清楚她眼中的他。   阳光照着衬衫的衣料,勾动他背脊上流动的水波,细腻的皮肤宛如雪白的羊脂玉,在她手中变得温热。   他的头发和睫毛被汗水打湿,从吹风口传来的冷气都消散不了那股不可抵挡般的热度。   治疗舱的缝合技术很精细,裴珩之肩膀上的那道刀只留下一条浅淡的白痕,微微凸起来,神经便会异常敏.感,成了打开他这副完美得不可挑剔的皮肉骨最好的钥匙。   傅东倪懒得控制自己的力道,她做事喜欢遵循本能,于是Omega天鹅般的脖颈上边落下了点点青色的指印,和那道疤痕混在一起,看起来脆弱又迷人。   裴珩之的唇在她有些硌人的肩头缓缓摩挲,挠痒似的。   “你身上好香……”他迷恋地说着,嘴唇微张。   傅东倪垂下眼,对方眼尾上还残留着尚未褪去的浅红,她心跳漏了一拍,分神回答他:“那是沐浴露的味道。”   她的信息素并不属于香甜那一挂。   “我知道。”   裴珩之舔了舔嘴角,朝她吐了下殷红的舌,他的耳垂泛起一层薄粉,用最禁欲的表情说着最能催动她情绪的话:“我刚才尝到了。”   好似嫌不够真诚,他又补充,带着意犹未尽,弯了弯眼:“很早之前就想尝尝是什么味道了……”   傅东倪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手臂的肌肉一瞬间紧绷。   对方这种生理性的迷恋,让她很喜欢。   尾椎骨几乎都窜上酥麻。   空气莫名变得稀薄,裴珩之视线一阵恍惚,在她的攻势下近乎窒息,眼泪控制不住地顺着眼尾淌下来,情绪却像爆发了一个出口,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也向她坦诚自己的羞赧,克制又急不可耐地在她面前表达自己。   傅东倪抚摸着他发抖的后背,带着安抚意味的信息素源源不断地帮他缓解。   深海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裴珩之深深地嗅了嗅,而后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嗓音又低又哑:“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清爽的沐浴露,我却始终觉得你身上的更好闻。”   傅东倪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今天她的耐心格外充足,于是带了些调笑意味地回答他:“当然是因为好闻的味道都源于我本身。”   她和他的信息素匹配度100%。   有着这个前提,不论身上掺杂进其它什么味道,都不会改变互相吸引的结果。   “因为好闻的味道都源于你本身……”   裴珩之呆愣着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他抱着傅东倪,感受她心跳的频率,感受她味道热烈的后颈腺体,忽然想到什么:“信息素提取成分越小,传感器识别起来肯定越精准,如果以感应分子的手段进行传感器的改造,是可行的,但这样做缺点却又很明显,会因为个体信息素里的分子成分浓度不够大,造成机甲威力减弱……”   他喃喃自语地说着一长串的话,声音沙沙的,伶仃的后背被窗外炙热的光线照得发热,像是真的在从她这里寻求灵感。   “呜……”   因着身体猛地往上晃了几下后,他眉心皱得紧紧的,突然低头,在始作俑者的耳朵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傅东倪难得没有因为这点儿痛感对他惩罚回去,反而有些新奇地望着他的眼睛,里面明明再度聚起了水雾,偏生他缜密的逻辑和思维能力却又清晰得不同寻常。   这样的裴珩之让她觉得很珍贵。   她心念微动,手按在他的后颈上,一寸寸地亲吻他清瘦的下颌和喉结。   直到他抓着她肩膀的手指不受控地收紧。   傅东倪配合地接过他的话头,跳开他的思维引导着他:“尽管自然界中信息素千变万化,每个生物种类,甚至每个人的信息素都不尽相同……可你想过没有,就像物质是由原子、分子、离子构成的一样,它们之间也总会有起源的东西是相同的。”   顿了顿,她吻过他迷离的眼睛,笑着问:“裴大设计师,你找得到吗?”   沐浴露在她身上更好闻,源头在于她本身。   不管她用什么味道的沐浴露洗澡,都会与属于傅东倪的气息相互混合。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这样想,不论什么类型的信息素,不论里面有多少千奇百怪的成分,组成它们的东西,总有些是重合的。   “我找得到……”   裴珩之的声音越来越轻,却也越来越坚定:“我一定能找到。”   他们交换唾液和信息素。   从天光大亮到暗夜浮动,他们不知疲倦,心口相对,始终滚烫。   终于有那么一刻,裴珩之觉得,傅东倪为他失控过。 第26章 秘密01 5.15   翌日一早, 赛尼拉德庄园收到了一个来自于机甲研究院的包裹。   等裴珩之醒来后,管家将包裹转交给了他。   早餐是裴珩之做的,他似乎很喜欢做饭, 如果自己能动手, 平时都不会假手于厨房。   做的是鸡蛋芝士包,甜而不腻, 非常可口。   较之于牛奶咖啡等主流,傅东倪早餐喜欢喝红茶, 裴珩之也按照她的喜好准备了一份儿, 为防止她吃不饱, 旁边还备了他亲手做的燕麦巧克力。   包裹是在两人吃早餐的时候送进来的。   恰好裴珩之刚放下餐具, 他从管家手中将包裹接过来,看了眼送货单上面的物品栏, 写着缺陷信息素部分样本。   与此同时,他的通讯器响起。   裴珩之拿出一看,发现是沈时舟发给他的星聊信息。   【沈时舟:缺陷信息素样本你收到了吧?这是武器集团的人送过来的, 里面大概有十几份样品,是其他院近年来主要研发的识别方向, 也是此次委托里升级后的传感器必须要同时识别的信息素, 你今天没来研究院, 我便将东西寄到傅上将的庄园了。】   【沈时舟:荔枝, 别担心, 研究院也保留了一份样品, 咱们两边同时进行, 兴许能碰撞出不同的思路,无论如何,你放手去做就是, 整个研究院都和你共进退!】   裴珩之心中一暖,给他回了一个“好”和笑脸过去,想了想,又加了一条。   【荔枝:你跟院长说,别太担心了,时间到了我就会回去。】   傅东倪也侧过头瞥了一眼包裹的内容,看到上面标的数量,她不由愣了一愣:“难怪席延有恃无恐,居然搞到了这么多的缺陷样品。”   裴珩之倒觉得几样和十几样没什么差别:“这次的传感器升级方向,是面向F星系所有人类的,如果最后真能研发成功,那对于帝国来说也不失为一个福音。”   傅东倪深以为然,若非有这个大前提在,她也不会冒险放手一搏。   “傅一,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裴珩之抿了抿唇,抬眸看向她,“接下来我可能要回我自己家一趟。”   傅东倪听到这话,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自己家指的是裴家。   自从上次婚宴过后,她便一直脱不开身,以至于这都快一个月了,她还没抽出时间去裴家拜访。   “我需要借用一下我父亲的实验室,”裴珩之说,“他是星大化学系的教授,有他帮忙,可以很快比对出这些信息素样本里面的主要分子成分。”   “确实该回去一趟了,”傅东倪想了想,说,“那我陪你一起回去。”   裴珩之闻言,却生出了一丝犹豫:“你真的要去我家吗?”   “你这话说得,”傅东倪笑了笑,“怎么,你家是闯不得的龙潭虎穴?”   她本是开玩笑的一句话,裴珩之却苦笑着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傅东倪回忆了一下之前只见过两面的裴珩之的家人,两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虽然和她说不到一块儿去,但在饭局和婚宴上看着至少不像是会为难人的。   “没事,我能应付,”傅东倪握了握他的手,“结婚这么久,于情于理都该去你家拜访一下。”   商量好之后,傅东倪便让管家去备了一份儿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自己则和裴珩之回了卧室,整换衣着。   她看见裴珩之打开衣柜,从最里面的角落里熟练地拿了一套样式堪称古板的西装,一点花里胡哨的纹路都没有,一穿上,整个人的光华都被掩盖了几分。   裴珩之一回头,见到傅东倪讶然的目光,轻轻蹙了蹙眉,解释道:“我家人都很保守,如果穿着不合他们心意,他们会发脾气。”   “也能理解,毕竟搞学术的人骨子里难免有几分固执,”傅东倪说,“那我也穿正式一点好了。”   她常年出入军部,很少穿除了军服以外的衣服,其余的常服大多以随性为主,结果找遍了衣柜也没找到一件符合的。   最后她干脆只穿了衬衫和长裤。   衬衫利落扎进小西裤里,长腿笔直,纤腰性感,领口随意解了一颗扣子,瞧得见一截线条分明的锁骨,没了军帽的遮挡,那头微卷的黑发从束缚中释放出来,湛蓝色的眼睛透着些不羁的野性。   裴珩之看到她这副打扮,一时呆了呆。   傅东倪见状,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让他回神,好笑道:“傻了?”   裴珩之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颊,真诚赞美道:“很好看。”   她就是很有本事,将简单的一身也能穿得格外好看。   对方一露出这种表情,傅东倪就忍不住起些恶劣的坏心思,她上前一步,将他吹得好好的头发揉乱,这才算把那身古板西装带来的厚重感破了个缺口。   末了还不忘点评:“你这样更好看。”   裴珩之被她捉弄也不气,唇角笑意不减。   上午十点左右,裴珩之带着傅东倪回了裴家。   他提前给裴正打了电话,裴正听到两人要过去,便和苏岚一起向学校请了假,留在家里等他们到了吃午饭。   裴家是很传统的书香门第,裴正和苏岚的名字在整个帝国不说家喻户晓,也是声名赫赫,一个在化学领域颇有建树,一个涉猎物理、计算机等多个领域,两人同时在首都星第一大学星大任教,是业内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也是当初傅逸明找上裴家的原因,没有比这两位的身份更能挽回傅家名誉的办法了。   到了裴家别墅门口,出来迎接的只有裴正。   裴珩之轻轻喊了声:“父亲。”   傅东倪一句“叔叔”差点脱口而出,听到裴珩之的称呼后,连忙跟着喊了句“父亲”。   裴正看起来五十上下,大约是常年醉心于实验研究,背脊微弯,一身笔挺的西装和裴珩之身上的款式简直相差无几。他身上的书卷气很浓,眼神却透着一股锐利和严肃。   裴正侧开身子,先是打量了裴珩之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一皱,随即淡淡“嗯”了声,让两人换鞋进门。   见裴正的目光一直没有挪开过,裴珩之薄唇微抿,拿起旁边的擦鞋器将自己和傅东倪的鞋子擦干净灰尘后,整齐地放进了鞋柜里。   裴正看到这一幕,才露出个称得上是笑的表情来:“看来规矩还没忘。”   这句话让傅东倪莫名觉得不舒服。   她暗暗瞥了裴珩之一眼,发现他似乎习以为常了,神情毫无波澜。   两人进了屋,裴珩之视线在客厅扫过一圈,没看到苏岚的身影,例行公事般问道:“妈呢?”   裴正在沙发上坐下,应道:“有个学生的课题出了点问题,她正在书房紧急处理。你张姨在准备午餐,你们收拾收拾吃饭。”说着,又对傅东倪道:“傅上将也请坐。”   “您叫我小傅就好。”傅东倪紧跟着将手里的见面礼放下,刚要说点客套话,楼上扶梯忽然走下一人。   “珩之回来了?”   说话的正是苏岚,她穿着工作装,头发挽髻,优雅知性,眉眼之间和裴珩之有几分相似。   裴珩之和傅东倪一起和她打了招呼。   苏岚先是走到裴珩之面前,帮他正了正领带,而后才面带微笑地对傅东倪道:“小傅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吧?这次过来不如多待几天?”   傅东倪瞧见她的动作,才明白刚才裴正为什么要皱眉。   她知道苏岚只是客套,于是礼貌婉拒:“可能要让您失望了,近日军务繁忙,实在难以脱身。”   苏岚:“那好,我也不强留你们,反正离得不远,你们随时都可以过来。”   闲聊几句后,厨房饭正好盛上来。   四人走到餐椅旁坐下。   也是这时,傅东倪恍然想清楚从进门之初就围绕在她心底的那些不舒服是为什么。   这太不像一个家庭了。   在自家都还必须穿得齐整端正就算了,连吃远古时代的中式餐都跟盖饭似的各盛一盘,以一种端着的姿态,各吃各的,互不干扰。   裴正和苏岚之间也完全不像伴侣,他们表现得比搭伙过日子的人还要敷衍,两人如非必要,连话都不带说一句。   气氛诡异流动,苏岚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像是记起今天有客人,应当要活跃气氛,于是微笑着挑起话题:“小傅,你和珩之结婚后,他应该没少折腾你吧?还得劳烦你多担待一下。”   折腾?   裴珩之这种性格也会折腾人吗?   傅东倪敛下心头疑惑,面上不显,从善如流:“您放心吧,他没折腾过我,相反他非常体贴优秀。”   “优秀都是应该的,不值得拿出来说,倒是你说他不折腾人?”   苏岚怔了一下,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裴珩之,不由打开了话茬:“他明明最是叛逆了啊,他大四那年我提议让他考研读博继续深造,这孩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突然性情大变,逃课打架,夜不归宿,差点都毕不了业,在学校让我和他父亲脸都丢尽了,差点给气出心脏病来……”   “妈,”裴珩之抬起眸,打断她的话,“都是陈年往事,没什么好说的。”   苏岚美目一横,仿佛不满他的语气,准确说教一番。   裴正适时摆出家主的姿态,扣了扣桌子:“好了,都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傅东倪如坐针毡。   她刚念军校那会儿,因为脾气冲,跟教官比站军姿结果输得里子面子都差点不剩时都没这么尴尬过。   苏岚口中说的那个裴珩之,和她身边坐着的裴珩之,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让她觉得好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正当她准备几口扒完饭下桌时,裴正忽地再次开口:“小傅,吃饭最好细嚼慢咽……”   他没继续往下说,但后面要接的显然不是“这样对胃好”之类的话,对方紧拧的眉头告诉她,叮嘱她细嚼慢咽的原因是她吃饭的姿势看起来不优雅。   傅东倪拿餐具的手一顿,只得嚼了又嚼嘴里的饭,艰难咽了下去。   傅蕴从小对她严格,但那也只是为了让她健康成长,让她更有责任心,更自律,才会百般要求她。   裴正则恰恰与之相反。   她有点难以想象裴珩之是怎么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   坐在她旁边的裴珩之看出她的不自在,一时心念微动,右手如常地提筷吃饭,左手却从餐桌底下伸,本来想去碰一下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   结果这一伸下去,没碰到手,反倒碰到了傅东倪细瘦紧致的大腿。   他自己微微一愣。   猝不及防传来的酥麻触感让傅东倪背脊跟着一绷,她呼吸骤窒,眼睑低垂。   发现一只瓷白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料搭在她右腿上,骨节分明,指尖滚烫。   再往深一点,似乎就要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傅东倪挑高了眉,趁着对面的长辈没注意,侧眸似笑非笑地斜了裴珩之一眼。   行啊,跟她玩儿这么刺激的? 第27章 秘密02 一更。   裴珩之感受到傅东倪的突然紧绷, 像被烫了一下。   刚要面不改色地收回来,却发现傅东倪换了左手吃饭,右手从旁边绕了过去, 捉住了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坐的位置靠近冷气的出风口, 傅东倪的指尖有些冰凉,对比起来, 裴珩之的则稍显温热,她的指腹轻轻地, 抚摸过他手背上的骨骼。   裴珩之紧张得手心都涔起薄汗, 心脏噗通噗通, 不受控地乱跳。   他看见裴正和苏岚坐在对面安静吃饭, 而他和傅东倪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偷偷地——   十指交缠,脉搏相贴。   裴珩之几乎要沉溺在这种刺激感里, 他耳尖发烫,呼吸都不敢大声,怕被瞧出端倪。   手心越来越烫。   他忍不住微微偏头去看傅东倪, 她已经放下饭勺,像是突发什么急事, 正低头看通讯器, 偶尔指尖还动一动, 似在回复消息, 比起他的慌里慌张, 对方显得镇定多了。   裴珩之忍不住有些失落。   他睫毛低了低, 慢慢松了力道, 想要将自己的手往外抽。   却没能抽出来。   反被傅东倪猛地一拽,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对方大拇指在他手心恶劣地刮了两下, 沿着掌心的纹路一点点描绘摩挲 ,勾得他心头发痒。   她收回通讯器的同时,裴珩之的通讯器跟着震动了一下。   他抿抿唇,也放下筷子,用另外一只手摸出了通讯器,点开一看,收到了一条来自于傅东倪的短信。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说这话时揶揄的语气。   【小流氓。】   -   裴家和其他拥有实验室的地方的不同之处在于,裴家设有私人实验室,且对标了星大的规格,无需申请,专供裴正使用。   饭后,苏岚有事急着去学校,裴正便将裴珩之领进了实验室:“来之前,你不是在电话里说有重要信息素样本需要分析分子结构吗?拿来我看看。”   裴珩之打开缺陷信息素样本的包裹,将里面蒸馏提取液递给他,正色道:“我看过研究院发给我的成分结构分析资料,我觉得还不够详细,里面有些罕见分子都还没有列出来。”   裴正戴上手套,接过提取液:“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裴珩之眸光闪了闪:“我要这些缺陷信息素精确到原子级别的成分分布。”   这事儿对裴正来说并不难,需要的只是时间。   于是他想了想,说:“你先去外面等着,我先试着做一组数据给你。”   裴珩之从实验室出来时,傅东倪正站在他房间的书柜前,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   这面书柜很大,几乎占了一整面墙,上面都是各种各样的藏书,为了防潮,大部分都用牛皮纸包着,只有一本陈旧的书籍孤零零地露在外边。   她将那本边角泛黄的旧书抽出来,才发现那并不是书,是很多纸张整合起来装订合集。   好奇心驱使着她翻开。   但良好的涵养又制止了她这个想法。   傅东倪犹豫了下,还是将东西放回了原位。   没想到这时,裴珩之忽然走进来:“你可以看。”   傅东倪刚侧过身,还未来得及说话,裴珩之已经抬手将那本装订合集重新取了下来。   “这是什么?”   平心而论,傅东倪是真挺好奇的,这玩意儿和这群古籍比起来简直格格不入。   傅东倪主动表现出想了解他的想法,裴珩之没道理不回应她。   他拉着傅东倪一起在床边坐下,指着里面的内容一张张地翻给她看。   “这是我上小学一年级得到的第一张奖状。”   “这是我作文得到的第一个满分。”   “这是从小学到高中我拿到过的大型考试第一名,加起来一共59个。”   “这是帝军大的录取通知书。”   “这是拿过金奖的关于轻型机甲肩部设想的论文。”   ……   “最后一张,是我亲手设计的第一台机甲,Ihctil的最终呈现图。”   傅东倪听得都惊呆了:“这么多荣誉……裴珩之,你简直厉害得超乎了我的想象。”   裴珩之不由弯了弯唇:“真的吗?”   “真的,”傅东倪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由衷地说,“除了机甲比赛的成绩外,我几乎没拿过第一名,对比一下,可想而知你有多厉害了。”   裴珩之被她夸得心情大好。   他将这些荣誉递到裴正和苏岚面前,他们只会说拿这些都是理所应当,是身为他们的孩子本来就应该做到的,不值得骄傲。   裴正和苏岚都是科研教授,在他们心里,学术占了生活很大一部分,他们的名字就是德高望重的代表,所以裴珩之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过他们的一句夸奖,反而如果达不到他们的标准,就会引得他们震怒,因为那叫奇耻大辱,是说出去让他们颜面扫地的存在。   他在他们眼里,毫无可取之处。   这种做派注定了他们要维持骨子里的那股傲气,守着那点约束自身的规矩,到死都端庄持重,一丝不苟,受人敬仰。   但傅东倪却夸他厉害。   裴珩之合上装订页,手肘撑着下颌,抬着眸子看她:“你没拿第一名,是因为你偏科,数学太差了,都不及格。”   傅东倪学着他,盘坐在床上,哑然失笑:“这你都记得啊。”   “印象很深刻,”裴珩之难得有这样和她交流过去的机会,他渴望知道关于她更多的事情,于是锲而不舍地追问,“当时我就想问你,那么多学科,为什么偏偏不喜欢数学呢?”   “因为数学老师讲课太啰嗦。”傅东倪诚实地说,“一个知识点他要同时讲十句废话,说不到重点,让我很暴躁。”   “就这么简单?”裴珩之讶然。   “就这么简单,”傅东倪散漫地睨他一眼,“很意外吗?”   裴珩之瞳仁透亮,在她的注视下笑起来:“确实是你会做出来的事。”   “其实我现在这么一回想,觉得这种行为还挺蠢的。”傅东倪自嘲,“年少轻狂不懂事,做过太多智障的事情了,简直不堪回首。”   “不蠢,”裴珩之认真地说,“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傅东倪权当他是在给她面子,没当回事,随意转移话题道:“吃饭时,你妈妈说你叛逆,我刚才想了半天,也没想象出来你叛逆起来是什么样子。”   这话一出,裴珩之的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他轻声说:“那都是大四时候的事了。”   “在这之前呢?”傅东倪问,“没有叛逆过吗?”   裴珩之极轻地摇了摇头,片刻后,又点了下头:“他们将我的未来都规划好了,我只需要按照他们的标准走就行,在上高中前,其实我对这样的安排也没什么异议,后来……”   傅东倪:“后来怎么?”   “后来我高中时遇到一个很好的人,她喂我吃了一颗很甜的糖,从那天起,我有了自己渴望追逐的目标。”   裴珩之搭在装订页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思绪飘得很远。   他还和傅东倪做同桌那会儿,迎来开学第一次摸底考,那时他刚分化成Omega不久,整个人还处于分化带来的冲击和不适中,生平第一次他在大型考试中考砸了,没有保住第一的名头。   成绩表发下来那天,他回家去找家长签字,裴正和苏岚各自训了他一次,前者撕了他的卷子,后者罚他不许吃晚饭,在房间里面壁思过。   第二天体育课,烈阳正热,各种各样的身体不适和心理不适几乎冲垮了他。   体育老师叫大家一起跑圈,他却浑身发冷,脑子一阵恍惚。   往后倒下时,却没有想象中的痛感传来,一双单薄却有力的手臂接住了他。   傅东倪的肩膀贴着他的背脊,她呼吸起伏,身上有微凉的水汽感,从他皮肤上的毛孔渗透进去,将他所有的焦躁和难过奇异般地一一抚平。   “老师!有同学晕倒了!”   说话时,她的声音清越动听。   体育老师当机立断:“有可能是低血糖,来个同学送他去医务室!”   然后他便感觉到傅东倪背起了他,一路往医务室跑。   跑着跑着她又忽然停下,从兜里摸出一颗糖来,剥开糖纸,轻轻塞进了他嘴里,同时传来的还有她低喃的嗓音:“低血糖的话,吃糖应该能缓解吧,不管了,喂了再说……”   荔枝糖香甜的味道在他口腔蔓延,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以至于那一刻她背着他奔跑,迎着逆风和热浪,一往无前的场景,让他格外想哭。   那一刻他终于有了自己真正想要的。   他想要她。   裴珩之深深地望着傅东倪,声音里带上了些许笑意:“所以报考大学时我遵从了自己的想法,他们希望我念星大,在化学、计算机专业里选一样,但我没听,志愿填的帝军大,专业报的机甲设计。”   “一颗糖就能让你记这么久,你未免也太好哄了,”傅东倪啧了声,“说不定那个给你糖的家伙早就忘了。”   裴珩之知道她忘了。   换了同桌后,她几乎都没怎么找他说过话。   “没关系,”他说,“我记得就行。”   裴珩之的语调再正常不过,傅东倪却不知怎的从里头听出了一丝可怜。   他讲的这些之于她,是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小事,除非触及底线,傅蕴和林霖都会给她最大范围内的选择自由。   没想到她的习以为常,对他来说却是凤毛麟角。   越是深想,越可怜得让她忍不住想摸摸他,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   傅东倪这种爱怜混杂着侵略的目光让裴珩之的思绪异常迟缓,他看见她的手指抚摸过他的脸颊,而后沿着唇线不轻不重地按压,他听见自己胸腔里激烈跳动的声音,这股原动力让他不知不觉张开嘴,伸出舌尖轻轻舔舐她的手指。   傅东倪愣了愣,没收回手,反而眯了眯眼,轻笑了一声:“好吃吗?”   裴珩之听到这句话,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禁脸一红,不吭声了。   傅东倪哪儿会这么轻易放过他,饭桌上他撩拨她的事还没跟他算账呢。   “跟那颗糖比起来,”她继续问,“哪个更好吃?”   薄红一下从裴珩之的脸颊延伸到脖颈,他几乎溃不成军,只得故作镇定地答:“都好吃。”   傅东倪不依不饶:“如果非要选一个呢?”   裴珩之被她逼得没办法了,两人对视片刻,他心底发虚,眼皮低下去,又抬起来,在傅东倪未反应过来时,蓦地支起身,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扑倒在身后柔软的被褥里,一口咬上她的唇。   他喉结滚动,心跳如雷,从回家开始就苦苦压抑的情绪,顷刻间全部化作对她深入骨髓的渴望。   对方的唇触碰上来的瞬间,傅东倪看见他睫毛颤了颤,眼底碎星流动。   他低声说:“我选这个。” 第28章 秘密03 二更。   裴正和苏岚平时都忙, 再加上传感器升级的事迫在眉睫,于是傅东倪和裴珩之拿到数据后没有多留,直接回了塞尼拉德庄园。   为了将思路展开, 裴珩之订购了一批需要的实验器材, 把自己关在了工作间里,几乎足不出户。   傅东倪没有去打扰他, 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虽然裴珩之再三笃定自己能够做出来,但她还是留了后手, 往宫里递了觐见的帖子。   倒不是说不相信他的能力, 只是她身为他的伴侣, 以及这个项目的被迫发起人, 她不可能真的让他一力承担其中风险。   席延一派的人做事高调,显然是处于某种默许之下, 这个默许不难猜,除了那位皇帝陛下,再没旁的人能有此能耐。   她三个月的休假期, 现在还剩下不到一个月,等这边的事了结, 她就会回厚朴星去。   厚朴星不同于其他边区, 那里是曾经差点被帝国遗弃之地, 那里的平民大多是被故乡抛弃之人, 没有领主, 没有制度, 医疗, 教育,食物,所有资源都是贫瘠的, 他们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而傅东倪的到来,则改变了这一现状。   她高价聘请植物学家,修复土质,改良食物品种,同时募兵收编,给了平民们用劳动换取粮食的机会,甚至立制度,选代表,通商贸,维护治安。   不管陛下愿不愿意承认,厚朴要塞都是她的底牌,独属于她,只忠于她的底牌。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种时候,适当地提醒陛下一下。   不过傅东倪没打算将自己有能力帮裴珩之兜底这件事告诉他,她喜欢看他专注做事充满灵气的模样,那是他不受任何束缚的时刻。   珍贵又难得。   -   很快就到了项目的截止日期。   为了表现军方和武器集团对项目的重视性,傅东倪、林萨、陈院长,还有那个西装男,以及集团整个研发部稍有名气的机甲设计师都出席了这场结项会议。   研究院最大规模的会议室暂时作为了汇报场所。   当天,军卫在研究院里里外外都拉起了警戒线,无关人员不得入内,飞行器的航道也严格盘查把控,防止出现任何意外情况。   与会人员陆续到位,会议室渐渐坐满。   傅东倪进去时,裴珩之正将分析报告的数据上传至会议室的计算机里。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有玫瑰暗纹打底,肩背线条斯文利落,眼眉修长,气质端庄,像是察觉到什么,他蓦地抬眸,和门口傅东倪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他冲她弯弯唇。   原本那张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脸便有了种被拉下凡尘的味道。   傅东倪也跟着无声笑了,随即收回视线。   她怕给裴珩之压力,也为了避嫌,让杨星梧作为代表帮她参会了,自己进来只是和林萨打个招呼。   同时她发现,似乎因为什么事,白焰今天没有来。   傅东倪舒了口气。   毕竟是正式会议,她不希望因为私人事情当众闹得太难看。   早上九点,结项会议正式开始。   傅东倪在外面的接待厅,通过转播关注里面的情况。   会议主持是西装男,他客套一番后,肃声道:“在裴先生做结项报告前,我先请我们研发部的部长蒋先生为我们介绍项目现今的研发进度。”   被称为蒋先生的男人站起身来,对着左右各鞠了一躬,而后道:“众位看过方案的应该都知道,此次传感器的升级方向是可识别转换所有人群类型的信息素,可信息素的变化无穷无尽,我们目前所能做到的,也只有同时囊括下列几类缺陷信息素的传感器。”   “这是我们设计出来的传感器呈现图,下面是可识别转换的信息素类型:缺乏引诱性的信息素,缺乏压制性的信息素,以及缺乏示标性的信息素……”   蒋先生深吸一口气,视线扫过众人,言语中透着难掩的骄傲:“我敢下定论,我们研发部是整个帝国最先做到这项技术的部门,而这项技术的达成,花费了我们整整四年的时间!”   “所以我不认为现有技术能够让传感器同时识别所有人群类型的信息素,如果有,那也绝对是一派胡言!”   林萨笑而不语,底下的大部分机甲设计师都深表赞同,鼓起掌来。   陈院长和沈时舟的眉头几乎拧出了一道褶,不约而同地朝裴珩之担忧望过去,却见后者神色淡然,唇角甚至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时舟只得暗暗将右拳打进左手掌心,不断在心里祈祷:“荔枝啊荔枝,你可千万要顶住啊!”   在蒋先生说完后,裴珩之整理了一下着装,紧跟着站起身。   他理了理西装袖口的皱褶,清隽的五官舒展开,迎着对方的目光,微笑道:“不瞒各位,我非常认可蒋先生的话。”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谁也没想到裴珩之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认可对方的观点!   他承认这个观点,和切断自己的后路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不是场合太过正式严肃,众人还认为他只是在开一个故作幽默的玩笑。   原本笑着的林萨也朝裴珩之投去了一抹审视的眼神,像是在说,居然有这么不自量力又自寻死路的人。   裴珩之没管周围的议论声,在蒋先生从会议台走下来之后,不紧不慢地提步站了上去。   他调出自己的加密文件夹数据,通过扫描仪在大屏幕上展示在众人面前。   一排排信息素的成分名称和结构图被依次列举呈现,密密麻麻的数据差点晃花人的眼。   面对底下人惊疑不定的议论,裴珩之温和地笑了笑:“蒋先生所质疑的问题,在我拿到传感器升级方案的时候就想过了。那么多种类的信息素,那么多成分不同的物质结构,甚至还有现有医疗技术根本无法攻克的腺体疾病所造成的信息素异常,种种数据都在表明,这个升级方案半点合理之处都没有。”   察觉他想说什么之后,陈院长不断地给他使眼色,却都被他忽略。   裴珩之金眸莹亮,目光直指林萨:“甚至林总明明知道这个答案,却还是选择接下了军方的紧急委托,说出去可能三岁小孩都不会信,这是一位在商界叱咤风云的老板能做得出来的事。”   话落,整个会议室顿时静得针落可闻。   被他这样指名道姓地嘲讽,林萨神情一僵,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熟悉她的都知道,这是她发怒的前兆。   西装男见此,心底一咯噔,暗道一声完了。   不过裴珩之很懂得点到即止,在刚才那句话说完之后,他微微停顿一下,话锋一转:“但实不相瞒,当我在尝试各种可能的手段却屡屡碰壁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林总不愧是林总,眼光深远,先见独到,也因此,才让我换了一个思路思考问题,得出了我今天的结项设计。”   这个语言艺术的大转折让林萨面色霎时五彩斑斓,一口闷气堵在喉咙,上不上的下不下。   沈时舟则拍了拍被裴珩之吓得近乎骤停的胸口,长舒一口气。   裴珩之清冷的眉眼扫过大屏幕上那些数据,语调平静地说:“我认为,我们一开始出发的方向就错了。”   “项目的目的是为了所有信息素有缺陷的Alpha、Omega以及信息素淡薄或变异的Beta,都能驾驶信息素感应机甲,而不是为了让信息素传感器去同时识别所有人群类型的信息素。”   蒋先生听得一脸狐疑:“这两者有区别吗?想要让上述人群驾驶信息素感应机甲,信息素传感器就必须拥有同时识别所有人群类型信息素的功能。”   “不,这两者当然有区别。”裴珩之语气坚定,“如果目的是后者,那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如果目的是前者,我想我已经找到实现办法了。”   他唇角微翘,指着那些数据道:“这是武器集团给我的十六组信息素缺陷样本,我比对了每组信息素的所有分子成分,A组和B组、C组、F组的成分有重合,而B组又和A组、D组、G组有重合……以此类推,每组信息素或多或少都会和另外组别的信息素有成分重合。”   “这些重合的成分也几乎是每组信息素组成的主要成分,如果将它们当成传感器主要识别目标的话,浓度完全可以作为机甲启动能源的支撑,所以我们最优先应该解决的问题,是做出一种可以筛选识别的信息素传感器。”   裴珩之说:“我们以感应分子的手段来制造信息素传感器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在这个基础上,加上一个筛选识别功能,将目前所有存在的信息素组成分子录入基础数据库,利用程序设置,启动筛选识别,那么不论是哪种信息素缺陷的人,他信息素里的主要分子成分都在数据库里,而这个升级后的传感器将会自动从数据库里筛选他信息素的主要分子成分,作为机甲启动源。”   最后一个音节坠地的时候,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们理解了裴珩之所说的方法,有些人甚至恍然大悟。   可正因为理解,才觉得震惊。   按照他的说法,他们所需要做的,不过是在编写一个具有筛选功能的传感器程序的基础上,再建立一个大数据库,收集录入信息素分子成分罢了,而这么做却能够同时解决传感器程序占用内存过大,以及识别信息素的分子浓度不够的问题。   之前方案里所有不合理之处全都迎刃而解。   蒋先生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咽了咽口水,茫然地问:“就、就这么简单?”   “是的,”裴珩之收起那些数据,微笑点头,“就这么简单。”   这么简单的一个思维方向的问题,却困扰了这些人四年之久。   没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事。   “我的结项设计报告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抽出时间聆听。”   杨星梧不懂这些,她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不妨碍她看清楚,今天的胜者是裴珩之,裴珩之赢得格外漂亮。   她第一个站起来鼓掌。   陈院长和沈时舟也终于从震撼中回神,又哭又笑地起立,掌声雷动。   “荔枝,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沈时舟没忍住,冲上去抱住了他。   反观蒋先生、西装男等人,面上血色全无,惨白如纸,几乎脱力地倒在座椅上。   他们一直笃定地认为军方需要的传感器不可能以同时识别的手段设计出来,所以向来有恃无恐,混在研发部混吃等死,毕竟林萨给的聘请价钱那么高,谁都舍不得丢下这个铁饭碗。   再说他们进集团之前就签了协议,一旦设计完成,按照军方惯喜封口的操作,说不定就会小命不保。   这样的心态局限了他们的思路,却足以让他们拿着天价待遇,舒舒服服享受了整整四年。   林萨显然也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她黑沉阴狠的眼神从他们脸上扫过,气得恨不得将这些人一枪一个地毙了。   深吸几口气后,她在裴珩之的结项设计上签了字,衣袖一挥,铁青着脸走了。   另一边。   傅东倪目睹了一场完美的演讲报告。   她唇边的弧度就没消下去过。   等到裴珩之说完,她站起来也轻轻鼓了三下掌,随即伸了个懒腰,慢吞吞走出接待厅,准备去外面抽一支薄荷烟。   然而烟还没点上,身后忽地传来一前一后的两串脚步声。   傅东倪掀了掀眼皮,警觉地回过头,却直直地撞上了白焰的目光。   刚才没现身的白焰,这会儿会议结束倒是来了,几天不见,他身形似乎又消瘦了些,脸色有种病态的白。   不过一瞬,傅东倪就收回视线,皱着眉转身要走。   “傅将军!”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   傅东倪反应片刻,才看见董奕奕也在,还是和白焰一起来的。   这两人居然认识。   意识到这件事,她心底顿时闪过一丝厌恶感。   “将军,我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你!”董奕奕还是那副笑容灿烂的模样,“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裴先生呢?你们是一起来的吗?”   傅东倪敷衍地“嗯”了声,正准备几句话将她打发了走人。   没想到白焰却忽然插了句口:“裴先生是谁?”   傅东倪闻言,眼神一顿。   董奕奕听见白焰的话,眼睛眨巴了两下,一拍脑袋:“对了学长,我之前一直在训练,都忘了告诉你,在选拔基地的时候,不止傅将军很照顾我,她的爱人裴先生也超级照顾我,裴先生还帮我画了机甲设计图,就上次我带你去看的那个半成品,就是裴先生设计……”   白焰没听完,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了傅东倪的手腕。   他面色苍白,指尖轻颤,眸子黑漆漆的,漂亮的五官细看之下竟莫名有点扭曲。   董奕奕见他这反应,被吓了一跳:“学长你怎么了?”   白焰死死盯着傅东倪,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你去里面等我。”   这话显然是对董奕奕说的。   董奕奕不明所以,她看了看冷静的傅东倪,又看了看激动的白焰,纠结两秒,还是听话地小跑走了。   只剩下傅东倪和白焰两个人,站在接待厅的角落里,无声僵持。   白焰抓着傅东倪的手始终没有放开,胸膛剧烈起伏,犹豫好久,他才沙哑着声试探地问:“傅一,你是不是交新男朋友了?”   傅东倪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   白焰如蒙大赦,呼吸一下放松,紧接着挤出一个笑容,很轻很轻地说:“我就知道董奕奕是骗我的,那个丫头总是满嘴胡话……”   “白焰。”傅东倪喊他。   “嗯?”   许久没听见过她这么叫他,白焰桃花眼闪了闪,像是有预感她接下来的话是自己不想听的,他本能地惊慌往后退了几步:“你今天一定很忙,我一会儿也有事,就不打扰你了,我先走……”   “你还不知道吧。”   傅东倪打断他的自言自语,昳丽的脸上带着些不近人情的冷漠:“我结婚了。” 第29章 秘密04 5.17   白焰脑子轰地一下炸开, 他仿佛受到重击,表情一瞬间痛苦到了狰狞的地步。   他张了张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拳头死死攥着, 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因着极度的情绪克制, 脸部肌肉都在隐隐抽搐。   不知过了多久,白焰眼睫抖了抖, 终于开了口:“傅一,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声音却嘶哑得不成样子。   傅东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有这个必要吗?”   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以她傅东倪的骄傲, 不屑为了报复一个人用欺骗的方式去逞一时口舌之快。   白焰双腿一软, 几乎站不稳。   他以为和傅东倪分手已经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了,没想到痛苦到了极致, 原来是哭都哭不出来的。   喉咙像被人掐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胸膛急促起伏, 在巨大的惊惧后,愤怒宛如暴风过境, 将他的理智刮得寸骨不剩。   “傅东倪——”   “你他妈混蛋!”   狠狠的一拳猝不及防地砸在傅东倪的脸上, 毫无保留的力道打得她脸往侧偏, 身形趔趄几步, 差点栽倒在地。   还没等她重新站稳, 白焰跟疯了似的, 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往研究院出口的方向拉:“走, 你去离婚,我带你去把婚离了……”   傅东倪岿然不动。   白焰尝试无果,身后Alpha一动不动, 他血丝密布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歇斯底里的情绪:“你走啊!你跟我走啊!”   傅东倪的火气也被这一拳勾了起来,她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借着对方拉她的动作,反将人拽回到跟前,力道狠得仿佛要捏碎他的手腕。   她怒极反笑,看着白焰痛苦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和他是强制结婚,懂这句话的意思吗?”   信息素匹配度100%的AO才会被要求强制结婚。   这婚离不掉。   至少现在,是离不掉的。   白焰听懂了,可他似乎又因为这句话找到了自己能够接受的办法,饱满的唇止不住地颤抖,乌黑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希冀。   她结婚了,但她是被迫的,她也不想的。   白焰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不过一瞬,傅东倪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顿时涌出一种想要杀人的念头。   她淡声道:“再说现在我也没有和他离婚的打算,我和他相处得很好。”   她和裴珩之确实是因为强制结婚才有了接触的契机,她也曾和本能抵抗过,也曾远离他,半点付出也不想给他,但越是和裴珩之相处,她才发现来自于基因的吸引,似乎并没有那么不堪。   他有一双很亮的眼睛,望着她时,里面坦荡的沉沦让她觉得自己之于他是个很重要的人。   他说过,他需要她。   白焰浑身的力气霎时被抽干,他抬手,搭着傅东倪的肩膀,崩溃地,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呢?”   “傅一,”他红着眼睛,问,“那我呢?”   傅东倪却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唇角冷冷勾起:“当初毫无缘由就跟我说分手的,一声不吭就离开的,不都是你吗?那个时候我反思自己,质问自己,想着是不是因为家里的事冷落你了,让你跟着承担了太多重负,所以你受不了要跟我分手……”   “我向你道歉,我跟你认错,可你不给我机会啊,”她慢慢放开桎梏住他的手,“我去学校找过你,你的室友说你连夜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你什么东西都不要了,我送你的礼物,我们在一起经历的一切证据,你统统都不要了。”   “那些东西,连带着我这个活生生的人,都被你像垃圾一样舍弃了!”   “白焰,”傅东倪推开他,往后退一步,“你到底有什么资格问我这句话?”   “不是……不是……”   白焰手里抓了个空,他不断摇着头,神情仓皇,桃花眼仿佛在泣血。   “不是?”傅东倪目光紧锁在他身上,“那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白焰肩膀都在抖,却硬是咬紧了牙关。   还是没得到答案,但傅东倪早就无所谓了。   她自觉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于是转过身。   白焰僵硬的背脊像被上了枷锁,顷刻间就快将他压垮,他哀求地说:“傅一,你再等等我啊,很快很快……”他伸出食指,胡乱比划着,“我就能干干净净地来见你了……”   傅东倪手里的烟被她揉得变了形,烟纸脆弱,不堪一折,烟丝掉出来,在她手心里碎成一缕一缕。   她心底忽地生上一股深深的疲惫,觉得和白焰之间,尽是在做无谓的争执。   “算了吧,”傅东倪微微启唇,眼神淡下去,“你放过我行吗。”   她往研究院接待厅的方向走,算算时间,裴珩之差不多要来找她了。   刚迈出两步,白焰突然冲上来,不知从哪儿爆发出的力气,手臂从她腰侧穿过去,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带着猛烈的冲击,傅东倪的背脊狠狠地撞在了白焰的肩膀上。   痛感在一瞬间从那一点儿朝大脑的神经蔓延。   傅东倪念着他是Omega,没就地给他来个过肩摔,只是语气很重地命令:“放手。”   白焰不放。   他已经彻底慌了,脑袋埋进她颈窝,冰冷的唇覆上去,一下下亲吻她的腺体,试图用这种亲密的方式勾起她身体的记忆,他要像从前一样,让她身上沾满他的气息。   傅东倪面色铁青,难以忍受他的触碰,眼底的戾气简直控制不住。   空气裹挟着来自深海的味道,Alpha带着压制的信息素朝身后人的背脊上压,白焰近乎窒息。   即便脸涨得青紫,即便肺部空气被寸寸挤压,他也不想放手,但在她绝对的控场能力面前,他却不得不放。   对方力道松懈的瞬间,傅东倪就反手掐着他的喉咙将人往墙上狠狠一抡。   白焰纤细的脖子在她手中,仿佛随时都要被折断。   傅东倪咬着牙,警告道:“别逼我对你动手。”   他双眼的颜色近乎灰败。   傅东倪居高临下地睨了他几秒,最后松了力道,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白焰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上拼命咳嗽了起来,一边咳,一边捂着胃部,疼得整个人都在痉挛。   这时,里面的董奕奕在目睹傅东倪离开的身影后,连忙朝白焰的方向跑了回去,看到倒在阴影处的人那刻,不由大惊失色:“学长!”   她冲过去扶起他,抖着手用通讯拨了救援,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这是发生什么了啊,我就说你还不能出院,非要来参加这个会议,见那个什么人能有你自己的身体重要吗……这人还没见到呢,你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傅将军也真是的,到底和你谈什么……”   说到这里时,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董奕奕看着双眼紧闭,痛得冷汗直冒的白焰,又抬头望着傅东倪离开的方向,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喉咙处干涩得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原来学长说的那个很重要的人,竟然是……是傅将军吗?”   -   天色还早,傅东倪本想直接去找裴珩之,然而走着,又忽然想起嘴角的伤,只好又折返头,往飞行器贵宾停泊区的方向走。   白焰那一拳打得她嘴角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   不用看也知道,肯定破皮了。   她不太想以这副尊容去见裴珩之。   不过还没等她给裴珩之发消息说不去接他了,一抬头,便在贵宾停泊区入口不远处看到了裴珩之的身影。   贵宾停泊区,顾名思义,就是迎接重量级贵宾专用的,和普通停泊区分开。   林萨早早就走了,所以这会儿整个贵宾停泊区里只停着她的飞行器。   看见傅东倪走过来,裴珩之朝她挥挥手,小跑过去,嘴角微弯,刚要开口说话,却瞥见她唇角的伤口,目光骤然一冷:“谁打你了?”   傅东倪心底闪过一丝懊恼,面上不显,只是道:“跟人打了一架。”   裴珩之抬手抚上她伤处,听见她轻轻嘶了一声,顿时心疼得不行,有点生气地说:“你可是傅将军,谁敢打你?”   “没事,我也打回去了。”傅东倪信口胡诌,不想就这个问题和他多说,于是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到这儿等我来了?”   裴珩之察觉到她的情绪,抿抿唇,没再追问,顺着她的话答:“会议结束后,我给你通讯发了消息,问你还在不在接待厅,你没回,我猜可能是你应该临时有事,怕和你错过了,于是就想着到停泊区来等你。”   傅东倪点点头:“那走吧,回家。”   她得尽快把伤口处理一下。   用通讯器通知杨星梧直接替她去军部做回执之后,傅东倪和裴珩之并肩往前走,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   为了缓和气氛,傅东倪想到什么,随口问:“对了,我听到你在结项会议上特意提到了变异型的Beta信息素,怎么会突然往这个方向想?”   “不是突然,”裴珩之摇摇头,沉声说,“武器集团给我的那十六组缺陷信息素样本里,我对比了所有数据,发现其中一组样本和其它样本的成分差异很大,在此之前,我甚至没见过类似于这组缺陷信息素样本的数据,而武器集团贴在上面的辨识标签,写的就是变异型Beta信息素。”   傅东倪听到这番话,不由陷入了沉思。   且不说较之于Alpha和Omega,Beta的信息素微弱到可以几乎不计的程度,就说现在信息素感应机甲压根就没有Beta能够操纵这件事,席延想实现全民操纵信息素感应机甲,大可以随便弄一组Beta的信息素样本做分析,为什么偏偏要用一组变异型的Beta信息素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眉头越拧越深,正好两人前后进飞行器。   傅东倪弯下腰,微微低头,露出一截后颈皮肤。   裴珩之站在她身后,眼尖地看到了和她白皙脖颈对比起来,堪称刺眼的几处暗红。   他瞳孔瑟缩,叫住她:“傅一。”   傅东倪进舱门的动作一顿,她侧过头:“怎么了?”   裴珩之却没说话,沉默几秒钟,蓦地凑上去,在她后颈腺体附近嗅了嗅。   只一瞬,他脸色大变。   青柠味信息素。   是白焰的。 第30章 秘密05 5.18   傅东倪下意识扭开身体, 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再回头去看裴珩之,他目光浅淡,带着些难辨的色彩, 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 无声询问着她。   傅东倪抬手摸了摸后颈,想到白焰那个疯狂的拥抱和亲吻, 眼底有一瞬的疲惫:“回去再说,可以吗?”   裴珩之没动, 站在舱门口, 风吹乱他额前的碎发, 露出清隽的眉骨。   彼此沉默片刻。   不知怎的, 傅东倪发现对方原本平和淡然的五官,此刻看起来竟然有点咄咄逼人的味道。   “你让他亲你了?”裴珩之轻声问。   “没有。”傅东倪说的是实话。   裴珩之再度抬手抚上她的脸, 这会儿她嘴角处已经有些微微红肿,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压抑着很深的情绪:“你脸上的伤也是他打的?”   傅东倪没回答。   裴珩之紧紧盯着她:“傅一,你真的打回去了吗?”   刚撒的一个谎就被当面拆穿, 傅东倪在他连番的质问下,脑仁儿一股一股地疼。   “能不能别再提他了, ”她已经很少再和人说类似承诺的话, 但她望着他的眼睛, 思忖两秒, 还是认真道, “作为你的伴侣, 裴珩之, 我会对你忠诚。”   裴珩之告诉自己,他现在已经和她在一起了,人要学会知足。   以她的性格, 能对他做出这种郑重承诺,说明她肯定已经斩断了自己和白焰之间的可能。   偏偏她这句承诺的前缀,却似燎原烈火,烧得他喉咙都在阵阵发痛。   “只是因为我们是伴侣吗?”裴珩之唇角弯起苦涩的弧度,有些绝望地问,“不是因为你喜欢我?”   听到喜欢这两个字,傅东倪微微一愣。   她错愕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裴珩之心口一窒,几乎喘不过气,一字一句帮她回答了:“傅一,你不喜欢我。”   她会做到身为伴侣应该做的,她正在这样做。   但这不过是源于基因,源于她刻在骨子里的责任感,而不是源于喜欢他。   认清这个事实后,一股莫大的悲哀笼罩住了裴珩之。   从前没有拥有她的机会,他可以做到不打扰,就远远地看着她,哪怕看到她和白焰拥抱接吻,哪怕看到她护着白焰的一举一动中毫不动摇的温柔爱意,可现在他和她结婚了,于是她和白焰之间所有的蛛丝马迹,对他来说,都变成了难以忍受的折磨。   为了传感器的事连日熬夜,裴珩之从会议室走出来时就已经有些精神不济,他本就是强撑,抱着小孩子般的心态,推了研究院众人的祝贺,想第一时间从傅东倪口中得到夸奖。   没想到她只字不提。   精神被击垮,眩晕感如潮水般涌来,裴珩之身体晃了晃,几乎要从伸缩阶梯坠落下去。   傅东倪眼疾手快地勾住了他的腰,如同当年的体育课上,她拉住了摇摇欲坠的他。   两人以一种栽倒的姿势滚进了飞行器的座椅里。   舱门自动关闭,空间变得狭小而逼仄。   Omega眼角强忍的泪意和苍白的脸色落在傅东倪眼底,格外清晰。   她抱着他,摸到他单薄的肩胛骨,内心涌起一丝无措。   说实话,她也不清楚自己对裴珩之到底是怎么的一种感觉,说不喜欢,她分明也会被他吸引,分明也会为他心软,说喜欢,似乎又够不上那种程度。   年少时曾轰轰烈烈地喜欢一个人却以惨痛结局收尾,她有点怕了再度陷入这般境地,也再没当年明烈的心气劲儿去重新喜欢一个人。   裴珩之对待感情太敏感,以至于让她连说谎打圆场都不能。   他从她怀抱里退出去,低垂的眼皮遮住了他的神情,只眼尾红红的,他以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歪倒在座椅边上,额头抵着飞行器的扶手,很轻很轻地呼吸。   傅东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终是于心不忍。   她叹口气,难得用商量的语气同他解释:“裴珩之,我们慢慢来好吗?”   裴珩之却恍若未闻,伏着脑袋,一动不动。   傅东倪眉心一拧,敏锐地发现不对劲,连忙伸手将人捞起,却见他脸色差得不像话,鸦羽般的睫毛下覆着一片乌青。   “你撑一会儿,我马上带你回去!”   她镇定下来,判断迅速,从飞行器的储物盒里拿出一颗荔枝糖,喂进他嘴里,随即给他系了安全带,自己坐到驾驶座,在许可范围内以最快的速度启动飞行器朝塞尼拉德庄园开。   整整十分钟的路程,她硬生生缩短到了五分钟。   到了庄园,她打开舱门将裴珩之抱下来,一路往医疗室的方向飞奔。   裴珩之头晕目眩,但意识还算清醒。   依旧是盛夏的季节,依旧是她迎着逆风和热浪,带着他往前奔跑,嘴里依旧是那颗甜滋滋的荔枝糖。   和当年如出一辙的场景,仿佛一双有力的手将他从死角中拉出来,将那些妒意和渴望一点一点压了下去。   裴珩之红着眼睛,将脑袋深埋进她的颈窝,喉结滚动两下,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下颌。   傅东倪将人送进治疗舱的前一刻,裴珩之才忽然抓住她的手,低声喊她:“傅一。”   “我在。”她很快回答。   裴珩之涩着嗓音:“可以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傅东倪有些犹豫,她不确定以他现在这个状态能不能一个人待着。   “我想自己调节一下,”裴珩之轻声说,“也许有些事,是我太心急了。”   他还记得董奕奕对他说过的话,他害怕如果当年白焰和傅东倪说分手真的存在一种隐情,而他没那个底气去赌她的选择。   所以太心急了。   太奢求了。   傅东倪见他坚持,没办法,只得点头同意。   她简单处理了下嘴角的伤口后,慢慢走出医疗室,外面正对着的就是一个小花园,这个季节茉莉开得正好,小白花一簇簇攒成一团,清香扑鼻。   傅东倪却没有心情欣赏,她走到石头砌的小桌椅旁,就着满园的景致,扶着额也蓦地生出些烦躁和茫然。   在她回首都星第一次见到裴珩之时,对方并没有表现出很热络的模样,所以她内心不倾向于他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上她。   可经过刚才,似乎事实与她想象的恰好相反。   她这边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杨星梧的身影出现在花园入口的方向。   “将军,可算找到你了!”杨星梧小跑过来,微微喘着气道,“管家说您在医疗室,我刚去看了眼,结果只有裴先生在里面,没想到你在这儿。”   傅东倪敛了神情,掀起眼皮,淡声问:“找我做什么?回执的时候席延为难你了吗?”   “那倒没有,是另有要事,”杨星梧恭敬弯腰,将手里的请柬双手呈给她,“陛下今晚在宫中设了庆功宴,说是庆祝传感器一事圆满解决,邀请将军和裴先生一同进宫赴宴。”   傅东倪翻了两下请柬,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种晚宴无非是各方势力在觥筹交错下笑里藏刀,她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致。   但陛下相邀,她不得不去。   沉吟片刻,她将请柬丢进杨星梧怀里,吩咐道:“你去和裴先生说一下这件事,让他准备准备。”   杨星梧刚想嘟囔一句“将军怎么不自己去说呢”,转眼便见傅东倪又不自在地接了一句:“顺便问问他,身体好些没有。”   得,原来是闹别扭了。   “不是我说你啊将军,”杨星梧没着急去找裴珩之,反而瞄了眼傅东倪,斟酌着开口,“裴先生脾气那么好,您还能和他吵起来,这种事没个十年脑血栓都干不出来。”   傅东倪闻言,长眉一挑:“谁说我和他吵架了?”   “不明摆的吗?”杨星梧分析得头头是道,“你俩一个黯然神伤,一个闷闷不乐,就起来走几步的事情,非要我去传话,这不是吵架了是什么?”   傅东倪嗤笑一声:“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啊,毕竟我也没谈过恋爱,”杨星梧真诚建议,“但如果很困扰的话,我觉得您可以找一个懂这方面的人请教请教,也许就豁然开朗了。”   傅东倪:“……”   这么一说,似乎还挺有道理,她解决不了的总有人能帮忙解决。   等将杨星梧轰走后,傅东倪重新坐下来,给季望发了一条星聊消息。   【傅:季望,有空没?】   晏初心思深,傅东倪一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找她,找也是自取其辱,左思右想还是季望适合,虽说季望谈的每场恋爱几乎都不会超过一个月,但总归是谈过的。   这个时间段差不多是用午餐的时间,季望很快就回了。   【季二:哟呵,肯正儿八经叫我名字,看来咱们傅将军这是有事相求啊。】   情况紧急,傅东倪没有计较他的阴阳怪气。   【傅:江湖救急。】   【季二:?】   【傅:我有一个朋友……】   后面的话还没说,季望几乎秒回了一句。   【季二:是你?】   【傅:……】   【季二:你怎么?身患绝症了还是命在旦夕?需要兄弟我帮你收尸厚葬吗?】   【傅:…………】   季望这人就喜欢得寸进尺,逮到对方的弱点,嘴上就不饶人。   傅东倪忍了又忍,按捺住回击他的冲动,干脆开门见山。   【傅:如果你一不小心把你女朋友惹生气了怎么办?】   【季二:哄呗。】   【傅:怎么哄?】   【季二:不对啊,这事儿你应该比我有经验啊。】   事实上傅东倪真不会哄人,也几乎没有哄过人,从前和白焰在一起,难免也有吵架摩擦,但白焰压根不需要她哄,真生气的时候直接和她针尖对麦芒,实在不行用机甲和她打一架,心里畅快了气也就消了。   可傅东倪想象不出她和裴珩之打架的画面,总感觉很惊悚。   所以才会在面对他时,偶尔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傅:能不能别卖关子,真江湖救急。】   【季二:你把嫂子弄生气了么?有多生气?】   【傅:说不上多生气,是我想做点什么表示。】   想做点什么,让他能开心一点。   不过后面这句,傅东倪没告诉季望。   季望那边像是在思考,隔了会儿才回消息。   【季二:要不你想想嫂子喜欢什么,送他礼物?】   【季二:我女朋友生气了我都这么哄的,买点她喜欢的送过去,包包首饰,或者浪漫的小物件,不过对您傅将军来说,至少得送套别墅送辆飞行器才配得上你的身份,这大手笔一出,甭管什么类型的妖艳贱货,估计都得叫你声爹。】   看到这几条消息,傅东倪支着下巴,眉心微蹙,在脑子里搜罗了一圈。   那么,裴珩之喜欢什么呢?   平时好像也没见他对什么表现出特别喜欢的样子。   非要说能称得上喜欢的东西,似乎只有……   傅东倪想了想,在心底得出一个清晰而笃定的答案。   我的肉.体。 第31章 秘密06 1+2更。   想归想, 傅东倪还没来得及实施计划,就被三王子晏安澄一道邀约提前请进了宫里。   陛下共有两子一女,但大王子和二公主都早夭, 如今膝下只剩一位三王子, 即使陛下还未明说,但他成为帝国皇储几乎是所有人默认的事。   近月来他动作频繁, 有心想在臣民面前多表现,争取更高的呼声, 傅东倪自然也成为了他拉拢的对象之一。   傅东倪原本是要回绝的, 但却突然得知原来晏安澄还邀请了晏初。   陛下疼爱晏初众所周知, 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所以晏安澄从小就对晏初有敌意,明里暗里的绊子使了不少。   晏初碍于陛下的关系, 也深知自己的处境,大部分时候都未将他放在心上,唯一一次和他起冲突还是因为季望被晏安澄意外波及了。   傅东倪怕晏安澄搞出些收不了场的幺蛾子, 便让管家给裴珩之知会一声后,换了身正式军服, 带着杨星梧先走了。   走之前, 傅东倪没忘记给裴珩之送去一套礼服。   东西虽然是管家置办, 但样式是她精心挑选的。   进了宫, 傅东倪才发现原来晚上的庆功宴陛下根本不会来, 整个晚宴几乎全权交予晏安澄接待安排。   为的是什么, 不言而喻。   想来宣布皇储人选之事已经为期不远了。   傅东倪刚从宴会厅进去, 一名身着皇室礼服的青年就热情地迎了过来:“傅将军,你终于肯赏脸了,想见你一面可着实不容易。”   傅东倪看了眼对方领口处的皇族徽章和那张与记忆中几乎无差的脸, 稍微低头,克制地向他行了一个礼:“王子殿下说笑了。”   “今天提前请傅将军来,主要也是想和你叙叙旧,”晏安澄笑着道,“毕竟都是一起长大的玩伴,这么久没见,我还想听你说说在厚朴星的见闻。不如将军随我移步偏厅,让我们先浅酌一杯?”   前几次进宫傅东倪都没见到晏安澄,这么算起来,的确许久不见了。   但她不觉得和晏安澄熟到可以叙旧的地步。   “恐怕要让王子殿下扫兴了,今天身体不适,不宜饮酒,下次如有机会,一定和殿下喝个畅快,”傅东倪客套应声,目光扫过空旷的宴会厅一圈,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没见到晏初子爵?”   晏安澄听到这话,表情僵硬了一瞬:“你管她做什么?”   傅东倪极淡地扯出一抹笑:“这不是想起来有点军需上的事需要她帮忙么,正好我最近忙,省了私底下去找她一趟。”   “我不知道,”晏安澄冷哼道,“要找她你自己去找。”   “那行,”傅东倪礼貌一颔首,面上虽带着笑意,眼底神色却凌厉了起来,“我就不打扰王子殿下了。”   说完,她转身的一瞬间就沉下了脸,随即朝杨星梧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探听一下情况。   晏安澄见此,气得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酒杯,高抬起手就要砸东西。   旁边的侍从连忙拦住他,劝道:“还请殿下息怒,务必谨记陛下的叮嘱啊。”   晏安澄咬着牙,盯着傅东倪的背影恨恨道:“要不是父皇让我拉拢她,就她这种帝国之耻的后代,还跟晏初那条可怜虫走那么近,多跟她说句话我都嫌恶心!”   侍从抚了额头上莫须有的冷汗,点头哈腰地附和。   而另一边,杨星梧问过一圈才知道晏初去后面的套房换衣服去了。   傅东倪接到消息后没有迟疑,在宫侍的带领下,快步穿过回廊,往后面下榻的套房走。   到了套房门口,她让杨星梧守在外头,自己抬手敲了门。   原本她还疑惑晏初好端端的换什么衣服,进去之后发现原来是这位子爵阁下被人耍了。   只见晏初繁复礼裙的后摆不知被什么利器划开,破开很大一块儿,从后面能看到大半截白生生的大腿,要是不看脸的话,还颇有点涩情的味道。   “哈哈哈,你这……”   傅东倪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没忍住大笑起来,语气揶揄:“晏三,你穿成这样,是准备在今晚的庆功宴上大秀舞姿吗?”   晏初开门后,又提着裙子走回床边坐下,懒懒道:“早知道你要来,就让你帮我带一身新的了。”   傅东倪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挑眉道:“怎么,晏安澄毁了你的衣服还不给你换的?这么缺德的?”   “我已经让侍从回家重新取了,不过我猜宫门的守卫看到他是我的人,肯定会横加阻挠,”晏初说,“晚宴前,我能不能把这身破衣服换下来都难说。”   傅东倪上下打量她一眼,嘁了声:“晏安澄这种小把戏,你都能上当?”   晏初指尖撩了撩栗色卷发,微叹了口气:“这不是没想到他会幼稚到这种程度吗?”   “那也确实,”傅东倪长腿微曲,在旁边的座椅坐下,“这位王子殿下做事,还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晏初斜她一眼:“你见过他了?”   傅东倪淡淡“嗯”了声:“打了声招呼,见我这块儿铁板不好踢,转眼就翻脸了。”   话落,她敛了神情,似笑非笑道:“我说,陛下这么多年来一直把你当成晏安澄的挡箭牌,你就不恼?”   这话是疑问,也是试探。   皇帝陛下知道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不成器,害怕立他为皇储之后,被各方势力裹挟,还没登上皇位就死在权势的洪流之中了,于是很早就开始帮他铺路。   晏初虽身为旁系,但也有皇位继承权,所以那位精明的陛下久不立皇储,又偏宠晏初,就是为了刻意造成迷惑假象,让那些拉帮结派的大臣们放一部分精力到她身上,帮晏安澄挡枪。   帝宠二字,不过明面上说得好听。   晏初闻言,望着傅东倪笑了笑,不答反问:“你希望我恼吗?”   两人对视片刻,看到了彼此眼中只有对方能懂的,丝丝缕缕难以辨别的神色。   傅东倪跟着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掀唇吐出两个清晰的字:“希望。”   晏初并不意外傅东倪的答案,但这种事不能由她提出来,她垂下眸,很深地叹息一声:“傅一,你让我好好想想。”   “别让我等太久,”傅东倪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漫不经心道,“我可不想跟着一个草包做事。”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傅东倪知道晏初听得懂,实际上她早就想和晏初好好谈谈,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而今天这场意外的恶作剧,倒是给了她这个契机。   正经事谈完,她还想谈点不正经的。   傅东倪伸脚踢了踢晏初:“来,把你大腿再露出来一点。”   “……”   晏初抬起头,用一种看变态的目光看着她,语气凝重:“傅一,你是有家室的人了。”   “有没有家室都不影响我帮你拍照留个纪念,”傅东倪往后站,摸出通讯器调出拍照模式,镜头对准她,“难得看你出次糗,还是被这么低级的路数算计,这不得和季二分享一下?他看到一定开心死了。”   晏初:“……?”   傅东倪拍完照之后,再度给季望发了条星聊消息。   【傅:想不想看晏初的艳照?】   一分钟后,季望的消息回了过来。   【季二:你哪儿来的?】   【傅:她现在和我在一起,机不可失。】   【季二:你确定是艳照?】   【傅:只能说尺度很大。】   【季二:操!!!这个逼在我面前装得跟菩萨似的,在你面前就骚得没边!!!】   【季二:这不公平!!!】   傅东倪瞥了眼对此毫无所察的晏初,继续不动声色地打字。   【傅:一句话,看不看?】   【季二:看!速发![愤怒]】   【傅:可以。】   【傅:先叫声爸爸。】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句。   【傅:用语音。】   这话发出之后,季望的状态栏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傅东倪也不急,慢慢等着。   她要让季望知道什么叫做天道好轮回。   果不其然,季望在纠结两分钟之后,咬着牙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爸爸!傅爸爸!傅东倪爸爸!这样叫你满意了吗!”   傅东倪点开语音,季望愤怒中夹杂着屈辱、不甘、期待、兴奋等情绪的声音猛地在整间套房回响。   傅东倪顿时身心舒畅。   【傅:勉勉强强。】   【傅:[图片.jpg]】   发完照片后,为防止他的辱骂影响心情,傅东倪直接把季望的消息拒收了。   旁边的晏初听到刚才那句喊“爸爸”的语音,眉头很轻地拧了下:“你在和季望聊天?他为什么喊你爸爸?”   “谁知道呢?”傅东倪面不改色地耸了耸肩,“可能是太感激我分享好图吧。”   -   直到晚宴开场,晏初的侍从才带着一身新的礼裙进宫来。   由于傅东倪到得早,不少陆续抵达的军官和旧贵族都一一过来向她问好,晏安澄在舞台中央高声赞扬着参与传感器升级任务的将官,以及林萨和陈院长,并且就此后对虫族的讨伐做出了慷慨激昂的计划。   傅东倪晃了晃手里捏着的红酒杯,有些心不在焉地朝宴会厅门口张望。   正殿里已经聚了不少人,留守在首都星的军官几乎都来了,不少人带了家属,她观察了一圈,席延一派的人来得最多,就连去年那位机甲选拔成绩第一名的少将军官也来了,和晏安澄正相谈甚欢。   只有裴珩之还没来。   是她选的礼服不合适,还是他真的不想见她呢?   傅东倪胡乱想着,愈发觉得这场宴会无聊。   正当她准备去找晏初时,一位剑眉星目的年轻人端着酒杯走到了她面前,朝她行了个军礼:“傅上将,我是瑞奇星第六区机甲舰队指挥官叶启,早听闻上将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来人正是那名近年晋升飞快的少将。   “你的名号我也略有耳闻,”傅东倪微微颔首,“席元帅眼光果然毒辣,有你这么一员猛将,实在是帝国之幸。”   若是换做其他军官,她这番夸赞必定令人惶恐,没想到这个叶启不仅不觉得受之有愧,反而笑得洋洋得意:“为帝国效力,本就是我等应该做的。傅上将可要好好守着厚朴要塞,一旦要塞失守,那整个帝国,恐怕都不会有上将容身之处了。”   他伸出手,和傅东倪轻轻碰了碰杯,眼神阴冷得宛如一条虎视眈眈的蛇:“而我,将取而代之。”   傅东倪听到这明显示威挑衅的话,不由重新打量了他一番。   对方五官神态尽显年轻,晋升太快带来的倨傲毫不掩饰,只不知怎的,他眼白有点浑浊,布满红血丝,像是没休息好。   叶启还等着傅东倪恼羞成怒的反应,没曾想对方只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勾了勾唇:“愿你能早日实现梦想。”   这时,晏安澄恰好宣布舞会开始。   周围的灯光暗下来,音乐声紧跟着响起,一双双人携手走进舞台中央,追光灯微微晃动,散落在宴会厅各处,捕捉各种温馨美好的画面。   傅东倪借机脱身,叫来杨星梧,想让她给裴珩之拨个通讯,反正今晚陛下也不在,如果他今晚不来的话,她也就准备走人了。   不过还没等杨星梧通讯拨出去,傅东倪眼尖地在宴会厅门口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她为他准备的白色礼服,袖口处用刺绣绘着一圈繁复的花纹,没了沉闷严肃的领带,精致而别出心裁的同纹领结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宛如谪仙,清冷又矜贵,笔挺而淡雅。   “不用拨了,他来了!”   她迅速落下这么一句话,眼底染上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随即穿过拥吻的人群,穿过舒缓的舞曲,快步朝四处张望的裴珩之走了过去。   傅东倪本就是这场晚宴的主角之一,再加上她本身就足够显眼,这会儿脚步骤然匆匆,连灯光也顿时追在她身上,为她线条利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暧昧的色彩。   裴珩之劳累过度,下午一直在补觉休息。   等他一觉睡醒,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不小心睡过头,傅东倪也没催他,他便猜测这场宴会应该不大需要他,本来也不太想去,直到看到傅东倪吩咐管家为他准备的礼服。   很合他心意的礼服,穿在身上尺寸也丝毫不差。   管家说,这是傅东倪亲自选的。   就这么一句话,上午他和傅东倪的那些不愉快便都被他深深地压在了心底。   于是他想着,她还是在乎他的。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便够了,没什么比和她在一起更重要。   步入宴会厅,裴珩之在舞池一众人群里寻找傅东倪的身影,没想到,倒是她先找到了他。   音乐和灯光在耳边流淌,裴珩之似有所察地回过头,便看见万众瞩目的帝国上将,穿着一身白色军服,肩膀带穗,挂满彰显卓越军功的勋章,纯黑领带束着衬衫领口,军靴过膝,披风曳地,军帽下五官如浓墨重彩勾出的几笔,湛蓝的眼睛望过来时,恍惚让人产生一种深情而专注的错觉。   裴珩之愣在原地。   傅东倪在他面前站定,缓缓提了提唇角,裴珩之出现的瞬间,终于让她觉得今天这场晚宴有了别样的意义。   “还生气吗?”她低声问。   之前的愤怒早已隐退,裴珩之极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在生你的气。”   “没生气就好。”   傅东倪压了压紧张的呼吸,深深看了他片刻,而后像所有邀请心仪Omega跳舞的Alpha一样,朝他稍稍弯腰,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递到他面前,动作青涩而诚挚。   “那么,”她说,“裴先生,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对方的声音里带着很淡的笑意,如同冬日暖阳,夏日香花,裴珩之觉得自己的耳朵仿佛被扎了一下。   这似乎是她发出来的和好的信号。   一股暖意从心底涌上来,裴珩之迎着对方直勾勾的眼神,弯了弯唇,刚要点头。   忽地,傅东倪伸出的手却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另外一个人握住。   “傅姐姐,我想和你跳舞。”   听到这个声音,傅东倪微微一愣,一抬头,正对上少年狡黠而充满恶作剧的目光。   她的眉头霎时蹙起,将手抽回来,声音发冷:“傅景州,你捣什么乱,滚一边儿去。”   叫做傅景州的少年也不恼,嘻嘻笑了两声后,做了个鬼脸:“这位先生一直不答应,我这不是怕你尴尬么。”   被这么一打岔,傅东倪发现裴珩之才缓和的神情似乎又有了凝固的趋势。   她忍不住在心底骂了声“操”。   转头看向始作俑者,语气含着些危险的意味:“你父亲呢?去找你父亲,别来烦我。”   傅蕴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大哥傅逸明,弟弟傅希明,傅景州就是傅希明的小孩儿,虽说傅家的长辈做事向来不厚道,但傅景州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小就喜欢黏她。   傅东倪原本不爱搭理他,但这小孩儿自父母离婚后总是一副惨兮兮的样子,于是那个时候她偶尔便和白焰一起偷偷带他出去玩,久而久之,小孩儿变得更黏她了,还是她调去厚朴星之后才渐渐没了联系。   上次她婚礼,正逢这小孩儿被他父亲送到了他妈妈那儿去,否则还不知道要怎么胡闹。   傅景州对她的恶声恶气都习惯了,眼神往旁边的裴珩之身上飘了一下:“傅姐姐,你和这个人真的结婚了吗?”   傅东倪不耐烦道:“当然结婚了,你父亲不也去参加婚礼了?”   “可是,”傅景州不怕死地又抓起傅东倪的手,指了指她的无名指,“为什么你手上没戴戒指呢?”   顿了顿,又说:“他也没戴。”   傅东倪一下被问住。   神情闪过一丝尴尬。   裴珩之为什么不戴她不知道,但她却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没戴。   和裴珩之结婚,最开始并非她的意愿,所以婚礼是由傅逸明和裴家一手操办的,连要在婚礼宣誓时给裴珩之戴上的戒指,也都是傅逸明挑的。   而裴珩之戴在她手上的那枚,婚礼结束换衣服时,就被她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这么久了,裴珩之居然一次也没有提过。   “傅姐姐,你和这个人真的是伴侣吗?”傅景州再次问了一遍。   对方话里话外对裴珩之的敌意让傅东倪觉得不舒服。   她眸色凛了凛,上前一步,牵住裴珩之柔润温暖的手时,傅东倪心口被烫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在傅景州不服气的目光里,铿锵有力地说:“当然。”   “还有,”傅东倪盯着他,厉声纠正,“他不叫这个人那个人,他的名字叫裴珩之,你应该喊他哥哥。”   这话刚落下,那边又有人在嚷着找傅东倪。   没办法,她警告地看了傅景州一眼后,和裴珩之打了声招呼,过去接了敬酒。   傅东倪走后,傅景州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他看着同样敛了神色的裴珩之,有些恶意地开口:“玩偶哥哥,抢了别人的Alpha,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 第32章 秘密07 1+2更。   裴珩之垂下眸, 目不转睛地盯着傅景州,脸上看不出情绪。   “怎么不说话呀?”傅景州绕着他走了一圈,打量着他身上的礼服, “这是傅姐姐给你挑的衣服吗?”   裴珩之薄唇抿了抿。   傅景州撇撇嘴:“不好看。”   他重新在裴珩之面前站定, 忽地又扬起一抹天真的笑容:“没有你穿玩偶服的样子好看呢。”   裴珩之眼皮一跳,暗暗攥紧了拳头, 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骗得了傅姐姐,却骗不了我。”傅景州仰头看着他, 大眼睛里有种近乎逼迫的纯粹,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是怎么伪装自己, 阴魂不散地跟着傅姐姐的吗, 玩偶哥哥?”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裴珩之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傅景州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   对方沉默不语的模样渐渐和他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   傅景州刚满十二岁时, 父母就离婚了,双方的财产争夺战闹得人尽皆知,压根顾不上他。   他便收拾了自己的小书包离家出走, 最后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下意识去投奔傅东倪。   那时傅东倪还在军校, 他本来是见不到人的, 好巧不巧正值暑假, 傅东倪和傅蕴说了不回家。   他敲了公寓的门, 但傅东倪不在。   于是他就在门口等, 直到傍晚时分, 才看到傅东倪和一个男生说说笑笑地回来。   那个男生正是白焰。   傅景州眨巴着眼睛向傅东倪表达出不想回家的想法, 她说什么也不干,转眼就要给他父亲拨通讯。   是白焰按住了她的手。   他安抚了傅东倪的不耐烦,弯下腰摸摸他的脑袋, 粲然一笑,而后凑近他耳边,轻声说:“看在你也这么喜欢她的份儿上,我就收留你一阵吧。”   在傅景州心里,傅东倪已经是全帝国最厉害的存在了,可这个叫做白焰的Omega,看着瘦骨伶仃似的,却是唯一能在机甲赛场上赢过傅东倪的人。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有人能跟上傅东倪的脚步,站在她身边和她并肩。   偏偏就是这么个实力强劲,令人惊艳的Omega,居然也会收起性格里所有的尖刺和棱角,在傅东倪面前,露出最柔软的部分。   越是看得多,他越觉得世上没人能比白焰更爱傅东倪,更配得上傅东倪。   住在傅东倪公寓那段时间,傅东倪和白焰出去玩都会带他。   小区出门不远处有家奶茶店,每到夏季,为了推新品招徕客人,都会请兼职的大学生站在外面当水果人形玩偶,有时候是草莓,有时候是桃子,有时候是荔枝,新品推出期,每天不定时限量送奶茶。   他们每次出去,恰好都能赶上奶茶店的免费赠送活动,也恰好都是那个荔枝玩偶出现的时候。   傅东倪一般都直接略过,那天是他嚷着要喝奶茶,她懒得去买,于是从荔枝玩偶的手里接过了一杯。   傅景州注意到那只荔枝玩偶对待傅东倪和对待其他人,完全是两种态度,即使玩偶不能说话,不会做表情,但小孩儿对这种细微末节的对比有种天然的直觉。   荔枝玩偶给傅东倪的那杯奶茶,果肉尤其的多,他还是初次喝到这么诚意满满的奶茶。   以至于他想再回去要一杯。   一回头,正好撞见荔枝玩偶取下了头套,用纸巾擦了擦被闷得满是汗水的额头,那人一头银发尤其显眼,淡金色的眸子在烈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那时傅景州还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明明是天之骄子,却穿着一身厚实的人偶套装,顶着三十几度的炎热天站好几个小时,然后端着一杯不知道会不会被接过的诚意满满的奶茶,等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路过的人。   直到再次看见裴珩之。   他才知道一个人居然能阴魂不散到这种地步。   傅景州咬着牙道:“你不觉得这种插足别人感情的行为很恶心吗?”   裴珩之低了低金眸:“我只是给她送一杯奶茶而已,她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算哪门子的插足?”   末了,声音里似乎含着很淡的自嘲。   那个时候,他不过是太想她了。   想到大热天去奶茶店做人偶兼职,就为了给她递上一杯解渴的奶茶,得到她一句礼貌带笑的“谢谢”。   如果不是傅景州回头,甚至没有人能够发现他。   傅景州气鼓鼓地指责:“你明明知道傅姐姐喜欢的一直都是白焰哥哥,居然还不要脸地利用法律和她结婚!”   空气静默一秒。   裴珩之眼神一顿,一字一句道:“是白焰自己要和她分手的。”   “那你也不能趁虚而入!”傅景州怒视着面前的青年,“你无耻!”   “无耻么……”   裴珩之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随后很浅地弯了弯唇,朝他微笑:“或许吧,只要能得到她,我还可以更无耻一点。”   “你——”傅景州没想到裴珩之居然完全没有被拆穿的羞愧,一时气得跳脚,“我要和傅姐姐告状!我要向她揭露你的真面目!”   “你试试。”裴珩之说。   分明是平和的语气,却硬生生让傅景州听出了一丝警告意味。   这时,傅东倪终于得以脱身,等她放了酒杯再走回来,便见傅景州一张稚嫩的脸上满是恼怒,看着裴珩之恨不得喷出火来。   反观裴珩之,紧握的拳连骨节处都泛着青白。   她蹙了蹙眉,还未开口说话,傅景州指着裴珩之的鼻子就道:“傅姐姐,你怎么留这么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在身边啊,你知不知道他觊觎你好久,躲在暗处就等着你和白焰哥哥分手——”   “傅景州!”傅东倪还没忘这是在宫宴上,她压低了声音呵出一声,“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傅景州瞪着眼。   傅东倪拎着他的衣领走到角落处,微眯了眯眼,憋着火道:“你再无理取闹,我就把你从宴会厅扔出去!”   傅景州崇拜傅东倪归崇拜,这会儿见她眼底一点儿温度都没有了,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但他仍是嘴硬:“我不管你和白焰哥哥为什么分手,可这个人就是不行,他是坏蛋,他配不上你!”   傅东倪彻底恼了,面无表情地逼近一步:“他配不配,行不行,你没有资格来评判。”   她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语气带了些阴沉:“我说了才算。”   顿了顿,她拍了下小孩儿吓得惨白的脸,皮笑肉不笑地说:“不想叫他哥哥,叫嫂子也行。如果你记不住,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记住,听懂了吗?”   语落,她不想再管傅景州,过去拉起裴珩之的手,脸色缓和了些:“抱歉,小朋友不懂礼貌,让你受委屈了。”   裴珩之抿抿唇,没说委屈,也没说不委屈。   傅东倪见此,心底歉意更深了,干脆道:“走吧,这儿待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带你去看看别的。”   “好。”   这回裴珩之听话地点了头。   明明被无礼冲撞,他却还是这么顺从,傅东倪皱着眉,牵着他的手愈发收紧了些。   站在原地的傅景州眼睁睁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敢怒不敢言,正当他也准备泄气转身时,看见那个为他所不齿的新嫂子微微回了下头,随即弯着眉眼,朝他无声地笑了笑。   傅景州目瞪口呆,一股闷气堵在胸口,恼得直跺脚:“无耻无耻!太无耻了!”   收回目光后,裴珩之笑意消散,眼底蕴着些许清寂的光。   饶是他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傅景州说的那些话,的确像跟刺一样扎进了他心底。   傅东倪拉着一言不发的裴珩之一路往外走。   再在里面待下去,一时半会还真清净不了。   夜风吹拂,傅东倪军服上的金穗轻轻摇晃,她侧头注视着裴珩之,斑驳的宫灯照在他脸上,对方浓密长直的睫毛一直低低垂着。   看起来似乎不想和她说话。   裴珩之很少有这样的时候,除非是涉及到了白焰。   虽然他上次和她说并不介意她和白焰的过往,但傅东倪隐约察觉到那似乎不是真话。   Alpha和Omega之间的结合,极具排他性,尤其是在标记期。   她身上沾了别人的信息素,即使并非她本意,但这件事对裴珩之而言,显然不甚尊重。   傅东倪心里头渐渐有了答案,脚步一停,站定,抬手强行掐起他的下颌,逼着他直视自己:“傅景州是不是和你说了我以前的事?”   裴珩之想要躲闪,傅东倪箍着他寸步不让,Alpha的强势在这种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   挣了挣,无果,他只好迎着她的目光,声音清凌凌的:“你想我怎么回答?”   “不需要你回答,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些已经过去了,”傅东倪捧着他的脸,低声道,“裴珩之,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黄金树被风吹得沙沙响,宴会厅的喧嚣热闹被她隔绝在身后,她湛蓝的眼睛里,仿佛簇着火焰:“上次那部没能看完的电影,你应该很喜欢吧?等庆功宴结束,我想再和你去电影院重新看一遍。”   傅东倪低头,亲了亲他薄薄的眼皮,缓声强调:“这回去私人影院。”   裴珩之愣了愣,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件事:“可你不是不喜欢看那部片子吗?”   当时她还差点睡着了。   “原本不喜欢,”傅东倪像亲上瘾似的,又在他唇角啄了一下,低声笑道,“但尝试之后才发现,真的很好看。”   不知怎的,裴珩之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些意有所指的意味儿。   他闭上眼,当做她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傅东倪摸摸他柔软的头发,耐心地安抚:“不生气了,行吗?”   裴珩之张了张唇,想说话,却被她探出的大拇指在嘴唇上点了点,像是通知,却又透着丝几不可察的紧张:“我现在要亲你了,如果你还生气,那就推开我。”   裴珩之还未反应过来,对方略带薄茧的指腹就按住了他的后颈,充斥着些许酒意的吻跟着落了下来。   她仿佛刻意不想给他思考的间隙。   这个吻激烈得不容拒绝,裴珩之感觉舌尖都被她吮得有些发麻,压抑而滚烫的呼吸在唇齿间纠缠。   还生气就推开她?   裴珩之迷迷糊糊地想,就这架势,他能推开得了吗?   几缕星光飘过来,两人的侧脸轮廓阴影深重,他被亲得脑子都在开始升温,忍不住抱住她的腰,微仰着下颌配合地加深了这个吻。   傅东倪知道了他的答案。   一时间心头微微发热。   她松开他,看着对方喉结滚动,嘴唇殷红,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可是第一个享受我这种待遇的人,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你身上了。”   裴珩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今晚的一系列举动竟然都是在哄他。   从前的傅东倪好像真的不会干这种事。   他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微红,本来还想再亲亲她,刚抬起头,宴会厅的方向陡然传来一阵划破夜空的尖叫声。   “啊——怪物!有怪物!!!”   紧接着就是砰砰几声枪响,以及从门口方向一涌而出的惨叫着的人群。   与此同时,宫廷里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微变。   傅东倪当机立断,指了个方向,叮嘱裴珩之:“杨星梧就在那边候着,你先去找她,不要乱跑。”   说着她就要转身。   裴珩之扣住她的手腕,急道:“那你呢?你去哪儿?”   “我得进去确认一下情况,”傅东倪说,“晏初还在里面。等我,”她抽出手,飞快地在裴珩之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我很快回来。”   傅东倪朝着发生混乱的方向跑去,抓住迎面而来的一个人,刚要问他情况,便听见宴会厅里传来类似于昆虫翅膀震动的摩擦声。   傅东倪瞳孔瑟缩。   几乎一瞬间,“虫族入侵”四个字就迸入了她脑海里。   很快,像是验证她的想法一样,宴会厅上方“轰”的一下破开一个大洞,一只通身黝黑,呈现半孵化半成型的机械甲虫挣扎着从一颗已经被撑变形了的人脑里爬了出来。   明亮宫灯的照耀下,那团已然不成人形的容器一身军服尤其显眼,肩章的花纹彰显着他少将军衔的身份。   居然是叶启被虫族寄生了!   刚刚还百般挑衅她的青年少将,转眼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傅东倪背脊霎时窜上一阵寒。   只见那只机械甲虫扑着翅膀抓住离它最近的一个人,转眼就将其吞噬得一干二净。   在获取新的养分之后,它的体型开始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得庞大起来,一对触角翕动着,大张的口器锋利尖锐,眼里发出暴虐的光。   皇室近卫军站成一排,端着配枪一枪枪打在它身上,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它却毫发无损,反而近卫军被它吐出的一口黏液喷在身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眨眼间就被腐蚀得只剩一具骨架。   叶启怎么被虫族寄生的傅东倪不知道,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她视线扫过一圈,没看到晏初和傅景州等人,只得先迅速给杨星梧拨了个通讯:“你立刻派人去把Ihctil运过来,停放地点C区塔辽山,坐标26,78,速度要快。”   杨星梧那边显然也知道了情况,听到“C区塔辽山”几个字,她立刻反应过来傅东倪要干什么,震惊得几乎失声:“将军,您不会是想亲自去引开那只机械甲虫吧!”   傅东倪一边往飞行器停泊的方向跑,一边冷声分析道:“除了我和你,你认为这里还有人能对付得了这玩意儿吗?再让它这么吃下去,整个首都星都将损失惨重!”   “只有Ihctil的特效磁轨炮能击溃它的防御,”她语气加重了些,“我必须要将它引到塔辽山无人区去,才可以使用磁轨炮作战。”   “杨副官,”她说,“我只能拖住十分钟。”   即便人类智慧所带来的科技已经能有效对付虫族,但星球本身却是脆弱的,无法承受那些具有强大威力的攻击,粒子炮等手段只适用于银河作战。   再者首都星不允许机甲横行,即使大部分人都有着自己的私人机甲,但都被政府禁止装填杀伤力过强的破坏性武器。   除了她的Ihctil,短时间内,几乎没有能对付眼前这只巨型机械甲虫的有效作战方式。   毕竟谁都想不到,防守严密的首都星竟然会出现虫族!   傅东倪挂了通讯,用感应钥匙启动飞行器。   她驾驶着飞行器调头,快到达那只机械甲虫附近时,在一处隐蔽的地方缓缓降落,机械甲虫没注意到这边,它一连吃了好几名近卫军,肚子涨得愈发大,连翅膀的振动频率都减慢了。   傅东倪从飞行器储物箱里摸出一把备用机枪,随即拉开舱门,在它翅膀张开的瞬间,一梭子弹打上去,精准命中藏着它坚硬外壳之下的柔软内脏。   弱点被侵犯,机械甲虫喉咙中发出愤怒的低吼,它竖起触角,迅速找到了击伤它的人。   虫族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这样的攻击不过是短暂延缓它的行动,只有击碎它们的脑仁,虫族才会彻底死亡。   傅东倪深知这个特点信息,在机械甲虫朝她飞冲过来的同一时刻,驾驶着飞行器往塔辽山飞去。   机械甲虫果然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在后面穷追不舍。   它进化得很快,就这么一会儿,身型又鼓胀了几分,这么一前一后的追赶,飞行器在它面前,变得渺小得不像话。   只要被它追上,恐怕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   傅东倪咬紧牙关,将飞行器的速度提到了极限。   她得留时间给杨星梧她们运送机甲到坐标地点,所以不能立刻在塔辽山停下,还得找出脱身的办法,从飞行器安全过渡到机甲上。   傅东倪遛着那只机械甲虫在塔辽山附近盘旋,脑子同时飞速运转。   随着机械甲虫消化掉那些养分,它的飞行速度也越来越快,十分钟后它将完全进化。她算着时间,在九分三十秒的时候,通讯器终于传来杨星梧的回执。   “将军,Ihctil准备完毕!我们也撤离完毕!”   傅东倪回了一句“收到”,准备最后一个全速俯冲,借着机械甲虫攻击飞行器的机会,跑出五米,利用机甲的抗腐蚀能力做掩护,启动机甲防御。   这五米花费的时间至关重要。   只要慢一秒,她都将在机械甲虫的攻击黏液下被腐蚀得一干二净。   飞行器舱门打开的瞬间,傅东倪一个滚地起身,朝Ihctil的方向飞奔。   “三。”   “二。”   意料之外的,最后那个“一”还没数出来,傅东倪侧面便涌现出一股极为恐怖的压迫感。   腐蚀液的恶臭几乎令人作呕。   傅东倪看见逼近的机械甲虫,错愕地瞪大眼。   它居然极聪明地绕开了飞行器,直直地锁定了正确的攻击目标。   只有高等级虫族才会拥有神智和思考能力,这居然是一只危险程度SSS级别的机械甲虫!   前路被堵死,再想靠近Ihctil几乎不可能了,傅东倪拼尽全力地往飞行器的方向一闪,对方锋利的口器瞬间刺穿了飞行器的机身。   唯一的掩体被摧毁,周围都是山头平地,再也没有可做掩护的地方。   冷静如傅东倪,也几乎生出一种今天要葬身于此的恍惚感。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静谧的苍穹中忽地涌现出数十架飞行器,每台飞行器都利用发动机发出了巨大的噪音声浪。   那只巨型机械甲虫在听到这些噪音之后,难受地张开口器,以高分贝的怒吼回应,它似是被激怒,很快转换目标,下意识挥动翅膀,龇牙咧嘴地以一种猛冲的姿势朝那些盘旋的飞行器进攻。   傅东倪得以喘息,重新奔向Ihctil,进入驾驶舱,戴好头盔。   她一面用信息素链接中枢系统,一面接通了杨星梧的通讯:“辛苦了,让飞行器撤退,剩下的交给我。”   “将军,恐怕撤退不了了,”杨星梧惊慌的声音从通讯耳机传过来,“那只机械甲虫追的飞行器,不是军队的人,是裴先生在驾驶!”   傅东倪瞳孔骤缩,忍不住骂了一声:“谁让你将他牵扯进来的!”   “这个噪音干扰计划就是裴先生提出来的,”杨星梧说,“可我没想到,那只该死的东西偏偏挑中了裴先生攻击!”   傅东倪迅速冷静下来,直接掐断了通讯。   虫族不会随便选择攻击目标,肯定是因为所有飞行器驾驶者里,只有裴珩之的飞行器没跟上速度。   “Ihctil,全机自检完毕,请确认启动。”   与中枢系统链接的那一刻,机械的系统音清晰响起。   傅东倪眼神一凛,将操纵杆一拉到底,沉声启唇:“确认。”   话落,机甲骤然启动,舒展全形态,朝那只追着飞行器的机械甲虫冲去。   傅东倪直视前方,目光坚定,低喃出声。   “裴珩之,别怕,我来了。” 第33章 玄机01 5.22   沉黑的夜渐渐被一簇簇光点亮, 整座城市都陷入了被不明怪物吞噬的恐慌之中。   先前的十几架飞行器已经全速撤退,只余下一架左右横飞,有些狼狈地躲闪着巨型机械甲虫的攻击。   裴珩之并非训练有素的军人, 飞行器越开越快, 眼前视野似乎都进入模糊的状态,可身后的机械甲虫还穷追不舍, 如果他停下,整个人连带着飞行器恐怕都得进它的肚子里。   不能停, 我得活着……   裴珩之不断在心底默念着这句话, 身体极限之下, 他咬着牙再度加速, 绕着整个塔辽山转圈。   然而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低空飞行器的速度和已经完全进化的虫族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裴珩之已然拼尽全力,可身后的机械甲虫却还是轻而易举地横在了他面前。   透过飞行器的前窗, 他能清楚看见这只被激怒的虫族蠕动着巨大的头颅,身上的腐蚀液一滴滴地啪嗒落下, 翅膀振动, 它口器大张, 发出刺耳怪叫, 一团绿色的黏液在它黑黢黢的口腔里若隐若现。   下一秒, 那团黏液散成无数小点, 密集地朝着飞行器的方向喷了过来。   裴珩之呼吸一窒, 头皮发麻,他用最快速度偏转了飞行器的方向,饶是如此, 还是没能完全躲过腐蚀雨的袭击。   飞行器粘上黏液,顿时发出“滋滋”的腐蚀反应声响。   严重故障之下,整个操作系统都开始失控,前窗受损,猛烈的狂风灌进来,有安全带的庇护,裴珩之紧急抓住座椅,飞行器像被从空中击中,直直地向下急坠。   强烈的失重,让裴珩之脑袋混沌,几乎没办法再思考。   但他不甘心,不甘心连句喜欢她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就这样陨落。   风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像一把把冰刺的小刀割在皮肤上,裴珩之手背青筋暴起,凭着强烈的求生意志,按下了飞行器坠落保护。   几乎在同时,飞行器顶部忽地打开一张巨大的缓冲伞,大大延缓了坠落趋势。   但也只是延缓而已,由于启动时间太晚,和地面的距离又太近,并不能做到完全降速。   裴珩之绝望地阖上眼,几乎已经做好了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准备。   做到这一步,他已经别无他法。   死亡的预感侵袭过大脑,一瞬之间,他想了许多,前半生经历过的一切,都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轮播一遍,而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傅东倪那张浓墨重彩的脸,她朝他一笑,于是所有的不美好都被冲淡。   他像是有感应般,努力在减弱的风势里睁开了一条眼缝。   然后便看见,他的Alpha,操纵着那台流淌着美丽金属色的Ihctil,划破燃着星火的夜色从天而降,伸出机甲左臂,开启保护罩,在他坠地前,稳稳接住了他。   那一刻,裴珩之听到了灵魂战栗的声音。   傅东倪手指在操作屏上飞速移动,在确认裴珩之安全后,机甲左臂轻轻护住他的身体,同时右臂蓄能,朝着机械甲虫的方向射出一排镭射炮。   “轰轰”几声,机械甲虫引以为傲的防御皮肤被炸得皮开肉绽,一坨坨猩红的肉块从半空掉落山石处,瞬间将地面腐蚀出一个凹洞,它痛苦地低嚎一声,用坚硬的翅膀将自己包裹。   傅东倪知道这是它自愈保护的举动,外壳防御最大化,磁轨炮的攻击对它来说也不过不痛不痒。   她没再尝试继续无谓攻击,而是趁着这段时间,链接裴珩之那边的通讯。   “裴珩之,能听到我说话吗?”   通讯器那头几声嘈杂过后,裴珩之尤带着颤声的嗓音清晰传了过来:“……能。”   “能就好,你听我说,”傅东倪一边操纵着机甲往远离机械甲虫的方向飞离,一边冷静地告诉他接下来的计划,“这只甲虫损坏的身体很快就会恢复,在这段时间里,我会将你送去安全区域,杨星梧会在坐标地点接应你。”   “有需要我做的吗?”裴珩之问。   “有,两件事。”   不知怎的,他从傅东倪停顿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很淡的笑:“一,在安全的地方等我一起回家;二,可能要麻烦你帮我再修一次机甲了。”   裴珩之还没来得及思考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机甲霎时加速。   但这次没有先前那种窒息感,他被Ihctil稳稳地托在掌心,仿佛呵护什么珍宝一样,隔绝了前方刀割般的狂风,也甩开了身后彻底进入狂暴状态的巨型机械甲虫。   片刻后,机甲落地,裴珩之从左掌跳下去,毫不犹豫地上了杨星梧前来接应的飞行器。   他知道现在不能拖傅东倪后腿,最应该做的是确保自己的安全。   等他登上飞行器,再回头去看傅东倪那边,只一眼,他连心跳都差点停止。   那只机械甲虫居然不知何时追了上来,Ihctil将他送到地面那一刻,它也同时举起两条尖锐的前足,狠狠贯穿了Ihctil的腹部。   从他这个角度望去,机械甲虫近乎贴在了Ihctil的后背上,黏液一股一股地从它口器里喷射,Ihctil纹丝不动,一直用身躯抵挡着它的攻势。   直到飞行器顺利启动,升入高空。   也是这时,他才明白傅东倪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她在以Ihctil为代价,换他的安全撤离。   裴珩之系安全带的手一下顿住,近乎错愕地睁大了发红的眼。   杨星梧见此,大惊失色:“裴先生,请系好安全带!”   裴珩之完全听不到其他声音。   “傅一!”   他趴在侧窗上,死死攥紧拳,盯着傅东倪的方向,带着哭腔喊出一声。   “别哭。”   傅东倪低哑的声音陡然响起,裴珩之颤抖着手拿出通讯器,才发现刚才和傅东倪的通讯一直没被掐断。   他听见她说:“荔枝,Ihctil因你而生,自当,为你战死无悔。”   傅东倪重复了一遍:“别哭。”   话音坠地后,她从显示屏里观察外面的情况。   整个机甲都被机械甲虫缠住,无法动弹,系统的损坏提示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耳机里响起,她干脆摘了耳机。   甲虫的两条前足扭动着,妄图由下至上将Ihctil切成两半。   傅东倪察觉到它的意图,冷笑一声:“做梦!”   她将操纵杆拉到底,信息素释放浓度不断加大,而后手指飞快地在操作台输入了最高指令:“开启机甲冷却。”   随着指令出口,冷却器以极快的速度充斥机甲全身,连带着那两条前足和机械甲虫的腹部都结了一层冰冻之霜。   甲虫感知到危险,想要逃离,但傅东倪并不给它这个机会。   借由它后撤的力道,同时操纵Ihctil一跃而起,甲虫和两条前足硬生生地被撕扯了下来,混杂黏液的血一股股四散而开。   傅东倪知道现在正是攻击的好时候,于是肩膀变化射击形态,趁机蓄能特效磁轨炮,在甲虫再度自愈的瞬间,一炮朝着它的脑袋精准无比地轰了过去。   甲虫缩起身体防御,但只能护住至关重要的部位,磁轨炮将它的半个头部都炸开了。   遭受重创,甲虫喉咙中发出刺耳的尖啸。   傅东倪乘胜追击,不断释放信息素,同时切换近战,右臂聚起一柄用能量体塑形的光刀。   Ihctil和傅东倪几乎融为一体。   她眉间闪过狠厉,光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在甲虫仰起脖颈嘶叫的间隙,狠狠割下了它的脑袋。   甲虫头身分离,一颗热气球似的脑袋砰的摔落在地上,黑绿色的黏液将周围的土地腐蚀得冒出阵阵青烟。   傅东倪这回没再给它自愈的机会,Ihctil扑过去,光刀竖起来,朝着它脑仁的位置,一插而进。   机械甲虫凄厉的低吼声响彻整片苍穹。   最后又在傅东倪利落贯穿它脑仁的时刻,骤然平息。   “Ihctil高度损坏,Ihctil高度损坏,请驾驶员迅速撤离机甲舱。”   傅东倪喘着气,刚捡起耳机,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冰冷系统音。   她嘁了声,在机甲折叠收缩的同时,找了个干净的位置,开启舱门跳了下去。   塔辽山的土地大部分都被腐蚀了,空气里满是甲虫残肢的恶臭,以及热度扑脸的硝烟味。   从前都是在太空或者废土作战,出机甲也都会穿防护服,这还是傅东倪第一次直面虫族的“体味儿”。   她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这他妈也太恶心了。”   傅东倪站在原地,一边用通讯器给杨星梧发坐标位置,一边恶寒地耸了耸肩。   杨星梧的飞行器很快过来。   在看到傅东倪的那一刻,杨星梧嚎出一声,作势要过来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裴珩之呢?”两人上了飞行器,傅东倪蓦地问道。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他。   “将军真是偏心,”吐槽归吐槽,杨星梧还是伸手指了指,“裴先生就在那边的平地处等着将军您呢!”   距离并不远,眨眼间飞行器就落了地。   傅东倪拉开舱门,刚下伸缩梯,抬头的那一刹那,高山地区聚拢的雾气忽然晃了下她的眼。   裴珩之就站在前面,那双清澈的金眸在雾气中极轻地眨了眨。   “对不起,”傅东倪站直身体,凝望着他,“Ihctil被我毁了。”   裴珩之摇了摇头:“不用……”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最后在她面前停下,微微抬着下颌,脑袋凑向她,眼睛里仿佛蒙了一层淡淡的水汽:“傅一,你永远也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   潮气四涌,他们呼吸声交缠。   身后是腐蚀的塔辽山,是血腥的尸体残骸,是熏天的味道,是陌生的人群。   但那又怎么样。   裴珩之想,我现在就要吻她。 第34章 玄机02 5.23   傅东倪还没来得及反应, 裴珩之的手便细细抚过她的唇瓣,柔润的指腹慢慢往后滑,他的指甲刮蹭她敏感的耳廓, 随即微微勾下她的脑袋, 忽而仰头。   傅东倪猝不及防,有点错愕。   嘴唇上传来的触感柔软又冰凉, 还带着轻颤。   彰显着对方惊慌失措的内心。   裴珩之向来是平和冷静的,即便生气, 也几乎不会像这样情绪失控。   这个吻不含情.欲, 更像是为了感受她, 她在里面尝到了他的庆幸和后怕。   傅东倪想了想, 没有推开裴珩之。   以一种放任的态度,让他用这种方法在自己身上寻求安抚。   杨星梧极有眼力见儿, 在看到裴珩之凑上去的瞬间,就遣着周围等候的人回避了。   裴珩之听见身边渐渐归于寂静,他单手勾着傅东倪的脖颈, 另一只手捉着她的手腕,圈在自己腰上。   唇和唇紧紧相贴, 他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 然后伸出一截红润的舌, 沿着她的唇线一点一点地描绘。   裴珩之的吻仍显青涩, 每个动作都是循着本能。   他感觉到傅东倪的放纵, 于是亲得愈发肆无忌惮, 寻找到她唇缝的空隙, 舌尖探进去,大胆而试探地舔了舔。   傅东倪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一时间背脊都绷了起来, 搭在他腰侧的手稍稍用了些力道。   平时私底下撩拨她也就算了。   她经不住,也还能反客为主。   可现在……   傅东倪掀了掀眼皮,瞥见前方有光闪烁。   她在心底极为遗憾地啧了声,在他更深地和她纠缠时,按住他的腰,往后躲了下,将他扯开一段距离。   裴珩之被迫从这个吻里抽离,他睁着迷蒙的眼,有些不满她的躲闪,炙热的呼吸尤带着急促的轻喘。   他被傅东倪握着肩膀,只好蹙着眉望着她,漂亮的眼睛里一片潮湿水雾:“我亲得你不舒服吗?”   对方的声音透着一丝沙哑,带起细微的电流,听得傅东倪差点就忍不住回吻他。   她有些受不了地别开眼,深吸一口气,扣住他白皙的后颈,瘦削的手拨了两下他柔软的银发。   “傅一,”裴珩之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额头贴了贴她的脸颊,内敛的眸子亮闪闪的,“你喘得好像有点急。”   傅东倪闻言,不由失笑:“知道为什么吗?”   裴珩之轻轻摇头。   傅东倪舔了舔湿润的嘴唇,意有所指地吐出两个字:“刺激。”   她的目光从他疑惑的表情上移开,而后轻轻扭着他的脑袋往后转,使他能看到后面半空中的无人机。   “上面装了摄像头,应该是有记者来了。”她调笑般开口,声音低低的,“裴先生挺英勇啊,当着全帝国的面儿勾引我。”   虽说是箍着人扭头的动作,但她的手一直半捧着裴珩之的脸,让无人机的摄像头无法拍到他全部的面容。   见到那些一闪一闪的光点,裴珩之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瓷白的脸腾的爆红,连带着背脊都僵硬住。   他耳尖微动,迅速将脑袋转回来,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行为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么,”傅东倪提了提嘴角,“我估摸着他们该拍的应该都拍到了。”   “那你应该早提醒我,”裴珩之眸中闪过一丝懊恼,想到什么,小心问她,“这种视频流传到社交平台上,会对你有影响吗?”   听他前一句,傅东倪还以为他在羞耻于刚才众目睽睽之下的那个吻,谁知他居然是在担忧被拍到的话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她心头蓦地一软,拽着他的手腕将人重新拉回来。   “有也没事,”傅东倪避开摄像头,牵着他往飞行器里走,“军务处那边会处理的。”   话落,她的通讯器忽地响起。   傅东倪接起来,杨星梧迅速汇报道:“将军,皇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又出现了一只虫族,让我们立刻回去!”   “又出现一只?”傅东倪也惊了一瞬,“怎么会这么多?”   杨星梧:“这我就不知道了,皇宫那边没说明情况,只让我们赶紧回去处理。”   傅东倪皱着眉:“伤亡如何?”   杨星梧:“据说新出现的这只虫族暂时还没有造成伤亡。”   没有伤亡,说明那玩意儿很可能还没孵化成功。   Ihctil目前高度损坏,能否修理还未知。   即使在那只巨型机械甲虫出现后,整个首都星的机甲师已经全部待命,开始紧急装填机甲的武器,但这种事毕竟和修理机甲一样,都需要时间。   这时候如果再出现一只危险程度SSS级的虫族,还真有点吃不消。   傅东倪稍稍缓了口气,吩咐道:“你回禀皇宫那边,就说我马上到。”   裴珩之也听到了通讯的内容,当即敛了神色,和傅东倪一起朝皇宫的方向赶去。   两人抵达皇宫后,傅东倪顾及着裴珩之的安危,便让他留在了飞行器里。   她自己一边往宴会厅走,一边侧头询问前来接应的近卫军侍卫长。   一路往前,她才发现原先躲到避难广场的人已经被全部疏散。   傅东倪眉心拧了拧。   虫族出现原因还未可知,那么今日宴会厅所有赴宴的人都有被虫族寄生的嫌疑,包括她自己。   就这么贸然放人离开,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询问之下,才知道做出这个决定的是晏安澄。   那也就难怪了。   “王子殿下用这种方式处理突发情况,陛下和席元帅怎么说?”傅东倪继续问近卫军侍卫长。   侍卫长闻言,额头上冷汗直冒:“自虫族出现后,席元帅就不知所踪了,而陛下那边,还、还没说……”   傅东倪眼神一斜:“什么叫还没说?”   侍卫长勉强道:“陛下还不知道今晚发生的事。”   傅东倪差点气笑了:“都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不报禀陛下?”   侍卫长被她呵斥得肩膀一哆嗦,哭丧着脸道:“傅上将,冤枉啊,不是我们不报禀,我们去的时候,陛下已经……已经睡下了。您也知道陛下的脾气,从来厌恶被人扰了清梦,我们如果强自在寝宫外吵闹,只怕这会儿您已经见不到我的人了。”   傅东倪眼底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她的手指搭在腰间的枪套上,不再说话,加快了脚步。   刚走进宴会厅,晏安澄就立马从座椅里站了起来,嚷嚷道:“傅上将,你总算来了,你和虫族交手交得多,快过来看看,这只虫族怎么回事!”   傅东倪循声望过去。   只见刚才载歌载舞的地方放置着一个特殊金属制造的笼子,笼子里,一具尸体旁边,一条白色的虫蛹正在蠕动。   “还真是没孵化的幼虫!”杨星梧见此,也舒了口气,“谢天谢地!”   “没孵化是什么意思?”晏安澄兴奋地问,“是说这只虫族现在没有危险吗?”   傅东倪理都不想理他,朝杨星梧使了个眼色:“趁它还在虚弱期,去将它处理了。”   杨星梧瞬间立正,应了声“是”,随即抽出腰间配枪,对准那条虫蛹的头部就要开枪。   却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前面。   傅东倪看了眼堵在枪口前的军卫,面无表情地问:“王子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这不是想让傅上将行个方便么?”晏安澄笑了笑,“今晚傅上将也出尽风头了,这只虫族不如就交由我来杀吧?”   傅东倪听懂了他的意思。   杀了这只虫族,那这位毫无作为的王子殿下就成了拯救首都星的英雄,从此拥有被臣民拥护的资本。   她扫过周围暗中警戒的近卫军,沉默两秒,对杨星梧打了个手势:“撤下。”   “射击头部,即可彻底终结虫族。”傅东倪简短地提醒,“要快。”   晏安澄见她如此识相,顿时大笑起来:“傅上将,现在开始,我倒有点欣赏你了。”   笑完,他高扬起眉毛,对身边的侍从道:“去,将东西搬过来。”   直到一架摄影机立在舞池中央,傅东倪才终于明白过来他意欲何为。   “参数滤镜这些都设置好没有?”晏安澄整理了下衣着,“角度一定要找好,将我杀虫族的英姿好好录制下来。傅上将,”他举着枪,望向傅东倪,倨傲一笑,“你也看好了,我将成为帝国历史上,第一位亲手杀过虫族的王子!”   傅东倪微眯了眯眼。   这种荒谬滑稽的操作她着实还是第一次见。   懒得再管这个小丑一样的王子殿下,她退到角落处,饶有兴趣地问杨星梧:“从笼子里那具尸体的衣着来看,分辨得出那是谁吗?”   杨星梧想了想,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叶少将身边的副官。”   傅东倪冷笑一声:“所以……这到底是不是巧合呢?”   沉吟片刻,她心底隐隐有了个猜想,于是压低了声音道:“今晚这事一出,席延肯定有所动作,这会儿不知所踪指不定是善后去了,你派人暗中去找找他,还有警务总署的褚云阳。”   杨星梧凝重点头。   刚要转身,原本欢声笑语的宴会厅,突地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傅东倪快步从角落走出,抬头便看见笼子里的虫蛹已然孵化出一半身体,它从前肢伸出一条稚嫩的尖刺,刺穿了站在摄像机面前的晏安澄的后脑。   这个变故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操!”   傅东倪骂出一句,最先反应过来,她当机立断掏出配枪,趁它汲取晏安澄身体里的养分时,一枪崩碎了它尚且脆弱的脑仁。   血肉四溅,晏安澄瞪着不可置信的眼,身体跟着轰然倒下。   杨星梧惊愕地喊了声:“王子殿下……”   旁边的近卫军比杨星梧还惊愕,他们神色惶恐,愣愣盯着晏安澄了无生息的尸体,脸色惨白如纸。   傅东倪见此,轻抬下颌吩咐:“把摄像机关了。”   说着,她目光暗下去,嗤声道:“真想问问我们那位伟大的皇帝陛下,今晚还睡得着吗?”   杨星梧依言照做,然后折返回来:“将军,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傅东倪散漫勾着唇,“当然是克制一下。”   “别笑太大声了。” 第35章 玄机03 5.24   凌晨三点, 整座皇宫仍然灯火通明。   帝国皇帝陛下晏沛姗姗来迟,在看到晏安澄尸体的那一刻,他眼前一黑, 伟岸的身躯晃了晃, 差点栽倒在地。   摄像机将晏安澄死亡的经过拍摄得一清二楚,即便晏沛震怒, 可除了那群未能尽职的近卫军之外,他的的确确找不到任何理由降罪于其他人。   不多时, 候在殿外的傅东倪便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悲恸的哭声。   她脸上表情无波无澜, 仿若未闻, 在看过伤亡名单, 没见到有认识的人后,她反而摸出通讯器, 给晏初发了条通讯。   【傅:你应该收到消息了吧。】   没过太久,晏初就回了过来。   【晏三:嗯。】   【晏三:陛下表态了吗?】   【傅:正哭着呢,唯一的儿子没了, 对他来说恐怕打击不小。】   生完晏安澄,皇后就病重去世了, 晏沛再未娶后, 所以才会子嗣稀薄, 如今晏安澄也丧于虫族之手, 晏沛一脉, 只剩他孑然一人。   不管晏沛愿不愿意, 帝国总是需要继承人的。   【傅:现在你不想争恐怕都不行了。】   【晏三:哎T_T】   傅东倪想到新婚那天, 晏初对她说的话。   于是手指轻动,将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晏初,还多补充了句。   【傅:晏三, 没法拒绝不如试着接受,对大家都好。】   【傅:帝国需要一位英明的领导人,我也需要。】   晏初那边显然也记起来这句话,静了好一会儿没有回消息。   傅东倪并不急,她走到暗处,背脊靠墙,点了支薄荷烟。   青白的烟雾缭绕飘散,将她眼底的惘然之意模糊了几分。   要想彻查当年卡流斯星的真相为傅蕴正名,那么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就不能叫晏沛,亦或者晏安澄。   她固然有私心,但更多的是不想看着帝国百年基业在晏沛父子手中毁于一旦。   晏初的顾虑她猜不透,但她有把握晏初最后一定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一个人的野心,哪怕再百般遮掩,也总有那么特定的一瞬是藏不住的。   如果晏初真不在意晏安澄从小对她的打压,不在意晏沛将她当成一颗随意拿捏的棋子,她就不会仅仅在财政部当个档案收纳员,这个位置明面上看着像在混吃等死,但实际上议会和军方的所有大动作,都得在她眼皮子底下进行。   她可以名正言顺地获知所有势力方掩盖在黑纸白字之下的蛛丝马迹,可以随意和他们打交道而不被猜忌。   若非如此,傅东倪也不至于非要将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拉下水。   晏初需要师出有名,她没道理吝啬不给。   没过一会儿,傅东倪的通讯器再度响了起来。   【晏三:答应我一件事。】   【傅:?】   【晏三:暂时别告诉季望。】   看到这句话,傅东倪不由眉眼微挑。   就季望那个嘴把不住门的,她本来就没打算告诉他。   那问题来了,晏初为什么非要强调呢?   傅东倪还没来得及细问,寝宫的大门忽地打开,紧接着侍从过来找到她,传话道:“傅上将,陛下请您进去。”   傅东倪眼神一顿,掐了烟,收起通讯器,微微颔首。   较之于宴会厅的现代风,王子的寝宫便装饰得奢侈了不少,雕刻技艺精湛的浮雕与墙画让整间寝殿尽显华贵,绚丽吊顶皆出自名家之手,称得上一句鬼斧神工。   晏安澄的尸体就放置在那处金光灿灿的尖顶床上,由轻纱遮着,看不清面容。   晏沛身上只披了件丝绒外套,他未戴王冠,高大的身躯颓丧地卧坐在床沿下,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傅东倪收回目光,恭敬朝他行了个礼:“陛下节哀。”   晏沛摆摆手,声音透着悲痛之下的疲惫沙哑:“我不是都说了,在王子安葬前,不谈任何国事,你还等在外面干什么?”   傅东倪眼睑低垂,淡声道:“今晚发生的事不可不警惕,未防止再有虫族意外出现,还请陛下下令将叶启所在的瑞奇星第六区机甲舰队的人全部隔离监控。”   “这事你不用管,”晏沛道,“席延已经在做了。”   傅东倪并不意外,如果她没猜错,虫族寄生的事肯定和席延脱不了关系。   瑞奇星第六区是席延的直属管辖范围,他当然要第一时间忙着毁尸灭迹。   “席元帅已经启程瑞奇星了吗?”傅东倪问。   晏沛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目光紧锁在她身上:“怎么,你这意思还想让我将他追回来?”   “陛下误会了,”傅东倪顺势道,“除了隔离监控瑞奇星第六区的人之外,我认为调查虫族寄生原因一事同样刻不容缓,毕竟王子殿下也正是因此意外身陨,既然席元帅已经启程瑞奇星,那我愿接手调查之事,还殿下一个安息。”   “恳求陛下恩准。”   听到这话,晏沛身形一僵,许久,才沉重地叹出一声:“用不着查了。”   傅东倪眉心拧了拧,略带着不解望向他。   “席延就此事已经和我做过汇报,”晏沛说,“他给出的原因是叶启等人在和虫族作战时,不小心被虫族当成了孵化器,再加上被寄生后前期症状并不明显,所以才没人发现。”   傅东倪微眯了眯眼:“陛下相信了?”   “我没有不相信的理由,”晏沛语气生硬,“首都星出现虫族寄生,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安抚臣民情绪,否则少不了舆论漫天,弄得人心惶惶。席延给出的这个原因适当又适时,我已经让国务部的人草拟了通告,等席延稳定瑞奇星那边的情况后,就立刻以官方的名义发出去。”   “陛下,”傅东倪慢慢站直身体,眼中情绪翻滚,“王子殿下的遗体还在您手边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晏沛像被戳中了心窝子,眼底猩红一片,狼狈地低吼,“现在是我儿子死了,你以为我不想让他安息吗?啊?”   傅东倪神色淡淡,不痛不痒地说了句:“陛下息怒。”   晏沛一拳砸在床榻上,怒不可遏的同时,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悲怆的意味儿。   他撑着站起来,往日挺拔的身躯颤颤巍巍,一步一步,他在傅东倪面前站定,忽然沙哑开口:“傅上将,傅一,我好久没这样叫过你了吧?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进宫的时候,才刚到我膝盖,没想到一转眼,你长得都快比我还高了……”   傅东倪嘴唇紧抿。   不明白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提过去。   “自你长大后,就慢慢和宫里疏远了,后来你母亲去后,你也调去了厚朴星,说起来,这么久都没能和你好好谈一谈,”晏沛目光深远,苦笑道,“如果能早些和你谈谈心,说不定今天安澄也不会出事。”   傅东倪:“陛下的话,我有些听不懂。”   “不如你猜一猜这些年为什么我一直放任你在厚朴星?”晏沛意味不明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负手侧身,望着轻纱后的晏安澄,“傅一,哪怕站在这权力顶端,有时候我也同样身不由己,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你母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傅东倪握紧拳,瞳孔微缩。   停顿一下,晏沛才沉声道:“或许,谢漾出狱那天,能给你答案。”   -   直到回到塞尼拉德庄园,傅东倪还在沉思晏沛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   之前她一直以为席延是在听晏沛的指示做事,可今晚晏沛话里话外却都在向她表达自己受制于席延。   这话可不可信,可信度是多少,第一次让她有些犯了难。   好好的一个庆功宴发生了这么多事,不止傅东倪头疼,裴珩之也疲惫到了极点。   傅东倪带着他回家时,短短十分钟的路程,他就直接在飞行器上睡着了,浅浅的碎发凌乱散开,安然靠在想事情的她身上阖着眼,乖得不行。   于是傅东倪便没有叫醒他。   将人从飞行器上抱下来,直接进了盥洗室。   傅东倪还没给人洗过澡,厚朴星有供水时间段,为了能冲干净身上的泡沫,军队里每个人洗澡速度都飞快,动作一快,下手难免就重了些。   她自己搓自己倒不觉得疼,但换在裴珩之身上,就让他有点承受不住了。   “呜……”裴珩之感觉自己像被上了刑,身上的穴位骨节都在疼,他蹙着眉,小声说,“轻点……”   傅东倪听到这声呜咽,动作一顿,觉得好笑:“给你免费按摩还不好?”   裴珩之困得睁不开眼,又疼得受不了,双手摸索着抱住她的脖子,迷迷糊糊地在她唇角亲了亲,声音闷闷的,带了些柔软的示弱:“傅一,可以不洗了么,我想睡觉了。”   傅东倪揉了下他的头发,安抚道:“马上就好了,再给你冲一遍。”   这话一出口,傅东倪自己先愣了两秒,有点不敢相信这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不久前她明明最讨厌有人这样跟她撒娇。   居然不知不觉中就被影响了么。   意识到这件事,傅东倪哑然失笑,将人从浴缸里抱起来,目光落在裴珩之无可挑剔的睡颜上,啧了声:“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本事的。”   -   医院病房里,白焰瘦长的手指顿在通讯器屏幕里正循环播放的一个视频上,视频里面向镜头的那个人,陡峭的眉骨清晰可见,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正往镜头的方向看过来,里面还没来得及收敛的温柔笑意熟悉又陌生。   这样的笑,从前只有他能得到。   不知过了多久,白焰才神色僵硬地慢慢往下滑。   【啊啊啊啊天啊,傅上将居然长得这么好看吗,我一直以为她很可怕来着!】   【笑起来好苏啊,我特么一个A都要被她掰弯了!】   【就我一个人觉得她和她的Omega超甜吗?这么牛逼一个猛A,还知道贴心地帮Omega挡脸,呜呜呜这谁顶得住啊,当她的Omega也太幸福了】   【这个吻应该是Omega主动吧,我想知道他们有没有伸舌头,千万要伸了啊,一想到那个画面,我的大晋江就梆梆.硬】   【?楼上你不对劲】   ……   【有没有人知道傅上将的Omega叫什么啊,这对CP我好想磕!】   【我认识我认识!@裴珩之,这是他的星网账号!】   【我淦!这认证我没看错吧?机甲研究院的首席核心设计师???】   【果然优秀的人都是和优秀的人相爱吗,我怎么感觉又甜又酸】   后面还有很多关于这个接吻视频的评论,但白焰没再继续看下去。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两个“相爱”的字眼,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裴珩之……”   白焰撑着眉骨,脸色苍白,眼眸乌黑,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想起高中时傅东倪班上那个总是沉默安静看着她的班长,忽地嘶哑着声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都沁出些讥讽的湿润:“和你结婚的人,居然是裴珩之。” 第36章 玄机04 5.25(修)   裴珩之睡了个神清气爽的觉, 连日来的疲惫和劳累一扫而空。   昨晚似乎又下了微雨,风从窗户罅隙透进来,裹了点清新的草木泥土香, 混着傅东倪睡过之后残留的些许信息素的味道, 格外好闻。   他满足地在软枕里蹭了蹭,正准备伸个懒腰。   ……嗯?   手臂刚伸出去, 就抵上了一处光滑温热的皮肤,手感很好, 弹性十足。   瞌睡瞬间醒了, 意识到什么, 裴珩之蓦地睁开眼。   傅东倪平时起得很早, 几乎无一例外,裴珩之大部分时候醒来都看不到她了, 小部分时候能捕捉到这人起身穿衣服的背影。   像今天这样,外面天光大亮了她还睡在他身边的情景,实在罕见。   裴珩之微微抬了抬脑袋, 看见傅东倪线条利落的侧脸,挺直的鼻梁, 她的呼吸清浅而绵长, 听在他耳朵里, 仿佛一把无形的钩子。   再往上, 是她乌黑的几缕发丝, 晨曦将她的五官衬得愈发白皙立体, 脸颊上细密的绒毛清晰可见, 只长而翘的羽睫下压着一片隐隐的淡青,稍稍破坏了一些平衡。   裴珩之一直都知道傅东倪长得很美,是那种极具抒情性又暗含凌厉的美,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地细细观察他的Alpha,熟睡的模样倒是少了些攻击性,让人忍不住就想亲近她。   “这些天你也没睡好吧……”   他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唇,小心地从她身侧撑起上半身,忍不住压低声音道:“我就亲一下……”   说着,他微微埋下头。   在她那排长长的,毛茸茸的睫毛上,在她眼下的暗青处,很轻很轻地印下一个吻,像是这样就能帮她消除所有的疲惫。   裴珩之自认为动作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做完这一切也没见傅东倪有什么反应。   然而就在他放心地准备下床时,一截冷白的手臂掀了被褥伸过来,往他腰前一横,随即拦腰往后一拉。   裴珩之猝不及防,背脊一下撞进床上躺着的人怀里。   他双手胡乱挥舞,想找着力点,身后人干脆伸手将他向上一提,拽着他的手臂,让他直接跨伏在她身上。   距离一下被拉得很近。   四目相对,傅东倪微皱着眉,尤带着还未完全清醒的沙哑嗓音低低响起:“一下就够了吗?”   裴珩之靠在她颈窝处,两条腿蹭在凌乱的薄被上,隔着布料,感受到她肌肤的滚烫和起伏,若有若无的侵略感紧跟着席卷全身。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睁开眼,整张脸都因这句懒懒散散的话霎时红得不成样子。   “早……”裴珩之呼吸微乱。   “早,”傅东倪搭在他腰侧的手动了动,散漫打了个呵欠,“亲完就跑,是不是还挺刺激?”   裴珩之脸颊发热,轻声道:“我没想跑……”   在对方幽深的目光里,他只得硬着头皮补充:“本来想去给你做早餐来着。”   “哦,做早餐啊,”傅东倪拖长尾音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随后掀起眼皮,眼尾还带着刚睡醒后的红痕,“是怕我饿?”   裴珩之被她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脊椎发麻,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那也不能当做你大早上亲我的理由,”傅东倪视线从他身上滑了一圈,很慢很慢地,声音也有了些不同于刚才的喑哑,“没人告诉过你Alpha早上是不能乱撩的吗?”   说着,她有意无意地抬了下腿。   裴珩之:“……”   他没想撩,刚才的举动纯粹只是发自内心。   但如果真这么说,似乎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裴珩之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被窝里烫得吓人,他喉结滚动,语气强自镇定:“那你……怎么才能好?”   傅东倪愣了愣。   原本她也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人居然还真正儿八经地想安抚她。   逗他的头已经开了,她干脆嘴角蕴了些笑,顺着他的话反问:“你说呢?”   裴珩之有点骑虎难下,在她的逼视下,脖颈都开始发红。   如果不是他和傅东倪一会儿都有事,他觉得哪怕是大早上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昨晚宫里发生那么大的变故,陈院长和沈时舟都在场,恐怕也被吓得不轻,他于公于私都得亲自去研究院看一看。   想来傅东倪也得再度进宫去一趟。   那只能速战速决了。   “我、我帮你……”   说这话时,裴珩之看起来还算平静,如果忽略他已经红透的耳尖的话。   傅东倪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她克制了一下嘴角的弧度,继续不紧不慢地问:“你打算用什么帮?”   裴珩之僵了僵。   有点受不了地将脑袋埋进她颈间,像是终于和自己做完心理斗争,片刻后,忍着羞耻感轻声说:“除了短暂标记……我都可以。”   他嘴唇微动,呼吸像羽毛拂过,惹起肌肤上一片过电般的战栗。   “……”这回换傅东倪说不出话了。   明明是逗他,现在倒有了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意思。   她揉了把裴珩之的头发,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裴珩之抬起眼睛,瞳仁莹亮:“我哪样的?”   傅东倪见不得他用这副表情看着她,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低着嗓子,似笑非笑地说:“不怕挨操的。”   说完她就松了手,以防裴珩之再说出些勾引而不自知的话,她没管他的反应,兀自将人从她身上拨下来,起身去了盥洗室。   等她洗漱完再回来,裴珩之已经穿戴好,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沿,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傅东倪看了眼时间,才早上八点多。   她昨晚几乎通宵没睡,晏沛那些话实在让她有些头疼,在未摸清楚他的目的之前,傅东倪没办法轻举妄动。   思来想去,还是得从席延那边入手,INM527药品,变异型Beta信息素,还有军方和武器集团合作,准备大规模投入生产的新型信息素传感器,都是疑点。   直到天将亮,她才刚睡下。   “你晚上多久下班?”傅东倪问,“我去接你。”   “如果你忙的话,不用特意来接我,”裴珩之说,“我可以自己开飞行器回来。”   “不止是接你回家。”   傅东倪笑了笑,解释道:“昨天不是答应你再去看一次那部电影么?我已经让杨星梧在影院订好位置了,等你下班了应该可以直接去。”   裴珩之心底一暖,转念忽地想起什么,蹙了蹙眉:“平时没有特级任务的话,一般六点就可以下班了,但今晚我估计要加班,有点不确定几点。”   “那敢情正好,”傅东倪说,“按照之前传感器升级方案的内容,我作为军方的项目负责人,今天要和武器集团那边签订新型传感器的订单合同,杨星梧帮我约了林萨见面,时间是下午六点。”   她琢磨着道:“但出了昨晚的事,在事情调查清楚前,这个生产项目必须先中断,所以应该不会谈太久。”   裴珩之站起身:“那我下班后给你发消息。”   停顿片刻,他看了眼正在穿衣服的傅东倪,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轻轻扣住她的手腕,在她侧眸之后,指尖点了点自己后脖颈的腺体,眸子里蕴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感情。   他说:“傅一,我发热期好像快到了。”   -   下午快六点的时候,杨星梧和林萨那边确认好了时间。   傅东倪从皇宫走出来,坐飞行器直接前往星城会馆。   只是到了地方她才知道,林萨似乎并不想和她单独坐下来随意谈一谈,而是组了一个饭局。   傅东倪刚走到包厢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恼怒掺杂着呵斥的声音。   大约是在等她,包厢门半掩着,并没有关严实,她轻易就看到了包厢里的景象。   “不就是让你给李总敬杯酒吗,怎么,之前喝得,现在喝不得?”林萨显然心情不好,语气冷到了极点。   “抱歉,最近胃实在不舒服。”   接话的人背对着包厢门,声音有些低,但傅东倪还是听出来,这人是白焰。   “胃不舒服那你今晚还非跟来干什么?”林萨语带不满,“替我得罪人?还不赶快给李总好好道歉!”   白焰不说话了。   静了两秒后,他攥紧拳,还是挪开椅子,站在对面那名肥头大耳的男人面前,很深地弯下了腰:“李总,对不起。”   “林总也不必生气,Omega嘛,咱们得多怜惜怜惜,”被称为李总的男人咧开嘴笑了笑,扶了把白焰的手臂,“不喝酒可以,今晚你坐我旁边,就负责给我倒酒好吧?刚才你拂我面子的事,我就不跟你追究了。”   白焰不动声色地扭开了男人的触碰,他似乎在想事情,一时没有应答。   等他再想开口时,那边的林萨反而先惊讶出声:“傅上将,你来了怎么就站在外边儿呢?”   听到这话,白焰脸色突变,他猛地一回头,和傅东倪晦涩难辨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旁边的李总见此,脸上的笑挂不住了,他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林总,我还当你身边这个Omega多有骨气呢,没想到傅上将一出现,这眼睛都快黏人家身上了,我们这把老骨头,和傅上将这种年轻有为的Alpha比,确实是比不过啊。”   林萨闻言,也有点尴尬。   军方对新型传感器的需求量很大,只靠武器集团,短时间内肯定是没办法全部产出的,所以今晚她请的这几位都是帝国各军工集团的领头人物,几乎个个都不好得罪。   傅东倪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   林萨权衡一番之后,堆起笑道:“李总哪里的话,”随后又朝白焰使了个眼色,“你,坐到李总旁边去。”   白焰恍若未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一动不动,仿佛石化成了一尊雕像。   林萨没叫动他,面子上更加过不去,顿时怒从中起,几个跨步走过去,一脚踹在了白焰腹部上:“我他妈叫你坐过去,你耳朵聋了是吧!”   这一脚下去,白焰整个人都磕在了后面的餐架上。   傅东倪见到这一幕,双拳握紧,骨节都绷得青白。   她望着倒地的白焰,不断在心底祈祷——   打回去,打回去。   比起白焰和她分手,傅东倪发现自己更加不能接受白焰从前不屈的脊骨被人一寸一寸地折断。   然而白焰却像失了魂一样,只是缓慢僵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更荒谬的是,他疼得脸白如纸,连肩膀都在发抖,却还不忘对林萨和那个李总道歉:“对不起,让大家扫兴了。”   说完,他冷汗直冒,捂着痉挛的腹部,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林总,我真的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白焰走到门口,傅东倪就站在那里,他出不去,在看到对方没有让开的意思后,他睫毛颤了颤,深吸一口气:“劳烦傅上将让一让。”   傅东倪回过神,怔怔地看着他,复杂而不可置信的情绪在眼底翻涌滚动。   白焰见到她的目光,勉强维持的表情一下就绷不住了,他用一种像哭一样的声音,很低很低地说:“别看我,求你了。”   傅东倪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让杨星梧挡住包厢里那群诧异的人,转身大步往外走:“你跟我过来。”   白焰顿了几秒,才认命似的跟上了她的脚步。   到了四下无人的角落处,傅东倪点了根烟,在烟雾漫上来时,她压着火气,咬着牙质问道:“你明知道我要来,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   白焰面无血色,桃花眼空洞无神。   他怎么都没想到,会被傅东倪撞见刚才屈辱的场景,遮掩这么久,可他最狼狈,最不堪的姿态还是被她看到了。   呆了许久,他才浑浑噩噩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密封瓶:“我本来是想给你送这个的。”   傅东倪看清了上面的标签。   是瑞奇星第六区舰队指挥官叶启的,变异后的血样。   她以为叶启的尸体早已经被席延销毁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傅东倪冷声问。   白焰惨淡地扯了扯唇角,大脑麻木到连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都不知道:“傅一,你用不着对我这么防备,我不是站在你对立面的人。” 第37章 玄机05 5.26(修)   傅东倪再度点燃一根烟, 五官被缭绕的烟雾熏得有些看不清。   她没接白焰手中的玻璃密封瓶。   静了好一会儿,才半眯着眼睛,嗤出一声:“白焰, 你不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很可笑吗?”   白焰当做没听见她语气里的讥诮, 呼吸轻得几不可闻:“如果你想知道叶启等人为什么会被虫族寄生,那么现在只有这瓶血样能给你答案。我还查到, ”他收紧握着密封瓶的手,哑声道, “叶启和他副官操纵的机甲类型都是信息素感应机甲。”   听到这话, 傅东倪瞳孔微缩:“怎么会?他们不都是Beta吗?”   军方登记的性别不会出错, 她也听说过叶启是机甲操纵好手, 但没有亲眼见到,她一直以为叶启使用的都是普通传感控制的机甲。   一个Beta, 在信息素天生稀薄的情况,怎么可能启动信息素感应机甲?   “我也很想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 ”白焰苦涩道,“我的处境能做的只有从林萨手中拿到叶启的血样, 至于其他的, 还得你自己去调查了。”   傅东倪探究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 沉默两秒, 她嘴唇动了动:“你既然不为林萨做事, 为什么一直待在武器集团?”   白焰很轻地笑了一声, 像是终于从刚才的崩溃中平复, 他眼神恍惚了下,不知望着何处,漆黑的瞳孔有种很深的缥缈感:“傅一, 你知道谢漾吗?”   傅东倪眼皮一跳。   这两个字太敏感,尤其是从白焰的口中提起,更让她觉得背脊生寒。   傅东倪厉声问:“你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   白焰没有回答,他也为自己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猩红的火光闪烁,像他湿润的眼眸:“距离他出狱的日子,还有五天。九月十三号那天,你应该不会什么都不做吧?”   傅东倪哑然。   白焰用手背揉了两下仍在抽疼的小腹,声音压得很低:“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傅东倪被他接连的一番话弄得脑子一片乱麻:“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打算从警方手里带走谢漾,无非是因为想从他那里得知当年傅元帅在卡流斯星到底发生了什么,”白焰说,“如果你答应我,将他救出来后,放他一条生路……”   他眼睑低垂,语气听上去平静不少,有些认命般的平静:“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傅东倪被这句话冲击得身形摇晃一瞬,近乎错愕地盯着他:“你的意思是,你当年就知道卡流斯之战的真相?”   她握紧拳,烟在她掌心被捏得粉碎,皮肉将烟火按灭,烫出一块烧焦的伤点,她像是感觉不到疼,胸口剧烈起伏:“白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为什么你会知道谢漾的存在,你和他什么关系?他被关了四年,任何人不准探视,所以你四年前就认识他了?”   傅东倪调查过谢漾的资料,他只是傅蕴统领的舰队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参谋而已,出身与履历都找不到半点和白焰挂钩的地方。   “我说了,”白焰缓缓抬起头,桃花眼沉缓地眨了一下,眼底湿雾雪亮,“你答应我救他出来,然后放他走,我就告诉你一切。”   他没等她回答,伸出将她的手一点一点掰开,烟头余热未消,他用指腹轻轻抚过她手心发红的圆点:“傅一,你还记得我当初和你说过的梦想吗?”   傅东倪忘不了。   那是高中毕业的那天,塑胶跑道散发着夏季的余热,蝉鸣声声,烟霞煞是动人。   她和白焰坐在学校后山的石碓上,约好了最后看一次附中的夕阳。   他们的手握得紧紧的,哪怕热得手心满是汗渍也不愿松开。   白焰眉眼张扬,眸色潋滟,他指着那轮半掩的流心蛋黄似的夕阳,笑得很明媚:“等我考上了帝军大,我一定要做一位令人敬佩的指挥官,我要厚朴星的平民们不再饱受虫族的侵略,我要他们每天都能安稳生活,每天都能像这样惬意地看夕阳落幕。”   傅东倪笑他:“你这梦想好像有点天真。”   白焰不满地睨了她一眼:“哪里天真了?”   傅东倪懒散勾唇,倒不是故意泼他冷水:“厚朴星不仅资源缺乏,还有那么多从各星球流放过去的穷凶极恶之辈,军队过去都不好管,再说它的地理位置也决定了那里不可能远离战火纷争,要想做到你刚才说的那些,知道得下多少心血么?”   “可是,”白焰不服气,“厚朴星的第一任领主将其命名为hope,本身就是取希望之星的意思啊,我相信这个名字不是没有意义的。”   他掰过傅东倪的脸,认真道:“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傅东倪挑眉:“赌什么?”   “就赌有朝一日,我的梦想能不能实现,我押能,”白焰粲然一笑,黑眸熠熠发光,笃定地说,“傅一,我觉得你输定了。”   ……   记忆中白焰鲜活的眉眼和面前这个伶仃瘦削的Omega重合,细细看去,却又判若两人。   如果是曾经的白焰,一定拼了命也舍不得放弃他的骄傲和梦想。   傅东倪听见他吸了吸鼻子,低声笑了:“你在厚朴星建了战略要塞,你将它慢慢变好,让那么多流离失所的孩子从此有书可读,也有了和命运抗争的权利。”   傅东倪面无表情,抽回手:“不是为了你。”   “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白焰弯了弯唇,“我没做到的事情,你都做到了呢,那个赌也算我赢了吧?”   傅东倪一言不发。   “这么说来,至少你欠我一个还未兑现的赌注,”指尖的烟燃尽,他周身浸在沉重的黑暗里,语气带了些哀求,“傅一,我用所有的这些,换谢漾的一条命,可以吗?”   -   傅东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包厢。   直到进包厢的前一刻,她还在回忆白焰刚才说的那些话。   林萨见到她,脸上的不耐烦收敛了些,连忙迎着她在座位上坐下:“怎么样,傅上将和白焰聊得还开心吧?您放心,我已经和李总这边说好了,如果您当真喜欢,只要您一句话,我就多遣白焰私底下和您走动走动。”   旁边那个李总也适时应声:“傅上将要的Omega,我当然愿意成人之美。”   话音坠地,傅东倪的思绪才终于拉回来,她掀了掀眼皮:“林总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林萨没想到傅东倪是这个反应,一时怔了怔,忽地又想到这位年轻上将还是新婚,她心思很快转了个弯儿:“是我疏忽了,傅上将日理万机,想必私底下的空闲时间也少,那要不这样吧,上将觉得合适的时候,就给我助理拨个通讯,约在明面上,保证您家里那位发现不了。”   傅东倪下颌绷紧,斜睨她一眼,不置可否:“你经常让他和人私底下走动?”   林萨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冷意,只道傅东倪喜欢干净的,于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当然没有。这些年问我要他的确实不少,我可都没同意,这小子性子野,眼光高,有自己一套做事方式,我留他在身边,原本就是想多培养培养他,但今晚冲他看您那眼神,我就知道,这小子恐怕留不住了。”   “留得住。”傅东倪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站起身,目光如炬,“刚才忘了说,今晚我来此,本来就不是为了和各位签订单合同的。”   林萨脸色也变了:“傅上将什么意思?”   傅东倪拉开椅子:“这个项目是我负责,我有权将它暂时中止。”   “至于以后还继不继续,”她居高临下地睨着林萨,“以后再说,今晚恕不奉陪。”   “傅东倪,”林萨冷笑着喊住她,“席元帅知道你擅作主张吗?”   傅东倪听着她话里的威胁,差点笑了:“出了昨晚的事,席延现在应该自顾不暇吧?”   “倒是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恶意殴打重伤Omega——”   她眼神冰冷,朝林萨走了两步,硬底军靴在铺了羊绒地毯的地板上点了点,随即抬起长腿,狠狠一脚朝她肚子的位置踹了过去,是和刚才分毫不差的位置:“这在帝国,是严重违法行为。”   林萨经不住她这不留情面的一脚,惨叫一声,整个人被踹得从座椅上倒翻了过去,瘫在地上丝丝抽气。   见到这一幕,其余人几乎目瞪口呆。   “杨副官!”   “在!”   傅东倪看也未再看林萨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语气凌厉地吩咐:“将林萨绑起来送去警务总署,告诉褚云阳,此人殴打Omega证据确凿,我亲眼所见,让他务必按法律拘留。”   杨星梧敬了个礼:“是!”   走出星城会馆,闷热的风扑面而来。   傅东倪摸出白焰给她的那个密封瓶,指腹在上面的标签处缓缓摩挲了两下。   汹涌而纷杂的思绪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她沉如冰湖的湛蓝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   想了想,她给裴珩之拨了个通讯:“喂……”   裴珩之那边接得很快,嘈杂过后,他似是才放下手里的事情,走到无人处,才压低声音说:“你已经到了吗?可我这边还没下班,还得等一会儿,不过应该也快了。”   听到这话,傅东倪才猛地想起她今晚约了裴珩之去私人影院看那部婚恋电影。   一时间,她喉咙干涩得有些说不出话。   “喂?傅一?”裴珩之疑惑地叫了两声,“奇怪,通讯器出问题了吗?”   “是我没出声,”傅东倪深吸一口气,顿了顿,还是沙哑着道,“今晚可能不能陪你看电影了。”   尾音落下,裴珩之安静了好几秒,他先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问:“发生什么了?”   “我拿到了叶启的血样。”   傅东倪干脆地说:“我需要从他血液里提取出信息素成分,然后和之前的变异型Beta信息素做成分对比,找其他人做这事我不放心,所以还得再麻烦你父亲一次。”   裴珩之:“多久需要?”   傅东倪闭了闭眼,疲惫吐出两个字:“现在。”   “可以告诉我,”裴珩之追问,“血样谁给你的吗?”   事情水落石出前,傅东倪不想在他面前提起白焰,她自己现在也是一团乱麻,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低声道:“一个线人。”   裴珩之敏锐察觉到她话里的躲闪。   这还是傅东倪第一次对他说谎。   即便谎言技巧拙劣,但他已经能够很好地收敛情绪。   沉默片刻,他当做不知道,乖驯地说:“好,我等你来接我。” 第38章 沉沦01 5.27   杨星梧有事去办, 傅东倪便自己开着飞行器去接裴珩之。   到了研究院附近,她没有立刻下去,在飞行器上开了气味净化装置, 将满身的烟味都清理干净了, 才拉开舱门。   裴珩之今天开了几乎一整天的会。   研究院刚派人将Ihctil从塔辽山带回来,针对Ihctil能否再修理, 以及首都星的战斗机甲进入备战状态等事,研究院上下讨论得不可开交。   不过傅东倪这边有急事, 他还是尽快忙完了手里的工作, 提前给裴正拨了个通讯。   从研究院出来, 裴珩之远远便看到傅东倪的飞行器停在外面的公用停泊区。   犹豫了一会儿, 飞行器里的人始终没有下来的意思。   他往前的步伐也顿时停了下来。   好在傅东倪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再抬头时, 她人已经往这边过来了。   “吃饭了吗?”   傅东倪在裴珩之面前站定,她差不多调整好了情绪,看着一身白制服的裴珩之, 询问道:“如果没吃饭,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了再走。”   上次在裴家吃饭的诡异气氛难以忘怀, 她今晚有点没精力去应付那些。   “我不饿, ”裴珩之知道她在顾虑什么, 微微弯唇, 牵住她的手, “走吧, 你的事情更要紧。”   他的手掌刚与她相贴, 便见她手指一颤,吃疼似的轻轻“嘶”了声。   裴珩之立刻握着她的手腕往上抬,细细一看, 才察觉到她手心处有块烫伤,深红的颜色,还有溃烂的趋势。   他眉心紧拧:“怎么伤的?”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这处伤口倒忽地痛得有点难以忍受,傅东倪只得如实告知:“没注意,烟头按手上了。”   裴珩之低叹口气,轻轻拉着她往飞行器上走,状似不经意地问:“抽这么多烟,是因为叶启的事很棘手?”   傅东倪一愣,偏头嗅了嗅军服的衣料:“还闻得到烟味?”   “没闻到烟味,”裴珩之蹙着眉,“是我猜的。”   “行啊,现在都会套我话了。”傅东倪顺势绕到他身后,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揉了两把他的头发,“跟谁学的?”   她语气带着调侃,有意活跃气氛。   两人刚好上了飞行器,裴珩之从储物箱里拿出备用医疗箱,淡淡道:“不需要学。”   他了解傅东倪,胜过了解他自己。   但这话他没说,只是用棉签沾了治疗烫伤的药膏,掂量着力道,一点一点帮她手心的伤处上药。   舱门关闭,狭小的空间只剩下两个人。   裴珩之说话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因着埋头的动作,温温热热的气息喷薄在她手部皮肤上,长而直的睫毛将他神情掩盖,莫名有种薄冰似的脆弱感。   “疼不疼?”他轻声问。   见他没有继续问,傅东倪稍稍松了口气:“刚才有点疼,现在不疼了。”   裴珩之收了药箱,抬手抚过她的脸,淡金色的眸子深深望着她,沉默好一会儿,才说:“那你下次小心一点。”   傅东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点头“嗯”了声。   上完药,她将飞行器设置成自动驾驶模式。   “我休息一会儿,”傅东倪揽过裴珩之的腰靠过去,将下颌搁上他清瘦的肩膀,模样困倦地阖上了眼,“到地方了叫我。”   她是真的有点疲惫。   连日发生的变故让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她知道这些散沙似的事一定有东西能够将其串起来,但遗憾的是她直至今日都没找到那条贯穿始终的线索。   裴珩之挺直背脊,让她能靠得更舒服。   他低了低眼皮,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移,定在她被烟头烫伤的那只手上。   昨晚宴会厅发生那么多事,也没见她如此失态过。她和武器集团的人会面,想来也不止见到了林萨。   裴珩之压抑着呼吸,情绪渐渐变得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他蜷起手指,抵着额头,干脆也闭上了眼。   不多时,飞行器在裴家别墅区停了下来。   裴珩之喊醒傅东倪,两人整理衣着后,一前一后下了飞行器,他率先去扣了门。   开门的还是裴正,苏岚没在家。   两人走到玄关时,裴珩之照例要帮傅东倪擦鞋,傅东倪却按住了他的手:“我来。”   她体会过一遍,差不多懂了裴家的规矩,让裴珩之先进去,自己用擦鞋器将两人鞋面上几乎看不见的灰尘弄干净了。   看到这一幕,裴珩之有些微发愣。   傅东倪明显不喜欢他家里的这些规矩,即使她不遵守,裴正碍于面子也不会过多指责她。   但她还是默默遵守了。   是担心他被责骂吗?   这么恍惚一想,傅东倪已经弄好一切进屋来了。   裴正让家里的佣人沏了一壶醒神的茶,而后邀着两人坐下:“说吧,这次来得这么急,是想我帮什么忙?”   傅东倪将装着叶启血样的密封瓶递给裴正,她没提及这事和席延有关,只和他简短地说了自己的请求:“……相信父亲应该也看到昨晚的混乱了,王子殿下意外身亡,陛下如今正处于悲痛中,无暇顾及国事,未防止这种情况再次发生,我必须要彻查叶启被虫族寄生的真相。”   裴正接过血样,思忖片刻:“要提取血液里的信息素成分恐怕要费一些功夫,这样吧,今晚你们先住下,我尽量在明天早上之前把数据交给你。”   这边话音一落,傅东倪刚要点头应声,站在她身后的裴珩之忽地闷哼一声,身形也跟着晃了晃。   傅东倪眼疾手快接住他:“怎么了?”   被她这么一触碰,裴珩之一瞬间绷紧了身体。   他稳了稳呼吸,感受到一股热流慢慢地从小腹处席卷全身,他看着傅东倪担忧的神情,抿抿唇,有些无奈地朝她露出后脖颈发红发热的腺体。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他的发热期来了。   空气中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荔枝香。   傅东倪几乎在看到他后颈腺体的同时反应过来,她眉心紧拧,不动声色地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掩盖了裴珩之身上的味道。   虽说Omega被标记后,信息素不会再影响其他的AO,但她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的裴正,心底还是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不爽。   “数据的事就麻烦父亲了,”傅东倪很快说,“裴珩之身体有点不舒服,可能是近日太劳累,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带他回房休息了。”   裴正见到两人神色不自然的模样,顿了片刻,也霎时明了。   但他并没有一丝回避的意思,反而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喊住两人:“先等等。”   傅东倪不解地回头。   只见裴正打开客厅储物柜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了一支抑制剂,随即走到裴珩之面前,将抑制剂递了过去:“把这个打了。”   裴正五官端正,配合这句命令式语气,不笑时有种威严的压迫感。   裴珩之看着抑制剂,怔了怔,逐渐迷蒙的脑子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了下来。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准备接过抑制剂。   手还没抬起来,却被傅东倪一把扣住。   “父亲,”她眼神微凛,盯着裴正,尽量客气地说,“他的Alpha就在这里,用不着这玩意儿。”   裴正迎上她的目光,态度同样强硬:“小傅,刚才没来得及和你说,在我家,没有伴侣睡一起这个习惯,所以今晚只能让珩之用抑制剂坚持坚持了。”   傅东倪觉得他这句话荒谬得有点可笑。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伴侣不能睡一起的。   如果在平时也就算了,但裴珩之发热期到了,是情绪脆弱,最需要Alpha安抚的时候,她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   “抱歉,”傅东倪冷声道,“这件事我没办法做到。”   “在我的地方,就必须得遵守我的规矩。”   裴正见她这么硬气,面子顿时有些绷不住了,几乎没人敢在他的领域给他找不快,他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裴珩之,沉声道:“如果你不愿意遵守,可以和你的Omega一起离开。”   傅东倪脾气也上来了,她半抱着裴珩之,神色冷峻地瞥他一眼,转身就要往外走。   事关裴珩之,太无理的要求让她难以接受。   她本身也不是事事忍耐的性格。   然而步子还没迈出去,裴珩之忽地拉住了她:“算了……”   他想站直身体,腿却始终发软,只得微抬起脑袋,眼皮缓缓掀起,一双沉静的眸子看着傅东倪,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劝道:“一支抑制剂而已,我打就是,我们有求于他,事关重大,血样的分析结果越早出来越好。”   傅东倪听到这话很不是滋味。   气氛一时僵持。   这么愣神间,裴珩之借着她胳膊的力量,抓过那支撕开包装的抑制剂,朝着手腕上的静脉注射了进去。   药效还未发挥,他压了压发颤的声调,忍着后背渗出的涔涔汗水,对裴正道:“今晚我和她分开睡,这下父亲可以满意了吗?”   “这还差不多。”裴正冷哼一声,狠狠瞪了傅东倪一眼,转身朝实验室走去。   傅东倪扶着裴珩之坐下,给他接了杯热水,忍不住气闷道:“就没见过你父亲这样的人,简直服了……”   裴珩之依赖地倚着她的肩膀,轻阖上眼,等着抑制剂将他体内汹涌的渴望平息:“他和我妈也从来不会睡在一起的,我以为他只要求自己是这样,没想到也看不得别人。”   见到裴正对裴珩之的态度,傅东倪才知道,他从小到大过的都是怎样受罪的生活。   也是这时,她发现自己从结婚到现在,似乎根本没试过真正去了解裴珩之。   他所展现在她面前的每一面,她都是照单全收,但从来没去想过,他为什么会是那些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抑制剂的原因,傅东倪觉得裴珩之身上淡淡弥漫着的信息素,竟然有点发苦。   她嘴唇动了动,想开口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感觉到语言的苍白无力。   “我好多了。”   裴珩之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平复,只腺体还有点微微发痛,来自于抑制剂的副作用。   他用鼻尖留念地蹭了蹭傅东倪的颈窝,随后强迫自己离开这仅有的片刻温暖:“走吧,我送你去卧室。”   各自洗漱之后,裴珩之躺在卧室的床上。   傅东倪住在他隔壁的客房,他和她仅有一墙之隔。   发热期对于Omega来说,不仅是身体敏感期,情绪也一样敏感,他睁大眼,出神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思绪在脑海里恍惚流动。   他是裴正和苏岚一次意外的产物,两人年轻时本来是学术上的对手,互相都瞧不上对方,没曾想阴差阳错,在一场合作实验作业中,苏岚的发热期撞上了裴正的易感期。   仅这一次,苏岚便被裴正完全标记了,也因此有了裴珩之。   两人都认为这是自己学术生涯上的严重污点,那时标记清洗手术也还不成熟,再加上他们本来就没有找人共度一生的打算,于是商量之下,决定直接结婚,也正好堵了双方家里人的嘴。   裴正和苏岚因为那次意外,对发热期、易感期等字眼格外厌恶,更见不得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同床,觉得这都是臣服于本能谷欠望的败坏行为。   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裴珩之从小就学会了如何克制住自己的渴望。   否则,裴正和苏岚是一眼都不会看他的。   可和傅东倪在一起后,这项技能正在慢慢消失,以至于他有些无法忍受现在的自己。   从前独自撑过的每一个发热期,都没像今晚这样难熬过。   傅东倪今天格外反常,在研究院接到通讯时他就听出来了。   自白焰回来,她就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   裴珩之在心底不断说服自己,他愿意给她整理情绪的时间,也愿意接受她的过去,他以为自己能做到。   直至今晚看到她手上那个因为“没注意”而留下的烫伤,他才发现,这比他想象中还难得多。   心底里妒意和理智的天秤正在慢慢往前者倾斜,越是挣扎,越是快要将他淹没。   裴珩之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死死攥着拳头,只觉得身体干渴焦躁,体内热流上下乱窜,是那种抑制剂都难以压下的状态,每分每秒都在叫嚣着渴求Alpha的安抚。   “一支抑制剂,已经不够了吗……”   裴珩之喃喃出声,努力咬牙克制着,准备趁自己理智尚存,从置衣架挂着的制服兜里再拿一支抑制剂注射。   “裴珩之……”   刚起身,外面露台的窗门被轻轻叩了两下。   裴珩之一愣,怀疑自己幻听了。   不过很快,叩窗声和傅东倪刻意压低的嗓音再度传来:“裴珩之,睡了没?没睡给我开一下窗。”   裴珩之压下自己的胡思乱想,连忙跑过去,打开了连接着露台的门窗。   傅东倪两手一攀,身形敏捷地从外面的露台翻了进来,落地闻到满屋子浓郁的荔枝香时,有些不自然地皱了下眉,嘀咕道:“抑制剂还没生效吗?”   月光皎洁,将她周身笼罩,她清晰昳丽的眉眼映在他眼底。   裴珩之隐忍着,关好窗户,但没拉窗帘,就着月色低声问她:“你怎么翻阳台过来了?”   傅东倪扬了扬眉,不屑地嘁了声:“他不让我和你一起睡,我偏要和你一起睡。就你家阳台的高度,还难不倒我。”   她将目光定在他身上,想了想,还是认真回答刚才的问题:“我觉得你需要我,我就过来了。”   傅东倪向来是离经叛道的,他一直都知晓。   裴珩之热得发燥,几乎快站不稳,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有点放任自己的意味,慢慢走近她,而后侧过脑袋,在她颈侧一点点吮吻。   感觉到傅东倪身体一瞬间的僵硬,他用额头抵着她的侧脸,金眸里流露出露.骨的欲.念,贪婪得失了章法。   裴珩之微微喘着气,嗓音沙哑地问:“傅一,你想做吗?”   就在他家,在这个牢笼里,肆无忌惮地沉沦。 第39章 沉沦02 5.28   傅东倪没想到这样的话可以自裴珩之嘴里说出来。   虽然他正处于发热期, 但她总有种这人蓄谋已久的错觉,他仿佛是想借由这个隐秘而刺激的环境,挣脱开身上的某种枷锁。   傅东倪托住他的腰, 一手勾着他的下颌抬起来, 向他确认:“你认真的吗?”   裴珩之没回答,或者说他用行动回答了。   他摸到她锐硬的肩胛骨, 将她压向自己,指尖深深陷进她睡衣的皱褶。   两人走得急, 傅东倪没带换洗的衣服, 便穿了他的睡衣, 薄薄的衣料, 上面混着洗衣液和他的味道。   裴珩之痴痴笑起来,将衣摆往上扯了两下, 试图挑起她的兴致:“傅一,我的信息素……包围你了呢。”   傅东倪小腹一绷,被他撩拨得心口不住起伏。   她没说话, Alpha的信息素却渐渐散开,不紧不慢地在整间屋子里蔓延, 裴珩之感受到她的安抚之意, 内心深处更加空洞。   偏偏傅东倪轻阖了阖眼, 扣住了他乱动的手。   裴珩之被她桎梏, 挣了两下没挣开, 只得泄气地仰起头, 眸子湿漉漉地看着她:“你果然还是不想要我……”   本来是带着不满的一句话, 无意识流露出的委屈却更多。   傅东倪轻叹一口气,将人抱起来往床的方向走,放下他的动作又轻又缓:“没有不想要你。”   她捻了捻他的耳垂, 抻身过去,手指没入他柔软的发间,在他唇角边吻了吻:“以前是我不好,考虑你太少。”   裴珩之怔了怔。   发热期带来的汹涌渴望烧得他难以克制,却又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心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清明。   他张了张唇,嗓子眼发涩。   傅东倪摸到他后颈的腺体,那里的温度高得有点烫手。   只有在分化之后的每个发热期都不停地注射抑制剂,不断用极端的方式压抑自己的本能,才会造成这种情况。   本就敏感的后颈腺体,如果再遭受不甚温柔的对待,那么每一次的标记对他来说,都会带着加倍的痛楚,裴珩之却硬着咬牙接受了她的一切,甚至从没让她察觉到一丝一毫他的煎熬。   傅东倪越想越觉得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一些事。   “希望现在还没有为时太晚,”傅东倪屈膝半跪在上方,一边亲他的锁骨,一边低声说,“你的心思,你的情绪,你的所有愤怒和委屈,都可以告诉我,我愿意当你情绪宣泄的对象,不需要对我保留,不需要继续压抑,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一直站在你前面……”   她的声音温柔到不可思议,裴珩之眼眶润红,听见自己苦苦克制的某些东西正在用一种摧枯拉朽之势土崩瓦解。   他拥着她的肩膀,迎上对方湛蓝的眼眸,颤着声问:“真的可以吗?”   “真的,”傅东倪略低下头,亲他滚动的喉结,亲他红透的耳尖,指尖勾出些莹亮,像窗外满月的光华,“荔枝,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   裴珩之心头一紧,皮肤的温度渐渐炙热,他偏过头,望着近在咫尺的Alpha,瞳仁漾着水光,眼角晕红:“你叫我什么?”   上次她这样喊他的时候,正值生死之际,他来不及深究更多。   这一回她的嗓音很清晰,还带着点温柔缱绻,在他耳畔响起,仿若最好的情绪催化剂。   “荔枝,”傅东倪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可以这样喊你吗?我听见你同事这样叫过你。”   “当然可以。”   裴珩之难耐地轻轻喘息,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荔枝。”Alpha又叫了一声,尾音稍压,蕴着笑意,低低缓缓的声线,缠满了他耳朵。   “荔枝。”一声接着一声。   “……”   裴珩之快被她的故意而为之折磨得喘不过气,同时在这处牢笼所带来的额外刺.激下,理智也跟着一点一点流失。   傅东倪指尖透亮雪白。   裴珩之的身体却越来越柔软,空气中荔枝香和深海的水雾融合,他拨弄着她汗湿的黑发,抚过她柔和的眉眼,从未如此深切地感觉到她的呼吸和心跳,一下一下地跳动,像烟花在他心口绚烂绽放。   傅东倪是他的Alpha。   他们是信息素匹配度100%的伴侣。   他向她索求,理所应当。   她属于他。   只应该属于他。   一道声音不停地在他脑子里叫嚣。   裴珩之眼角沁出眼泪,他勾下她的脖颈,看了她半晌,直接抬头,朝着她颈侧的位置狠狠咬了下去。   这突兀的一下比之前每次都要来得用力,傅东倪喉咙深处忍不住溢出低低一声,疼得手臂一下绷紧。   但她很快适应,更紧地搂过他瘦削的肩膀,任由他对着自己发泄情绪。   “他们不要我,觉得我是累赘,是多余的存在,我费尽心思拼了命地做到最好,他们却觉得那是理所应当,我以为你也不想要我……”   “不喜欢这里,一点儿也不喜欢这里……”   “不喜欢你还在乎白焰,不喜欢你和他纠缠不清,不喜欢你为了他骗我……傅一,我们已经结婚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不甘心,我好不甘心……你想想我好不好,疼疼我好不好?”   明明是我先喜欢的你,你却和他在一起了。   明明和你结婚的是我,却反而像被人架着一把刀,逼迫着将好不容易拥有的东西一点点交出来。   裴珩之一句句控诉着,像头疯狂的幼兽不断地撕咬破坏。   傅东倪的脖颈和锁骨很快便看不了了。   但他并不满足于此,直白地啃咬上她的唇,舌尖用力地刮蹭,含着不甘、委屈、愤怒和自厌的情绪,最多的却是苦涩。   傅东倪尝到唇齿间眼泪混着鲜血的味道。   她从不知道裴珩之还有这么强势的时候,清雅的面容下情动难掩,金眸里藏着一种仿佛要吞噬她的迫切,眼底的占有欲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坦.露在她面前。   傅东倪血液都开始沸腾,她觉得裴珩之真是一个听话的好学生,他总是能领悟到她的用意,甚至做得很好,以至于这么一刻,她竟因他而感到一种难以自控的目眩神迷。   “好,好……我知道了……”   傅东倪和他在万籁寂静中亲吻,她不知道房间隔不隔音,也不去想裴正会不会听到,她现在只想好好感受他歇斯底里的野蛮。   每一面都是裴珩之,值得被好好对待的裴珩之。   “不是故意要骗你,”傅东倪和他厮磨着,衬衫皱成一团,平坦的小腹上沁出汗水,“我今晚的确见到白焰了,叶启的血样就是他给的。”   听到这话,裴珩之全身一僵,薄唇瞬间抿紧。   傅东倪被他突然的紧绷弄得倒抽一口气,她抚了抚他僵硬的背脊,又好气又好笑:“放松点行么,让我不要骗人的是你,我这真话还没说完就这么紧张?”   裴珩之闷不吭声。   但傅东倪不会让他继续沉默下去,箍着他的下颌,带着蛊惑问:“还要不要听?”   她的动作又沉又缓,像一出吊足胃口的悬疑剧,留下的每个钩子都精准无比地直击观众痛点。   裴珩之肩膀都开始发起抖来,整间卧室里流露出的信息素仿佛有团大火在烧,他面红耳赤,嘴唇动了动,最终闭着眼睛点点头:“要。”   要听,也要她。   朦胧的月光洒下来,将她骨感十足的眉眼轮廓照得格外清晰。   “他给我叶启的血样,是为了要我救出谢漾后,放谢漾一条生路,我猜不到他和谢漾是什么关系,也对他的阵营保持怀疑。”   傅东倪额头上起了细密的薄汗,汗水汇聚,没入发根,她看着裴珩之恍惚又沉溺的神情,忍不住怜爱地亲了亲他的眼皮,继续道:“但他告诉我,他知道当年卡流斯星发生过什么。”   “只、只谈了这些吗……”裴珩之抓着她胳膊的手陡然用力,目光迷乱。   “不然还能有什么?”傅东倪低低笑了声,“荔枝,你未免有点小瞧我了。”   裴珩之的眸子像浸了水似的,他闷哼一声,不置可否。   傅东倪手掌贴在他头顶,抵着冰冷的床头,将他蹙眉咬唇的表情尽收眼底。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我没骗你。”她认真地说,“如果你不信的话,你将这话反推过来再想想。”   裴珩之缓了口气,混乱的脑子顺着她的话开始思考。   如果她还对白焰有感觉……   那么以她的性格,别说今晚翻阳台过来找他,就算当初傅逸明用法律压她脸上,想来她也不可能会妥协的。   也许一开始她也纠结过,但答应和他结婚,不管她是想借由他重新开始,还是想利用他忘掉过去,都指向了一个事实——她的的确确不喜欢白焰了。   “可你还是被他影响,”裴珩之尝到一点甜头,不由得向她索求更多,“他一出现,你总是会失态……”   傅东倪见他这么敏锐,不禁啧了声,干脆停下来,抬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莹亮却有点折磨人的眼睛:“失态不是因为他本身,你能理解吗?”   她是个Alpha,也是位能够慧眼识珠,懂得欣赏优秀人才的指挥官,否则也不会对具有机甲天赋却被强权欺压的董奕奕伸出援手。   或许是当年少了个了断,以至于在白焰身上发生的变故让她着实感觉猝不及防和惋惜。   换做任何一个骄傲的人被折断脊骨,她都会觉得惋惜。   更别说白焰那边的线索,事关虫族寄生和卡流斯之战的真相,这都是她身上不可推卸的责任。   反而他当年为什么要和她分手,都在这些层层叠叠的迷影中变得无关紧要了。   “相信我一次,可以吗?”傅东倪轻声问。   裴珩之和她四目相对,眼眸愈发剔透,两人对视一会儿,他忍不住圈住她紧实的腰身,又撑起来咬了她耳垂一口,哑着嗓子,委屈出声:“傅一,你欺负人。”   傅东倪哑然失笑,调笑般开口:“我今晚这是又伺候,又坦诚的,怎么就变成欺负你了?”   裴珩之将脑袋埋进她颈窝,闷闷道:“你明知道我什么都会答应你……”   “我不知道,”傅东倪和他十指紧扣,掌心的烫伤隐隐作痛,她不管不顾,任凭热意四涌,“但我现在知道了。”   她用另外一只手拨弄着他殷红的唇瓣,眸色也愈发深暗,唇边溢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原来你什么都会答应我啊?这么乖?”   深海水汽咸甜的味道,从裴珩之的每个感官毛孔渗入四肢百骸,他知道刚才那句话又给他自己挖了个坑,但他犹豫片刻,还是颤了颤湿成一缕缕的羽睫,在情意浓烈中,吻过那些冒着血线的牙印,低声呢喃:“傅一,我爱你。”   这几个字混着起伏的气音一起撞进傅东倪耳膜。   她喘息声骤然加重,背脊弯曲,用力抱住了他。   裴珩之看着她流畅的肩背曲线,月光在上面缓缓流淌,看着她眼底深处的浪潮汹涌,看着她紧抿的唇,看着她绷起来的下颌。   这些都是她因他而起的表现。   他迷恋,他也沉沦。   “我爱你。”裴珩之无助地张着唇,一字一句地重复。   我爱你。   哪怕你不爱我,我也爱你。   时间流逝,黑暗中,所有的动静慢慢归于沉寂。   傅东倪动作已经尽量温柔,她观察着裴珩之的表情,安抚地顺了顺他的背:“好些了吗?”   裴珩之还未从余韵中回神,好一会儿,他眨眨眼,忽地往前倾身,将她鼻尖渗出的一滴汗珠卷入舌尖。   干净的味道,满是她的信息素。   裴珩之餍足地舔了舔嘴唇,弯起浅淡的眉眼:“没好。”   说着,他往旁边偏头,朝她露出自己白皙的后颈,指尖轻轻一点:“要你也咬回来才会好。” 第40章 沉沦03 5.29   对方话音落下后, 傅东倪先是愣了愣,随即热血上涌,呼吸都跟着一窒。   不论是完全标记, 还是后颈标记、短暂标记, 都可以不同程度地缓解Omega发热期的症状。   但裴珩之的腺体显然不适合频繁做后颈标记,哪怕短暂标记, 也得比平时多费神一点。   她顾念着这件事,刚才都不敢太肆意, 结果裴珩之倒有意思, 主动将自己瓷白清瘦的脖颈暴露在她面前, 生怕她自制力太好。   “仗着发热期胡作非为是吧?”傅东倪湛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吓唬他,“真以为我不敢咬你?”   她的嗓音透着事后特有的慵懒调调, 漫不经心的,像酒一样醉人。   没想到裴珩之稍稍侧眸看她一眼,不仅没被吓到, 反而钻进她怀里,很乖地点了点头:“嗯。”   “……”   傅东倪脊椎都被酥了一下, 有些受不了地闭了闭眼, 打算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然而裴珩之像是不满她的迟疑, 没等她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就一边用肩膀催促性地碰了碰她, 一边拽过她两只手环住自己的腰, 滚烫的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   傅东倪的手生得很好看, 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圆润,这会儿右手中间几根指头颜色尤其深。   他想到这只手刚才干过什么, 忍不住脸颊一红。   傅东倪瞧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指瞧,又观察到他连带着发红的耳尖,心底一瞬了然,忍不住将手指凑到他唇边,促狭地问:“要不要尝尝什么味道?”   她说这话纯粹是想逗逗他,顺带着转移话题,让他最好忘了标记的事情。   果不其然,裴珩之摸到她手指上些微的黏感,霎时听明白她的意思,紧接着耳根子燥红得快滴出血来。   他喉尖滚了滚,侧过头,将脑袋埋进她怀里,几乎羞赧到了极点:“不要……”   傅东倪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心底刚准备舒口气,却见裴珩之紧紧抓着她的手,极轻极轻地动了动嘴唇:“我自己的不要,你的……可以。”   “……”我操。   傅东倪被撩拨得没脾气,整个背脊线条绷得死死的,到最后,她干脆将人掰过来,咬着牙说了声脏话,压低嗓子:“还没被/操够呢?”   末了,她靠近他的后颈腺体,牙齿贴上皮肤时,她感觉到裴珩之微微发抖的身体。   Omega的本能预知到接下来的危险,让他忍不住往旁边躲。   傅东倪不太满意他的动作,一只手绕到前面,滑过他的侧脸,而后掐住他微仰起来的下颚,声音轻缓又强势:“躲什么躲?”   话落,傅东倪就着这个姿势,咬破了他后颈那处薄薄的皮肤。   这是他们第三次后颈标记了。   按照正常来说,Omega理当已经适应Alpha的信息素才对,但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压抑让裴珩之的腺体在发热期变得脆弱非常,总之这次的标记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如同针刺般的疼痛从腺体处渐渐四散蔓延,裴珩之死死攥着傅东倪的手,眉心拧得很紧。   随着信息素的注入,他眼神涣散,喉咙收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只被欺负到瑟瑟发抖的小动物,连呼吸声都变得微弱了些。   傅东倪不比他好过。   后颈标记一次次地累积,她对裴珩之信息素的索取程度几乎到了自控力溃散的边缘。   忍不住更深地咬住他脆弱的脖颈,释放出Alpha天性里所有的恶劣因子……侵略,压制,掠夺,占有,她眼底一片暗沉,站在一个绝对主导权的位置,让裴珩之彻底成为只属于她的猎物。   这个标记做了不知多长时间。   直到一声呜咽声响起,傅东倪如梦初醒。   理智逐渐回笼,她微喘着气,抬起头的那一刻,有血顺着Omega脆弱修长的脖颈流下来。   裴珩之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她清瘦的臂弯里。   傅东倪护着他的脑袋,拿了遥控器按亮了台灯。   暖黄的灯光下,裴珩之面色有点发白,额上细汗密布。   她摸了摸他的脸颊,发热症状总算退了下去,空气中也基本上闻不到荔枝香的味道了,只裴珩之像是还没从刺.激中缓过神,眼眸微睁,整个人呆呆的。   “让你招惹我……”傅东倪用指腹擦去那丁点血迹,停顿片刻,叹了口气,“你说你是不是自找的?”   话虽如此,却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带着安抚意味儿的咸甜感信息素始终萦绕在他周围。   裴珩之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睛,刚才的标记带来的冲击几近灭顶。   发热期的症状的确舒缓了,但他对于面前Alpha的渴求却不断滋长着。   不同于被本能支配后的意识不清,相反,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因为这种感觉源于喜欢,源于刻在骨子里的爱恋。   “傅一。”裴珩之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傅东倪用鼻音应了一声:“嗯?”   裴珩之和她对视几秒,突然抬起细腕,一点点抚摸过她深刻的五官,而后直起身,眉眼微弯,凑近她耳边轻声细语:“我好后悔打了刚才那支抑制剂。”   傅东倪愣了愣。   很快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   注射抑制剂之后,Omega的生殖腔不会完全打开,这个时候是做不了完全标记的。   默然片刻,她张开双臂,将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干净澄澈的信息素,将他完全包裹在自己领地:“别急,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你的以后,我陪你一起走。”   -   第二天早晨,傅东倪照例六点左右就睁开了眼睛。   她收拾了下满床的狼藉,见裴珩之睡得熟,便没将人叫醒,打算自己拨开窗户原路返回。   穿衣服时,她望了眼外头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忽地失笑,总感觉自己这种行为着实有点像远古时代的登徒子行径。   只是刚将衣服拾起,裴珩之紧跟着就睁开了眼睛:“你要去哪儿?”   傅东倪见他醒了,揉了揉他的头发,打趣应道:“当然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别走。”   裴珩之全身酸软,跟散了架似的,但他还是坚持撑起身,拉住她的手:“我不要你走。”   这话撒娇的意思少,凝重的意思多。   傅东倪却是有自己的顾虑:“你父亲那里……”   “没关系,”裴珩之说,“我不怕他发脾气,而且我觉得我们没有做错,错的人是他。”   傅东倪看了他一会儿,见他铁了心的样子,想了想,又将穿好的衣服脱了,重新睡回他旁边:“行,你说了算。”   她的Omega好不容易有勇气去和压迫他多年的那把枷锁抗争。   她没道理扫他的兴。   再者,一个裴正而已,如果对方的身份不是裴珩之的父亲,她压根就不会放在眼里。   两人商量好后,又睡了场回笼觉。   等到外头天大亮时,已经八点多了,裴家的佣人做好了早饭,过来敲门叫他们。   等到两人洗漱完出来,一下楼,刚好撞上从实验室里出来的裴正。   他昨晚显然也只是浅眠,但出现在人前时,依然是一身一丝不苟的着装,头发往后梳,嘴角下压,面容板正,看起来严厉又不好接近。   “小傅,珩之,你们下来得正好。”   裴正将手中刚打印出来的资料朝傅东倪递了过去:“你要的数据我已经比对完毕了,你果然怀疑得不错……”   傅东倪大略扫了一眼,伸出手刚要接过资料,裴正的话音却戛然而止,捏着资料一角的手也顿时收紧。   裴正死死盯着傅东倪衣领上面一点儿的地方,脸色突变:“你脖子上怎么回事?”   傅东倪扯了两下资料,没扯动,只好暂时松手。   她眼神微凛,抬手顺着对方的视线摸了摸,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面都是裴珩之昨晚咬出来的牙印。   傅东倪还没说话,裴珩之先替他回答了:“我弄的。”   说完,他就看到裴正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眼睛怒瞪,像是恨不得生吃了他一样。   “您应该猜到了吧。”裴珩之淡淡道,“昨晚我不是一个人睡。”   听到这话,裴正怒不可遏,强压着情绪,震惊又愠怒地朝他暴呵:“裴珩之!她不懂规矩,你也不懂吗?!你俩成何体统!”   傅东倪略感不适地拧了拧眉头。   裴珩之却显得很平静:“新婚伴侣分房睡分明更不成体统。”   看着面前身姿挺直的青年,裴正只觉得有人朝他闷头敲了一棍子,他额头暴起青筋,尽量克制着,咬着牙道:“谁给你胆子这么跟我说话的?啊?”   裴珩之向来听话,除了高三的志愿和大四那一年之外,几乎没有忤逆过他。   可似乎自他和傅东倪结婚后,他对自己和苏岚的态度就变了。   裴正一度以为是自己多虑,没想到今天裴珩之直接将这个事实砸到了他眼前。   裴正身为父亲,又是学术界的翘楚,简直难以容忍自己的权威受到挑衅,越想越气,他忍不住扬起手,一巴掌朝裴珩之甩了过去:“我让你跟我顶嘴!”   然而他手臂刚扬起,就被人在半空中拦截住了。   傅东倪钳住他的手腕,一点点地加大力道,即使好面子如裴正,在绝对的压制下,也不由自主露出了痛苦难忍的表情。   “父亲,”傅东倪唇角噙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尊称您一声父亲,不代表您可以在我面前,对我的Omega动手。”   “放开!”裴正怒吼。   傅东倪没管他,偏头询问裴珩之的意思。   裴珩之眼中一暖,朝她点了点头:“父亲毕竟上年纪了,我们得让着点。”   裴正闻言,嘴唇颤抖,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他揉了揉发疼的手腕,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好啊,你们执意要这样做,那我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说着,他当着两人的面,发泄似的将那份血样比对报告撕了个粉碎:“血样我也全部处理了,你们休想再得到结果!”   裴珩之一惊,没想到裴正在盛怒状态下居然这么不理智。   他们吵架本是家事,可撕掉报告,那就上升到国事了。   他侧眸看了傅东倪一眼,心底升起些愧疚和懊恼,傅东倪却不动声色地按了按他的手背,示意他不用担心。   “我告诉你,”裴正撕完东西还不算,太阳穴突突跳着,他指着裴珩之的鼻尖,“如果你今天不跪下来向我认错,以后裴家的大门你别想再踏进来一步!”   裴珩之抿着唇,心底窜起一阵凉意,他是真的没料到,裴正对他会这么薄凉。   这时,傅东倪忽地上前一步,和裴珩之十指紧扣:“说得谁稀罕似的,我也告诉你一件事,过段时间,我会带着他一起回厚朴星去。”   她看着错愕的裴正,眼底闪过不屑,一字一句地开口。   “你不要他,我要。” 第41章 沉沦04 5.30   “滚!”   裴正面红脖子粗, 近乎暴跳如雷,他手势一转,指向裴家大门的方向:“立刻滚出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厨房里忙碌的佣人听到吵架声, 连忙出来, 声音微弱地劝道:“先生,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要不让少爷吃过早餐……”   “还吃什么吃!”裴正怒道,“我宁愿拿去喂狗!”   傅东倪看了眼脸色苍白的裴珩之, 抬手甩开裴正拦在面前的手, 嗤笑一声:“这个早餐我本来也没想吃。”   她不再多说, 牵着裴珩之, 直直地往外走。   大门“砰”的一声被摔上。   裴正所有的恼羞成怒和失态都被隔绝在门后。   两人走到飞行器停泊区,裴珩之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模样, 有点沉不住气地拽了拽她:“傅一,先别走。”   “他都说出那种话了,为什么不走?”傅东倪拿出感应钥匙, 打开飞行器的舱门。   “数据,”裴珩之担忧道, “我们还不知道血样的比对数据呢, 就这么走了, 那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线索, 岂不是全部白费了?”   “没白费, 我都记着。”傅东倪揽了揽他的腰, 将人往飞行器上推, “刚才他把报告递给我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结果了。”   裴珩之讶然道:“只需要结果,不需要看具体数据?”   “嗯, ”傅东倪点头,抻身过去,给他系安全带,“对我来说,具体数据没用,我要的就只是结果。”   信息素比对相似度90%。   这个结果已经足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成分如此高度相似的信息素,除非是具有直系亲缘关系且信息素为同一类型的Alpha或者Omega才能达到。   且不说叶启和他父母都是Beta,她查过他的背景,他是家中独子,根本不存在有其他兄弟姐妹的情况。   那这样一来,席延当初交给研究院的变异型Beta信息素样本,会和叶启的信息素这么相似的原因,只剩下一种结果——   叶启和被采取信息素样本的那个Beta体内的信息素,都是靠某种外力补增的。   这也解释了叶启身为Beta,为什么能够操纵信息素感应机甲。   “难怪席延急着升级信息素传感器,叶启之流又晋升得那么快,”傅东倪眸中冷意料峭,“敢情现在操纵机甲都不需要凭借真本事了。”   一旦新型传感器开始大规模制造,那么Beta也从此可以稳定使用信息素感应机甲,虽然威力还是比不上高等级的AO,但体能却会大大提升,如果是机甲操纵好手,还可以用技巧弥补剩下的那点缺陷。   然而席延的做法,倒是让自身努力变得有点可笑和无关紧要了。   如果真有补增信息素的办法,只要信息素浓度足够,何愁不能增强力量。   俗话说得好,在绝对力量优势的前提下,任何技巧都是徒劳。   “可信息素怎么能由外界增补?”这种行为本身就已经突破了伦理道德,裴珩之略感不解,“他们又是哪里收集来的那么大剂量的同一类型的信息素呢?”   傅东倪沉吟片刻,心底隐隐闪过一种猜测:“那就得问问,INM527药品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了。”   她不信天上真有掉馅饼的事情发生。   “还以为能顺着叶启的血样找到他被虫族寄生的原因呢,”傅东倪启动飞行器,轻叹口气,“不过弄清楚了席延研发新型传感器的目的,总归不算全部扑了个空。”   “对不起,”裴珩之听到这话,眼睫微垂,歉意道,“没想到我设计出新型传感器,反而是帮了倒忙。”   “瞎想什么,”傅东倪将目的地设置为塞尼拉德庄园,然后侧身过去,手指搭在他后颈,轻轻揉了两下,“这事儿跟你无关,新型传感器的出发点本就是好的。科学进步不分对错,该谴责该道歉的,是突破伦理错误使用这些技术的人。”   她勾着唇,朝他肯定地笑了笑:“你没做错,不需要道歉。”   裴珩之愣愣地望着傅东倪,太阳初升,瑰丽灿烂的晨曦透过飞行器侧窗落在她肩膀上。   她笑着,眼里光在跳跃。   裴珩之依稀看见,好多年前那个背起他迎着逆风向前的少女,张狂耀眼,也初心不改。   “倒是我可能得给你道个歉,”傅东倪轻咳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之前忘了告诉你,我休假快结束了,按规定,要按时返回边区,刚才未经你同意,在你父亲面前说了要带你一起去厚朴星的话……”   “我同意!”   裴珩之打断她,按下仿如擂鼓的心跳,弯了弯唇:“我愿意和你一起走。”   “你同意我就放心了,”傅东倪舒了口气,“我都想过了,厚朴星相当缺乏核心机甲设计师,如果你去了,我帮你建一座研究所,以后S级的机甲就用不着运回首都星修理了,也不算埋没了你的天赋。”   “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   傅东倪见他一声又一声地应“好”,想到什么,不由失笑:“把你这么一位顶尖的机甲设计师拐到厚朴星,我怎么有种占了大便宜的感觉?”   裴珩之这回却是摇头了:“不算。”   在傅东倪怔愣的瞬间,他抬手,指尖落在她棱角淡漠的眼角眉梢上,缓慢地顺着线条勾勒了一圈。   “我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所以不算。”   他金眸明亮,很是认真地说:“傅一,以后我就只有你了,幸好还有你。”   ……   与此同时。   裴正端坐在饭桌上,时不时盯着门口的动静。   他确实没料到裴珩之竟然敢忤逆他,毕竟那孩子在他和苏岚面前几乎是言听计从,但他知道裴珩之性格是个顺从的,所以冷静下来后,并不觉得自己输了。   血样的数据报告还捏在他手里,他就不信傅东倪和裴珩之在有求于他的情况下,真就一走了之了。   迟早他得让他们跪下来认错!   不多时,大门终于被人轻手轻脚地打开,裴正派去跟着两人的佣人擦干净鞋子走进来,恭敬道:“先生,傅上将让我给您带两句话。”   “怎么样,”裴正冷哼一声,一副果然如此的得意模样,“她知道错了吗?”   佣人:“没有。”   裴正:“?”   佣人:“她说感谢您为帝国做出的贡献,感谢您为她熬夜比对的数据,她已经用上了。”   裴正:“!!”   佣人迟疑道:“还有一句我不敢说。”   裴正气得胸膛上下起伏,但他骨子里傲气不允许他退缩,于是咬着牙道:“你说!”   佣人咽了咽口水,心一横,语速飞快:“她还说……但凡您有点儿脑子,也不至于一点儿脑子也没有。”   裴正两眼一翻,怒火攻心,差点晕厥过去,他颤抖着手,忍不住一拍桌子:“给我将裴珩之的东西立刻打包,全部扔到塞尼拉德庄园门口去!”   -   裴珩之的发热期持续了两天,傅东倪借此请了假,远离了宫中纷争。   如今谢漾出狱在即,她越要做大动作,这个时候就越不能露出任何端倪。   晏沛已经对她表明了态度,他不仅没有阻拦她调查傅蕴战死的真相,反而还告诉了她关于谢漾出狱更详细的消息,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至少说明谢漾的生死并非他所能左右,他受席延挟制,有一半的可能是真的。   之前她还疑惑晏沛这些年为什么要以一种放任的姿态让她羽翼丰满,但在晏沛提点之后,她约莫是明白了。   自她母亲战死,席延便迅速接手整个军部。   如果没有人能够与之抗衡,席延兵权在握,晏沛便很难牵制住他。届时如果席延有反心,那对整个帝国来说,就是灭顶般的灾难。   晏沛放任她,压根不是因为对傅蕴的愧疚,而是把她当成了牵制席延的工具。   如今晏沛被席延反噬,这个时候倒是想起向她求救来了。   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不过傅东倪面上不显,只让杨星梧代她去宫里吊唁时,请求陛下尽力将席延拖在瑞奇星。   裴珩之发热期过后,傅东倪便进入了表面上无事可做的状态,想到过不久就要回厚朴星,于是她打算趁着这点难得的空闲时间,多方位了解了解裴珩之。   家庭方面她已经领教过了,接下来就是社交方面。   裴珩之好像朋友很少,她唯一认识的只有研究院的沈时舟,据说和裴珩之是大学同学。   想必他多少知道点裴珩之大学时候的那段叛逆时光的事儿。   她对那段时期的裴珩之,着实有点好奇,但这种事又不好当面问裴珩之。   思忖过后,傅东倪决定从沈时舟那里入手,最好是请他吃个饭当面请教什么的。   单独请有点刻意,也容易造成误会,暴露她的目的,所以裴珩之肯定要跟着去才行,也比较方便邀请沈时舟,可这样的话,似乎她就没有和沈时舟旁敲侧击交谈的机会了。   最后傅东倪左思右想,连带着把季望和晏初一并叫上了。   有些先前的账,她也想和这两人好好清算一下。   地点还是约的流年CLUB。   裴珩之和沈时舟要上班,晏初最近风头正盛,也得晚点才能脱身。   傅东倪和季望是最先到的人。   傅东倪刚打开包厢的门,便看到季望窝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游戏。   “傅一,你来得正好,快,咱俩一起双排宰猪!”季望兴奋道,“今天我手感特别好,你别拖我后腿啊!”   傅东倪看了眼时间,估摸着人齐还得等一会儿,于是摸出通讯器,在他旁边坐下:“来。”   现在风靡帝国的掌上游戏都是和星聊账号绑定的,傅东倪刚要和季望组队,忽地想起自己之前将他的账号屏蔽了还没放出来。   她盯着那个“接收消息”的按钮看了一会儿,在心底叹口气,做好了迎接季望刷屏式辱骂的准备。   谁知啪嗒一声点下去,她才发现自她当日发出那张晏初的“照骗”后,季望压根没再回她消息。   ???   傅东倪略带震惊地偏头望着季望:“你最近这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季望恰好一把游戏结束,听到这话,眉毛一竖,呵呵冷笑:“狗东西,你皮痒了就直说,何必用这种拙劣的挑衅方式!”   傅东倪指了指和他的聊天界面,点开晏初那张照片:“你看了这玩意儿,就没点反应?”   画面中,晏初一双笔直的长腿白得晃眼,长卷发微微遮住了半边肩膀,将露未露,配合那条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长裙,和她慵懒的神态,看起来有种朦胧而涩情的美感。   这张照片里的两条腿几乎怼到了季望面前。   他张了张嘴巴,呆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包厢暧昧的灯光恰好投射在他身上,傅东倪看到季望脸上升起一种可疑的红晕,这显然超出了“没点反应”的范畴。   “……”   想到他种种反常的表现,傅东倪眉梢轻挑,收了通讯器,半是玩笑半是探究地戏谑出声:“我说兄弟,你不会是看硬了吧?” 第42章 沉沦05 6.1   傅东倪话音坠地, 季望的脸瞬间以一种火烧火燎之势红了个透。   两人大小瞪小眼,季望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憋出了一句:“你他妈才看硬了!”   傅东倪受不了他这么矫情的反应, 浑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刚要呛回去, 半掩的包厢门就被人推开了。   晏初似乎是来得匆忙,头上繁复的发饰都未取, 她的目光在傅东倪和季望脸上扫过一圈,皱了皱眉:“在外面就听到你们的说话声了, 说谁硬了呢?”   “他!”   “她!”   傅东倪和季望同时指了对方, 前者懒懒散散, 后者眼神飘忽。   刚说完, 傅东倪便看见裴珩之和沈时舟从晏初后面走了进来,裴珩之今天穿了身黑衬衫, 愈发衬得皮肤白,不过这位甚是好看的人此刻正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看着她。   “……”   傅东倪连忙起身,收了不正经的神情, 邀着两人坐下,压低了声音对裴珩之解释:“刚开玩笑呢。”而后又面向沈时舟:“抱歉, 让你见笑了。”   沈时舟连忙摆摆手, 脸上露出笑意:“没有没有, 我本身也是喜欢开玩笑的人。”   傅东倪向沈时舟介绍了晏初和季望的身份, 几人互相打过招呼后, 季望见刚才那个敏感话题被过渡了, 在心底暗暗舒了口气, 自觉地开始活络气氛,点歌上酒,天南地北先侃一圈。   沈时舟也是个会玩的, 很快就和季望从最近流行的游戏谈到了最近娱乐圈的八卦。   晏初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她盯着不远处眉飞色舞的季望,坐到傅东倪身边,问:“你俩刚才在搞什么?”   傅东倪表示莫名其妙:“你应该问季二在搞什么。”   晏初朝那边聊得火热的几人抬了抬下颌,眸光微闪:“你觉得我现在问得了吗?”   傅东倪觉得也是。   季望侃天侃地的时候,旁人是真的很难插得上嘴。   “刚就说你那张照片的事呢,”傅东倪略带玩味道,“你知道吗,季二那货居然看你照片看脸红了,简直他妈匪夷所思。”   晏初一怔:“脸红了?”   傅东倪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你不觉得这事很诡异吗?”   “他又不是没有脸红过,”晏初淡淡道,“也许是热的也说不定。”   傅东倪啧了声:“也就你什么都惯着他。”   晏初提唇一笑,不置可否,随即盯着季望和沈时舟的方向,忽地问:“你有没有感觉这场景很熟悉?”   “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傅东倪回忆了下,“季望每次对谁有好感,是不是都这样的啊?他这是又想谈恋爱了?”   这回晏初没再说话,揉了揉太阳穴,眼底情绪不明。   傅东倪只当她最近太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想起自己今天组这个局的目的,于是拉上晏初一起坐过去,直接在几人面前扔下一个骰盅:“今天人多,咱们就不玩儿斗地主了,搞点简单的,摇骰子,比大小,谁点数最小谁喝酒,三杯起步,玩不玩?”   季望眉毛一扬:“就这么简单?”   傅东倪“嗯”了声:“敢玩儿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季望将骰盅拿手里晃了晃,哼声道,“这世上就没我不敢玩儿的游戏!不过输了光喝酒多没意思啊,得加点游戏环节吧,点数最高的人可以问点数最低的人一个问题怎么样,必须说真话那种。”   傅东倪闻言,思忖了下。   她本意就是为了从沈时舟那里打听点关于裴珩之的事,大家借了酒意,问这种事才不至于尴尬。   不过季望这个提议,倒是省了她更多力气。   “可以,我觉得可以。”傅东倪自觉该坦白的也都和裴珩之坦白了,应该不至于因为这么个小把戏造成什么家庭矛盾。   沈时舟兴奋地向裴珩之眨了眨眼睛,脑袋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荔枝,我们也玩吧,好想听听大佬们的八卦啊。”   裴珩之不想扫大家兴,没太犹豫,跟着点了头。   一行人里只有晏初没表态,季望催促道:“晏三也来啊,你别想逃,平时让你当斗帝也就算了,我不信你还能是骰帝。”   沈时舟好奇地问:“什么叫斗帝?”   季望嘿嘿一笑:“她斗地主就没输过,就冲她那神乎其乎的牌技,她和我们玩叫斗地主,我们和她玩叫斗皇帝,压根不是一个级别的。斗地主里皇帝级别的人物,简称斗帝。”   傅东倪意味深长地看了晏初一眼,也点头表示赞同:“还挺有预见性。”   几人都同意玩摇骰子,裴珩之安安静静坐在傅东倪旁边,在他们搬酒过来时,用湿纸巾反复擦拭手指和手掌。   傅东倪见此,不由笑问:“你这是做什么?”   裴珩之睫毛微垂,有点不好意思道:“净一净手,我怕一会儿运气不好,输太多。”   上次喝醉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   傅东倪暗暗握了握他的手,指头从他指缝里挤进去,和他在长桌下十指紧扣:“我运气好,我把好运分你一半。如果真输了,问题你自己答,酒我帮你喝就是。”   话落,季望已经拿起了骰盅:“来来来,让我第一个开盅——开开开开门大吉!”   一共五个骰子,季望摇了个13点,这分数有点危险,他当即就“操”了一声:“别啊,爷还没开始玩呢,千万不要是最小的。”   然后他就看着傅东倪摇了个26点,裴珩之摇了个18点,沈时舟14点。   最后摇的人是晏初。   “小小小!”季望嘶吼,“一一一!”   啪的一声,骰盅定在桌上。   晏初轻飘飘地扫了季望一眼,打开了骰盅。   三个四,两个一,不多不少,14点,刚好比季望多一点。   季望幽怨地瞪着晏初:“你他妈是故意的吧!”   “三带二,要不起。”傅东倪将酒推到季望面前,“别挣扎了,就该你喝。”   “我又没说不喝。”   季望慢吞吞地伸出手,捞过桌上的三杯啤酒一饮而尽。   傅东倪的点数最大,按照规矩,应该是她向季望问问题,趁着后者喝酒,她正琢磨着该问什么好。   没想到通讯器却忽地响了起来。   低头一看,消息居然是晏初发过来的。   傅东倪蹙了蹙眉,离这么近,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可以,怎么还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   这个疑问在她点进星聊,看到晏初的话之后消解了。   【晏三:傅一,帮我个忙,一会儿能不能问一下季望这个问题?】   【傅:哪个?】   【晏三:就帮我问他,是不是有新目标了?】   傅东倪眉梢微动。   这种问题至于浪费这么个难得的机会吗?她还想问季望,当年小学的时候给晏初写的那封情书到底写了啥呢,藏着掖着这么多年也不让说。   但毕竟是好友的请求,她也不好拂了晏初的面,便回了个“好”。   消息发完,季望的酒也喝完了,傅东倪轻咳一声:“季望,现在我代表大家问你问题,你老实回答。”   季望打了个酒嗝,爽快道:“要问赶紧的!”   傅东倪随口道:“我想问,你这次是不是又有新目标了?”   这话算是他们仨之间的黑话,裴珩之和沈时舟是听不懂的,也不至于造成沈时舟的尴尬,但季望一听就能懂。   “狗东西就是狗东西,眼睛这么尖……”季望嘟囔了句。   没有直接否认,那看来就是有戏了。   果不其然,傅东倪刚在心底落下这个结论,季望就挠了挠脑袋,健气的五官上难得升起闪烁之意,最后抿抿唇,轻轻点头:“是。”   傅东倪面露讶然:“还真是啊……”   这时,晏初手指在桌上一扣,端起一杯酒仰头喝了,她微低着头,栗色长卷发遮了她大半张脸,看不清神色。   季望见她起身,愣了愣:“你去哪儿?”   晏初头也没回:“出去抽根烟。”   “毛病……”季望撇撇嘴,收回目光,“别管她,我们继续玩儿。”   傅东倪盯着晏初的背影若有所思,她一时有些没想明白晏初为什么想问那个问题,难道是怕季望谈恋爱之后,三人组只落下她一个孤家寡人?   越想,傅东倪越觉得是这样,于是暗暗给晏初发了条消息。   【傅:感觉你真的有点急了呢。】   晏初走后,第二轮开始。   还是点数最小的季望先开盅:“天灵灵地灵灵,季家祖先来显灵,我不信这次还是爷最低!”   “开!!!”   他大喝一声,还真给他开到了五个六。   “稳了稳了,这运气,我就问还!有!谁!”季望得意的目光扫过前面三人,“让我来看看,接下来是哪个幸运儿被我问问题。”   傅东倪心念微动,手里骰盅漫不经心地一摇,是中规中矩的18点。   接下来是裴珩之,她眼神望过去,见裴珩之深吸一口气,手腕轻动。   看着架势很足,然而一开——   “五个一?”沈时舟忍不住夸张地叫了一声,“荔枝,你牛的。我觉得我后面也用不着摇了,要不直接进入喝酒问问题环节吧?”   季望:“我觉得可以。”   傅东倪也正有此意。   裴珩之看着那五个点数都是一的骰子,有点傻眼,无声地瞥向傅东倪,那意思像在说,说好的运气分我一半呢?   “不要这么看着我,”傅东倪揉了把裴珩之的头发,低低笑了下,“刚才也说了,输了没关系,问题你自己答,酒我替你喝。”   季望见到这个场景,吹了声口哨,他刚要打趣,通讯器也响了下。   【傅:季望,帮我个忙,一会儿能不能问一下裴珩之这个问题?】   【季望:???】   【傅:就帮我问他,大学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叛逆。】   【季望:我还没答应。】   【傅:你问了,我就告诉你晏初为什么生闷气。】   【季望:……】   两人打字速度飞快,傅东倪三杯酒下肚,对话也跟着结束了。   她喝酒的时候脖颈线条拉得很长,包厢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剪影,举手投足,都透着一种张扬不羁的性感。   裴珩之差点移不开目光。   他压下悸动的心跳,朝季望示了下意:“你问吧。”   季望搓了搓手,看了眼不动声色的傅东倪,视线最后落回毫无所知的裴珩之身上。   上次他被傅东倪耍了,不代表这次他还会上当。   想了想,他问了一个自己比较想问的问题:“嫂子,你大学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吗?”   他的逻辑挺简单。   照傅东倪给的信息,一般大学时候还叛逆,几乎一溜都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   他挺想知道裴珩之从前喜欢的人是谁,也好杀杀傅东倪锐气。   季望这话一出,整个包厢都陷入了一阵诡异的静默中。   傅东倪微眯起眼,要笑不笑地睨了季望一眼,直睨得后者背脊一凉。   她舔了舔嘴唇,心想果然别人不靠谱,关键时刻都得靠自己。   正准备等裴珩之答一句“没有”,然后进行下一轮。   结果她骰盅还没摸到,却见裴珩之视线掠了过来,迷离的灯光下,他薄唇轻启,很低地应了一声:“有。”   傅东倪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   沉默片刻,她蓦地站起身来。   季望明知故问:“你又干什么去?”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傅东倪长腿一迈,面无表情:“我也出去抽根烟。” 第43章 沉沦06 6.2   傅东倪走出包厢, 伸手解开常服的一颗纽扣,露出一截牙印未消的脖颈和锁骨。   她点了根烟叼在嘴里。   开始细细回想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个字。   她记得裴珩之跟她说过,他没有谈过恋爱。   没谈过恋爱, 但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喜欢的人, 这种情况大概率就是暗恋了,想来他突然叛逆说不定也是因为那个人, 而他对那个人爱而不得,最后却阴差阳错和她结婚了。   一想到这儿, 傅东倪觉得心口处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很不是滋味。   意思是想好好了解一个人结果还得先了解他的情史呗?   她对裴珩之的情史半分兴趣也没有。   一根烟抽了一半, 烟雾缭绕, 她眼底挥散不去的烦躁却清清楚楚。   压了又压,始终无果。   什么意思啊你,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傅东倪在心底这么问自己。   她磨了磨后糟牙,也觉得自己这点儿不爽看起来实在有些没道理。   人裴珩之对她过去那些事儿都没指责过什么, 她有什么资格去不爽裴珩之的过去呢?   更何况裴珩之不过只是暗恋而已。   爱而不得这件事本身就够糟心的了,她要是还因为这事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岂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傅东倪不停地劝说自己不要在意, 可烟都抽完了, 她心底却还是惦记着, 那股郁气并没有因着心里跟明镜似的想法而从此消散, 反而愈发堵得慌。   她阴沉着脸, 打火机搁手里转了一圈, 又燃了一根烟。   “傅一?”   晏初从洗手间的方向过来,见傅东倪背抵着墙壁,闷不吭声地抽烟, 微微一怔:“你怎么也出来了?”   傅东倪敛了表情,朝她扬了下夹在指尖的烟:“和你一样。”   “那我等你抽完一起进去。”晏初手插兜里,眉间笼罩着一片若有若无的阴霾。   傅东倪扫过一眼,又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你这是最近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关于宫里的,还是季望的?”   听到末尾的几个字,晏初眼皮一跳,脸上情绪却淡:“季望怎么?”   傅东倪漫不经心道:“他也老大不小了,有谈恋爱的心思再正常不过,但作为朋友,你好像一点儿都不觉得高兴?”   傅东倪的洞察力向来精准。   如非知道她没往那方面想,晏初几乎以为她察觉到自己极力掩饰的某些情绪了。   “说起来,晏三,从小到大似乎没见你喜欢过什么人啊,”傅东倪像是想到什么,一琢磨,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怎么,还是没遇到喜欢的类型?”   “早就遇到了,就是……”   晏初的眼尾天生有些上挑,笑起来时,总有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感觉:“人有点傻,不怎么开窍。”   “……?”   傅东倪这下是真有点惊着了。   晏初有一个喜欢很久的人,而她作为她最好的朋友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谁啊?”震惊过后,傅东倪掐灭烟,“我认识吗?”   “嗯,”晏初说,“等追到了以后介绍给你。”   傅东倪看了她三秒,见她不愿多说,于是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行吧,等你好消息,祝你早日将人追到手。”   晏初轻轻一笑:“我争取早日追到手。”   两人回到包厢时,里面已经没在玩骰子了,季望站在中间高歌,而裴珩之和沈时舟则坐在沙发上满脸都是生无可恋,显然是被这歌声荼毒得厉害。   一听到季望的声音,傅东倪就不由来气。   正好季望一曲唱完,她几个大步走进去,按下他手里的话筒,提起唇角,声音温和:“季二,你有没有想过进军娱乐圈?”   季望狐疑地眨了眨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傅东倪没让他闭嘴都是好的,怎么还会夸他?   不过他没多想,转瞬就重新嘚瑟起来:“是吧,狗——不,傅将军,您可终于发现我的音乐天赋了,本人不才,愿为大家献唱……”   “你要是进军娱乐圈,”傅东倪打断他,“一定是个创作型歌手。”   季望眉梢一喜,正要与她上演一出“知音难觅”,却见傅东倪手一甩,冷冰冰地转身:“一首歌就没一个调和原曲是一样的,不是创作型歌手是什么?”   季望:“……”   几日不见,傅东倪损人的功力又深厚了。   季望恨得牙痒痒,但碍于还有Omega在场,他只得眼睁睁看着傅东倪神清气爽地坐到了裴珩之旁边。   沈时舟被刚才那一幕逗笑,忍不住偏头对裴珩之道:“低情商,唱歌难听;高情商,这是创作型歌手。”他瞄了傅东倪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荔枝,看不出来你家将军说话这么清新脱俗的。”   裴珩之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傅东倪。   和她平时的形象有点差别,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还多了一丝和她外表截然不同的……   可爱。   在心底落下这两个字时,裴珩之耳尖微微一红。   不过刚才她那副模样出去抽烟,他还以为她多少会对刚才的那句回答产生误会,正犹豫着该怎么和她说,她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回来了。   虽然忍不住有点失落,但他觉得这样也好。   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沙发微微向下陷,傅东倪从桌上的果盘里拎了两颗荔枝,剥了皮,一颗喂给裴珩之,一颗塞自己嘴里,含糊问道:“怎么没玩儿了?”   “等你们回来再玩,”荔枝的果肉汁水在口腔蔓延,裴珩之觉得心口都甜丝丝的,“三个人玩起来光喝酒了。”   正说着,季望拽着晏初也围坐了过来,晃了下骰盅:“继续玩儿啊,这才哪儿跟哪儿,酒还没喝几瓶呢。”   “要继续玩可以,”晏初有意无意地扫过季望一眼,“不准提问了。”   傅东倪表示赞同。   她已经看出来了,真心话这种游戏纯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大家都同意,季望也只好妥协。   几个人摇骰子摇了好几轮,晏初不知道什么原因,老是输,沈时舟次之,傅东倪和季望也喝了好几杯,不过傅东倪大多都是帮裴珩之喝的。   到后来,饶是沈时舟酒量不错也有点撑不住了,这局才算散了。   晏初和沈时舟起身去洗手间,傅东倪和裴珩之打了声招呼后,也跟了出去。   “沈先生,”傅东倪快步追上去,叫住沈时舟,“能借用你一点时间吗?”   沈时舟脑子晕乎乎的,但见傅东倪严肃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可以,您请说。”   傅东倪没有拐弯抹角,将从刚才开始一直压在她心底的问题,直接抛了出来:“你和裴珩之是大学同学,所以我想向你了解一下,裴珩之大四那年是不是经历了些不太开心的事?”   “您说这个呀,”沈时舟扶着墙壁稳了稳站姿,酒精使然,他想也不想就说,“荔枝那段时间看起来确实很不开心,我一度还以为他抑郁了。”   “有一天晚上,他一身伤地回了宿舍,我问他怎么回事,结果他说是跟人打架打的,这事儿当时震惊得我一夜未眠,毕竟看他平时,别说和人打架,就算是吵架都是几乎没有的事。”   沈时舟道:“后来我听我一学弟说起,才知道当时荔枝和人打架是因为对方辱骂了一位同校的Alpha。骂得挺难听的,那个Alpha好像是他很喜欢的人。”   沈时舟叹了口气:“而且就从这次之后,荔枝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从不逃课的人天天逃课,缺席太多,好多专业课老师都直接给了他零分,知道自己期末准挂科之后,他干脆宿舍也不回了。学院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劝过他,他不听,于是只好请了他家长,那天他从院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上都是巴掌印。”   “我也劝了他许久,但他告诉我,说他做这些是因为他喜欢很久的人家里遭了变故,那个人很需要人陪在她身边,如果他不去陪她,她就真的是彻彻底底一个人了,他舍不得看她消沉下去。”   傅东倪听着沈时舟这些话,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了起来,神情愈发冷肃,眼神里甚至透露出一丝久违的漠然感。   这下她是真的有点自讨苦吃了。   裴珩之性格一惯温和清雅,暗恋起一个人来居然整得轰轰烈烈的。   沉默好一会儿,傅东倪哑着声问:“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沈时舟摇头:“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荔枝,不过他就是不肯透露名字。”   傅东倪:“那他们怎么没在一起?”   沈时舟思考了一秒,而后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就是不喜欢吧,还好兜兜转转他遇到傅上将您了……”他话锋一转,“看到你们现在这么恩爱,我还挺欣慰,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空气又沉默下去。   沈时舟见傅东倪脸色不大好看,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说:“傅上将,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可不可以先让我去一下洗手间?”   “麻烦了,”傅东倪微微颔首,“谢谢。”   傅东倪回了包厢。   推开门,她的视线投在坐在角落的裴珩之身上,后者的脸半匿在阴影中,安静柔和,而她心底的酸涩之意却如同狂潮一样袭来。   如果裴珩之不是那么震撼地喜欢过那个人,傅东倪觉得自己应该还不会这么不爽。   “怎么去这么久?”裴珩之望着她走过来的身影,轻声问。   刚才季望不放心晏初,跟了出去,这会儿包厢里就剩他们两个人。   离近了,他才看到傅东倪眼角眉梢都带着些凛凛的冷意:“傅一,你怎么了?”   傅东倪没说话。   她弯腰从桌上拿起一颗荔枝,剥了荔枝皮,两指衔着果肉喂到裴珩之唇边:“还吃吗?”   说话时,她的指尖有意无意地从他唇上划过,嗓音里带着一惯的散漫。   裴珩之虽不知道傅东倪怎么突然喂他吃起了荔枝,不过她给的,他向来不会拒绝。   薄唇一张,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荔枝果肉鲜嫩,这一口下去,汁水溢出来,她的手指都被果汁洇湿,黏糊糊的。   还剩下一半的果肉。   裴珩之抬眸看了傅东倪一眼,她眸中乌沉沉的,看不出情绪,但手上的动作暗示意味却很明显。   他喉结动了动,复又低头,含住了另一半的果肉。   同时吮了下她沾着果汁的食指。   指腹传来的酥麻让傅东倪心底有些发痒,她啧了声,环在裴珩之腰间的手往上移,最后定格在他的下颚处,她手腕一抬,捏着下巴迫着裴珩之仰起头来,眼神直勾勾:“学会了吗?”   裴珩之不明所以,喉结不受控地滚了下,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学什么?”   傅东倪凑近他耳边,要笑不笑地嗤了声,将尾音的调子拖得很长,缓缓地说:“一会儿回去了,得这么哄我。” 第44章 沉沦07 6.3   裴珩之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刚才出去的人就陆陆续续回来了。   沈时舟走路已经摇摇晃晃,但意识尚算清醒,裴珩之连忙起身扶住他。   晏初也没好到哪儿去, 眼尾呈浅绯色, 醉意朦胧,她蹙着眉, 似乎不舒服,把重心往旁边的季望身上移了移。   傅东倪站起来, 知道今晚差不多了, 于是走过去, 压低了声音问季望:“怎么说?两个喝醉的, 你送谁回家?”   她不是很确定季望的意思,如果他想和沈时舟继续发展, 今晚是个挺好的机会。   季望闻言,觉得有点心动,但他瞥了眼肩膀上的醉鬼, 犹豫了下:“那晏三呢?”   傅东倪:“我和裴珩之可以顺带捎她一程。”   然而话音刚落,晏初就不由分说地拽住了季望想推开她的手腕, 她依然双眸半阖, 但不影响她指名道姓地提要求:“季望, 我要你送我。”   “我不!”季望试着抽了抽手, 没抽动。   “你要。”   晏初顺势将手揽在他的腰侧, 动作带了些不容置疑的意味儿, 她微微抬头, 语气却像小孩儿在耍脾气:“就要你,我只要你。”   季望:“……”   傅东倪:“……”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人是晏初。   季望无奈, 嘀咕道:“我送你回家,你一身酒气,伯母又要说我,你还是跟傅一走吧,伯母觉得她比我靠谱。”   “那就不回我家,”晏初态度格外坚持,“去你家。”   “可……”   季望正为难,傅东倪打断道:“算了,反正今晚都认识了,你下次单独请人吃饭吧。”她越瞧晏初这模样,越觉得好笑:“看来咱们晏菩萨是真醉了,醉得居然肯下凡了。季二,这个面子必须给啊,反正你家床够大,和晏三凑合一晚得了。”   说完,她没再管季望同不同意,直接对裴珩之道:“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取了飞行器来接你,先把你朋友送回去。”   两拨人各回各家。   傅东倪问了沈时舟的地址,将人安全送到了家门口。   沈时舟家只有一个还在念书的弟弟,于是裴珩之跟着进去和他弟弟说明情况,让他弟弟帮忙照顾着点沈时舟。   傅东倪在飞行器上等了会儿。   借窗望着外头夜色,大约明天不是个什么好天气,这会儿夜幕如同浓墨涂抹,连碎星的光都没有。   月黑风高夜,不想做人天。   傅东倪倚靠在座椅上,再度解开一颗衬衫的纽扣,修长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大腿上轻点,眸光深邃。   不多时,她终于从侧窗外看到了裴珩之出来的身影。   舱门打开,裴珩之照常要往副驾驶的位置坐下,却被傅东倪眼疾手快地挡住了。   “往后坐。”她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   裴珩之面露疑惑:“前面坐不得吗?”   傅东倪没回答,只是在他坐下的同时,关闭舱门,设置了飞行地点,紧接着长腿一跨,也坐到了后排。   “坐后面方便做事。”   话音落下,傅东倪手撑在裴珩之身侧,左膝半跪在座椅上,以一种圈地盘的姿势将裴珩之圈在了自己怀里,在飞行器缓步起飞的瞬间,借着惯性,又将自己往前压了几分。   Alpha的气息猛地逼近,裴珩之背脊紧绷,愣愣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做、做什么事……”   “你说做什么?”傅东倪抬起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手指冰凉,略带薄茧的指腹触碰在他温热的皮肤上,带起一阵酥麻之意,她压低声音帮他回忆,“没试过在机甲上做,可以试试在飞行器上做。”   裴珩之想起来,这是他从前在研究院的修理室曾对傅东倪说过的话。   当时说出来,他不觉得有什么,可从这人的嘴里再听到这句,不知怎的,就让他觉得耳朵微微发痒。   “下次好吗?”裴珩之被她抵着,本想好好坐直,却因为挪动的动作,衬衫衣摆压在了座椅上,领口倾斜,反而有点勒住了他。   傅东倪顺势帮他解开了两颗纽扣,裴珩之锁骨深直,脖颈线条清晰又漂亮。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底簇起直白的火:“不好。”   裴珩之感受到傅东倪说话时呼在他脸上的热气,烫得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睫毛轻颤,别开了眼:“明天我得去研究院递辞呈,交接工作,会很忙。”   他怕今晚这么胡闹一通,明天又睡过头。   怕她不同意,裴珩之又继续道:“还有关于Ihctil的事,我得提前办申请手续,这次Ihctil受损比上次还严重,核心系统遭到了破坏,我想着Ihctil本来也算老式机甲了,所以准备在此基础上帮你全部重新改进一下。这件事可能得跟你一起去厚朴星以后才能完成。”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傅东倪漫不经心地应着。   她手掌箍着他的腰一转,裴珩之惊呼一声,回神时已经坐在了她的腿上,他攀着她的肩膀,惊措的目光撞进她眼底。   “我就蹭蹭,”傅东倪仿若低喃,将他往自己面前压了压,让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脑袋埋进他颈窝,舌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不进去。你刚答应要哄我的。”   细听之下,语气甚至带着些可怜。   裴珩之还没见过傅东倪如此示弱,尽管这句话几乎没有任何可信度。   淡淡的酒气混着Alpha大海般澄澈的味道漫进他鼻尖,并不浓烈,却逼得人无处可躲,他在她的攻势下实在溃不成军,不停地做着深呼吸,结果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觉得身心都变得越来越烫。   裴珩之退让一步,和她商量:“先回去好不好?”   傅东倪没说话,只用一双湛蓝色的眼眸直直盯着他,眼中某种暗示翻涌着。   裴珩之被她看得双腿发软,一咬牙,点头:“那好吧。”   他按下心底的羞耻感,主动将障碍清除,以一种任人宰割的姿态暴露在狭小的飞行器里,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被蛊惑了,反而释放出荔枝香安抚着她,气息凌乱地叮嘱:“嘴唇不要咬破了,明天会肿……”   傅东倪的目标压根就不是他的嘴唇。   在他白皙的颈侧上印下一吻后,她按着他的肩膀,最后手指隔着衬衫的衣料轻轻碰了碰,把玩似的问:“亲这里会肿吗?”   裴珩之抿唇不语。   他看见傅东倪微微埋了下头。   而他仰起脖颈,正对着飞行器的冷气口,丝丝凉意吹拂过来,他背脊一颤,胸膛起伏。   ……   整个飞行器里的信息素暧.昧得不像话。   裴珩之没了力气,迷迷糊糊地半躺在座椅上,他摸到傅东倪撑在旁边的手臂,这条雪白的手臂很快将他箍得更紧。   “疼……”   裴珩之被她尖尖的犬齿弄得眼尾泛起些湿润。   傅东倪听到他喉咙里溢出来的丝丝抽气声,稍稍放开他,微喘着直起了身体,她盯着被她咬得殷红的伤处,观察片刻,她不确定有没有破皮,于是哑声说:“我这里有药。”   为了应对突发情况,杨星梧在她的飞行器里备着各种伤药。   裴珩之轻轻吸了吸鼻子,问:“什么药?”   傅东倪:“消肿止疼的。”   裴珩之一怔:“能用在这儿吗?”   “……”   这个问题傅东倪倒没想过,她诚实道:“不知道。”   四目相对。   傅东倪败下阵,抽出一片湿纸巾,帮裴珩之清理胸口。   “今晚那个真心话的回答,”两人呼吸都有些不稳,但较之裴珩之,傅东倪看起来游刃有余多了,“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明的吗?”   裴珩之被她的指尖勾得心脏跳得飞快,这么磨人的擦拭动作,显然是她故意的。   他极轻地眨了眨眼,轻声道:“我还以为你不在意。”   印象中,傅东倪很少在他面前表现出对他的占有欲。   傅东倪表情没什么起伏,语气却蓦地生硬发冷:“前几天,你说你爱我,是真的吗?”   裴珩之坦然点头:“是。”   傅东倪眼神在他脸上逡巡几秒,手下动作未停,指尖继续把玩着,看见他轻蹙起来的眉头:“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她的情绪有点捉摸不透,裴珩之拿捏不准,决定撒谎:“结婚以后。”   “……”   听到这个回答,傅东倪心里五味杂陈。   还不如不问。   她的心沉下去,掀起眼皮,微眯了眯眼,她看着裴珩之略微不安的眼神,还有微张的薄唇,以及若隐若现的一截湿红的舌,干脆不再多说,用力地吻了上去。   裴珩之配合地张开嘴,和傅东倪侵略的舌勾缠着。   这个吻激烈得有些没道理,不像是太过忘情,反而带了种惩罚意味的肆虐,他被亲得差点喘不过气,但仍未有一丝一毫的退却,极力吞吃着口腔里对方的气息。   傅东倪隐藏得再好,他还是感受到了她隐隐的不爽。   这来自于什么。   他再清楚不过。   “傅一,”裴珩之得了空隙,大口呼吸,轻笑着问,“你是吃醋了吗?”   傅东倪听到“吃醋”这两个字,身形一僵,冷冷吐出两个字:“闭嘴。”   听着更像是恼羞成怒。   裴珩之笑容更甚,薄唇水润鲜红,在瓷白肌肤的衬托下,格外漂亮。   傅东倪愈发恼,细密的吻重新落下去,手劲儿也跟着重了许多。   裴珩之在她的臂弯下,背上不知不觉起了一层薄汗。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他眼神迷蒙之时,傅东倪却忽地撑起了身。   “傅一,”裴珩之这会儿不上不下的,早没了先前的顾虑,声音也沙哑了许多,“过来。”   “不是不想么?”傅东倪低低笑了声。   “……”他知道傅东倪喜欢捉弄人,只得硬着头皮说,“想。”   傅东倪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求我。”   裴珩之深吸一口气:“求……你。”   然而话音落下,裴珩之却久久没等到傅东倪重新靠过来,空气骤然发冷。   他睁开迷蒙的眼,有些怔然地看着正在整理衣服皱褶的人,愣声问:“……怎么不继续?”   “快到家了。”   傅东倪已然衣装齐整,她扫了眼面染红晕,像被人欺负很了的裴珩之,恶劣地勾了勾唇:“不是说好了么,就蹭蹭——”   顿了顿,她语带笑意:“不进去。” 第45章 追逐01 1+2更。   转眼就到了九月十三号这天。   早在前一日, 傅东倪就向皇帝报备了行程,在规定时间内,随时可以启程。   为了掩人耳目, 她还以练兵为由, 启用了军舰,带着之前从机甲兵学员中选拔.出来的一队预备兵共同返回厚朴星。   一切准备工作完毕后, 接下来需要的就是从褚云阳手中,尽可能地减少损失劫走谢漾了。   褚云阳身为A区警务总署的署长, 将亲自带队从监狱里接出谢漾, 然后将他安排到安置帮教区入住。   虽说安置帮教并非强制性, 但谢漾身份特殊, 褚云阳早有暗中监控的打算。   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人劫走,的确不是一件容易事。   不过傅东倪这段时间当然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干, 她从季望那里得知,当天有一架装载着时下流行新型矿石的军用飞行器路过A区安置帮教区附近,这种新型矿石名为“星银”, 上流圈子中不少人都用它做饰品装饰,因着质地剔透, 资源稀少, 这种矿石也格外昂贵, 普通人甚至只在星网发布的图片上见过。   东西贵, 自然防御护送的架势也非同一般。   她查过这架装载飞行器的行进路线, 和褚云阳的押送队伍会有路径交叉的可能。   如果这两个队伍交汇时, 她的人以抢劫星银为幌子制造骚乱, 就有极大概率在这段时间趁乱劫走谢漾,甚至还可以用装载飞行器模糊褚云阳的判断。   三队人交手,一旦找到谢漾, 撤退路线也早已规划好。   她派出去的人会开着黑牌飞行器分几个方向逃窜,最后再由杨星梧去接应装有谢漾的那一架。   这事不需要傅东倪出面,她便在选拔基地的军舰停驻处等待杨星梧的消息。   上午十点,预备机甲兵整装集合,选拔基地开启警戒。   傅东倪身着正装,军服上挂满荣誉勋章,上将肩章在太阳光下闪着好看的颜色,她目不斜视地走进场地,身姿笔挺如白杨,例行公事沿着方阵检阅了队伍一圈。   见没有任何异样,傅东倪又看了眼时间,眉头一下蹙紧。   她不发号施令,下面方阵的众位机甲兵只得面容肃穆地等待,大气都不敢出。   裴珩之不是军队的人,只能站在场地外,等军队登舰之后再上去。   他前两天已经向研究院辞职了,说明了辞职缘由后,陈院长虽觉得可惜但还是应允,并联合院里上下给裴珩之准备了一场欢送宴。   沈时舟是最舍不得的那个,抱着裴珩之哭了很久。   还是他对沈时舟说以后可以去厚朴星看他,沈时舟才稍微露出笑容。   这一去,就等于放弃首都星的所有了。   家人、朋友,还有他从小生长的土地。   到临别时,裴珩之才感觉到有种淡淡的难以割舍感,毕竟这里也是他和傅东倪唯一拥有回忆的地方。   傅东倪原本正烦躁着,蓦地望见裴珩之带了些惘然的神色,不由心头一软。   她走出场地,在他身旁站定,低声问:“是不是觉得舍不得?”   裴珩之眼睛弯了弯:“被你看出来了。”   “我当年离开的时候也觉得舍不得,”傅东倪手指搭在腰间的枪托上,声音清凌凌的,“毕竟那时登上军舰之前,怀着的是可能再也回不来的想法,于是恨不得和所有相识的人好好告一次别。”   裴珩之听她提起这段时光,有些好奇地问:“那你和他们告别了吗?”   “没有,”傅东倪说,“最后谁也没告诉,走了个干干净净。晏三和季二要来送我时,才发现我人已经在厚朴星了,还把我给骂了好一顿。”   裴珩之看着她:“为什么不告别?”   “因为我希望我还能回来,”傅东倪笑了起来,背后是肃容以待的新生力量,“心怀遗憾和不甘,才不至于轻易死在战场上。不过你不必担心,厚朴星现在已经不似当初那么贫瘠和可怖,你不用有任何顾忌,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再回来。”   听到这儿,裴珩之才明白傅东倪这是在安慰他。   原本还沉在心底的那点儿迟疑在对方含笑的眼睛里霎时烟消云散,他如此庆幸这辈子坚定地选择了这个人。   裴珩之很轻地勾了一下唇角:“好。”   见他终于露出笑颜,傅东倪眉间的阴云也稍微褪去了一些。   -   十一点左右,傅东倪终于接到杨星梧的通讯。   通讯里说,他已经带着谢漾到了选拔基地附近,请求派人接应。   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白焰。   有关谢漾的资料都是机密,傅东倪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查到谢漾的军职,而谢漾的长相更是被人销毁得一干二净。   他们都不知道谢漾长什么样子,只有白焰认识他。   以防褚云阳搞个假的谢漾糊弄人,傅东倪思忖之后,准许了白焰参与行动的请求。再说后续的计划里白焰也是其中关键一环,所以这趟厚朴星之行,白焰将和他们同乘。   这事儿傅东倪已经提前同裴珩之打过了招呼,她还以为得游说许久裴珩之才会同意,没想到只是沉默一阵,他就点头同意了。   傅东倪一面派人拿了提前准备好的军服前去接应杨星梧等人,一边下令让预备机甲兵开始登舰。   不多时,她就在选拔基地门口看到了杨星梧的身影,后面跟着一个小队,她远远数了一下,除了白焰和一个陌生面孔,派出去的人基本上都回来了。   傅东倪舒了口气,收回目光,带着裴珩之先行登舰。   波尔克号军舰是首都星达厚朴星的军需补给舰,虽比不上战舰,但好在容纳空间大,可以承载无数信号舰和机甲停泊。   Ihctil和预备役需要用到的机甲都已经传送完毕。   安顿好裴珩之,一切都按照傅东倪预料中进行着,只是在军舰启航之初,她的通讯器却突然疯狂响了起来。   一眼扫过去,频道来自警务总署。   她微眯起眼,心底泛起冷意,叫来杨星梧,让她将谢漾和白焰按照原定计划藏好,而后才接了通讯。   “傅上将,打扰了。”   说话的正是褚云阳,他语气焦急,迅速道:“我们怀疑波尔克号上窝藏逃犯,请你立刻下令暂停军舰启航!”   “选拔基地守备森严,怎么会混进逃犯?”傅东倪佯怒道,“子爵阁下这是在找茬吗?”   褚云阳似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在光屏中抖开手里薄薄的一张纸:“这是军方和警方联合盖章的搜查令,席元帅都同意搜查了,你再推三阻四不让警方进来,莫非真被我说中了?”   傅东倪看到席延的签字,眉心拧了拧。   席延现在不在首都星,这份搜查令显然是提前就准备好了的。   如果她再坚持,反而欲盖弥彰了。   “我可以让子爵阁下带着人在整个波尔克号搜查,”傅东倪淡声道,“但如果你搜不出可疑人物,那又该怎么说?”   褚云阳盯着光屏里的年轻Alpha,脸上浮现出一些笑意。   除了傅东倪,现在谁还会花这么大力气从他手里将谢漾劫走?也根本没其他人有这个能耐。   想到这儿,褚云阳胸有成竹道:“那我肯定当面给傅上将好好赔罪。”   “你说的。”   傅东倪哼笑一声,挂了通讯,吩咐军舰待命之后,从舱门走下去,做样子迎接警务总署的人。   很快,场地入口出现一批身穿警员制服的人,褚云阳被他们包围着往这边走来。   见到傅东倪,褚云阳便想到自己女儿当初被她欺负的惨样,眼底闪过阴狠,面上却不显,礼貌地喊了声:“傅上将。”   傅东倪懒懒颔首,手一摆:“子爵阁下请。”   褚云阳也没再同她虚与委蛇,朝身后的几名警员使了个眼色:“你们进去仔细搜查,任何角落都不准放过!”   傅东倪看着一群警员朝着波尔克号舱门口鱼贯而入。   如褚云阳所叮嘱,这些警员搜查得很是仔细,军舰上每个人都验了指纹,连舰长室备用床的床底下和Ihctil的驾驶舱都没放过,可惜一通操作下来,依旧一无所获。   褚云阳难以接受这个结果,咬着牙,压低声音对前来汇报的警员道:“怎么可能!她绝对将人藏在这里面的,你确定每一处都搜查了吗?”   警员战战兢兢道:“基本上都找过了,除了一个地方……”   褚云阳:“哪里?”   警员:“机甲停泊室。”   听到这儿,褚云阳当机立断:“立刻去!”   傅东倪见他们往机甲停泊室的方向走,眼神一凛,忍不住伸手一拦:“子爵阁下,前面是军舰重地,闲杂人等一律禁止进入。”   褚云阳一把挥开她的手:“我奉命搜查,算哪门子的闲杂人等!”   他明白,傅东倪越是阻拦,越说明里面有问题,当即加快了脚步。   结果当褚云阳推开机甲停泊室的门后,直接傻眼了。   一眼望去,全是一台台屹立的机甲,少说也有上千台,每一台都逼近三米高,密密麻麻地挤在一处,仿佛无数双冷冰冰的眼睛看过来。   难怪那些警员没有搜查这里,这么多机甲,就凭他们这一行人,根本没办法彻查。   “你立刻再从署里调两队人,”褚云阳将全部人手调过来还不够,怒道,“一艘军舰而已,我就不信不能将它翻个底朝天!”   警员刚要领命走,傅东倪忽地叫住他:“用不着这么麻烦,我有办法让你们一眼就能看清楚。”   褚云阳狐疑地看着傅东倪,不信她会这么好心。   傅东倪浅淡地勾了勾唇,用通讯器呼叫杨星梧,让她启动指挥室的控制器。   这边通讯刚挂,只见原本安静的机甲停泊室骤然轰隆作响,每一台机甲都在中央系统的控制下自动打开了舱门。   里面藏没藏人瞬间一览无余。   褚云阳:“……”   他妈的明明一键就可以解决的操作,非得等他束手无策了才拿出来说!   他算是看出来了,傅东倪这压根不是好心,分明是在装模作样地耍他!   “机甲停泊室也搜过了,”傅东倪眼睛一瞥,散漫道,“我怎么没看见子爵阁下所说的逃犯?”   褚云阳脸色难看得很,几乎无话可说。   然而这会儿傅东倪却开始算账了。   她一步一步走到褚云阳面前,视线垂下,居高临下的模样,尽是咄咄逼人的锋利:“之前子爵阁下怎么承诺的来着?我肯定当面给傅上将好好赔罪?是这样说的吗?”   褚云阳在她的气势逼迫中,不由自主地背脊一凉,额上冷汗直冒。   他不甘心,再度询问身旁的警员:“确定没有一处地方漏掉吗?”   警员恨不得哭给他看:“是真的全部都找过了。”   傅东倪适时催促:“怎么,子爵阁下说的话难道全都是在放屁?”   褚云阳骑虎难下,没办法,他铁青着脸,只得深深弯下腰,给傅东倪恭敬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全,这里确实没有逃犯,还请傅上将大人有大量,原谅叨扰。”   傅东倪像是没听出他的咬牙切齿,勉为其难地“嗯”了声,随即招手喊来一名军卫:“送子爵阁下一程。”   饶是褚云阳再不甘心,事实都摆在眼前。   下军舰前,他压着眼中的怒意,盯着傅东倪,冷笑道:“傅上将,你的逍遥日子没几天了,好好珍惜吧。”   傅东倪神情如常,简短回答:“一定。”   送走褚云阳,军舰终于缓缓启航。   只要离开首都星区域,席延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她这儿来了。   傅东倪和杨星梧汇合后,一起快步往Ihctil的单独停驻室走,此处挨着机甲停泊室,中间隔了一道连接暗门,如果不是贴着墙壁仔细观察,肉眼难以分辨。   这也是她刚才引着褚云阳去机甲停泊室的原因。   在警员搜查其他地方时,白焰和谢漾就躲在停泊室的机甲里,中间褚云阳调集人手赶过去的时间,两人又迅速从机甲下来,打开暗门进了隔壁的Ihctil,制造一个空间交错,以此躲过搜查。   傅东倪刚到门口,便迎面看到白焰扶着一个身材干瘦的男人从Ihctil的驾驶舱出来。   男人年龄约莫三十来岁,想必在监狱里的生活不好过,五官瘦得脱了相,一头黑发乱糟糟的。   傅东倪目光扫过白焰,最后定格在干瘦男人身上:“你就是谢漾?”   听到有人问话,谢漾猛地抬眸,在看清楚眼前年轻Alpha的模样后,他眼中流露出一丝错愕,一下紧攥白焰的胳膊:“小白,你怎么还和她搅在一起?”   白焰眼睑垂着,苦笑着道:“是傅一救了你。”   “她为什么要救我?”谢漾满脸紧张。   白焰嘴唇张了张,正要解释,却被傅东倪一个手势打断,她淡漠道:“救你的原因,我来告诉你。”   说着,她对身后的杨星梧吩咐:“让人将他带走。”   “是。”杨星梧立正道。   白焰拦在谢漾面前,他望着傅东倪,眉头紧皱:“傅一,你要将他带到哪儿去?”   “都在这艘军舰上,能去哪儿?”傅东倪眉梢微挑,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我只不过有些话想和他单独聊聊而已。”   “不行,”白焰态度坚决,“实在要聊,我也必须在场。”   傅东倪掀了掀眼皮,视线掠过他警惕的脸,嗓音凉薄:“不分开问话,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窜供。”   白焰闻言,狠狠一怔。   这话摆明了不相信他。   傅东倪对他,似乎再无信任了。   趁着白焰怔愣的瞬间,傅东倪手臂一伸,快速拽过虚弱的谢漾。   白焰反应过来想要去抓,杨星梧闪身挡在了他面前,嬉皮一笑。   白焰只得眼睁睁看着傅东倪将谢漾带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白焰在机甲停驻室坐立难安。   他知道谢漾口风很紧,否则不可能撑下这么多年,但席延拿谢漾没办法,是因为还不知道他的存在,也不知道他和谢漾之间的羁绊。   但傅东倪不一样。   现在的傅东倪和以前相比,着实令人捉摸不透,她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并且很可能不惜一切手段撬开谢漾的嘴。   直觉告诉白焰,他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杨副官,”白焰走到守在门口的杨星梧面前,冷静道,“你再不让开,我可就要硬闯了。”   杨星梧当然不可能和白焰动手,于是苦着脸劝道:“我不过就是个做下属的,还请白先生不要为难我了。”   白焰懒得听她废话,干脆捏起拳头,做出攻击的手势。   杨星梧察觉到杀气,顿时往后退了一步:“白先生,有话好好说……”   白焰桃花眼里寒如刀刃:“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要么让开,要么打一架。”   杨星梧见他来真的,一时犯了难。   傅东倪让她务必要将白焰稳住,可这么一位赢过傅东倪的厉害人物,又不能和他直接动手,让她怎么拦嘛。   就在杨星梧叫苦不迭之时,停驻室外的长廊忽然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他解开衬衫袖口的纽扣,声音温和,微微一笑:“杨副官,让我来试试吧。”   听到脚步声,白焰猛地一抬头,和裴珩之清冷又锐利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多年过去,这人还是那样,看似无害,每次却都让他觉得极不舒服。   白焰身上的冷峻之意霎时加重,他冷笑道:“裴大班长,又见面了。” 第46章 追逐02 6.5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响起, 一阵失重感后,军舰驶向前往厚朴星的专属航道。   白焰和裴珩之对峙而立。   旁边的杨星梧感受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自动自发地往后退, 恨不得直接隐身, 马上消失。   外面是万里晴空,军舰内却阴云密布。   自从离开校园后, 白焰几乎快忘了有裴珩之这么个人。   他还以为这么多年,这人早就该放弃了才对。   还在附中念书时, 除了学习好之外, 傅东倪就是老师们眼中典型的“问题学生”, 她小时候家里管得严, 到了高中直接触底反弹,叛逆心理尤为严重。   高二那年, 傅东倪和晏初图新鲜,不知从哪儿搞了包烟。   两人自以为隐秘,结果当天晚上回家就被家里人发现了。   傅元帅大发雷霆, 揍了她一顿后,决心约束一下她如野草般疯长的性格, 直接把人拎着送进了军队里, 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历练。   中途傅东倪回来了一次, 因为傅蕴觉得, 历练归历练, 功课也不能落下, 于是拜托班主任将作业送到傅家, 让傅东倪带进部队里,边训练边学习。   傅东倪就趁着这点儿时间,约白焰出去见了次面。   还处于热恋期的小情侣, 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这次却整整一周没有见面,甚至连通讯都不能拨。   白焰看到傅东倪那一刻,眼睛就红了。   两人腻歪半天,踩着傅蕴给傅东倪规定的期限回了傅家。   白焰送傅东倪回去,却在傅家庄园的门口见到了一抹穿着整洁校服的身影。   裴珩之怀里抱着一沓卷子和几个精致的笔记本,就站在梧桐树下,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可他听到说笑声看过来的目光,却犹如冰雕。   即便转瞬即逝,白焰还是被这道目光刺了一下。   “班长?”傅东倪讶然道,“你怎么在这儿?”   裴珩之将怀里的东西递过去,语气很克制:“老师让我把这些给你送过来。”   傅东倪接过来翻了翻。   白焰瞥见,里头不仅有这段时间的作业,还夹杂着各科的笔记,要点清晰,字迹工整,堪比印刷模板。   “谢了,”傅东倪不疑有他,朝裴珩之礼貌地笑了下,“辛苦你跑一趟。”   裴珩之低着脑袋,很轻地“嗯”了声。   这个应声再正常不过,如果忽略他微红的耳尖的话。   傅东倪说了谢,见裴珩之还站在原地,看了看白焰,又看了看时间,揉了两把头发,迟疑地问:“班长这是还有什么事吗?”   裴珩之抬眸飞快看了她一眼,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最后有些低迷地摇了摇头:“那我走了,拜拜。”   “拜拜。”   白焰望着裴珩之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傅东倪强硬地将他的脸掰回来,不满道:“你看他干嘛,你多看看我啊,我一会儿走了,又得一周后才能见面了。”   白焰眉眼乌黑:“好啦,等你回来,我送你一件礼物。”   傅东倪眼睛一亮:“什么礼物?”   白焰伸手点了点她怀里的那几个笔记本,轻飘飘道:“比这些更加好的礼物。”   傅东倪闻言,拿起笔记本端详两眼,忽地有了个猜测,惊疑道:“你不会送我全套《王氏高考冲刺》吧?”   白焰不禁失笑,笑骂了声:“去你的。”   两人又打闹一阵,白焰才目送傅东倪进了傅家大门。   周围静下来,他的神情也跟着变得咄咄逼人。   一步步往来时的方向走,白焰找了一圈,果不其然,在傅家飞行区停泊区外面的高台上,看到了压根没离开的裴珩之。   “你怎么还不走?”白焰质问。   裴珩之没说话,他轻微抿唇,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白焰语气中含着锋利的警告意味,“你觊觎的人,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按理说暗恋被人拆穿,再怎么也该惊慌失措、羞愧难当一下。   裴珩之却丝毫反应都没有,他沉默地望着停泊区里出现的那个人,等到傅东倪上了飞行器,已经看不到身影了,他才迎上白焰宣誓主权一样的视线,冷淡地说:“我知道。”   时至今日,白焰还记得裴珩之当时的眼神,清冷中压着隐隐的沉郁。   这人骗得了傅东倪,却瞒不过他。   “哦,你来试试?”白焰望着裴珩之,轻佻地笑了声,笑意不达眼底,“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跑来我面前炫耀?”   裴珩之也跟着笑,是温和的,也是强硬的:“炫耀倒不至于,但的确想让你亲眼看看一些事实,比如——”   他话音稍顿,薄唇轻启:“离开了你,傅一照样过得很好。”   白焰逐渐握起拳头,压下声音的起伏:“我真不知道你得意什么,不就是靠龌龊手段捆绑着她结婚了吗?”   他抬起眼皮,挑衅出声:“是不是还哭着喊着和她倾诉你喜欢了她多少年?利用她的责任心、同情心,让她多可怜你,可怜可怜着说不定就爱了,不愧是你裴珩之,招数不错嘛。”   裴珩之淡金色的眸子淬着清寂的光:“我没有。”   像是怕白焰听不懂,他一字一句地重复:“我没和她说过。”   白焰瞳孔骤缩,近乎错愕。   “所以,”裴珩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话锋一转,带了些不近人情的冷静,“我不管你当初离开她有什么苦衷,以后都不要拿着那些苦衷让她对你的遭遇负责。”   军舰已经跃出首都星,宇宙广袤而浪漫,让人心生敬畏的同时,又忍不住热血沸腾。   然而白焰此刻面色阴郁,比外面黑沉的天更沉的是他的心。   他怎么也没想到,裴珩之竟然算计至此。   如果裴珩之行径卑劣,他自然可以同样卑劣,不惜一切将傅东倪抢回来。   然而裴珩之没有这样做。   所以他也不可以有。   因为他们都不愿意输给对方。   而裴珩之没有用那些所谓的深情去博得傅东倪的同情,恰恰说明,傅东倪在研究院对他说的那些话,不掺杂半点虚假。   傅东倪是真的愿意和这个人共度余生。   一想到这儿,白焰心底深处就抑制不住地恐慌起来。   他眼底血丝密布,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猛地一拳朝那张令人讨厌的脸挥了过去。   裴珩之还没来得及反应,脸颊上便传来一阵钝痛,他脑袋狠狠往旁边一偏,整个人重心不稳,差点栽倒。   白焰并未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继续一脚踹过去,咬着牙吼:“既然你知道我有苦衷,为什么还他妈要趁虚而入!”   即使白焰退役了,也都是机甲单兵出身。   裴珩之遭了这生猛的两下,直接撞在停驻室外的走廊上,特殊金属制造的地面,被砸出咣当声响。   但这次他有了防备,拼了力气,使劲儿朝旁边一滚,躲过了对方的攻势。   手掌撑地,他金眸冷峻,在白焰回身的瞬间,用手肘狠狠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白焰双腿一弯,差点承受不住地跪下去。   也是这时,他才意识到裴珩之似乎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弱。   “你放弃她是不争的事实!何况我光明正大!”裴珩之捏着拳,在同样的位置上对着他的脸揍了回去,“当年那句话我奉还给你——”   他冷眼睨着白焰:“你觊觎的人,现在是我的合法伴侣。”   话落,又是毫不手软的一拳。   两人都学过格斗,打起来全是下的死手。   裴珩之架着白焰朝墙上一撞,白焰闷哼一声,被对方横过来的小臂扼住喉咙。   白焰肩膀吃痛,不甘示弱,抬起膝盖朝裴珩之的肚子猛地一顶,直接卸了他的力。   两人喘着气,各自退开,依然是警惕的对峙。   -   与此同时,指挥室。   傅东倪双手环胸,绕着被绑在座椅上的谢漾走了一圈。   她仔细核查过谢漾少得可怜的资料,除了户籍所在地是修改过的之外,并没发现任何异常。   这人曾在傅蕴手下的三十二号舰队任职参谋,个人能力在一干军官中并不算突出。   偏偏就是这么一人,成为了从死伤无数的卡流斯之战里唯一活着回来的那个。   白焰和她做交易时,所用的字眼是“救”,说明席延那边和谢漾并非同一战线。   至于这么多年为什么谢漾仍然活着,除了手握能让席延身败名裂的把柄之外,她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而这个把柄,势必有关卡流斯之战。   虽然没查到谢漾和白焰到底什么关系,但从刚才他们互相维护的举止来看,总归是交情匪浅的。   “姓傅的,你绑了我到底要干什么?”谢漾怎么也没想到,刚从虎口逃出,又掉进了狼窝,他咽了咽口水,浑浊的眼睛看着傅东倪,“你休想从我这里问出一点消息,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说!”   傅东倪没有应声,只是对旁边的军卫道:“打开摄像头。”   军卫依言按了指挥屏上的一个按钮,只见偌大光屏上缓缓出现了一片清晰的画面,一道身影走出来。   谢漾定睛一看,那道人影回过头来,居然是白焰的脸!   很快,白焰被身手的人猝不及防的一记手刀劈晕,暂时失去了行动力,那人给白焰喂了一片镇定的药物,然后将他的一只手砰的按在长桌上。   “你不说可以,”傅东倪轻轻一笑,带了些嗜血的冷戾,“那你就好好看着,他十根手指头是怎么被剁下来的。”   说着,她朝军卫示意。   在她点头的瞬间,光屏里刀光一闪,白焰的两根手指应声而落。   因着极度的疼痛,他的身体抽搐了几下。   见到这一幕,谢漾剧烈地挣扎起来,几乎目眦尽裂:“啊——啊——别动他——别动他——”   傅东倪揉了下耳朵,漫不经心道:“再问你一遍,说不说?”   谢漾双眼瞪得仿若铜铃,他死死盯着傅东倪,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傅东倪!你简直不是个人东西!枉小白那么喜欢你!你就是这样对他的!”   傅东倪脸色微微发冷,没说话,却再度朝军卫打了个手势。   光屏里的那个人收到指令,也跟着举起了刀,这次他对准的是白焰的整条胳膊。   手起刀落,鲜血喷涌,一条僵硬的手臂在长桌上拉出长而刺眼的血线。   谢漾嘶吼一声,再也承受不住,这比折磨他还让他难受。   他痛苦地闭上眼,眼神灰败,嘴唇哆嗦着,那张干瘦的脸上全是眼泪鼻涕,他绝望道:“别动他,求你了,别动他,我说……我说……”   “早这样不就得了。”傅东倪眉梢微动。   谢漾在监狱里关了四年,四年时间外头的发展翻天覆地。   傅东倪料定了他识破不了现在高级的AI造假技术,这么一通试探,果然如她所想。   傅东倪拉了个椅子在他面前不远处坐下,敛了表情,沉声道:“当年卡流斯之战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我洗耳恭听。” 第47章 追逐03 6.6   谢漾睁着干涸的眼, 疲惫道:“四年前,傅元帅受命前往厚朴星迎战虫族……”   “有傅元帅的带领,我们都以为这场战役向从前一样, 一定以胜利收尾。可就在我们防守虫族入侵大胜的当晚, 傅元帅接到了一条来自首都星的军令。”   “虫族锲而不舍地妄图占领厚朴星,我们作为防守方, 这些年为此耗尽了人力财力,实在得不偿失。”谢漾道, “军令里提出了一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那就是利用厚朴星做诱饵, 等虫族的大部队彻底入侵厚朴星, 汇聚一处之后,再往厚朴星投射毁灭性武器。这样一来, 不仅是作为帝国累赘的厚朴星,还是令人头疼的虫族,都可以同时解决。”   “用厚朴星做诱饵?”傅东倪猛地一震, 不可置信道,“这么荒谬的计划谁提出来的?”   谢漾咳嗽两声, 胸膛剧烈起伏:“所以这项作战计划遭到了傅元帅的强烈反对。她联合四十二支舰队的指挥官向首都星的高层发送了抗议信, 严厉指出计划的不可行性, 以及后续带来的世界震荡。”   傅东倪几乎可以想到傅蕴当时有多愤怒。   厚朴星虽是边区小星, 但人口仍高达五千万, 帝国高层这项决定, 明着是为了消灭虫族, 实则是为放弃厚朴星这五千万人找了个不令人诟病的借口。   “可是没有用,”谢漾露出麻木的表情,“陛下和席军务总长态度坚决, 如果傅元帅不执行,他们会以严重违背军纪为由,将傅元帅强行调回首都星,新派领导人来厚朴星指挥整个作战。”   席延那个时候还没晋升元帅,作为军务总长侍奉在陛下左右。   难怪陛下和席延都费尽心思想要掩盖真相。   傅东倪眼神微凛,冷声问:“这和我母亲绕过虫族正面大军,去突袭卡流斯星的决定有何联系?”   “那时傅元帅在厚朴星孤掌难鸣,她是位体恤平民的大英雄,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冷血的帝国高层彻底毁掉厚朴星,所以讨论之后,决定铤而走险。”   谢漾道:“她同陛下申请了考虑时间,决定在争取来的短短时间内攻下虫族的大本营,而突袭虫族的补给站卡流斯星,断掉它们的补给是最迅速的办法。只要虫族被赶出F星系,就能保下厚朴星。”   傅东倪目光锐利:“当时你们预测这场战役有几成胜率?”   谢漾哆嗦了一下:“至少是百分之五十……”   “但十万将士包括我母亲在内,全都折损在卡流斯星了!”傅东倪压着翻涌的火气,质问他,“虫族为何会提前发现你们的突袭计划?你又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恐的事,谢漾死死咬着牙,面露痛苦。   傅东倪提高声量,嗓音凛寒:“我在问你话!”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谢漾挣扎摇头,“我现在还不能死,我不能说!”   傅东倪眼底蕴着利如刀锋的寒光,她朝军卫的方向一抬手,位于她身后的光屏里再次划过一道残忍的血腥。   “傅东倪——”谢漾凄厉地叫喊着,“你到底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   傅东倪面色不变,平静出声:“直到你愿意继续开口的时候。”   “你还有心吗?啊?”谢漾双眼猩红,哽咽着道,“现在看来,当初我逼着他和你分手一点错都没有,你这么心狠手辣不念旧情,对得起小白这么多年的付出吗?”   傅东倪下颌绷紧,抓到这句话里的关键词:“你说,当年是你逼他和我分手的?”   “他不和你分手,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吗,你以为卡流斯之战的真相现在还有人知道吗?他不和你分手,你们傅家全完了!厚朴星全完了!全他妈完了!”谢漾吼完,大喘着气,声音嘶哑,“这些年他为了收集席延丧心病狂的证据,为了保存傅元帅战死的真相过的那些日子,即便我没看见,我都能想象得到,可你呢,你是怎么对他的?你这么伤害他……”   傅东倪腾的一下站起身,她大步走过去,拽住谢漾的衣领,面色铁青:“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他不和我分手,厚朴星全完了?什么叫为了收集席延丧心病狂的证据,为了保存傅元帅战死的真相?他到底背着我擅自做了多少决定?!”   “哈哈哈——”谢漾跟疯了一样大笑,笑着笑着,他两行眼泪就流了出来,他问,“傅东倪,你真的还在乎吗?”   一瞬间,傅东倪脑子嗡了一声,心中万般猜想。   有些一直被她忽略的东西在抽丝剥茧之后,慢慢地从迷雾中浮现。   傅东倪还想再问更多细节,然而这时指挥室的通讯却陡然响起,杨星梧焦急道:“将军,你快来停驻室看看吧,裴先生和白先生打起来了!”   傅东倪一怔,还没消化这句话,旁边的谢漾先反应了过来,怒道:“姓傅的,你居然耍我!”   到这儿,傅东倪便知道再没办法用AI造假技术套谢漾的话了。   她烦躁一摆手,叫来军卫给谢漾松绑,命他将人好好看着,自己则快步朝停驻室的方向走。   走了几步,她低低骂了声,拔腿跑了起来。   等傅东倪跑到停驻室的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的,推开一看,裴珩之就坐在Ihctil旁边的阶梯上,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一边朝裴珩之走,目光同时扫过一圈,没看到白焰的身影。   没由来的,傅东倪心底莫名舒了口气。   “荔枝……”   傅东倪在裴珩之面前蹲下,周身的冷意不知不觉褪却了些:“我听杨星梧说,你和……你没事吧?”   裴珩之没吭声,只是低着头。   许久,他才很轻地说:“傅一,你的事情办好了么,抱歉啊,我还是没能拦住他更久,杨副官追他去了。”   傅东倪习惯性伸手抬起他的下颌:“能问出来的我都问出来了,但有些还是……”   手刚碰到他脸侧,听到他突兀地闷哼一声。   她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为了节约能源,停驻室的光微弱而朦胧,她看到裴珩之那张本该矜贵清雅的脸上狼狈异常,嘴角和下颌处都有青紫的伤,在他冷白肤色的对比下,颇有点触目惊心,视线往下移,她还发现裴珩之身上衬衫腹部的位置,多了几道污痕。   傅东倪脸色立刻变了。   她很快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紧抿着唇,摸出通讯器。   裴珩之按住她的手:“你做什么?”   傅东倪:“让杨星梧找白焰过来给你道歉。”   裴珩之握住她的手腕,顺势摸到她一截瘦削的腕骨:“不用去。”   “怎么不用?”傅东倪声音发冷,“他为了阻止谢漾泄露更多信息,不惜和你起冲突……”   裴珩之打断她:“我也打回去了。”   比起白焰的道歉,他更希望傅东倪不要再去见他。   傅东倪眉心拧了一下,随即捧起他的脸,仔细端详一瞬,又问:“那你有没有吃亏?”   “没有。”   裴珩之金眸眨了眨,静谧的空间里,他的呼吸声沉又缓:“我还多打了他一拳。”   语气微顿,他补充道:“那是替你还的。”   傅东倪闻言,愣了愣。   没想到之前研究院发生的事他还记得。   “谢谢。”   傅东倪浅淡地提了提唇角,小心扶着他的腰,准备将人拉起来,却反被裴珩之往下拽了拽。   她猝不及防地扑倒在他上方,手臂紧绷撑地,才没至于压到他伤口。   傅东倪正要关切出声,却蓦地对上裴珩之沉郁的神情,上头的情绪浓重得她分辨不清,唯有那双闪着细碎星光的眸子,几乎让她情不自禁地陷进去。   与此同时,她颈间一紧。   裴珩之轻扯着她军服的领带,拉近和她的距离,而后微微仰头,含住了她的下唇。   荔枝的气息缠绕过来,他用舌尖挤开她的唇缝,带着些热切和不确定,恨不得整个人都融进她的骨血之中。   傅东倪脑子里思绪很乱,反应有些迟钝,等意识到裴珩之在做的事,她下意识偏了偏头,往旁边躲了一下。   裴珩之身体一僵,心口发沉。   傅东倪嘴唇微张,刚准备说话。   裴珩之突然再次凑近,这次吻换成了咬,指尖颤抖着,带着宣泄意味似的咬破了她的嘴唇。   傅东倪从木然的状态中被拉回来,看着他微红的眼,她无奈叹了口气,将人拉开,拨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打趣道:“每次发脾气就咬人,谁惯的你?”   裴珩之抿抿嘴巴,闷声说:“我没发脾气。”   傅东倪没有全信,但也没有立刻反驳他,拇指轻轻摩挲了下他的眼皮:“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想咬我,都等把你的伤处理好了再说。走吧,跟我去治疗舱。”   裴珩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手按在她的腰上,自己没动,也不准她动的意思。   见到这动作,傅东倪哑然失笑,干脆做出妥协的模样:“行吧,你现在就咬,随便咬。”   裴珩之却像是忽然改变了主意,将脑袋埋进她颈窝,嘴唇贴着她的皮肤,声音滚烫又低缓:“傅一,你要记得,我们已经结婚了。”   “当然记得。”傅东倪随口应着,手抬起来,轻轻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停顿两秒,挑了挑眉,话锋一转,“如果你实在不想动,我抱你过去也行。”   裴珩之被她轻佻的话弄得耳根子一红。   只得搭着她的手站起来,乖乖由她牵着,一路往治疗舱的方向走。   裴珩之躺进治疗舱,傅东倪则进了旁边的观测室。   她走到观测窗前,拉开遮挡屏,望着外面了无边际的银河。   正巧军舰路过一片星云,她看见那些美丽的星云在宇宙中转动成光怪陆离的形状。   分明是美得窒息而震撼的场景。   傅东倪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在想谢漾刚才说的那一番话。   虫族是如何提前得知傅蕴的突袭计划。   谢漾显然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可他不敢说,因为说了就会死。毋庸置疑的是,最想杀他的人就是席延,他掌握着席延一个致命的把柄,而谢漾在从卡流斯星逃回来时,立刻把这个秘密告诉了白焰。   只要席延找不到白焰,只要这个秘密没有公之于世,席延就不敢杀谢漾。   而白焰肩负秘密之后,为了不被发现,不仅从军队退役,还进了林萨的军工集团,在最危险的地方寻求庇护。   所以白焰当年离开她,反而是为了保全她,保全卡流斯之战的真相么?   傅东倪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愤怒。   忍了又忍,她还是没忍住,狠狠一拳砸在墙上:“我操他妈的!” 第48章 追逐04 6.7(修)   军舰从首都星到厚朴星, 需要为期两天的时间,为了补充能量,会在航道设置的固定跃迁点停舰补给。   在事情未确定之前, 傅东倪不好下定论, 准备等抵达厚朴星,当面询问清楚白焰后, 再告诉裴珩之具体的情况。   第一天的行程还算顺利。   第二天首都星时间下午六点,波尔克号的舰长和罗斯跃迁点的负责人确定好了落地时间。   “离罗斯跃迁点最近的雪莱星是席延的军区领地, ”傅东倪坐在指挥室, 对舰长谨慎叮嘱, “补给完后我们立刻启航, 不要做额外停留。”   舰长肃然应了声“是”。   不多时,指挥室便收到来自各处的汇报。   “罗斯跃迁点气温稳定, 对接人已就位,军舰已降速,随时可以停驻补给, 请上将下达指令。”   傅东倪打开话筒,沉声道:“确认停驻。”   伴随着这句指令, 罗斯跃迁点的半空传来声声巨响, 军舰速度越来越慢, 最后在补给站的人员指挥下, 停靠在指定位置。   军舰充能补给时, 所有人都需下舰。   杨星梧组织着军舰上的技术员以及一百名预备机甲兵有条不紊地往罗斯跃迁点的等待区走。   傅东倪和裴珩之是最后下去的。   刚走到等待区, 罗斯跃迁点的负责人便笑着过来和她打招呼:“傅上将, 久闻大名,今天终于有幸和您见面了。”   傅东倪怔了两秒。   男人大约三十来岁,眼底红血丝交错密布, 像是几天几夜都没合眼。   傅东倪从没见过他,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她往返首都星的次数不多,但不正常的是,她今天并未佩戴勋章,只靠一身军服,这人却一眼就认出了她。   傅东倪眸光微敛,伸出手,和他礼貌一握:“你好,请问如何称呼?”   “我姓……李。”   男人这一顿,像是从嗓子眼收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傅东倪客客气气:“李站长,今天麻烦你了。”   男人忙说“应该的”,随即一拍脑袋,视线往她身后的人群一扫,最后定格在某一处。   他呵呵一笑,意味不明地问:“傅上将,这位看着似乎不像是军队里的人啊。”   傅东倪循声望去,发现他手指着的人正是谢漾。   谢漾太瘦了,面色苍白,眼下浮青,看起来十分不健康,在军队里,身体指标不达标的人,是会被筛选出去的。   傅东倪脚步微提,不动声色地挡住了男人的视线,似笑非笑道:“可我看你,也不像是补给站的负责人啊。”   听到这话,男人身体一僵,干笑道:“傅上将真会说笑。”   像是怕她怀疑,他紧接着打开通讯器,点开自己的工作证:“你看,这名字还有长相,都是对得上的。”   傅东倪瞥过那张工作证一眼,不置可否。   她偏头,温声对身旁的裴珩之道:“等我一下。”而后将杨星梧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补给还要多久结束?”   “十分钟。”杨星梧警惕地问,“将军,您是觉得这个李站长有问题吗?”   傅东倪“嗯”了声:“我怀疑他可能是席延派来的人。”   杨星梧猛地瞪大眼,在傅东倪一个眼刀子下,又立刻敛了神色,惊讶道:“可这是公共跃迁点啊,席元帅虽然手握重权,应该还不至于将他的人安插到建设部去吧?”   “不是安插。”   罗斯跃迁点面积并不算大,她扫了一圈整个补给站忙碌的工作人员,其中好几个人都是战战兢兢,面露菜色,而剩下的人要么动作生疏,要么眼神凶戾,她语气微沉:“威胁的可能性更大。”   杨星梧恍然反应过来,她咬着牙,愤愤道:“这席元帅,真是欺人太甚!”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傅东倪当机立断,吩咐道,“一会儿补给完毕,立刻组织大家迅速登舰,再在谢漾和白焰身边安排一组军卫,时刻保护他们的安全。”   杨星梧凝重点头,转身要走,傅东倪叫住她,捏了下拳头,语气森然:“另外,让大家做好战斗的准备。”   波尔克号上都是普通军卫和预备机甲兵,连正式军人都算不上,如果打起来,她也不保证有多少胜算。   然而几乎是话落的瞬间。   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叫喊,空气中传来隐隐的恶臭和血腥味。   傅东倪和杨星梧对视一眼,同时反应过来,她脸色突变,扭头朝等待区的技术员以及预备机甲兵大吼:“快,立刻回军舰!”   杨星梧紧跟着喊:“有埋伏,撤!”   大家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还是很快响应,朝着军舰的方向训练有素地狂奔。   傅东倪握住杨星梧的肩膀,快速道:“你去补给区,找到舰长,保护他登舰!”   杨星梧满脸焦急:“将军,那您呢?”   “不用管我,”傅东倪推了她一把,“你只需要明白,舰长出事的话,我们谁也没法走。”   交代完这些,傅东倪调头往反方向跑。   裴珩之的位置离她离得并不远,但刚才的变故一发生,她并未在人群中搜寻到他的身影。   傅东倪心底涌起一阵恐慌,搭在枪套上的指尖竟有些发颤。   这时,李站长却站在原地桀桀一笑,大声道:“傅上将,你以为你们还撤得了吗?”   说完,他心脏的位置顿时破开一个洞,一只刚孵化的邪蛛虫从里面探出个绿油油的脑袋,口器中发出刺耳的音波。   想到席延此次的目标,傅东倪低骂一声,淡漠的面容上多了丝狠色,她抽出枪,直接射杀了一只还未成功孵化的虫族。   她还没来得及往谢漾那边赶,原本站在空中监测哨岗亭里的工作人员跟着变异,一只燃火虫从他脑袋顶上飞了出来。   傅东倪视线望过去时,那只燃火虫嘴里喷出火,直直地朝下面胡乱射击它的军卫冲过去。   “躲开!”   傅东倪命令出声,随即举起枪,一枪精准无比地崩了它的弱点——如玻璃球般凸出来的眼睛。   在燃火虫哀嚎的刹那,她又是砰砰两枪打碎了它的脑仁。   她顾得了一边,顾不了另一边。   李站长用自己残存的意识,控制着邪蛛虫的力量,朝着惊慌而逃的谢漾,吐出一口蛛丝。   蛛丝很快黏住谢漾,裹住他的腰,飞速将他的身体往后拖。   白焰脑子轰的一声,凭借着机甲兵对危险的感知能力,一把拖住谢漾的手,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割断了蛛丝。   “枪!给我枪!”   他回头想让军卫帮忙递枪,结果却发现,离他最近的一名军卫惨叫一声,已经被不知从何处窜过来的机械甲虫刺穿了脑袋。   这么一恍惚,邪蛛虫又朝这边吐出一口蛛丝。   而它这次的目标是他手中的匕首。   在强劲的拖拽力道下,白焰只得眼睁睁看着匕首被蛛丝甩至一旁,他也跟着摔在了地上,谢漾早在重力打击之后昏迷了过去。   眨眼之间,邪蛛虫的两条腿已经从李站长的血肉中挤了出来。这种虫爬行速度极快,等它完全孵化,开枪击中它的概率几乎为零。   更可怕的是,他现在一把武器都没有。   “不是吧……”白焰捂着疼极的胳膊,望着朝他喷射过来的蛛丝,笑得有些勉强,“要这样死在这儿了吗……”   “砰砰——”两声枪响!   就在邪蛛虫最后两条腿爬出来之时,它的脑仁紧跟着爆成了一团粘稠的血肉。   白焰吃力回头,对上裴珩之毫无波澜的眼。   他修长的身影被强光剪裁,半张脸隐在阴影里有些看不太清。   “还能动吗?”裴珩之从地上死去军卫的腰间抽出一把枪扔过去,冷静道,“还能动的话带着谢漾,我掩护你回波尔克号上。”   “能!”   白焰稳稳接住枪,他顾不得许多,咬着牙重新站起来,快速跑过去单手架起谢漾。   傅东倪击杀燃火虫之后,再往前找过去,便见到裴珩之和白焰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野之中。   前者黑色衬衫上沾满了污泥,却将他脸颊的肤色衬得愈发的白。除此之外,未在他身上发现其他血色。   见他没事,傅东倪稍稍缓了口气。   紧接着,他和白焰肩背相靠,互相掩护撤退的这一幕,又让她心底闪过一丝微妙。   但现在显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傅东倪快步迎过去,帮助他们射穿了扑过来的甲虫脑袋。   “跟我走!”   傅东倪从白焰肩膀上接过昏迷的谢漾,四人一齐朝军舰的方向跑。   她观察过,这些虫族都是寄生在这些人身体里的,好在都是低等虫族,杀伤力和防御力都没那么大,局面尚在可控范围内。   但她不确定罗斯跃迁点是否只有这些虫族,也不确定是否有超过S级的虫族在暗处孵化隐藏。   总之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短短的一截路,却漫长得像是在一个世纪里穿梭。   临近波尔克号附近,杨星梧终于领着一队持枪军卫前来接应。   在波尔克号关闭的瞬间,一只机械甲虫的尖刺啪嗒一声打在了舱门上,留下一滩黑绿的黏液。   “还好赶上了,太惊险了……”   众人还没从劫后余生的冲击中缓过神,傅东倪放下谢漾,紧抿着发白的唇,忽然一言不发地走到气喘吁吁的裴珩之面前。   四目相对。   傅东倪脸色阴沉得可怕。   裴珩之以为她是要责问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去找她,思索两秒,他嘴唇微动,刚想和她解释。   下一瞬,他手臂被人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拽,整个人撞进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鼻尖下是Alpha干净凛冽的味道。   傅东倪本能地,庆幸地,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她的手抖了一瞬,弓着背脊,喉咙收缩,声音沙哑得厉害:“还以为找不到你了……”   顿了顿,她愈发收紧双手,将脑袋深埋在他颈窝处,略带不安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你差点吓死我了,知道吗?”   旁边的白焰刚将谢漾扶去角落处,一转眼,看见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他瞳孔微缩,逐渐黯淡,扶着谢漾肩膀的手僵硬了很久,最后他机械地扭回头,喉结克制地滚了滚,紧攥的手背上青筋绷起。   裴珩之有些受宠若惊,这还是傅东倪头一次对他表现出这么强烈的情绪。   他被抱得喘不过气,余光瞥见站在侧面目光呆滞的杨星梧和一众尴尬的军卫,他面色微红,忍不住推了推傅东倪,小声喊:“……傅一。”   知道他脸皮薄,傅东倪不情不愿地松开他。   心里头安定下来,她情绪也收敛得极快,趁着众人没注意,飞快在他嘴角安抚性地亲了亲,随即让杨星梧召集代表,大步走进观测间。   留下裴珩之怔然站在原地,许久,他摸了摸湿润的位置,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   从观测窗外,能清楚望见虫族在补给站肆虐的场景,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外面的虫族吸食完尸体的养分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化得愈发庞大,而领头的那只机械沙虫,体积是其余虫族的整整两倍。   ——还真让她猜对了。   果然有SSS级的虫族在感知到周围环境的危险后,刻意隐藏在暗处孵化。   杨星梧汇报道:“将军,目测外面A级的虫族至少二十只,S级的至少十只,SSS级的至少一只。”   傅东倪闻言,沉吟片刻,询问舰长:“能否尝试强行启航?”   “不行,”舰长愁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刚才为波尔克号充能的人在储能通道上动了手脚,现在想要启航,必须要下去将通道重新关闭才可以,强制启航的话,只会加速耗能,还没到达厚朴星我们就得迷失在银河之中。”   傅东倪:“试试向附近的雪莱星发出求援。”   舰长语调里已经掺杂了丝绝望:“我刚才已经试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整个雪莱星的通讯都被切断了,根本联系不上。”   为什么联系不上,舰长不知道,傅东倪却知道。   她嗤笑一声,眼神冷下去:“意思只能迎战了。”   “可现在Ihctil处于损坏之中,我的机甲还留在厚朴星,波尔克号上能用的机甲都是A级,我们胜算太低了。而且这还不是最严峻的,”杨星梧凝重道,“最严峻的是即便我们有对抗的机甲,但舰上的一百名机甲兵全都是预备役,他们根本没真正接触过虫族。”   傅东倪抿唇不语,盯着外头嚣张嘶吼的虫族,脑子飞快运转着。   这些人是跟着她前往厚朴星的。   她必须要带着他们抵达终点。   就在这时,观测室门外传来“咚咚”几下敲门声。   杨星梧去开了门。   只见门外站着的,赫然正是她刚才讨论的一百名预备机甲兵。   走在最前面的是董奕奕,她也是预备机甲兵其中一员。   董奕奕领着身后一众预备机甲兵,肃声道:“立正!敬礼!”   一行人齐刷刷地整齐立正,脱帽敬礼。   傅东倪蹙着眉走过去:“你们这是……”   董奕奕昂首挺胸,站姿挺拔,她迎着傅东倪的视线,凛然道:“将军,我们愿意迎战虫族!”   傅东倪眉心拧得愈发紧:“没听杨副官说么,你们连虫族都没接触过,怎么迎战?”   听到这话,董奕奕和身手的士兵们相视一眼,随后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接触过。”   傅东倪讶然。   “将军,”董奕奕道,“您可能有所不知,在您未接手厚朴星之前,我们这些出身边区的人,都接触过虫族的。”   “我们经历过亲人被虫族吞噬的痛苦,我们眼睁睁看着赖以生存的家园被虫族毁坏。”   “您知道我们为什么拼了命地考入军校吗?”   “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驾驶着机甲手刃这些肮脏残暴的怪物!”   “将军,我们绝非莽撞,”董奕奕红着眼道,“您就给我们一个报仇的机会吧!”   “是啊!”又一人恳求,“将军,请您信我们一次,我们并不是对虫族的弱点一无所知。”   “求您了!”   ……   到最后,所有预备机甲兵不约而同地嘶吼出声:“我们愿意迎战,生死无悔,求将军成全!”   傅东倪几乎被这个场景震撼。   好一会儿,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低低笑出一声,觉得此情此景心底的那些顾虑都变得多余,于是她目光睥睨,朗声吐出两个字:“备战!” 第49章 追逐05 6.8   众人欢呼一声, 在杨星梧的带领下朝机甲停泊室走。   叮嘱舰长几句后,傅东倪也跟着出了观测室,她还有事要找裴珩之商量。   等她找过去时, 才发现裴珩之竟然已经在停泊室里帮大家调试机甲了。   启动机甲有必须流程, 需要机甲师提前做调试,以此排除每一台机甲在战斗前可能存在的故障。   现在军舰上只有裴珩之一位机甲师, 调试这么多机甲不是小事情。   但傅东倪还没说,他却已经想到并且去做了。   傅东倪站在机甲停泊室的门口, 望着那道忙碌的身影, 心底莫名涌上些满满涨涨的暖意。   杨星梧见到她出现, 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心思微动,轻轻敲了敲裴珩之正调试的机甲, 小声提醒:“裴先生,将军有事找您,您先出去看看吧。”   听到这话, 裴珩之蓦地回过头,正对上傅东倪难得柔和的眼睛, 一汪湛蓝的颜色, 泛着轻轻波涛, 一不小心就让人沉溺其中。   他微张着唇怔在原地。   还是傅东倪抬手, 伸出食指朝他勾了勾:“过来。”   明明是危机之际, 停驻室井然有序等待指示的预备机甲兵们却揶揄着对视一眼, 异口同声地发出了一声拉长的起哄声:“哦——”   抑扬顿挫的音调, 听着倒有点临危不乱的精神。   傅东倪视线扫过这群年轻鲜活的面孔,也没绷住,唇边溢出一声笑, 而后轻咳一声,佯装威严:“哦什么哦,好好准备。”   裴珩之放下手里的东西,顶着一干人热腾腾的视线朝门外走,并未因为起哄有任何羞赧。   他在除了傅东倪之外的人面前,大多是清雅温淡的模样。   傅东倪有点新奇他的反应,在人走过来的瞬间,轻轻裹住了他的手,和他十指紧扣,侧眸打量他两眼,啧声道:“原来脸皮不薄啊。”   只是这话刚坠地,裴珩之白皙的面容上就浮现出些许薄红。   “……”   裴珩之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唇角,好整以暇地问:“你这是在拐着弯骂我吗?”   “……”刚才那句话似乎有点歧义。   傅东倪眉梢微挑,装没听到,拉着人往旁边的角落处走,边走边转移话题:“如果现在让你改装一台机甲的武器机能,你需要多长时间?”   裴珩之:“全部武器都要改装吗?”   “只需要能够装填动能武器就行,”傅东倪解释道,“外面那只SSS级的机械沙虫需要用特效磁轨炮才能击溃其防御,波尔克号上这些A级机甲都不具备这项能力。”   裴珩之沉吟片刻,估算了一下最快的时间:“至少需要二十分钟。”   “行,”傅东倪点点头,“那我就争取二十分钟的时间。”   裴珩之闻言,猛地抬眸:“你想好作战计划了?”   傅东倪没打算隐瞒他,正色道:“我会操纵A级机甲和那只机械沙虫周旋,二十分钟内杨星梧应该能带着人将低级一些的虫族全部清理完毕,你将机甲改装好后,让她驾驶这台机甲前来支援我,我和她协同作战的话,可以大大提高击杀机械沙虫的几率。”   “这太危险了!”裴珩之惊道。   “只要打开这道舱门出去,谁的处境不危险呢?”傅东倪不以为意地笑笑,“何况那些低级虫族杀起来多没劲儿,还是留给那些新兵蛋子练练手吧。”   裴珩之听出她的用意。   好一会儿,他才抿抿唇,有些气闷地低声问:“做上将的都是你这样的吗?”   傅东倪反问:“我哪样的?”   裴珩之声音沙沙的,彷如一架旧风琴:“最危险的任务总是留给自己去执行。”   傅东倪一愣,随即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大笑起来:“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其实你不说,我都没发现,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讲。”   声音微顿,她略带戏谑地开口:“只要不是跟军功挂边儿,我出出风头,也无可厚非吧?”   分明是生死攸关的事,这人却直接以一句“出风头”盖棺定论了。   裴珩之很清楚,她身上一直都有种属于傅东倪式的自负,难以定义,却足够耀眼和令人信服,所以她深思后的决定,旁人难以干涉,即便是他,所能做的,竟也只剩下服从。   没由来的,裴珩之心口微微酸涩发胀。   这时,转角的阴影处忽地走出一道高高瘦瘦的身影。   “既然是出风头,不如带我一个怎么样?”   见到来人,傅东倪眉头微皱。   白焰眉眼乌黑,如深渊一般捉摸不透,他的视线掠过裴珩之,直直落在傅东倪身上:“抱歉,不是有意听墙角的,”他指了下停泊室的方向,“我本来想去看看董奕奕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但你俩堵在这儿,我没法过去。”   傅东倪扫过他一眼,收回目光,扣着裴珩之的手腕,步伐微移,打算绕开他。   白焰却伸出半截嶙峋的胳膊挡在她面前,朝她挑衅地笑:“怎么,你现在话都不敢同我说了吗?”   傅东倪感觉到裴珩之的身体微不可察地紧绷起来。   她还没表态,裴珩之率先出了声,清凌凌的嗓音,透着一丝克制的锋锐:“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白焰没有拐弯抹角,但说话时黑眸仍盯着傅东倪:“如果是两个人牵制那只机械甲虫,危险程度会相对降低很多,所以我申请加入战斗。”   傅东倪想也不想就拒绝:“你就待在波尔克号上,哪儿都不准去。”   白焰毫不畏惧,语气强势:“凭什么我不能参战?”   傅东倪微眯了眯眼,压着火气道:“你明知道你不能出事。”   “出事?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白焰挑高了眉,冷静分析道,“你恐怕忘了,虫族之间是会相互传递信息的,一旦你遭受围击,若没有人帮你吸引火力,你觉得你能撑几秒钟?你当主力,我做掩护,这才是最高效的作战方式。”   “再说,”他轻轻一笑,桃花眼光芒微闪,“傅将军,我可是帝军大机甲赛场上唯一赢过你的人,你最好不要太小瞧我。”   “……”   傅东倪沉默一瞬,一时居然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   因为他说的这些隐患确实存在。   僵持几秒,傅东倪又忽地想起,现在自己压根儿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反驳他。   她敛了敛表情,摆出强硬的姿态:“多说无益,我自有分寸。”   说完,就要拉裴珩之转身。   却没拉动。   傅东倪微微侧眸,语气缓和了些:“怎么了?”   裴珩之抬起眼皮,淡金色的眼底有温柔的神色,他松开手,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傅一,你让他去吧。”   傅东倪眉心微拧,十分费解地凝视着他,想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可有那层温柔做掩盖,其他的情绪便都辨别不清了。   他很快解释,眼珠的颜色浅淡到近乎剔透:“你的安全最重要。”   这个回答让傅东倪有些意外,可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她探究的目光再度在他脸上逡巡一圈,见他目光坦然,她才勉强放下心来。   顿了顿,傅东倪转头问白焰:“机甲操纵技巧还没忘吧?”   白焰瞥过裴珩之一眼,像是觉得好笑,挑着唇角,意有所指道:“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哪能这么快忘?”   “那就好,”傅东倪微微颔首,“走吧,具体作战还得和杨星梧好好商议一下。”   傅东倪和白焰一前一后走出两步,走道微弱的光披洒在他们身上,暖意围绕。   而裴珩之孤零零站在原地,看着两人错位的背影,满身寂寥。   他薄薄的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以至于淡雅的眉眼间都染上了一丝凌厉感。   刚才傅东倪和白焰争执的时候,他惊觉自己居然插不上一句话。   他对傅东倪冒险的决策束手无策,可白焰却可以让她哑口无言;白焰是唯一赢过她的人,所以可以和她并肩,那他呢,他算什么?   裴珩之唾弃自己的隐忍,唾弃自己伪装出来的善解人意。   嫉妒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妒意烧得他快发疯,可他却根本不敢在傅东倪面前表现,他甚至连对他的挑衅做出还击都做不到。   极度压抑之下,他难以控制地生出一种憎恨的情绪。   白焰为什么要回来?   又为什么一回来就能够将他好不容易攥在手里、小心翼翼珍藏呵护的东西轻而易举地夺走?   裴珩之摊开手掌,低头看了看,恍惚间已然是空空如也,他脸色苍白到极致,轻阖上眼,觉得不甘又无可奈何。   因为傅东倪是他的底线。   比起她的安危来说,这些强烈到近乎吞噬他的情绪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了。   裴珩之喉结滚了滚,只感觉有种深深的疲惫涌上来。   他麻木地动了下腿,不论如何,他都得追上那个人。   傅东倪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扭头,才发现裴珩之没跟上来。   她步子骤停,对白焰说了句“你先走”之后,很快折返到裴珩之面前,压低声音道:“刚才被打断,差点忘了一件事。”   裴珩之涩着嗓音问:“什么事?”   傅东倪郑重道:“荔枝,最后能不能击杀那只机械沙虫,都靠你了,你很重要。”   裴珩之没听出她最后四个字的强调之意,只说:“放心吧,我一定尽快改装好。”   “我不是质疑你,”傅东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相信你的能力。”   裴珩之神情有些微恍惚,半晌,他轻轻“嗯”了声。   气氛安静得过分。   傅东倪不说话了,但也没动。   裴珩之见此,疑惑问:“是还有事情要注意的吗?”   傅东倪没回答,深深看他一眼。   沉默两秒。   傅东倪揽着他的腰,直接将人重新拽回到角落处,她整个身子抵过去,手掌固定住他后脑勺,带了点不容抗拒的意味,忽而垂头。   裴珩之没来得及反应,因着冲击,下意识张了张唇。   傅东倪趁虚而入,气息滚着热度,舌尖探进他口腔里,勾着他的湿软纠缠,而后越吻越深,他的舌根都在颤颤发麻。   直到裴珩之喉咙里泄露出一声受不了的呜咽,她才轻轻咬了口他的下唇,尤带眷念地放过了他。   两人鼻尖挨着鼻尖,她呼吸有点儿乱,看着他脸颊晕红,神情呆滞的模样,只觉得心口处软烂一片,她低声说:“这个吻就当为我祝捷了。”   裴珩之喘着气,还未从余韵中缓过神,愣愣地问:“有用吗?”   “当然有。”   傅东倪煞有其事道:“我母亲每次出征前,我爸爸都会送她一个祝捷吻,我母亲说,那是她战无不胜的秘密武器,我从前羡慕得不得了,不过好了,”她吻了吻他轻颤的眼皮,“这个秘密武器,现在我也有了。” 第50章 追逐06 1+2更。   在裴珩之做机甲调试的时候, 傅东倪和其余人共同商议好了详细的作战计划。   她将外面已出现虫族种类的弱点大致快速地讲解了一遍,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底下一众新兵都听得尤其认真。   罗斯跃迁点整体面积不算大, 但傅东倪用地势将战场隔成了两边。   一边由她和白焰用放风筝的方式与SSS级机械沙虫周旋, 期间可能会引来一些S级虫族,但因为是两人协同作战, 在风筝的同时处理这些虫族不算太难;另一边则由杨星梧带队,和剩下的低级虫族缠斗, 最好能在二十分钟内解决所有。   同时军卫组成救援组, 一旦有机甲被虫族击损, 军卫会在其余机甲的掩护下, 迅速潜入战场将人救回军舰治疗。   剩下的一些技术员会帮助裴珩之,做些涉及到专业技术的工作, 以及照顾伤员。   等到裴珩之将A级机甲成功改装,杨星梧则会折返回来,更换机甲, 而后和白焰交接,援助傅东倪, 合力击杀SSS级机械沙虫。   所有人备战完毕, 机甲依次站在军舰脱离处。   傅东倪在戴上通讯耳机前, 用扩音话筒朗声问:“诸位都准备好了吗?”   不带一丝犹豫, 所有人齐声喊:“准备好了!”   伴随着这句怒吼之声落下, 军舰系统提示音响起:“解除机甲锁定确认。”   “机甲内空气封闭确认。”   “解除锁定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机甲锁定解除——”   ……   裴珩之坐在停驻室里, 面前是散落一地的机甲零件,身后是震天的呐喊、金属与血肉碰撞后的割裂声,还有虫族刺耳的怒嚎。   他的心却生平第一次如此平静。   从前他幻想过很多次, 傅东倪在战场上肃杀的英姿,一定是耀眼瞩目,又令人无比心动的。   可如今这样的场景近在眼前,他却不敢细看。   只能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手里的机甲上,他越早一点改装好,她的危险就能少一分。   军舰的舱门打开又关闭,担架从外面的走道一次次路过。   这些受了伤的新兵在治疗舱短暂地治疗之后,很快又投入到外面的战场中去。   他们的决心和毅力超乎寻常,执行力竟也丝毫不输给正式的军队,别说气馁,连退缩的想法都不曾有过。   这都是因为他们崇信的指挥官,还在外面和怪物殊死一搏。   有这样坚定而出色的领袖,何愁壮志难酬。   时间滴滴答答地流逝。   裴珩之额头上冒了些薄汗,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停动作着。   由于杨星梧是Beta,所以他用不着将机甲的普通传感器改装成信息素传感器,这也是为什么傅东倪让杨星梧最后驾驶这架机甲的原因——能省去很大一部分改装和交接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裴珩之将机甲的各个部位全部组装完毕,随即用感应钥匙启动引擎,做最后的测试。   系统运作一番,终于发出“嘀”的一声。   裴珩之迅速打开通讯器,深吸一口气,对杨星梧做出回执:“杨副官,武器、传感器、中枢系统,均已确认无误,你可以回来了。”   杂音闪过,杨星梧咬着牙击杀一只虫族:“是!”   很快,舱门再次打开关闭。   杨星梧驾驶机甲离开后,裴珩之并未立刻放松下来,他一边修理轻度破损的机甲,一边听路过的军卫说着外面的战况。   “那位姓白的先生看着瘦弱,没想到机甲战斗这么厉害,那光鞭使得,叫那只机械沙虫只能凭白挨打。”   “这不算什么吧,我们将军用近战风筝虫族才是真的牛逼,看着近在咫尺,可虫族尖刺一伸却根本抓不到,太灵活了。”   “不过这两位是真的默契啊,一远一近地戏弄机械沙虫,激怒它的同时却又让它有吞噬他们的错觉,你看见没,那只沙虫对其他人根本没有攻击兴趣。”   “只有多年并肩作战彼此了解的战友,才能做到他们这种程度吧?”   “反正这么默契的配合,我还是第一次见……”   ……   裴珩之无意识地攥紧了拳,骨节用力得青白浮现,周边人将傅东倪和白焰合同起来讨论,他听见自己心脏不安而急促跳动的频率,双手越收越紧。   “裴先生!”旁边的技术员姑娘忽地惊呼一声,“您的手!”   裴珩之猛地一震,思绪回笼,他低头一看。   机甲锋利的金属外壳不知何时割伤了他的手指,皮肉下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一股一股地流出来。   技术员姑娘拿了纱布过来想为他包扎,却被裴珩之挡开了,他清冷着声拒绝:“我没事。”   反而紧握住拳,大拇指的指甲狠狠摁在伤处,传来针刺一样的疼痛,他却反而觉得心里头好受许多。   没过太久,半空中轰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虫族口器哆嗦着,哀嚎声更加尖锐,不过很快,外面的响动渐渐归于平静。   而寂静之后,是带着高涨情绪的欢呼声,如浪潮一般,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裴珩之和众人迎出去时,见到的便是操控着机甲,以一种别扭姿势彼此相拥的新兵们。   “我们赢了!”   “我们真的赢了!”   “哈哈哈,虫族也没那么可怕嘛,我还以为我们今天都得死在这儿呢。”   “感谢苍天!”   “什么苍天,难道不是靠我们自己拼尽全力打赢的吗?要感谢也是感谢我们自己!”   “是是是,是靠自己!”   “还靠将军厉害!还靠指挥得好!”   “还靠裴先生改装的机甲!”   “我刚才杀了三只虫族!”   “我杀了两只!”   “我们合力击杀了一只S级的!”   ……   残破的虫族残肢和粘稠的恶臭鲜血之上,是一张张坚毅而年轻的笑脸。   裴珩之的目光搜寻着,直至一架血迹斑斑的机甲在不远处的空地停下。   傅东倪开了舱门,从机甲上跳了下来。   而紧随她身后的白焰在看到她走向裴珩之的那一刻,操纵机甲的手顿时一僵,片刻后,他紧抿着唇调转了方向。   因着戴过头盔,傅东倪的头发有些许凌乱,但丝毫不影响她身上的气质。   下沉的阳光打下来,勾勒着她的大半张脸,唇色像涂了一层蜂蜜似的浅金,她在裴珩之面前站定,唇边笑意不减:“你看,我就说是有用的吧。”   她靠近裴珩之,抬起手,轻轻搭上了他瘦削的肩,而后歪着头,压低声音道:“以后要保持这个优良传统,知道么?”   裴珩之侧过脸,迎着她含笑的目光,混着跃迁点闷热的空气,他有些惘然地喃喃:“还有以后吗……”   正巧那群新兵不知谈到了什么,一阵雀跃高喊。   傅东倪没听得清他这句话:“你刚说什么?”   裴珩之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摇头:“没什么。”他很快转移话题:“军舰的储能通道关上了吗?”   “都弄好了,”傅东倪道,“舰长说十分钟后就能启航。”   说着,她收回手,低声对他说了声“等一下”,而后用通讯器通知众人:“五分钟后在停泊室集合。”   欢呼归欢呼,傅东倪这句命令一下,大家瞬间正色起来。   杨星梧带着军卫收集了现场的各项证据,通讯被切断,只能等到了厚朴星才能联系首都星那边汇报情况。   五分钟后,傅东倪在停泊室清点了人数,她目光扫过一圈,望着底下的一张张面孔,毫不吝啬地夸赞:“好样的,一个都没少。”   董奕奕举手道:“将军,我们打了胜仗,今晚可以庆祝吗?”   “当然可以。不过——”   傅东倪话锋一转:“这是在军舰上,所以有些规矩必须遵守。”   说着,她朝杨星梧抬了抬下颌示意。   杨星梧了然敬礼,声音清晰道:“禁止吸烟,禁止饮酒,禁止信息素外泄……”   傅东倪在杨星梧宣讲军规的时候,将晚上的热闹都留给了他们,自己则快步出了停泊室,往旁边的修理室走。   她不过离开片刻,裴珩之又一头扎进了一堆机甲零件中。   傅东倪绕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热气呼在他白里透红的耳朵边上,蹙着眉问:“荔枝,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怎么还摆出这种……”   像是很难过的模样。   裴珩之躲了躲,薄唇抿着没说话,手上动作却停了。   傅东倪盯着他线条分明的耳廓,忍不住把他的身体掰过来,掰过来之后,又觉得这个姿势别扭,干脆腰往下沉,一手搂着他的腰,手臂勾着他的腿弯将人抱起,自己在高凳上坐下去,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裴珩之的背脊有些僵硬。   傅东倪稍微散发出一点信息素包裹着他,干净澄澈的味道,咸咸的,也甜甜的,温和又循序渐进地侵蚀他的意志。   裴珩之心动不已,又觉得痛苦万分。   他攀着傅东倪的肩膀,察觉到自己居然隐隐在发抖,说不清是为什么。   “我刚才听到杨副官的话了,”裴珩之垂着眼睑,神色不明,“不是说禁止信息素外泄么?你这是带头犯规。”   傅东倪不以为然地笑笑:“那是约束下属的规矩,不是约束我的。”她抬头啄了下他的唇,叹着气道,“不过烟酒不能碰倒是真的。”   裴珩之见不得她失落,最终嘴唇还是慢慢蹭下去,贴了贴她:“不抽烟,很难受?”   傅东倪烟瘾不算大,只心烦意乱的时候抽得多。   这会儿见他总算肯主动亲近她,想了想,顺着他的话道:“有点。”   裴珩之对她很容易就心软,别的顾不得深思了,再是不容易他也暂时将这两日来积聚在他心底的不舒服压了下去,担忧地问:“有缓解的办法吗?”   “有。”   傅东倪目光深了深,蓦地吻住他的喉结,舌尖有意无意地舔了一下,她环抱他的姿势很强硬,让他这次再没有躲闪的余地。   她顺势往上,从他颈侧的软肉吻到那双过于沉默的唇,将他的嘴唇弄得水亮湿红后,才低声笑着说:“你的信息素就可以。”   并不是只有Omega需要Alpha的信息素,有些时候,Alpha也同样需要安抚。   傅东倪觉得很累。   思考时她不觉得,战斗时她也不觉得,但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她在裴珩之身边忽然放松时,疲倦感就如海浪一般呼啸而来,让她思维缓慢,四肢都变得迟钝。   裴珩之依旧不说话。   修理室炽亮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在眼睑处落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傅东倪和他对视两秒,实在有些看不出他的情绪,但他拒绝释放信息素的意味儿却很明显。   她不由讪讪。   刚要将他放下来,裴珩之突然张开双臂,抱紧她:“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傅东倪并未犹豫:“你问。”   裴珩之语气听起来很平静:“白焰当年和你分手,你知道原因了对吗?”   傅东倪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还是说:“我现在还不能确定,得等到了厚朴星,他才会告诉我剩下的,包括卡流斯星的事。”   裴珩之用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到达厚朴星之后,你就要和他谈这件事吗?”   “嗯,”傅东倪不想隐瞒他,诚实道,“这些事已经悬在我心里太久太久,我恨不得下一秒就知道。我母亲不能凭白被污蔑,我也绝不允许席延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那些无辜的生命玩弄权术。”   补给站的那些工作人员,他们并非席延的走狗,却还是活生生地成为了虫族的容器。   如果说叶启被寄生是意外,那补给站这些人的变异就是阴谋了。   席延显然已经调查清楚叶启被寄生的原因,他不仅没有遏止,反而将这种肮脏的技术以威逼利诱的方式,作用到了其他平民身上,就为了杀一个谢漾,或者再加一个她。   她亟需了解席延的弱点,否则还不知道后面他会捣弄出多少丧心病狂的事。   听到这话,裴珩之又沉默了几秒,哑着声音应了句:“好。”   不等傅东倪回答,他语气带了些急切地说:“离波尔克号抵达厚朴星还有十个小时。傅一,你能陪我看一场电影吗?就上次在电影院没有看完的那部。”   傅东倪皱了下眉:“现在?怎么看?”   裴珩之摸出通讯器,点开星聊,将加密文件递到她眼前:“我提前买了版权,下在储存里了。”   傅东倪扫了他的光屏一眼,见还真能看,不由好笑道:“厚朴星虽说确实不怎么繁华,但电影院总归还是有的。等到了厚朴星,我再陪你去电影院看吧?”   窝在这么一个地方看爱情片,实在是没什么情趣可言。   裴珩之却很坚持:“我就想现在看。”   傅东倪有点拿这么执拗的裴珩之没辙,思忖片刻,松了口:“行,那就现在看。”   傅东倪带着裴珩之回了自己的单人宿舍。   狭小的空间,旁边放着休眠舱,还有一条又长又窄的沙发。   傅东倪干脆往沙发上侧躺,脑袋搁在裴珩之的腿上。   前面的光屏缓缓拉来帷幕,开始播放着那部婚恋片,前半部分她已经快没印象了,于是两人从头开始看。   片头过后,无数光点汇聚成几个字——《结婚以后》。   傅东倪第一次记住了这部电影的名字。   因为几乎在同一时间,荔枝清甜的香气带着温柔的安抚慢慢萦绕在她周围,清纯又香甜,细致又强势,像是能缓解一切烦恼的药,从她的四肢百骸钻进去,身心都跟着情不自禁地变得舒畅。   自傅蕴战死以来,傅东倪从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但现在,她忽然强烈产生一种感觉,一种可以肆无忌惮放松的感觉。   傅东倪捏了捏裴珩之那双柔润的手,嗅着他近乎纵容的信息素,盯着一幕幕掠过眼前的电影画面,呢喃般叹息出声:“荔枝,有你在身边真好。”   裴珩之听到她用很低的声音说:“就是可惜了,是在这么个破地方。”   他和她十指相扣,同看着一部喜剧爱情片。   可这次他忽然就笑不出来。   裴珩之用左手轻轻拨弄着她微卷的发:“我等不了了,傅一。”   傅东倪不解:“怎么就等不了了?”   裴珩之无声苦笑,在心底回答。   因为我怕下了波尔克号,你知晓了他的苦衷,就再也不会和我去看了。   -   当地时间九点,军舰停靠在厚朴星的星港港口。   较之首都星,厚朴星的气候要严酷得多。   裴珩之刚走下军舰,便感觉一阵混着黄沙的风席卷而来,如刀割在脸上,生生的疼,可头顶上的太阳又烈得晃眼。   傅东倪将口罩和墨镜给他带上,牵着他一边往飞行器停泊区走,一边解释道:“只有星港这种边缘地带气候才这么恶劣,进到中心区会好很多,你忍一忍。”   裴珩之想说不用和他特意说明,他来过厚朴星。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时宜。   因为手里紧急的事情太多,傅东倪让杨星梧先将裴珩之暂时送去厚朴要塞,她在中心区有住处,但更多的时候都宿在要塞提供的公寓里。   和白焰确认条件之后,傅东倪当着他的面儿依言放走了谢漾。   两人坐在厚朴星领主议事厅,无声僵持。   谢漾已经离开三个小时了。   傅东倪的耐心即将消失殆尽,她手指在桌面轻扣,掀唇道:“你的要求,我都应允了,接下来该你说了。”   白焰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汤匙搅弄着瓷杯里的红茶,半晌,他抬起眸:“我的要求是放他一条生路,我要听你亲口同意,绝不派追兵寻找,绝不暗中通缉。”   傅东倪眉梢微动,两人对视数秒,她干脆道:“没问题,我答应你。”   “这可是你说的,”白焰并不觉得开心,他目光紧锁在傅东倪身上,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不可食言。”   傅东倪:“不食言。”   得到她的承诺,白焰紧绷的身体一下放松,桃花眼弯了弯:“我相信你。”   “好了,废话少说,”傅东倪手掌抵着桌面,不耐烦道,“我的第一个问题,虫族为什么会提前知道我母亲突袭卡流斯星的计划?”   白焰视线往外,忽地飘得很远,他望着厚朴星熟悉的天色,眸光流动,讥讽笑了声。   “因为,消息是谢漾传出去的。他出卖了傅元帅。” 第51章 追逐07 6.11   傅东倪像是没听清楚似的, 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白焰收回目光,定格在对面人的身上,看着看着, 眼眶慢慢红了,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得有些难听:“我说, 谢漾出卖了傅元帅。他将突袭卡流斯星的计划提前告诉了席延。”   “砰”的一声。   傅东倪双手撑在木质餐桌上,轰然站了起来, 她上半身微压, 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眼底万般情绪腾升, 巨大的惊怒在一瞬间将她的理智撕碎。   “白——焰——”她近乎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两个字,因着极度克制, 她右手似乎都在痉挛颤抖,“你他妈都做了些什么?!”   白焰对她的愤怒丝并不意外,但有那么一瞬间, 仍觉得惊慌失措。   因为他看到了傅东倪眼底毫不掩饰的失望。   像是对他信任的崩塌,对曾经心慈手软的否定和懊恼。   “你还不能杀他, ”白焰稳了稳心神, 直视傅东倪, “所以我必须要把他送走。”   傅东倪听到这话, 只觉得荒谬。   她原先以为谢漾怕的是自己抖露席延的秘密之后, 席延会对他下杀手。   结果到最后, 可能对谢漾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的, 居然是她自己。   傅东倪湛蓝色的眸子仿佛结了冰:“他既然选择当叛徒,害了十万人的性命,他就必须得付出代价!这种叛徒, 将他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白焰反常的没有否认:“是,但现在还不是声讨他的时候。”   傅东倪怒极反笑:“你就这么怕我对他动手?他是你什么人啊?”   白焰沉默一瞬,他看着对面的人,桃花眼像蒙了一层擦不掉的灰尘:“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有一个亲哥哥。”   白焰早已忘了自己的父母是谁,自他有记忆伊始,都是谢漾在照顾他。   谢漾比他大六岁,双亲罹难之后,他和谢漾相依为命,最开始是靠邻居接济,后来邻居家里也实在揭不开锅,为了活下去,他们被收容到了孤儿院。   首都星的孤儿院和厚朴星的孤儿院是两个地方,首都星不会卖孩子,也不会虐待孩子,白焰清楚记得,谢漾分化成Alpha那一年刚满十二岁,院长就迫不及待地为他找好了买家。   见到光鲜亮丽的新父母那一刻,谢漾以为悲惨的日子到头了,甚至在离开孤儿院的前一晚,拉着他的手,充满希望地说:“小白,等我在那边安定了,我就回来接你。”   白焰问他:“如果叔叔阿姨并不喜欢我呢?”   谢漾笑得很灿烂,也很笃定,他说:“那也没关系,听说厚朴星有很多工作的机会,我会去打工赚钱,一定把你喂得白白胖胖。”   于是白焰就在孤儿院等了三年。   可他等到的并不是变得同样光鲜亮丽的谢漾来接他,他等到的是比从前更不堪的谢漾。   一副漂亮皮囊对孤儿院的孩子来说,并不是好事,而是噩梦。   谢漾浑身都是伤,他一把火烧了孤儿院,带着他四处奔逃。   他没说自己遭遇过什么,只是指着大火中的孤儿院,带着滔天恨意地告诉白焰:“这里的大人全都是魔鬼,魔鬼!”   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压根不可能躲过院长背后势力的追杀,但谢漾回来早有准备,他用仅剩的钱,带着白焰报了军校。   军队是那些人唯一不能插手的地方,也是唯一可以免费读书的地方。   谢漾在新家时就改了名字,白焰则称自己没有户口。   厚朴星没有户口的小孩儿实在太多,入校后,白焰有了自己的新身份。   他们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地区,虽偶有联系,但为了保险起见,各自都隐瞒了自己的亲属事实。   白焰表现出众,凭借自己的能力考入了帝军大附中。   只要进了这所高中念书,直升帝军大可以放宽条件。   而白焰在那里遇到了傅东倪。   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幸运的事。   他憧憬着和傅东倪的以后。   可这些美好的幻想都在谢漾给他拨的一个通讯里被尽数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那时候卡流斯星失利,傅蕴战死,媒体对她口诛笔伐,傅东倪因此消沉,他也浑浑噩噩。   因为他知道谢漾也在突袭卡流斯星的舰队里,即便如此,他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傅东倪还需要他。   他不能崩溃,不能倒下。   私底下,白焰拨打了无数次谢漾的通讯,无一例外都是不在服务区。   就在他几乎死心之时,一个陌生的通讯号打了进来。   一接通,就是谢漾恸哭的声音:“小白,傅元帅是被冤枉的,卡流斯星之战全是席延的阴谋,我对不起傅元帅,对不起兄弟们……小白,以后我不能再照顾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白焰仿佛被一棒子打在头上,他颤着声问:“谢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漾已然崩溃,只哆嗦着道:“席延派人来杀我了,我走不了了,对不起,我当了叛徒,突袭卡流斯星的消息是我提前传给席延的,我以为他只是想阻止傅元帅,没想到……没想到卡流斯星会有那么多虫族,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我是罪人,我该死……”   那一瞬,白焰感觉天旋地转。   他看见五彩斑斓的气泡在首都星绚烂的晚霞中一颗一颗啪嗒碎裂,像幻想破灭的模样。   而后,他在通讯里听见谢漾扣动扳机的声音。   没由来的,白焰脑子反而清醒,他用尽全力朝谢漾吼:“你不准死!谢漾,你现在死了才是罪人!你死了,傅元帅才真的要一辈子背负‘帝国之耻’的骂名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你是卡流斯之战唯一的证人,你不准就这么死了!你得活着赎清罪孽,你得站在全世界的面前把真相说出来!”   “小白……”谢漾哽咽着,绝望而痛苦,“我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白焰破天荒地冷静下来,“你现在在哪里?”   谢漾沉默许久,才认命似的说:“我在卡流斯星,在当年废弃的孤儿院。席延的人已经抵达厚朴星了,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来。”   “那好,你等着,我立刻过去。”白焰道,“我有一个计划,或许可以让你活下来。”   ……   白焰从回忆中抽离,他望着傅东倪:“席延威胁我哥,如果他不提供消息,等战役结束,就将他绑了送到他养父母那里去,还承诺他说,一旦他吐露消息,绝不再对厚朴星实行毁灭策略。”   “诚然,厚朴星诸多不好,但亦有许许多多温良的好人在,”白焰惨淡一笑,“如果不是邻居好心接济,我和我哥根本不可能活得下去,还有那些孤儿院的孩子,他们对噩运一无所知,深陷囫囵,仍然诚心待人。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他们不该被牵连到这场斗争中来。”   听到这里,傅东倪整个身子都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她垂着眼睑,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消化,随即点燃一根烟,火星明灭之间,终于开口:“所以你的计划就是和我分手,然后用自己牵制席延,保住谢漾?”   “对,这是让他活着的唯一办法。”白焰闭上眼,又艰难地睁开,“我哥被人利用做了糊涂事,我并不为他辩驳,但如果要为傅元帅正名,他就不能死。”他笑起来,笑容格外难看,“傅一,等真相大白那一天,随便你怎么处置他,我绝不再干涉……”   傅东倪抬起头,她面色不改,可夹着烟的指尖却在颤抖,身体僵硬到一定程度,原来连表情都做不出来。   “你这么做,问过我意见了吗?”她狠狠吸了一口烟,控制自己即将变调的语气,“和我分手是,隐瞒真相也是,对谢漾的裁决更是,白焰,你把我当什么了?”   白焰眼眸乌黑,眼泪无声地流涌下来,他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傅东倪面前,抬手抱住了她的肩膀。   “对不起,我没办法……我那个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件事,”他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隐隐凸显,眼泪流进傅东倪的颈窝处,没入她的衣领,“我害怕和你见面,害怕你问我为什么,害怕你挽留我……哪怕就一句,只听一句我就离不开了……”   他被泪水模糊了眼睛,瞳孔都有些溃散:“我有想过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每每回想当时的场景,白焰的胸口就一阵一阵抽着疼,宛如凌迟。   和傅东倪发出分手那几个字,对他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   可是谢漾告诉他,如果他决定要帮傅元帅正名,那就不能这样做。   到厚朴星那晚,谢漾经过两天的思考,终于冷静下来,冷静到甚至有种病态的执着:“她会杀了我的!何况你跟她在一起,迟早会被席延调查,如果他知道你的身份背景,很容易就猜到我们的关系了,小白,你告诉她这些就是在害她!”   他几乎跪在白焰面前,恳求:“你如果真为了她好,应该立刻离开她,带着这个秘密直到她有能力和席延抗争的那天!”   挣扎之中,白焰睁大眼睛,辩驳他的话:“我相信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是,她能做到,可她那神经脆弱的爸爸呢?”谢漾道,“你有没有想过,现在这个情况,你和傅东倪真能毫无芥蒂地在一起吗?你能保证她的爸爸不会迁怒于你吗?一旦消息泄露半点,那大家就全都完了,傅元帅苦苦守护的厚朴星,用命换来的厚朴星,都完了!”   仅这一句,白焰死死坚持的信念就在顷刻间崩塌,他忍不住嘶吼:“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你做错了事,这一切却要我来承受!哥,我爱她,我很爱她,我不能没有她……”   谢漾也哭了,他不停地说“对不起”,不停地帮白焰擦眼泪:“小白,你救救哥哥……”   ……   白焰一幕幕地回忆着,他想从傅东倪的脸上看到一点点别的情绪,可她始终面无表情。   甚至在他收紧双手时,一点点掰开了他的手指。   白焰讪讪站在她面前,双手垂在身侧无处安放,他睫毛颤了颤,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后来我进了武器集团,为了躲避席延的追查,这些年我潜伏在林萨身边,发现林萨私自制造了一批特殊机甲供席延军队使用,他们早就在做这样一件事了,只是这种机甲不甚稳定,每年都会出接近百起机甲事故,但都被席延压下去了。”   “不过这些机甲事故的秘密文件和视频,还有林萨军工场制造违规机甲的视频,我都拿到了,这本身不足以给席延定罪,但如果配合我哥的证词,应该能多一些把握。”   白焰打开通讯器,想通过星聊将储存器里的秘密文件传给傅东倪,可手指刚滑动屏幕,反应过来傅东倪之前拒绝了加他为好友,于是他的手抬起来,又放了下去。   “还有别的吗?”傅东倪抽完一支烟,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淡声问。   “傅一,我……”   白焰话未说完,傅东倪就打断了他,声音冷得刺骨:“不要这么叫我。”   白焰身子一僵,面色煞白一片,几乎站不稳。   她什么态也没表,只是站起来,将他往旁边拨了一下。   白焰感觉到莫大的惶恐笼罩头顶,他忍不住追上去,脚步还没迈出去。   傅东倪抽出腰间的配枪,抵在了他的眉心,她睨着错愕的白焰,僵持两秒,将枪转了个方向拍在了桌上,转身时几近不近人情地落下一句:“这是最后一次,你最好祈祷,他别被我抓到。”   话落,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也是这时,白焰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傅东倪真的不要他了。   一瞬间,他死死攥着那把枪,缓缓蹲下去,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   傅东倪整个下午都表现得极为冷静,等她处理完一切,到达要塞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她进了屋子,发现里面没有开灯。   傅东倪换了鞋,喊了声“裴珩之”,可惜无人回应,她按了声控装置,整个房间都亮起来,巡视一圈依然没见到裴珩之的身影。   傅东倪皱着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公寓就这么大,没道理好端端平白消失了。   最后她在浴室看到了泡在水里的人。   浴室的光很刺眼,裴珩之整个皮肤都泡得有些发白了。   听到开门的声响,他回过头,见到来人是她,愣了愣,而后很轻很轻地笑开:“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呢。” 第52章 暴风01 6.12   厚朴星昼夜温差很大。   傅东倪快步走上前, 手伸进浴缸一探,发现里面的水已经凉得冰人了。   “你泡在冷水里干什么?”她一把将裴珩之拽起来,拿起浴袍裹在他身上。   裴珩之却不领情, 抬手一扯, 整个瘦削的肩膀便暴露在空气里。   傅东倪蹙起眉看他一眼。   裴珩之仿佛站不住脚似的,直直朝她栽过去, 他冰凉的脸颊贴在她颈窝处,随即视线往下, 在看到她衣领处张开的衣料时, 他的身子愈发僵冷:“傅一, 你扣子怎么掉了?”   傅东倪微微一愣, 循着他的视线,扯下衣领一看, 军服上的扣子果然少了一颗。   她想到白焰伏在她肩膀上哭泣的样子,忽然不知该怎么和他解释,有前车之鉴, 好像怎么解释都是错的。   她的沉默让裴珩之感觉深深的无力。   如同一只困兽,他张开嘴巴, 一口咬在她颈侧, 这回他没使多少劲儿, 只是衔着那块儿软肉, 狠狠地吮了一下。   傅东倪任由他胡作非为, 准备将人抱到卧室去:“晚上凉, 这边少有暖气供应,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前提是把衣服穿好。”   然而不待她动作,裴珩之猛地推开她, 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傅东倪怀里空落落的。   她看着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却还是痛苦弯腰的Omega,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荔枝,你怎么了?”   半晌,裴珩之终于平复,他薄薄的眼皮些微褶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傅一,你衣服好脏,来洗一下好不好?”   听到这话,傅东倪脸色有一瞬的僵硬。   裴珩之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直视着她:“你又让他碰到你了,不是吗?”   “……”   傅东倪嘴唇张了张,有点不自在地说:“我当时太惊讶了,就没顾得上这些。”   “哦,”裴珩之神情平和,除了那双蒙着水雾的眸子之外,看不出任何失态,“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你吧,你没留下来陪他吗?”   傅东倪莫名有种自己在被他羞辱的不舒服。   她克制着火气,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裴珩之,你要想知道我和他谈了什么,我可以一字不落地全部告诉你,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地质疑我。”   “是我质疑你吗?”裴珩之像是很不解,嗓音变得很低很低,“和他见一次面,你衣领的扣子掉了,你腰间的配枪没了;我以为你知道卡流斯星的真相后,会愤怒会难过会需要我……”   “可我等了一个晚上,你都没给我发一通讯息。”   裴珩之望着错愕的傅东倪,愈发觉得看不懂她,因为看不懂,他也愈发感到愤怒:“你用不着我,是因为他安慰你了吗,亦或者他的遭遇他的苦衷更让你觉得难以接受是吗?”   说到最后,他疲惫又沉重地问:“傅一,你心里真的有我吗?”   “……”   傅东倪眉头拧起来,胸口气闷得不断起伏,她提高声量,满脸怒不可遏:“裴珩之,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裴珩之无声瞪着她,就差反问她一句“难道不是吗”。   忍了又忍,傅东倪耐心全无,长腿跨进浴缸,强行将人打横抱起,一路往外走,将他扔在了柔软温暖的床铺上。   “好,咱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傅东倪居高临下地站着,而后指了指自己的衣领,“扣子是我没注意,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但是……”   她一面说,一面脱了军服的外套,指着空掉的枪套道:“把枪给他,是因为他在厚朴星有仇家,我不想再管他的事,所以给他枪让他自保。”   白焰对她的伤害是真,她对白焰的怨恨也是真,但现在好像每个人都有苦衷,她甚至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   她能做的,只有一路往前,带着她母亲未完成的遗愿,将席延的真面目撕开,将晏沛从最高位上拉下来。   傅东倪越想越觉得这件事荒谬:“我不愿意把这些负面压力一股脑扔在你身上,所以我自己消化,我自己承受,我拼尽全力在你面前表现正常,不想把你卷入这些破事,我做错什么了我?”   她最崩溃的那段时间,曾试图向白焰求助,但白焰一声不吭离开了她。   即便如今真相大白,白焰离开并不是因为她消沉的情绪,可她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害怕裴珩之也受不了。   再说她也不允许自己消沉下去。   有些事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裴珩之被她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露在外面的一张脸苍白得厉害,傅东倪在上头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委屈。   他金眸里蕴着些许湿意:“可我们结婚了啊,傅一,我们结婚了,你不是一个人,我有权利参与到你的生命之中,可你从头到尾都将我排斥在外。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你会对我坦诚,将我当成你真正的伴侣,但你没有。”   “傅一,”裴珩之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你还是没有。”   “比起嫉妒白焰,嫉妒你和他之间那些我无法拥有的过去,这个发现更让我绝望,”他将脑袋埋进被褥里,不再看她惊疑的神色,茫然又脆弱地喃喃,“我很累,傅一,你让我觉得和你结婚是个错误。”   这么多年,傅东倪已经习惯了承受惊涛骇浪、飓风狂澜。   她觉得已经没什么东西能够再打倒她。   然而裴珩之这句话一出口,她整个身子都僵在原地,仿佛一脚踩空,从天堂跌进地狱。   她久违地感觉到恐慌,感觉到自己可能会再度失去某种珍贵的东西。   以至于她的理智都在一刹间燃烧殆尽。   傅东倪不可置信地盯着床上那人,她一把扯开被褥,箍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铁青着脸,咬牙问:“裴珩之,你有种再说一遍。”   他的下颌被她掐出两道印子,但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睫毛极轻地颤了一下,机械重复地说:“我说,会不会当初和你结婚,是个错误呢?”   如果他不这么执着,如果他早就对她放手……   是他太自以为是,他不应该自信地以为傅东倪会真正喜欢上他,哪怕是源于可怜。   尽管他已经这么努力,可裴正和苏岚不喜欢他,傅东倪也不喜欢他。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他。   他已经不知道还要怎么做,才能博得她欢心。   裴珩之态度笃定起来,傅东倪反而退缩了,她单膝跪在床上,将他抱在怀里,深海般的信息素裹向他,透着浓浓的不安。   她捧着他的脸,带了些失措地亲他发白而冰冷的嘴唇:“荔枝,你别这样……你想谈什么,想知道什么,我们都好好谈,就是、就是别说这种话行不行……”   裴珩之眉眼恹恹,银发湿漉漉的,尾尖儿还在滴水,或许是因为冷,也或许是因为疲倦,他的呼吸轻不可闻。   傅东倪揉捏他的耳朵,从嘴唇亲到锁骨,一点点汲取他的气息,试图让他的身体变得温热起来。   这么手忙脚乱一阵,信息素便不知不觉地加大释放,甚至带了许多强制压迫的意味儿。   即便裴珩之被她标记过,后颈腺体也一股股地开始发疼,他忍不住痛苦地呜咽出一声。   傅东倪额发凌乱,当做没听见,她现在只想确认他的存在,只想让他认清楚属于她的事实。   裴珩之双眼透着无神,他看着急切到恼怒的傅东倪,看着她扔在地上的军服外套,看着她冷白皮肤上被他吮出的红痕,微叹一口气后,他抬起手,抗拒地推了推她。   分明并非很重的力道,却让傅东倪难以继续。   她喉咙发紧,动作陡然凝滞。   因为今晚之前,裴珩之从不会在这种时候拒绝她。   “你一手建造厚朴星,一定很辛苦吧,我本来想让你带着我在这里好好转一转,”裴珩之轻声说,“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好像不适合呆在这里。”   厚朴星是白焰的家乡,是傅东倪割断不了的地方。   就像他从不敢回帝军大和附中一样,这些地方都充满了傅东倪和白焰的故事。   他以为自己可以忍受,但现在他觉得那都是在自欺欺人。   “傅一,”裴珩之避开她的亲吻,情绪忍到阈值,就变得不受控制,他盯着傅东倪,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疲惫不堪,语气却出奇的平静,“我买了明天回首都星的星舰票。”   傅东倪脑子嗡的一声,闪过一片空白。   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拥有思考的能力,哑着嗓子质问他:“……谁准你这么做的?”   裴珩之没有回答,他环抱双臂,以一种蜷缩的姿态侧身背对着她,仿佛要把自己彻底和周遭隔离。   两人无声僵持。   傅东倪深吸一口气,紧攥的拳头上淡青色的血管和骨节都绷了起来。   沉寂的空气里,她听见裴珩之压抑而痛苦的喘息,像是在验证他刚才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   傅东倪强行稳住心神,可不过两秒,她就有些撑不住了,瘦白的手抵着眉骨,遮掩着自己发红的眼眶。   “你真行啊,裴珩之。”   傅东倪咬着牙吐出这么一句,手臂肌肉紧绷到极致,开始细微地颤抖,她狼狈地慢慢从床上退下来。   临到门口,傅东倪心底的憋屈简直无处发泄,她一闭上眼,就是裴珩之失望的眼神和湿漉漉的头发。   头发……   她木着脸,又从抽屉里翻出吹风机,手腕一翻,扔在他身边。   然后转身往外走,砰的甩上了门。 第53章 暴风02 6.13   客厅的灯光被调到了最暗。   傅东倪用冷水冲了个澡后, 有点脱力地倚倒在沙发上,她嘴里叼着一支薄荷烟,白色烟雾弥漫, 笼着她阴沉又晦涩的侧颜, 湛蓝眼睛里像是夹杂着冰。   她呼吸声很缓,几乎屏息听着卧室那边的动静。   可惜等了很久, 里面还是安静得让人心烦意乱。   一根烟抽完,喉咙处像堵着一团棉花, 她终于从沙发上撑起来, 趿拉着拖鞋想去接杯水喝, 绕过隔断屏风, 她刚拿起水杯,却不期然地看见饭厅桌上摆着一份儿未拆开的餐盒。   餐盒采用的是军队统一样式, 显然是杨星梧送过来的晚餐,但裴珩之一口都没动过。   傅东倪盯着那盒饭看了许久,舌尖顶了顶后槽牙, 她大步过去,将凉透的饭重新热了一遍, 又去冰箱拆了一盒牛奶拿过来加热, 而后端着餐盘, 走到卧室门口, 抬手急促地扣了几下房门。   “裴珩之, 我得提醒你, 要塞有规定, 禁止浪费粮食,你也不能例外。”她沉着声说,“要么你自己起来把饭吃了, 要么我进去喂你。”   话落,依然没有回应。   傅东倪耐心全无,扭开门把手,径直而入。   “裴珩之!我在跟你说话!”   傅东倪睨着床上那个这么久连姿势都没变过的人,只觉得火不打一处来,她将食物往床头边上一放,伸手想要将他拽到自己面前。   然而手刚碰到他手臂的皮肤,她就被烫得瞳孔微微瑟缩了下。   “荔枝……”   傅东倪放缓动作,揽着他的肩膀将他转了个方向,这才发现他脸颊透着不正常的坨红,嘴唇却苍白得吓人,长直的睫毛上尤挂着细细的眼泪珠子,眉心紧皱,连呼吸都很沉重。   傅东倪的心一瞬揪得很紧,铺天盖地的怒火愣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探了探他滚烫的额头,确定裴珩之是发烧了。   “荔枝,你醒醒……”傅东倪抱着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紧张,“我帮你穿好衣服,送你去医务室。”   裴珩之脑子昏昏沉沉的,他像是不满被人从某种迷醉的状态中拉出来,抬起清瘦的手,抵在傅东倪的肩膀上,想推开她。   “你别管我……”他沙哑着声一遍遍重复,“别管我……”   傅东倪刚回暖的神情顿时又凝结成冰,她压了又压,眼底仍是一片通红:“我不管你,你又想谁来管你?你那个喜欢了好多年的初恋么?你不也有过去,凭什么就要对我这么苛刻?”何况她和白焰早就结束了。   刻薄之言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可说完之后,她望着裴珩之难以聚焦的眼眸和睫毛上那层湿润,又觉得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明明昨晚在军舰上,他们还相互依偎着看电影。   结局之时,男女主在星空下接吻,而她和他,在浩瀚浪漫的银河中接吻。   她在想,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么一发不可收拾了?   如果裴珩之不是一时兴起,那便说明这一路走来,他都是在忍受,说不介意是假,说没关系是假,说愿意和她一起来厚朴星是假,说幸好还有她是假……   那什么是真的呢?   “裴珩之,”傅东倪克制着情绪,低声问他,“你起来告诉我,什么是真的呢?”   “我只有你……”   裴珩之缩了缩肩膀,也不知道他在回答哪一句,眼泪大颗大颗地从他眼中坠落,他喃喃地喊:“冷……”   傅东倪被他这几个字刺激得眼底染上一片戾色,她垂下眸,几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我真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为什么都非得这样对我?”   白焰当年让她不要辜负他,最终什么都不说地甩了她。   林霖摸着她的头说不会丢下她,却在日复一日对傅蕴的想念中渐渐枯萎。   裴珩之也说爱她,每每和他相处,她总是会在这个人身上看到出乎意料的表现,她喜欢裴珩之看她时亮得像星星的眼睛,喜欢他精心经营出来的家的样子,喜欢他信息素的味道,喜欢他偶尔表露出来的浓烈情绪,喜欢他情动时一声声地叫她的名字。   在他身上,傅东倪以为自己也许找到了真正被定义为“曙光”的东西,结果裴珩之和其他人好像并没有任何不同,他还是选择离开她。   被抛弃似是常态,而今她却仍然不能习惯。   她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需要裴珩之留下来,他必须留在她身边,不管他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傅东倪感受到他身上愈发滚烫的高热,没再说什么,用静音吹风机帮他把仍然湿润的头发吹干,拉上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想了想,她又抱了一床被褥来,换个面捂上去,让他在这个状态下没有办法挣开。   “我去医务室给你拿退烧剂。”   傅东倪不管他能不能听进去,将人狠狠往怀里摁了摁之后,转身出了门。   要塞很大,医务室更是在公寓另一头,一般步行过去至少得二十分钟。   但傅东倪跑得很快,整个来回也不过用了十分钟。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裴珩之闭着眼,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仿佛了无生气。   她稍微平复了下粗重起伏的呼吸,走过去将人轻轻晃了晃:“醒醒,起来先把药喝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裴珩之额头上已经捂出了一些汗,她将被褥打开,扶着他坐起来。   厚朴星热水有供应时间段,傅东倪只得重新烧了开水,而后将毛巾烫了两下,轻柔细致地帮他擦掉额头上细密的冷汗。   做完这一切,她才打开退烧剂,喂到他嘴边。   裴珩之却不配合,闻到药味儿就偏过了头:“苦,不要喝……”   他睁了睁水光氤氲的眼睛,似乎恢复了一点神志,执拗地拒绝接受她任何好意。   傅东倪仅有的一丝耐心也被磨掉,她嘴唇紧抿,近乎粗暴地用两指掐着他的双颊,强迫他张开嘴巴,将退烧剂一股脑地灌了进去。   裴珩之呛咳两声,眼泪汪汪地指控她:“你就会欺负我!”   傅东倪淡淡道:“就欺负了,有本事你咬我。”   裴珩之第一次觉得傅东倪能这么可恶,如果不是身体虚脱无力,他肯定狠狠一口咬在她肩膀上。   “既然没本事,”傅东倪继续道,“那就给我好好在这儿休息,哪儿也别去了。”   听到这话,裴珩之所有理智霎时回笼。   他想起来片刻前他和傅东倪刚吵完架,而他跟她说了自己买了星舰票的事情。   默然片刻,他语气生硬地说:“我没事。”   “你没事,我有事!”傅东倪压抑许久的情绪一下爆发,她眉眼冷戾,带着狠意按着他的后颈将人扯过来,“我他妈一晚上快被你搞疯了!”   裴珩之抿着嘴巴,闷不吭声。   见状,傅东倪心头涌上深深的无力感。   她松开手,妥协。   “我不和你说那些危险的事负面的事,一是怕你多想,二是不想将你卷进那些政客的旋涡,的确,是我太武断,太理想化,”傅东倪说,“你和我结婚的那一刻,本身就早已将你拖下水了,我不该抱有庆幸,我和你道歉,我会重新找到一种方式和你好好磨合,但裴珩之,你直接宣判我死刑这种做法,我没办法接受。”   她一错不错地凝视着面前的Omega,试图从他脸上找到松动的痕迹。   房间沉寂,高热褪去,裴珩之的脑子愈发清醒。   他的眸子亮而平静,水润又带着细微的料峭之意。   傅东倪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他开口。   他抬眸,直视她:“傅一,对不起。”   傅东倪满身的热血都凝固了:“所以你还是想走?”   裴珩之揪紧了被褥。   他逃不开她仿佛要穿透他灵魂一样的目光,有些痛苦地捂着脸:“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不可以,我忍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傅东倪一字一句地说:“我以后会试着去了解你。”   裴珩之眼睛蓦地燃了一下,不过很快湮灭。   他一直都是这么期待的,最后却都以失望告终。   他曾经仅靠着那点忽明忽暗的星火,不顾头破血流地喜欢她,追逐她,但在拥有过她之后,他才发觉自己所需要的回应,竟不是那么一点儿就能足够。   “对不起,”裴珩之被她以一种蛮横的姿势禁锢在怀中,他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沐浴露的香气,近乎沉沦地呢喃,“我好困,想睡觉……”   药效发挥迅速,亦或者是他存心逃避,裴珩之很快沉沉睡去,傅东倪连和他争辩的机会都没有。   房内陷入沉默,她眼睑处落下一片阴翳。   裴珩之的退缩让她心底积压的那些沉暗有了宣泄的理由,她确定不能再任由这人这么下去。   这次她绝不会放手。   傅东倪帮他盖好了被子,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然后来到客厅,给杨星梧拨了个通讯。   几秒后,杨星梧那边才接通,声音闷闷的:“将军,大晚上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傅东倪:“你现在立刻去帮我查一下明天去往首都星的星舰票,看看乘客名单里有没有裴珩之的名字。”   “裴先生要回首都星?”杨星梧瞬间惊醒,“将军,您和裴先生不会又吵架了吧?”   傅东倪没回答,冷声道:“少打听,你速度去查,我等你消息。”   杨星梧应了声“是”,随即挂了通讯。   不出十分钟,资料就发在了傅东倪的通讯器上。   【杨星梧:将军,我查到了,裴先生确实买了明天上午九点的星舰票。】   看到“上午九点”几个字,傅东倪握着通讯器的手收紧一瞬。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远离她?   傅东倪气极反笑,手指滑动,给杨星梧下达了一条指令。   -   傅东倪几乎一夜无眠,她顺手把罗斯跃迁点的事故写成报告提交给了晏沛。   等待晏沛回复期间,天渐渐大亮。   上午八点,裴珩之卧室的门终于打开。   傅东倪听到声响,从沙发上坐起来,扭头朝他看过去。   一晚上过去,他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至少脸色没那么白了,但金眸里却蕴着难得的少许愠怒。   他把通讯器上最新一条信息点开给她看:“尊敬的乘客,由于检测到虫族异动,今日HP-SD009航班取消,给您带来不便,请谅解。”   裴珩之声音很平静:“是你做的吗?”   傅东倪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直勾勾地看着他,没回答。   空气安静两秒,裴珩之垂下手,恹恹地说:“等监测稳定,我会再买下一趟。”   傅东倪:“厚朴星到首都星的航班只有两趟,下午的已经售罄了。”   裴珩之:“那我就买明天的。”   傅东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勾唇笑了笑:“行,你买。”   裴珩之看了她一眼,稍稍一顿,一鼓作气道:“我不想住在这里,我一会儿出去找个酒店住,等明天就走。”   “……”   傅东倪抓在沙发上的骨节轻微凸起,她紧紧盯着裴珩之,像是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一会儿,傅东倪松开力道,面无表情地说:“我一会儿让杨星梧替你安排。”   她觉得再待下去可能会被裴珩之气出心脏病,干脆起身去浴室洗漱。   杨星梧效率一向高,傅东倪吩咐的事她立刻就安排好了。   午饭过后,杨星梧来到傅东倪的公寓,敲门喊了裴珩之出来。   她一边帮裴珩之提行李,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裴先生,我看得出来,将军是很喜欢您的,要不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计较了?”   裴珩之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知道。”说着,他话锋一转:“你找的住处在哪儿?我对厚朴星不熟,麻烦杨副官带路。”   这就是不想谈傅东倪的意思了。   杨星梧思来想去,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要是裴珩之真回首都星去,她家将军又是孑然一身了。   于是她心念微动,将原本给裴珩之定的酒店,换了个地址。   厚朴星街道狭窄,中心区也并不算繁华,像是很多年前首都星老旧的一面。   两人一路来到一处旧小区前。   杨星梧指了指二楼的某个位置,笑着道:“裴先生,我们到了!”   裴珩之视线扫过一圈,发现周围路过的人大多上了年纪,没人会把酒店安置在这种地方,他蹙眉问:“这不是酒店吧?”   “的确不是酒店,”杨星梧卖着关子,“您上去看了就知道了,也能住人的,条件比酒店好多了。”   裴珩之犹豫了下,不知道是不是生病还没好全,他精神有点差,脑袋嗡嗡的,也确实想尽快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于是跟着杨星梧上了楼。   杨星梧用指纹开了锁,一边开门,一边飞快道:“对不起啊裴先生,其实这是将军私下的住处,她刚调到厚朴星的时候可惨了,身无分文的,放假都没地方去。您见过哪个上将,是住这么一破小区的?她在厚朴星几年,吃了好多苦,真是闻者落泪,我见犹怜。我是觉得反正将军都惹您生气了,来看一看将军过往的悲惨先消消气也无可厚非……”   杨星梧曲线救国,替傅东倪卖惨的话还没说完,便见裴珩之脸色发白地站在门口,盯着玄关的柜台上,一个装满了手折星星的玻璃瓶,忽地泪流满面。 第54章 暴风03 1+2更。   刚休完假, 厚朴要塞一大堆等着傅东倪决策的事,会议刚散,她一路往要塞公寓走, 一路摸出通讯器, 询问杨星梧关于裴珩之的情况。   【傅:你订的哪个酒店,把地址发给我。】   天色阴沉, 等傅东倪到了公寓门口,杨星梧才发消息过来。   【杨星梧:裴先生没去酒店, 我带他去您的旧住处了。】   傅东倪看到这条消息, 轻皱了皱眉。   【傅:你带他去那儿干嘛?好久没住人, 还得收拾。】   【杨星梧:这不是为了替将军您引起裴先生同情么。】   【傅:……】   【杨星梧:将军, 您别不信啊!】   【杨星梧:悄悄告诉您,裴先生听了我讲您从前在厚朴星的悲惨生活后, 热泪盈眶,于心不忍,我认为他应该不会走了。】   【傅:……他哭了?】   【杨星梧:可不是吗!】   【傅:那他现在在干什么?】   【杨星梧:现在……额现在……将军您还是自己来看看吧……】   傅东倪沉默了好一会儿, 没再回复,进屋换了身常服。   她没急着去找裴珩之, 而是坐到沙发上, 用通讯器拨出一串陌生的通讯号。   “嘟嘟”声过后,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声:“喂, 哪位?”   “沈先生, 你好, ”傅东倪低声道, “我是傅东倪。”   “傅东……傅上将???”沈时舟声调硬生生来了个急转弯,他那边嘈杂一阵,而后安静下来, “傅上将,您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傅东倪抿抿唇,豁然问:“我想再请教沈先生一些关于裴珩之的事。”   沈时舟:“荔枝怎么了吗?是不是在那边不习惯啊?”   傅东倪没回答,只说:“您知道裴珩之喜欢什么花吗?”   “花?”沈时舟很快反应过来,“是傅上将想送花是吧,我懂了我懂了,不过这事儿,我有点爱莫能助,他没说过有特别喜欢的花诶,送花嘛,心意最重要,我觉得只要是傅上将您送的,他应该都喜欢。”   傅东倪垂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受挫了。   裴珩之还真是,把他的喜好心情这些隐藏得够神秘彻底。   见傅东倪一直不说话,沈时舟尴尬得脚拇指都扣起来了,对方源源不断的低气压隔着光年距离他都能感受到。   猜测傅东倪应该是想给裴珩之准备惊喜什么的,沈时舟在压力之下,不得不开始绞尽脑汁地想,片刻后,他一拍脑门,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傅东倪回过神:“知道什么?”   沈时舟激动道:“傅上将,如今您真想了解荔枝的话,要不去看看他星网小号的动态吧?他经常在上面记录心情,不过除了他自己,别人都不怎么看得懂就是了。”   “谢了,”傅东倪,“麻烦你把账号发我。”   “不麻烦不麻烦,”沈时舟嘿嘿笑道,“祝您今晚这花送得顺利!”   傅东倪又说了句“谢谢”,沈时舟信息发过来后,她复制到星网上搜索。   很快,一个头像是红皮白肉荔枝的账号出现在光屏上。   她点进去,此账号设置了陌生人拦截密码。   密码一共六位数,傅东倪先输入了裴珩之的生日,屏幕提示密码错误,想了想,她试探性输了她自己的生日,两秒后,页面直接跳转。   这个发现让傅东倪整个胸腔顿时被酸涩之意包围,她凝重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动作。   裴珩之小号发动态的频率不高,大概隔几天才发一条,发的不仅全都是天气符号,而且还仅半年可见。   她点了倒叙,从半年内第一条开始看。   【6月18日:天气晴。】   傅东倪猛然惊觉,这是她和裴珩之相亲那天。   【6月19日:天气晴。】   这是她拉着他去做信息素匹配检测那天。   【6月25日:天气乌云转晴,开心!】   这是她在愤怒过后,决定和他结婚那天。   而下一条动态则是七月以后了,因为这期间她再也没去见裴珩之。   【7月17日:天气晴。】   这是她抽空陪他去试婚礼礼服的那天。   【8月2日:晴空万里!好开心![成绩表.jpg]】   这是她和他结婚那天。   傅东倪想起傅逸明曾建议将婚礼日期定在1号,但裴珩之没同意,他坚持要在2号举办婚礼。   当时她还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在看到后面那张打码的成绩表的图片后,她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2号,是她念高中时的学号。   【8月3日:天气晴。】   这是她对他第一次后颈标记的那天。   【8月8日:晴转暴雨。】   这是在选拔基地,她故意折腾他,还对他冷脸的那天。   【8月11日:乌云转晴。】   这是她第一次留在庄园,吃他亲手做的饭,和他一起看电影那天。   【8月18日:暴雨。】   傅东倪在暴雨的图标上轻轻摩挲了下,她一点点回忆着,没错的话,这是白焰回首都星的那天。   【8月25日:暴雨。】   【8月26日:暴雨】   【9月8日:暴雨。】   【9月9日:暴雨。】   【9月13日:暴雨】   动态记录到这里就停了,但即便往下更,她也能猜到他会发什么。   如果天气代表心情,那从白焰回首都星那天开始,裴珩之就再也没有开心过。   傅东倪深吸一口气,却仍旧抵抗不住心里骤然袭来的一阵接一阵的刺痛,压得她近乎喘不过气。   她手心夹着一根薄荷烟,并未点燃,只是烟身被她揉得已经不成样子。   她从未如此笃信过一件事情。   裴珩之爱她,很爱她。   他的包容是真,忍受是真,他的渴望是真,崩溃也是真。   他不善于表达,她却总是错过他的情绪,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加大,发酵,剧变。   他早就告诉过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要她哪怕多在意他一星半点。   傅东倪压着泛红的眼角,指节用力得微微发白。   到最后,她轰然站起来,将通讯器收起来,大步往外走。   公寓外下起了暴雨。   傅东倪开着飞行器,一路飞驰,先去了一趟水果超市,而后又去了花店。   做完这一切,她手里捧着一束花,打着伞从停泊区跑到旧小区楼下。   手指沾了水,指纹识别无法生效,她太急迫,往日的冷静也跟着混成了一团浆糊,试过两遍后,她干脆将湿润的手指往自己尚且干燥的小腹上一抹,冷意刺得她皮肤一紧。   “滴”的一声,门终于开了。   傅东倪脱了军靴,一边往里走,一边喊裴珩之的名字。   无人回应。   她攥着拳,神情带上了一点慌乱,刚要给裴珩之拨通讯,却蓦地看见客厅饭桌上色香俱全的几道菜。   醋溜木须、蜜汁火腿,还有奶油土豆泥……   这些都是她曾经向裴珩之提过的想吃的菜。   傅东倪心神一凝,视线扫过一室一厅的房子,久不住人,即使按时有清洁机器打扫,也理应有点冷清寂寥的意味儿。   但她一点点看过去,发现这里被人重新收拾过,常用品顺手摆放的位置是裴珩之的习惯。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裴珩之传达给她的,和好的信号。   脚步声自厨房的方向响起。   傅东倪猛地回过头。   裴珩之听到动静便从厨房出来了,一抬眸,和傅东倪有些怔然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她身上裹着外面暴风雨的气息,军服下摆微微打湿,但手中的那束花却没被雨淋到半点,她嘴唇抿得很紧,没有先开口说话。   裴珩之垂下羽睫,轻声说:“吃饭。”   傅东倪站着没动,她注视着他,眼睛一眨不眨:“我不吃。”   裴珩之看着她:“不是你说的,禁止浪费粮食。”   “我没打算浪费,”傅东倪嘴唇动了动,“我留着晚上吃。”   裴珩之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我害怕以后都吃不到了,”傅东倪说,“所以留着晚上吃,省着点吃。”   她的声音含着些许沙哑。   裴珩之穿了一套家居服,棉麻的面料,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衬得他的身形愈发清瘦。   傅东倪看了他几秒,然后提步走过去,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很重的力道,完全不给他挣脱的机会。   “如果我说我需要你,离不开你,”傅东倪对上他漂亮而水湿的眼睛,“如果我跟你保证,我和白焰绝没有一丝复燃的可能,也绝不会再将你撇开,如果我送给你喜欢的荔枝……”顿了顿,她摇头否定,“不,是我喜欢的荔枝……”   傅东倪将手中的荔枝花束递到他面前,喉头微哽,用很低的声音说:“你……能不能不要走?”   裴珩之眼眶一下红了。   他接过荔枝花束,清新的香气和他的信息素如出一辙,在傅东倪强势又温柔的攻势面前,他已然一败涂地。   “傅一,”裴珩之视线被水雾氤氲得几乎模糊不清,但他想起来自己等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于是指了指玄关处那个藏满了五彩斑斓手折星星的玻璃瓶,固执地问,“你为什么留下它呢?”   傅东倪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在一个星星瓶上,停顿两秒,她还是回答:“那是好多年前,我还在首都星时,遇到的一个陌生人送的。”   那时她正处于人生最低迷的状态,晏初和季望为了帮她从痛失双亲又被甩的打击中走出来,带着她去了一家叫做“你好,陌生人”的秘密倾述馆,美曰其名,那些不好和身边人说出口的烦闷与痛苦,可以对着陌生人倾述。   进去都得穿玩偶服,声音也会处理,随机匹配倾述对象,隔着玻璃墙互相发泄。   傅东倪原先觉得晏初和季望强推着她买票的行为简直傻逼透顶了,可真当她穿着玩偶服,听着对面人开始对她讲述秘密时,她恍然又觉得这家倾述馆也不是一点儿存在的意义都没有。   因为不管她在这里怎么失态,怎么痛苦,怎么宣泄,对面的人都不会认识她。   “我匹配到的那个人,他好像暗恋一个人很久了,但那个人一点儿都不知道,”傅东倪道,“那些星星是他折给他暗恋对象的,说是对她所有美好的祝愿都折在里面了,还说很灵,非要送给我,祈祷能帮我渡过难关。你别说,还真挺管用的。”   裴珩之灼灼凝视着她:“一个陌生人的东西,你为什么留下来?”   “人家这么重的情意塞给我,我也不能把人家一片真心随便糟蹋了,当年来厚朴星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带走,就带走了这玩意儿。”   傅东倪语气带了些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还喜不喜欢……”   “喜欢!”   裴珩之忽然激动起来,他眼睛亮得逼人,复又喃喃自语:“他一定舍不得放弃……”   “那你呢?”   傅东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湛蓝色的眼睛里有一种让人无处可躲的压迫感,她望着他笑了一下,炙热耀眼:“荔枝,那你呢,你还喜欢我吗?”   裴珩之眼睛更红了。   他喉咙收缩,重重点头,仿佛认命一般,仰头吻上她的唇。   和他的眼泪一起烙印在她心口上的,还有他带着哭腔的埋怨:“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需要我……”   “对不起,对不起……”   他曾经无数次看过她的背影,和她擦肩而过,他循着她的足迹,从附中的教学楼长廊走到学礼楼的林荫路,从首都星的秘密倾述馆走到厚朴要塞的日落小道。   他不在乎她知不知道他的名字,不在乎总是追逐。   只要傅东倪说需要他。   只要她说。   他就是无坚不摧的。   傅东倪扣住他的腰,摸着他柔软的银发,回应他:“是我不好,是我做得不够好。”   裴珩之被她温柔的纵容蛊惑,他的吻不知不觉变成了咬,他咬破她的嘴唇,任由混着她信息素的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   两个人都感觉到了疼痛。   可疼痛却让压抑许久的情绪在一瞬间沸腾,他们彼此的眼中都带着隐忍多时的谷欠.望。   傅东倪抱着裴珩之去卧室,他紧勾着她的腰,搂着她的脖颈,金眸里燃着黑沉沉的火:“傅一,你害怕吗?”   傅东倪反问:“我有什么怕的?”   “可我害怕。”   裴珩之沙哑着声道:“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我会嫉妒好多好多事情,如果你知道了,会讨厌我的。”   “那你说说看,”傅东倪将他放在床褥上,而后撑在上方,直勾勾盯着他道,“把你心底真正想对我说的,真心的话,都说出来,让我听听,至于讨不讨厌……”   话音稍顿,她低笑出声:“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裴珩之心跳有些不稳,他犹疑地看她一眼。   傅东倪抬了抬下颌,用眼神鼓励他,但裴珩之并不配合。   空气凝滞几秒。   傅东倪想了想,从他的耳垂朝下一路揉过去,她本意是为了帮裴珩之放松。   因为每次他激烈的情绪似乎都是在陷进这种情动的状态下爆发出来的。   然而裴珩之在看到她熟练的动作时,忍不住抿了抿嘴巴,饱含酸涩地问:“你以前和白焰上床时,也是这么帮他的吗?”   傅东倪的指尖一下顿住。   她张了张唇,被问得哑然熄火。   裴珩之将她僵硬的表情尽收眼底,眸子黯了黯,他别过头,有一丝的后悔,但他不想再逃避:“你对我的好,我都忍不住去和白焰比较,我没办法不去想,这些事你和他做没做过,也没办法不去怀疑,做同样的事情时,你会不会突然想起他……”   傅东倪没说话。   裴珩之艰难地闭上眼,苦笑:“我就是这样的人,傅一,我就是这么卑劣……”   “那我现在明确回答你,我不会。”   傅东倪打断他,掰过他的脸,强迫他和自己直视,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荔枝,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对你自己有点信心?”   “……”   裴珩之咬了咬下唇,睫毛低低垂着。   见他这样,傅东倪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舔了舔尤带着疼痛的嘴唇,她似笑非笑地啧了一声:“从前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么难伺候。”   裴珩之还以为她真讨厌自己了,肩膀瑟缩两下,眼角红透了。   然而下一瞬,傅东倪手肘一撑,往下挪了挪。   她的嘴唇,触感温热。   裴珩之猛地瞪大眼,条件反射地往后缩,淡金色眸子里的情绪甚至可以称得上惊恐:“傅一,不可以……”   傅东倪箍着他的腰将人拽回来。   她稍稍抬头,微卷的乌黑发丝隔着家居服的衣料扫过他小腹,痒痒的,热热的。   衣摆微微往旁边掀开,裴珩之的皮肤瓷白如雪,腹部肌肉并不那么明显,这会儿被她的手劲儿按出了几道浅色的红印。   荔枝香在鼻尖下蔓延,傅东倪感觉到裴珩之的身体骤然紧绷,他浑身不受控地颤.栗,神志在一瞬间轰然倒塌,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哼叫,像是被神眷顾。   “既然你说那些都是我和别人做过的,那我就对你做点从没做过的。”   傅东倪将嘴唇贴过去,勾了勾长裤的边缘,眼眸雪亮,含含糊糊地说。   “这样,你满意了吗?” 第55章 暴风04 6.15   裴珩之有些僵硬地倚靠在床头, 傅东倪信息素炙热的温度包裹着他,是深海纯净而通透的味道,某些暧.昧的声响穿透他的耳膜, 让他大气都不敢出。   她的头发很黑。   极致的黑交错于瓷暖的白, 极具满足感和冲击力的画面在他眼前一幕幕地铭记、印刻。   傅东倪强势地侵蚀他的意识,从未做过的事在她这里, 由生疏到游刃有余,也不过片刻时间。   裴珩之像被子弹击中, 脑子都无法再思考, 身体里窜起一阵强烈的电流, 从脚趾尖儿到脊椎, 再到大脑,本就微薄的理智像是已经不属于自己。   他紧咬着牙齿, 最后依然无法克制,喉咙不断收缩,大张着嘴唇喘气。   也就是这时, 傅东倪忽然抬起头。   大拇指不轻不重地摁住。   裴珩之眼尾发红,胸膛起伏, 喘息剧烈, 他试图平复, 以为傅东倪不想弄月庄, 于是伸出手:“我、我自己来也可以……”   傅东倪被他这话逗笑, 喉咙里溢出低低笑声:“你看你, 又在乱想。”   她拂开他的手, 佯怒:“别乱碰。”   裴珩之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被她这么吊着,有点难受地呼出一口气, 饶是到了这种地步,他依旧不敢开口说任何要求她的话。   傅东倪让他不要碰,他就真的乖乖垂下手,任为鱼肉。   傅东倪啧了声,有点恨铁不成钢,看见他隐忍的表情,她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漫不经心地时不时拨弄他两下。   一旦他表现出任何迹象,她又戛然而止,语气冷肃:“裴珩之,你就这点脾气么?你看,我比你恶劣多了,我不像你,只会闷在心里不说,亦或者只是说说,你惹我生气了,我就要惩罚你,让你长记性。”   她的声音又低又缓,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儿。   受刺.激过度,裴珩之的眼泪从眼梢淌下来,他的眸子雾蒙蒙一片,偶尔看过来的一眼,都饱含着诸多委屈和埋怨。   仿佛在无声地央求她,不论是天堂还是地狱,只愿她立刻将他横刀终结,一了百了。   傅东倪差点就心软了。   但她深知现在不是时候,她深吸一口气,摸摸他发热的脸颊,软硬兼施,缓缓开口:“你不是气我吗?可就你刚才那点本事,在我看来,那不叫生气,叫勾引。”   裴珩之死死抓着傅东倪的肩膀,内心深处强烈的渴求和他这么多年来循规蹈矩的惯性疯狂喧嚣,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傅一,我不行,真的不行了……”他哭着求饶。   但傅东倪比他铁石心肠。   她要做成一件事,那就一定是要做成的。   “昨天说要离开我不是挺硬气?”傅东倪盯着他,没有半点虚张声势,“怎么现在就不行了?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她语调无辜。   裴珩之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不断掉落。   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傅东倪逼到这么狼狈的地步。   也没想过他的妥协反而不被领情。   他二十五年的人生,做过的那些出格的事,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而每一件事,都和傅东倪有关。   他害怕傅东倪知道他的真实模样,要是他够听话,她就不会嫌弃他无趣。   要是他够妥协,她就不会嫌弃他太规矩。   他把自己放在一个让别人找不到错的位置,就可以掩饰自己不被人需要的事实。   这件事他自以为一直做得很好。   可傅东倪现在却告诉他,他做得糟糕透了。   莫大的委屈和羞恼冲击着他,裴珩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声声地指控:“你就会欺负我,你就会欺负我……”   傅东倪手臂收紧,忍着下意识去哄他的冲动,依然冷静重复:“我昨天就说过了,我就是要欺负你,有本事你起来咬我。”   这句话像是某种导.火索,直接引爆了裴珩之所有克制和压抑的情绪。   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按着她的肩膀,翻身将她压制,而后不管不顾地半跪过去,狠狠一口咬在她那只作恶的手上。   他见过她爱白焰的样子,那他这点小小的放肆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他这么安慰自己。   傅东倪牙关紧咬,愣是没泄露出一声闷哼。   他没留劲儿,松口时,一圈血珠很快冒出来,看着那点点的红,裴珩之瞳孔微瑟,懊恼之心顿生,对她的心疼霎时让他退缩,他伏下脑袋,喉头一哽:“如果是白焰,他一定不会这么咬你……”   傅东倪纠正他:“因为是你,我才愿意被这么咬。”   裴珩之眼底闪过一丝茫然:“我配不上你对我这么好……”   “谁说的?”   “……”   “你配得上。”   傅东倪将他拉近自己,而后在他单薄的肩膀上印下湿漉的吻:“你值得。”   她目光灼灼,坚定重复:“荔枝,你值得。”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两人鼻腔里同时发出一声隐秘的闷哼。   傅东倪放开握着他腰的手,干脆将所有的主导权交给他,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想让她怎么配合她就怎么配合,她谆谆教导,他大汗淋漓。   裴珩之低垂眼睫看着她,唇边有咸味闯入。   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   他觉得身体已经累到了极限,可心里却涌上一种被抚慰的感觉。   从高中起第一次见到傅东倪,裴珩之就知道自己找到光明了,他的人生灰暗,道路狭窄,他愿意为了那束难以触及的光付出所有去追逐。   但他忘记去想。   这束光到底需不需要他追逐。   所以当傅东倪有了别的选择,甚至是更好的选择,他控制不住地开始质疑自己,厌恶自己。   这种自我怀疑让他觉得痛苦万分,尤其是看到傅东倪或无奈或躲闪地和他解释同白焰之间发生的一切,再待在傅东倪身边,不仅是他自己,也许还会连累傅东倪进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是他自救的方式。   也是最坏的方式。   然而现在傅东倪告诉他,他值得,值得享受她的好,值得享受被她偏爱。   她为他找到一种他最喜欢的方式。   “傅一,傅一。”裴珩之喊着她的名字,沉迷而固执地呢喃,“别放弃我……别不要我……”   “词用错了。”傅东倪翻转过身,掐着他的下颌,好心提醒。   “哪里错了……”   “自己想。”   窗帘摇晃,于是裴珩之开始思考,哪个词用错了。   “你不能放弃我……不能不要我……”   “还是错了。”外面疾风骤雨。   到最后,裴珩之的肩膀狠狠撞在床头上,昏黄的灯光都差点破碎。   他在傅东倪耐心又滚烫的眼神里,渐渐找到了答案。   “傅一,”他喊她的名字,凶狠的,决绝的,痛快的,“这辈子你不准放弃我,不准不要我。”   这次傅东倪稍作停顿,捧着他的脸,指尖拂过他濡湿的睫毛和风干的泪痕,微微勾唇:“好。”   “你只能喜欢我一个!”   “好。”傅东倪说,“只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裴珩之被这句话刺.激得泪眼朦胧,她眸中的坚定神色让他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他在她脖子上留下泄愤似的咬痕:“你不准忘了,我是裴珩之,是裴珩之!”   傅东倪轻笑着,横着手臂拥紧他,眼神缱绻,低声回答:“我知道,和我做的人,是裴珩之。”   无礼而强势,包容又脆弱的裴珩之。   两人竭尽所能地亲吻。   裴珩之大脑空白,四肢绵软。   恍惚间,他听见外面暴雨倾盆,冲刷着那些陈旧、腐朽的痕迹,所有的东西都焕然一新,像是为了迎接艳阳普照,崭新开始。   他听见雨声渐渐停息,落日的余晖从层层阴沉的云缝里挤开,很快挥洒大地。   他还听见他的Alpha用温柔得一塌糊涂的嗓音在他耳边说:“荔枝,天晴了。”   ……   傅东倪抱着人去浴室清洗。   旧小区,面积本就不大,两个人站在一起,稍微有点挤了。   裴珩之将傅东倪推了出去。   他冲洗干净,腿软着关了水,水声刚停,身后却响起开门的声音。   一截肤色冷白的手臂圈上了裴珩之的腰,傅东倪站在他身后,声音很低地问:“刚才的服务,要不要继续?”   裴珩之好几秒才明白过来她的话,随即面色爆红。   虽然他刚才在傅东倪面前挺放肆的,可这会儿平复下来,那种羞涩感就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了。   他磕磕巴巴地说:“不用的,其、其实你不用……”   傅东倪掰过他的脸,将他的说话声咽进口中,直到他喘不过气了,她才放开他,再问:“要不要?”   裴珩之被她吻他晕头转向,干脆心一横,点点头:“要。”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但是不能只你亲我的……”   傅东倪看见裴珩之转过身来,眼珠亮得像是在水里洗过,他红着脸,青涩又大胆地说:“我也想亲你的……”   傅东倪被他这的要求弄得怔愣一瞬。   她刚才那话纯粹是为了安抚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应这么出乎意料。   哑然过后,傅东倪眼神微微发暗,她意味不明地溢出一声低笑,扣着他的五指将他压在浴室冰凉的墙壁上,而后调笑般开口:“那你可要比我辛苦多了。”   裴珩之睁着水湿的眼睛,轻声反驳:“……又不是没亲过。”   傅东倪被他纵容的表情弄得心脏怦怦直撞,血液仿佛都在沸腾呼啸,她舔了舔略微干涸的嘴唇,Alpha天生的恶劣因子开始作祟。   她垂下眸,声音蓦地发哑,手指穿过他发间,微眯了眯眼:“你上次还说,可以尝尝。”   不是问句。   裴珩之听出来她的意思。   他觉得没什么不可以。   毕竟那也算占有她的一种方式。   他的眼神告诉了她答案。   傅东倪看了他几秒,把他抱起来,往卧室的方向走。   两人各睡一头。   荔枝香气在小小的空间弥漫。   裴珩之张开殷红的唇,咸甜的水汽感扑面而来,他有些费力地咬住她,最后喉结滚了滚,吞/下。   红日西沉,余晖洋洋洒洒。   恍惚间。   裴珩之鼻翼酸涨,却无比清楚地确信,自己终于抓住了那束光。 第56章 暴风05 6.16   两人胡闹完,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厚朴星不像首都星的繁华,一到晚上,除了飞行器偶尔的轰鸣, 街道上几乎没人, 外面静悄悄的,只有虫鸣的声响格外清晰。   裴珩之看着窗外明亮的星空发了会儿呆, 等着傅东倪把冷掉的饭菜重新热好。   这几天他没怎么睡好觉,昨晚还生过病, 本来想直接睡到天明, 但傅东倪不让, 说是他连着好几顿都没吃, 非得让他吃了饭再睡。   没过几分钟,卧室门被打开了。   傅东倪径直走进来。   她的视线落在床沿边的Omega身上, 他的上眼睑很薄,长而直的睫毛映衬在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依稀可见浅浅的一片阴影, 在看到她的瞬间,裴珩之呆呆傻傻地眨了眨眼。   傅东倪眉梢微动, 忍不住将他凌乱的头发揉得更乱:“饭热好了, 起来吃。”   裴珩之脸还有点红, 他看向傅东倪, 她换了身清爽的迷彩短袖, 眉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也许是标记期的依赖作祟, 他没吭声, 只是微微撑起来,抱住了她的腰,将脑袋贴在她怀里蹭。   傅东倪有点怕痒, 尤其是小腹,她稍稍躲开,扣住他的手腕,笑道:“你是小狗么,这么黏。”   她的手很温暖,是那种可以熨烫到心底深处的温暖,像一团不灭的焰火使人安定。   裴珩之没否认,弯着眼睛仰头望着她:“很黏吗?那你喜不喜欢?”   一开口,又觉得声音太哑,于是窘然地抿抿唇。   傅东倪低着眼笑了一声,顺势低下头,嘴唇在他额头上浅浅扫过,顿了顿,她的声音潮湿得像是要穿透他所有感官:“喜欢,我不介意多黏会儿。”   裴珩之怔了怔。   这还是除床上以外,傅东倪第一次如此正经认真地回答他的这种问题。   没想到这么、这么……   让人招架不住。   裴珩之觉得自己有点不争气,但他缓了半天仍是没能缓过来,连耳尖都迅速爬满了薄红。   傅东倪心情大好,没再逗他,伸手捞起旁边的衣服,往他头顶上罩下去。   裴珩之很乖,任由她帮他把衣服穿好。   见他大腿酸软,傅东倪干脆抱着人出了门,在客厅的饭桌椅子上轻轻放下。   傅东倪吃饭很快,军队有严格规定的用餐时间,超过时间吃不完就不能再吃。   这么两相对比,裴珩之吃饭的速度倒是可以用龟速来形容了。   不过傅东倪挺乐意等他,看他慢吞吞又优雅地用餐是一种视觉享受。   等他吃完饭的间隙,傅东倪见他吃火腿时,咽得有点费劲儿,眉头总是不自觉蹙起来。   傅东倪心念微动,低声问道:“不喜欢吃火腿吗?”   裴珩之动作一凝,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下:“还行。”   他说完,见傅东倪并没有相信的意思,于是话音稍顿,有点不好意思地诚实回答:“烟熏制品,味道很怪。”   “那以后就不吃这玩意儿了。”傅东倪说,“这么久以来,都是你给我做喜欢吃的,你有没有自己想吃的?等有空了我给你做。”   裴珩之睫毛轻眨,诧异道:“你会做饭?”   傅东倪挑了下眉,好笑地看着他:“我从没说过我不会。”   裴珩之张了张唇。   随即猛地想起杨星梧对他说过的话,她说傅东倪刚来厚朴星那段时间,过得很苦。   旧小区,贫瘠星。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副画面,每到过年的时候,傅东倪就窝在这处小小的房子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做饭,孤零零地吃饭。   如果当初他来厚朴星,并不是只远远看她一眼就好了。   一想到这儿,裴珩之就止不住地心疼。   他放下餐具,垂着脑袋抓起傅东倪的手,而后用指腹摁了摁她手上那些薄茧。   以前念高中时还是没有的。   这双手还会弹很好听的钢琴,运动会拔河时还会被绳索磨破皮。   他一点点地滑过去,最后指尖定格在她虎口附近的那圈牙印上。   “疼吗?”裴珩之轻声问。   傅东倪没说一点儿也不疼,那纯粹骗人,她用开玩笑的口吻道:“怎么,我要说疼,你打算给我什么补偿吗?”   裴珩之却点点头,像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番,他蓦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带着她的手隔着衣料碰了碰自己的小腹,声音低低的,呢喃似的问:“傅一,这里,你想进去吗?”   不待她回答,他又说:“虽然没到发热期,但用信息素诱导发热的话,应该也可以打开吧……”   一石惊起千层浪。   这句话蹭过耳畔,酥酥麻麻,傅东倪的心跳都漏掉了一拍。   理智差点跟着原地炸了。   偏偏始作俑者毫无所察,用一双水亮的眼睛看着她,满含邀请的意味儿。   傅东倪和他对视数秒。   片刻后,她笑着舔了舔嘴唇,顺势将人拉过来,不轻不重地按了下他后颈:“我现在觉得,你妈妈有句话说对了。”   裴珩之没想到她忽然提起苏岚,疑惑问:“什么话?”   傅东倪站起身,亲了亲他微红的耳朵,又亲昵地咬着他白皙脖颈上薄薄的皮肤,直到听见他的闷哼声,她才哑着声,带着气音咬牙:“尽他妈折腾我……”   在诱导发热期做完全标记,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因为突发性的发热周期并不稳定。   Omega很可能会承受比平常多数倍的痛苦。   不论裴珩之说那句话是有意还是无意,傅东倪都不可能那样做。   裴珩之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不禁脸一红,眼神游离,头抵着她的颈窝,开始装鸵鸟。   傅东倪刚想好好细数他的能耐,通讯器突兀地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眼联系人,是晏初发来的信息。   傅东倪只好松开裴珩之,微眯了眯眼,落下一句“暂时放过你”,转身给晏初拨了过去。   裴珩之见她有事,心底霎时松了口气,逃也似的跑回了卧室。   恨不得立刻用被子蒙住自己滚烫的脸。   有些话在面对她时,不知不觉就脱口而出了,总是被她牵着鼻子就走。   裴珩之想,大概这个本能一样的反应这辈子是难以纠正了。   见到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背影,傅东倪没忍住,轻笑出声,正好通讯接通,晏初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傻笑什么?”   “没什么,”傅东倪轻咳一声,收了笑,一边调出光屏看晏初刚才发来的信息,一边问,“你给我这份军需资料什么意思?”   “这是你之前让我统计的,席延所管辖军区近一个月新添购的军需用品清单,”晏初说,“我已经仔细核查过了,军需方面并没有任何异常药品,更别说INM527相关。”   听到这个结论,傅东倪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怎么可能?”   席延刚在罗斯跃迁点利用被虫族寄生的人类对她进行大规模袭击。   如果INM527是每月供应药物,那就代表这个月的补给也依然没有断掉,因为罗斯跃迁点不止有席延的人,还有其余无辜的工作人员。   这药必定是在她带着谢漾上波尔克号后,才大量应用在那些工作人员身上的。   “知道你不信,”晏初叹口气,“所以我把资料全发你了,你自己看。”   傅东倪神情肃然,手指一页页地滑动翻过资料页,她扫过第一遍,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所有的新添购用品来源都写得清清楚楚,而旧的军需用品也早被她查了个遍。   傅东倪这么多年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直觉向来敏锐,她有点不太相信自己判断失误。   于是沉下心,再度浏览了一遍资料。   等她看第二遍时,在一种神经类药品的供应商填写栏里,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供应商:季氏医疗。   负责人:季若。   傅东倪心思微转,忽然开口:“什么时候季二的姐姐也开始和席延那边合作了?”   “这项目刚谈下来不久,”晏初话锋一转,“你不会是怀疑季姐姐和席延勾结吧?”   “那倒不至于,”傅东倪笑了笑,“季若姐什么人,我们都再清楚不过,但季氏医疗,毕竟是大企业,总归有鱼龙混杂的。”   她说这话颇带着些许讥讽和深意。   晏初几乎瞬间明白过来:“你是说,有人借着季姐姐的手,向席延暗中提供INM527?”   傅东倪不置可否,只说:“我也只是猜测而已。等我这边闲下来,我再亲自去和她了解一下情况。”   傅东倪和季望、晏初外号里的一二三不是按年龄什么排列的,傅东倪是家中独女,所以叫一,季望是家里老二,所以叫二,晏初最开始是帝国第三顺位继承人,所以叫三。   他们三个人里,只有季望从小拥有自由选择的资本,因为他的Alpha姐姐季若从小就替他冲锋在前,披荆斩棘,一手扛起家族企业,还对这个唯一的弟弟很是疼爱。   “要不我去问?”晏初语气淡淡,蕴着意味不明,“你对这事盯得太急了,万一得罪了季姐姐怎么办?”   傅东倪皱眉:“不能吧,季若姐也不是小气的人啊。”   晏初那边突然不说话了。   傅东倪琢磨两秒,给她弹了个视频过去。   视频接通,晏初果然春风满面,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傅东倪啧了声:“看来我们的晏女士感情有大进展啊。”   晏初没否认:“确实迈出了重要一步。”   傅东倪讶然:“这么快?”   晏初含蓄微笑着点头:“不是你建议我的吗,早日追到手,我试了一下就追到了。”   傅东倪听着她这暧.昧的用词,看着她慵懒的狐狸眼,两人对视几秒,眼底同时流露出只有Alpha才懂的,某种难以言喻的笑意。   “让我猜猜,能让晏女士苦恋许久的幸运儿是谁,”傅东倪佯装冥思苦想,而后眼眸微抬,视线直视光屏,“你……不会是对季若姐有意思吧?”   傅东倪煞有其事地分析着。   在她认识的基础上,晏初又不好意思暴露的人,本就屈指可数,再想想晏初向来对季望有求必应的态度,再想想晏初刚才一口一个季姐姐腻腻歪歪地叫。   很难让人不怀疑点什么。   “晏三,没事的,”傅东倪理清了思路,觉得自己好友这么多年走过来着实不容易,于是眼神一凛,喟叹着表态,“不论你喜欢谁,我都支持你。”   晏初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说话。   她身后忽地走出一个穿着睡袍的男人,他胸前领口大开,上面还有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痕。   只见那个男人靠近晏初,抵在她背后,像是刚睡醒,揉着眼睛,困倦地嘟哝:“晏三,你在和谁说话?这么久都不回房间。”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傅东倪:“?”   她端起杯子喝水,尽量保持冷静:“这是季二吗?他怎么穿成这样在你家?”   话音刚落,晏初眉心一拧,一把扯好男人的衣领,同时迅速关了视频。   留下傅东倪满脸问号,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   ???   如果刚才那一幕不是她的错觉。   意思晏初“日”服的对象,是她的好兄弟季望? 第57章 暴风06 6.17   傅东倪表情裂开了。   她最好的两个好朋友不仅背着她搞在一起了, 季望居然还他妈是被“日”服的!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惊悚的事吗?   在对着被挂掉的通讯器发了一分钟愣之后,傅东倪终于回过神。   震惊过后,她想到在晏初面前那一系列自以为的猜测, 只恨自己不在首都星, 否则一定会当面给那两人一人来一拳。   傅东倪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冷着脸重新给晏初拨了个视频过去。   而另一边的晏初隔着显示屏都感受到了傅东倪的杀气, 她有些头疼地叹口气,把季望的衣领再度摁得严实了些, 同时征求他的意见:“要接吗?”   她是不介意告诉傅东倪这件事, 之前不说也只是因为时机不到, 怕说出来大家都尴尬。   季望被她温柔又不乏占有欲的动作弄得心痒痒的, 脸不自觉就红了。   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在晏初面前就像个纯情的小学鸡一样,他顿感恼羞成怒, 不甘示弱地用言语挑衅了回去:“当然要接,我还等着她叫你一声嫂子呢。”   晏初听到这个称呼,斜了他一眼:“嫂子?”   季望坚定不移地点头:“晏三同学, 我正式宣布,从今天开始, 你就荣升为傅一的好嫂子了。”   晏初:“傅一比你大。”   季望:“嫂子不分年龄!”   晏初:“我也比你大。”   季望:“……”   分明刚才还是在讨论年龄, 可这人的语气却让他觉得并没有那么简单。   停顿片刻, 晏初盯着他被吮得发红的嘴唇看了两秒, 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刚不是比过的么, 所以这个称呼好像更适合你。”   她的眼神就像是在温柔而残忍地提醒:亲, 你才是挨/操的那个。   季望:“…………”   骚不过就算了, 还比不过!   草草草!   季望一脸憋屈加羞愤地抓过晏初的通讯器,接通了来自傅东倪的视频。   傅东倪眼睁睁盯着通讯器响了快半分钟才接通,最先映入视野的就是季望那张面红耳赤的脸。   傅东倪:“……”   得, 最后一丝侥幸的幻想也破灭了。   “你俩可真行。”   傅东倪看了看突然熄火的季望,又看了看一脸诚挚的晏初,不住地冷笑:“来吧,谁先说?”   季望被傅东倪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脖子一梗,准备先甩锅:“是晏三先动的手!”   晏初没否认:“是我。”   一听她乖乖承认,季望顿时有了底气,反过来痛斥道:“她卑鄙!她无耻!她搞色/诱!”   傅东倪一脸麻木:“……”   这算什么?   她还搁这儿质问呢,就开始在她面前秀上了?   饶是晏初向来心怒不行于色,也被季望弄得面色微赧,她轻咳一声,劈手夺过通讯器,淡淡道:“好了季望,你说话有点分寸,别不把傅一当人。”   傅东倪:“…………”   这话说完,三人相视着静默几秒。   最后同时笑出声。   “操!”傅东倪又气又觉得好笑,她冲两人比了个中指,“你俩这一唱一和的,意思以后我说话都得一对二了是吧?”   晏初唇角略弯:“这倒不至于,该怎么还是怎么。”   “那可不行。”   见晏初怔愣,傅东倪眉梢微挑,嗤出一声:“既然你和季望都在一起了,是不是也该随着他一起喊我声爸爸,尽点孝道?”   晏初看向季望:“……”   季望看着地板:“……”   自己认的爸爸,哭着也要喊完。   玩笑归玩笑,傅东倪也没忘了正事。   正好季望在,傅东倪便没有单独去找季若,将她和晏初调查到的事情和季望大致说了下,而后问:“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季若姐同意签下这个项目是为什么。”   季望调出那份军需资料看了两眼,原本茫然的神情在看到那类叫做“PHCⅡ”神经药品的名称时,一下恍然:“这药我好像听我姐提起过,好像是她老师石明焕教授最新研发的产品,正式投入生产也就是最近半个月的事。”   季若原本是医研方向的高材生,在未正式进入季氏医疗前,一直跟着石明焕搞研发,现在她在季氏负责的也是医疗核心技术部。   而她的导师石明焕则是少年天才的典型,二十四岁便有许多震惊于整个帝国的发明,他不仅是医研界的神,还对信息素深有研究,一手发明出来的信息素传感器更是将人类从通用传感器机甲时代带进了信息素感应机甲时代。   因为对石明焕的崇敬,季若三顾茅庐天价聘请他到季氏坐镇,搞研究的同时也成了季氏的门面和活招牌。   如果是石明焕做的产品,那也难怪季若会在合同上签字了。   傅东倪揉了揉太阳穴,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要真是石教授的授意,那这事的性质可就大不一样了。”   晏初也深以为然,一时眉心紧皱。   季望见两人忽然沉默,忍不住道:“你俩干嘛这么悲观?石教授是我姐的老师,他向来不轻易出产品的,据说这还是我姐曾多次向他提过的项目,说是能加强Alpha或者Omega对信息素的控制。”   说着,他扬了扬眉:“傅一,你不会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能随时随地控制好自己的信息素吧?那种大型聚集场所,尤其是军队里,每个人运动量跟上来,难免有人信息素泄露,由此发生的紧急事件数不胜数,阻隔剂已经落后了,而PHCⅡ完全弥补了这个缺口,只要长期服用,就能加强人对信息素的掌控,这是好事啊。”   傅东倪不置可否,和晏初对视一眼,她浅淡勾了勾唇:“是不是好事我暂时不下结论,这样吧,”她对着视频里的季望抬了抬下颌,“帮个忙,什么时候让季若姐帮忙引荐一下这位石教授?”   季望爽快地说了声没问题:“我这就去和我姐说。”   等季望离开,傅东倪眼底的笑意瞬间消失,她在晏初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担忧:“我已经把罗斯跃迁点的事告禀陛下了,他目前还未对我有所指示,不过我这边已经掌握了席延和武器集团的几大罪状,等陛下对你表示明确的支持,我这边会选择合适的时机在军事法庭上对席延发起公诉。”   晏初稍稍点了下头,狐狸眼微眯,她看着傅东倪,目光里升起探究:“拿到扳倒那老家伙的证据可不容易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傅东倪淡声回答,随即话锋一转,“倒是你,这些事你跟季望说过吗?”   晏初沉默一瞬:“还没有。他听到风声问过我,但我没表态。”   傅东倪刚才那会儿也差不多琢磨清楚晏初和季望之间这些年来的暗流涌动,她想到现在帝国的局势,又想到先前晏初的犹豫,不由啧了声,略带深意道:“过来人的建议,这种事早说早好。”   更别说这两人还是A性恋,压力不可谓不大。   晏初无奈苦笑:“我倒是想说,但现在说了,以他的性格,那不得马上就退缩?”   她微微抬眸,眼睛里全是深邃之色:“傅一,我是打算和他走一辈子的,不管到时候他生气也好还是怎么也好,等我坐上那个位置,他想逃我也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   晏初异于常人的忍耐力,傅东倪早就见识过,但即便见识过,她现在也不由为之叹服:“也就季二傻不拉几觉得你是一尊菩萨。”   晏初笑笑,当做夸奖:“谢谢。”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傅东倪挂了通讯。   她回到卧室时,裴珩之已经蜷缩在床沿边睡着了。   傅东倪轻手轻脚地从另一边上了床,而后帮他将暴露在外面的手臂塞回了被子里。   眼看时间还不算太晚,她干脆给杨星梧发信息,让她帮忙整理一下网上关于石明焕的重要信息。   石明焕的未公开信息在帝国是严格保密的,饶是她也很难查到,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多了解些关于他的公开资料,等到季若引荐时,也不至于没有话题可聊。   刚吩咐完杨星梧,裴珩之那边的被子忽然动了动。   她偏头去看,正好见到裴珩之掀开被子一个角,揉着眼睛向她靠了过来。   傅东倪半躺着,背抵在床头,一只手顺势绕过他的背脊,将人拉到了自己怀里:“我吵醒你了?”   裴珩之脑袋抵在她肩膀上,睡眼惺忪地摇了摇头:“自己醒的。你事情谈完了吗?”   “谈完了。”傅东倪摸到他瘦削的肩胛骨,将被子往上拉了些,裹紧了他,“继续睡吧,我再等个消息,一会儿也睡了。”   裴珩之打了个呵欠:“好像睡不着了,刚才还很困。”   傅东倪见他精神变好,确实没了睡意,想了想,低声说:“刚才我在和晏三商讨,怎么获得陛下的支持,然后再扳倒席延,取而代之。”   她的话言简意赅,却让裴珩之一下从懒散的状态清醒,他猛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傅东倪:“你……和晏初?”   “啊,”傅东倪应了声,将计划和卡流斯的事大致和裴珩之陈述了一番,随即目光微动,低笑着亲了亲他因着惊诧不断轻颤的眼皮,“之前不告诉你这些,是因为知道得越多危险越大,我绝对没有将你撇开的意思。现在你跟着我到了厚朴星,处境还算安全,所以这些事也没必要再瞒着你了。”   裴珩之抿抿唇,起先的惊讶过后,他更觉傅东倪这一路走来堪称如履薄冰。   尤其是前脚她刚知道傅元帅战死的真相,他却以为她早已在白焰那里获得了安慰,而自己后脚又在她面前崩溃,这个发现让他目光一下子黯淡,他自责地低下头,闷声道:“对不起……”   傅东倪轻啧一声,半强迫性抬起他的下巴:“道什么歉,我又不怪你。”   “我明明可以做得更好。”   裴珩之有些懊恼地皱着眉:“但我选择了最坏的方式。”   “我觉得挺好的,”傅东倪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要不是来这么一下,我还真不知道你从前都是那么想我的。”   裴珩之被她取笑,脸上一红,停顿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莹亮的眼仰望着她,认真道:“以后不会了,我向你保证。”   傅东倪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发顶。   刚要继续逗他,通讯器忽地一响。   消息是杨星梧发过来的,发的都是关于石明焕的资料,傅东倪本来不打算现在看,但她收起通讯器时,余光却瞥见杨星梧发的最后那条消息。   【杨星梧:石明焕业内好友:苏岚、裴正】   傅东倪神情一怔,转头问裴珩之:“荔枝,你认识石明焕石教授吗?”   然而裴珩之在听到这个名字后,脸色却陡然生变,浮现出一种类似于恐惧的表情。 第58章 惊变01 1+2更(修,结尾加了30……   卧室的光线稍显昏黄, 情调浓厚时是暧昧,气氛沉下来后就有点沉暗。   “石……教授?”裴珩之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   傅东倪见他神色不对,轻声问:“怎么了?跟他有过节?”   不知想到什么, 裴珩之唇色略微发白:“过节谈不上, 就是我有点怕他。”   傅东倪:“方便说说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   裴珩之知道她问起这些,肯定事关重大,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抬眸看着傅东倪:“我小时候有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 身体机能急速衰退, 各大医院都对此束手无策, 且找不到原因。石教授是我父母的好友,这时候他找上门来, 说他能救我,于是我父母便将我送到了石教授那里去小住,也方便他研究我发病的病因。”   傅东倪语气立刻变得有些发冷:“他趁着这段时间对你做什么了?”   “不是……”   裴珩之知道傅东倪可能是误会了, 连忙摆了摆手,觉得无奈又觉得好笑:“他没对我做什么, 他确实救了我。”   傅东倪皱了皱眉:“那你为什么这么怕他?”   这个问题一出, 裴珩之肩膀微微瑟缩了下, 宛如一只惊弓之鸟:“那个时候每天都要打针, 还要吃药, 很疼, 很苦。”   记忆中, 他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脑海唯一有印象的就是身体疼到难以忍受的地步,药液在舌尖上蔓延出满口的苦。   他恢复意识的那天,正是早晨, 石明焕穿着一身研究制服,戴着白手套打开窗帘,温和地对他说:“珩之,你完全康复了。”   他分明站在曦光处,然而裴珩之一看到那张脸,就想起那些印刻进骨血里的疼痛。   身体的本能在向他传达对石明焕的恐惧之意。   就像经历过病痛的人在闻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时条件反射地恐慌一样。   裴珩之轻微地闭了下眼睛,循着记忆把能提供给傅东倪的消息都说了。   因为傅东倪想知道,所以对他来说,回忆那些尘封的痛苦也没什么大不了。   说话时,他脸庞白皙,眉眼清雅,金眸时而卷起一丝微红。   傅东倪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治疗期间,你父母来看过你吗?”   裴珩之微微笑了下,朝她弯了下眼睛。   答案不言而喻。   “和石教授告别后,我自己乘坐公共飞行器回家的。”裴珩之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是听在傅东倪耳朵里,却让她喉咙里莫名发噎,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闷到心口窒息。   她没想到裴珩之还经历过这些,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再经过万般磨难,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可最该欢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却并未等在门口迎接他。   傅东倪勾过他的腰,与他接了一个短促的吻,他的唇冰凉,而她的手温热:“你说你这人……”   她垂眸看着他宝石一样亮的眼,嗅到裴珩之身上的味道,是混着和她同一种沐浴液的淡淡的荔枝香,傅东倪忍不住轻叹口气:“怎么这么招人疼呢?”   裴珩之微愣,眼底倒映着她的影子,语气有些迟疑:“……有吗?”   “相当有。”   傅东倪毫不吝啬地给予他肯定的眼神,而后看见他抵在被褥上的手很轻地抓了一下,她抚摸他的背脊,微微顿了顿,压着人又深吻了片刻:“你可以对自己更有信心一点。”   裴珩之看见傅东倪低头吻他的样子,眼底深处有怜惜和珍视。   他的Alpha好看得有些过分了,裴珩之被她亲得恍惚,只能在她牢不可破的怀抱里承受她的攻势,顺着她的话清晰而小声地说:“好。”   -   翌日,傅东倪醒得很早。   去要塞之前,她看裴珩之睡得很熟,于是给他烤了几片吐司,放在保温箱里,又留了纸条给他,让他醒了给杨星梧拨通讯来接他去要塞,她自己的通讯器很可能会忙线。   傅东倪刚回厚朴星,底下一堆的事等着向她汇报。   她上午处理了一部分。   正开着会,来自晏沛的视频提前中止了这场会议。   等底下的将官们都离开,傅东倪端正站在原地,在通讯器接通的瞬间,对着摄像头的方向朝光屏里的晏沛弯腰行了个礼。   多日不见,晏沛看着憔悴了许多。   往日的威严气度似乎在三王子晏安澄出事后就呈现出一种一蹶不振的状态。   “你的报告,我都看过了。”   晏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罗斯跃迁点发生的事故的确有蹊跷,但你也知道席延是军务总长出身,他惯来会处理这些事。不过整个雪莱星的通讯不合时宜地发生故障,我已经对相关负责人问责。”   傅东倪了然嗤声:“所以这场事故也被定义成意外了是吗?”   晏沛沉默一瞬,眸中闪过阴翳:“傅上将,我请你也想想我的处境!席延军权在握,我的命令之于他,并非你以为的那样有效。”   傅东倪没说话。   晏沛目光沉沉地盯着傅东倪:“你到现在都不相信我?”   傅东倪:“身为臣子,我自然是无条件追随陛下的。”   晏沛冷笑:“你的态度可没有半点追随的意思。”   傅东倪挑挑眉,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陛下希望我等帮您巩固皇权地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是也没有拿出真正的诚意来吗?”   晏沛听到这话,像是想到什么,眼睛里情绪翻涌,露出一抹悲怆的表情:“看来你已经从谢漾那里知道卡流斯之战的全部了。”   “不,”傅东倪很快否认,唇边勾起浅淡一笑,笑意未达眼底,“也有很多不知道的,比如——”   她话音一顿,掺杂了些隐忍的冷然,质问道:“当初以厚朴星做诱饵重创虫族,以及为了除掉我母亲而将突袭卡流斯星的情报出卖给虫族的决策,到底是您做的,还是席元帅做的?”   晏沛脸色煞白一片,搭在金座上的手哆嗦了两下。   在傅东倪如炬的目光里,好一会儿,他喉咙一哽,悲悔道:“我也不想的,我最初的计划的确是想借由厚朴星平衡傅蕴的势力,但也仅此而已……我制止过席延,让他不要做出格的事,可没用,他背着我私自在傅蕴军中设立奸细,传信虫族……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   傅东倪沉默不语。   晏沛闭了闭眼,身上的丝绒外套绣着繁复金边,愈发衬得他的神色狼狈不堪:“你母亲的牺牲,我也很意外,不管你信不信,事实都是如此。你觉得我没有拿出诚意,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决定在下月中旬,向整个帝国宣告,立晏初为皇储。”   他一双鹰目带了些破釜沉舟的决绝:“傅上将,这就是我的诚意。”   傅东倪这才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表态:“我说了,身为臣子,自然是无条件追随陛下的。”   -   裴珩之醒来后,看见天花板上样式老旧的吊灯,上面印着的图案是首都星十年前流行的样式,像这房子一样陈旧。   他缓了好一会儿,渐渐想起自己这是在哪里。   于是坐起来,先往旁边的位置看,已经没人了。   厚重窗帘掀开了一条缝,些许日光透出,地板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光线。   他呆了会儿,起床去洗漱,看到桌上的吐司和纸条。   裴珩之刚吃完早餐,杨星梧就来了。   她一边帮裴珩之拿行李,一边庆幸地感叹:“裴先生能留下真是太好了。”   想到自己昨天的失态,裴珩之不好意思道:“让你见笑了。”   “没有没有,”杨星梧连忙摆手,“裴先生和将军吵架了,我哭都还来不及呢,哪里会笑啊。”   裴珩之倒是被她这耿直的样子逗笑。   没再说什么。   两人拖着和昨天相比几乎原封不动的行李,准备出门,只是在门关上之前,裴珩之瞥见玄关柜台上的那个星星瓶,他想了想,放下手里的东西,将星星瓶抱在了怀里。   有杨星梧带领,裴珩之一路通行,将行李放在傅东倪公寓后,杨星梧仍没走,她静静等在门边,时不时看看通讯器上的消息。   裴珩之走过去,问:“杨副官是还有什么事吗?”   “是的,”杨星梧点点头,笑着道,“今晚厚朴星的领主为将军设立了接风宴,将军让我带着您去挑一身现成的礼服。”她嘿嘿一笑,“本来这事不该麻烦裴先生的,但我毕竟没有管家那么好的眼光,以防裴先生不喜欢,我琢磨着还是和您一起去吧。”   裴珩之怔了怔:“这个宴会,我必须去吗?”   杨星梧:“将军说您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没什么太要紧。”   裴珩之舒了口气:“那我要不就不去了吧?傅一才是主角,我去了也是无聊。”   “这么说也没错,就是……”   杨星梧抬眸小心看了裴珩之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个人建议,您还是去为好。”   裴珩之稍稍蹙眉,略带不解地看着她。   杨星梧挠了挠头,压低声音,又是骄傲又是怅然地耸了耸肩:“您可能有所不知,咱们将军在厚朴星真的很受欢迎,各方面的受欢迎。”   直到晚八点接风宴开始,裴珩之才意识到杨星梧说的那句话完全不掺杂任何夸张成分。   傅东倪依然是一身军服,身姿笔直,袖口平整,但当她出现在宴会厅的瞬间,刹那间就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接风宴并不算太正式,多是厚朴星的社会名流携带家眷参加,所以年轻面孔很多。   几乎所有的青年少女口中都发出了克制的尖叫,惊艳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脚步。   当傅东倪带着裴珩之在宴会厅中间站定,也是这时,那些人的目光才从傅东倪身上转向裴珩之,又不约而同地发出“咦”的一声。   傅东倪带着裴珩之向厚朴星领主和几位政要骨干走去。   她结婚的消息还没在厚朴星正式公开,打算借由这个机会将裴珩之的身份介绍给这些人。   好几位政要听到傅东倪结婚时,脸上都难掩惊诧,相继恭贺一番后,在看到那边一群怀春的少年人时,他们又怜悯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裴珩之心底有点不舒服,就像是自己小心珍藏的宝藏一下子暴露在了世人的视野中。   他忍不住更靠近傅东倪一些,从挽着她变成了顺势攥紧她的手。   傅东倪察觉到他的情绪,但不知道缘由,以为他是嫌这种应酬太无聊,便偏头低声问:“要不要去酒水区吃点东西?”   裴珩之点点头。   见他同意,傅东倪客气地对周围的人落下一句“失陪”,便要带着裴珩之过去。   没想到步子还没迈出去,一人伸手稍稍拦了一下。   “将军,您是今天的主角,大家可都等着敬您一杯酒帮您接风洗尘呢,您要下场,这宴会可就没意义了。”   厚朴星领主是位样貌温厚的女士,她说完这句话,又朝裴珩之礼貌微笑道:“抱歉,裴先生,能把您的伴侣借我们一会儿吗?”   领主都开口了,裴珩之也觉得让傅东倪就这么走了不是太好。   于是他用指尖在她掌心轻抠一下,压低声音说:“没事,你陪他们聊天,我自己去坐一会儿。”   碍于外人在场,傅东倪也不好太无所顾忌地回应他,便松了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尽快过来。”   裴珩之在酒水区的高脚凳上坐下,从侍者手里端了一杯鸢尾酒,轻抿一口。   正百无聊赖间,那群视线仿佛黏在傅东倪身上的少年人朝这边走近了一些,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清晰传到他耳边。   “哇!终于又看到傅将军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去首都星这么久,我每天都在想她,看到她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好什么好,你没看到将军今天带了男伴吗?喏,就是坐在酒水区的那个人。”   “晚宴带男伴多正常啊,这有什么。”   “可将军以前从没带过男伴啊。”   “你刚才看见没,那个男的暗戳戳勾引将军的样子,真是乌鸡鲅鱼。”   “他还摸将军手了!操!!”   “不管了,等宴会结束我就去和将军表明心意!”   “我先来的,我先去!”   “你俩都滚一边!让我先!”   ……   裴珩之端着酒杯的手一顿,从杨星梧那句话来看,显然这种事并不是一次两次了。   想到这儿,他眸底闪过些许微妙。   -   宴会厅灯光交织,一片浮华声色。   傅东倪尽量快地接下了一杯接一杯的敬酒,饶是如此,花费的时间也比她预计中还要久。   她一面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一面寻找裴珩之的身影。   视线搜寻一圈,却没能在宴会厅里看到人。   傅东倪眉心轻拧,在喝下最后一杯酒后,再度带着歉意和领主说了句“失陪”,将香槟杯放在一旁,往宴会厅门口方向走去。   她来过这里很多次,知道外边儿是一处偌大的花园。   喝多了的人常过来借着冷风醒酒。   傅东倪顺着找了找,果然在玫瑰丛附近看到了裴珩之的身影。   她走过去,笑着问:“你怎么出来了?”   裴珩之听到声响回过头,见到她,唇也弯了下:“里面好闷,出来透透气。”   话落,在对方走近时,他嗅到空气中漂浮的酒气,不由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稍显微红的脸:“你今晚喝好多酒。”   “还好,”傅东倪浑不在意地微敛眉眼,“不算多。我酒量还行,好像没太醉过。”   听到“醉”这个字眼,裴珩之不可避免地想到某些事,他稍稍凑近她,借着晦暗的环境,几乎和她鼻尖相抵:“没醉过?那我们结婚那晚怎么回事?”   傅东倪:“……”   没想到裴珩之还记得这种事,她舔了下嘴唇,识相地没有开口。   裴珩之金眸一眨不眨:“装的?”   傅东倪轻咳一声,面上难得浮现些许尴尬之色。   空气凝滞一瞬,两人四目相对。   顶着对方清冷目光的注视,傅东倪刚要硬着头皮点头。   旁边忽地传来一串细碎的脚步声。   傅东倪一下缓口气,连忙转过头去。   玫瑰丛后面一个身形纤瘦,穿着一身可爱礼服的少年惊呼一声,脚下踉跄,像是被人从背后推了出来。   见傅东倪看向这边,少年也顾不得许多,咬着牙,一改扭捏姿态,小跑着到了傅东倪面前,轻喘吁吁。   他长得跟个洋娃娃似的,睫毛卷翘。   “傅将军,那个……”少年红着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崇拜地望着傅东倪,“我在宴会上有点喝多了,您能陪我走走,顺便醒醒酒么?”   傅东倪不动声色地往裴珩之这边站了站:“抱歉,不能。”   顿了顿,她拒绝得毫无转圜:“我的爱人还在这儿。”   少年听到这话,顿时垮下脸,随即不服气地去观察裴珩之,一边自以为很小声地喃喃自语:“可恶!还是被乌鸡鲅鱼捷足先登了吗!”   仿佛气不过,他瞪着眼睛道:“明明将军离开前还是单身的,喂,你是不是用了什么不正当的手段?”   傅东倪不适地皱了皱眉,刚要出声,裴珩之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同时朝少年莞尔:“竟然被你发现了。”   少年磨了磨牙:“啊果然如此——我们都乖乖排队表白,凭什么你例外!”   裴珩之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就凭你们将军喜欢——这种不正当手段。”   傅东倪还是第一次见到裴珩之这么正儿八经地和人争辩,她霎时明白过来什么,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低眼看着裴珩之,低声道:“想宣誓主权还不简单?”   被她拆穿心思,裴珩之不由微赧。   然而不待他说话,傅东倪忽然垂头,手臂一伸将人往怀里一揽,在他颈侧的位置轻轻啄了一下。   湿润又温热的触感,混着玫瑰花香,让人心神摇漾。   在旁边少年和身后起此彼伏的吸气声中,她一点点转移阵地,从下颌亲到了他的嘴角,怜爱又细致。   裴珩之也被她的直白和放肆惊到了:“还、还有人在呢……”   傅东倪不耐烦地啧了声,嘴唇贴在他耳廓处,话里带着浅浅的笑意:“这么刺激,不是正合你意?”   眼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亲吻,大眼睛少年脸先忍不住红了,紧接着眼睛也忍不住红了,他再也待不下去,飞快地拉着后面躲着的一群小伙伴边走边哭。   “将军的初吻没了!呜呜呜!”   等周围没了人,傅东倪想着裴珩之脸皮薄,刚要松开他。   然而反被他勾着脖子捞了回去,硬是贴着她,和她加深了刚才那个浅尝辄止的吻,舌尖挤进去的时候,他尝到了她口腔里还没散去的香槟气。   傅东倪被他弄得有些燥,在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前,将人拉开了。   一低头,却见裴珩之睁着水亮的眼,很是认真地看着她:“你说我要真用点不正当手段,那些人是不是就不会觊觎你了?”   傅东倪哑然失笑:“什么不正当手段?”   裴珩之舔了舔她嘴角处自己刚才留下的些许湿润,微喘着气,眼神似纯似欲:“勾引你,对我进行完全标记。” 第59章 惊变02 6.19   他的嘴唇几乎贴到了她的耳垂, 酥酥麻麻的触感,从那一点位置扩散,傅东倪抓着他的手腕, 没忍住, 再度将人往怀里拽了下,抬手扣着他的下巴, 微微往上抬。   Alpha铺天盖地的侵略性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她脑袋稍侧, 舌尖混着清凉的酒味一起探进他唇缝里, 勾住他湿软的舌, 吮吸, 纠缠。   还略微带了些惩罚性。   像是要吞噬他的所有。   裴珩之终于意识到傅东倪不能随便撩拨,因为她从来不屑掩藏自己的欲.望, 在这种事上,她总是比他更坦然。   夜风微凉,卷着玫瑰花香。   良久, 傅东倪意犹未尽地放开他,用指尖刮了下他脸颊上淡淡的薄红, 见他缓慢地转动了下眼珠, 被亲得发愣的模样, 她唇边溢出一声轻笑:“你说的勾引, 就这?”   对方语气轻佻, 裴珩之整片脸颊都烧了起来。   他尽量平复呼吸, 不敢再乱动, 故作冷静地转移话题:“你这么吓那群小弟弟,明天整个厚朴星都知道你结婚了。”   傅东倪眼眸微敛,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就是要他们都知道——”   她亲了亲他的下巴, 语速很慢,像是在说给他听:“我已经找到……想要共度余生的爱人了。”   对上她专注缱绻的眼神,裴珩之心跳快得不受控。   学生时代光是念着她的名字都能悸动的人,此刻用低缓清晰的声音对他说,他是她想要共度余生的爱人。   他紧张得有点说不出话,空白的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只知道看着她,镌刻似的地看着她,把关于这个人的所有细节都融进基因与骨血。   -   与此同时,首都星司令部总会议室。   “这次我把大家召集起来,主要是恳求大家好好想想,该怎么走好这一步。”席延双手撑在红木办公桌上,面色有些阴沉,“傅东倪现在知道得太多了,我们已经没有彻底没了退路。”   褚云阳咬牙切齿道:“这小鬼太狡猾!几次三番都被她化险为夷了!”   林萨脸色同样不甚好看,她想起在星城会馆被踹的那一脚,猛地一拍桌子:“不论如何,她必须死!”   “你们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席延冷声道,“现在是她握着我们的把柄,而我们却动不了她!我原本还怀着一丝侥幸,如果她从谢漾口中知道了卡流斯星的秘密,说不定会在盛怒之下一枪崩了谢漾。谁知线人来报,傅东倪同样遭人牵制,亲手放走了谢漾。”   他目光扫视一圈:“这无异于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都能让我们所有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必须在她对我们发难之前,想到办法杀了她以绝后患!”   褚云阳冷笑一声:“元帅的想法我们自然赞同,可傅东倪心思缜密,又知晓收敛锋芒,躲回厚朴星,您觉得在她一手建立的厚朴要塞里,我们的人派得进去吗?进要塞都难,刺杀她更是难于上青天!”   席延吐出一口浊气:“这也是令我头疼的地方。”   会议桌上坐着的几人都沉下了眼,他们面面相觑,底下一个青年道:“元帅,我倒是有个建议。目前除了傅东倪统领的几处边区外,几乎整个帝国的兵权都在我们手中,就连陛下都得看元帅的脸色行事,反正咱们现在大权在握,何不干脆……”   他在席延看过来的视线里,诡异一笑:“让整个帝国改姓为席怎么样?”   席延眼皮一掀,眼神逐渐变得狠厉,直至青年噤声:“听好了,这种话在傅东倪消失之前,说不得。”   青年面色讪讪,缩了下肩膀,闭上了嘴巴。   就在气氛一度凝重之时,一直沉默的林萨伸手在自己的腹部捂了捂,面无表情道:“不如复刻一场卡流斯之战如何?”   听到这句话,席延眼睛一亮:“林萨你把你的想法说给大伙儿听听。”   “我们的杀手派不进厚朴要塞没关系,可以拿虫族来做天然的攻城武器。”林萨道,“虽说现在已然没办法再放弃厚朴星,但要打开厚朴要塞的缺口让虫族进来,却不是不行。”   褚云阳不解道:“你真是把我说糊涂了,我们的人都派不进去,这个缺口又该怎么打开呢?”   林萨没回答,只看向席延,微笑不语。   席延琢磨两秒,瞬间了然,他一拍手,也跟着笑了:“云阳,你别忘了,厚朴星还有一位我们的老朋友。”   褚云阳思忖一阵,终于恍然大悟:“妙!真是妙!这位老朋友现在可是傅东倪手下的一条好狗呢。”   -   裴珩之搬进厚朴要塞住下后,在傅东倪的支持下,和要塞的机甲师们成立了一个暂时的研究小组。   Ihctil的修理也提上了日程。   不过因为Ihctil先后两次重损,又是老式机甲,所以裴珩之熬了两天重新设计了一个改进方案,干脆将机甲全面升级,从内核系统到金属外壳,他都做了极大提升。   这项工程在其余机甲师的共同帮忙下,短短两周的时间就完成得差不多了。   裴珩之已经算忙了,傅东倪比他更忙,经常是不到晚上见不到人影。   晏初已经在晏沛的提拔下升任了财政部长,帝国局势复杂,傅东倪不但要准备公开表态的资料,还得暗地里帮晏初扫清各种障碍。   每天的行程都排得满满当当。   很快到了十月,天气转凉。   傅东倪难得下了个早班,她提前给裴珩之打过招呼,用不着留她的饭,于是裴珩之自己先吃了。   要塞的公寓原本是没有厨房的,不过裴珩之毕竟不是军人,傅东倪便差人装了一个开放式厨房,方便裴珩之吃腻了军队配餐偶尔做点自己想吃的,不过大部分时候倒是便宜了她。   傅东倪换了鞋走进卧室,裴珩之正抱着一碗自己炸的薯片,一边吃,一边看新闻。   他原本没有看时事新闻的习惯,自傅东倪上次和他说过计划后,他关注这方面就多了起来。   “回来了?”   裴珩之听到开门声,眉眼略弯,顿时放下薯片,下床趿着拖鞋,顺手帮她将解下来的军服外套挂在置衣架上:“今天怎么这么早?”   见到裴珩之,也不知怎么的,傅东倪身上的疲惫感一下加重了。   像是有他在身边,她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趁着裴珩之转身帮她挂衣服的时间,她上前一步,从后面将人抱了个满怀,而后将下巴搁在他温热的肩窝处,略显懒散地说:“今天没有外勤,我就把手头需要处理的事留家里来做。”   裴珩之被她这么抱着,几乎寸步难行,她的鼻息喷薄在他颈侧,挠得人心头发痒,他刚想推她,便听见傅东倪低低的一声呢喃:“好想你啊,荔枝。”   裴珩之的心脏被这句话烫了一下,立马变得软乎乎的。   他不再躲,偏头轻轻吻在她鼻尖上:“我也是。”   两人温存了会儿,傅东倪换了衣服,也随着裴珩之一起窝到了床上。   裴珩之看新闻,她便在他身边坐下,顺手将人勾到怀里,同时缩小光屏的比例,处理文件和各项议事。   裴珩之吃一片薯片便喂她一片。   起先还要他碰一碰她的肩膀,她才会低头吃,后面两人直接形成了机械记忆,一个隔几秒抬一下手,一个隔几秒低头叼走他指尖的薯片。   傅东倪觉得这样的办公环境还挺有意思,比起对着外面形形色色的面孔有趣多了。   最关键的是,裴珩之炸的薯片真的很好吃。   不仅又薄又脆,表面还刷了一层淡淡的番茄酱,味道极好。   傅东倪处理完大部分事务,继续机械化地低头,然而这一回,她低了好几秒也没等到裴珩之将薯片喂到她嘴边。   傅东倪的视线依旧停在光屏上,以为裴珩之递错位置了,于是继续低了下头。   嘴唇反而猝不及防地被他的手指戳了一下。   “……”   傅东倪忍不住瞥他,却蓦地看见裴珩之保持着抬手的姿势,睫毛一下一下地颤,眼皮却跟黏住了似的,怎么都睁不开。   傅东倪唇边弯起弧度。   她看了眼时间,才十点多,按理说不该这么困才是。   想着也许是白天太累了,于是她收了通讯器,又把薯片碗放到旁边去,而后才捧着裴珩之的脸轻轻捏了捏:“困了就睡。”   “没困。”裴珩之揉了揉眼睛。   “眼皮都打架了还叫没困?”傅东倪说,“你先睡,我去客厅弄。”   她身子微动,裴珩之却一把抓住了她:“别走。”   停顿片刻,他轻轻抬了抬眼眸,执起傅东倪的手放在了自己发烫的后颈,眼睛很亮地看着她:“傅一,困是因为我发热期快来了。”   傅东倪摸到炙热的一片皮肤。   她还未说话,裴珩之便偏头在她手腕的筋脉处亲了亲,而后顺势勾住她的脖子,轻声说:“十点了,抱我去洗澡好吗?”   十点是厚朴要塞热水供应时间段开始的时间。   傅东倪深深看他几秒,想到裴珩之这段时间明里暗里的示意,不再迟疑,笑着点了头,嘴上却不忘揶揄:“就这么急啊?”   裴珩之没有否认,几乎在她话落的瞬间,荔枝香气就缓缓在卧室内四散而开。   他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她,小腹处有团火升腾起来,烧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随之而来的还有诸多激动和紧张的情绪。   天知道,他有多期待这个月的发热期。   一点一点数着时间在等。   “傅一,”裴珩之有点不安地抓着她肩膀处的衣料,很轻很轻地问她,“你愿意完全标记我吗?”   傅东倪抱着他往浴室走:“这句话应该我来问才对。”   她垂眸,看见裴珩之的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流光,这人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欢她的样子:“你呢,你愿意被我完全标记吗?”   裴珩之觉得她在明知故问,干脆咬了她线条利落的下颌一口。   他望着那道浅浅的牙印,睁着愈发迷蒙的眼,重重点了点头,同时含住她的耳垂,卷着舌尖舔舐。   他哑声说:“操/我。”   ……   要塞公寓的装饰风格十分高科技化,到处都是金属冰冷的色调,显得和整个老旧的厚朴星有些格格不入。   裴珩之被一只雪白的手压在浴室的洗漱台边上。   镜子被水雾模糊,傅东倪抬手抹了一把,尤带着水珠的镜面霎时浮现出两道紧拥的身影。   裴珩之清楚地看见傅东倪高挑匀称的身材,锁骨上还带有他刚刚落下的红印,他还看见自己的脚趾蜷缩起来,小腿微微发颤。   深海的信息素从毛孔细密地渗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是这个味道。   只是越到后面,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疼得他发抖,额头上冷汗密布。   傅东倪这次没有保留力道。   原本应该变得柔软的地方却始终没有半点软化的意思。   她在尝试几次无果后,不得不停下来,问他:“荔枝,你打抑制剂了吗?”   裴珩之心里莫名有些发冷,他嘴唇几不可见地动了动:“没有啊。”   傅东倪想了想,碰了下他小腹的位置,视线落在他脸上,尽量平静地陈述:“你的这里,我好像进不去。” 第60章 惊变03 6.20   “进不去”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裴珩之脑子里炸开。   他整个人都有点撑不住, 快要从洗漱台上滑下去。   傅东倪一手箍紧他的腰,将人往上提了提,她喘息还有些重, 尤带着欲.念的眼睛映照着裴珩之苍白的脸色。   “你再试试……”   裴珩之抱着她的肩膀, 将自己更紧地贴近她,语气近乎哀求:“傅一, 你再试试,一定可以的。”   然而只不过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 他便疼得小腹一阵痉挛, 身体仿佛被撕裂, 喉咙里泄露出一声很惨烈的哭腔。   傅东倪按着他的肩膀, 不让他再乱动,她看起来比他冷静得多, 手掌一下下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嗓音轻柔得有些失真:“你别急,别急, 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随着这句话落下,Alpha开始很缓很慢地往后撤。   裴珩之只能眼睁睁看着傅东倪和他分开, 他张嘴呼吸, 控制着快要崩溃的表情。   血腥味淡淡充斥在狭小的浴室里, 在两人信息素的遮掩下, 本是几不可察的味道, 傅东倪却仍然敏锐地闻到了。   她低下头, 看到自己沾染了丝丝缕缕的鲜血。   是裴珩之的。   这个认知让傅东倪有一瞬间的发懵。   但她很快缓过神来, 抱着裴珩之开淋浴冲洗了下。   随后用浴巾将他全身的水珠擦干,又将人用浴袍裹起来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傅东倪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好刚才做了后颈标记,这会儿裴珩之的发热症状有所缓解。   她撑起来, 想去给裴珩之倒杯热水。   刚转过身,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   “别走。”   裴珩之拢了拢被褥,长而直的睫毛湿成了一缕一缕,和下眼睑碰一下,又很无助地睁开:“傅一,我害怕。”   卧室开了顶灯,光线白到刺眼,傅东倪回身望着他,竟然有些不忍细看。   她嘴唇动了下,握着他的手,很低地说了声:“好,我不走。”   床的规格不算太大,但也小不到哪儿去。   他们彼此抱得很紧,两个高个子,却只占床的很小一部分。   傅东倪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这个状态下的裴珩之来说,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所有的一切言语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所能做的。   只有轻轻亲吻他的发顶,用安抚性的信息素将他仔细地包裹起来。   “会没事的,荔枝。”   -   第二天傅东倪推了所有的会议,让杨星梧约了厚朴星ABO专科最有名望的医生。   早上起来裴珩之看起来就不太好了,一直处于持续低烧的状态,意识越来越模糊,信息素也杂乱无章地四处弥漫。   傅东倪没办法,只能用自己的信息素强行盖下他的信息素,下飞行器前再将人放下。   知道傅东倪要来,医院院长领着那位医生亲自到医院门口来迎接她。   傅东倪和两人短暂地说明需求后,为了避免影响到其他AO,命杨星梧从医院侧门清理一条特殊通道出来,而后才将裴珩之从飞行器上抱下来。   专科医生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女性Beta,姓李,她在看过裴珩之的状况后,面容严肃地对傅东倪道 :“上将,这位先生正处于发热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给他注射抑制剂,让情况稳定下来。”   傅东倪拦住她的手:“我帮他打过了。”   见李医生诧异地看过来,傅东倪蜷起手指抵了下眉骨,沙哑着声道:“没用,抑制剂对他失效了。只有我的标记还有点用,但从昨晚到现在我对他进行了两次后颈标记,他不太能承受得住,第二次直接晕了过去。我不敢再贸然标记他。”   她把昨晚的情况简短地和李医生概括了,李医生自知情况严重,不再犹豫,一边让Beta护士推着虚弱至极的裴珩之去做各项检查,一边用通讯器联系了内部几位专家联合会诊。   等待检查的过程很是漫长。   傅东倪坐在李医生的办公室,看着彰显裴珩之身体指标的一项项资料每隔一段时间自动出现在李医生的电脑屏幕上。   每看一项,李医生的脸色就发白一点。   “他的生殖腔……”在看到传过来的生殖腔检查影像时,李医生再也没办法镇定,几乎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傅东倪猛地站起身,走到电脑前,手背死死抵着办公桌,她看不懂这些,只能焦急地问:“生殖腔怎么?”   李医生看着显示器,凝重道:“他的生殖腔在很久以前就停止发育了,不仅比普通的Omega小,发热期带来的O性激素紊乱更是抑制剂和标记对他逐渐失效的原因。”   傅东倪饶是已经猜测到了最坏的结果——   比如生殖腔闭合或者受损之类。   可她着实没想到根本原因竟然是裴珩之的生殖腔……早就停止发育。   她不敢想象裴珩之听到这个消息时会出现什么反应。   傅东倪干涩地问:“你能说得更明白些吗?”   “意思就是他的身体由于某种因素导致了生殖腔发育不健全,具体停止发育的时间我们推测是他分化成Omega后不久,”李医生将生殖腔的位置指给她,而后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这些年他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样,可能是因为他在此之前没有过任何性/行为,生殖腔受到的压迫不严重。”   傅东倪愣了愣,但李医生很快收回视线,用平静的语气道:“裴先生的腔口有些微肿,等炎症消了,应该低烧就退了。”   傅东倪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说谢谢还太早,上将,我不得不诚实地告诉您,这只是找到了病因而已,”李医生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放松,“这种病例十分罕见,我们还未确认生殖腔的停止发育到底是什么因素引起的,所以只能暂时给他使用镇定型抑制剂。”   她以一种很棘手的表情盯着屏幕上的各项报告,措辞谨慎地说:“以厚朴星现有的医疗手段来看,我们对此束手无策,建议上将带着裴先生去医疗发达的首都星治疗。”   办公室里安静了很久。   傅东倪不说话,李医生也大气不敢出,虽说这位上将在厚朴星深受爱戴,但她身上的气场太过冷峻,不说话时低垂的眉眼甚至透出些许戾气,让人不敢逼视。   “抱歉,”傅东倪终于开口,像是想到什么,她朝李医生打了个手势,“我出去接个通讯。”   不待李医生点头,她已经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去了角落处。   季氏掌握着整个帝国的医疗命脉,医疗系统是共通的,如果裴珩之的情况是一种罕见病例,那么他是第一例的概率应该极低,系统里一定还有相似发现。   傅东倪先给季望拨了通讯,说过裴珩之的情况后,季望又去找了季若。   十分钟后,季望的通讯回了过来。   “傅一,我姐说嫂子这种病况的确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以前也有几例都是在分化后不久生殖腔就停止了发育的,但接受治疗后情况有明显改善。”季望道,“而且都是石教授亲自治疗的,你别太担心,不是太大问题……”   傅东倪没来得及深思这句话,只是皱着眉打断他:“接受治疗?什么治疗?手术还是药物?”   “是二次发育手术,我姐的建议是把嫂子带到首都星来,越快手术越好,抑制剂已经对他不起作用了,”季望难得用正经的语气说话,“虽说镇定型抑制剂还能压住发热期,但这类药物比单纯抑制剂的副作用大了至少十倍,且不能长期使用,一旦下次发热期你不在他身边,你应该清楚情况有多严重。”   “我知道了。”傅东倪说,“我会尽快安排。”   说完她就挂了通讯。   往回走时,傅东倪看见护士推着偏头靠在轮椅上,仿佛了无生气的裴珩之往这边来。   她大步走过去,从护士手里接过轮椅,她推着他到李医生的办公室,满身的寒气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消散了许多。   李医生知晓两人有话说,很贴心地走出去,为他们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你知道自己情况了对吗?”傅东倪问。   裴珩之没有睁眼,也没回答,直到她的手轻轻贴到他的额头上,随后很庆幸地呼出一口气:“低烧总算消退了。”   他没忍住,哽咽了一声。   “对不起……”   裴珩之躲避着傅东倪的视线,除了道歉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像是被一双可怖的手按进水中,激流涌进他的肺,一股窒息而巨大的冲击将他往阴暗处推,他眼看着自己伸出手拼命想抓住天上的烈阳,却离那片光越来越远。   傅东倪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喉咙干哑到了极点,她克制着,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对他说:“你跟我道什么歉,这不是你的错。”   她短促地顿了顿,一字一句温和道:“只是生个病而已,再说这并不是什么绝症,首都星医疗发达,我已经托季望帮你找到了治疗办法。我会立刻带你一起返回首都星,别怕,荔枝,一切有我。”   裴珩之觉得眼睛有些发酸,鼻腔里,心口处,源源不断的酸涩之意涌上来。   一方面是因为他对自身缺陷的恐慌,一方面是因为他的Alpha坚定而低缓的嗓音,让他的这些恐慌都变得缥缈。   裴珩之眨了眨眼睛,直至眼前的那片朦胧恢复成清晰,他静静问她:“傅一,我真的能好吗?”   傅东倪不是医生,无法回答这种问题。   但她还是点了头:“一定会好的。”   她想着,她以为的“能好”指的是他健康平安,那么也不算骗人。   只要裴珩之健健康康,其余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   裴珩之留院观察,傅东倪则让杨星梧帮她和裴珩之伪造了两个假身份,买了最近一趟去首都星的星舰票。   直到她做完这一切去接裴珩之的路上,杨星梧还在劝她:“将军,您现在回去,席元帅不会放过您的!”   傅东倪淡声道:“他不会知道我回首都星了。”   杨星梧继续苦头婆心:“没有调令,您也不能擅自离岗!”   傅东倪头也没回:“我的Omega现在需要我,我必须要过去陪他,一旦手术成功,我就赶回来。”   杨星梧见劝不动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即使有伪装的身份,可在这个节骨眼回首都星也还是太危险了,更何况她还一个随从都不带!   正在杨星梧焦头烂额的时候,通讯器忽然疯狂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厚朴要塞的方向传来拉长了的防空警报。   傅东倪也听到了,她和杨星梧对视一眼,均脸色一变。   杨星梧迅速接起通讯,不过两句话的时间,她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望着傅东倪,近乎惊措地说:“将军,要塞空防系统的防御被人恶意破解了!” 第61章 惊变04 6.21   空防系统被破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傅东倪脚步微顿, 劈手夺过杨星梧的通讯器,迅速询问了几句,在听到对方说的“不知道被什么人破解了”时, 她脸上表情罕见地出现了一丝震怒。   “要塞里出了叛徒!”杨星梧瞪大眼, 咬牙切齿地下了这个结论。   傅东倪重新冷静下来,迅速应对布防:“调查破解原因, 修复系统漏洞,不惜一切代价!同时让所有舰队、机甲兵待命, 加强厚朴星周围的虫族探测, 一旦检测到虫族异动, 立刻上报!”   “是!”   杨星梧接了命令, 在她将傅东倪的命令通知下去后,她又小心抬头, 望着傅东倪道:“将军,现在这个情况,您还要离开吗?”   傅东倪沉默一瞬。   耳边是刺耳的警报声, 刮在脸上的是厚朴星混着秋意的料峭朔风,她在这里生活了接近四个年头, 知道自己之于这里的人是怎样的一种精神支柱, 也知道空防系统被破坏, 要不了太久虫族恐怕就要闻风而动。   她很清楚, 留在这里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   可她掀眸看了眼医院的方向, 想到裴珩之还在那里等着她, 不知怎的, “不走了”三个字就是说不出口。   早在傅东倪迟疑回答的那一刹那,杨星梧就知道了她的抉择。   跟了她这么久,没道理连这点脸色都看不出来。   杨星梧将手里飞行器的感应钥匙交到傅东倪手上, 留给她一些自己的时间:“将军,我们在要塞等您。”   傅东倪勉强扯了扯嘴角,接过感应钥匙,提着行李箱快步往住院部跑。   来往的医护和病人对要塞那边传出来的警报声习以为常,他们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军事演习,并没有放在心上,仍是按部就班地在做自己的事。   傅东倪一路穿梭。   她今天没穿军服,身上只套了件很普通的黑色长风衣。   到病房门前,傅东倪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表情,才敲两下门,推门而入。   敞亮的视野里,裴珩之侧躺着,被子只盖在腰际。   他好像是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睛像萤火虫一样亮了一下:“傅一,你来啦!”   他半撑起身,身上披着她的军服外套,因为上面有她信息素的味道,她不在的时候,就披上这衣服,当做她还抱着他。   “好些了吗?”   傅东倪走到他面前,而后在床沿边坐下,帮他将里面散开的衬衫纽扣一颗颗扣上。   “好多了。”   裴珩之乖乖地让她帮自己穿好衣服,淡金色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剔透,他见傅东倪张了张嘴唇,又紧闭,隐约有了预感,于是声音很轻地问她:“我们走不了了是吗?我刚才听到了警报声,要塞出事了?”   “对,空防系统出了点问题,”傅东倪没有隐瞒,点过头后又摇了摇头,“不过还是走得了,我已经帮你买好了星舰票,晏三和季二那边也都打了招呼,晏三负责派人保护你的安全,季二会亲自到星港去接你,医院也联系好了,就是那位石教授可能对从旁协助会诊。”   每听一句,裴珩之就眨一下眼睛。   等傅东倪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双腿并拢弯曲,佝下背脊,将额头抵在了膝盖上,用一双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相交着环住了自己。   傅东倪看见他瘦削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凸出来,沿着腕骨的方向蔓延。   色调冰冷而单调,却深深地刺进了她的眼。   “这次又是很危险的任务?”裴珩之闷闷地问。   本是稀松平常的一句问话,然傅东倪却因为这句话,怔了好几秒。   她以为裴珩之至少在听到石明焕的名字后会紧张无助地看着她,或者委屈地控诉她留下他的事实,可没想到的是,他听到那些话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担心她的安危。   裴珩之再抬起头来时,眼睛已是微红,他的手在傅东倪脸上抚了抚,沙哑地和她解释:“昨晚知道身体可能有缺陷时,我确实难以接受,因为这种事要你来承担后果属实有些不太公平。但你说过,我们结婚的那一刻,本身就已经不可分割了,何况我相信你为我做的安排,我也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顿了顿,他又一字一句道:“傅一,我会撑过去的,不管多难。”   说话时,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分明是矜贵雅淡的一张脸,看上去理应不会流泪,却因为她,哭了不知道多少回。   好像自和她在一起,他们就没有做过那些热恋中的情侣应该尝试的约会。   唯一算作约会的那场电影,中途还遭遇了刺杀。   傅东倪心底深处忽地涌上许多愧疚,她甚至在忙碌之余,连一件礼物都没送给他过。   傅东倪看了裴珩之很久。   直到对方把翕合的薄唇送到她唇边。   这个吻缠绵的成分少,沉重的成分多。   “祝捷吻。”   裴珩之很快就退开了,像是怕她有所顾虑,他弯着眼睛,微微一笑:“我的傅将军,一定战无不胜。”   傅东倪说:“对不起。”   他站起身,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仿佛没听到这句道歉,从她手里接过了行李箱,看了眼星舰票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起飞,如果要塞情况紧急的话,我自己去星港也可以。”   傅东倪不说话他就当是默认。   于是他微微扬起脸,对她说:“傅一,那我走了。”   裴珩之的瞳孔颜色分明,在日光下闪着好看的光泽,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他和今早上的脆弱模样判若两人。   傅东倪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好。”   话落,她在裴珩之转身时,又忽然出声:“等一下。”   裴珩之拖行李箱的手一顿,很微弱地疑惑“嗯”了一声。   还没等他问“怎么了”,他就被一股强势的力道往后拽了过去。   傅东倪的手臂从他腰侧穿过,斜上去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都箍进了自己的怀抱。   她低下头,很细致地和他接吻。   像是要记住他的味道。   她没让自己沉沦太久,不多时就松开了他,湿润的嘴唇贴在他耳边,低哑而认真地说:“到了给我拨个通讯,等我处理完厚朴星的事就去找你。在你康复之前,我一定出现在你面前,不会太久,我保证。”   -   送走裴珩之,傅东倪就回了厚朴要塞。   众人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做了应急处理,漏洞从排查故障到修复,至少需要两天时间,而两天的低防御期对于虫族来说,实在是一个大肆进攻的好时机。   再加上虫族的产卵期刚过,它们本就有这个意向,傅东倪几乎可以预料到它们的大部队抵达厚朴星上空的场景。   现在的每分每秒都是在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   揪出叛徒反而成了靠后的事。   她一面在视讯里通知厚朴星的领主穆舒,让她做好将整个厚朴星的平民疏散的准备,同时禁止接通任何来自首都星的通讯。   如果现在让席延知道厚朴星的危机,亦或者席延已经知道了,他要是以此为借口派出增援,强行进驻厚朴星,那她才是腹背受敌,比单单应付虫族更加棘手。   只有暂时切断联系,首都星那边才不会贸然出兵。   傅东倪一项项检阅列队,时间一晃而过,第二天她又召集众位舰队指挥官,讨论可行作战计划。   只是不知道为何,开会时底下不少人都露出了很畏惧的脸色,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傅东倪心底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之意。   她冷下脸,正要训斥,其中一名指挥官小心翼翼地举了下手,而后站起来,双腿打着哆嗦道:“将军,您是不是……”   在傅东倪冰冷的目光下,他心一横,飞快道:“易感期快到了?”   这话一出,底下一片附和。   “怪不得一直觉得被什么东西压制了,原来是将军的信息素……”   “你是Beta还好,我们Alpha真的太难受了,感觉头都要爆炸了……”   杨星梧也是Beta,她在这方面稍有迟钝,但傅东倪的信息素的的确确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压迫感。   她知晓这个会议无法再进行,于是站起身,将众位送出了会议室,而后返回过来,看着神情有些难看的傅东倪,微涩着声音问:“将军,要不要给裴先生拨个通讯过去?”   “不用。”   傅东倪趁着现在还稍稍能控制,压抑地喘了口气:“我能抗住。”   她的脑子一直在高强度运转,以至于差点连自己易感期都没察觉。   易感期是每个Alpha逃脱不开的噩梦,一般三四个月一次,但如果有标记多次的Omega,易感期则会在其O性激素的长期影响下,渐渐和发热期重叠。   裴珩之发热期刚来,所以她的易感期紧跟着也来了。   可惜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傅东倪拉开门一路往Ihctil的停泊室走,一边叮嘱杨星梧:“一会儿会议你们照常进行,有什么事直接发通讯向我汇报,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尽快度过这几个小时。”   别人的易感期都是至少两天,而傅东倪这些年很少给自己休两天这么长的“假”,她都是让欲/望最大化,从而缩短时间,咬着牙硬生生扛过去的。   越是顶级的Alpha,易感期越是恐怖。   杨星梧虽没体验过,但她见过傅东倪刚到厚朴星时,在易感期期间把一个向来耀武扬威,甚至意图侵犯军队里Omega的教官差点活生生打死的样子。   仅此一次后,傅东倪再没失控过。   也仅此一次,傅东倪在厚朴星一战成名。   这会儿傅东倪选择在Ihctil上度过易感期,想来也是因为几个小时后虫族入侵,她能最快速地操控机甲迎战。   想到这儿,杨星梧忍不住站在原地朝她行了个军礼,随即敬佩应声:“是!”   -   与此同时,厚朴星一角。   “各位市民注意,各位市民注意,检测到虫族即将来袭,请各位市民带好应急物资,有序进入防空洞避难。”   整个城市的广播都在重复这句通知。   白焰在广场中心看到播报时,立刻提着手里的食物回到住处,正巧和出来找他的谢漾撞了个正着。   “哥,你将应急物资带好了吗?带好了就去广播里标注的位置和大家一起避难。”白焰说。   谢漾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气色已经好了许多,他听到这话,一把拉住白焰,警惕问道:“那你呢,你准备干什么去?”   白焰被他这副紧张的模样逗笑,他扯了扯自己的胳膊,解释道:“我哪儿也不去,就是前几天我不是去黑市淘了一架机甲么,我就驾驶着那台机甲潜伏在防空洞附近,确保你的安全。”   广播里只说让大家自行躲避,却没有明确指出会派军队来保护他们。   那很可能军队现在也自顾不暇。   没人驻守的防空洞,并不能保证百分百不会被虫族找到。   谢漾闻言,后怕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又要去找傅东倪。”   白焰脸色僵硬一瞬,但很快恢复,他笑道:“不找了……”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电视墙里,携着温和敦厚的笑容,正在做避难说明的人。   他微微皱了皱眉,拉了一下谢漾:“哥,你觉不觉得,这个厚朴星的领主看着有些面熟?”   谢漾循声望过去,在看清领主长相的一瞬间,他猛地瞪大眼,眸底有些许惊恐浮现:“这不是当年那所孤儿院背后真正的‘院长’吗,她怎么会当上领主了?”   白焰也想起来了。   他想到自己和傅东倪最后谈话的地方——领主议事厅。   说明这人是傅东倪所信任的。   可他清楚地记得,就是这个人将谢漾的资料出卖给了席延,为席延挑选了满身弱点、易于掌控的谢漾作为当年卡流斯之战的叛徒。   “不行……我得告诉傅一这件事。”   白焰一颗心怦怦跳,他掏出通信器,先给董奕奕拨了过去。   然而董奕奕的通讯却一直处于禁止拨号的状态。   他在军队里呆过,知道每到紧急任务时,个人通讯器都会被强制切断,以防泄密等意外发生。   谢漾见他慌乱,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拉住他:“你不是才答应我不去找她了吗?说不定这种事她早就知道了!”   “哥,这不一样。”   白焰试图和他解释自己并不是出于任何企图的目的:“傅一肯定是相信院长的,不然在她建设厚朴星之初,也不会选院长来当这个领主。我有直觉,今天这场异动肯定跟院长脱不开关系……”   他像是想到什么可怖的事,瞳孔微微瑟缩:“我要是不去,傅一会被她害死的……”   话音刚落,就像是在印证他的猜想一般。   电视墙里,温敦的中年女人嗓音和缓地安抚着大家:“各位不要惊慌,我们已向首都星发出求援,很快来自首都星的军队就会抵达,与厚朴要塞一起共抗虫族!” 第62章 惊变05 1+2更。   厚朴星通讯总部。   “伯爵阁下, 咱们这么做,万一傅上将发现了怎么办?”一名秘书跟在厚朴星领主穆舒身后,面带担忧地问。   “发现又如何, 她现在早已自身难保了。”穆舒不以为意地笑笑, “没听说么,咱们威名赫赫的傅将军, 正处于无法自控的易感期呢。”   秘书皱着眉:“那我们是要和上将彻底撕破脸了吗?”   穆舒轻哼了声,一双养得富裕的手掸了掸衣袖上的皱褶:“我这个人记仇得很, 谢漾和白焰两兄弟当年差点将我的心血毁于一旦, 此仇不报非君子, 再说席元帅的计划天衣无缝, 我就不信傅东倪能活下来。”   “既然她活不成,”顿了顿, 穆舒眼底精光闪过,“又何谈撕破脸一说呢?”   到那时,整个厚朴星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秘书闻言, 大喜道:“恭喜伯爵阁下大事将成!”   穆舒微微勾唇,恢复成平日里温慈的模样:“也不枉我这些年殚尽竭虑地为傅东倪做事, 熬得头发都快白了。”   她走出通讯总部, 望着厚朴星上空密布的乌云, 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按照计划, 虫族大军应该快来了吧。”   “没错, ”秘书得意一扬眉, “傅上将这会儿以为自己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做最后部署呢, 哈哈,任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虫族这么快就闻讯而动, 咱们可以慢慢等着看好戏,看看厚朴要塞是怎么变成尸山血海的。”   穆舒朝秘书投去一抹赞赏的目光,而后眯着眼睛微笑:“走吧,暂时躲起来,可别被虫族找到了。”   -   “检测到虫族异动!防御异常关闭,请立即开启防御!”   “警告:防御异常关闭!”   “警告:防御异常关闭!”   要塞系统不断响着这两句急迫的AI音,传达到每个人耳朵里后,很快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虫族怎么会这么快?不是还有几个小时吗?”   “我机甲的动能武器还没有装填完毕,虫族现在来,也太操蛋了!”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啊!”   ……   “别慌,上将还没有下达指令,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就按照平时的训练来,我是第三区机甲队队长,武器还没有装填完毕的,我们第三区机甲队会掩护你们直到机甲能够启动。”   “第一区、第二区机甲队准备迎战,我们打先锋,先击乱虫族阵型,后面的跟上。”   杨星梧准备代傅东倪下达紧急命令时,在作战专用频道里听到的便是这样的对话。   如此紧张的气氛里,本该严肃以待,可她竟然生出了些自豪,为跟在傅东倪手底下而觉得自豪。   她捏紧通讯器,深吸一口气,下令道:“虫族突袭,各舰队准备!”   “一号舰队装载完毕!”   “二号舰队装载完毕!”   ……   “二十号舰队装载完毕!”   一艘艘地确认完毕,杨星梧望着厚朴星上空黑压压的阴霾,提高音量,大吼一声:“列阵!迎战!”   布置好战术后,很快舰队和机甲队都冲向了天际。   杨星梧在指挥室关注着各个方位的作战情况,同时给傅东倪发出了此次行动的通讯汇报。   发完后,想了想,她又编辑了两条发过去。   【杨星梧:将军,虫族提前了四个小时对厚朴星发动突袭,我猜测它们可能早就获知了要塞空防系统被破解的消息。】   【杨星梧:但我暂时没能查出叛徒是谁,也不确定叛徒是否会对我们的行动进行下一步破坏。】   傅东倪那边没有回。   杨星梧只能继续代替她做总指挥。   虫族此次来的数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庞多,它们刚经过孵化期,战斗力正是最迅猛的时候。   好在各个舰队和机甲队也都不是吃素的,捷报隔一段时间传来一次。   杨星梧看着探测器里不断消失的虫族生命点,掉在嗓子眼里的一口气慢慢回落。   她坐在指挥室里,刚想和傅东倪继续汇报战况。   一位值守军卫的通讯忽然接进来:“报告杨副官,要塞A口出现一名驾驶机甲的男性Omega,年龄约二十五岁上下,他说他叫白焰,和傅上将是旧识,还说他有急事想当面和傅上将谈,我们拿不定主意,还请您决断。”   说话的同时,军卫的通讯器摄像头对准了A口大门,只见一名黑发青年站在一架中型机甲下面,神情焦急地望过来。   赫然正是白焰。   杨星梧自上次和白焰共同营救谢漾后,多多少少知晓了些关于他和傅东倪学生时代发生的事。   而上次他和傅东倪最后一次谈话后,还是她送他离开的。   白焰自知和傅东倪已经是过去式,此次紧急时刻找来,说不定真有急事。   杨星梧一面让军卫放行,一边给傅东倪汇报了此事。   很快,白焰驾驶着机甲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要塞里。   杨星梧走出指挥室,去接待室迎接他。   “我要见傅一——傅上将,我要见傅上将——”   白焰跳下机甲,并没有多说客套话,他脸上的冷凛之色毫不掩饰,甚至在看杨星梧时都带上了一丝警惕。   杨星梧道:“白先生,您有什么事可以先告诉我,我会代您向将军转达。”   白焰却摇了摇头,语气谨慎:“不行,我得当面和她说。”   杨星梧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将军她现在有一些私人的事情要处理,她已经将指挥权暂时交给了我,您放心,我绝对绝对会替您转达。”   白焰闻言,表情有一瞬的惊疑。   他黑漆漆的眼睛紧锁在杨星梧身上,这回并没有立刻拒绝,只是问:“那你至少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否则我没办法相信你。”   杨星梧越听,眉头拧得越紧,她敏锐反问:“白先生,您是不是知道些……关于这场异动方面的事?”   白焰没吭声,沉沉目光盯着杨星梧,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杨星梧见他这样,霎时明白过来他的顾虑,无奈地说:“您是在怀疑我吗?实不相瞒,将军将指挥权交给我,是因为她现在正在Ihctil停驻室,她易……”   话未说完,杨星梧的通讯器猛地响起,她接起来,便听侦查兵疑惑询问:“杨副官,将军不是说禁止向首都星求援吗?怎么我们的检测器监控到首都星的舰队正在G区星港着陆?”   “什么?!”杨星梧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她大惊失色,同时愤怒到近乎破音,“谁他妈向首都星求援的!”   旁边的白焰听到这话,喉结滚了滚,知晓自己刚才误会杨星梧了,于是接话道:“是厚朴星的领主,穆舒。”   在杨星梧错愕看过来的目光里,他继续道:“我刚进来的时候听到要塞的警报提示音了,恐怕厚朴要塞空防系统被恶意破解也和她有关。”   杨星梧脑子嗡嗡响。   她没傅东倪那样迅速镇定的能力,除了震惊她连话都说不出来,甚至在前一刻,她还以为这场战役即将胜利了。   来自首都星的增援,让她不由想到罗斯跃迁点上好端端的人类在瞬间变成虫族的场景。   如果这些援兵……   没等杨星梧将思绪理清楚,通讯器里再度传来侦查兵惊恐而破碎的声音:“杨副官,不好了,不好了!虫族——不知哪里来的虫族,进入了城市表面!它们——它们找到了防空洞里的平民,正在各个城区大肆杀戮,迅速进化!”   杨星梧脸色煞白,手一抖,通讯器咕噜噜掉在了地上。   白焰心底早有最坏的打算,是以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反而比杨星梧冷静,他弯腰捡起通讯器,重新塞回到杨星梧手里:“杨副官,现在情势已经超出所有人预料,可要塞的主要军力却都出发在前线,要塞已经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虽然我不知道傅上将为什么不出现,但我觉得你应该立刻振作起来,派出剩余军队优先保护平民,击杀虫族。”   “对、对……”杨星梧按了下额头,太阳穴突突跳,一边下令监控穆舒旗下所有人的通讯设备,一边将剩余的机甲队组编支援各个城区,“你说得对,将军,我还得去保护将军……”   “保护?”白焰不解,“她怎么了需要保护?”   杨星梧艰涩道:“将军易感期到了,可裴先生却恰好回了首都星……她现在是最不能控制信息素的时候,她根本没办法驾驶机甲,我必须得派人去保护她——”   说到这儿,她骤然抬眼,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看着白焰道:“白先生,或者……您帮我去守着将军好吗?”   她飞快地说:“我会带着机甲队尽量将虫族引开,其余的,就拜托您了。”   “不行!”   白焰猛然往后退了一步,他惊慌地摆着手:“我不行,你换别人去吧,我可以作为城市支援出战,但她易感期,我不能去……”   杨星梧苦笑一下:“现在整个要塞,应该没人比您更有能力做这件事了。您要是不行,谁又可以呢?再说,像您刚才怀疑的那样,其他人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信谁了。”   “拜托了,”她诚恳地说,“将军的安危真的很重要,她不能出事,一丁点也不行。”   直到杨星梧将停驻室的指引钥匙交到白焰手上,他还未从恍惚中回过神。   白焰茫然地望着很快从嘈杂变得安静的厚朴要塞。   随即有些痛苦地捂了捂脸,最后还是咬着牙上了机甲,操控着机甲往停驻室的方向走。   停驻室近在眼前。   白焰用钥匙刷开,指尖蓦地微颤,他在心底拼命给自己打气,终于抖着手推开了停驻室的大门。   停驻室里只有Ihctil一架机甲,他看不清上面的人,却能听到由驾驶舱传出来的压抑而深沉的喘息。   白焰过了几秒,才哆嗦着唇喊了声:“傅——傅上将?”   他等了会儿,依然无人回应。   白焰看不到上面的情况,只好再次提高声音喊她,可除了呼吸声,对方仍然没有回答。   他迟疑片刻,还是站在升降梯上,按下了开启键。   高度一节节升上去,最后定格。   而后透过前风挡映入他眼帘的,是傅东倪半倒在驾驶座上,双眼紧闭,近乎休克的模样。   她一身军服利落平整,唯有帽檐下微乱的黑发被汗水渗透,而帽檐下,对方鼻息厚重,昳丽的五官难得透露出些许脆弱和痛苦之色,搭在椅侧的一只手紧紧攥着,手背上骨节凸起,毫无血色。   而另外一只手则握着通讯器,上面还有杨星梧发过来的无数条紧急的汇报。   只看她一看,白焰就猜到了她的打算。   这人知晓情况紧急,居然妄图将原本为期两天的易感期压缩到两个小时。   他还没见过有谁能做到。   “傅上将!”白焰稳了稳心神,抬手拍打着驾驶舱,“傅上将,醒醒!”   过了好一会儿,傅东倪终于从混沌中睁开了眼睛。   在看到白焰的瞬间,她顿时坐直身体,充满欲.念的湛蓝色眼眸里闪过警惕:“你怎么在这儿?”   一开口,嗓音却沙哑到了极点。   白焰被她这一眼看得心惊胆战,他别开目光,苦涩道:“杨副将拜托我来保护你的。”   傅东倪脑子稍转,明白过来杨星梧的想法,压低声音骂了句:“多事。”   白焰听见,但没说什么,只是道:“刚才你差点就进入了休克状态,接下来我会在外面守着你,每隔十分钟叫你一次。”   然而这话说完,傅东倪那边又没声了。   白焰不得不转回头,却见对方原本尚算冷静的表情正在一点点崩裂之中,她大口喘着气,很深地弓下了腰。   这次甚至连坐都没坐住,直直地朝旁边栽倒,整个人“砰”的一声砸在了舱门上,军帽随之滚落。   白焰吓了一跳,继续喊她:“傅上将!”   这次傅东倪却始终没再抬起头来。   与此同时,要塞的系统AI音再度响起。   【警告:要塞有不明生物入侵!】   【警告:要塞有不明生物入侵!】   白焰被接连的消息震得脑子一阵嗡鸣,别无他法,他慢慢将手搭在并未闭锁的舱门上,只得咬着牙,一下拉开。   仿佛凝聚着整个大海之力的充满潮湿水汽的味道在一刹那朝他铺天盖地袭来,他在傅东倪恐怖信息素的震慑下,双腿一软,近乎本能地蹲下。   “傅、傅上将——醒醒——”   白焰使了全身力气克制着,才没至于朝她扑过去。   他们都在军校受过信息素对抗训练,但傅东倪的信息素和那些用来对抗的信息素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他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如此了。   一瞬间,望着双眸微阖,神志不清的傅东倪,白焰脑海里闪过许多想法。   本能告诉他,只要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傅东倪一定会标记他,几乎没有Alpha能在易感期完全控制住自己蓬勃的欲/望,而她的信息素,也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渴望的。   他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地搭在了傅东倪的肩膀上。   感受到自己的后颈腺体热得发胀,像要爆炸。   可也就是这一刻,他忽地想起裴珩之曾对他说过的话。   那个人从没在她身上使用过任何卑劣的手段。   所以他——   他也不能输。   绝不能输。   白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扛下来的,他用尽力气推了下傅东倪,直到她在冲击之下,再次微微睁开眼。   她的视线已经有些朦胧,头发汗湿一片,喉咙里溢出的喘息一下比一下重,嘴唇却启了启,喃喃自语般微动。   白焰费了些力气,才听到她说的话,很低很低,仿若情话一样:“要荔枝……”   “荔枝?”白焰差点气笑了,他握着拳,咬牙切齿道,“这个节骨眼,我上哪儿去给你弄荔枝?”   然而这时,他看见傅东倪手上的通讯器忽然传来一条消息。   【荔枝:傅一,我到首都星了。】   白焰张了张唇,霎时明白“荔枝”指的是什么。   他甚至来不及感觉到难过,就发现自己从傅东倪手里夺过通讯器,迅速拨了过去,“喂”了一声后,在裴珩之诧异的声音里,他一字一句说:“裴珩之,你帮帮她。” 第63章 狂澜01 6.23   裴珩之下了星舰后, 季望和他确认了手术时间,暂时将他安置在了一家星级酒店里。   他把行李放下洗了个澡,边吹头发边给傅东倪发信息, 刚发出去, 对面便回拨了通讯过来。   只是那句“喂”一出,裴珩之便下意识地屏息睁大了眼。   “裴珩之, 你帮帮她。”   白焰的声音带着些许艰涩,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傅上将易感期到了, 席延却在这个时候将被虫族寄生的人类投送到了厚朴星, 要塞已被入侵, 杨副官和要塞各舰队都相继出去保护平民、对抗虫族了, 情况危急,杨副官拜托我守着傅上将直到她清醒。”   “傅上将为了尽快投入战斗, 不要命地将易感期强行缩短,可这办法本身就极具风险,她差点进入休克状态两次……”   白焰飞快地将情况和裴珩之简短说明, 一口气说到这儿,他顿了顿, 尽量平静地陈述:“裴珩之, 她现在需要你。傅上将能不能尽快撑过去, 全看你了。”   说完, 白焰将通讯器重新放回傅东倪手里, 同时打开了视讯功能。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眼陷入强烈燥郁状态的傅东倪, 饶是这种情形, 她却仍然没有对他这个近在咫尺的Omega产生任何想法,哪怕只是多看他一眼。   没由来的,他黑眸弯了弯, 反而是笑了。   同时手臂绷起,砰的关上了机甲舱门,升降梯下降,他在快要到达地面时,率先跳了下去。   而后大步往外走,关上停驻室的门,钻进自己的机甲,迎着前方涌过来的几只虫族,再也没有回头。   通讯器传出来的光屏里,裴珩之跪坐在床上,在看到傅东倪凌乱的碎发末梢如墨渍般的湿润时,他张了张微颤的唇,心都凝成了一团。   易感期代表着什么,学过高中生理知识的都知道。   即使两人隔着光年的距离,他通过她紧皱的眉心,都仿佛能嗅到后者控制不住的磅礴而张牙舞爪的信息素。   “傅一。”   裴珩之稳了稳心神,声音很轻地喊她。   傅东倪身体高热,原本庄重严肃的风纪扣这会儿经过绮念的催化,勒得人仿若喘不过气,没忍住,她抬手解开了一颗扣子,耳畔忽地传来一声饱含了无数感情的声音。   是裴珩之在叫她名字。   傅东倪被对方一声又一声的“傅一”拉回了混沌的意识,她缓慢地掀开眼皮,在光屏清晰同步的影像里,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Omega。   “荔枝?”   傅东倪沙哑出声,隐忍许久的欲.念在这一瞬间放大了数倍。   四目相对,她湛蓝色的眸子沉得犹如深渊,眼底微红闪现,像是要一口吞了他。   裴珩之被Alpha犹如实质的目光烫了一下。   他耳尖泛起薄红,背脊有些发麻,就在他以为傅东倪下一秒就会要求他做点什么的时候。   她却稍稍移开眼,再度强压下脑子里那些可怕的念头,格外克制地问他:“你现在到首都星了吧,身体还好吗,环境安不安全?”   裴珩之眨眨眼,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人在这般难受的地步,最先想到的,居然是关心他的身体和安危。   “我很好,一切都好。”裴珩之心疼得狠狠揪了起来,他尽量露出笑容,温声对她说,“季望在星港接我入住了酒店,入院事宜也都办好了,明天就能进行手术,你别担心。”   顿了顿,他的视线追逐着她,轻声问:“傅一,你易感期到了,怎么不告诉我?”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傅东倪的嗓音因着极度的克制,听上去低哑而虚弱。   她将手撑在机甲的操作台上,咬着牙抬起头来,视线和他交接,趁着自己还仅剩一些理智,快速而平静地说:“你在首都星不能公开露面,如果有什么需要随便吩咐季二和晏三就行,要塞的事有点棘手,我这边……就先挂了。”   “不要挂!我还有事和你说!”   裴珩之急急出声,因着激动,他抓在床单上的手不小心压到了浴袍的带子,领口顿时松松垮垮。   傅东倪盯着光屏里怼过来的,对方一大片白腻的锁骨肌肤,她瞳孔不由微微瑟缩,愈发沉暗。   浑身的热血在顷刻间被轻易点燃。   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别看,别再纵容自己,会吓到他的。   可本能驱使,她完完全全移不开一寸目光。   “什么事?”   说话时,她的胸口微微起伏,满脑子的杂念逼得她从喉咙里溢出一声难耐的喘息。   “我……”   刚才那句完全是裴珩之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这会儿望着明明难受至极却始终不肯松口的傅东倪,鬼使神差般,他听见自己涩着声线问她:“傅一,你想不想多看看我?”   他用修长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线条瘦削的锁骨,而后沿着那条线一路往中靠拢,食指卡在睡袍的交领口,只要傅东倪点头,他就会慢慢往下,剥开满身束缚。   然而傅东倪向来不按常理出牌。   听到这话,她居然低低溢出一声笑:“荔枝,没人告诉过你么,不要纵容一个正处于易感期的Alpha。”   她解开第二颗纽扣,很深地喘了口气,用肆无忌惮的眼神将他扫视了一遍,眸中情绪晦暗不明:“我想让你做的事,都很可怕的,你不会喜欢。”   Alpha的眼睫微敛,仿佛一只表面懒洋洋,实则蓄势待发的猛兽,比起刚才的克制,她肆意表现的生物本能更像是因着她自己无法拒绝,而刻意用这种方式让他主动心生退缩。   如果此时站在傅东倪面前,裴珩之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站得稳。   他喉咙发紧,脖颈情不自禁地绷直。   “都没试过……”裴珩之舔了舔莫名干燥的嘴唇,金眸灿如碎星,直勾勾地注视着她,“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傅东倪垂下鸦羽般的睫毛,嘁了声:“我就是知道。”   新婚夜那天晚上就知道了。   她让他将自己熟透的皮肉骨敞亮地在她面前打开,她借着酒意,将他脸上的忍耐和羞耻尽收眼底。   那样的表情,不叫喜欢。   对方情绪变得很快,裴珩之完全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   但他却渐渐明白,这人所有的顾虑,为的到底是什么。   傅东倪五指弯曲,紧握成拳,手背上每一个指节都泛着一圈圈的青白,深不可测的眼底尤染着几分阴郁的味道,而她却从始至终没有开口对他做出任何要求。   这个问题的答案全写在她脸上。   “傅一,”裴珩之伸出手,一手轻轻搭在光屏上她嘴唇的位置,“我没有勉强,我喜欢的。”   另一只手则将浴袍领口往下扯了扯。   他的皮肤又白又薄,已经两天时间过去,傅东倪之前在他肩膀上留下的痕迹仍未消除,暧.昧的颜色,在光屏上绽开。   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酒店静谧的环境中响起。   “你想让我做什么,想对我做什么,我都喜欢。”   “从没有不喜欢过。”   每说一句,他的手指就往下滑一点。   他的侧腰上,还有傅东倪之前掐出来的指痕,他当时撑着浴室的墙,没站得住,被她按着腰捞起来,一不小心力道大了些。   泛着红的痕,和羊脂玉一样的皮肤相互交织,映在傅东倪眼中,轻而易举就将她好不容易拾起来的理智一举击溃,本能在这一瞬占据了上风,她快要崩溃的脑子里,难以抑制地涌起无数种侵/占他的念头。   “傅一,你不想我吗?”裴珩之带着蛊惑的声音仍在耳边耐心回响。   怎么不想。   想到快发疯了。   傅东倪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很少有这样招架不住的时候,裴珩之的直白与坦荡,反衬得她自己狼狈不堪。   酒店朦胧的几缕光线笼罩在裴珩之身上,为他的皮肤镀上了一层蜜糖一样的颜色。   他眉眼清冷,理应高不可攀,却在此时此刻,将自己以一种献祭般的姿态,在傅东倪面前乖驯地臣服。   裴珩之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内敛的眸子微微眯起,薄唇张着,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   湿漉的银发服帖地散落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他再度舔了舔嘴唇,一眨不眨地望着光屏里的人,干涩地说:“傅一,我刚才洗过澡了。”   暗示般的话语,红透了的薄薄的眼皮,还有他全心全意仰望着她的淡金色的眼睛。   对方传达过来的所有细节,无一不在刺激着傅东倪的神经。   驾驶舱狭小的空间里,骤起军服腰带扣“啪嗒”一声清脆的响,深海的味道眨眼间便浓烈了起来。   傅东倪眸光不定,调整了下坐姿。   Alpha决意不再掩饰内心深处难以发泄的渴望,于是她的妥协落在裴珩之眼底,烧得他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傅东倪哑着嗓子,低声叫他:“荔枝。”   “我在。”   见她终于肯正面回应他,裴珩之呼吸跟着紊乱。   “你说你洗过澡了?”   “对……”   “每个地方都仔细洗过吗?”   “嗯……”   “洗得干净吗?”   “很干净……”   “是吗?”   “是……”   在驾驶舱和酒店房间同时上升的热意里,傅东倪盯着裴珩之腰间那几条鲜明的指印,眼皮微掀,充满侵略性地勾了勾唇。   “再检查一下。” 第64章 狂澜02 6.24   对方话音坠地, 裴珩之只觉得血液上涌,连肩膀的肌理都泛起了粉色。   他在傅东倪沉沉的目光下,湿润的指尖不由有些颤抖。   浴袍被搁置在了一旁, 裴珩之膝盖弯曲, 内/裤的样式傅东倪之前还看过,松紧腰右下侧, 绣着一颗连皮带叶的荔枝,清瘦流畅的腰腹线条, 有种隐秘而克制的美感。   傅东倪关掉了机甲数据记录仪。   随即视线紧锁在他身上, 从他水亮的唇一路往下逡巡, 最后定格在那颗栩栩如生的荔枝上。   两人隔着无线电波, 隔着宇宙星河,即使身处两地, 仍然难以自持地互相吸引。   不可抗拒,她干脆放任自流。   拉链刺啦,轻微的响动, 却因着驾驶舱里的安静,被无限放大。   傅东倪瘦白的手指难耐地动了动。   她稍稍仰起头, 后脑勺抵着椅背, 下巴弧线拉长, 湛蓝色的眸子里翻涌着滚烫的情绪。   “我检查好了, 很干净对吧?”   裴珩之将摄像头朝自己拉得更近, 让她能够看得更清楚。   “……”   确实够清楚。   连他脸上细密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神情温顺得不可思议。   “全都是你的, 我身上每个地方都是你的, 你可以指挥它做任何事。”   他白皙的脸颊带着火烧般的晕红,精致淡雅的眉眼挑着诱.惑的弧度,天生优越的皮囊让他完美得有些失真, 漆黑的眼睫因着皮肤浮起的薄汗浸得润湿,像是才刚狠狠哭过。   “……”   傅东倪见过他哭泣的样子。   很漂亮。   漂亮到她忍不住总想让他哭得更加厉害,而后将唇印上去,一点点吻掉他眼角滚落的泪珠。   各种阴暗的念头在对方的喘息中悉数爆发,她生平第一次疯狂地渴望在这人的灵魂深处刻上只属于她的标记。   她要他从里到外,从骨血到皮肉都散发着她留给他的味道。   一边正是下午,一边已然晚上。   却不妨碍躁动的气息由一根情.动的丝线牵着,在各自的环境中迅速涌动。   裴珩之被她看得仿佛灵魂都在颤栗。   他咬着牙,身子情不自禁地向后仰,一手撑在床褥上,另一只手伸得笔直,拨弄着那颗半剥皮的荔枝,由肢体组成了一个巧妙的闭环。   他毫不吝啬地在自己身上营造出一种被凌.虐似的可怜,然后睁着湿漉漉的眼望着她。   “傅一,你流了好多汗,是不是很不舒服?”   “我帮你吃掉好不好?”   “尝到你的信息素了……”   “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好喜欢你的信息素。”   “是我这辈子闻过的最好闻的味道。”   Omega的皮肤不止白得晃眼,还潮湿得不像话,他翕动的薄唇时而抿紧,时而微张,喉结跟着滚动,许多令人血脉偾.张的音节都从这里发出来。   傅东倪撑着驾驶座的手猛地攥紧,小腹绷得像一根弦,她呼吸加重,声音比往常都哑:“荔枝,把眼睛闭上……”   随着她咬着牙的一声闷哼落下。   裴珩之下意识闭上眼,同样不可抑制地大口喘息着。   恍惚间,他仿佛闻到了大海温柔而磅礴的气息,潮湿的水汽感充满了又甜又咸的味道,朝他扑面而来,混着满室清甜的香气,亲昵地纠缠。   ……   好半晌。   驾驶舱里的动静渐渐归于平静。   傅东倪意识清醒了许多,躁动退去,她捻了捻指尖,嫌弃地皱了皱眉。   同样从情.潮中平复过来的裴珩之见到她这个表情,忍不住弯了弯唇,随即在她斜过来的眼神里,又立刻乖乖阖上了眼:“这下什么我都看不见了。”   眼睛虽然闭上了。   但他的想象却并没有停止。   傅东倪在他面前向来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很少像今天这般被他牵着鼻子走。   觉得好奇的同时,他的心底慢慢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因为他在此刻无比地确定,傅东倪的眼睛里只有他自己,唯一的占有欲。   耳畔处清晰传来傅东倪抽出清洁纸的声音,再然后,皮带的金属扣重新扣上。   没由来的,小腹窜上一阵暖流,他耳尖不由红透。   就在他忍不住紧张羞赧地捏紧床单时,视讯里忽地传来傅东倪压低的嗓音:“可以睁开眼睛了。”   裴珩之依言抬眸。   光屏里的人已经穿戴整齐,抚平了军服上每一寸皱褶,除了仍有些微汗湿的头发彰显着刚才的情难自已外,她冷静得毫无破绽。   “你现在好些了吗?”裴珩之同样清理了一下自己,而后将浴袍轻轻往上拉了拉。   傅东倪望着他的欲盖弥彰,浅淡地笑了笑:“好多了。”   Alpha的易感期并非只是身体欲/望的难以平复,同步爆发的,还有占有欲、破坏欲、侵略欲以及一系列阴暗心理等强烈的情绪,比生理更难抚平的,是心理。   但裴珩之刚才为了取悦她而说的话,做的事,几乎都照着她希冀的方向进行。   不得不承认,她被安抚得很好。   她由衷地说:“还好有你。”   裴珩之听到她的回答,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刚才白焰大致给他说了下事态发展,所以他也知道现在情况危急,便没有将自己内心里那些想念的话一股脑地抛到她面前。   想了想,他极轻地眨了眨眼,问她:“接下来这场仗,你有把握吗?”   傅东倪开了机甲里的换气装置,将狭小空间里太过浓郁的气味一一清除。   而后抿抿唇,翻了下杨星梧给她发来的信息,几不可见地扯了下唇角:“相信我,我没输过。”   她的语调漫不经心,是一惯的自负。   但这种自负并不会让人产生一丝一毫的不屑,她所赢过的战役,和“傅东倪”这三个字的力度,足以安定人心。   说话时,傅东倪已经戴好头盔,拉下操纵杆:“荔枝,我得走了。”   裴珩之回过神,点点头。   在挂断通讯前,他薄唇轻启,眼神变得柔软:“我等你来首都星接我回家。”   “好。”   -   傅东倪启动了机甲脱离指令,很快停驻室的顶部便打开了一道折叠门,全副武装的Ihctil一跃而起。   整个要塞的外部通道上已经满是虫族的尸体。   她开启光刀,顺势砍下朝她冲过来的一只低等虫族的头颅,很快在前面不远处看到了白焰的机甲,比起之前,他的身手相对慢了很多。   到底不是军用机甲,能量消耗得很快。   如果她再晚来一步,说不定白焰就撑不住了。   傅东倪加大信息素的释放,利用高空优势,迅速找准角度,在白焰躲开的瞬间,朝着一直缠着他的黑甲虫发射了一枚光弹炮。   轰的一声,那只黑甲虫瞬间被炸成肉泥。   傅东倪申请和他链接通讯。   白焰那边很快接通。   没等开口,傅东倪率先说了声“谢谢”,而后公式化道:“你不是要塞的人,可以不用参与到这场战役中来,如果需要,我现在立刻派人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白焰那边因着体力消耗,气喘吁吁,但语气却罕有的坚定:“现在厚朴星哪儿还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虽然我不是要塞的人,但我却出身厚朴星,母星危难,我不可能放任不管。”   “那行,”傅东倪确定他的态度后,冷静道,“在你正面100米后右转,是要塞机甲停泊区,机甲充能也在那边,我已经向看守的军卫发过指令,他们不会拦你,或者你还可以换一架更优秀的机甲。”   白焰还以为要和傅东倪好好周旋一番她才会同意自己加入战斗,没想到对方松口这么快。   想了想,他问:“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傅东倪一边清场,一边凝声道:“城市表面的虫族到底有多少我并不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它们的攻击毫无章法,见人就吃,追着虫族的足迹去保护城市太过浪费时间,但杨副官已经出发了,让她带着人再折返回来同样不现实。”   顿了顿,她正色道:“所以和新机甲一起交到你手上的,还有虫族声波吸引器,需要拜托你去和杨星梧交接声波吸引器,她清楚该怎么做。”   声波吸引器能吸引这些并无组织的虫族,把它们汇聚到一起,利用动能武器一举消灭。   这是减少平民伤亡最便捷的办法。   白焰听明白了,他清楚厚朴要塞可用的人已经不多,留下来的人要么是修复空防系统的技术员和其他后勤人员,要么就是保护这些人的军卫。   这件事交给他的确再适合不过。   然而想到什么,他又问:“那你呢,你去哪儿?”   这时,一条条紧急战报源源不断地接进了傅东倪的通讯器。   “虫族大军有备而来,它们知晓厚朴要塞空防系统被破坏,以包围之势,专门盯着我们的根据点攻击。”   “目前厚朴星航道上的五个防御根据点都被虫族占领了。”   “我们尝试过正面迎战,可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内外夹击之下,我方少了空防系统的掩护,实在有点寸步难行。”   “请将军作出指示!”   击杀一只SSS级虫族后,傅东倪望了眼黑压压的天幕,眉梢轻挑,微微勾唇,一字一句回答他:“银河才是我的战场。” 第65章 狂澜03 1+2更。   傅东倪驾驶着Ihctil和舰队总部汇合后, 她站在指挥室里,透过显示屏,一边听各舰队汇报, 一边观察着虫族的攻击阵型。   虫族中不乏高智慧生物, 它们比人类狡诈残暴,却也比人类更加团结, 所以突围的方式在这种情况下并不好使。   不过就算虫族的种类成千上万,但大类却是不变的, 只要是生物, 就会有弱点。   “ABCDE五个根据点, 其中虫族在C区的阵型最严密, 不出意外,它们的核心部队就隐藏在后面。”傅东倪用手点了下战场地图上某个位置, 迅速下达命令,“下放尾翼的两支舰队,战舰成员全部由机甲队组成, 着重攻击C区根据点。”   闻言,旁边第一舰队的参谋官谨慎道:“将军, 这样做很可能是以卵击石, 不仅不能突破, 反而会白白葬送我们的机甲战士。”   “慌什么, ”傅东倪淡声道, “不论攻击哪个根据点, 以虫族的行动力, 其余根据点的虫族必定会在顷刻间包围过来,攻击防守最严密的C区根据地,也正是因为这里是最核心且最不容易突袭的地方。”   她看着已经准备完毕的两支尾翼舰队, 眸中闪过碎光:“虫族重视这个位置,绝不会拿这里冒险,一旦其余根据点的虫族靠近支援,其它根据点就相对容易突袭得多了。”   参谋官琢磨几秒,也明白过来傅东倪的用意,顿时激动道:“这样一来,尾翼战舰被虫族缠住也没事,因为可以启动本体爆破,将战斗力提升到最大化,而战舰里的机甲队战士也能在脱离战舰的同时驾驶机甲逃生,突袭造成的伤亡也同样能减免到最小!”   傅东倪坐回指挥椅上,朝参谋官笑了下:“可以准备出发了。”   参谋官敬了个军礼:“是!”   片刻后,果不其然,如傅东倪所料,在两支尾翼舰队靠近C区根据点时,其余根据点的虫族很快派出了支援。   而装满机甲兵的战舰在遭受到敌方围击后,借由早已设置好的程序,在吸引到更多虫族后,迅速驾驶着机甲脱离进入爆炸倒计时的战舰。   无数虫族在这场爆炸里血肉分离,粉身碎骨。   也就是这时,所有剩余舰队和机甲突袭部队,从敌方战力最薄弱的E区集中突破。   银河里炸出阵阵白光,数以万计的生物自浩瀚的宇宙深处慢慢显露它们疯狂的姿态。   一双双血红的眼像是不知道死亡为何物,为了吞噬它们的仇人,从未想过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傅东倪盯着前线传过来的影像,一只体型巨大的嗜血兽睁着不甘而愤怒的眼,在战舰的主炮攻击下,顿时化作齑粉。   除却天生的残暴之外,她在这只嗜血兽的眼睛里,看到了比单纯掠夺更多的情绪。   不是因为资源争夺所表现出来的纯粹对立,而是因为对人类的仇视。   虫族里的高智慧生物,竟然在仇恨人类。   傅东倪被自己莫名得到的结论弄得心里一惊,她还没来得及多想,通讯器里再度传来前线的回执。   “将军,除了C区根据点,我们已经顺利夺回其余全部根据点了!”   “将军,尾翼舰队自爆,所有机甲队战士毫发无损,顺利回防!”   傅东倪敛了心神,对着话筒继续下令:“开始为每个根据点的最大主炮‘虚空之箭’蓄能,不要大意,在蓄能完毕之前,务必严防死守。”   “虚空之箭”是每个根据点的最大破坏性武器,这也是为什么要夺回根据点的原因。   在要塞的空防系统被修复之前,虚空之箭是击退虫族的唯一倚仗,可以在根据点的能量供给下发挥巨大威力,比起机甲或者战舰作战来说,少了灵活性,却更加高效。   指令一下达,底下的将士便行动了起来。   不多时,虫族迅速做出反击,围绕着C区根据点,以坚硬的机械甲虫为盾,利用沙虫特性制造干扰视野的环境,而攻击力最强的燃火虫以及邪蛛虫则借由这些掩护,将冲过来的一队机甲活生生逼退。   密密麻麻的虫族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防御球,所过之处,让人不寒而栗。   只要让它们再往前一步,片刻前才夺回来的根据点又将被其卷入囊中。   “快!”傅东倪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指挥台上,冷肃道,“这是最佳攻击时刻,‘虚空之箭’还有多久充能完毕?”   “五秒——”   “不准后退!”   “四秒——”   傅东倪语速飞快:“磁轨炮开火!”   “三秒——”   天际闪过一束红光,划破星河,直直地朝那一团防御球攻去。   “两秒——”   被轰炸的防御球被这股冲击撞得有瞬间的阵型松散,也就是在这时。   “一秒——‘虚空之箭’蓄能完毕,准备!”   星舰里的战士们发出怒吼,眼底有孤注一掷的激狂。   四个根据点的主炮,对准了那团仿佛坚不可摧的恶心玩意儿,在傅东倪沉敛的眼神下,巨大能量柱像一颗划破长夜的燃火流星,将所有罪恶点燃,摧毁,不留下一丝痕迹。   在虚空之箭发射的同时,进攻的机甲队立刻下沉,推进器喷出火焰,以最快的速度飞跃到了安全的位置。   傅东倪一错不错地盯着防御球的方向,刺眼的闪光过后,原本来势汹汹的虫族霎时减少了大半,唯剩的一些在眼看着自己的最强防御被攻破后,口器里同时发出震天的声波,一双双圆鼓鼓的眼红得像鲜血似的。   它们并没有放弃,但对于训练有素的舰队与机甲战士来说,这些虫族已然不足为惧。   傅东倪舒了口气。   通讯频道里,不乏有人喜悦的欢呼:“去死吧!一群臭虫!”   与此同时,杨星梧那边也传来捷报:“将军,我已经带着人利用虫族声波吸引器将所有城市表面的虫族全部汇聚完毕,现在只有G区星港空置,这也是它们出现的位置,我们准备在此使用粒子炮,将其一举清除。”   傅东倪:“确认将人群疏散了再行动。”   杨星梧:“领命!”   而另一边,来自于厚朴要塞的通讯跟着接了进来:“将军,经过我们所有技术员的不懈努力,空防系统已经修复完毕!”   听到这个消息,傅东倪心底的巨石才真正落下。   空防系统是近些年研发出来的、边区行星的保护屏障,拥有最前端的虫族探测技术以及自动识别攻击能力,小部队的虫族在严密的高空监视下,还没靠近星球表面就会被五个根据点的自动攻击轰得粉碎。   大部队的虫族想要突破这处保护屏障,所要付出的代价也远非它们所能承受,所以从去年空防系统问世,边区才算真正安定下来,极少受到虫族侵袭。   空防系统得以修复,这剩余的虫族更是理都不用再理会。   “我会先遣一部分舰队返回要塞,留少部分做殿后,全部舰队返回之时,再开启防御。”   傅东倪吩咐完后,便重新制定了撤退路线。   少数虫族还不够各个机甲队塞牙缝的,正好刚才从尾翼战舰撤下来的机甲队还在战斗,傅东倪便留了这两支掩护撤退,指挥舰也准备和他们一起返回。   “一号舰队已撤回安全区!”   “二号舰队已撤回安全区!”   ……   “十八号舰队已撤回安全区!”   听到通讯器里传来的报告,傅东倪接入剩余两支机甲队的通讯频道,因着大胜,她语气里不由染上一丝笑意:“各位都辛苦了,准备收队。”   “太好了!终于能收队了!”   “哇哦,将军将军,可以奖励我回去洗个热水澡吗?洗完澡好睡觉!”   “有一说一,这两天真的有点累了,好久没干这么爽的仗了。”   “还好有将军坐镇,咱们除开送了两艘战舰之外,伤亡都尽量减至了最低,已经是万幸了。”   “从虎口逃生的滋味好像还不错?”   “哈哈哈好家伙,可以回去和我的Omega吹牛逼了,这不得崇拜死我。”   “说真的,想我老婆了……”   大家嘻嘻哈哈,毫不忌讳,极大的胜利喜悦之下,他们都忘记了傅东倪还在这频道里。   不知是谁提了一嘴,大家越说越歪的话题在一片讪讪的笑声中又被拉回了正轨。   傅东倪见他们不自在,也就没继续呆在频道里碍眼。   透过显示屏,她看着离得越来越近的厚朴星,内心久违地升腾起一股平静。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   这次回去帝国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晏初会顺利成为皇储,拯救这个上位者无能的国家;席延会在军事法庭上接受审判,从此为他的丧心病狂付出惨痛无比的代价;裴珩之的病会被治好,也许不久的将来,她和他会拥有一个十分可爱的小孩。   想到孩子,傅东倪唇边缓缓地扬起一点弧度。   从前她不敢奢望,自己还会拥有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而今虫族的处境越来越困难,她觉得的确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最好在裴珩之身体康复后就提上日程。   思绪飘得很远,以至于她并未注意到来自于厚朴要塞的方向,一直闪烁着诡异的白光。   厚朴要塞越来越近。   傅东倪和要塞中心连线:“预备开启要塞防御。”   “5、4、3、2、1——”   随着倒计时数到最后一秒,剩余的两支机甲队和指挥舰准备穿透防御攻击范围。   没了虫族的遮挡,原来阳光正好。   城市虽一片狼藉,但欢呼声响彻云霄。   傅东倪湛蓝色的眼眸含着些微笑意,她嘴唇动了动,下达最后一道指令:“全体归队!”   就在她话落的瞬间,原本充斥着喜悦之声的通讯里,忽地窜进来一道因着莫大恐惧而变了调的惊恐声音:“不要回来——系统被病毒袭击了——”   傅东倪还未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只见原本应该静止的要塞粒子炮发射器,在同一时间,将攻击的方向对准了她们。   绚烂的光绽开,映照出傅东倪微愣的表情。   “轰轰——”   几声巨响回荡在厚朴星的上空,要塞的所有人在同一时刻猛地瞪大眼,脸上流露出惊骇的表情。   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操作,可空防系统却将原本应该用来抵御虫族的武器对着往回撤的部队无差别攻击。   “将军……”   有人望着那团白光,目光干涸,喃喃道:“将军的指挥舰,还有两支机甲队……”   “还愣着干什么!”   这人被旁边强行恢复冷静的技术员拉了一把:“立刻切断网络,排查病毒,抢救系统!不能再有更多伤亡了!”   而原本早片刻撤回的各舰队,则在看到那几束白光之后,瞬间疯了。   他们刚从舰队下来,又连滚带爬地返回战舰,近乎目眦尽裂地向要塞中心嘶吼:“你们他妈在干什么!啊?!将军还在上面呢!我兄弟们还在上面呢!”   接起通讯的接线员早已惊慌失措,他泪流满脸,哆嗦着道:“病毒……空防系统被破解后,他们植入了病毒……只、只要系统修复后启动,潜藏的病毒就会更改系统设定……不是我们做的……不是我们……”   一号舰队的舰长当机立断道:“战舰启动准备,立刻开启救援模式。”   “不行!”接线员急道,“病毒还未全部清除成功,攻击无法控制,你们过去也同样会被当成目标的!”   “那你要我们怎么办?!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都死光吗!”   “两分钟,再给我们两分钟——”   -   厚朴星发生的战事很快传到了首都星高层。   晏初开完紧急会议后,从皇宫出来,她死死攥着拳头,站在夜风中,直到冷空气窜上背脊,她才猛地打了个寒颤。   强制镇定下去,她给季望拨了个通讯。   “喂,晏三?你他妈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你不睡觉我还——”   没等季望抱怨的话说完,晏初便打断他,声音轻得有些艰涩:“季望,傅一出事了。”   只一句,通讯那头错愕了好几秒。   季望不可置信道:“怎么会,不是说战事顺利吗……”   “是顺利,”晏初道,“傅一打赢了。”   她一双狐狸眼里凝起冰锥似的冷意,将厚朴要塞发生的事大致给季望讲了一下:“舰队在她们被攻击的周围搜救,除了散落各地的机甲碎片之外,没有探测到任何生命。”   季望像是碰倒了什么东西,划拉一声,他语气苍白地说:“不可能的,那狗东西一向狂得很,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出事?一定是漏掉什么地方了,你让人再多找找啊……”   晏初嘴唇发僵,她并没有立刻否认季望的话,只是哑着嗓子道:“我暂时找了个理由扣住了席延,不让他立刻接手厚朴星,同时恳求了陛下,调派了厚朴星隔壁边区小星的驻守少将,去处理厚朴星剩下的事情。”   听着这些话,季望眼眶忍不住红了:“你跟我讲这些干什么,我不在乎什么厚朴星什么少将,我只想知道,厚朴要塞的人到底有没有放弃寻找傅一!”   “当然没有!”晏初忍不住提高声音,一向平和的神情冷得人不禁胆寒,“有我在一天,就不会停止寻找她!我告诉你这些,是不希望你说漏嘴了。”   停顿片刻,她沉重道:“你别忘了,等天亮,裴珩之……就开始进行治疗了。”   许久,季望才揉了揉眼睛,哽咽地“嗯”了一声。   —   天边泛起鱼肚白,裴珩之是被冷醒的。   秋风从尚未掩实的窗户透过来,青年露在外面的背脊缩了缩,寒意侵蚀,涤荡肺腑。   他起床摸到遥控器,正准备关上窗户,外面的风愈发狂盛,卷着无数银杏在半空中翻飞,被这么一吹,他的睡意一下被驱逐得一干二净。   看了眼时间,才早上六点。   傅东倪习惯这个点儿起来,于是不论他几点上班,总会在六点钟准时醒过来一次。   以往看着傅东倪出了门,他还能再回床上睡个回笼觉。   但今天不知怎么的,他躺在床上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裴珩之摸出通讯器,随意浏览着新闻。   自去厚朴星后,他就很少登录星网账号发动态了。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又想到傅东倪现在恐怕正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于是轻叹口气,切换了小号,准备照例发一条。   十年的习惯,虽然他现在已经不靠这种方式来疏解了,但也不是想丢就丢得掉的。   只是刚登上小号,动态提示便跳了一条消息出来。   【陌生人“傅东倪”曾通过密码访问过您的主页】   “!”   看到这行字,裴珩之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   傅东倪居然发现了他的小号,还进过他主页!   这个认知让他脑子里空白一瞬,有种莫名被扒得底裤都不剩的羞耻感。   难怪那次傅东倪要对他说“天晴了”这种话。   裴珩之深吸一口气,想平复下澎湃的心情,却无果,越是深想那些相处的细节,他越觉得脸红。   然而转念他又想到,如果傅东倪真的发现他暗恋她那么久,似乎反应也不该那么平淡啊。   裴珩之缓慢地眨眨眼,随即看到自己设置了主页半年可见。   “……”   他盯着那几个字眼,好半晌,心底闪过些许复杂。   又有点庆幸,又有点失落。   之前瞒着傅东倪,是因为他尚未确定她的心意,极度不自信之下,他想的是等到和她做完全标记之后再告诉她。   没想到后面却出了那样的事。   “没关系,”裴珩之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小腹,随即盯着傅东倪的星网头像,自言自语道,“等这次你来接我,我就把全部都告诉你。”   想到那人脸上可能会出现的错愕表情,他又噗嗤一声笑出来:“希望你到时候……别被我吓到了。”   早上九点,裴珩之按时到了医院。   季望亲自开飞行器来接的他,但不知道为何,季望和昨天的自来熟模样相比,变得沉默许多。   裴珩之本想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然而话刚到嘴边,季望就和他错开了眼神。   于是他抿抿唇,没再多言。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打开办公室的门,等着他的人并不是之前说好的主刀医生,而是许久未见的石明焕。   这么多年过去,石明焕的长相却并没太大改变,只眼角几条细纹显露出岁月的痕迹,一身白色研究制服穿在他身上,仍旧儒雅温和,而他眼中的研究热情也丝毫未褪。   “珩之,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啊?”石明焕摘下手套,笑着走过来,作势要和他拥抱。   裴珩之皱着眉,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石明焕见状,扬起的手有些尴尬地垂下,眼底闪过些情绪。   旁边的季望从恍惚中回神,连忙介绍道:“忘了说了,嫂子,之前会诊过后,石教授说他有十足把握治好你的病,我和我姐商量了,我们都非常相信石教授在这方面的研究,所以今天这场手术由他来主刀。”   石明焕医研双修,这些年只有特重大疾病才能请得动他主刀,听到这个消息,裴珩之着实有些惊讶。   “你就放心吧,”石明焕慈爱地看着裴珩之,“你之前是我治好的,现在当然也可以,再说凭借我和你父母的交情,我也不会对你的病情袖手旁观的。”   裴珩之没说话,只是紧握的手有些微颤抖。   石明焕看出他不安的神色,眯了眯眼,像是好笑地问:“珩之,你在怕我吗?”   裴珩之连忙摇头:“没有。”   石明焕紧盯着他:“那就是不相信我了?”   裴珩之勉强弯了弯唇:“怎么会。”   “不会就好,”石明焕仿佛松了口气,转头对季望说,“小望,你出去等消息吧,很快,手术很快就能完成。”   季望闻言,朝裴珩之做了个加油打气的动作:“嫂子,我今天哪儿也不去,就在外面守着你。别怕,等你手术出来,说不定傅一就站在你面前了。”   事已至此,裴珩之只得点头:“麻烦你了。”   趁着手术准备期间,裴珩之犹豫了下,还是给傅东倪拨了个通讯,却没拨通,显示不在服务区。   他只好发短信。   【傅一,我见到石教授了,他说,他要为我亲自治疗。】   【这次我不会再怕他了。】   【好想你啊……】   【你什么时候来首都星找我?】 第66章 狂澜04 6.26   傅东倪从冲击中醒过来时, 望着宇宙仿佛永寂的黑和身后追过来的部分虫族,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片刻前的记忆在同一时间涌进脑海。   “战舰防御开启!”   “空防系统对我们无差别攻击,请将军速上机甲离开!”   “别管我们了, 将军, 求您了,速上机甲离开!”   “机甲队掩护!”   “我们现在进不了要塞, 机甲队损失了大半,后面虫族穷追不舍!您要是再迟疑, 一个都活不成了!”   “走啊!走啊!”   战舰里的参谋官嘶吼的声音还犹在耳边回响。   她轻阖上眼, 看见自己驾驶着Ihctil和同伴们离得越来越远;看见原本从虫族手下逃生的两支机甲队, 在要塞的攻击下瞬间化为了灰烬;看见一张张血性的面孔用自杀式掩护的方式堵在闻讯而来的虫族面前……   傅东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只记得她收回目光的那一刻,头一次有种无能为力的愤怒。   她从不忌讳政客之间的争斗, 但那都是基于不以鲜血为代价的前提。   这些蓬勃的生命,怀着满腔热血戍卫边防,他们即将迎接荣誉加身, 即将凯旋和家人团聚,可最后他们没死在站场上, 死在了政客的手里。   傅东倪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液体。   咬紧牙关, 甩开纷杂的情绪, 一把将操纵杆拉到底, 全速冲出了虫族的包围圈。   要塞有没有恢复正常不得而知, 原本不足为惧的那部分虫族也因为仅剩她一个人而变得有些猖狂, 她不敢回头, 只能被迫驾驶机甲寻找安全的落脚点。   附近的卫星通讯点早已被虫族侵袭时悉数破坏,通讯器发不出任何消息。   傅东倪只得一边逃亡,一边翻出银河地图。   离厚朴星最近的落脚点要么是环境不适合, 要么显示已被虫族占领,没办法,她只能沿着航道路线往更偏离的地方去。   不知过了多久,探测地图的显示屏上终于显现出一个绿色闪烁的点。   紧跟着系统提示响起:“附近发现可停靠星球,附近发现可停靠星球。”   傅东倪连忙点开星球详情,却在看到星球的名字时,眸中闪过一瞬的怔愣。   “是否准备停靠卡流斯星?”系统问。   傅东倪张了张唇,一时没说话。   她深知这样在银河漂流并不是办法,机甲能量总有耗尽的时候。   “是否准备停靠卡流斯星?”系统再度询问。   傅东倪缓慢地攥了一下手,眼睛闭上又睁开,终于哑声确认:“是。”   因着全速行进,虫族部队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它们就会找过来。   按理说,卡流斯星也是虫族的领地,但系统探测不会出错,既然没有在这里检测到虫族,至少她目前的处境还有一线生机。   机甲在卡流斯星表面慢慢减速停下。   感知系统正在分析周围的环境值,是否适合人生存,而傅东倪却恍然未察,透过挡风镜,她定定看着视野所及之处满地的残肢骸骨,巨大的视觉冲击让她呼吸都差点凝滞。   这些骸骨大部分都穿着军服,陈旧破烂的衣服,依稀还分辨得出肩章。   有那么一瞬,傅东倪有些后悔在卡流斯星停驻。   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她深吸一口气,压了下心口澎湃的情绪,而后将机甲调成了低耗模式,一步一步行走于这些骸骨之间。   果不其然,越往深处走,战舰和破损的机甲也越来越多。   而这些战舰围着的中间,有一架重型机甲,以一种跪下的方式,残破地立在中间。   傅东倪认得那架机甲,考上帝军大那天,傅蕴给她的奖励便是允许它驾驶这架机甲一个小时。   而她在这一个小时里,被傅蕴用普通机甲教训得毫无还手之力。   之前她不是没想过对虫族主动进攻,而后抢占卡流斯星,将傅蕴的遗骸运回来,或许还能发现一些线索。   但席延比她行动更迅速,不仅背着她启动了卡流斯星的调查,甚至因此阴差阳错摧毁了虫族的孵化场,立了大功。   他们带着卡流斯星的资源战利品回到帝国,唯独没有带回傅蕴的遗体,并且宣称她是“帝国之耻”,当着全帝国的面儿,将傅蕴的机甲摆成了眼前这个屈辱的姿势。   虫族被摧毁了孵化场后,并没有选择休整,它们很快集结,横在厚朴星背后,随时准备入侵,那段时间厚朴星处处都是战火,也以此杜绝了傅东倪抢占卡流斯星的想法。   她着实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处境下,见到曾让她目眦尽裂的这一幕。   傅东倪打开舱门。   卡流斯星的空气稍微有些浑浊,较之人类生存的星球,这里氧气要稀薄一些,不适合长时间活动。   Ihctil的剩余能量并不能支撑她返回厚朴星,她原本想的是在附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卫星站,尝试拨出救援通讯,但她现在改变了主意,比起等待救援,她更喜欢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傅东倪走到傅蕴的机甲旁边,驾驶座躺了一具白森森的骸骨,军服的肩章是四年前的元帅制图案。   “真糗啊你,”她勾着唇角,像在嘲笑,“没想到堂堂大元帅,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为了这腐朽的帝国征战一生,最后连家都回不了。”   声音却沙哑难听到了极点。   “你说你,图什么呢?”   她喃喃自语着,像在问傅蕴,也像在问自己。   可惜无人回答她。   傅东倪站了一会儿,狂风割在脸上,将她一头黑发吹得凌乱。   风里裹挟着些许令人不舒服的味道撞进她鼻尖。   她垂着眼睫,将泛滥的情绪强敛下去,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询问机甲里那具尸骸:“母亲大人,得罪一下,借您机甲的储能箱救救命,您应该不会怪我吧?”   说话的同时,她已经攀上了傅蕴的机甲,将还剩一半能量的储能箱从机甲里拆了下来。   不止傅蕴机甲的,旁边所有能用的重型机甲的储能箱,都被她拆来为己所用了。   席延摧毁了这些机甲的数据盒,但储能箱却还留存着。   有了这些能量,接下来她就可以避开虫族的航道巡逻,寻个机会返回厚朴星了。   而且如果她没有分辨错的话,刚才那股味道和她曾经闻到过的虫族特有的恶臭味非常相似。   探测器不会出错,她的嗅觉也大概率不会错。   这样一来,卡流斯星上必定有些超出她想象范围的东西存在,她没有那个好奇心,也不想死在这里。   等到Ihctil充能完毕,傅东倪攀上机甲,关上舱门。   在转身前,她操纵着机甲,将傅蕴那架原本呈现跪地姿势的机甲,重新扶正站了起来。   “要不了太久,”傅东倪眼神微凛,盯着那具骸骨胸前的勋章,一字一句道,“我一定来带您回家,带这些将士回家。”   “你们应该荣归故里。”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傅东倪启动机甲,开启探测器,准备绕开虫族,指定一条路线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探测器忽然开始爆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检测到虫族靠近!”   “检测到虫族靠近!”   傅东倪眸中闪过惊诧,忍不住低低骂出一声。   机甲推进器喷出蓝色火焰,她往高空一跃,才发现四面八方都是虫族,它们身上的黏液一团团掉落在地面上,大张的口器里甚至看得到猩红的舌根。   高空跑路显然不行了。   傅东倪只得沿着卡流斯星表面全速前进,同时不断观察它们的包围阵型,举起机甲左臂蓄能,以备不时之需。   越往前走,身后的虫族却反而追得越紧。   起初傅东倪还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一片孵化场出现在她视野之中。   虫族的孵化场一般由母虫作为孵化基地,只见一只全身都是翠绿鳞甲的母虫正蠕动着硕大的肚子,它的羽翼下是几块类似机械钢铁的区域,区域中是一团又一团刚从母虫肚子里滚落出来的虫卵。   这些虫卵还未被孵化,而母虫也正处于孵化的虚弱期,以沉睡来减少能量消耗。   难怪探测器在卡流斯星上探测不到虫族生命,而她却能闻到虫族的味道。   傅东倪看到这处巨大的孵化场,难得产生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她瞥了眼身后黑压压的虫族,轻啧了声,而后举起左臂,将磁轨炮的弹道对准了母虫和满地密密麻麻的白色虫卵。   “嘶——嘶——”   几乎是同时,朝她袭涌而来的虫族极有组织地停下了攻击的姿势。   它们汇聚在半空,没有再前进分毫。   虫族和人类语言并不相通,但可以借助声波分辨器将虫族的信号翻译成人类的语言,人类同样。   不过在帝国,为了防止人类和虫族勾结,这项技术是机密,并不在公开适用之列。   傅东倪不知道它们在说什么,但保护幼崽,是生物的天性,虫族也不例外,何况母虫还是它们繁衍的根基。   这也是她敢孤注一掷的底气。   只要它们胆敢动作,她就一炮轰了这些孵化卵。   正在傅东倪琢磨着怎么向它们表达自己的诉求,没想到半空中的虫族部队忽然从中间分开出一条道来,只见一只身材娇小、形态健美的蛛虫忽然将所有前肢收到了后背,而后靠着两条后足站立起来,它身上的虫纹妖冶鲜艳,脸部较之其余虫族,更加轮廓分明。   “人类,住手。”   毫无感情的僵硬音节从这只蛛虫口器中发出来。   它双足落在地面上,而后踱着步子走到傅东倪的机甲下,用它背后伸长的前肢学着做了个握手的姿势:“合作,愿意吗?”   傅东倪震惊于它居然学会人类语言的同时,这只蛛虫继续缓慢开口:“不要攻击,我们放你走。”   傅东倪开了机甲的扩音话筒,警惕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蛛虫“嘶嘶”几声,前肢晃动两下,两颗金色眼瞳瞧着似有傲慢之意:“你别无选择。”   停顿几秒,它又道:“我们还可以答应与帝国休战,我只要一个人类,只要你将他送过来。”   傅东倪心蓦地一提,看着它生硬而仇恨地吐出一个人的名字。   -   首都星中心医院。   “石教授,不用重新做身体检查吗?”裴珩之躺在病床上,望着准备招呼护士推他进手术室的石明焕问。   石明焕微笑着答:“你在厚朴星做过检查,检查报告我已经看过了,也和各位主任讨论过,没有第二个人比我对你的身体状况更加了解,有我在,别担心,把一切都交给我。”   裴珩之抿抿唇:“麻烦您了。”   石明焕道:“不麻烦,其他人为你主刀,我也不放心。”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看了裴珩之一眼:“你可是我最完美的……”   后面两个字裴珩之没有听清,便被护士的推门声打断。   他皱着眉,不由想,最完美的……   什么呢? 第67章 狂澜05 6.27   裴珩之的手术做了足足三个小时。   季望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 时不时地看通讯,期望晏初能给他发些“傅一回来了”等好消息。   然而直到手术室的门打开,他也没等到晏初的好消息。   在看到石明焕出现的瞬间, 季望连忙迎过去, 激动地问:“石教授,我嫂子怎么样了?”   石明焕摘下口罩, 呼出一口气:“放心吧,手术很顺利。”   “太好了!”季望郁结许久的心难得生出了些高兴, 他追问道, “是不是等伤口恢复, 我嫂子就能生宝宝了?”   听到这个问题, 石明焕深邃的眼睛微微敛了敛:“恐怕还不行。”   “不是吧,您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季望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病都没治好,算哪门子成功?”   “小望,你还是这样急性子, 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石明焕微叹口气,略带责备地瞥他一眼, “手术只是让他能够二次发育而已, 能不能发育好还不能确定, 所以还需要配合辅助药物治疗一段时间。”   “对不起对不起,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 季望就经历了什么叫做大起大落, 他双手合十, 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是我误会您了,石教授, 您可千万别跟我姐说我啊,不然她又得骂我了。”   石明焕微微颔首,示意没关系。   正说着,还在昏迷状态的裴珩之被护士推着从手术室里出来。   两人连忙让开,季望看着神色苍白的裴珩之,觉得高兴的同时,又开始有点害怕面对他。   要是他醒过来后问傅东倪的情况,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再度和石明焕道谢后,季望联系了早已在病房里等候的护工,让他们好好照料裴珩之,而后走到医院花坛,准备和晏初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和晏初商量出来的说辞并没有派上用场。   自从手术过后,裴珩之始终处于一种意识不清醒的状态,偶尔睁开眼睛也是双眼无神,好似根本不能分清眼前的环境。   季望越想越不放心,但他又不敢轻易挪动裴珩之,便偷偷找了其他医生来帮裴珩之做检查,无奈其他医生并未接手过这种病例,只能确定裴珩之的生命体征是正常的。   石明焕每天都来医院看裴珩之,且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   但季望沉不住气,傅东倪把裴珩之交到他手上,他不能让他出现任何闪失。   思考过后,季望还是在石明焕照常亲力亲为地喂裴珩之喝药时,小心翼翼地开口:“石教授,能不能耽误您一点时间?”   石明焕拿了温热的帕子,细心地为裴珩之擦干了额头上的细汗,而后才扭过头看向季望:“是有什么事吗?”   季望斟酌着用词:“我嫂子这种情况都已经持续两天了,我很担心他。”   “担心什么呢?”   石明焕略略皱眉,疑惑道:“药物或多或少都有副作用,这些反应都是正常情况,我向你保证,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恢复意识。”   “可是……”季望犹豫着。   “没什么可是,”石明焕语气忽地变得冷淡,他帮裴珩之掖了掖被子,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小望,你觉得我会害他?”   季望咽了咽口水,没说话。   石明焕见此,神情愈发冷然,颇有种被羞辱的恼怒,他定定看了他一眼,狭长的眼眸微眯了眯,没再说什么,甩袖走了。   留季望站在原地,讪讪笑了两声。   这几天晏初为傅东倪和厚朴星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季望拿不定主意,便回家和季若提了这件事,得到的却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相信老师”,同时列举了N条石明焕不至于对裴珩之下手的理由。   就在季望快要把自己洗脑成功时,他接到了一通陌生的通讯。   通讯接起来的瞬间,听筒里传来久违而熟悉的嗓音:“季二,是我。”   季望的眼泪一下就飙了出来,他收紧握着通讯器的手,骂骂咧咧地哭道:“你个狗东西,知不知我们都快担心死你了。”   通讯那头的傅东倪沉默了两秒,声音也有些低哑:“裴珩之呢,他怎么样?”   季望一边在心里腹诽她重色轻友,一边还是乖乖地把裴珩之的情况告诉她了,又问:“嫂子情况还算稳定,就是还没清醒过来,你现在在哪儿啊,没受伤吧?”   “我在首都星,A区港口,”傅东倪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又道,“你来接一下我,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你是偷偷来的?”季望惊讶道,“这几天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傅东倪没回答,只是压低声音道:“按我说的做,我把定位发你了,尽快过来。”   季望不敢耽搁,连忙自己开着飞行器去了傅东倪指定的地址。   他到达时,这人正坐在身份检验台后边儿的阶梯上,穿着一身黑,戴着一顶棒球帽,偌大的墨镜遮了她大半张脸。   饶是刚才通讯里已经哭过,在见到傅东倪的一瞬间,季望还是没忍住,嚎着嗓子熊抱了她一下:“让为父看看,我孩儿有没有伤着哪里……”   傅东倪:“……”   她被季望扯着转了两圈,见他没完没了,胳膊一拐,夹着他的脑袋将他按下去:“找死是不是?”   季望惨叫一声,感觉自己脖子快断了,挣扎着让傅东倪松开他后,咬着牙踹了她一脚:“不识好歹的狗东西!”   傅东倪没心情和他贫,跟着他直接从VIP通道往外走:“带我去见裴珩之。”   两人一前一后隐秘地上了飞行器,季望又和傅东倪讲了最近的形势:“席延现在就等着陛下下令停止搜救,宣布你……牺牲,厚朴星那边也是一团糟,据说要塞都被那什么领主控制了,晏三现在为了帮你拖时间,也顾不得厚朴要塞那边,你偷偷回来是有什么打算吗?”   傅东倪摘下墨镜,眼底布满血丝,眼睑下泛着一片暗青,显然连日来都没怎么休息。   她揉了揉太阳穴,淡淡“嗯”了声:“先别告诉他们,一切等裴珩之康复了再说。”   “傅一,”季望担忧地瞥了她一眼,“我总觉得你这次回来好像有什么心事。”   傅东倪闻言,稍稍一顿,随即似笑非笑地嗤了声:“现在除了恨不得弄死席延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心事?”   “没有就好,”季望松了口气,“你去看看嫂子吧,就算是有事才来首都星的,最好走之前也等他先醒过来见你一面。”   “直到他康复之前,我哪儿都不去。”傅东倪说,“一会儿上去,你把不相干的人都遣走,我会装成特护,这几天都陪在他身边。”   季望吃了一惊:“你不能待在医院,石教授每天都来呢,我刚不是都告诉你了么,我感觉这位石教授不太对劲,要不我把嫂子暗中转移走吧?反正你也回来了。”   “不必,”傅东倪不紧不慢地笑了声,眼神晦暗难辨,“如果是他的话,被发现也没关系,我相信他。”   季望还没想明白傅东倪这话的意思,他们就在裴珩之所在的高级病房里看到了石明焕的身影。   已是晚上九点,医院安静一片。   石明焕站在裴珩之的病床边,灯光打在他身上,盖下半边脸的阴影。   听到开门声,石明焕缓缓抬头,和刚摘下墨镜的傅东倪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空气流动,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还是季望从傅东倪身后挤过来,各自介绍了一下彼此的身份,同时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解释傅东倪的行为:“石教授,您也知道现在局势乱,要是她平安回来的消息传开,只怕对我嫂子养病不利……”   “石教授,久仰。”   不等季望说完,傅东倪就打断了他,她直直看着石明焕:“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石明焕依旧是那句:“不麻烦。”   傅东倪慢慢走到裴珩之床边,和石明焕面对面站着,她的视线在病床上虚弱的青年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随即低声道:“如果裴珩之醒来见不到我,他会难过的,等他完全康复,我就立刻回厚朴星,不会给您带来麻烦,那时,可能还得麻烦石教授再帮忙照顾照顾他。”   听到这话,石明焕眼中闪过讶异,有意无意地睇了季望一眼:“上将愿意将珩之交给我照顾?”   傅东倪微微掀眸,浅淡一笑,坦然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什么能比他的健康更重要,他之前就和我说过,您曾救过他的命。”   顿了顿,她又道:“我回来的消息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恳求两位这几天不要说漏嘴了。”   石明焕这才笑了,他和傅东倪短促地握了一下手:“傅将军以诚待人,我自然不会辜负。”   见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季望摸了摸鼻子,更觉得自己是多虑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三人又聊了几句,大多关于裴珩之的病情。   待季望和石明焕走后,傅东倪才拉了个椅子坐到裴珩之身边。   Omega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睡颜看起来格外乖顺,呼吸也轻轻浅浅的,平直的羽睫像两把刷子,黑漆漆一片,随着呼吸几不可见地抖动。   傅东倪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而后是眉眼,鼻子,以及苍白的嘴唇,她又轻轻捏了捏他冰凉的耳珠,最后掀了被子一角,看到他平整小腹上,一道浅浅的疤痕。   痕迹已经很淡,但还是看得她心惊肉跳。   “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就瘦成这个样子?”   傅东倪轻轻地握了下他露在病号服外嶙峋的手背,生怕将人给碰碎了。   她记得送他离开的时候,这双手还是修长好看的。   “快点醒过来吧,荔枝,我需要你。”   傅东倪的声线很低,或许是温柔得有些让人难过,以至于处于意识混沌状态的裴珩之也很轻微地动了下手指。   傅东倪察觉到,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没多久,裴珩之睫毛微颤,眼睛缓慢地睁了开来。   仿佛因着昏睡太久,他的眼神没什么焦距,迷茫地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往旁边转。   “……傅一?”他不确定地张了张唇。   “你真的来接我了!”   在看清楚病床边的人之后,裴珩之淡金色的眸子里一下迸发出光彩,他手肘动了动,似是想撑起来,却霎时落进了一个很紧的怀抱。   这个怀抱,带了些难言的恐慌。   傅东倪搂着他的肩膀,摸到他硌人的肩胛骨,声音比往常轻很多。   她问:“还疼不疼?”   ……   与此同时,监控室内,一双阴森的眼正一错不错地盯着显示屏上两人浓情蜜意的画面。 第68章 狂澜06 6.28   “疼吗?”   傅东倪退开一些, 按了病床的升降按钮,等他半坐起来后,抚着他瘦削的脸, 温和地再度问了一遍。   裴珩之发现傅东倪有些奇怪, 她的语气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他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如此珍视,怜惜, 全心全意。   “不疼。”他缓慢地眨了眨眼, 很轻地摇头。   “你什么时候来首都星的?”裴珩之问。   “刚来不久。”   傅东倪取了帽子, 放在一旁的储物柜上, 又给裴珩之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季二说你睡了好几天。”   裴珩之接过水杯,轻抿了一口润嗓子, 目光始终投落在她身上。   难得没穿军服,一身黑色的冲锋衣将她整个人衬得愈发冷肃沉郁,乌黑的发梢微微卷翘, 浓得仿佛被暗夜一层一层地浸泡过。   他想,从厚朴星到首都星, 本来就要花费快两天的时间, 何况他走之前还正值战事。   这样一算, 他确实睡了好长时间。   “傅一, ”裴珩之身体还有些乏力, 他看着傅东倪在床沿边坐下, 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有些担心地问,“我们赢了吗,还是说厚朴星那边的事并没有彻底解决?”   可问完, 他又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   如果没有解决,以傅东倪的性格又怎么会这么快来找他呢?   虽说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她,的确让他觉得惊喜。   “我不知道。”   破天荒的,傅东倪眸中闪过惘然,她抱住裴珩之,一只手横过他腰间,脑袋搁在他胸口,呼吸很重,满身都透着凛冽:“不知道是我们赢了,还是输了……我觉得很没意义,也很没道理。”   她断断续续地,和他说了厚朴要塞发生的事,省略了卡流斯星的那部分。   “我就是想见你,”傅东倪阖上眼,“只想见你,别的什么都不想管了。”   听完她说的这些话,裴珩之脑子空白了好几秒,Alpha的手带着冰凉的寒意,隔着衣料侵袭着他。   她的颓废消沉显而易见,好似从前的意气风发、耀眼骄傲在这分别的几天时间里全都不见了踪影。   “傅一……”   裴珩之喊她,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在抖。   在生命面前,所有的安慰都是苍白而无力的,他相信傅东倪总会走出来,但这种事经历一遍又一遍,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裴珩之眼睛里有水光,就像傅东倪第一次为他失控的那个晚上,他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术后遗症,也许此刻的情绪比那个时候还要汹涌。   蕴在眼眶里,眨一下,掉一串,像星星一样。   傅东倪感觉到他的颤抖,干脆手臂撑在他身侧,直起身来,注视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半晌,见他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不由叹口气,安抚性拍了拍他单薄的背:“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就是因为你不能哭,所以、所以……”裴珩之鼻尖都是红的,原本白皙淡雅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他抬起朦胧的眼睛,揪着傅东倪肩膀的衣料,抽噎着道,“我帮你哭。”   哭出来,就好了。   这是安慰情绪压抑的人常常会说的话。   但并不适用于傅东倪。   小时候傅蕴就开始教她坚强,摔倒了要自己爬起来,受伤了不准喊疼,能先流血绝不先流泪,倒不是因为什么哭是弱者的表现,而是因为眼泪这玩意儿,太容易让对手猜到你在想什么。   后来她入伍一路晋升上将,更是如此,指挥官是军心,也是后盾,没人会想看到她泪流满脸的那一面。   而“我帮你哭”这四个字,是傅东倪第二次听到了。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整张脸都哭皱起来的裴珩之,明明这人并不是脆弱的Omega,傅东倪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安静了至少十秒,也或许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荔枝,别哭了……”她单手撑在枕头上,倾身靠过去,指腹摁了摁他挂在睫毛上的泪珠,目光灼灼地开口,“你是不是早就……”   裴珩之深吸了口气,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她的话音却又戛然而止。   “早就什么?”他抿了抿嘴巴,睁眼望着她。   “没事,以后再问你。”   傅东倪眉梢微动,眼眸垂下去,白炽灯勾勒出她侧脸利落的轮廓,像涂了一层滤镜,让人移不开目光,也朦胧了这人本就难以分辨的情绪。   裴珩之蹙眉,浅淡的眸子还带着微红:“哪有你这样吊人胃口的?”   傅东倪笑而不语,她像是突然间心情变得很好,心血来潮一样问:“如果我送你一点儿浮夸的东西,你会喜欢吗?”   裴珩之怔了怔:“怎么突然想起送我东西?”   傅东倪翻下床,箍着裴珩之的腰和腿弯将人往另一边挪了挪,又脱了鞋蹭上去:“很早就在计划了,刚才问过季望,才知道快完工了。”   单人床这么一挤,两人手臂挨着手臂,腿挨着腿。   裴珩之干脆侧了身子,拨开她冲锋外套的领子,下巴搁在她肩窝上:“有多浮夸?”   “很浮夸,”傅东倪想象了一下,诚实回答,“也很显眼。”   顿了顿,她也侧过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我送的,要不要?”   裴珩之说不出来不要。   他身体毕竟还虚弱,没过一会儿困意就袭来,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傅东倪在吻他的眼睛,嘴唇扫过他的睫毛,沿着两条浅淡的泪痕,一点点地亲,她的唇很冰,冰得他下意识觉得心疼。   -   第二天石明焕很早就出现在了医院。   傅东倪下楼抽烟去了,石明焕给裴珩之做完例行检查后,他观察着裴珩之的状态,笑道:“傅上将来陪你,你精神一下子变得好了很多呢。”   裴珩之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唇。   手术前,他还以为又会经历和小时候一样的治疗折磨,没想到这次竟然很轻易就康复了。   也因此,他内心深处打消了些对石明焕的恐惧:“石教授,我还有多久能出院啊?”   “你想出院了?”   石明焕将一粒药片递到他手边,而后又要去端热水。   裴珩之连忙起身:“我自己来就好。”   他端水喝了药,想了想,还是道:“我想快点出院,或者你开好药给我,我按时吃就行。”   石明焕收药盒的手一顿,表情有一闪而过的不悦:“一定要这么快走吗?”   裴珩之恳声回答:“厚朴星那边的情况不太好,傅一肯定还牵挂着,我想陪她一起回去。”   石明焕站在床沿边,轻飘飘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叹着气点头:“我明白了,等我想想办法。”   停顿两秒,他喃喃自语似的重复:“会有办法的。”   到晚上的时候,傅东倪才堪堪出现,这支烟抽得有点久了。   期间裴珩之想下楼去走走,只是刚出病房门,一名医生打扮的男人就出现在门口,语气委婉但态度坚决地拦住了他:“裴先生,您现在不宜出现在公众视野,身体也尚未完全康复,还请您回病房休息。”   裴珩之以为是季望派过来保护他的人,于是没让人为难。   傅东倪回来的时候,裴珩之刚睡醒。   正揉着惺忪的眼睛,病房门被人敲开,Alpha站在门口,低声叫他:“荔枝。”   他偏过头,看见傅东倪换了身较为正式的衣服,紧身马甲和女士西装,衬得她腰线匀称,有种禁欲的性感。   而她手中捧了束鲜艳欲滴的玫瑰,慢慢地向他走来。   裴珩之从讶然中回神,心念微动,低头看着塞到他怀里的玫瑰,想起些什么:“你昨晚说的‘浮夸的东西’就是指这个吗?”   “不是,”傅东倪笑了笑,“玫瑰只是附带的。”   裴珩之这下是真有点猜不到她想干什么了,于是低头嗅了嗅玫瑰的清香,一副爱不释手的表情:“附带的也这么漂亮。”   傅东倪不愿意让玫瑰喧宾夺主,她掰开裴珩之的手,将玫瑰放在病床边的置物柜上,在他蹙眉不满之前,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丝绒盒子。   尾指一勾,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戒指。   一枚,镶嵌着硕大一颗“星银”的戒指。   “回厚朴星之前,我问过季望,送什么戒指能表达我的诚意,他说‘星银’就可以。”傅东倪慢吞吞地说,“戒指我补上了,是我送的,以后都戴着好吗?”   不等裴珩之回答,傅东倪执起他的手,将戒指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不给他任何迟疑和反悔的机会。   沉甸甸的一颗,闪着璀璨的光芒,是用金钱堆砌起来的诚意。   这样的重量,哪怕是对于他们这种从小见惯名利场的人来说,也是一笔价值不菲的支出。   一想到这枚戒指的价格,好好的气氛霎时发生了些微妙的改变。   裴珩之仰头望着她,清雅的眉眼染上了些避不开的俗世的味道:“傅一,没估错的话,这戒指应该都值一套中心区的庄园了,你哪儿来这么多现金买戒指?”   据他所知,傅东倪的大部分资产都用来填补对厚朴星的建设了。   傅东倪笑意一僵:“……”   裴珩之声音很轻地问:“是要我猜的意思吗?”   傅东倪:“…………”   气氛僵持几秒,傅东倪率先败下阵来,她神情有些不自在,掩饰性轻咳一声,含糊出声:“借的。”   裴珩之:“?”   傅东倪:“管季望借的,分期付款。”   裴珩之眉毛挑了一下。   傅东倪略带紧张地瞥了他一眼,试图解释:“买大点不好么,一眼就能看到了,我不希望再有人质疑我们的婚姻。”   事实上从傅景州那个小鬼在晚宴拽着她和裴珩之的手看戒指后,她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正好回来首都星,现在把这枚戒指给他戴上,刚好合适。   “你记住了,”傅东倪干脆欺身上去,贴在他耳边,像在说情话一样,“是我送的,你要一直戴着它。”   她的气息喷薄在他耳廓,引起酥麻的一阵。   裴珩之被她蛊惑,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抱她的腰,用一种承受的姿势,去讨她的亲吻。   傅东倪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顺势低头和他接吻。   温软的触感久违而生动,她尝到他湿润的舌,带着荔枝淡淡的甜味,随即眸光一暗,缓慢地舔.舐他上颚的敏.感神经。   裴珩之的身体果然开始好起来,面上不再毫无血色,被她逗弄,脸颊还有薄红晕开。   静得针落可闻的高级病房里,渐渐有信息素弥漫。   裴珩之察觉到傅东倪今天格外情动,水汽的味道没有任何收敛,浓烈得让人头晕目眩。   他听到她半跪上床的声音,马甲和衬衫的纽扣被一颗颗解开。   裴珩之全身发软,颇有种呼吸都被她掠夺的意思,他以为傅东倪是太久没碰他了才这么急切,潜意识自动忽略了周遭的环境。   “傅一,”他喉结滚动,低声问她,“你很想做吗?”   傅东倪很清晰地“嗯”了声,凝着目光看他,而后在他水湿的眼睛里,抬手扯起那床被褥,盖在了两人身上。   瞬间隔绝了所有的光亮与视线。   拱起的被窝里传来很轻微的声响,辨别不清,唯有喘息声声加重。   然而不过两分钟,病房的门却被人砰砰敲响。   傅东倪没管。   下一瞬,房门被一脚踹开。   “干什么你们!”   一只绷着青筋的手猛地掀开薄被,傅东倪下意识护住裴珩之,一扭头,瞧见石明焕怒不可遏的脸。   傅东倪的外套扔在了床下,这会儿被他踩着,留下好几道脚印。   她平复了下呼吸,眼底有惊诧和被打断的不耐烦,语气倒还是礼貌而克制的:“这么晚了,石教授这是?”   石明焕不由分说地把傅东倪从病床上扯下来,他表情阴沉,近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不过顺路来看看珩之的情况,没想到就撞上……他并未完全康复,还不能有任何性/行为!”   裴珩之身上的病号服除了领口开了点,几乎都是齐整的。   反观傅东倪便狼狈许多,衬衫的衣摆松松垮垮,露出一半的肩膀。   傅东倪抿着唇,慢条斯理地将扣子又一颗颗扣回去:“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哑着声音道:“接下来我会注意的。”   然而石明焕听到这话毫无反应,依然警惕地盯着她。   他是Beta,对Alpha这种生物有天然的不信任。   傅东倪被看得有些尴尬,只好再退一步,指了指他脚下的外套:“能麻烦石教授抬个脚么?”   她说:“我拿根烟,出去抽。”   石明焕看着她捡起外套,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而后安抚性看了仍处于呆愣状态的裴珩之一眼,快步拉开了房门。   夜风拂面,吹皱小池塘将圆未圆的月亮,流动着不动声色的料峭寒意。   傅东倪站在角落,清光披在她身上,将她高挑的身影拉得很长。   一根烟燃尽,她用一款落后而老旧的通讯器,拨了个号码。   嘟嘟声后,坐在池子边的人唇边勾起一抹很淡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掐灭猩红火光,说:“可以行动了。”   片刻后,又补充了句:“帮我将公寓里的星星瓶一起带过来。”   -   厚朴星。   杨星梧收了通讯,将傅东倪的信号传达下去,随即整理了下着装,扣响了领主庄园的大门。   傅东倪在银河失联后,帝国绝大部分人都打心底觉得她回不来了,至此厚朴星大乱。   要塞技术员的追责,平民们战后的安抚,伤亡整理报告等事情都需要人来做,杨星梧压根顾不上这些,在她组织人搜救傅东倪期间,厚朴星领主穆舒趁乱笼络人心,收获了一大批追捧。   等到相邻边区的少将赶过来接手琐事,杨星梧才回过神去扣押穆舒,没曾想却遭到了民众的极大反对。   更有满天飞的舆论,造谣她此番举动是为了夺权。   杨星梧在舆论的压力下,不得不放了穆舒,因为除了白焰的说辞外,她没有任何可以指控穆舒的证据。   虽然穆舒被扣押过,但她不仅没有记恨杨星梧,反而对杨星梧抛出了橄榄枝。   为谁做事不是做事,她堂堂伯爵大人,能给出的好处,没道理还比不过一个傅东倪。   所以在看到杨星梧找上门的时候,穆舒并没有太惊讶,优哉游哉地坐在别墅客厅的沙发上,笑盈盈地朝她示意:“杨副官,请坐。”   杨星梧并不愿意和她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拉拢我是为了什么,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也有条件。”   “哦?”穆舒道,“说说看?”   “你不就想从我这里知道谢漾和白焰两兄弟的下落么,”杨星梧说,“只要你答应以后不再联合席元帅的人为难要塞的将士们,我就先将白焰交给你处置。”   “这算什么条件,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穆舒哈哈笑起来,“要塞是厚朴星的根基,如果他们不做多余的反抗,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动他们呢?”   “记住你说过的话。”   杨星梧不再迟疑,用通讯器联络外面等待的军卫道:“将人带进来。”   白焰很快被两名军卫押到了穆舒面前。   他在看到穆舒时的愤恨远不及看到杨星梧时的不可置信,白焰瞪着杨星梧,咬牙切齿道:“杨副官,你居然骗我!”   杨星梧沉默一瞬,没说话。   反而穆舒笑道:“小白,好久不见。”   白焰面无表情道:“别用这种口气叫我,我嫌恶心。”   穆舒被他呛声,脸色僵了僵:“这么多年,怎么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呢,就不能乖顺一点?”   “就你这种欺世盗名的垃圾,我乖你爹的顺!”白焰冷笑一声,看着穆舒敦厚的笑容逐渐敛下,他骂得愈发狠,“你恶意破坏要塞空防系统引来虫族,在系统里植入病毒攻击傅上将的战舰和机甲队,利用席延的势力和舆论控制厚朴星,你做了这些,还以为没人发现吗?”   穆舒彻底笑不出来了,她死死盯着他:“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在我手里。”   白焰挑眉:“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么?就算你今天杀了我,我也还是要骂,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直到你受到制裁!”   “做了又如何?”穆舒也懒得装了,不以为意地冷哼,“现在整个厚朴星唯我是从,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说着,她朝旁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拿枪来!既然你想死,我这就送你上路!”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被军卫押着的白焰,却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他微微弯唇,朝杨星梧掠去一眼,在看到她拿出录音笔的瞬间,蓦地低笑出声。   穆舒压根没反应过来,已和她的随从一起瞬间被人一把按在了地上。   白焰眸光潋滟,瞳仁漆黑,直接掏出一把枪,抵在了她脑门上,粲然一笑:“好啊,我送你上路。” 第69章 尾声01 6.29   冰冷的枪口抵在额头上, 让人不寒而栗。   穆舒下意识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她喉咙阵阵发干,观察了下周围, 见只有他们四个人, 心思一动,便道:“你们要在这儿杀了我, 一个都别想走!”   “杀你?”   白焰抓着她的衣领,膝盖朝着她的肚子狠狠一顶, 在听到她惨叫出声时, 他将枪转了个方向, 居高临下地用枪托劈在她后颈:“我又不是垃圾处理中心, 放心——”   穆舒昏迷前,听到他鲜艳的唇微动:“自然会有人来好好处理你。”   别墅里四人刚将穆舒和随从制服, 外面也很快传来步伐整齐的脚步声。   一区机甲队的队长在屋外吹了个口哨:“杨副官,穆舒的这些狗腿子我们全都收拾好了!”   杨星梧紧绷的脸流露出一丝笑意,她也大声应道:“收队!”   说完, 她又叫来几个军卫将被打晕的穆舒绑起来带走,而后朝白焰弯腰致谢:“多谢白先生配合, 接下来还得请白先生带着兄长一起和我们去首都星一趟。”   白焰连忙托了她一下:“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我一会儿就回去和我哥说。”   顿了顿, 他指尖微动, 状似不经意地问:“杨副官, 傅上将她……还好吗?”   闻言, 杨星梧微微一愣, 而后爽朗笑开:“将军一切都好,就等着我们过去找她呢。”   有了这句肯定的话,白焰这些天一直处于紧绷的心脏终于稍稍放下了些, 他由衷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杨星梧安慰道:“白先生别太担心了,将军说首都星那边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庭长和审判员这些晏部长都暗中确认过,起诉书和证据整理也都准备好了,只要谢先生安全抵达首都星,陛下就会立刻派人逮捕席延、褚云阳、林萨等人,在此之前不会放出一点风声。”   “好,”白焰点点头,眼神漆黑,“那我就先回去做准备,接下来……就在首都星会和了。”   -   上次罗斯跃迁点发生的事给他们敲响了警钟,这次为了防止席延再度使坏,他们决定兵分两路上首都星,杨星梧领着穆舒和大部队走明,白焰带着谢漾和一队精兵走暗。   穆舒用来吸引席延火力,席延为了封口穆舒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样一来,谢漾的处境则会安全许多。   果不其然,从厚朴星到首都星的一路,席延当真为了封口穆舒开始蠢蠢欲动。   期间杨星梧那边遭遇了一次杀手袭击,穆舒当场毙命,但没等席延舒口气,当晚穆舒遇刺的消息就在整个星网上沸腾了,伴随着发酵的还有一段穆舒认罪的录音,里面清晰提到了席延的名字。   本来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但由于从穆舒这个刚被灭口且拥有两幅面孔的领主嘴里说出来,由于眼下微妙的局势,或许还由于满身荣耀的帝国上将仍然生死未卜,所以席延和林萨的武器集团、褚云阳的A区警务总署,近些年横行霸道的行径被许多热心市民扒了个底朝天。   星网上全是铺天盖地声讨席延的声音,这些新闻和帖子越是删,新的冒出来越是快。   民众的思想是禁锢不了的。   席延要瞒的事情愈多,手上沾染的鲜血就愈多,露出来的破绽也就愈发的多。   网络腥风血雨,席延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迫不得已之下,他拨出了一个并不常联系的号码。   石明焕抵达元帅府邸时,还在不断低头看通讯器,以此确定病房里的裴珩之正安静沉睡,没有任何异样。   茶水上来,他率先开口:“有事就说事,我这边很忙,我的病人不能离开我。”   席延见他这不慌不忙的态度,有点不是滋味道:“石教授,现在帝国上下可都在质疑咱们,您倒是一点儿也不急。”   石明焕狭长的眼睛微眯了眯眼,锐利而冰冷地盯着他:“被质疑的是你们,不是咱们。”   “好一个撇清关系的你们,”席延双手握拳,似笑非笑道,“如果我们出事,石教授就真能独善其身吗?”   “席元帅,”石明焕冷淡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早就劝过你了,凡事低调一点,是你太急功近利,背人接连不断抓到把柄。”   “所以今天请您来,不正是为了商讨如何填补这些过错吗?”席延语气不善,目光扫过石明焕平和的脸,“要没有我们,你那些信息素研究应该也搞不下去了吧?”   石明焕听出他话语里的威胁,唇紧紧抿了抿,他眸子低垂,闪过些微阴鸷,抬起头来时却一下消失无踪:“事情不是还没到最后一步么,你乱什么阵脚?星网上这些猜测并不能定你的罪。”   “可我受不了了!”席延怒道,“我不喜欢这么被动,我要召集驻地军官的所有兵力,逼晏沛退位!”   石明焕轻笑一声,盯着他:“席元帅这是铁了心要造反了?”   “我不过顺应时代潮流而已,倒不必用‘造反’这么难听的字眼?”席延冷哼道,“晏沛那个位置,也该换我去坐坐了,所以还请石教授支援我大量的INM527,有了它,我便已算成功了大半。”   就在石明焕犹豫思考之时,席延的通讯器猛地响起。   他拧着眉头接起来,刚才的壮志没撑过两分钟,他的脸色就变了:“你再说一遍,谁被控制了?!”   等挂了通讯,石明焕内心莫名涌上些许不安:“发生什么事了?”   席延整个人瘫软在沙发,扶着额头,难得颓丧:“我这些培养起来的驻地指挥官,他们大多都是首都星的人,可刚才我的副官告诉我,晏初动作比我快一步,她着人控制了那些军官住在首都星的各个家属,驻地军官全部都婉言退缩了。”   越往下说,他越是怒不可遏:“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枉我一手扶持,他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傅蕴在的时候就一直看不上我,她的女儿竟然也是如此!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们傅家的一个个都死了,我还是赢不了!”   听到这话,石明焕也有些坐不住了。   他沉了沉眼,面无表情道:“如果我说,傅东倪没死呢?”   席延一惊:“你这话什么意思,哪儿得来的消息?”   “这几天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什么都没干,也没机会去……”   说到这儿,石明焕想到什么,迅速低头,打开通讯器的监控画面,病床上的人侧躺着,只露出半个脑袋,一头标志性的银发很是瞩目。   可越看,他越恍然发现,裴珩之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没动过了。   一瞬间,莫大的惊怒笼罩下来。   石明焕不顾身后席延的呼喊,拔腿就往医院的方向赶去。   到了医院,推门一看,病床上哪儿还有裴珩之的影子!   石明焕脸色铁青,再度打开通讯器,里面的画面丝毫未变,同样的高级病房,同样的摆设,同样的玫瑰,而这束玫瑰,好巧不巧地遮住了墙壁上每间病房置物柜上方的床号数字。   与此同时,病房里洗手间里传来“呜呜”的挣扎声。   他快步打开洗手间的门,只见原本伪装成医生看守裴珩之的几名保镖,被人用极具技巧性的捆绑方式扎成了一堆,其中一人似乎刚从昏迷中醒过来。   “好好好……跟我玩儿金蝉脱壳……”石明焕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傅东倪,你真是好样儿的!”   通讯器不停地响,全是席延打过来的。   石明焕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尽数敛去,他接起通讯,不再有任何犹豫,微笑着道:“席元帅,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反败为胜,你想尝试吗?”   几分钟后,石明焕收了通讯。   他走出病房,望着绵延万里的城市闪烁的灯火,儒雅的面容上染上一抹病态的狂热。   “珩之,我相信你会主动回来找我的。”   “总是如此,不是吗?”   -   杨星梧带领的部队抵达首都星时,已是黄昏时分。   和白焰等人会和后,军队在晏沛的指示下,进驻了首都星的军事驻扎基地。   将闲杂人等全部清理,确保安全性之下,杨星梧才去晏初家里接刚从石明焕监视下脱身的傅东倪和裴珩之。   见到傅东倪的瞬间,杨星梧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到了基地后,傅东倪更是瞬间就被一拥而上的将士们包围了。   战场上面对生死时眼睛都没眨过的军人们,这一刻却一排排站在那里,全都红了眼眶。   傅东倪不喜欢这种煽情的场面,目光扫过一圈,玩笑道:“都哭丧着脸干什么,我这不还没死吗?”   杨星梧揉着眼睛,辩驳道:“我们这是高兴的!高兴!”   傅东倪啧了声,偏要煞风景:“还有一场硬仗等着要打呢,现在高兴会不会太早了点?”   然后换来的全是一片不满和抱怨的声音。   不过那股伤感的气氛倒是因此被冲散了。   傅东倪和这群人笑闹几句就收了势头,拉着裴珩之住的地方走,他身体差不多都恢复了,但今天发生的事已经够多,她不想让他太累。   同时吩咐杨星梧:“让大家都回去整顿整顿,晚上召集起来开个会。”   只是话音刚落,转头便从基地的另外一边看到了局促而来的两个人。   谢漾看见傅东倪,下意识觉得警惕和惧怕,白焰则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跟木头桩子似的。   傅东倪嗤了声,用舌尖顶了下后槽牙,淡淡移开视线,偏头去看裴珩之,见他脸上没什么异样后,她才开口征求他的意见:“可以等我一下吗,我有点事问谢漾。”   裴珩之蹙了蹙眉,虚虚拉了她一把:“傅一,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傅东倪打断他,按了按他的手背,“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便松开手,大步朝谢漾走去。   傅东倪不笑时,眼神凌厉得有点让人不可逼视,谢漾甚至不敢抬起头,惶恐无措时,白焰很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哥,别怕。”   傅东倪在谢漾面前站定,声音很淡地问:“知道法庭上要做什么吗?”   谢漾不自觉握紧拳:“……知道,我会如实交代。”   “临阵叛逃,出卖军情,你承认了真相,同样可能会被宣判死刑,”傅东倪目光锋锐,“即便是这样的结果,也要如实交代吗?”   “……要。”   谢漾额头上冷汗直冒,许久,才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地说:“我一定会做好这件事。”   “好。”傅东倪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我就再相信你最后一次。”   对方尾音坠地的瞬间,谢漾咽了咽口水,浑身紧绷的肌肉这才放松了下来。   傅东倪走回裴珩之身边,亲昵地揉了下他柔软的头发:“折腾一天,累不累?”   “我很好,”裴珩之抬起眸,“倒是你,这么多天都没睡好吧?今晚不是单人床,可以稍微睡个好觉了。”   两人渐行渐远。   片刻后,谢漾看了眼傅东倪牵着裴珩之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身边眉眼漆黑的白焰,顿时又觉得嗓子眼都是苦的:“小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傅东倪现在……”   “但是没有如果。”   白焰推着他的肩膀,往反方向走,他弯着唇道:“我明白的。”   残阳拉长了两人的身影,和身后另外的两条影子像是平行线。   快要进屋时,白焰脚步微顿。   他回头望着天边郎朗艳阳,眼睛被光刺了一下,他轻抬手遮在眼前,低喃:“是啊,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   晚上的时候,裴珩之正在浴室洗澡。   傅东倪从杨星梧那里拿到了她从厚朴星带来的星星瓶,比起亲口去问裴珩之,她觉得有些事自己去发现似乎更好。   这个星星瓶,她从没打开过。   因着保存得很好,上面没有沾染一丝灰尘。   里面的星星,都是某个人亲手折的,一颗一颗,混着心酸和眼泪的爱而不得。   傅东倪盯着星星瓶,不由想,裴珩之到底从多久开始,就喜欢她了呢? 第70章   还未到深秋, 但由于基地偏远,夜雾浓重,窗户边缘凝起一层薄薄的水珠, 树叶落尽的枝丫在暗色中泛着模糊的影。   黑幢幢的一片,通向充满想象的、未知的隐秘地带。   星星瓶的盖子上系着蝴蝶领结, 还有丝线缠绕,看起来很不好解开。   以前傅东倪偶尔也心会血来潮, 想为这些星星换一个更大更好更不易碎的瓶子, 但她怕麻烦,一看到这些丝线就消退了拆开的想法。   叠星星的纸沾有金粉,多年依旧未褪颜色, 蹭在傅东倪手上, 像是第二道考验。   不过和裴珩之结婚后, 她的耐心变得很足够,足够她现在热切渴望着一点点打开这些封印。   傅东倪拆开一颗星星。   沿着尾部的纸条一路往上, 是裴珩之工整隽秀的字迹:   “傅同学,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久了。”   傅东倪怔怔看着这一行字,平静地呼吸着——她自以为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展开星星的手指却还是很轻地颤了一下。   她很珍惜地将纸条放在床被上, 把上一秒对于“很久”的定义, 往前挪了一点。   傅东倪又去拆第二颗星星。   “想问你, 为什么高中毕业的同学录, 你给别人写了八个字,给我只有两个字?”   “我可以当做,你还欠我六个字吗?”   “算了,两个字就两个字吧。”   傅东倪细细回想当时的场景。   她给别的同学写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太清, 但不出意外,应该都是类似于“天天开心,万事如意”这种千篇一律的敷衍祝福,至于给裴珩之的两个字,她倒是隐约记得。   去办公室给老师送鲜花的时候,她听到老师们在谈论裴珩之的事。   说是裴正打电话来,让老师们一起劝一下裴珩之,改变他考帝军大的想法,必要时可以采取强制手段,毕竟以裴珩之的成绩和家庭背景来说,星大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时她并不清楚裴珩之为什么想考帝军大,只觉得这种无法选择的人生有点令人窒息。   尤其是……还没有一个人支持他。   所以回来后,正好裴珩之递过来同学录,她就干脆给他写了个“加油”。   原本还想添一句“祝你得偿所愿”,但在和他并不熟的情况下,用这种容易引人误会的祝福语并不太好,于是她在逗号之后,又收了笔。   裴珩之一笔一划的隐晦字迹像一颗颗酸糖,也像一颗颗炸.弹,傅东倪一颗颗地拆。   “毕业的暑假,我去了月吟寺,听说这里的高僧很灵。”   “我在开过光的木牌上写了你的名字,希望傅同学永远开心。”   “月吟寺的星星好漂亮,想去银河摘一颗给你。”   “你看到了星星,会不会想起我呢?”   ……   “月吟寺的高僧好像是骗人的。”   “我听了两个月的经,已经整整一个假期都没看见你,可我还是好想你。”   “忘不掉你,怎么办呢?”   ……   “傅同学,我也考上帝军大了,和你一个学校。”   “军训的时候见到你,你又长高了。”   “今天你从我面前走过去,你好像……已经忘记我了。”   “你真的忘记我了。”   “荔枝果茶,你喝了吗?好喝吗?”   “机甲比赛拿了第一名,真厉害,你一直都是这么厉害的人。”   ……   “月吟寺果然是骗人的,没能让你永远开心。”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大三这年就好了,如果我能帮到你就好了。”   “我真没用,连阻止那些人说你坏话都做不到……”   “还有我在呢,傅同学。”   ……   “我可能比我觉得的更喜欢你。”   “可以离开,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但要再见。”   “傅东倪,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即使你永远也不知道。”   傅东倪拆开整个星星瓶里唯一的一颗红色星星,像心脏一样的红色,像落霞、岩浆、玫瑰、糖葫芦一样的红色。   他在里面写着:   “希望……傅同学有一天也能喜欢我。”   傅东倪静静地看着这些解开封印的告白。   她想起来在秘密倾述馆时,对面那个将星星瓶从玻璃墙的另一头塞过来的陌生人。   傅东倪那时还没说话,那人就哭得一塌糊涂了。   玩偶头套和变声器都藏不住他的哽咽声。   她问他为什么哭,他回答说他在帮他喜欢的那个Alpha哭,所有的伤心难过、孑然消沉,还有命运的公平与不公平、真相与理想,她哭不出来,所以他就帮她哭。   忽地,浴室里传出窸窣响动,紧接着浴室门被拉开。   记忆中那张模糊不清的玩偶脸,和不远处银发湿漉,眸色浅淡的青年渐渐融合。   “傅一,你之前说卡流斯星遇到的那只蛛虫告诉了你一些关于石教授的事。”   裴珩之用毛巾擦头发,系好睡衣的带子,一边问她:“你能具体跟我说说吗?”   当时在医院情况紧急,她也只来得及和他说石明焕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拿虫族做实验,还暗中支持席延,那些被虫族寄生的Beta就是服用了他一手研发出来的INM527,而INM527的原料竟然是虫族的体表腺体。   难怪Beta也能用大量信息素操纵信息素感应机甲,想来这也是近年来席延手下兵力强盛的原因。   个中关系虽错综复杂,但他更想不明白的是这种情况下,石明焕为什么会帮他治疗。   然而等了半天没等到她的回答,他不由偏过头去看傅东倪。   却见Alpha大步走过来。   他以为她要用浴室,刚想让开,傅东倪就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箍着他的腰,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这个吻很激烈,唇齿交缠,满是掠夺的意味。   裴珩之被她弄得有些喘不过气,忍不住“呜咽”了声,双手有点无处安放。   好在她又很快放开了他,声音很哑地喊他:“荔枝。”   裴珩之“嗯”了声,气息有些不稳。   “一定要现在问这些吗?”傅东倪说。   裴珩之不解地盯着她:“现在不行么?”   傅东倪看了他几秒,片刻后,只得轻叹口气,先为他答疑解惑:“去医院找你之前,我还和季二一起去找了你父亲一趟。”   裴珩之惊了一下:“找我父亲?”   “嗯,”傅东倪淡声说,“我需要确定石明焕到底会不会对你造成二次伤害,你父母肯定知道点什么。”   裴珩之:“以我父亲的性格,他不会说吧?”   “那倒是,”傅东倪的手指搭在他的后颈腺体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她似笑非笑道,“所以我用了点非常规手段。”   裴珩之问:“什么手段?”   傅东倪却没说话了。   名义上裴珩之还得叫裴正一声父亲,这种事说出来,她拿不准他会不会产生些不舒服的情绪。   “没关系的,”裴珩之轻轻拉了下她的衣摆,弯着唇,轻声道,“早在和他撕破脸那天,我就已经不对他抱有任何期望了。”   傅东倪觉得他这个语气让人心疼,忍不住亲了下他的眼皮,将他的嘴唇弄得很湿,在白炽灯下闪着水润的光,而后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我拿枪抵着他右手,问他这辈子还想不想继续做研究,如果他敢摇头,我就开枪,一枪再一枪,还不交代的话,我再去找你那位妈妈。”   裴珩之愣愣看着她,唇动了动,蓦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傅东倪低笑一声,扣了他下巴一下,“怕我?”   裴珩之皱了下眉,像是很不赞同她这个说法:“我只是在想,他平时不是还挺硬气的么……”   “那只是在你面前而已,”傅东倪嗤道,“我一说录了这段丑态的视频,他害怕真的身败名裂,就什么都招了。”   苏岚刚查出有孕,便和裴正商量着怎么处理掉这个孩子。   是石明焕这个时候跳出来,劝两人将孩子留下,裴珩之出生后,苏岚和裴正都不待见他,甚至由于苏岚孕期劳累,裴珩之一出生身体就不怎么好,三天两头进医院。   石明焕便将孩子接了过去,说他能调理孩子的体质。   等还到裴正和苏岚手上时,裴珩之确实变成了一个身体健康的小婴儿,后来石明焕更是次次救他于鬼门关。   这些多年下来,石明焕要想对裴珩之下手,恐怕早就下手了,只要装作并不知情他勾结席延的事,傅东倪觉得他应该不会对裴珩之怎么样。   何况这种时候,除了搏命,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回到首都星,在见到裴珩之安然无恙的那刻,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于是一边等石明焕帮助裴珩之康复,一边开始计划起来。   席延和石明焕是盟友关系,一损俱损,只要对席延施压,让席延产生危机感,这两人总有碰头的一天。   而那时,就是她带着裴珩之脱身之际。   傅东倪和裴珩之解释这些情况时,将裴正和苏岚的态度弱化了些,确定裴珩之没有任何低落情绪时,她才捧着他的脸,缓缓开口:“说完了正事,该说说我的事了吧?”   “好啊,你想说什么?”   裴珩之觉得两个人杵在浴室门口的时间有点太久了,想去床上躺着,傅东倪却没让,她食指微蜷,半强迫性地让他望着自己的眼睛,斟酌着说辞,缓声问出压抑许久的问题:“你大学时候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我?”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想听到他亲口回答。   裴珩之呆愣了一瞬,没想到她会比他先问出来,视线从她肩膀跃过去,看到床上铺了很多拆开的手折星星。   他霎时明了,有略微的羞赧,也有如释重负。   “你知道了啊。”裴珩之薄唇轻启,坦荡点头道,“是你,一直都是你,我没喜欢过别人。”   傅东倪心脏跳得很快,她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   裴珩之凝滞一下,刚被热水蒸腾过的白皙脸颊开始不由自主地发烫,他喉结微动,抬起眸,眼睛很亮地看着她:“第一次见到你,就开始喜欢了,对不起啊,擅自喜欢你这么久。”   傅东倪继续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过你的。”   裴珩之耳尖攀起薄红,他皮肤很白,眉眼的颜色也很浅淡,身上的一点点变化都很明显,他嗓音有点沙:“那次在秘密倾述馆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了。”   尽管那时傅东倪兴趣缺缺,但他还是同她说,字典里,他最喜欢的三个字应该怎么念。   需要用上牙齿轻轻点在下唇,随即舌尖顶住上颚又松开,最后舌尖再次抵上去,同时鼻翼微缩发音。   傅东倪箍在他腰上的手往里扣了扣,情不自禁地收紧,她从未深想过他喜欢哪三个字。   直到看见Omega微微张唇,缱绻温和地念出她的名字。   “傅、东、倪。”   傅东倪觉得眼睛莫名有些酸热,从高一开学的第一天,到至今为止的十个年头,她都被这人如此珍而重之地放在心底深处,从没有孑然一身过。   休学的路上,送走林霖的路上,去厚朴星的路上。   都有他陪着。   “荔枝,”她勾住他的手,和他掌心贴着掌心,严丝合缝地将他牵住,“同学录还欠你六个字,我现在可以补上吗?”   裴珩之在傅东倪灼热视线的注视下,感觉到心脏一下下撞着胸腔,不要命似的,也不知道如何回头。   她笑了笑,说:“我也很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我也很喜欢你。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