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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报出准确出生时间地点，时间要精确到分。如果不知道出生时间，请先付费做生时校正。”云默赶紧坐回充满安全感的占卜椅，边将小星球发饰系在右手腕上，边清了清嗓音故作严肃地说出咨询开场白。 　　正眼看看来人，中年微微发福，发型妆容精致，颈间绕着一条珍珠项链。云默想当然地开始了经验主义，不必看星盘都能猜到，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来咨询，不外乎就是丈夫出轨、儿女学业问题。 　　女人死盯着云默，朱唇轻启，发出的声音却雌雄难辨、十分刺耳，云默脑海心想，莫不是把聂小倩的姥姥招来了？ 　　在占星APP上输入女人的生辰信息后，云默开始读命盘。一直以来，她的独门秘籍是不等咨询者开口问问题，便选取个人命盘上最明显的特征，铁口直断出一两个性格特征或重大事件。这样一来，咨询者便会完全信任自己，对下一步的咨询及收费相当有利。 　　“您命盘上有日水冲，表示您说话和思维方式都不是您表面所呈现出来的样子……”云默试图赶紧拿下这名咨询者，得意洋洋地报出信息。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云默心一沉，深呼吸之后又再次定焦在女人的命盘之上。 　　太阳和水星处于180°的对冲位置。 　　而在太阳系中，水星是和太阳距离最近的星体，两者之间最大角度为28°，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对冲的相位。 　　云默果断退出软件，又重新进入。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张一模一样的不可能命盘。 　　抬起头故作镇静地看向中年女人，却正对上她那嘴角一抹诡异的笑容。 　　“占星师，应你召唤，我则来之。”依然是那男女双声道同步运作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占星游戏已经为你开启，是成是败，全然在你。或许通关之后，你便可以收获你长期以来一直苦苦追寻的答案……” 　　云默刚开口喊出“姥姥”，中年女人便在眼前凭空淡去消失，只留下刺耳的哈哈哈笑声绕梁不绝。 　　“靠！这是让我干啥？”云默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开始梳理这件怪事的来龙去脉及相关信息。 　　这是要打真人副本？还是星座的？那我这占星师不是拥有了“金手指”？想到那句经典的“来都来了”，云默毅然决定不抱怨、不抗拒地加入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形式的游戏。 　　这时，她注意到腕间的星球发饰在微微发光。把右手端到胸前仔细观察时，小星球忽然膨胀成一个人脸大小的圆盘。这个圆盘看上去是一种类似于电脑终端的工具。黑色的背景之上是一幅太阳系的星图，跟占星所用星图类似。不同之处在于，这幅星图上的日月星辰均在转动，太阳所过之处，黄道星座随之亮起。 　　占星工作室仿佛消融在虚空之中。云默只觉自己形体全无，飞身穿梭在狮子座、双鱼座等黄道十二星座中，又略过带土星环的土星、躺着自转的天王星…… 　　意识重新拉回现实，星球终端里映出了自己那张清汤寡水的脸。 　　云默端着“镜子”左照右照，心想“颜值高心情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请玩家不要来回移动终端，请玩家不要来回移动终端……”圆盘突然发出声音，云默皱了皱眉。 　　原来不是后置摄像头啊。云默把脸对准圆盘，只见几道绿光上下滚动扫描，随后屏幕上一行一行跳出信息： 　　【姓名：云默】 　　【年龄：20岁】 　　【性别：女】 　　【是否符合游戏资格：是】 　　【身份校验码：2222】 　　【测试提示：到门外去看看吧！】 　　【等待游戏测试开始……】 　　【说明：测试未通过的玩家，将被删除所有（含□□、精神）数据。】 　　信息滚动完毕，星球终端暗了下去，随即缩小，又恢复成普通发饰的样子。 　　□□、精神全部删除……这句话翻译过来不就是…… 　　云默心中一凛，首先观察起自己这间小小的占星工作室。椅子后方挂着星月图案羊毛挂毯，桃木占卜台摆放着一捆鼠尾草、几瓶蜡烛、一个水晶球、一个灵摆、一副塔罗牌和一副星座骰子，似乎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 　　测试提示是到门外去看看。云默小心地打开门，面前却不再是沿街人潮汹涌车水马龙的景象。当初开店选址时，特意选在了商业街，就是图个人气旺、赚钱多。 　　面前的商店街还是那条商业街，左边依然是精品店，右边依然是奶茶店，不同的是，正值休息日的下午，别说一个人影儿，连一个鬼影儿都看不见。 　　云默右脚踏出门，随即又顿住，想了几秒钟之后转身回到占卜工作室里。 　　首先脱掉略显滑稽的改良占卜袍，其次想找一件可以称之为“武器”的东西防身。既然是未知的世界，那一定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在工作室里转了一圈，却连类似扫帚一样的东西都没有。 　　最终，目光落在占卜台那一副占星骰子上面。皱起双眉仔细回想“姥姥”的话，既然是占星游戏，那么就带占星骰子。说不定紧要关头，还可以把这三颗十二面体当成物理暗器丢出去。 　　将骰子装进口袋后，云默大步走出占星工作室，走进那一片未知的寂静之中。 　　为了壮胆，她哼起了歌。 　　“不怕不……”怕字还没出口，云默便看见工作室的红木门如同“姥姥”一般神奇消失了。 　　弱弱地哼出没唱完的一句，只剩下一个“怕”字。 　　此时，就如同谁按下了影片的播放键一般，精品店和奶茶店分别跑出来两个人。街上其他角落却仍然一片空寂，云默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鸟鸣山更幽”。 　　云默定睛看了看，跑出来的两个人确实是精品店店主“大波浪”和奶茶店工作人员“小甜妹”。心中松了口气，为在这怪异的世界里看到同类而高兴。 　　然而，当她看清楚站在面前的两人后，刚放下的心又被一根隐形的绳索提了起来。究竟，她们还能不能称为同类？ 　　平日里，“大波浪”格外注重自己的外表，即便是夜晚关店之前才来巡店，也必然带着全脸妆容，尤其是标志性的永不褪色大红唇，让云默一度怀疑她是不是从来不吃饭、不喝水。此刻，她却素面朝天，看上去虽然有些憔悴，却比不化妆时年轻。 　　原来她拥有一对微微下垂眼啊，配上东方人的扇形双眼皮很漂亮……云默想着，又观察起“小甜妹”。“小甜妹”非常爱喝奶茶，据她本人所说，就是因为她喜欢喝奶茶，所以才选择在奶茶店打工。此刻她忽闪着大眼睛，用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盯着自己。 　　“云妹妹！”“云姐姐！”两人同时开口，还好还好，不是“姥姥”的声音。 　　“我店里卖的化妆品全都不翼而飞了！” 　　“店里做奶茶的原料丢了！” 　　两人争先恐后地说着。 　　还未等云默开口，两人已经为先帮谁找东西争执起来。 　　云默静静听了一会，指了指空荡荡的大街开口道；“你俩不觉得今天街上有点奇怪吗？” 　　“街上哪里奇怪啦？我的化妆品丢了才最奇怪，快点先帮我卜算！我现在可是素颜，素颜你知道吗！怎么见人啊……”话毕，大波浪用双手捂住了脸。 　　“姐姐，喝不到奶茶人家会死的！先帮我啦！”“小甜妹”双手拉着云默手臂撒娇。 　　云默心想，这一定是游戏的一部分了！真实的两人断然不会如此幼稚。“大波浪”的店铺有一次失火，她可是补完妆才给消防员开的门。而那“小甜妹”，巴不得给客人杯子里堆满原料，好早早下班。 　　问题是无法确定两人是否是真身。万一两人都是真身，若先选择帮助其中一人，另外一人会不会受到伤害？如果会的话，是外伤、内伤，还是……虽然平日口头禅是“不关我事”，此刻却怜惜起同类来。 　　紧锁的双眉突然舒展开，云默开口：“前天咱仨一起看的电影叫啥名来着？我忘记了！谁先想起来我先给谁占卜吧！” 　　说完这番话，云默敏锐地捕捉到，大波浪的手依然捂住脸，然而透过指缝观察自己的眼睛却暗了下去；“小甜妹”嘴角的笑容慢慢扯平，一直拉着自己的手臂也停止了晃动。 　　两人如同断电的机器人，寂静的世界中又只剩下自己一个活人了。 　　2秒之后，两人同时恢复，异口同声地回答：《星云记》。 　　“好的，我知道了。”云默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摸出占星骰子。两人大概率是NPC了，三人根本没有一同去看过电影。 　　想必停滞那几秒，就是系统在搜索前天上映的新片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游戏系统内存看来不怎么大。 　　云默蹲下来，闭上眼默念问题，然后投出了占星骰子。 　　天秤座，金星，7宫。 　　并不回答两人叽叽喳喳问“这是谁的占卜结果”，云默收回骰子后又投出了第二次。 　　天秤座，金星，7宫。 　　两次的结果完全相同。如果用概率计算的话，结果相同的概率是1/12×1/12×1/12=1/1728，还不到0.06%。云默控制不住数理化走天下的头脑，默默算了算，随后又释然，自从“姥姥”出现之后，也许就该换种思考方式了。 　　分析两次骰子给出的结果，指向很明显，这是天秤座的课题。金星是天秤座的守护星，而7宫是天秤座的原生宫位。 　　然而天秤座课题范围非常广：公平与均衡，爱与美，一对一的关系，自我与合作，犹豫与选择…… 　　究竟要解决哪一个课题呢？云默紧锁双眉，突然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的，不正是选择吗？原来，已经身处课题之中了。 　　没有一种选择是完全正确的。选择一种，就会失去另一种的机会成本。因此，唯一的途径就是好好将那条已选择的路坚定走完。 　　云默挥手打断两人的争吵，清了清嗓子说：“这样，你们俩一组，先去精品店帮助波浪姐找化妆品。我独自一人去奶茶店。” 　　不等两人辩解，云默已经迈开腿走向奶茶店：“骰子说的，两边必须同时进行，不容质疑。”心中暗想，总有NPC想害姐，离你们越远越好。 第2章 　　与和别人合作相比，云默本就更倾向于独来独往。如果是约人出门逛街吃饭，总会有人迟到、有人等待；想去的店铺和餐厅也不相同，总会有人主宰、有人迁就。 　　何苦呢？一个人，像风一样自由，想干嘛就干嘛。 　　但踏进奶茶店时，她还是希望身边有个伴来共同经验这怪异的气氛。 　　店里的四张小桌子均坐满了客人，暂且称之为“人”。每人面前都摆放了一个奶茶杯，杯子均已经见底。 　　十几个“客人”齐刷刷地盯着她，齐口同声喊着：“服务员，上奶茶！” 　　乖乖，这十几个人的音色居然一模一样！ 　　迅速一一扫过“客人”的脸，汗毛瞬间起立，寒意透过毛孔直接灌向身体深处。 　　虽然发型、脸型、服饰完全不同，但是这些“客人”的五官居然也一模一样！ 　　“服务员，上奶茶！”长着相同脸的“客人”们用相同的声音和语调齐刷刷地喊着。 　　云默深呼吸克服了一下密集恐惧症，随后开始环视奶茶店，见右边有一个 　　开放式工作间，于是走了进去。 　　“客人”们的嘴角勾出了相同角度的笑容。 　　原料台上摆着一个超级大桶装奶茶，还有2个刻度分别为500ml和600ml的量杯。 　　终端亮起： 　　【通关任务：请给每个客人送上等量奶茶吧！别忘了给自己也留上一杯。 　　（注意：只有测试关卡才有通关任务提示）】 　　云默进门时便注意到“客人”面前奶茶杯的容量是300ml，心中快速盘出了几种在几个容器之间倒来倒去的操作方法，每做一杯最少都要倒8次。 　　思忖片刻，她抱起超级大桶，向500ml的量杯中随意倒了一点，随后将整桶奶茶倒过来，对准水池咕咚咕咚倒空，心中升起一种资本家向河中倾倒牛奶的罪恶感。 　　完成之后，她两手空空走出操作台。 　　“上奶茶！”和声显然急躁了一些。 　　云默微微一笑：“已经上好了！现在你们每个人都有0ml奶茶，绝对等量。” 　　十几个人定格在座位上，嘴巴都惊讶地张开着。 　　云默冷静地观察周围，心想，天秤座特质，不患寡而患不均。太阳进入天秤座的那一天，就连白天黑夜都是等长的，万一自己一杯一杯倒的时候，多一滴少一滴都会被找麻烦！任务中说了“等量”，每人0ml也是等量嘛！ 　　半晌后，“客人”们的下巴终于收了回去，齐声说：“你给自己留的那杯呢？” 　　云默转身端着量杯走出来，看来刚才的“平均分”问题，已经过关了。 　　“喝下去！”和声凶巴巴地说道。 　　云默都不想便仰头喝了一口，随即呆呆地与“客人”们对视了半分钟。 　　“不可能，你喝的不是原味奶茶！”客人的面容变得狰狞，和声似乎在咆哮，“为什么你没有变成我们的样子？” 　　原来喝了奶茶，就会喜提一张大众脸，云默心想，多亏刚才留了心眼儿，扔了几颗果粒进去，原味奶茶变成水果奶茶。 　　“百分之百，如假包换。不信你们尝尝。”云默小心翼翼地端着那杯水果奶茶，向距离自己最近那桌四位“客人”的空杯子里倒奶茶。 　　倒空奶茶后，云默退回工作间说：“大家举杯，干杯！”话毕她暗叫一声不好！进来的时候，大门明明位于工作间前方。而现在，原大门的位置分明是一堵白墙！ 　　给“客人”们喝不同种类的奶茶，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她本想见情况不对就走为上，现在显然变成了密室大逃脱，搞不好还是恐怖类的。 　　“客人”们同步伸出右手端起奶茶，同步将奶茶在唇边，当然，喉间同步能发出“咕噜”吞咽声的，只有第一桌的四位客人。 　　尝过奶茶后，第一桌的四位“客人”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为首的一名身着格子衬衫、卡其裤，全套经典IT男装扮的人一字一顿地说：“你骗了我们，这不是奶茶。”话毕离开座位，动作僵硬地向云默逼近。 　　另外三人纷纷接嘴：“有芒果味！”“被骗了！”“别人都喝原味，你居然敢喝水果茶？”其余客人纷纷呆坐在原位。 　　云默望着离自己只有不到2米、因愤怒而满脸通红的IT男，右手在口袋里握紧占星骰子，极力把跳到喉咙口的心压回去，准备时刻使出“暗器”。 　　刹那间，她突然意识到，喝过不同奶茶的人，刚才还呈复制粘贴状态，此时正在采取不同行动。就连几个说话的人的声音频率似乎也有所改变。 　　天秤座，金星，7宫。 　　云默的手指再次感受到三颗骰子的雕刻印记。 　　天秤座课题……占星所学知识在脑子里飞速萦绕。 　　一触即发氛围里，她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你们说我倒的不是原味奶茶，有什么证据？” 　　面露凶光的IT男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说：“里面有水果。”第一桌其他“客人”纷纷附和，有的已经站起来朝她逼近。 　　云默想了几秒回答：“为什么不能加水果？水果好吃又有营养！谁规定吃东西一定要吃同一个味道的？” 　　几名能自由活动的“客人”有些骚动，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说：“我……喜欢喝水果奶茶，但妈妈说水果不新鲜。”公司白领打扮的女子说：“大家都喝这个，我就随大流咯！” 　　云默一边观察“客人”动向，一边观察着门口的方向。大门所在的位置依然是一堵白墙，她不死心地握起拳头砸了几下，一阵钝痛沿着指节爬到大脑。看来这里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冥思苦想间，IT男突然回过神一样逼近云默，用尖利刺耳嗓音大声喊：“大家不要被她骗了！她想分裂我们，让我们变成和别人不一样的怪物！” 　　转眼间，所有客人的头都转向了云默。云默眼睁睁看着IT男太阳穴两旁的青筋暴起，眼窝骤然变大，眼里仿佛被滴入一滴浓墨，只见一点漆黑从瞳孔开始蔓延到整个眼睛。用余光一扫，其余客人显然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 　　不能再犹豫了！已被水果的奶茶分裂的人群，再次开始同步。若等到整只眼睛完全被黑色侵占，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怪事。 　　云默飞速掏出一颗占星骰子，闭上眼用十二面体的尖端向IT男的脸奋力刺去。虽然常被说是一个冷静的人，但还是不想见到血肉模糊的景象。 　　一声尖啸响起，云默微微睁开眼，只见IT男捂住脸，赤红的鲜血从指缝中缓缓流出。再瞥向其他人没有遭到攻击的“客人”，果然他们也开始同步捂脸流血，地板上点点殷红。 　　IT男将双手从脸上移开，一把扼住了云默的脖子。云默顿时两眼发黑，舌根不受控制地向外吐，呼吸困难。借助模糊的视线，云默猜测刚才那一刺，大概是刺中了右眼上方，不断流出的鲜血将右眼糊住了。 　　趁着IT男撤回手去擦血的功夫，云默扬起手对着他扭曲变形的脸一阵猛刺，把骰子用成刀子，像开双十一的快递箱一样乱划。 　　小刀飞舞间，以IT男为首的“客人”们停止了一切动作。云默停下动作，大口大口喘着气，观察到IT男脸上的皮肤被自己划得乱七八糟，像老旧的墙皮一般，一块一块从边缘裂开翘起，丑陋无比。 　　第一时间看向门的方向，依然是白墙一堵。有些问题依然需要解开。 　　为什么，这些“客人”服装、发型、性别各不相同，却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灵光一闪。以前咨询过的天秤特质案例被从记忆库中浮现。有“恋爱脑”的大小姐，为了变成另一半喜欢的样子而生生把自己活成另外一个人的；有明明不喜欢呆在目前的朋友小团体，却又装成三观相同口是心非的；也有不想穿格子衫的程序员，在同事的浪潮之下不由得披上同款格子衫的。 　　天秤座特质重的人，喜欢为了维护表面和平而迁就别人、委屈自己。他们的共同点，是戴着面具！ 　　而刚才那一阵乱划，一定是把面具破坏掉了。 　　云默控制颤抖的小手伸向了IT男脸庞。轻轻拉住翘起的边缘，做一次深呼吸之后猛烈一撕，果然没有出现血肉横飞的景象，那是一张□□。 　　面具下面掩盖着另外一张脸。那张脸才应该是他们真正的样子。 　　云默双手并用，一边刷刷撕着其余的人脸面具，一边念念叨叨：想吃啥就吃啥，想穿啥就穿啥，别对别人的评价太上头。一旦上头，你看，变成只会复制粘贴的怪物了吧！ 　　面具皮肤落地，一张张生动的脸庞露了出来，相貌表情各不相同。云默观察IT男的五官，有点像来找自己做过咨询的那位，但又无法确定。 　　正想开口问问“客人”们，水果奶茶好不好喝时，星球发饰再次膨胀成圆盘终端。 　　【天秤座试炼】 　　【完成进度：45%】 　　【所用时间：55%】 　　【可用物品 　　1.占星骰子卜算 熟练度1点 　　物理攻击 熟练度3点 　　2.星币 10枚 】 　　信息显示完毕，终端重新变回发饰。此时，“客人”们全部消失。刚才残留在地上，让云默眉头紧皱的皮肤组织也无影无踪。 　　店内一片平静。而工作台内，各类果肉配料已经装满了容器。云默心想，罢了，“小甜妹”这下又要绞尽脑汁给客人多塞料了。 　　转过头，大门终于出现在它应该在的位置。 　　云默一边开门，一边回忆起终端的提示内容。完成进度，只有45%，说明“大波浪”的店铺也是一个试炼点。等一下，所用时间是55%？也就是说下一个任务量更大的难关，必须用更少的时间来进行？ 　　云默脑海中思绪乱飞，脚下却丝毫不敢停歇，一路小跑向“大波浪”的精品店。 　　玩游戏，她可是认真的，何况还是场夺命游戏！ 第3章 　　还没跑到门前，一眼便瞟到“大波浪”和“小甜妹”两人站在门口。“大波浪”双手抱胸，气势咄咄逼人；“小甜妹”低着头，双手揉捏着奶茶店的女仆围裙。 　　怎么，玩家不到场，NPC无法开始游戏？ 　　“小甜妹”看到云默的身影，小碎步向她跑过来，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汩汩流出眼泪。 　　“云姐，何姐姐她说我胖得像只猪，还要喝奶茶……”“小甜妹”十分委屈。 　　“大波浪”甩了下长卷发，用鼻音重重“哼”了一声：“我何美美活了30多年，好心好意将人生经验传授给你，你还不领情了？你见过哪家爸妈长辈不喜欢孩子中最漂亮的那个？哪个优质男人能看上一个胖女人、丑女人？” 　　云默呵呵一笑，这NPC三观不正。 　　“小甜妹”却在她的攻击下失去了理智。或者说是，出现了BUG？ 　　她绕着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圆形轨迹一圈一圈快走，双手抱头，嘴里反复重复着三句话：“我不美吗？我该放弃奶茶吗？我要减肥吗？……” 　　云默一把拉停“小甜妹”，她显然不属于精品店副本。 　　她好心好意道：“你啊，染上了你们店里客人的通病——因为他人的价值观怀疑自我、改变自我。回店里去吧，奶茶材料都找齐了。 　　“小甜妹”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转身向奶茶店跑去。 　　何美美边头到脚打量着云默，边说：“怪不得能说出那样的话。你是想独自美丽啊！只有别人丑，你才能更美。” 　　云默不置可否。以最坏的恶意揣度别人的，恶意肯定来自她本人。对于老阴阳师、柠檬精们，云默一般会选择“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但现在是在游戏副本里，不仅得听，还得分析，说不定有价值的线索就藏在里面呢。把何美美那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嚼了几遍后，云默在心底记下了一个关键词：外表美。 　　“走吧！赶紧进去找化妆品。你这个底子，化上妆一定惊艳全场。” 　　“对，对。”云默回答着，心中暗想，我不化妆就不能惊艳全场了？ 　　精品店不大。学生文具、各种礼品、毛绒玩具、帽子围巾等把店铺填得满满当当。 　　唯独正对大门的那一个货架，空空如也。 　　“这就是以前放化妆工具的货架了。”何美美说着，嘴角挂上一抹诡异的笑容。“你也看见了，以前这是放粉底液的，那里是唇膏区，底下是眼影和睫毛膏，现在啥都没了。” 　　云默心头一紧，回头看向大门所在位置。不出所料，又是一堵如假包换的墙壁，上面还贴着跟周围墙壁一样的玫瑰花墙纸。 　　幸亏我没有密室恐惧症。云默边想边从文具货架着手翻起。 　　“何姐，你是天秤座对吧？”云默故意发问。之前曾给她看过星盘，群星天秤。 　　“对啊。网上都说天秤座出帅哥美女。”何美美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盯着她，并不着急帮忙寻找。 　　各种花色风格的笔记本，牛皮纸、塑料等材质的书皮，铅笔、橡皮……一点一点翻过去，似乎没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时间，还剩下多少？云默端起右手，对着小星球揉揉捏捏搓搓，却始终触发不了终端。 　　还是尽可能加快速度吧。云默边估算着在奶茶店逗留的时间，边在一堆儿童剪刀和普通家用剪刀中拣出了一把约一个手掌长的不锈剪刀。剪刀刀身细长，尖端呈钳子状。随后，又捏出了一个锋利的小刀片。 　　“这剪刀和刀片，应该不是文具吧？”云默小心翼翼地拿着这两个工具，“是化妆工具吗？” 　　“是啊。修眉毛用的剪刀和刀片。”何美美的笑意浓厚到有些阴郁，“还有其他东西没找全呢。” 　　云默心想，这锋利程度，不仅可以修眉毛，还能割喉呢。不敢冒然把两件利器还给何美美，便随手抓起一个礼物包装袋，将东西扔进去后套在手腕上，转身又走向毛绒玩具货架。 　　一只粉红色的毛绒小猪引起了她的警觉。碰触其他毛绒玩具的时候，是轻飘飘、软绵绵的触感。而试图单手拎起这只半米高的小猪时，她却差点没拎动。 　　双手抱起小猪时，云默听到了小猪身体内部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内心警铃大作。 　　云默定了定心，费力抱起玩具猪走到何美美面前，直视她问道：“你对这只猪，有印象吗？她比其他玩具重多了，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我讨厌碰一切跟猪啊、肥啊、胖啊有关的东西，还是你来处理吧！”何美美厌恶地摆摆手。 　　云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毛绒猪，发现小猪玩具的缝合接口位于头部和脖子之间。 　　掏出袋子中的长柄剪刀“咔嚓”几下，毛绒小猪当场身首异处。雪白的棉花里，几缕寒光从小猪肚子里透出来。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何美美突然一把抢过无头猪，狰狞地扯出住肚子里的全部棉花，将发出寒光的东西举在手上。 　　只见她左手拿出一把扎实的小铁锤，右手举着一柄大马士革钢剔骨刀，面容变得相当诡异：眼窝深陷在器械的冰冷寒光里，颧骨高高耸起，嘴角一直扯到耳根，两颗尖利的虎牙刺着血红的下唇。伴着细高跟鞋“咔”“咔”“咔”的敲击地面声，她正一步一步向云默逼近。 　　这……不应以美丑论人。云默宽慰着自己，努力忽略何美美狰狞的脸庞。 　　“想更美吗？我来帮你。化妆品可是远远不够的哟，所以我把它们全都丢了……”何美美发出的声音不再软糯黏腻，透着冰冷的金属质感。 　　“不需要。”云默再次握紧口袋里的骰子，不动声色道。 　　“怎么可能有人拒绝变美？”何美美用锤子的侧面轻轻划着云默的脸颊，鼻尖几乎贴到云默的眉心，“你看看自己，脸型不够尖，个子不够高，小腿不够细……” 　　“好意心领。虽然没有你漂亮，但我觉得自己已经挺好了。” 　　“怎么可能？”何美美的声音陡然尖利，“没有人不喜欢更美！不信你看……” 　　随着凄惨的尖叫，何美美头部向左侧倾倒至反人类的角度，挥起剔骨刀，削掉了一截右侧下颌骨，血沫骨渣顿时横飞。还没来得及出手制止，又见她飞快扬起锤子“咔嚓”一声敲断了左膝盖，一阵猛砸之后，人瘫坐在地上，在一片血肉模糊的地板上挑挑拣拣。 　　“姐，你找啥？”云默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何美美仔细翻了半天，终于捡出一块颌骨碎片，颤抖着用力插入膝盖伤口处，随后抬起头凶笑：“你看，这样就可以增高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云默皱着眉把腿上的短裤往上拉了拉：“你看，我腿不短。” 　　腿长终究没有获得何美美认证。她趴在地上，拖着双腿向云默快速爬过来，嘴里嘶吼着：“你还需要更细、更高、更长……” 　　云默转身想跑，可是店内太小，何美美又爬得太快。 　　要么占卜一次看看？ 　　她迅速从口袋里掏出占星骰子，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后一把投出。 　　没等看清结果，只感觉右小腿一阵冰凉，何美美的双手已经爬上了她的膝盖，正欲给她做个断骨增高。 　　“何姐，何姐……”云默堆着笑，“我刚才给你丢了个星座骰子占卜怎么变更美，你先让我看看结果，再增高也不迟。” 　　何美美迟疑间，云默飞速拔出小腿，侧身去看骰子，结果是“白羊 火星 1宫”。 　　云默舒了一口气。从投出两次相同结果之时，她便感觉到骰子在这个世界中，除了直接打人，还具有某种特殊能力。再想到奶茶店副本结束时，终端上显示骰子熟练度，有占卜和物理攻击两种，云默决定放手豪赌一把。 　　投出的结果，正是天秤座的对宫白羊座。 　　在占星学中，12星座分布在圆盘上两两相对。相对的两个星座呈180°，既是尖锐的对立，也有通道的统一。 　　当被某个星座的负面特质完全吞没无法自拔，就要从对面星座寻找答案。 　　“占卜结果如何？”星座骰子在沾满血污的地面上微微发着红光，映衬着何美美残破的脸。 　　“骰子说你非常美丽，不需要更美了。”云默想象自己正坐在占卜椅之上，面对着前来占卜的何美美，“你本身就拥有无限勇气和力量，请不必为取悦他人而折磨自己。” 　　骰子突然开始发出强烈的红光，笼罩着何美美。 　　那是白羊座的能量，相信自我的能量，自我意志与存在感的能量。 　　红光越来越强烈，刺得云默睁不开眼睛。 　　周围光线恢复正常时，何美美连人带血彻底消失。云默脑海里闪过一个因老公出轨而卖掉房子也要去多次整容的咨询者。 　　我，给想要我命的NPC，做了星座占卜，还成功了？云默在刚刚投出骰子时，拼命把意念聚焦到在白羊座上，结果真蒙对了。 　　运气好，运气好！云默高兴地分析，这是试炼本，星座单一特质太明显。 　　俯身捡起骰子，它们明明刚刚还泡在血水之中，现在却干干净净。环顾精品店，是往日的样子，化妆品也安安静静躺在货架上。大门就开原来的地方。 　　刚才是幻境，亦或是相同地点的其他位面？那现在又是什么，是现实，还是现实的其他位面？ 　　云默开始期待当推开门时，就能重新见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小朋友拉着氢气球跌跌撞撞地跑着笑着，情侣牵着手讨论要去吃哪家店，好奇的人探头探脑地看向自己的占星工作室，被发现后丢下一句“都是骗人的”…… 　　手轻轻颤抖着扶住门把手，估计勇气用力一推，踏出门外。 　　眼前依然是一个空寂的世界，灰是唯一的颜色，静是唯一的声音。 　　打破失望心情的是突然亮起的终端： 　　【天秤座试炼】 　　【完成进度：100%】 　　【所用时间：102%】 　　【可用物品 　　1.占星骰子卜算 熟练度5点 　　物理攻击 熟练度3点 　　2.星币 20枚 】 　　【说明：试炼报告已放于连接点，请自行取阅。 　　星币商城系统已开放，请在连接点时通过终端进入。 　　通过试炼所用时间超时不会扣取星币。】 　　连接点是哪里？云默思考着。进入这个世界之前，是在自己的占星工作室里。那里一定就是连接点。 　　为什么叫做连接点？连接的是现实与不同位面的世界吗？我要怎样回到现实？带着一连串的疑问，云默快步走回占星室。 　　除了工作台上多了一页纸，其他没有什么变化。 　　云默不死心地打开大门，又关上，再打开，再关上，重复了几次，外面仍然是那个空空荡荡、寂静无声的世界。 　　只有坐回占卜椅上，拿起那份报告。 　　星座游戏副本试炼简报 　　测试者云默，顺利通过天秤座试炼报告。现将结果分析如下： 　　玩家模式：在个人模式与团队模式中极偏向于个人模式。 　　游戏风格：在物理攻击与精神疗愈中较偏向于精神疗愈。 　　性格特征：冷静大胆、当机立断 　　正式副本将根据试炼简报设立。 　　对，刚才终端显示开放了商城系统，该如何进入？云默对着小星球饰物敲敲打打，最终发现用指尖敲击两下便可以激活终端，再敲击两下则变回小星球。 　　终端的首页，除了一格“基本信息”之外，还多了一格“星币商城”，云默点进入星币商城。 　　再点击【食品】栏，只见显示： 　　【土星馒头 5星币 水瓶之水 5星币 海王星蛋糕 25金币 　　木星套餐 50星币 ……】 　　只有20星币，价钱太贵的不需要看。接下去又点击【药剂】栏： 　　【白羊能量初级 1000星币 金牛能量初级 1000星币……】 　　12星座初级能量之后是太阳系中各个星球的能量，都不知道可以干什么用，而且价格贵到让人芳心一颤。 　　应肚子需要，云默重新点回食品栏，选择了最便宜的土星馒头和水瓶之水，一个杂色馒头和一瓶矿泉水瞬间出现在占卜桌上。 　　人饿的时候不能瞎讲究。云默打破了从不在工作室吃饭的禁令，大口嚼起馒头来。 　　这馒头，口感极其粗糙，似乎是用麦麸皮做的。怪不得叫做“土星馒头”，土星也有“贫瘠”的含义。而那“水瓶之水”明明就是平平无奇的白开水。 　　顾不得那么多，谁让自己平时乱立FLAG，从不在工作室吃东西，现在可好，一丁点儿存货也没有。一顿狼吞虎咽之后，终端再次亮起。 　　【请开始休息。星座正式副本任务将于星球系统时间明日早上8点准时开启。】 　　占卜室墙壁上挂着一只老式猫头鹰挂钟，此时表针突然开始转动，转到10:00分停下，才开始滴答滴答地走。云默一下一下数着秒针跳动的节奏，预计这里的时间流逝速度跟现实世界差不多。 　　工作室内没有床，云默只得躺在地毯上，裹着半截黑色袍子缩成一团。 　　身体沉重疲倦却难以入睡，一天的怪事仍有余震，太多的谜团还没有解开。 　　想起商城里的星座和星球能量，云默回忆起《美少女战士》中的经典台词：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美少女战士》是她进入占星领域的启蒙。 　　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比出水兵月的手势：“我代表……”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代表哪一颗星球。 　　她是个没有星盘的人。 第4章 　　终端发出“哔……哔……哔”的声音，将云默从睡眠中拉回来。 　　抬起手一看，星球系统时间显示为8点。终端屏幕弹出提示： 　　【请于10分钟之内进入正式副本（一）。逾期将永久清除玩家所有数据。】 　　云默进入洗手间洗了洗脸，对着镜中自己嫣然一笑，重新扎好头发。昨夜一觉安然无梦，精神十分充沛。 　　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一个人的真实性格才能显露无疑。她把自己面对未知的这份淡然比喻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一个人若没有被什么东西所牵绊，那她一定拥有勇往直前的自由和坦然。 　　洗漱完毕，时间指向8点5分。 　　穷什么也不能穷肚子！ 　　云默双击终端，从商城系统中花光所有星币购买了土星馒头和水瓶之水，填饱肚子后踩着点打开了工作室的大门。 　　开门瞬间，比夏天正午阳光还要刺眼的光芒猛烈袭来，云默不得不闭上眼。 　　睁开眼时，终于不再是一片空寂。相反，这是一个异常忙碌的世界。 　　眼前是一座七八十层高的大厦，大门上方镶嵌着“莫克利股份有限公司”几个大字，身着统一制服的人们从大厦门口匆匆忙忙地进进出出，各个面无表情。 　　云默打量自己，同样也身穿深灰色西装套裙、黑色中跟鞋。心想：出来混终究是要还的。当初就是讨厌穿制服，从银行辞了职。现在可好，玩个游戏还得变回社畜。 　　下意识摸了摸口袋，还好，三颗占星骰子都在。此外，手中还多了一个灰色文件夹。 　　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张通知单。 　　莫克利股份有限公司新员工入职考试通知单 　　2222号应聘者： 　　请于8点30分准时到达莫克利大厦50层会议室，参加入职考试。迟到则不能进入考场，且永不录用。 　　好像谁愿意当上班狗一样，还“永不录用”，强势给谁看！云默心中吐着槽，脚下却向大门快步走去。 　　老阴阳家了。 　　周围人流量非常大，但他们的步速显然都比云默快，云默不禁琢磨起“莫克利”“快”“灰色”的关系。 　　到了大门处，云默正要迈步走进入口，却突然被保安拦下。 　　人群纷纷涌入，只拦住自己是什么意思？虽然长得不错，但是也不至于到拦下来慢慢看的程度吧？ 　　云默边揣测着保安大哥，边展开面试通知单，柔声细语地表示自己是来参加考试的。 　　保安看都不看他一眼，背对入口站立，纹丝不动。 　　云默依然耐着性子：“您好，我是2222号应聘者，来参加贵公司面试，请让我进去。” 　　保安依然充耳不闻。 　　云默走到他正对面，双手举起考试通知单，在距离他双眼不过5厘米处来回晃，加大声音分贝要求进入大厦。 　　保安眼睛都不眨一下，像个木头人。 　　难道说，考试已经开始了？云默思索着，摸出了占星骰子，双手合十后接连投出两次。 　　水星 双子座 3宫 　　水星 处女座 6宫 　　又被自己猜中了，智商真不错。 　　“莫克利”代表水星的英文“Mercury”。双子座和处女座是水星守护的星座，3宫和6宫是它们的原始宫位。 　　看来这是一个跟智力、思维、快速、逻辑等有关的世界了。 　　收起骰子，云默开始猜保安的哑谜。 　　这时，保安突然死灰复燃一般，又从无限涌入的人流中精准拦下两个人。 　　云默看去，是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一男一女，身着同样灰色套装，手拿面试单。 　　男人个高清瘦，眉眼清淡，神情严肃，脖子上挂着一个土星形状的项链。女人长发披肩，媚眼细眉，面露喜色，手指上戴着一个星球图案的戒指。 　　他们一定也是玩家。那项链和戒指，就是他们的终端。 　　难道是情侣档来着？ 　　云默心里涌起一阵激动，她曾以为自己可以孤独终老，然而真正被扔到这样一个世界之时，见到同类似乎成了最幸福的事。即使是当一个电灯泡，也没啥关系。 　　保安又走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当起木头人。 　　云默眼看着声音妩媚悦耳的女人重新上演了刚才自己和保安演过的剧情。 　　高个清瘦的男人眉头紧皱，仿佛在思索什么。 　　女人叹气跳回男人身边，突然注意到一旁呆呆站着的云默，友好地笑了笑说：“这位美女，你也是考生吧？我是方竹，他叫廖星。” 　　“你们好，我叫云默。这位保安似乎在装聋作哑，阻碍我们进入大厦。”云默笑笑。 　　这时，保安突然对着三个人做出机械的动作：先指了指眼睛，再把两只手臂做成了“X”形状；又分别指了指嘴巴和耳朵，摆出“X”形状，接着重新当起了木头人。 　　“他是在说，他是个瞎子、聋子、哑巴吗？”方竹揣测。 　　“明显是假的。他看到了我们才能拦住我们，听到我们说他装聋作哑之后才比出这些手势。”云默分析。 　　“要进入大楼，就得戳穿他的逻辑——他的逻辑中，他是个失聪失明而且不会说话的人。我们要想办法让他说话，或者对我们的话做出相应行动，表示他能听懂。”廖星声音冷静低沉，分析得条理清晰。 　　方竹首先登场，跳到保安大哥面前用嗲嗲的声音说：“保安哥哥，你真的好帅好帅，是我见到过最帅的人。我们要迟到了，可以过去吗？” 　　保安纹丝不动。 　　“你这个瞎子聋子大哑巴，猪狗不如！”方竹换了一种轻蔑的语调。 　　保安风雨不动安如山。 　　方竹又绘声绘色地讲了几个笑话，逗得云默笑出声来，保安依然是木头人。 　　“怎么办，已经8点15分了。进不去的话……”方竹变得忧心忡忡。 　　此时，廖星快步跑过来，刚才他拦住了几个行色匆匆的人，问着什么。 　　“保安大哥，董事长莫克利让我告诉你工作辛苦了，可以下班了。”廖星盯着保安。 　　保安突然像泄了气一般，伸了伸懒腰，嘟囔了句：“谢谢啊，累死了！” 　　随后他突然意识到被骗了，动作定格，惊恐地看着微笑的三人。 　　三人不敢过多逗留，抛下卡在原地的保安，快步走进大厅寻找电梯。 　　云默边走边看着廖星清瘦的侧脸，上前问他：“你刚才是不是去打听董事长的名字了？” 　　“是。但是不出所料，什么信息也打听不到。只有赌一把。”廖星眼睛扫向四周，边寻找电梯边回答。 　　“他啊，可是出了名的高智商！”方竹笑道，“所以我才跟和他一起组队。对了，你怎么只有一个人，是单人模式啊？” 　　“应该是吧。”云默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根本搞不清楚模式规则，只有含糊回答。 　　“没有电梯入口。”廖星低沉的嗓音响起，“你们看那些NPC，涌入大厅之后突然在某个点消失了。而且每个人消失的地方都不一样。” 　　云默盯了一会人群，又细细看向地板说：“地板上有玄机。” 　　三人蹲下来，看到白色的大理石材质地板被分成一个个半米见方的小格子，每个小格子中心都有一个1厘米大小的数字或数学符号。 　　“靠，近视眼一辈子都看不见这鬼东西！”方竹不屑地撇撇嘴。 　　“应该是让我们按顺序在格子上踩出一道算式，得到的结果就是要去的楼层。”云默分析。 　　“我也这样想。但是我们一进来就踩在这片地板上，现在却依然还在这里，所以一定有什么符号表示算式的开始。”廖星回答，安排两个女生分头去找。 　　云默蹲着挪动，观察到格子中心不仅随机分布着1、2、3之类的阿拉伯数字，还有+、√￣、∫、=等符号，奇怪的是还夹杂着少量Ⅷ、Ⅻ等罗马符号。 　　云默思索片刻，拿出骰子，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问题，投出骰子。 　　双鱼座海王星 12宫 　　云默心中有了答案。正要开口，只听方竹在旁边惊呼：“哎呀，这位淡定姐，已经8点25了，你还有心在这里玩骰子！进不去考场，我们任务就失败了！失败了真人也是要凉凉的，你知道的吧……” 　　“起始点是0。”云默打断她的絮叨，“首先找到0的砖块，踩在正中心，应该就能激活算式了。这么大的砖，字却那么小，是留给我们走路找算式的空间。” 　　云默率先找到一个含有数字0的方砖，一脚踏在正中心，接下来从旁边的数字和一堆数学符号中踩出了一个“√144+38=”算式，瞬间移动到了其他地点。抬头一看，楼层导航图中正显示50楼，会议室就在前方。 　　不知道进会议室是否还有其他阻碍，云默决定不再等待廖星和方竹，自顾自向会议室走去。 　　进入会议室比较顺利。不大的房间里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约40岁；另一个是微胖的宅男，看不出具体年龄。两人一看就是玩家，此时正在操作手上的圆形终端。 　　云默找了一张靠边的椅子坐下，激活终端，时间显示为8:29。那一对儿还能上来么？心中怀着隐隐的担心，不时向门口张望。 　　好在当秒针指向12的前一刻，廖星和方竹终于跑进了会议室。 　　方竹一屁股坐在云默旁边，喘着气吐吐舌头：“好险，我这学渣凑了半天没凑出算式来，多亏廖星帮我，差点害他自己也没赶上。” 　　云默微微一笑，侧头看向廖星，却正对上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心想这人可真严肃，估计是那种群星摩羯群星天蝎之类的。 　　廖星微蹙眉头，低声发问：“你怎样知道起点是0的？” 　　云默本不想作过多回答，却鬼使神差般说了出来：“地砖上有少量罗马数字，我自然想到了0的起源。一位罗马学者发现印度人使用0，便积极进行推广。然而罗马教皇认为0不是由上帝创造的，对学者施以酷刑，并禁止使用0。最终大势不可挡，0最终还是被承认使用了。” 　　“你看到罗马数字，就联想到了0？”方竹好奇地问。 　　“刚才你以为我在玩大小点啊？我是在问占星骰子。双鱼座，既是十二星座的终点，又孕育着起点。一切归零，即将从零开始。”云默扬起三颗骰子。 　　“星座骰子，那是啥东西？”方竹转过头问廖星。 　　廖星并不回答，依然板着脸皱着眉给云默点了个赞。 　　本以为对别人的夸赞吹捧早已免疫，此刻云默心中却有些美滋滋。 　　她自诩为“智性恋”，对一个人是否产生好感缘于是否拥有好头脑和高智商。但正因为这一点，大考小考总是雄霸第一名的她始终没什么恋爱经验。 　　这个廖星，除了老派这一点外，看上去头脑还不错。 　　正胡乱猜测着方竹和廖星的关系，只见一个身着深灰套装的盘发女人推门走进会议室。 第5章 　　女人踩着细高跟鞋款款走上主席台，站定后环视会议室一周，突然耸起肩膀捂住嘴巴，用极嗲小女孩的声音说道：“哎呀呀，这一批员工怎么这么差，选上了15个实习生，按时到的却只有5个哎。另外10个人还要不要命了嘛！” 　　方竹身子向云默靠了靠，上下摩擦着手臂说：“这奶音，跟她这张脸怎么都配不上，你瞧我这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还不止……” 　　女人似乎听到了这并不小的音量，脸色顿时发青，周身似乎笼上一层黑雾，一双空洞的大眼睛盯着方竹和云默的方向，一字一字咬出一句话来：“你们两个，是有什么意见吗？” 　　云默把屁股向远离方竹的方向挪了挪，心想这个方竹，本事不大，音量却不小，是“火象三傻”（白羊、狮子、射手）里的其中一傻没跑。 　　方竹也挪了挪屁股，离云默更近了一些，两只细手也攀上了云默的手臂。云默感到她在微微发抖。 　　哦，一定是在害怕女人刚才那句话的语气。刚才还是萝莉音，生气之后嗓音却完全换了个人，像只饥饿的野兽，夹杂着要把人咬碎的愤怒。或者说，像健身房里把铁当成假想敌一边狂举一边大叫的壮汉。 　　女人的目光死盯着两人，云默低下头不回应，方竹抖得更厉害了。 　　“没有意见。我们是觉得您过于漂亮，忍不住惊叹。”旁边的廖星出来解围，谎话说得面不改色。 　　这次换云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种一脸严肃正派的男人，说起哄人的话来真生硬，塑料味儿太浓。 　　但是台上的女人好像很吃这一套。 　　“哎呀呀，这位小哥哥倒是很诚实呢！”女人瞬间又变回了萝莉音，脸上堆满了假笑，“我是本公司HR主管双儿。” 　　“下面就给你们安排考试任务吧。这位小哥哥最诚实，去市场部。胖子和高马尾，你们俩去策划部。戴眼镜的，你去技术部。剩下那个……呵呵呵呵……” 　　“报……报告主管，我……和这个小哥哥是一个团队的。”方竹弱弱地指指旁边的廖星。 　　“什么，你居然和他组队？”主管双儿瞬间变回了恐怖脸和嘶吼音，“那请你们俩打包进入我的人事部！” 　　“你们的考试内容如下：每人需从各部门实习员工晋升为部门主管。时间为半个月。考试合格者正式入职本公司，不合格者死……哦不，不合格者另谋高就。”双儿语速与讲话时的手势突然加快，云默怀疑自己在开了2倍速看电视。 　　“另外，考试期间不得私自离开公司。员工宿舍在负一楼，员工食堂在三楼。现在开始考试，请立刻去各部门报道！再提醒一句，公司的价值观是高智商、高效率！” 　　N倍速的声音仿佛在催命。云默理解了为何见到的NPC或者真人玩家均行色匆匆。 　　这是个水星主宰的世界。而水星，是太阳系中公转速度最快的星体。当水星过完一年，地球才只过完一个季节。 　　再次踩踏地板砖上的算式题，云默瞬间移动到10楼策划部，另外一个微胖宅男在几秒之后也现身在此。 　　两人前后脚走进策划部门大办公室。 　　这是一个开放式大办公室，有近50个正方形工位，无论是从横排、竖排还是斜线来看，均排列得整整齐齐。办公室内异常安静，只听到“哒哒哒”敲击键盘的声音。男性员工一律寸头，女性员工清一色低盘发。 　　宅男随意看了看办公室，大大咧咧地说：“先去主管办公室吧！” 　　话音刚落，工位上正在工作的员工集体抬头，近50双空洞的眼睛紧盯着宅男。 　　“靠，都是NPC吗？敌意这么强？”宅男声音有些颤抖，却依然强撑面子。 　　云默赶紧拍了一下宅男，伸出食指指了指嘴巴，又摇摇头。随后按着宅男的头向员工们鞠躬致歉，心想，不光NPC想害我，这些队友怎么都这般百无禁忌。 　　策划部主管办公室位于开放式办公室的尽头。 　　云默示意宅男跟上，快步走向主管办公室。近50名员工的目光如同追踪摄像头一般追随着两人，像饥饿的狼群突然发现了猎物。 　　云默轻轻敲了三下门，一分钟后，一名留着整齐胡须的中年男子神色严肃地打开门。 　　云默注意到他胸前佩戴的工牌上写着： 　　姓名 游迢里 　　职务 策划部主管 　　施展完笑容，正要开口叫“游主管”，却见他不动声色地回到那张大办公室桌前，霹雳啪啦地敲起键盘，丝毫不理睬两名实习员工。 　　看见胖子又想开口，云默一把拉住他，继续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两人便呆呆地站在原地。 　　看来这里有条纪律是工作时间不能讲话。 　　身体伫立在原地，五官和大脑却丝毫不敢闲着。云默观察起主管办公室来。 　　刚走办公室时，压迫感和窒息感便扑面而来。细细地看，才清楚那种感觉源自何处。 　　主管座椅后方的木质文件柜一直通到天花板，分隔出上百个密密麻麻的格子，每个格子大小完全相同，摆放着数量相等的灰色文件夹。桌面上摆放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笔筒，里面的笔摆放角度完全相同，甚至连笔盖的朝向都一致。面前的一沓A4文件纸整齐得如同一张。 　　房间里的其他家具、物品仿佛都被测量好一般，端端正正地站在他们应该在的位置，没有一件东西是杂乱的。 　　整个办公场所幽幽散发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氛围，似乎稍有一点活物的迹象，都将被顷刻毁灭。 　　这样的场所，怎么办公？云默想起自己各种物件无序堆放但充满生机的小工作室，轻蹙眉头。 　　不知干巴巴地站了多久，云默瞥见身旁宅男已经昏昏欲睡时，一声清脆的钟声突然响起，宅男不禁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 　　游主管此时才缓缓站起身来，把两人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我们策划部已经满员了。你们也看见了，七七四十九个工位，多么完美的正方形！多一个少一个都会破坏这种美感。” 　　“游主管好，人事部分配我们到贵部实习。我叫刘行，是游戏测试师。玩过的游戏不下2000种，对于各类策划很在行。”宅男清醒的倒是是很快，抢先开口。 　　“我叫云默，职业占星师。”云默见游迢里的目光转向自己，主动开口。 　　“这样吧。你们自己去寻找自己的工位。今晚6点下班之前，如果有人肯让给你们，明日就开始工作。如果找不到工位，那只能证明您便不符合我部门的选人标准。”游迢里摸摸整整齐齐的小胡子，云默开始怀疑胡子的数量是不是也是定量的，多一根少一根都不行。 　　再次走进开放式办公室，与刚才的景象不同，此时的员工们有的伸着懒腰，有的开始补觉，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聊天。 　　当然也有跟刚才相同之处，那就是从未消散的隐隐敌意。 　　正要与一位看上去很面善的员工交谈时，两声清脆的钟声响起。49名员工像提线木偶一样同时坐定，顿时又只能听到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云默见刘行给自己使了个眼色，便随他一路在每个人的身后观察电脑屏幕，试图找到突破口。 　　电脑屏幕显示其工作内容似乎和现实社会的社畜们没什么两样。PPT、图表、报告，每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 　　忽然，云默见刘行在一个工位后方站定，并示意自己赶快过去。 　　工位上坐着一个背影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子，手指飞速在键盘上飞舞。 　　眼光转向电脑屏幕，云默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曾来咨询的高三生，他不允许试卷有丝毫空白，因此在每一道不会做的题目答题处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解”字。 　　眼前的这位女孩儿，在一个打开的WORD文档里，不断用鲜红色的大号字体重复打着四个字：水逆策划、水逆策划、水逆策划…… 　　像是强迫症行为。云默眉头轻锁，却见刘行咧开嘴笑得很开心，示意他准备夺取这个女孩的工位。 　　云默径自走开，脑海中继续分析整理已知信息： 　　策划部工作时间为45分钟，工作期间禁止说话、走动，从那女孩不停打出无意义的内容来看，员工必须持续不断产出工作内容。休息时间为15分钟，可自由活动。 　　这些员工，究竟是真人还是NPC呢？如果抢走了他们的工位，他们又会怎样？ 　　云默思索着，却远远看见刘行启动了终端，对准女孩似乎在录制其工作视频。 　　果然，不一会儿功夫，刘行便带着游迢里走到女孩的工位旁。女孩已经是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却依然坚守着工作规定，用不受控制的双手不停地快速敲击出“水逆策划、水逆策划……” 　　一声清脆的钟声响起。 　　女孩从工位跌坐在地上，终于哭出声音来。 　　“我的团队里，坚决不允许有人滥竽充数。按照部门规章，任何人不得在一个工作单位时间里毫无产出。违反这一条，将接受终极处罚。”游迢里面如恶鬼，狠狠说着。 　　其他员工纷纷附和，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 　　云默心道，她的今天，说不定就是你们的明天啊。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42号员工就要按照部门规章进行处理了。”游迢里一把拉住42号的右手臂，刘行连忙上前，和他一起拖着42号向办公室后方的走廊走去。 　　云默轻轻跟在三人身后，只见三人在尽头处的大落地窗前停住了。 　　游迢按动了手中的控制器，大落地窗的玻璃突然消失，冷风透过走廊直吹到脸上。 　　云默瞬间明白所谓的“终极处罚”是什么了。不等她跑到窗前，42号已经纵身跳了下去。刚才挂在42号脖子上的胸牌，此时已经被游迢里挂到了刘行胸前。 　　胸牌上没有姓名，只写着“策划部 42号”。 　　游迢里再次操控手中的机器，落地窗玻璃重新出现。 　　透过玻璃，云默看到42号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头部的血花脑花四射，双腿被扭曲成不可能的形状。 　　随后，游迢里又按下一个按钮，对着收音孔说：“回收中心，策划部已清理公司垃圾一件，请到垃圾场清扫。” 　　“收到。”机器那边传来冷静的声音。 　　“42号工位现在是你的了。”游迢里转向刘行，“在我的部门，你的名字不重要，叫42号就行。员工更新换代那么快，名字还没记住，人就换了。唯有49个数字是永远不会变的。” 　　“42号收到。”刘行笑眯眯地回答，“请问游主管，我的工作任务是什么？” 　　“做水逆策划案。这是42号的固定工作内容。”话毕游迢里意味深长地望向云默，“上午就剩下一个工作单位时间了，而你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工位。高智商、高效率，看来你不怎么符合。” 第6章 　　午饭之前，云默已经绕着办公室转了四五十圈，收获员工们的一箩筐怒目。她觉得值，因为已参透开放办公室中的玄机。 　　49个工位中，每个工位上摆放的东西一模一样，桌面一尘不染、异常整洁。电脑主机、显示屏位置乃至朝向丝毫不差。一模一样的签字笔挂在灰色笔记本的正中间。 　　秩序、规则、条理、严格遵守……这不正是被黑得最惨的处女座特质嘛！大厦名叫做水星大厦，而水星是处女座和双子座的守护星。主管名字叫做游迢里，谐音正是“有条理”。 　　策划部显然染上了浓厚的处女座特质。 　　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移动一下某个人的物品位置，在某个倒霉NPC的工位上捣个乱，打破那些毫无意义的规则，应该就能让员工违反游迢里的刻板规定。员工被处罚，便可以获得那个人的工位。 　　然而42号的死亡太过惨烈。即使她是NPC，云默也感到一丝不适。 　　因此她暂时不想采取任何行动。 　　午饭时间，五名实习员工在三楼餐厅聚齐。 　　交换信息时，云默得知除自己之外，其他人均已开始工作。人事部的两人在不停录入、注销员工信息表。用方竹的话来说，那是“铁打的大厦，流水的员工”，员工变动速度实在太快，10个人一同录入，还赶不上员工实际变动情况。金丝边眼镜称自己已经开始管理公司办公系统，他原本的工作就是系统工程师。 　　当刘行像讲故事一样说出原42号和抢工位的事，其他3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我还进入了回收中心的系统，没想到回收物却是……”金丝眼镜男人皱了皱眉，明显说不下去了。 　　“哎呀，还好我和廖星组队，他完成任务就算我也完成了。不然我肯定早变成回收物了！”方竹挑挑眉，拍拍廖星的肩膀。 　　云默不慌不忙地啃着鸡腿，并不答话。 　　“饭有这么好吃吗？”廖星冷静的声音传来。 　　“当然好吃。没有星币，连吃两顿土星馒头了，贫瘠的要死。”云默又夹起一个鱼丸。 　　“看来你真是新手玩家，不仅没有星币，对星座世界的运行机制也没有任何概念。唯一拥有的，就是一份淡定。但如果命都没了，再好的饭也吃不到。”廖星一副领导口吻。 　　“对，在这里死那可等于真枪实弹的死啊！”方竹嘴里含满饭，用轻松的语气说着死的事。 　　“随缘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牵挂。”云默慢慢嚼着鱼丸，抬起头，对上廖星威严而深邃的眼眸。 　　他似乎很想看透自己。 　　2点整，钟声响起，下午的第一个工作单位已经开始。 　　云默坐在策划部开放办公室的地板上，单手抱膝，另外一只手像老人盘核桃一样不断盘着三颗骰子。 　　在天秤试炼时，投出了白羊座及其原生宫位、守护星，就通关了。这次她已经换了各种祈祷姿势、魔法手势，试图投出一个破局答案，骰子却像失灵了一般，结果并不能给出什么指向性。 　　也难怪，水星同时守护双子座和处女座两个星座，这个世界里星座特质交错复杂，能让骰子去对付哪一个？ 　　直到最后一个工间休息的铃声响起，方竹突然在门口现身，一把拉起了角落里的云默。 　　“你还没找到工位？这个部门的主管真变态！”方竹关切地问。 　　“你们离开人事部，不会被双面女郎穿小鞋吗？”云默看到方竹身后跟着四处查看的廖星。 　　“早上你帮我们找到了乘坐电梯的方法，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呀！再说，人事部没有那么恐怖，没有什么上班铃、工间铃。” 　　“多谢，我心里有数。”云默心中有一丝感动。 　　廖星迈开长腿走过来，低声对云默说：“打开终端，加个好友。可以像发微信一样联系。” 　　云默激活终端，廖星看了看，抚了抚额，告诉她好友系统还没有开放。 　　“没关系。总有一天会加上的。”他是在模仿霸总吗？ 　　云默仰起脸回应他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顺便指了指终端显示的时间，马上17点了。最后一个工作单位即将到来。 　　廖星和方竹转身走向出口，方竹回过头冲着云默挤了挤眼睛。 　　最后一个工作铃声响起。云默站在42号跃下的窗前，思考起NPC和真实人类的区别。 　　如果说NPC也拥有自由意志，那谋杀一个NPC跟谋杀一个真人有什么区别？ 　　原42号违反的是“终极处罚”。如果违反一个一般处罚，应该罪不至死吧？ 　　此时，原本死水般沉静的办公室方向传出不小的骚动。人的吵架声、桌椅板凳来回推拉的声音、文件夹落地的声音不时入耳。 　　云默凝神，踱步走回“修罗场”。 　　49个人没有一个坐在工位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一个人。 　　云默心中清楚，被围住的人一定是1号员工。 　　1号工位处于49个工位组成正方形的顶点，座椅与正方形的工位呈45°，是唯一一个视野中看不到其他工位的位置。若不刻意回头对比，很难发现自己工位的微小改变。而其他位置的员工却一眼就能看出1号工位与自己工位的不同。 　　刚刚工作铃声响起之前，1号员工尚未回到工位。云默思忖再三，轻轻改变了其电脑显示屏的角度。 　　“你已经违反三条规定，累加已经达到终极处罚的标准！”一位员工怒视着1号，其他人纷纷附和。 　　1号员工是个年纪40岁左右的女人，即使在此刻也保持着优雅淡定。 　　违反了三条规定，三条……？云默心中升起疑惑，一眼找到在人群中找到举着拳头指责1号的刘行，连拉带扯把他弄了出来。 　　“刘行，1号违反了哪三条规定？” 　　“电脑显示屏幕角度与团队不统一，电脑主机角度与团队不统一，签字笔笔盖丢失！”刘行的话语中充满了愤怒，随后又冲入围观的员工群，和周围人一同高声叫着要处罚1号员工。 　　刘行怎么这么投入？ 　　除了自己以外，移动其他两样物品的又是谁？ 　　猜测间，见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随着有节奏的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游迢里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 　　1号员工面对大家的围攻始终面无表情、不发一言，直到游迢里出现，这个女人嘴角上才浮出一抹怪怪的笑容。 　　不等游迢里开口，1号缓缓摘下胸牌放在桌面上，轻轻摩挲着说：“你终于无法控制我了！”随后突然高高将座椅举过头顶，拼命向自己头部狠狠砸下来。 　　头颅在瞬间被劈作两半，像个被一刀切开的西瓜，只是下面还连着一段身体。云默锁着眉将视线移向翻倒的座椅，原来位于底部的支撑架，居然是一把刀刃朝下的铡刀制成。 　　是为方便员工自戕的鬼才设计么？ 　　游迢里似乎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冷笑一声，随即转向面对同事以极端方式自杀而毫无反应的人群：“谁最先发现1号不遵守规定？” 　　“我，42号！”刘行高高地举起了手，洪亮地答道。 　　游迢里厌恶地指了指地上碎成两半的头颅：“前1号行为异常恶劣，你们看看，这大脑正常的部分还不到四分之一。42号，你举报有功，现在奖励你带走正常的大脑。” 　　云默深呼吸一次，凝神看向裂成两半的头颅。和普通人的大脑不同，1号的大脑有约四分之三和人脑相同，剩下的四分之一则是黑色，且表面平滑，没有沟壑结构。 　　游迢里却说那黑色部分才是正常大脑，而且还能带走…… 　　难不成这公司里都是汉尼拔？ 　　“等回收中心回收完垃圾之后，今日全部门集体加班一个工作单位时间。”游迢里说着，将1号工牌挂在了云默脖子上，“完美的矩阵不能乱掉，现在你是1号了。” 　　挂上工牌的瞬间，云默只觉一阵头晕，似乎有一股不属于自身的能量在拼命搅动她的大脑，试图找到容身之处。 　　“恭喜你啊，1号员工。把工牌放在1号电脑上进行感应，就可以获得部门规章和工作信息了。”刘行冷笑着压低了声音，“现在，我们是竞争敌手了。毕竟，部门主管的位置只有一个。” 　　回收中心将1号工位打扫干净之后，加班工时开始。云默强忍着一阵比一阵严重的头晕，拿起胸牌刷了一下了电脑主机的感应槽，屏幕亮起。 　　【1号员工，欢迎到莫克利公司策划部开始工作。 　　以下为本部门规章制度，请熟知……】 　　一条一条看下去，跟之前推断的相差不大。制度中严格规定了工作纪律、上下班时间、工位布置摆放要求等，规定分为普通规定和重大规定两种。比如原1号员工违反的物品没有摆放在规定位置算普通规定，原42号在工作时间毫无产出则是重大规定。 　　云默此刻迫切想了解的是惩罚措施。翻到最后，只找到简短几句相关内容： 　　【1.员工之间采取互相监督机制，举报有奖。 　　2.若违反两条及以下普通规定，将被逐出本部门。 　　3.若违反三条及以上普通规定或一条重大规定，将执行终极处罚。】 　　关于终极处罚的内容，并没有写明。电脑屏幕已经跳转到1号工位的工作内容：制作PPT。 　　打开前1号员工制作的PPT一页一页地翻下去，云默的头痛更加剧烈，似乎有一把小锤子在脑中咚咚地敲，试图撬开什么东西，口袋里的星座骰子也在微微发烫。 　　眼前的PPT排版简洁，所选主色为绿、灰、紫三种，内容是关于应对水逆带来的影响。 　　水星每年都要逆行3-4次，在此期间，地球上人们的思维、记忆、通讯、交流等各方面水星主宰的领域都将受到或强或弱的影响。这是个水星副本，想必这座水星大厦受到的影响会更加不可估量，否则不会一整个部门都在做与水逆相关的策划案。 　　未做完的PPT翻至最后一页，黑色背景之下的几行鲜红色字体赫然跃在屏幕上，看上去是原1号员工刚写的心情随笔： 　　这次到来的水逆 　　是公司成立以来最严重的一次 　　骗自己能胜任工作 　　局面却逐渐失控…… 　　悲观的意味流露出来。难道1号员工是自杀？云默思索着，右手操作鼠标，不动声色地将左手伸入口袋，在口袋中掷出了星座骰子。 　　骰子啊，别失灵了，请给我指引。 　　天蝎座冥王星 8宫 　　不出所料。天蝎座，洞察力最敏锐，善于发掘至暗之处的秘密，和死亡息息相关。 　　莫非是原1号员工发现了什么秘密？云默又将目光重新落回原1号的绝笔。 　　这是首藏头诗！ 　　——这是骗局。 　　下班铃声响起，云默快速起身来到3楼食堂。 　　果然，方竹老远就朝她挥手，廖星和眼镜男都在，几个人面前摆放的餐盘全部空空如也，想必都按时下了班，特意在等自己。 　　云默打好饭坐下来，几个人等了一会刘行，见他没有出现，云默便边吃边详细讲出这一天的怪事与原1号员工奇怪的脑部结构。 　　方竹七嘴八舌地问了一通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金丝眼镜男缓缓开口：“一切……都结束了。” 第7章 　　“我和于晴，就是前1号员工，是老相识。”金丝眼镜男双眼噙满泪水，胸腔剧烈起伏，哽咽着。 　　其他三人从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拼凑出一个故事。 　　于晴在现实世界中是一名职业小说家，虽然名气不大，却属于燃烧生命照亮写作之路的那一类人。写乞丐时，她曾连续一周乞讨、露宿街头；写高烧病人时，她曾赤身裸体躺在雪中，差点失温而死。 　　金丝眼镜男名为章深，和于晴在大学校园相恋，毕业后开始同居。他拥有典型的理工男思维，一直反对于晴自残式的写作手段，两人经常为此吵架。 　　终于有一天，两人发生激烈的争执后，于晴从书房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以为她负气离开了自己，也负气不去寻她。然而一周过去了，她没有回来。一个月过去了，她如人间蒸发一般了无影踪。 　　章深深感后悔，到处寻找却始终无果。他只有一遍一遍阅读她未完成的半部小说，试图在那部关于星座的神秘小说中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执念之下，书稿化作终端，指引他进入了星座副本世界。 　　章深知道于晴就在这个世界里，遂义无反顾地闯过了5个副本，终于迎来了好友系统的开启。他终于在连接点——他们共同的书房找到了她。 　　明明呆在同一个书房，坐着同一张沙发，处于不同位面，如同隔山隔海。章深见于晴依然深深沉迷在星座副本世界，疯狂去体验去经历，宁愿身陷险境也要去积累更多的写书素材，便和她一同组队展开冒险之旅。 　　组队旅行几次之后，章深又一次觉得厌烦。在他的理念中，游戏再真实也始终是游戏，搭上性命不值得，最终总归要找到回家的那扇门。 　　两人再次走到了分岔路口。又一次争吵过后，两人解除了团队合作关系、互删好友，她向左，他向右，去往了不同方向。 　　“我在这里的日子，按照地球时间来算已经有5年了。”章深激活终端，指着一个地球、星球换算日历深深叹气。据他所言，这日历是他花高价从商城中买到的。“每当完成一个副本，我都期望推开门就能重回现实世界。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等待我的只有失望。我隐隐觉得这还是缘于心底还放不下她。然而再次添加好友时，却发现已经搜索不到她的名字了。” 　　“一年多前，我突然收到了她的求救信息，说她被困在莫克利大厦。她一共跟我联系过三次，每次持续十几天。但是她发来的信息总是反反复复、前后矛盾，一会儿求救，一会儿又恶言相向。而我只有在那十几天才能联系上她，此外无论如何也不行。我断定这个世界一定有问题，便花了一年时间积攒星币，终于买到这个世界的入场券。”章深将憔悴的脸庞深深地埋入了双手之中。 　　“对不起。”云默和廖星异口同声，彼此对望。 　　“是我移动了于姐姐的显示屏。”云默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的章深，他历经千辛万苦后来到水星世界的第一天，斯人却已逝。而将她推入深渊的手，也有自己的一只。云默回想起一对情侣客人，两人反反复复地互相折磨、遍体鳞伤，真是业力太重啊…… 　　廖星缓缓张开一直紧握的右手，一个黑色笔盖悄然滑落在餐桌上。 　　“章大哥，这个笔盖曾属于于姐姐，留作纪念吧。”低沉的嗓音充满克制的忧伤。 　　“我……电脑主机不是我移动的……”方竹沉下头低声说。 　　“不怪你们。星座副本世界光怪陆离，于晴早已不是于晴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她。”章深双手用力擦了一把脸，清了清嗓子，整理好情绪，开始交换情报。 　　刚进技术部，章深便凭借现实世界系统工程师的专业能力、漫游星座世界的十年经验与一副老实可靠的外表取得了主管信任，获得了公司系统全部权限。 　　不知是这个世界的NPC内存过小，还是章深本人演技太过高明。 　　得到系统操作权限后，章深很快调取到人事部的员工日志，查阅于晴的全部信息，试图营救她。 　　个人信息中有一项指数引起了章深警觉，名称是黑质比。 　　全体普通员工每天、每时、每刻的黑质比均被实时监控、记录在案，数值几乎均维持在50%不变。 　　只有于晴这项数值是波动的。章深马上打开地球星球换算日历，发现于晴黑质比低于50%的日子正是她与自己联络的那三次，特别是她发出求救信号的那一天，黑质比只维持在5%左右。 　　听到这里，云默微锁双眉，已然知道黑质比的含义。 　　“黑质，是不是就是云默说的碎裂在地上的、没有沟壑结构的、被游迢里称为‘正常’的部分？”廖星显然也明白了，“这样说来，这里的普通员工，都是玩家……” 　　章深摇摇头，低沉地说：“坦白地讲，他们已经不能算人了。我在系统隐藏代码里读到，一旦黑质占比超过50%，变永远无法恢复为正常人了。所以我说过，她已经不是她了……” 　　那灰质又是如何转化称为黑质的呢？一旦开始深入思考，云默便觉得头痛加剧。 　　“于姐姐和您联系的那三次，是不是在地球历的2月、6月和10月？”廖星一脸严肃的问出了云默同样想知道的问题。 　　“没错。你是如何知道的？”章深有些惊讶地看着廖星。 　　“他可是神算子。”方竹得意道，随即又觉得此时不应该情绪高昂，遂又低头装傻。 　　“那段时间是水星逆行期。”云默回答，心中思忖廖星这看上去百分之八百的唯物主义者居然对占星学也有一定了解。 　　水星逆行期间，黑质比才会变低，才能与星座世界中的其他人联系，而今天恰逢水星逆行周期的第一天…… 　　有一条丝线，将这些散乱的珠子一个一个串起。 　　还缺失了一颗。 　　“请全体员工回到宿舍休息，莫克利大厦即将关闭，祝您工作愉快。”广播声突然响起，四人才注意到餐厅中只剩下他们一桌。 　　踩出结果是“-1”的算式移动到负一层之后，云默抬眼便看到廖星若有所思地站在不远处。 　　居然比我到达得快，一定是因为今天我的头太痛！云默揉着太阳穴，从小到大，速算、心算、珠算，她还不曾输给谁过。 　　“这个送你。”廖星摊开骨节分明的大手，手心里卧着一个乖巧的小玻璃瓶子。瓶子里有一团红色的气态物质，仿佛有生命一般跳跃晃动。 　　“这是什么？”云默并没有伸手接过来。 　　“白羊座能量。虽然你的自我能量很强，但这大厦里太容易被洗脑，你别拖我们后腿。”廖星像给下属安排工作一样说道，“终端扫描一下就能知道用法。” 　　“谢谢啊！之前看过价格，是我高攀不起的那种。”云默欣喜地接过小瓶子，突然感觉头部似乎减轻了一些。 　　方竹此时到达负一层，笑吟吟地冲两人招手，走近了又拉起云默的手说：“你快点积累经验，等到开放好友系统，我们就可以去对方的连接点共度长夜了！” 　　共度长夜……今晚要怎么睡觉啊？云默开始打量负一层：整层楼只有一条长走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走廊尽头只有一扇关着的门，门上雕刻着一张床。 　　“走吧！”方竹见云默露出稍显疑惑的表情，指着那扇门说，“每一个玩家都会进入这道睡眠之门，但是却去往不同的折叠空间。我们一起进入这道门，就会被分配在一个房间。” 　　“男……男女混睡吗？”云默摸摸头，想起自己不雅的睡姿。 　　“有啥关系？”方竹挑挑眉毛，“跟着廖大佬，有很多便宜可以占。” 　　用终端对准床型浮雕，门打开了。 　　云默被屋内的景象震惊了。 　　整个房间面积倒是不小，然而除了地上铺的一张地毯之外，房间里再无他物。 　　随后，她又一次被震惊了。廖星和方竹对着终端系统一阵操作，床、睡衣、洗脸池甚至浴缸纷纷出现了。廖星的家具寝具以灰黑色为主，方竹则是大粉大红。 　　这是在玩模拟人生还是动物森友会？还需要自己攒家具？ 　　方竹见云默像看魔术表演一般，解释道：“这都是星币商城买的，买完可以存在终端里，需要用的时候再取出来。今天我们俩一起睡吧！” 　　现在才明白方竹口中的“大佬”是指财大气粗。他买了一套星座夜宵和大家分享。红烧双鱼，清蒸巨蟹，狮子头等等应有尽有。 　　云默悄悄查了查价格，这一顿花费的星币上了六位数。 　　洗漱完毕，只见廖星拿出一条床帘，挂在了单人床上方的支架上。 　　云默仔细看了几遍他的床，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是医院的病人床吧？床尾还带支架，可以把人摇起来的那种。” 　　廖星黑着脸沉默不语，顺手拉上了漆黑色床帘。 　　“他啊，一向对自己的品味很满意呢！”方竹挂上粉色幔帐，小声说，“好累，赶紧洗洗睡了吧！” 　　方竹的呼吸声已经悠长而均匀，云默的睡意还不是很浓。 　　东想西想，突然想起那一小瓶白羊座能量，她便激活终端想看看如何使用。界面首页跳出了提示信息。 　　【提示：正式副本的休息时间不可进入副本。】 　　【水星世界副本】 　　【完成进度：5%】 　　【所用时间：7%】 　　获得工位，才走完了万里长征第一步。而且，有人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扫描小瓶子，界面显示： 　　【物品：白羊座能量（高级）】 　　【使用方法：打开瓶盖，注入胸口即可 　　有效期： 5天】 　　云默想了想，把小瓶子对准胸口打开瓶盖，红色能量迅速跳进身体中，云默只觉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星球时间6：30分，云默提前设定好的闹钟响起，按照地球日历，这是进入水逆期的第二天。 　　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准备早一点去办公室。 　　胸前的工牌提醒她，她现在是策划部1号实习员工，需要提出应对水逆的策略。 　　脑中的理智告诉她，她在游戏中的阶段性目标是取代游迢里成为策划部主管。 　　身体中涌动的白羊座能量提示她，有个人可能在帮助自己。 　　但她更相信自己手中的星座骰子。 　　云默径直来到10楼办公室。按照昨天的作息表，第一个工作单位9点才开始，此时办公室应该空无一人。 　　显然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她一人。轻手轻脚走进办公室后，一眼便看到一个笨重的身影立在主管办公室的门前，鼓捣着门锁。 　　云默故意加重了脚步，刘行猛然转过头来，右手还拿着一小段铁丝。见到是她，便松了口气：“1号，是你，吓我一跳。” 　　“我的名字是云默。”云默盯着他，感觉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只要能让我通关游戏，我管叫你妈都行！”刘行嘻嘻笑着，继续转过身试图撬开门，“我就不信了，大爷我3岁起开始玩各种游戏，还没遇到过不了关的时候！” 　　云默叹了口气：“那扇门的锁孔是摆设，你没注意到游迢里是刷工牌进办公室的吗？” 　　刘行抓抓后脑勺，讪笑着把胸前挂着的工牌拉到门的感应处，门毫无动静。 　　云默摘下自己的工牌扔给刘行，示意他用自己的试一试。工牌离手的瞬间，她顿时感到头脑一阵清明，思维运转得很顺畅，不再受到疼痛的阻碍。 　　回想起昨天挂上工牌的那一刻起，头便开始隐隐作痛，云默一直认为是受到了于晴事件影响的缘故。 　　部门规章中的一条浮现在脑海中：全体员工在公司期间必须佩戴工牌…… 　　“得了，你的工牌还不是一样没用。拿回去挂上吧，别违反规定，把主管位置白送给我。”刘行把工牌还给云默，“看来得想其他办法收集游迢里的信息了。” 　　云默拿回工牌，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她确信，最后一颗珠子已经找到了，所有线索串成一条完整的项链，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第8章 　　时间尚早，员工餐厅中的人寥寥无几。云默打了满满一份饭，挑了张靠墙的餐桌，边慢慢吃边在脑袋里一颗一颗盘着线索珠子。 　　现实世界，不少人都谈“水逆”色变。这期间，电子设备容易坏掉，思维容易混乱，沟通容易发生摩擦，不少人切身体会到“诸事不顺”，对水逆充满敌意和恐惧。 　　作为一名职业占星师，云默有时候会偷偷在心中吐槽别人，却从不对星体运行的好坏进行定义。水星一直追逐着太阳的脚步，不可能追上，也不能够停下。如同一个生生世世都在一圈一圈拼命跑步的人，只知道要跑，却不知道为何而跑。 　　只有在水星逆行期间，思维才会暂时脱离既定轨道的束缚和限制。跑步的人才能慢下来、停下来，好好问问自己为什么要一圈一圈地跑下去。 　　只有在水逆期间，内心深处的真实意愿才能最大程度流露到表层。 　　于晴在水逆期间发出求救信号，表明想离开这里才是她的真实意愿。 　　传递的信息反反复复，说明她的意识仍然受到某种控制，反复斗争。 　　大脑中的黑质，便是逐渐蚕食个人意识的公司意识部分，那是电子脑。 　　莫克利公司的终极目标，就是将员工的个人意识吞没一半，将员工沦为公司运转中的一颗颗螺丝钉。一半人脑，一半机器脑，与双子的双面特质异曲同工。像机器人一般按部就班、永不停歇地做着重复性工作，与处女座的职场特质非常类似。 　　然而水逆发生了。此时水星控制的机器脑部分会不稳定，个人意志较强的人会重新拥有不坚定的自由意志。 　　至于终极惩罚……当人脑部分过于活跃、占比过大到机器无法控制时，机器脑便激活某种自毁程序。 　　项链上的最后一刻珠子，关于人脑是如何转变为机器脑的，相比就是通过工牌进行的。云默的自我意识强于一般人，因此当机器脑入侵时，头痛也比一般人来得痛苦。 　　不久，廖星等三人纷纷到齐。云默清了清嗓子，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分析。 　　“天哪，云默！你怎么这么厉害！第一个副本就能摸到这么多信息！”方竹惊呼起来。 　　章深看上去精神较昨天好了很多：“我赞同你的推断。在星座世界里游荡了这么久，这些东西还没有你摸得透。” 　　云默轻描淡写地回答：“我是个占星师嘛，在星座世界里算是自带了金手指。” 　　廖星皱着眉头看向云默：“请问您是哪一流派的？古占、现占还是什么分支？师从哪一家占星学院？” 　　云默打了个哈哈：“我……我是自学成才派。”刚才还引以为傲的金手指，此刻稍显不纯。 　　回各自办公室之前，云默轻轻拉住章深：“章大哥，其实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我用星座骰子卜了卦，骰子说，于姐姐当时的自我意识非常强烈。所以……那也许是她自己的选择。” 　　章深扯扯嘴巴，鱼尾纹爬上眼角：“她本就是个观察能力优于常人的人。丢失的笔盖、被移动的屏幕，想必她早就看到了。她又是个不自由宁愿死的疯狂女人。你昨天说，现在是水逆期，她的自我意识一定再次复苏了。意识到被控制，一定很痛苦。我相信，移动主机位置，那触发自毁程序的最后一环，应是她自己选择的。” 　　云默看着章深慢慢舒展开的脸，表面上是一副释然的样子。踩出等号之前，章深慢慢回头，对着云默说了句“错的不是她，是这个世界”。 　　云默嗅到某种危险的气息。 　　工间休息时，云默摸出占星骰子，试图再次占卜。双手刚刚合十，头上便吃了一记爆栗。 　　“哥告诉你个秘密。”刘行双手插兜，嘻嘻笑着。“你能得到这个工位，有我的功劳。” 　　云默在心中翻了个大白眼，用一副冷脸看着他。 　　“主机是我移动的。”刘行眨眨眼小声说，“我这也算救了你，你就感个恩，别跟我抢主管位置了！最好的游戏玩家只能是我！” 　　“要我给你高唱一首感恩的心吗？”云默回答，“各凭本事，各取所需。” 　　刘行嘿嘿一笑：“别装什么好人，你移动人家电脑屏幕，那瘦高个儿偷走了笔盖，你当我不知道？” 　　“这么说来，你已经看到她违规两次，顺便火上浇油送她上路？” 　　“哈哈哈……谁又比谁高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况，最后那只黄雀，并不是我。”刘行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金属质地小盒子，勾起食指中指敲了两下，“正是原来的1号本人。” 　　云默皱起眉头，脑子里浮现出一张淡定坚毅的脸，微微笑着，又在顷刻间碎裂成两半，白中泛红的人脑与黑色的机器脑泾渭分明。 　　“她当然全看到了，还称赞我做得好。你想要工位，我想要黑质，她想要死，高个儿想帮你，瞧，一举多得全实现了！我现在就拿黑质去换奖励，进度大大领先于你！”刘行发自内心的开心。 　　“你知道黑质是什么？”刘行并没有和他们交换过信息。 　　“之前说过，我曾玩2000多种游戏。游戏达人眼里的通关，就是达到完美，否则就会重来。”刘行挤挤右眼睛，迈步向门口走去。 　　他并不是第一次进入水星副本，之前便已掌握不少信息和规则。这就解释得通为何他总是单独行动。云默思索着。 　　第三个工作单位开始不久，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整个大厦都在震颤。 　　云默又觉一阵头痛，黑质似乎又在侵犯自我意识，但这次来得极为凶猛。自我意识逐渐失去焦点，几乎要昏过去时，突然感受到一股红色能量涌入，黑质节节退败。 　　白羊座能量发挥作用了！ 　　正努力将自我意识恢复正常水平，忽然听闻“咚”“咚”的撞击声从身后一声接一声地传来，云默回身看去，除了不在工位上的刘行，其他员工纷纷瘫倒在桌面上，声音正是头部撞击桌面而发出的。 　　主管办公室的门开启，云默迅速低头趴下，装成失去意识的样子摊在桌面上。 　　只听游迢里的脚步飞快地向门口移动，嘴里嘟囔着：“工作时间出事，搞什么鬼！水逆啊水逆……” 　　云默悄悄跟在爱碎碎念的处女特质话痨身后 ，企图多听一些他的自言自语，但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计算出游迢里踩出了结果是“18”的算式。 　　那正是系统部所在的楼层。 　　刚移动到18层，便被滚滚而来黑色浓烟呛出眼泪。烟雾如墨，丝毫看不清整个楼层的具体情况。 　　思考间，突然见三颗占星骰子在口袋里投出微微光亮。 　　云默思绪飞转，迅速摸出刻着星体的那一颗，默念一句后轻轻掷出。 　　正面朝上的是太阳。 　　太阳，太阳系中唯一发光的星体。此刻的骰子，俨然变成了一个小太阳，光芒耀眼，有意识一般悬浮在云默前方，点亮了前方的路。 　　借着骰子的光亮，云默顺利穿过走廊。 　　移动无线小光源，靠意念驱动。在一扇大门前，云默停住脚步，伸手在空中赞赏地摸摸骰子，把它重新装回口袋中。 　　大门的门牌上写着“技术部仓库”。房间里传来争执的声音、物体碰撞的声音，滚滚浓烟也由此冒出。 　　云默闪进门内，躲在门口一组文件柜后查看室内情况。 　　目测仓库内部足有五六个足球场大，陈列着各种材质、大小不一的柜子。 　　正在持续散发出滚滚黑烟的，是一组最大的通顶金属柜。柜子门向两边大开，里面的东西正在熊熊燃烧，不时吐出火舌。 　　柜子边上的站着大笑的人正是章深。他手里握着的那个机器，云默曾在游迢里手中看到过。 　　“玩家章深，请你立刻放下控制器。蓄意破坏副本将接受严格惩罚……”周围几个身影团团围住章深，用相同的高频电子声音重复着这句话。 　　依稀认出这几个人中有双儿和刚刚加入的游迢里。之前装得再像人，机械冰冷的电子音也证明了他们是NPC。 　　“尽情燃烧吧！”章深丝毫不理会，面部狰狞地操作着控制器。 　　又是一声巨响，旁边的另一组金属通顶柜燃烧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我还没完美通关，你就要毁掉游戏？你这个疯子！”一个人声在电子音中跳出来，是刘行的声音，他长在笨拙抢夺章深手中控制器。 　　“谢谢你给我到库房的机会。我才能炸毁这个变态的电子大脑库！哈哈哈……”章深几乎要笑出眼泪来。 　　“疯子，变态！”刘行抓狂地喊叫，“我拿1号的黑质给你入库，不是让你炸了它啊！” 　　章深哈哈大笑着，又一次按手上的操作器，云墨正要上前问个究竟，仓库后方最大柜子的门突然缓缓向两边打开了。 　　一团散发着黑气的物质涌出柜子，缠绕又聚集，逐渐固化成一个人的形状。 　　细看那“人”，有4米高，脸上并没有五官，通体由黑质组成，周身围绕着幽幽黑气，像一个粗制滥造的木头人。 　　“董事长……”“对不起，惊动了莫董事长……”几名主管话音未落，便被一阵诡异的吸力拉扯得像面条一样长而软，继而“嘭”“嘭”爆开，纷纷化作黑烟，融入黑质人中。 　　黑质人吸收了几个NPC，显然又变大了一些。 　　“哎呀呀，真讨厌，是谁在我的地盘上撒野？”黑质人没有嘴，却发出双儿的萝莉音。 　　刘行倒退了两步，大声喊：“妈妈呀！我来过这个副本两次，都没见过这个东西！” 　　现在知道喊你妈了。云默心中想着，抓起骰子快步跑向黑质人“董事长”。 　　“1号员工，你要干什么？现在是工作时间，你——居——然随意跑出办公室！”黑质人用游迢里的声音开始咬牙切齿地讲话，同时伸出一只气态“手臂”，黑色气团飞速向云默而来。 　　云默甩掉脖子上挂着的黑雾不断聚集的工牌，轻笑一声：“我的人生我做主，休想黑掉我的大脑！” 　　“手臂”越聚越粗，在云默头上幻化成一只乌黑锃亮的巨锤，先是高高扬起，随后冲着云默头部狠狠地砸了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的几个读者！！前八章修文完毕，即将继续更新，么么哒！ 第9章 　　云默整个人被笼罩在巨锤的阴影之下。 　　是否要被砸成人肉馅饼，就看这一把豪赌了！ 　　在巨锤即将触到头顶的一瞬间，她投出了星座骰子，闭上眼睛大声喊出了“土象之盾”！随后又感到一丝后悔，这乱喊的都是些什么中二的名字！ 　　还能知道后悔加羞耻，证明没有被砸扁。 　　云默的头顶正上方，升起了一个大号圆形土盾牌，结实地抵挡住了这强有力的一击。 　　悬浮在盾牌之下发光的三颗骰子，正是“处女座 土星 2宫 ”。处女座属土象星座，土星守护的摩羯座也为土象星座，第二宫则是土象星座金牛的原生宫位。土元素最坚固，最可靠，用来合成盾牌再合适不过。 　　董事长黑质人依然用游迢里的声音哼哼一笑，收回巨锤，又迅速将身上其他部位的黑质一股一股传送到锤子上，人形迅速变矮，巨锤却膨胀成原来的两倍大！ 　　巨锤2.0版眼见从云默正面飞速袭来。 　　云默将注意力灌注在盾牌上，移到土盾到正前方进行防御。吃了这一记加强版重锤之后，云默被呛得咳嗽起来。仔细一看，盾牌从中心处出现了两条弯弯曲曲的裂缝，尘土从裂缝中飞出，扬了一脸。 　　这是真的土掉渣啊！云默胡乱抹着脸，心想下一次若是个3.0该如何应对。 　　“1号！你还活着吗，1号？”是刘行带着哭音撕心裂肺的声音。 　　暂时不想理他。 　　“这怪物又变大啦!”“不对，又变小啦！”“啊！这次他生出了好几个锤子，还在增多……” 　　土盾挡在云默的正前方，由于直径太大，她看不见黑质人的新花样，只听见刘行和章深的现场播报。 　　思考间，身后传来一个低沉而冷静的声音：“你处女没了。” 　　云默转过头，用看怪物一般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刚刚赶到的廖星。 　　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他在胡乱讲些什么？ 　　“我是说，你处女座那颗占星骰子落在地上了。”廖星边解释边举起手中一根翠绿色的棍状物像挥舞金箍棒一般挥舞起来。 　　云默赶紧回身，看上去随时都要碎掉土盾前只剩下两颗骰子悬浮着散发能量，而刻着十二星座的那颗骰子已然落地。 　　云默赶紧俯身去捡，却被廖星制止：“别动。” 　　顷刻间，圆形土盾彻底粉碎，在脚下堆起了一座土包。 　　这形状，不吉利。思考间，只见黑质人这一次连人形都没有保留，而是将全身黑质都化作了几十上百个锤子，锤子数量还在持续增加中。 　　“章大哥、刘行，快过来！”廖星手中的绿色棍子越挥越快，因视觉残留现象，看上去已经在上方、前方、右方建起了三堵绿色的屏障。 　　章深、刘行两人气喘吁吁地刚从左边缺口跑进来，百余个黑质体锤子便从四面八方流星般捶过来。 　　只听持续不断的撞击声从各个方向传来，廖星飞速挥舞着绿棍子，封住了左边缝隙处，将锤子密集的攻击拦在了屏障外。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刘行睁大了双眼，呱唧呱唧鼓起掌来。 　　“章大哥，你刚才是在爆破黑质？”云默捡回三颗骰子，擦着上面的土。 　　章深点点头，一脸平静，“这是技术部主管权限的操作器，能够爆破半径1米之内的黑质。这种阴毒的东西，估计爆破高手玩家而设置的。刚才，刘行拿着于晴的……黑质来技术部领取奖励。我向主管要了操作器，主动提出将黑质入库。进来时才确定，这里便是黑质大本营。” 　　“所以说，董事长莫克利就是黑质体组成的？被控制的员工死亡后，黑质都会被送到这里，来壮大这个怪物？”云默推断。 　　“想必如此。用人脑做原材料制造机器脑，真够变态……而且，人类大脑转化为黑质是不可逆的。所以，被困在这栋大楼里的玩家，都将成为这个怪物的一部分……”章深声音低沉。 　　“我，我进过这个副本两次，副本不太一样，但成为主管的任务没变。之前两次我完成这个任务就出现了出口，我头痛难忍，选择离开，没有继续挑战。谁知道还有这么多玩家被困在里面，永远出不去了……”刘行有些后怕。 　　“我查了系统底层代码，佩戴工牌的时间越久，大脑被黑质化的程度越高。直到14天期满，大脑被黑质化了一半，玩家就再也不能离开这里了。” 　　几人沉默半晌，只听见锤子如同一阵急雨，攻击频率越来越快。 　　“啊——！太痛了！快要坚持不住了！”这声音分明是方竹的。 　　“方竹，你在哪里？”云默四处寻找，却不见人影儿。 　　“在我手里。”廖星皱着眉回答，“你们推理了半天，现在不想一想如何对付莫克利董事长吗？” 　　“你是说，方竹居然是你手里这根棍子？”刘行忍不住惊呼。 　　“是啊是啊，快救——救——我！”方竹的声音再次响起。 　　救人要紧，更确切一些说是救棍要紧？ 　　云默快速盘着手里的骰子，双眉紧锁，口中快速念着：“黑质人同时拥有处女座、双子座两种特性，处女座属土元素，双子座属风元素，我该用火元素星座、水元素星座还是什么呢？西洋占星中没有元素生克这一套啊……” 　　“火能在风中燃烧，却对土元素作用不大。风能吹动土，却进一步加强黑质人属于风元素部分的力量。”廖星手中丝毫不乱，持续挥舞着绿棍子构筑屏障。 　　“明白了！”云默双手合十，意念集中，抛出“火星 狮子座 9宫”的骰子组合。 　　这是火象三星座白羊座、狮子座、射手座的组合。 　　转眼间，骰子在绿屏障之外幻化做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盾牌，在绿屏障周围慢慢移动，锤子的攻击频率降低了。 　　“又是盾。就不能想点别的东西出来么？”廖星有些责怪的意味。 　　云默不答话。她不喜欢工具武器一类的东西，平日占星时接触的也都是一些家长里短。脑子里想不出合适的武器，自然也就无法将其实体化。 　　“天哪，你的特殊天赋居然这么强！”刘行又一次大呼小叫，“你可以通过骰子实体化物品！为什么我只有个‘危险预知’……” 　　“大概有一半的锤子退回去了。”章深努力在绿屏障的缝隙中观察着局势，“但是另外一半碰到火盾却毫无反应。” 　　云默微微一笑，快速收回并重新抛出骰子，“水星天秤座 11宫 ”出现。她的策略将风元素、土元素依次逐个击破。 　　火盾熄灭，一个气流包裹着的风盾出现。 　　“你，还真是专一……”廖星的语气平淡，但已经带些嘲讽的意味。 　　“怎么想风都不适合做盾啊，姐姐！”刘行话音未落，便觉得黑质锤子的频率骤然频繁了起来。 　　“风盾加强了黑质风元素部分的力量，刚才被打退的土元素也重新进攻了。”章深依然密切观察形势。 　　“救命啊，章深……我顶不住了！啊——”方竹的声音变得凄惨尖利起来。 　　云默赶紧收回骰子，快速思索该怎么办。然而脑袋里想来想去都只有盾牌一种武器。 　　“让我试试吧。”章深镇静地说，“每个人到星座副本里的时候，都带来了自己的物品，这个物品中的一件会赋予玩家一种特殊天赋。廖星的大概是这杆绿竹，云默的是一副占星骰子……” 　　“我的是‘危险预知’，是因为我戴着这个东西……”刘行接话，并指指手腕上的运动手环，“危险即将来临的时候，我的心跳会骤然变快……” 　　“而我的天赋物品，是这个。”章深微微一笑，摸出一根白色USB线来，“当初走得急，什么也没带。这根线恰好在口袋里。” 　　“这根线能够打赢这个黑质怪吗？”云默问，猜测着是用什么方式进行的。 　　“你先拿着。到时候就知道了。”章深把USB线递给云默，又转向廖星：“廖星，你留一处空隙，我准备钻出去施展施展我的能力。” 　　廖星迟疑半刻，嘴角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最后还是空出了只够一人过的狭窄缝隙。 　　章深深深看了众人，随后飞速冲过缝隙，飞快跑向仓库另一端。 　　黑质锤全部停止攻击屏障，一齐飞向章深。 　　章深跑出四五米后，很快被黑质锤追上，顿时不见踪影。 　　“快施展技能啊！”方竹已变回人形，焦急地说。 　　“嘭——”一声巨响，整个大厦摇摇欲坠。云默、刘行、方竹下意识双手抱头蹲下，廖星双膝跪地，双手撑起将两个女生护在身下。 　　“章大哥……启动了控制器？”云默见巨量黑质爆破成粉末，扬起一片黑烟，积起一座不小的黑山坡，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会吧，玩个游戏而已，牺牲自己没必要！”刘行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 　　几人捂着口鼻，踏着黑色的粉末向前寻找章深。 　　越靠近爆炸点，黑色粉末堆积越深。开始只到小腿，快靠近中心处已经到了云默的脖子。 　　“你们就停在这里吧，再往前走要没过头顶了。”廖星丢下话，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 　　云默呆在原地，看着他在粉末堆积最高的地方往下挖了一阵，随后便返回来，低声说：“章大哥……已经圆满完成了副本任务。” 　　方竹开始低低抽泣，刘行捂住了脸。 　　云默拼命睁大双眼，却根本忍不住断线的泪，看着手中那根洁白如玉的USB线，心中呐喊：“你不是说要使用特殊天赋吗？骗子……” 　　悲伤之时，云默的终端突然被激活。 　　【提示：因103号玩家失败前将物品转移至2222号，可用物品增加】 　　【物品：传输线 　　功能：在玩家之间传输所有物品、技能等信息与数据】 　　--------------------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终于互动了！ 第10章 　　终端上【可用物品】持续跳动着，那是章深留下的物品。 　　云默心中默叹，当一个人离开时，干干净净地走、什么都不留下还算好，最可最怕的是那些遗物。常用梳子上缠着的几根头发，靠枕上残留的若有若无的温度，看书看电视的专属角落……这些充满回忆的东西，对于留下来的人而言，无时无刻不是一种折磨。 　　“云默，别愣着啦！没发现大厦晃动得更厉害了，我们快点跑吧！”方竹焦急地敲敲她的手臂。 　　“我……看到章大哥把他的巨额星币都送给了我……没见过这么多钱……吓到了。”云默拼命瞪大双眼，把眼泪憋了回去。 　　“亲妈妈姑奶奶，手环提示此刻我心跳180！”刘行边说边喘着粗气，“跳到这种程度，还能说明啥？马上到来的危险，肯定不是青铜级别的！快点跑吧！” 　　“怪物董事长不是已经被推掉了吗？”云默皱起眉，不甚在意，转身沿着廖星刚刚在黑粉末堆中开辟出来的路，向爆炸点走去。 　　一只大手牢牢握住了云默的胳膊，冷静的声音响起：“别去。” 　　“告个别就来。”云默甩了两下胳膊，试图挣脱他的手。 　　“已经……找不到了。” 　　“我用骰子做一个安抚仪式。他留给我了那么多东西，感恩之心总得有吧！”云默回过头，怒视着廖星。 　　“这是游戏，愿赌服输。”依旧是那种平淡的口吻。 　　不远处站着的方竹叽叽喳喳：“对啊对啊，我们见过输掉游戏的玩家多着呢！” 　　正待反驳，大厦的晃动幅度骤然增大，整个仓库逐渐倾斜起来，地板变成了一个角度越倾越大的超级滑梯。 　　云默一个没站稳，向下坡滑去，后脑勺狠狠撞入廖星的胸膛，眼前直冒金星。 　　廖星皱着眉头，显然吃了痛。 　　“刚什么刚？痛就喊出来，揉一揉。”云默想都没想就伸出没被他抓住的那只手，没好气地在他胸膛上胡乱揉了揉。 　　廖星一向严肃深沉、平淡如水的表情突然被风吹动一般，表露出了些许惊讶，火速放开了云默的胳膊。云默反应过来时同样惊讶，心想，我这是在干什么啊！我不是个以深沉理智而闻名的占星师吗？ 　　此时大厦的倾斜角度进一步加大，人已经完全无法在地面上直立了。 　　只听“啊——”的喊叫声和物体摩擦地板的声音，刘行和方竹已经在一堆黑粉末和文件柜中像坐滑梯一般向仓库门口方向滑去。 　　廖星和云默同时跌倒在地，也向门口方向滑去。云默见前方的廖星调整姿势，如同游泳一般俯身在地上，展开双臂不断拨开四周即将撞上的文件柜，心中暗笑：“这个冷面男也会做出滑天下之大稽的动作！”随即又一想，大概是因为刚才他阻止了自己送章深最后一程，才会对他敌意如此之重。 　　他阻止自己，可能是因为章深最后的容貌太惨不忍睹吧。正叹息间，云默见斜后方突然快速滑过来一个侧翻的小文件柜，眼看就要撞上。 　　情急之下，她一把抓住前方正奋力“游泳”的廖星，成功变向，柜子从身侧重重滑过。 　　松了口气，才觉察到自己的双手紧紧抓住的是廖星的左脚，更确切地说是左脚上的鞋子。 　　此刻那只黑色皮鞋已被拉得滑下了后脚跟，即将人鞋分离。云默见滑下来的柜子越来越多，索性一把扯掉他的鞋，双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随着倾斜角度越来越大，滑行速度也越来越快。云默感到与地面接触的衣服都将被摩擦起火，不由得担心起口袋里的骰子是否被甩出去了。 　　担心间，云默的头重重撞上了前方的硬物，滑行停止了。 　　挣扎着坐身来，才知道刚才撞上的是廖星的左脚和右鞋底。这人刚才还像青蛙一样张着腿游泳，不知是何时，把双腿并拢得死死的？ 　　揉着头顶观察四周，才发觉两人已经成功滑出了仓库大门，廖星以双手撑住仓库对面的墙壁，才停了下来。 　　这么大的加速度，他的手臂不知道有没有事。云默心想，如果刚才他在触底之没并拢双腿，自己不知道要被惯性甩到哪里去呢…… 　　廖星缓缓站起，拍着满身黑粉末，皱眉说：“赶紧到电梯区域下楼！” 　　刘行沿着墙壁快速向前方电梯区域跑去，方竹指着他光着的左脚哈哈大笑：“狼狈到这种程度，真是前所未有！” 　　话音未落，倾斜到45°左右的地面突然停止了。 　　几人刚松了口气，随即又都将心重新提了上来。 　　地板开始向反方向倾斜了，速度比刚才还要快！ 　　“这莫不是个跷跷板？”云默拉住方竹快速向前移动。 　　没等走到电梯区域，只听见刘行大叫：“妈妈呀，这数学电梯咋变样了啊！” 　　后面几人加快脚步，赶到了电梯区域。 　　好在这一层楼的电梯区域并不大，呈正方形，其中有三面墙，另外一面墙凿下一半做通道，正是通往技术部办公室与仓库。 　　“方竹，去把通道口拦住。”廖星看着脚下的地砖，皱起眉头。 　　方竹不大情愿地走到出口处，瞬间化为一竿翠竹，拦腰横在通道入口处，嘴里嘟囔：“拦着这里干啥？怪物再来我可挡不住!” 　　云默凝神看向地砖。和进来时完全不同，脚下的地砖目前不再是罗马数字、数学符号和阿拉伯数字的大集合，而只剩下了阿拉伯数字。 　　按照之前的做法，踩出算式，最后一步落在“=”上就会出现在相应结果的楼层。而现在地砖上并没有“0”，更没有等于号。 　　大厦还在持续不断地摇晃着，角度倾斜更大，方向变换更频繁了。 　　刘行被甩得撞了3次墙，滚向出口，眼看就要滑出电梯区域时，被翠竹挡住了。此时才恍然大悟翠竹的用处，牢牢抓紧翠竹。 　　“行数为9，列数也为9！电梯区域内共有九九八十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正方形。”云默在摇晃中打醉拳一般逐渐看清区域全貌，大声交流着信息，“每个小正方形中都有数字。” 　　“这些信息我也看到了。”廖星同样打着醉拳，“这结构你想到了什么？” 　　“数独！是数独的结构！”云默灵光一闪，随后又在摇摇晃晃中努力看清格子中的数字是否只有1至9。 　　“啥？在游乐场的大转盘里解数独？”刘行瘫坐在墙边，“我数学不行，头也晕得厉害。” 　　“奇怪。”云默看了一遍格子中的数字，“如果说是数独，这81个格子里没有空白的待填格，大部分格子里只有1个数字，少部分格子中有2个数字，右下方有1个格子有三个数字！” 　　“是数独没错。”廖星扎着马步站在矩形边缘努力维持平衡，“只不过这种数独叫做‘全双值坟墓’，也叫‘全双值格致死’。” 　　“啥？数学也有什么坟墓、致死的？我真是服了！”刘行大叫起来。 　　看来是数独中比较高阶的玩法。云默不曾接触过，却提起了兴趣，心想，“数独”原本的定义为1-9中每个数在行、列、宫中只能出现一次，而这种全双值结构居然给出了双值甚至多值，一定是让我们在推理演算后选择出其中唯一的值。这和水星逻辑思维的象征、双子座的既双面又统一的人格、处女座严格遵守规定的特质真是巧妙相连。 　　云默对于智商始终非常自信。缘于她读书时，无论是大考小考月考高考，数理化成绩从未考过第二名。 　　在摇晃的空间里思索，显然会阻碍专注性。云默索性将数独的结构先记在脑海中，再找到个墙角坐下来闭起眼睛专注推理、心算。 　　“姐姐，你是睡着了吗？我快被晃吐了！”刘行话音刚落，云默突然站起身，大声说：“我解出来了！”心中一升起阵得意，之前廖星踩算式居然比自己快，这下终于报了仇。 　　“对对答案。”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嗓音。 　　这么说他已经算出来了？不可能！莫非是在诈答案？云默眉头一皱，说：“你真的解出来了？那你先说。” 　　“一共9个空，要选择的答案正好是1到9。” 　　云默在脑海中重现答案，的确如此。她有些郁闷：“那还等什么？快解开吧。”话毕抬起脚，在最近的一个双值格里选踩了其中一个数，数字亮起蓝光。 　　“停下！”廖星厉声呵斥。 　　云默被吓了一跳，不满意地说：“你以为只有你能做出正确答案吗？” 　　“你踩的是几？”对方毫不理会。 　　“9。”云默见他一副严肃的表情，却一只脚穿鞋，一只脚光着扎马步，莫名消了气，直想笑。 　　“还好。”廖星松了口气，“你就不提前想好，这么多数字，该按什么顺序来填吗？” 　　云默恍然大悟，她还在解题的时候，他显然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此时，大厦中突然响起广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警告，莫克利大厦即将在1分钟后坍塌，请各位员工火速撤离大厦！”几人顿时感觉整个电梯间摇晃得更加猛烈。 　　“因为没有等号，所以最后一个踩到的数字应该是我们要去的1层。”廖星加快语速。 　　“处女座讲逻辑讲条理，衣服都要按顺序按种类分好。”云默听了广播后收起一较高下的心思，“9个数字，最后一个是1，我猜最可能的就是按照9,8，7……一直到1的顺序踩下去了！” 　　“所以，刚才多亏你踩了9。”廖星回答。 　　他这是又提前算好了？ 　　“刘行，我指给你踩的顺序，你先走！云默随后，我带着方竹垫后。”廖星沉着指挥。 　　当刘行踩下“1”瞬间消失之后，几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第11章 　　云默紧随刘行快步踩下电梯，离弦之箭一般飞跑出莫克利大厦，在副本入口处才敢停下来，弯下腰大口喘着气。心想以前给自己贴的“运动白痴”标签可以顺利扯掉了。不被逼上绝路，谁都不能断言自身潜力到底有多大。 　　“廖星还没出来？”一旁的刘行不知是吓到虚脱还是累到虚脱，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云默也紧盯着大楼，此时的莫克利大厦正以一层为顶点、整栋楼为摆线做着圆锥摆运动，最顶层已经变成了货真价实的空中飞椅，预计不久即将一飞冲天。 　　“大厦出现裂缝了！”刘行指着较高楼层的方向,“怎么办，怎么办？” 　　云默见大厦的裂缝迅速向四周蔓延开来，如同暴风雨天气下无限延展的闪电，而那瘦长的、只穿了一只鞋的身影却还未出现。 　　“大厦开始瓦解了……”刘行的声音略带绝望。最高几层楼的玻璃最先破碎，噼里啪啦地砸到地板上。 　　他会不会有事？应该不会有事。但怎么还没出来？应该是体育差。遇到困难了么？他应该能解决。万一解决不了怎么办？……云默一言不发，心中却一直自导自演着十万个为什么。 　　千呼万唤之下，在漫天的玻璃片飞雨中，一个瘦高的人手持一把碧绿之伞，光着两只脚从大厦入口奔了出来。 　　身后的大厦在顷刻之间坍塌，尘土飞扬，杂物四溅。 　　云默注意到奔向这边的人，留下一串血脚印，心下一惊：在玻璃碎片中光脚穿过，肯定是被扎了。 　　“廖星，你可出来了！怎么这么慢？”刘行大声问。 　　“一只脚没穿鞋，深一脚浅一脚就没踩准电梯数字。” 　　“什么？没踩准？后来发生了什么？” 　　“重新出现了一道全双值坟墓题。这次做完，我是脱鞋踩的。”廖星依旧是一副轻描淡写、理所当然的口吻，随即收回翠竹，不再像金箍棒一样挥舞，“绿伞”瞬间被打回原形。 　　“天啊，你是数学之王吧？你是推理鬼才吧？你是心算第一吧……”刘行由坐转跪。 　　也就是说，他在短短的几十秒之内，又解出一道高阶数独题？而且还跑了出来？云默拼命压抑住心中的惊叹，浅浅说了一声：“对不起，脱了你的鞋。你……步步生莲……真的不要紧吗？” 　　方竹重新变回少女，细心地查看着廖星的伤口。 　　“一道，两道……哎呀，这里还扎着一片玻璃。”方竹惊叫。 　　云默看着他的脚，着实伤的不轻：“对了，章大哥留给我了星币，我记得星币商城里面有药剂卖……” 　　云默迅速激活终端，刚才没来得及看的信息不断弹出。 　　【收到103号玩家赠送物品 剃须刀 　　古龙香水 　　总裁书桌组 　　…… 　　男士四角内裤 】 　　云默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继续向下翻，终于看到了星币，数量只有五万多个。转念一想，章大哥为了进这个副本用光了所有的积蓄，钱不多也正常。 　　她点开商城，一个一个翻下去，找到了“双鱼座能量（高级）”。双鱼座对应人的脚部，想必会让脚部受伤的人恢复快一些。然而看到价格后，她沉默着迅速将页面往回拉。 　　找到“双鱼座能量（中级）”，见价格是5万星币，云默毫不犹豫地点击了购买。购买后再按下“实体化”按钮，一小瓶散发着深蓝色光芒的气态物质握在了手上。 　　云默迅速拔开瓶盖，在刘行震惊的“等等”声中，一瓶子扣在了廖星的脚上。然而并不像自己使用白羊座能量一般，身体快速吸收了能量，这一股蓝色的小精灵在附近转了几圈，慢悠悠地向天上飞去。 　　“你……在干什么？”廖星问到。 　　“用星座能量治疗你。怎么没成功？”云默轻蹙眉头，内心甚至怀疑起廖星是个NPC。 　　“所有能量，都是需要注入心口的。”廖星微微挑眉，似乎在嘲笑她。 　　“你也不早说！”死鸭子嘴硬。 　　“我都叫停了，谁知道你手那么快！”刘行喊道。 　　“没事，他有钱！”方竹依然是一副快活的语气，怂恿廖星激活终端。 　　看着廖星的【可用物品】栏，云默和刘行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每种星座的高级能量都有99个，估计达到了上限；海鲜全席、太阳系套餐等无数珍贵食物看得人直流口水；还有一些诸如“水星徽章”等听起来丝毫分析不出是干啥的东西。 　　几人眼巴巴地看着廖星在心口注入好几瓶不知道是啥的能量瓶，又拿出一双白色运动鞋穿上了。 　　“原来这才是真大佬啊！”刘行双手捧住脸做可爱状，“可以带我一个组队不？” 　　“人满了。我带着方竹。” 　　“可她明明就是根竹子啊……” 　　刘行话音未落，几人的终端同时响起来。 　　【水星世界副本】 　　【完成进度：普通关卡 95% 　　隐藏关卡 100% 　　【所用时间：15%】 　　“哈哈哈哈哈哈……”刘行大笑起来，“我居然打通了隐藏关卡，不枉我第三次来这个副本，完美了，完美啊！” 　　“是章深大哥打通的。”云默冷冷说道。 　　刘行停止笑声，连连点头称是。 　　但是仍然5%没有完成。除了廖星坐在原地养伤，其余几人在进入副本位置的周围，又绕着已经坍塌的大厦找出口，然而始终一无所获。 　　云默改变思路，从大厦的断壁残垣入手，在废墟里挑挑拣拣。良久，抱着四台笔记本电脑走出废墟。 　　“我看了半天，发现这座废墟山中，只有这四台笔记本电脑是完整的，没有丝毫损伤。”云默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地板上，“而我们刚好剩下四个人，啊，准确说来是四个玩家。” 　　刘行嘿嘿一笑，抓一起台便要开机。 　　“等等。”廖星按下他的手，“这四台电脑并不相同。这在要求统一的水星世界有点奇怪。” 　　“这四台电脑一定分别对应着我们四人。”云默点头。 　　四人开始认真观察起笔记本电脑来。 　　第一台电脑呈银白色，机身最厚。后盖上的贴着贴纸，是几个当红明星的照片。 　　第二台电脑尺寸最小，机身最轻薄。除了电脑原品牌LOGO——“外星人”之外，其他什么多余的标致也没有。 　　第三台则和第四台极为相似，周身黑色，大小、尺寸完全相同，底部均刻着一张太阳系星图。唯一不同之处，便是那张星图中各个星体所在的位置不同。 　　“我知道哪台是我的了！”刘行迫不及待地指着第二台，“我是游戏测试师，而这个笔记本品牌是专门的游戏本。所以这个肯定是我的。第一台是方竹的，小女生嘛，爱追星。剩下那俩是你们两个大佬的，都印着星盘，那玩意儿我不懂，具体哪个是谁的我也不知道。”话毕便要伸手去拿第二台。 　　方竹赞许地点点头，廖星却再次伸手阻止：“先听听别人意见。” 　　“我认为第一台是你的。”云默看着刘行，“你看贴着的那些明星，都是啥明星？唱流行歌曲的流量明星啊！” 　　“啥？在星座副本里也能给我整出谐音梗？我不太认同。”刘行哈哈笑着。 　　“话还没说完呢！第一，你的名字刘行和‘流行’谐音。第二，这台笔记本最厚，你的身材也最……强壮。下面再和第二台笔记本互相印证，第二台上有‘外星人’LOGO，明显代表其主人非人类，而且最薄，对应最瘦的方竹。”云默抽丝剥茧。 　　“我赞同云默的说法。”廖星点头，“多个证据指向同一个事物，自然比只有一个证据指向一个事物说服力强。” 　　但是面对第三台和第四台笔记本，云默却无能为力，陷入沉默。 　　廖星并不看笔记本电脑，却看着云默，像是等待学生交卷的严厉老师。 　　灵光一闪，云默激活终端，点开章深留给她的地球星球日历，打开了地球今天的星象图。 　　今日星象，正对应着第三台笔记本后面的星图。 　　对准第四台笔记本背后的星图扫描，地球日期定格在了20年前的某一天。然而这一天对云默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她把信息分享给大家，继续冥思苦想着种种可能性。 　　廖星伸手拿回第四台笔记本电脑，说：“这台是我的。” 　　“为什么？”其他三人同时发问。 　　“这个星图，是我出生那天的星图。也就是我的个人命盘。”廖星回答，同时又深深盯向云默，“但你不可能今天才出生吧？” 　　云默慢慢把第三台笔记本拉到自己面前，摩挲着今天的星图，轻声说：“你的推理很对。我没有星盘，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准确出生日期。”随后安慰自己一般笑起来，“所以它才给我一个今日星图，证明每一天都是属于我的呀！” 　　淡淡的哀伤里透着一丝乐观，乐观里又透着一丝逞强。 　　两个男生并不答话，只有方竹拍起手来：“说的没错！” 　　四人按下开机键，屏幕同时亮起： 　　【提示：恭喜您进入水星世界副本终极考试】 　　【规则：1.考试时间为30分钟 　　2.内容涵盖水星世界副本的一切 　　3.考试题型为选择题、填空题、计算题、问答题 　　4.满分100分，及格线60分 　　5.不及格者将视为任务失败 　　6.考试期间您将进入独立空间，结束后返回原地】 　　“妈妈呀，还要考试……”刘行话音未落，云默便发现她已身处一间教室，课桌上摆放着第三台笔记本电脑。而其他已三人全部消失。 　　-------------------- 　　作者有话要说： 　　逻辑推理为主的水星世界即将结束啦！下一个副本，让我们一起走向月之暗面，探寻管理不好的黑暗情绪！ 第12章 　　笔记本屏幕上显示出一张电子试卷，乍看上去和学生时代做到想吐，但在某种程度上能掌握人生大运的试卷长得没什么两样。 　　不愧是水星主宰的世界，兜兜转转一大圈却又回到了考场。云默快速扫视着试卷，不禁回想起读过的星盘中，水星长得特别好的，几乎都是狂跳N级、进入少年班、竞赛斩杀者那类大学霸。然而最让她惊叹且有些嫉妒的，便是刚才所见，4号电脑背面的那一个命盘。 　　廖星命盘中的水星为命主星，入庙处女座。更可气的是他的水星没有被任何刑克，反而纷纷被其他吉星助力。 　　若知道自己的星盘，水星也不一定比他差。云默在心底“哼”了一声，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试卷上，与通关相比，她更想暗中与廖星一决高下。 　　心中的小火苗正熊熊燃烧，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突然间从白白的试卷切换成黑色，几个殷红大字跳出屏幕，同步传来冰冷的电子音： 　　“选择题： 　　下列这位员工在策划部的工号是多少？ 　　A.1号 B.10号 C.42号 D.13487号” 　　电子音结束，云默面前出现一个长发及肩的年轻女孩，笑眼弯弯，梨涡盛开，正在向她挥手。 　　云默不禁怔住了。这全息投影出来的女孩，分明是于晴。年轻的于晴，鲜活的于晴，和她见到她时完全不同。 　　这是于晴现实中的样子。云默的心被油然升起的罪恶感层层包裹，再看向那女孩，却见她正在发生某种变化。 　　原本上翘的嘴角缓缓向下，眼中笑意消散得无影无踪，蒙上一层哀怨，继而又变得冷漠凌厉。肤色也渐渐转为惨白，看得人心中发毛。下一刻，巨大的铡刀忽然从天而降，刀刃正中头部。 　　血肉顿时四溅，已经从中间裂开的嘴仍然发出凄厉刺耳的笑声，回荡在考场。 　　云默皱起眉，心想全息投影技术已经这么先进了么，却赫然发现手臂上已经沾上喷溅出来的血液和组织！ 　　下意识将手伸到口袋里，试图摸出骰子自卫。指尖触到骰子上，摩羯座符号的触感异常清晰。 　　摩羯座又叫山羊座，由山羊的头和鱼的尾巴组成。 　　符号中山羊头的尖角刺痛了云默的手指，她瞬间从恐惧、愧疚等情绪泥潭中拔了出来。摩羯座最务实，可破幻。 　　真正的刘晴已然离开。眼前的不过是假象。 　　云默深吸一口气，通过笔记本的触摸板将鼠标移动向A，1号员工。 　　正要点击下去，突然升起一丝警觉：1号员工，不已经变成了我吗？10号在印象中是一个男性，42号是刘行。 　　用排除法，那自然是13487号了。这一串奇怪的数字，又代表什么？ 　　重重点击D选项，周围响起一段轻快的音乐。眼前的于晴，和自己手臂上不忍细看血肉组织，纷纷化作黑色粉末，消散在空气中。 　　电子音再次响起：“恭喜你回答正确。”随后电子音又变成了双儿的萝莉音，轻声说：“如果答错了，你可能会变成13489号哦！呵呵！” 　　明白了。这是在水星副本中牺牲的玩家序号。13488号是章深。好在这也证实了一点，除了同时进入副本的5名玩家和困在副本中的刘晴外，这个副本中的其他人均是NPC。 　　这哪里是选择题，明明就是真送命题！ 　　“下面进入填空题：莫克利大厦共有（ ）层楼。”电子音再次响起。 　　云默昨天才进入副本，只在大厦前仰头粗略数了数，大概有七八十层，并不知道准确数字。 　　莫克利大厦、莫克利董事长……大厦中的一切都充满了水星特质…… 　　闭上眼深呼吸，太阳系星图在云默脑海里转动。 　　灵光跃动！ 　　答案一定是88天。因为水星的运行周期，正好是88天。 　　欢快的音乐再次响起，电子音这次变换成了双儿的嘶吼音：“恭喜你，答对了。但我看你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蒙对的。” 　　“下面进入计算题。” 　　云默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仿佛站在“空中飞椅”上，头顶是飞速旋转着的蓝天。 　　低头向下一看，头皮阵阵发麻：双脚的前三分之一悬在半空中，只有脚跟踩在某座建筑物边缘。此处的风力大到似乎随时能把人吹起来。 　　云默连忙向后倒退两步，两只脚掌均踩在实地上以后暗想，这呜呜的风声，真像把人送走的悲歌。 　　定下心来继续观察地面，依稀分辨出那是莫克利大厦门前的广场。只不过原本三四个足球场大小的莫克利广场，现在看上去还没有一个巴掌大；两三层楼高的高大树木，则成了一个个小绿点。 　　自己一定是站在88层的房顶，此时大厦正在做“大转盘”运动，360度无死角地旋转着。之前体验过室内运动，而这次转移到了室外，还是在甩得最欢快、呆上去最刺激的角落。 　　电子音再次响起：“已知你在水星世界没有重力，莫克利大楼高L米，你此刻的角速度是w、向心力为F，将你扯向太空的力是g,求你和莫克利大楼正常状态下的夹角。” 　　这是一道高中物理题？关于圆锥摆的？云默愣了一下，打个副本还要能回忆起高中学过的知识？高考之后连自己姓啥都差点忘得干干净净，难道不是大多数人的常态？ 　　吐槽过后又释然，水星原本就和智力相关，而智力包括多个方面，如观察力、记忆力、想象力、分析判断能力、思维能力、应变能力等。 　　因此，副本问你“游迢里的胡子有多少根”都不奇怪。 　　思索片刻，云默在旋转的楼顶晃晃悠悠地写下了圆锥摆运动公式。 　　轻快的音乐又一次响起，她便知道自己回答正确。人也重新坐回教室内，面对着3号笔记本电脑。 　　“最后一题，问答题。”这次的电子音听上去像一个人被紧紧扼住喉咙拼命挤压之后发出的，云默在脑子里唱起了玛丽莲曼森乐队的经典曲目。 　　教室内突然亮起了三块大屏幕。屏幕中的人依次是刘行、方竹和廖星。 　　云默迅速观察屏幕中人物的所在空间，其余三人正和自己一样，处于一个教室之中，显然也正在观察屏幕。然而无法确定究竟是实时场景还是全息投影。 　　正要试试能不能和对方进行互动，3块屏幕突然变成了雪花，噪音哗哗响着。 　　核嗓电子音发话：“1分钟之后，4名玩家需依次说一句话，字数不能超过15字，内容为自己在此副本中的贡献。随后，4人同时选出一名最差玩家。若有2人或以上选择了同一人，则此玩家游戏失败。若4人每人获得一票，则4人均通过此题考试。注意：说话内容不得提及其他玩家及本人选择，否则当场出局。计时开始！” 　　云默思维飞转，这哪里是问答题，明明是人性的终极拷问。理想情况自然是每人得一票，但不排除其他人故意投你出局。 　　片刻后，第一个屏幕亮起，刘行出现在屏幕中，满头大汗，一脸惊恐。 　　“请1号玩家发言。” 　　“我第一个取得了工位。”随后刘行伸出手指指自己，屏幕暗下去。 　　方竹的屏幕亮起，她依旧是一副不知愁滋味的模样，伸出剪刀手欢快地说：“我变成了竹竿两次，两次哟！” 　　她强调了“两次”。云默立刻会意到其中的可能信息，轮到自己时临场换掉了准备好的自我吹嘘彩虹屁，郑重地说：“我第三个到达董事长所在地。”话毕用三根手指指了指自己。 　　廖星的屏幕亮起时，他神情依旧严肃，眼里却透出隐隐笑意。他缓缓伸出四根长手指，一字一顿地说：“我解数独电梯的能力排名第四。” 　　排第四？显然是假的。谁不知道他是大神。云默有些酸柠檬，同时暗中期待刘行能够明白他的暗示。 　　“现在请进行选择。”电子音再次响起，云默毫不犹豫地选择了“3号”。 　　震耳欲聋的欢快音乐奏响，四人同时回到莫克利大厦的废墟前。 　　“妈妈呀，我真的怕自己会错意！”刘行瘫软在地上，有些哽咽，“选自己是要做多少心理建设！” 　　“方竹，你居然那么聪明，暗示大家你要选2号。”云默撞了撞她的胳膊。 　　“哪里哪里，我现在还不知道咋回事。就……你们也知道我是跟竹子，空心的那种……我这么说，是因为廖星的指令能传到我这里来。”方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哇靠，外挂玩家！”刘行仰起头看着廖星，“我就随便说了一句话，没想到你能给整成一个暗号！而且，这个1号妹子，不对，是云默，居然领会了！” 　　“因势而变，伺机而动罢了。”廖星淡淡一笑。 　　什么老夫子的发言？云默觉得他在拿腔拿调。 　　“请在1分钟之内返回连接点。”系统声音贯穿了整个世界，不知是从哪个方向发出的。 　　几人连忙向旁边看去，不出所料，来时的门已经出现。 　　“互相加个好友吧。我们在生死问答上，都能勇敢选择自己。”廖星主动邀请。 　　刘行连忙点头激活终端，云默却说好友系统没有开放。 　　“开放了。章大哥的系统权限传输给你了。”廖星看着她。 　　方竹拉住云默的手：“快加快加，好友可以互相进入对方的连接点！” 　　几人互加好友之后，走到门边，云默第一个开门，举起手道别，心中暗暗决定好好练习技能，再次见面时一定要胜过他。 　　一只脚刚迈入门内，突然被后方的巨大冲击力扑倒在门内。 　　忍着痛坐起来向后看去，只见方竹和廖星摔在地上，一同来到了自己的占星工作室！ 　　“刘行被石头绊了一下，把我们俩推进来了！”方竹揉着手臂，随即开心地说：“但是我好开心，居然来到了你的连接点！” 　　-------------------- 　　作者有话要说： 　　水星记完了哟，在连接点好好休息吧！祝大家端午快乐！ 第13章 　　方竹揉着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环顾四周后飞身扑到占卜桌前摆弄着占卜用品：一会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向水晶球里看，一会儿拿起鼠尾草装作净化空间的样子左摇摇右晃晃，一会儿又钻进占卜椅中连人带椅飞快地转着圈。 　　云默深呼吸一次，悄悄捡起地面上经过“改良”的黑袍子，正想塞进桌子下方的缝隙时，却被方竹一把抢了过去。 　　“云默，你有魔法袍！我早就想试穿了！”方竹笑嘻嘻地将袍子往身上套。 　　“别……”云默又急又气，这半截袍子只有坐在占卜椅中才能显得神神秘秘，一站起来便彻底露馅、不伦不类。在这个严肃的怪男人面前，云默压根儿不想表现出一丁点儿不专业和技不如人，有些后悔不该图凉快，图舒服剪短袍子。 　　事与愿违。廖星看到方竹穿着裁掉半截的袍子，露出无辜的双腿时，罕见地哈哈大笑起来。 　　云默瞥见廖星一改“老夫子”面孔，笑得坦荡略带孩子气，凝了凝神后快速把袍子从方竹身上扯了下来，嘴硬道：“这袍子坏了，我用来当被子盖的。” 　　“哦？”廖星微笑着挑起一边眉毛，“这么短的袍子当被子，挺不错。” 　　云默回忆起那智商爆棚的命盘，瞬间升起一种被他看得透透的感觉，声音有一丝不自然：“你们……赶快回自己的连接点吧。不留你们了，我累了，需要休息。” 　　方竹瞪大双眼，像看外星生物一般看着她：“副本结束后，只能进入一个连接点呀！现在无论是哪一道门，想打开都是没门！不信你试试看！我们今天，只能在你这里过夜啦！” 　　在莫克利大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同处一室。然而那时候光想着通关的事，根本不觉得孤男寡女加一根竹子共处一室有什么不对劲儿，而现在……有些尴尬。 　　和在副本里的样子不同，廖星显得比较松弛，兀自坐在咨询者的椅子上说了句“今天只能打扰了”，便操作起终端来。 　　“对对，完成一个副本后，你会得到很多很多奖励！快看看吧！”方竹冲着云默眨眨眼睛，激活终端，又补了一句，“当然也是要看脸的。” 　　云默只能激活终端，屏幕上跳出信息： 　　【水星世界副本】 　　【完成进度：普通关卡 100% 　　隐藏关卡 100% 　　【所用时间：20%】 　　【提前完成副本奖励 　　星币 80000枚】 　　听着“哗啦啦”钱币入袋清脆悦耳的音效，云默心情明朗起来。毕竟兜里有钱，心里不慌。 　　【水星世界副本通关奖励】 　　【固定奖励 处女座能量（初级）×1 　　双子座能量（初级）×1 　　玉女华服 ×1 　　双星伴月套餐 ×1】 　　【随机奖励】 　　正在猜测双星伴月套餐是个什么东西，界面突然弹出一个九宫格，每个格子里都有一只金黄色宝箱，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快，选一个！”方竹显然已经领完了奖励，把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云默的终端前催促。 　　云默想了想，摸出占星骰子，想用刻着宫位的那一颗占卜一下最佳结果，却看见廖星双臂抱胸饶有兴味的看着自己。 　　最好别表现出自己是一个很在乎结果的人。云默将骰子扔回口袋，潇洒地闭起眼睛，随手点了一个宝箱。 　　“哈哈哈哈……” 　　还没睁开眼，就听到方竹和廖星夸张的笑声。 　　到底抽中了什么？云默绷着小脸连忙看去： 　　【恭喜你，抽中物品： 　　占星师长袍 】 　　…… 　　“你们……抽到的是什么？”云默以硬邦邦的语气发问。 　　“我抽到了5万星币。”方竹显得很高兴，“廖星手气一向很好，不知道他这次抽的是啥？” 　　原本以为，占星师才是星座副本里最大的那根金手指。然而当云默听说那个老夫子一样的人连运气都奇佳，不禁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我，抽到了一项系统权限。”他轻描淡写地说。 　　“别卖关子，还有什么权限是你没开的？”方竹问到。 　　“组队系统权限，向我开放了三人组队。”廖星从咨询椅上站起身来，开始打量起这件小工作室来。 　　“天哪，太好了！这就是上天的旨意，云默你快点和我们组队！”方竹跳了起来。 　　“容我想想。”云默故作思考状，心想方竹说过她是空心的，那她邀请自己加入，到底是谁的意思？ 　　“来嘛来嘛！”方竹继续撒娇，又小声说，“跟廖星在一起无聊死了。” 　　仔细回想，他在水星世界中曾经送给自己一小瓶白羊座高级能量，帮了不少忙。但是……这么做的目的，也可能是怕自己拖后腿。 　　“明天再说吧。”云默精神有些疲倦，不愿再去弯弯绕绕地思来想去，便点开物品栏，想看看刚才得到的“双星伴月套餐”是个什么东西，却突然看到占星骰子那一栏在闪耀。 　　迅速点开后，只见显示： 　　【可用物品 占星骰子 　　卜算 熟练度51点 　　物理攻击 熟练度43点 　　幻化 熟练度50点 　　感应 熟练度60点】 　　幻化？这一定是太阳符号化为照明灯的类似功能。感应，大概是骰子听自己话的程度，熟练度越高越能投出或者化为想要的组合。 　　有了骰子，还怕赢不过廖星？云默把骰子拿出来轻轻摸了摸，才选择了物品栏中的“双星伴月套餐”，期待地按下“显化”按钮。 　　眼前出现的，仅仅是两颗葵花籽配上一个鸡蛋黄。 　　此时的廖星已席地而坐，面前摆满了鸡鸭鱼肉。 　　方竹一边向嘴里塞饭，一边说：“白羊金牛双拼太好吃了！云默你快点来！” 　　云默狠狠地把“双星伴月”吃进嘴里，瞥向那一桌星座大餐。 　　“一起吃吧。反正不贵，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廖星咬着巨蟹钳 　　虽然他有点凡尔赛，但我跟饭没仇！云默很快说服了自己，大快朵颐起来。 　　“你一根竹子，为什么跟真人少女一模一样？能吃能喝的？”云默发问。 　　“星座副本，充满无限可能！”方竹吃得头也不抬。 　　“话说回来，廖星为什么会带着你，就是一根竹子进入副本世界？”这才是云默真正想问出的问题。 　　“哈哈哈，还不是因为……”方竹话没说完，便被廖星一筷子敲在头上。 　　“吃你自己的饭！”又变回了老夫子的模样。 　　云默满意地笑着点点头，心想没人可以完美到无懈可击，他也有说不出的秘密或者不愿意被人知道的小瑕疵，那就能算打个平手。 　　“你的生活系统已经开放了吧？”吃过饭，方竹上下眼皮就打起架来，困恹恹地问。 　　云默激活终端，点击新出现的【生活系统】，屏幕显示： 　　【通过103号玩家传输，生活系统已经开放。】 　　【本系统可以存放、取出、购买日常生活用品，确保玩家在副本世界中精力充沛、身心愉悦。】 　　云默看了看章深的生活系统，男士用品和杂物一大堆，看来他不怎么崇尚断舍离。 　　购买一张简约风单人床后，三人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工作室太小，只能容得下两张单人床。 　　“这个简单，看我的！”方竹说着，变回了一竿翠竹，安安静静地躺在占卜桌边，道了声晚安。 　　话痨一下场，剩下的两人都沉默着洗漱铺床，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直到云默再次看到廖星那张病床时，忍不住笑起来：“高级玩家的品味真的很独特！” 　　廖星停下正在套枕套的手，低声说：“只有这种医疗床自带床帘。或者，你想看我的睡姿？” 　　云默歪过头去岔开话题：“你猜，明天会遇到什么副本？” 　　“随便。” 　　“我猜，是跟金星相关的副本，天秤座、金牛座特质的！”云默信心满满，“第一个是水星，离太阳最近；第二个自然是第二近的金星了！” 　　“有时候，这里没有那么多逻辑可言。”廖星仰面躺在床上，并没有拉上黑色床帘。 　　“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云默也躺在小床上，回想起那一天，那个奇怪的“姥姥”说，她是应自己召唤而来。“首先能确定的是，我们都带有星球或者星座符号的饰品。我有个星球发饰，你戴着一条土星项链，而方竹有一枚星球戒指。” 　　“这的确是条件之一。我打过5个副本，见过的全部玩家都以这些饰物作为终端。” 　　“条件之一？这么说，你还发现了其他条件？”云默边说边在心中思索。 　　“只是猜测。以水星副本来说，刘行想把每个游戏玩到完美，章大哥一心想救女朋友，而于姐姐则沉迷在体验之中……” 　　“对，他们似乎都有某种执念。但是，我没发现自己有什么执念啊？在接触占星之前，我的专业是心理学。”云默回答，心想自己对没有星盘这件事，好像已经释怀了。 　　“我也不清楚自己的执念。”廖星低声回答，“也许找到了，放下了，就能离开这里了。和我组队吧！” 　　云默心中有些小兴奋，嘴上却回答：“容我再考虑考虑。毕竟我这样有金手指的玩家，要充分考虑队友的质量。” 　　黑暗中，只听见廖星轻轻笑了两声，随后道了句“晚安”。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副本“月之暗面”即将开启！ 第14章 　　终端内置的闹钟准时响起，云默被吵醒后微眯着眼，意识尚在睡眠空间游荡，几乎忘记了身陷星座副本之中。 　　【请于10分钟之内进入正式副本（二）。逾期将永久清除玩家所有数据。】 　　提示信息彻底将她拉回当下。前两天的经历走马灯一般闪过，她“腾”地一下坐起身来。 　　廖星和方竹还在她的连接点里！ 　　虽然昨天买了屏风将小小的工作室勉强分隔成两个区域，此刻却仍然微微担心有没有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横流。 　　理了理蓬乱的头后收起屏风，却见廖星和方竹已经神清气爽地吃起了早餐。 　　“早上好！”方竹从粗瓷盘中拿出一个鱼形点心扔给她，“快点吃，马上就要出发了！” 　　“昨天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廖星低头喝着原材料不明的蓝色液体，轻描淡写地问，“如果不和我们组队，我们就不等你马上出发了。” 　　“一起组队嘛！”方竹用一副哀求的眼神看着云默，“廖星抽到三人组队权限，难道不是上天的旨意吗？” 　　就坡下驴挺好。云默边扎高马尾边含含糊糊的“哦”了一声。 　　当连接点的大门彻底关上之时，云默千恩万谢自己没有逞强到底。 　　这是一个处于夜晚的世界。 　　从光明处进入黑暗中，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看见周围的情况。 　　目之所及均是汪洋大海，看不到任何沙洲和陆地的影子。及膝深的水潺潺流动，微凉的风吹在脸上，远处一片烟波浩渺。 　　“这副本好时尚！居然给我们穿了鲨鱼皮游泳服和涉水鞋。”方竹摸摸身上的全包裹式鲨鱼皮游泳衣，又将脚下的水踢起水花，“我喜欢这个水世界！” 　　云默下意识地朝口袋的方向摸去，占星骰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不禁给副本打了个5星好评，连游泳衣都人性化地设计了口袋。 　　“天呀！这水是温的，好舒服！”方竹弯腰弄水，随后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水中，“这分明就是温泉！” 　　“你怎么看这里？”廖星仰头看着天空。 　　云默也正看着这个水世界的天空。一轮下弦月低低挂在漆黑的天幕之中，散发着幽幽光芒。 　　“孤月独明，一颗星星也没有，还是个水世界。”云默微皱眉头摸着骰子，“这是个巨蟹座和守护星月亮，以及原生宫位第四宫相关的副本。” 　　“真美！”廖星也顺势坐了下来，泡在温水之中，仰头望着月亮，声调也柔 　　软了一些，“在地球上，只能看到月亮的正面。不知道月亮背面隐藏了什么秘密。” 　　如此严肃理性的人也有这样一面。云默心中暗想，不禁也悄悄吟起了“海上生明月”“一樽还酹江月”之类有关“月”的古诗飞花令。 　　“你们遇到旅游副本没有？”云默脑洞大开，“就是什么奇葩都没有，只让你欣赏沿途风景，像现在一般。” 　　话音还未落，几人便知道以上通通都是虚假繁荣。 　　“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的在改变……”方竹左手指月。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弯如小船的下弦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圆。 　　脚下的水流声从潺潺涓涓骤然变成怒吼咆哮，水速也从少女漫步转为壮大汉百米冲刺。瘦弱的方竹已然无法坐稳，一不留神被冲出了四五米远。 　　廖星飞速站起，拉回了方竹，警觉地伸出手，直直指向前方不远处快速移动过来的“小山包”：“浪来了。你们会不会游泳？” 　　方竹显然是被水呛到了，边捂着嘴咳嗽边说：“我是竹子……天生能浮起来。刚被灌了一口水，有点咸。有盐的话浮起来更容易！” 　　“我会游泳。”云默笑笑，“鲨鱼皮高档泳衣能派上用场了！” 　　廖星轻轻点头，一副放下心的样子，随后又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我不会。” 　　“啊？”还没来得及想对策，三四米高的浪已经劈头打了过来。 　　云默闭眼屏息，借助水的浮力自在地游动了几下，等波峰过去后稳稳落地，重新站回齐膝深的水中。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云默睁开眼寻找廖星和方竹，360度看了一周却一无所获。周围只剩呼呼的凉风与哗啦啦的海浪声。 　　正要打开好友系统，忽然看见后方七八米远的地方有个东西从水中冒了出来。 　　云默连忙跑过去，见廖星右手紧抓着变成竹竿的方竹，平日一丝不乱的三七开头发狼狈地紧贴在额头，微微颤抖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眼神中闪过一瞬慌乱。 　　嘿！看来你也不是无懈可击。云默心情大好，体贴问道：“没事吧？竹子太细，基本起不到救生作用。” 　　廖星恢复平常神色，站起来再一次指着前方：“又来了……” 　　云默回头一看，这一次的浪显然比刚才那次还要高!目测大概有五六米，正滚滚而来。再回头看向天空，果然，月亮已经接近满月。 　　潮汐受太阳、月亮共同的吸引力而成，由于月亮离地球更近，所以对潮涨潮落影响更大。 　　在春分和秋分、阴历初一和十五时，引潮力最大。. 　　一进副本时存在感就很强的凉风，很难说不是秋风。 　　看着奔腾而来的大浪，云默思忖片刻，摸出代表行星的那颗骰子，双手合十冥想片刻后对着竹竿掷出了“木星”。 　　木星在占星学中有放大、扩张等象征。 　　还没确认结果，大浪便再一次劈头盖脸地狠狠打来。 　　云默周身被巨大的冲击力拍得生疼，随着浪掀起的汹流浮浮沉沉，吞了几口又咸又涩的水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几秒之后，后方七八米处传来阵阵咳嗽声。 　　云默忙定睛看去，廖星手中的那竿翠竹……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原本试图借助木星之力，将直径不足5厘米的竹子变成一个能搭载两人的竹排。 　　而现在，竹子还是那根竹子，只是直径大了一些。她猜测自己不是想象力太差，就是熟练度太低。 　　廖星指着竹子说：“浪来的时候，她不仅浮不起来，还拖着我往深处钻。” 　　“怎么能怪我嘛！变胖了不习惯，有些笨重！”竹子发出闷闷的声音。 　　“这个副本就是强制我们玩冲浪的？”廖星皱着眉头，指了指头上非常接近的满月，“我猜下一波浪来，我们不是被淹死，就是被拍碎。” 　　风在耳边拼命号叫，如同愤怒的野兽在撕心裂肺的哭泣。水流也骤然变急，人在水中已经难以站稳。两人只好降低重心，双膝跪地的同时双手撑地，呈爬行姿势。 　　“你不是有很多星币吗？快买点船啊，潜水艇什么的！”柯基一号焦急发问。 　　“副本进程中商城系统不开放。”柯基二号冷冷回答。 　　“我、的、天、哪！！”竹子发出闷闷的声音，“快看前方！” 　　方竹和廖星观察过后集体失语。 　　远处缓缓移动而来的，是一座百米高的巨大山峰，周身由水组成，波峰上跳跃着白色浪花。 　　冲这种浪，必死无疑。 　　“这次，恐怕只有飞到空中才能保证安全了。”廖星低沉地说。 　　“我们又不是天使，哪来的翅膀啊！”云默双手捂住头，一时间没绷住高冷少女的形象，仰天长啸。 　　“啊——”云默突然惊恐地叫了起来，手颤抖着指向天空，“那——那是什么？” 　　无数黑色的细长丝状物在大风中纷乱飞舞，条状物下方隐隐约约透出的像是个白色风口袋。 　　“前是浪山，后有怪物。”云默不声不响地躲在了廖星身后，“月亮背面的世界，都没有这么离谱！” 　　天空上的“怪物”突然快速下降，停在两人的头顶上方。 　　“你刚才说‘月亮背面’？”“怪物”居然会说人话。 　　云默这才看清，原来那飞舞的黑色丝状物，是“怪物”的头发。只不过因为头发太长，将周身彻底覆盖住。而那风口袋，则是她的连衣裙。 　　“怪物”撩了撩头发，露出一张惨白的脸，脸上镶着一对无神的双眼，声音纤细而冰冷：“你刚才，说‘月亮背面’？” 　　“对……这里奇怪得像月亮背面……月亮一直用正脸对着我们，没人知道它背后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云默继续观察着“怪物”，发现她脖颈处绕着几圈粗粗的红线，红线另一头一直通向天空。 　　莫不是个吊在天空的吊死鬼？云默小声地对廖星说出自己的推断。 　　不等廖星回答，女孩呵呵笑了两声，随后瞬间移动般闪现在两人眼前，又在顷刻间出现在10米外的高空，随后回到两人头顶上方，说：“和你们一样，我是玩家。” 　　廖星将信将疑地问那女孩：“这条红线，是你的初始道具？” 　　女孩的笑声在风中轻轻飘荡：“不是。初始道具我早已丢掉了。这根红绳，是副本赐予我的礼物。重要的是，它可以把你们从那滔天巨浪中拉出来。” 　　“啊，谢谢小姐姐！”方竹一激动就变回了人形。 　　“但首先，你们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女孩望着越来越近的滔天巨浪轻声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捉了个虫~ 已阅可以忽略 第15章 　　女孩头顶的月亮离圆满只差毫厘，月光似乎更亮了一些，却显得更加寒冷。 　　“姐姐，你快问吧！”方竹看月光在巨浪之上舞动跳跃，迎着巨浪袭来卷起的阵阵狂风，打起寒颤来。 　　“你们要不要去探索月亮背面的东西？”女孩声音冷如寒月，颈间的红绳又将她向上拉高了几米，一双赤足在空中摇摇晃晃。 　　“要！”“不要！”三个人同时给出两种答案。 　　女孩嘴角上扬，眼神依然空洞：“两个人给出了我想要的答案。因此，我只能带两个人走。” 　　云默在心中暗咒，刚才明明是廖星先问起月亮背后有什么的，此刻他和方竹却异口同声地回答“不要”。 　　真是一点默契也没有。 　　云默堆起笑脸，看了一眼距自己不到十米的浪山，又看向女孩：“刚才话没说完，我是在自言自语。我想说的是——要……还是不要呢？那还是不要吧！” 　　女孩并不答话，绕在颈间的红绳却忽然像灵蛇一般探出头部，沿着女孩身体飞速向下游动直至地面，又分别在廖星和方竹腰部绕了几个圈，打了个蝴蝶结。 　　云默握紧骰子，飞速思考着星星和星座的组合，那是她的PLAN B。 　　廖星向方竹使了个眼色，在红绳向上拉起的一刹那，方竹再次变成一竿翠竹。 　　却见那红绳如同有生命、有智慧一般迅速收紧，再次牢牢地捆紧了竹子。 　　“快，拉住竹子！”廖星已经被红绳向上拉高了两三米。 　　云默像猴子一般跃上竹竿，双手双脚牢牢攀在竹竿上，一同被拉向高空。 　　再向下看时，滔天巨浪已经踏平了刚才所在之处。几人正处于巨浪上方，云默全身被高高飞溅起的浪打得透心凉。 　　“怪不得水里没发现鱼啊虾啊，这一波更比一波强的浪，连石头都能拍成粉末！”云默感慨。 　　捆住翠竹的红绳突然再次向上拉，直到和少女处于同一高度才停下。 　　“你本来应该被拍成粉末的，现在下去也不迟。”少女冷冰冰地说。 　　“等一下！”云默说，“我解释过了，想去探索月亮背面并不是我内心的答案。” 　　这是个月亮、巨蟹座与第四宫的世界。第四宫，位于一张星盘的最低点，是最隐秘、阴影最重的角落。 　　“月亮既然选择永远只用一边脸对着我们，我们应该尊重她。人家不让你看，你非要看，一旦看到了不想看的到底该怨谁？”云默摸着骰子，绕口令一般辩解。 　　女孩嘴角微微上扬。 　　“这位玩家，记得你刚才说过，你带两个人走。现在你刚好带了两个人，另外一个，是根竹子。”廖星开始做起最擅长的事——大家来找逻辑的茬。 　　“希望你们牢牢记住此刻说过的话。探索不该知道的角落，将会付出代价。”女孩似乎不再想丢云默下去，转身带着两人一竹向着巨浪涌来的方向飞去。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你来副本多久啦？你的红绳子怎么那么厉害？”闷闷的声音从竹子里传出来。 　　“我叫林汐月。你们即将安全了。”冰凉的声音回答。 　　“小心，别问那些月亮背面的问题。”云墨边小声说，边腾出一只手拍了拍竹身，顺势摸到了捆住竹身的红绳。 　　红绳只有小拇指粗细，通体鲜红，质感却和一般的麻绳、草绳不同，很柔软、很Q弹。 　　像蚯蚓之类的生物。 　　三人被拉着，在低空高速飞行，越过一波又一波山峰一样高的海浪。 　　月亮一直不曾发生变化，始终保持着满盈状态。 　　景色如此诡奇壮观，云默却隐隐感觉有些不舒服，似乎有什么一直在盯着自己。这个自称是玩家的林汐月，也像个没有灵魂的NPC。 　　过了一小会儿，林汐月停了下来。几人随之降低到距离水面约三米的位置，只觉绳子忽然一松，连人带竹“扑通”“扑通”落入水中。 　　除了冲浪，还要玩跳水！云默从水中探出头站了起来，发觉此处的水深较刚才略深，已经没到腰部。 　　环视周围，林汐月已不见踪影。幸运的是此处再没见浪山翻涌，可以暂时缓一口气。 　　不远处的水面，咕嘟咕嘟的泡泡正不断向上浮起。 　　云默快速游过去，一把扯住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使出吃奶的力气向上提。 　　廖星终于露出水面，头顶处较长的头发紧紧地抓在云默手中。 　　考虑到这是互撕、扯头花才应该出现的动作，云默连忙松开手，又看着他被抓成超级赛亚人的头发忍住笑：“水不深。” 　　廖星边吐水，边皱眉：“出副本的第一件事，就是报个游泳班。” 　　“廖星不是已经站起来了吗？为什么那边还在冒泡泡？”方竹变回少女，指着不远处问。 　　难道还有别的玩家？云默边思考边观察，却见周围好几处都出现了气泡群。 　　“月亮有异常。”廖星甩着头发上的水。 　　云默向天上看去，只见冷黄色的满月正在慢慢膨大，仿佛要把地面上的一切，包括自己正在循环流动的血液都吸进去一般。 　　云默感觉血液全部涌上了头顶，迷迷糊糊地说：“怎么觉得有点晕……” 　　“人体的大部分组成物质是水。这里的月亮比现实世界的大，能引动潮汐，自然也能影响身体。”廖星低声回答，“月亮的颜色……也在不断变化。” 　　云默倒吸一口冷气，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一轮巨大的超级月亮，正在层层染上血红色！吠陀占星学中，超级血月预示着大灾难的降临。就算是在我国古代，也将血月视作至阴至寒之相。 　　云默只觉各种情绪在身体里不停翻涌，正如同水面上一群一群咕嘟咕嘟冒出的气泡。平日她最得意的一点，便是遇事冷静。而在此时此刻，种种细微的情绪似乎被无限放大，几乎填满了整个身体，即将喷薄而出。 　　月亮，在占星学中是最情绪化的星体。 　　方竹的感受似乎并不那么明显，像天气预报播报员一样播报着血月实时情况：“红了一半了！”“红了四分之三了！”“现在全红了！” 　　话音刚落，云默便察觉到周围的水开始发生变化。 　　刚才，她便察觉到水色微微发红，但不排除那是血月红光的反射。 　　此刻，她清晰地感受到水的质地逐渐变得粘稠起来。 　　一连串的负面意象在脑中纷飞：鲜血池、某种怪物消化液的水池、沼泽池等等等等。 　　理智上，她清楚自己并不真正害怕这些幻象。然而在此刻，惊恐、猜疑、不安等情绪在她身体中流窜，她觉得自己即将失控。 　　“这血月，表示什么呢？这红彤彤的水，又是怎么来的？”廖星像个研究员一般捧起一捧水，放在月光下仔细观看，又闻闻味道。 　　“我……心慌的厉害。”云默突然拉住方竹，微微颤抖，残存的理智还在微弱地工作，“月亮……是阴性星体，肯定对女性的影响较大。先说明，真不是我胆小……” 　　廖星走到她旁边，清晰地回答：“我知道。” 　　“视线有些模糊了……”云默揉了揉双眼，再睁开时，却发现眼前只剩一片漆黑。 　　“月亮消失了吗？怎么一片漆黑？”她学着电视剧里盲人的样子伸出双臂到处摸索摸。 　　方竹诧异地看看廖星，又看看云默，回答：“没有啊！” 　　“难道是我瞎了？是谁把我的心灵窗户关上了？”急躁、气愤、恐惧、担心的情绪在云默身体中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这时，一只骨骼清晰的清瘦大手紧紧握住云默在空气里胡乱抓着的小手，镇静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萦绕：“没事。” 　　沿着掌心传来一股安定的感觉，云默顿时住了口，不再抱怨。 　　深呼吸一次，她冷静地抽回了手，摸向口袋里微微发热的占星骰子。 　　指尖触到骰子正面的三个符号：巨蟹座 冥王星 12宫。水元素的合集。 　　“真正的盲人，盲的不是眼睛，而是内心。”云默一字一顿地说，“骰子给了我提示，说我脑子进了太多水。而水元素，掌控着人的主观情绪。情绪太过泛滥，理智判断会完全丧失，看不见现实，表现为失明也没什么特别的。” 　　廖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睛看不见时，其他感官便会异常敏锐。指间与肩膀接触之处，感觉安定而奇异。 　　此外，她的耳朵似乎捕捉到了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声音。 　　云默凝神静听，大概是个女声，像在哭泣，像在说话，又好像是在唱歌。 　　“水里有东西啊！！”方竹大声喊叫起来，“我最讨厌水蛇之类的东西了！” 　　云默也感受到似乎有东西绕着她游动，但被廖星驱赶走了。 　　“竹神啊！怎么有这么多东西在游？我要变回竹子了！” 　　“现在，我们的脚下，有很多条……红绳，会游会钻的那种。”廖星的声音响起，“你暂时失明也许是好事。我们简直像呆在菜市场卖鳝鱼的盆子里。” 　　云默感觉到没入水中的双腿正被柔软的东西缠缠绕绕，然而她无暇理会，目前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缥缈的声音中：“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只听到这些恶心的东西动起来掀动的水声！”方竹声音闷闷的，显然是变成了竹竿。 　　“你听到了什么？”廖星似乎在不停驱赶着云默身旁的“红绳”，不停制造出哗哗的拨水声。 　　“像是有个女人在说话。”云默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再发出声音，继续凝神静听。 　　半晌，云默开口：“不知道听没听正确，她在边哭边重复着一句话。” 　　“内容是什么？这肯定是离开此处最重要的线索！”廖星又开始拨弄水。 　　“说的似乎是，妈妈的……好……大……儿……” 　　-------------------- 　　作者有话要说： 　　巨蟹座其实是很温柔很居家的星座哟！第4宫则是家庭的领域。 第16章 　　“妈妈的好大儿？被大红月亮当头照耀，站在不知道是啥的红色液体中，还被活的红绳子缠绕着，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方竹闷闷地笑了起来。 　　云默凝神屏息，轻轻闭上双眼试图再次捕捉那隐隐传过来的声音，又意识到此刻闭不闭眼都没什么用，横竖是看不见。 　　断断续续的抽泣，夹杂着呓语一般的声音渐渐清晰。 　　“我再次尽全力去听了。话中的确有‘妈妈，儿子’之类的词语。”云默轻轻睁开眼，看到的居然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像高度近视的人没戴眼镜那般看世界！想必是刚才凝神屏息，接近冥想状态，让脑电波和内心恢复了平静。 　　“这样说来，逻辑上也不违和。” 　　云默将廖星的回答听得真真切切，却只能模糊看见一个高个子手持一根长形物在自己身边来回在水中拨弄，想必是正用变成竹子的方竹驱赶水中的红绳。 　　“我也认为这是一条线索。巨蟹座拥有最强母爱的特质和最强保护欲的特质。”云默回答，“此外，我并不觉得这些红色的东西有什么恶意。如果有的话，那我们早就不能平安的站在这里了。” 　　廖星停下手中的驱赶动作：“哦？有道理。但这些东西太像蛇了。人类怕蛇可是刻在基因里的。” 　　“怕是也刻在了竹子基因里！”方竹大声说。 　　云默双手摸向水中，很快捞起一截来，边点揉捏搓边说：“这东西手指粗细，长到不见头尾，质地软糯Q弹，会不会是海鲜？”占星咨询做久了，她认为有形有相之物，始终不如看不见的东西可怕。正像如月亮正面是一片清朗美景，从不示人的暗面却不知隐藏着什么危险。 　　“你想多了。”廖星话音未落，便觉察到周围的水声突然加大。 　　云默视线依然不太清晰，连蒙带猜勾勒出眼前的场景：一段红绳呈弹簧状层层螺旋着跃出水面，继而牢牢地套在了廖星腰间。 　　“是谁说它们没有恶意的？我现在被捆得结结实实。我开始被绳子拉向空中了……我离在你头顶3米处了……我……”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廖星已经不知被带向何处。刚才那场被绑票的现场直播，定是廖星认为自己依然呈盲人状态而做的。 　　心中再次升起不安之感。云默赶紧闭上眼睛，轻数呼吸进入冥想状态。这个月亮掌控的情绪世界，会捕捉到你的丝丝细微情绪，再进行无限放大。情绪一旦失控，人便会盲目窄视，在这里就表现为眼睛失明。云默脑海中回放起几个来访者因受当时情绪控制，作出离婚、退学等一系列追悔莫及的决定。 　　“咕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高处入水。云默连忙睁开眼，视线居然又清晰了一些。 　　一竿翠竹浮在一片血红中，波光粼粼，甚是好看。 　　“唉！廖星无情地把我扔下来，说给你当盲人手杖。”方竹语气有些不高兴，“我不想变人形。” 　　“委屈你了。我……现在已经勉强能看见了，我们这就出发去找廖星。”云默伸手抓过翠竹，顺势扔掉了缠在她身上的红绳。 　　“啊！那个怪人姐姐，叫什么月的，又出现了，马上就飞到你头顶上方了！”方竹突然说道。 　　“嘘，暂时不要透露我能看见的事。”云默机警地说。 　　“小姐姐，你来啦！”方竹甜甜地说，让云默确认她是根风元素特质很重的竹子。 　　“那男人呢？”空中传来的依旧是冷冰冰的声音。 　　“被红绳带走了！汐月是否知道他去哪里了？”云默回答，装作看不见的样子伸手在空气里乱抓。 　　“不出所料，你看不见。”林汐月的声音有所缓和，叹了口气，“女生，原本就容易情绪起伏大，情感太过细腻。可能因为这些，妈妈才想要一个儿子。” 　　云默一直竖起的小天线似乎捕捉到了不得的信息，连忙应声：“说的太对了。女孩子更容易受到伤害。”心中却暗想，诸如男孩穿蓝女孩穿红，男孩坚强女孩爱哭这类的事，只不过是人们强制贴上的标签罢了。 　　林汐月轻轻降低了一些，吊在水面上方，看着云默说：“你走吧。女孩何苦为难女孩。向东南方向走100米，有一只螃蟹怪。他看上去坚不可摧，其实很脆弱。只要想办法弄破他的壳，就会出现副本出口。” 　　“可我……和那个男生是组队的呀！”云默连忙说，“都是玩家，我不能不讲义气。” 　　“那我也无能为力。他既然被红线牵走，就代表他已被妈妈选中做儿子了。”话毕便飞离水面，估计即将离开。 　　“等等，汐月！”云默喊道，内心迅速整理着信息：这些红绳显然是副本中的一部分，却能受人类玩家林汐月的驱使；林汐月她第一次说“妈妈想要儿子”时，原以为她指现实世界中的妈妈，但刚才她又提及“妈妈选中廖星做儿子”，想必这副本世界里存在一个“妈妈”！ 　　妈妈，母女关系，母子关系，一定是此副本中重要的课题。 　　“你进入副本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云默问到。 　　“之前的生活，我早就忘记了。再会！”居高临下的声音传来。 　　“等等、等等！！！云默大声喊，“我是职业占星师，人称‘神算子’！大学专业是心理学，虽然……是肄业。你刚才说，妈妈想要儿子，我能帮你分析卜算，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一个儿子！” 　　林汐月重新悬回水面上方，两三圈鲜红的绳子在颈间滑动：“是吗？那请你算一算。” 　　“你的出生年月日，地点告诉我。”云默把方竹扔在水中，喜滋滋地激活终端，随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大意了。 　　明明刚才还是个双目失明的可怜女孩子啊？ 　　林汐月空洞的双眼中起了波澜：“你……不是看不见吗？” 　　“啊……刚刚跟你聊天后，我便心如止水，一下看得见了！” 　　“你……还蛮特别的。自从我留在这副本里以来，第一次见到女玩家在红绳月海中恢复视力。” 　　又收集到了有用信息！云默不动声色地绘出林汐月的电子命盘，心中分析整理着信息：林汐月主动留在副本里，而且时间应该不短。此处是红绳月海，想必也是一个小关卡。 　　林汐月的命盘绘制完毕，云默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的命盘中，象征母亲、母女关系的重要星体月亮，不仅处于落陷位置，还受到凶星的严重刑克。此外，母亲的其他征象，如第四宫宫主星和太阳，均损伤不轻。 　　她在现实中一定有个异常悲伤的故事。云默推断着，猛然惊醒：第一次相遇时，她便警告过几人不要去探索月亮背面的秘密！ 　　那都是些痛到无法碰触的伤。 　　云默定了定神，挤出笑脸：“我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呀！妈妈并没有只想要一个儿子的迹象。女儿多好，贴心小棉袄。” 　　“应该是这样。妈妈已经将红绳供我随意驱使，是真心待我好。”林汐月空洞的眼神中闪出一丝光芒，“谢谢你。得到这个答案我很开心，也会跟她的儿子好好相处。” 　　“你能不能，也带我去见见你的妈妈呀？”云默顺势说到。 　　“妈妈已经不需要女儿了。刚刚她没有把你选走，已经说明了一切。”林汐月叹了口气，控制红绳重新回到空中，丢下一句话：“我劝你直接去螃蟹怪那里，离开副本。”话毕便快速飞走了。 　　“云姐姐，快看，水中的红绳都不见了！”方竹变回少女的模样，开心地指着水中。 　　还真是不知愁滋味啊。现在我们一美人、一美竹，要想办法去救廖星了。云默轻抚额头，见刚才还在水中缠绕翻滚的“海鲜”们，此刻已如洪水一般退去。 　　“肯定是叫月什么的怪人帮了我们！”方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云默。 　　“不对，这里还有一条！”云默突然看见前方不远处浮起一段红绳，仿佛特意要她们看见似的。 　　两人快步走过去，捞起一看，这居然是一段有头的红绳！ 　　红绳的头部圆鼓鼓的，跟蚯蚓没两样，并无特别之处。 　　云默让方竹将双手撑开至一臂长，像缠毛线一般一圈一圈缠着红绳，试图找到另一头。两人经讨论后大胆猜测，找到另一端就可以御绳飞行了！ 　　事实显然是残酷的。方竹的双手已缠上了厚厚的很多圈，却仍然没有找到尽头。 　　“已经这么大一卷，都够织一件毛衣了！看来我们需要换个思路。”云默暂停了缠线的动作。 　　拿着绳子左看看右看看，她脑袋里的小灯泡突然亮起：头部只有小拇指粗细的红绳，到这一段已经比大拇指还粗了！ 　　“我们不应该把它拉回来，而是沿着它走！刚才绳子都在水面之下群魔乱舞，现在却漂浮着一动不动。”云默拍拍方竹，两人以漂浮在水面上的红绳作为航标，大步前行。 　　“你怎么知道应该沿着它走啊？万一又碰到什么怪东西……”方竹不解地问。 　　“或许你见过章鱼爪吗？”云默反问。 第17章 　　“章鱼……爪子？你的意思是，这东西真的是海鲜？”方竹用食指小心戳了戳红绳。 　　“可以这么理解。”云默心想，章鱼爪都是尾端最细，越接近头部越粗。若把章鱼爪子拉长一万倍，估计跟这绳子由细到粗的变化就差不离了。 　　然而这绳子的另一端，不知道连着的是怎样一个东西。 　　两人在水中快步走着，只觉阻力越来越小。水面已经由刚才的及腰深降低到大腿处，颜色也由血红色、粘稠状慢慢变淡、变轻，似乎又变回了水的质地。 　　“困了！”方竹打了个呵欠，提出要变回竹子，让云默带着自己走。 　　“我们植物对阳光可是非常敏感的！阳光不在，只有这个一会儿圆一会儿扁的东西，让我非常想睡觉。”方竹说着，指了指天上已如弯钩的淡黄色月亮。 　　无论走到哪里，说些什么都被人监视着的别扭感又强烈了一些。云默随手拎起竹子，心中分析着这种感觉的来源。 　　她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挂在漆黑天幕的月亮。 　　红绳足有手腕粗细时，水面上突然起了一阵凉风，刮得云默透心凉。刚打了一个寒颤后，云默便欣喜地察觉到水面正在渐渐升高，温度似乎也比身体温度高了一些。 　　在更深的水中前进，迈腿显然需要花费更大的力气。但是世事难两全，谁又能拒绝寒冷夜晚时，有人主动送温暖呢！ 　　然而这股得意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云默便惊觉那水面还在不停升高，已经到达了胸部下方，一阵一阵挤压着她有些饿意的胃。 　　恐怕惊喜很快就要变成惊吓了。她自嘲着，脑海里铺开了无数种即将到来的可能：要么水面持续升高，没过头顶，自己只能游泳前进，不知道能否在累死之前找到廖星；要么停在脖子与胸部之间的某个位置，或许还能够走一段、游一段，劳逸结合。 　　最怕的是水面升高的同时，温度也同步升高，那样的话自己恐怕就要成为原汤煮海鲜了…… 　　正努力感受着水温的变化，云默突然察觉到腹部某个角落的温度似乎要比其他地方更高一些。 　　那不就是装在口袋中的星座骰子在发热嘛！ 　　云默拍了一下额头，自言自语：“明明有金手指，居然没想起来用。这里可是星座副本!”心中不由得升起“只缘身在此山中”之感。 　　费力地从紧巴巴的口袋里摸出骰子，云默双手合十，在心中问出了想问的问题。 　　双子座 水星 3宫 　　又是单一指向的提示。然而一个星座、一颗行星、一个宫位代表和象征的东西涵盖甚广。读同一个星盘，或是投出同一种占卜结果，不同占星师给出的解读很可能大相径庭。 　　此刻云默完全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知道，这里的结果指向的是“沟通联系”。 　　明明自己就能想出的办法，却还要靠骰子来提醒我。云默心想，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这个情绪世界的影响，情绪一旦太泛滥，智商便会被蒙住眼睛。 　　她激活终端，研究起好友系统来。 　　【好友系统】 　　【好友列表】 　　【姓名：廖星】 　　姓名栏旁边放着一张大头照，照中人五官分明，嘴唇紧闭，依然是一副老夫子的严肃模样。 　　页面最下方有几个按钮，分别是： 　　【解除好友】 【解除组队】 【邀请组队】 【即时联络】 …… 　　没等看完，云默便高举着手臂快速点击了【即时联络】，此时的水面已然没过了胸部。 　　两秒之后，廖星的大幅全息影像投射在水面上。 　　“廖星，你在哪里？”云默观察到他所在之处似乎是一片沙地，他细长的脖颈上松松地缠了一圈红绳，触目惊心。 　　“我被绑架了”。低沉的话音未落，云默四周的水便急速上涨，迅速没过了她的肩膀。 　　廖星那边显然注意到云默这边的水位变化，严肃的脸上浮出一丝吃惊的表情。于是迅速改口：“我的意思是，我很安全。” 　　水位停止了上涨。 　　“我在红绳的尽头。”廖星略思索片刻，还是说出了口。 　　云默四周的水再次开始上涨，并逐渐泛红。 　　“我是说，我在这里很好。你不用沿着红绳来找我，自己出去就可以！”廖星嘴上说着淡淡的话，却夸张的挤眉弄眼，口歪眼斜。 　　水面开始平缓。 　　云默忍住笑意，故意说：“好，那我先走一步，拜拜！” 　　水面居然开始缓缓下降。 　　这水，竟也像是活物一般，似乎在阻止云默去找廖星。 　　“你先等等。”廖星眉头紧皱，不知云默是否会意，“我正在给……一个重要的人唱歌。但是歌词记不太清，你能不能帮我听听？” 　　“没问题！记忆力比你强这一点，我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云默已然会意，明的不行，只能打暗语了！ 　　严肃的老夫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用低沉的嗓音唱起歌来：“千年等一回，等一会啊啊啊……月下的水，她的泪……” 　　云默彻底呆立在原地。这歌声，哪有一句是长在调子上的？ 　　“我的歌词里，有唱错的地方吗？唱错的话，对那位重要的人就太不尊敬了。”廖星摸了摸头。 　　云默从走调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这首《千年等一回》再熟悉不过了，闭着眼睛都知道哪里不一样。 　　月下的水，她的泪……单单唱错这一句，肯定有所指。 　　“听出来啦，‘我情愿为你化做一团火焰’你唱错啦！”云默笑笑，“正确的唱法应该是‘我知道你唱得是什么意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清的月下之海上，云默生死未卜，歌声空旷渺远。她觉得自己此刻定能胜任月下唱歌吸引旅人翻船的海妖之职。 　　廖星传递的信息也很明显。 　　这些水，都是她的眼泪。怪不得那么咸，除了大海，眼泪也是咸的嘛！她，八成就是那个“妈妈”。 　　“好的，我记下了。下面是第二首。”廖星又清了清嗓子。 　　天哪，又来！这走调的歌声，怕都能让开得正好的花儿当场凋谢。云默内心暗想，表里不一地点了点头。 　　锯木头、弹棉花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月几时有，那是她的眼……” 　　“打住打住，第一句你就唱错了！”云默连忙制止了廖星继续发动声音攻击，“应该是‘明月几时有，我知你可怜’。” 　　到了此刻，终于明白那种被时刻监视的感觉从何而来！廖星正在暗示自己，月亮就是“妈妈”的眼睛！ 　　一股寒意从脚底向头上蹿，贯穿了全身。原来自打来到这个世界起，几人就始终被悄悄监视着。以为自己在自由飞翔，实际上却是在套子里跳舞。这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云默，重要的人说，我的通话时间到了……”廖星话没说完，投射在空中的全息影像依然熄灭。 　　云默定了定神，继续涉水而行。想到这一片汪洋大海，居然是“妈妈”的眼泪，云默有些唏嘘。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用眼泪哭出一个世界？ 　　漫漫长夜，独自行至红绳有小腿粗细时，云默开始感到困倦。泡在水里的身体软绵绵的，不再想使力，宁愿随波逐流。在永夜里，不知是何年何月。就连那月亮，也变得只有小小的一条。 　　云默没精打采地欲敲醒方竹给自己解解闷时，突然感到脸上飘过来一团丝状物，瞬间清醒，左手握竹右手执骰，做出防御姿势。 　　抬头一看，却见是林汐月。她脖子依然缠着几周红绳，身着飘飘白裙吊在半空中演聊斋。 　　“你还是来了。”她的声音像是刚哭过。 　　“对啊，我想确认一下廖星，就是我队友，是不是安全。安全了，我才能放心的走嘛！” 　　“怎会不安全？妈妈最会保护她的孩子，生怕孩子受到一点伤害。你看我，也是玩家。也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还是好好的。”林汐月的话匣子似乎有要打开的意味。 　　“没错。你……好像有些不高兴？”云默试探地问，内心吐槽，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能算好？但这也许正是一个突破口。 　　林汐月仰起头看了看几近消失的月牙，叹了口气：“想必妈妈已经睡了。今天她得到了新儿子，一定很高兴。” 　　“你不和妈妈一起睡吗？”云默猜想，月亮几乎看不到，可能就是那“妈妈”闭上了眼，于是试图激起矛盾。 　　“我不忍心去打扰她和儿子的相处时刻。” 　　“什么儿子女儿的！你放心，都是孩子，你妈妈肯定是一样爱你的。”云默边说边观察着林汐月的神情。 　　“对。我不该怀疑妈妈……”林汐月笑得比哭还惨淡，“不然她怎么会放心地把红绳送我驱使呢？” 　　“啊，那个红绳，到底应该怎么用啊？我真的很羡慕。” 　　“那红绳是……妈妈的一部分。紧紧地联系着孩子和妈妈。”林汐月轻轻地抚摩着绕在颈间的红绳，“人类的婴儿和母亲，不也是通过一条脐带紧密相连的吗” 　　云默在心底大喊：拜托你清醒点，这东西绕在你脖子上，能带你飞到东飞到西不假，但也会一下子把你勒死啊！ 　　“其实我在这里等你，是存了一点点私心的。”林汐月用空洞的眼神盯着云默。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 我又要开始修改前三章了 毕竟要签约~~ 第18章 　　“人嘛，都会有私心。”云默真诚地望向苍白的病娇少女，鼓励她说出真实想法。 　　林汐月颈间的红绳微微滚动，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还是希望……你和你的朋友能够一起离开这里。” 　　“那是必须的。”云默揣度着林汐月的心思，“你妈妈，只要拥有一个孩子就够了。” 　　“其实你并非第一个独自走出红绳月海的女玩家。第一个，是我。”林汐月稍显傲娇，“进入这个副本时，我万念俱灰。所以什么都不怕，外界丝毫影响不了我。成功走出红绳月海后，妈妈用红绳带我到她的面前，那时起我便成了她的女儿。” 　　“所以你负责帮妈妈挑选儿子？”云默回忆起，若不是林汐月用红绳带他们到红绳月海，说不定游戏就已终结在大浪之中了。 　　“没错。妈妈对我非常好，将自己的身体供我驱使，还一直看着我……”林汐月看了看天空中几乎细不可见的月亮，突然变了脸，“但是，一旦有了儿子，她就会忽视我……” 　　云默几乎大声喊出“醒醒吧！你怎么能认怪物做妈妈！”，残存的理智还是压制住了翻滚的情感，说出口的话语也打了些许折扣：“汐月……你是人类。一般而言，人类的情感和其他东西很难共通……比如这里的怪物，可能是为了利用你才对你好……” 　　平静的水面突然泛起了浪花，一波比一波来得猛烈，云默几乎站不住脚。 　　林汐月的脸笼上一层黑雾，语调冰凉入骨：“跟你说过，不要试图去碰触月亮背面的东西！”话毕不再多言，挥了下手，浮在水面上的指路红绳便直直飞起，重新缠绕回林汐月颈间，与林汐月一同飞走。 　　云默在袭来的浪中努力平衡着身体，脑袋飞转：月亮背面的东西……指的就是表面之下的事实与真相。 　　有些人为了逃避真相带来的痛苦，宁愿自己添上一层滤镜来美化事实。比如爱上凶手的受害者，离不开施虐狂的受虐者。 　　从林汐月的命盘中，云默早就读出，在现实世界中，她的妈妈很可能一直在对她进行精神与肉身的双重折磨，而她却依然选择一次又一次捧出伤痕累累的真心。 　　妈妈不爱自己的事实，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这个世界里“妈妈”利用自己的事实，自然也是不能碰触的。 　　“云姐姐，怎么起浪了？”方竹显然休息得不错，重新变回了元气满满的少女模样，“哎呀，红绳怎么不见了？” 　　云默定了定神，指了指前方隐约可见的一处陆地：“没有红绳指路也没关系，我猜我们快到了。” 　　离小山包形状的沙洲不到50米远时，云默隐约看到中央坐着一个人。 　　“云姐姐，你发现没有？那沙洲似乎在移动！”方竹大声说，“上面那个人，那大长腿，一看就是廖星！” 　　这块低低矮矮的小山包着实在一上一下、一起一伏地移动着。 　　移动的频率和节奏，让云默想到了什么。 　　像是呼吸！ 　　难道这座小山包，就是林汐月所指的“妈妈”？ 　　细细看去，小山包蒙蒙一片青色，又隐约透露一丝丝红，露在水面之上的部分只有不到一米高。 　　想起“冰山理论”中水面下隐藏的巨型冰山，云默不禁开始做起了深呼吸。 　　离小山包不到二十米时，方竹挥舞着双手边跑边喊廖星的名字，下一秒突然“咚”一声消失在了水面之上。 　　云默向前迈步遇救方竹，一脚踏空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两人来到了一座海底悬崖的边缘，向前一步，便是无底深渊。 　　云默就势沉入水中，睁开眼睛用力拨水向下潜，见方竹十分机智，已经变回翠竹，此刻正在上浮。向下潜了几米之后，根本探不到底，只能在氧气耗光之前重新游回悬崖边上。 　　方竹变回人形，挤了挤头发上的水，突然挥舞双臂大声喊：“廖——星——我们在对——面——！” 　　一旁正在想办法的云默还未来得及阻止，忽见天上那一弯月亮陡然变圆，平静的水面开始动荡不安起来。 　　“你把她……喊醒了。”云默指了指乌云缭绕的月亮。 　　“把谁喊醒了？”方竹一脸疑惑，继续对着廖星挥舞手臂。 　　“那月亮，是怪物的眼睛……变圆了就表示，她已经在瞪着我们了！”云默感叹方竹优质的睡眠质量。 　　对面的人影依然呈坐姿，并没有站起来或者做任何回应。 　　前方悬崖处的水却开始出现异动。 　　中心处首先出现了一个井盖大小的漩涡，漩涡高速旋转，并将旋转半径越延展越大，转速也越来越快，很快便将云默、方竹两人卷了进去。两人如同在乘坐游乐场的大摆锤，只不过，越摆动越接近漩涡中心。 　　在方竹的惊叫声中，云默每当被卷到靠近小山包的那一面时，都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喊：“廖星救——命——！”然而转速太快，她也不确定廖星听到的到底是哪一个字。 　　拼命忍住胃部液体的向上翻腾感，云默摸出星座符号那颗骰子，颤颤巍巍地投出双鱼座，试图幻化出两只大鱼带自己和方竹游离这漩涡。 　　然而只有两只巴掌大的小锦鲤翩然入水，下一刻就一同加入了海底大摆锤游戏。云默恨得直咬牙，发誓一定要多多提高骰子熟练度。 　　八米……七米……六米……云默盘算着两人距漩涡中心的距离，腿部已经能明显感受到有一股力正不断拉扯自己。 　　腿部传来的拉扯感越来越强烈，然后是腰部，云默集中精神想运用骰子破局，脑子里不断浮现的却是水鬼的传说。 　　随着“哗啦、哗啦”两阵水声，廖星和方竹突然被拉出水面。 　　原来，刚才感受到的拉扯并不是什么水鬼，而是真实的。此刻，云默见自己和方竹的腰间、腿部都缠上了几圈红绳。 　　红绳托着两人向小山包的方向移动。云默注意到，这次的红绳，是从海底悬崖处延伸上来的。 　　降落在小山包上的那一刻，方竹累得扑通一下躺倒在地上，拍着弹弹的地面：“哎呀，好久都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了！” 　　云默则发觉了廖星始终如一尊雕像般保持同一个坐姿的原因。 　　他正坐在一个“沙发”上，由密密麻麻红绳编织而成的“沙发”。 　　几根粗粗的红绳，将廖星紧紧绑在了沙发上。 　　云默几步走到他旁边，轻声说：“你试过用刀之类的东西割断吗？” 　　却见廖星使了个眼色，又轻轻摇了摇头。 　　一个女巫做法般的声音从海底方向传来：“儿子啊，你早说这是你的朋友们，我就不难为他们了。哦呵呵呵……” 　　云默皱皱眉。这声音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对了，就是在暂时失明的时候听到的那个声音。 　　声音发出的同时，脚下的小山坡也跟着一颤一颤。 　　“对。他们是我的朋友，特意来看我。”廖星冷静地回答。 　　云默心想，廖星何时起也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了？此时，她注意到头顶的月亮变成了上弦月状态，刚才海底悬崖之上的夺命漩涡此时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只可惜了那两只被卷走的炮灰锦鲤。 　　含混不清的声音再次响起：“和朋友聊天可以，但是内容要让妈妈知道哦！呵呵呵……” 　　廖星皱了皱眉，指了指终端。云默意会，激活好友系统，试图通过终端交流。 　　天上的上弦月骤然变圆，继而变得巨大，压近水面。方竹不禁喊出来：“天哪，我已经看不见月亮的全貌了！” 　　“离你近一些，才能看到你聊些什么呀。儿子的聊天内容，妈妈怎么能不知道呢，呵呵呵……” 　　云默莫名急火冲心，在这个副本里，她一直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位妈妈，儿子长大了，需要拥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空间，请你别管那么多！” 　　小山包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三人也随之东倒西歪、摇摇晃晃。伴随着含混不清的哭声，泛着泡沫的水迅速上升，很快淹没了小山坡，只剩下直径约一米的一小块陆地漂在一片汪洋之中。 　　“我一直小心翼翼，就是怕她哭。她一哭，水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廖星叹了口气。 　　这时，水面上突然浮起一件东西。方竹一伸手，便捞了起来。 　　几人一看，是一副乌黑的框架眼镜，并不属于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看到这副眼镜了吗？”含混的声音夹杂在哭声之中，“这是我第8个儿子的。他因为不听我的话，到处跑，被螃蟹怪吃到只剩一副眼镜。” 　　紧接着，一顶绣着名牌LOGO的白色棒球帽浮出水面。 　　“这顶帽子，属于我第13个儿子。趁我睡着，他悄悄跑进泪海之中。我醒了没有见到他，伤心哭泣起来。海面上起了巨浪，生生将他拍碎了。” 　　“再好好看看这个，”一根红色的绳子缠着一个白色球状物跃出水面，“这是我上一个儿子，因为想要离开这里，被红绳生生勒死了……” 　　那是一颗完整的白色颅骨。空洞的眼眶不知填满了怎样的绝望。 　　“只有妈妈，才能保护你。瞒着妈妈任何事情，都是危险的！”海底传来的声音似乎更加含混不清，“所以，你还要离开妈妈吗？” 第19章 　　“要离开……”廖星冷冰冰地回答，话音未落便察觉到腹部、腿部被几处红绳死死勒住，如同蛇在绞杀猎物，血液在绳子周围凝滞，无法流动。于是认怂，小声补充：“要离开，还是不离开呢？” 　　云默听闻夸张地张大嘴巴，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用手指了指廖星颈间的土星项链。 　　那是一个手工精巧的金属吊坠，球形的土星外部围绕着一圈土星环。 　　廖星伸手摘下项链，按动球体上的一处微小凸起，土星环最外层的金属瞬时向球体中心收缩了一半，露出一圈锋利的刀刃，像是武器“轮刃”。 　　云默再次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她本想暗示廖星从终端里拿出一些能量之类的道具，没想到他却简单粗暴地举起了冷兵器。 　　土星果然是土星，虽沉稳敦厚，却总能伤人。 　　手起刀落。廖星冷静地一刀一刀划着紧紧缠住自己的红绳。 　　云默想起了林汐月的话，那红绳是“妈妈”身体的一部分…… 　　廖星站起身来，重新戴好项链，甩动着有些麻木的双腿，脚下遍布被切成若干段的红绳。 　　方竹好奇地捡起几段，不断摆弄着，还用它编了一截辫子：“云姐姐说这是海鲜的嘛！” 　　“早就能割断，为什么等着我们来救你？”云默指了指他的土星项链。 　　还没等到回答，“妈妈”音量如雷的呜咽声与控诉声便灌满了几人耳朵。那声音如同一把电钻，一直向脑袋深处钻个不停，疼痛难忍。水面上起了狂风，暗潮涌动。 　　云默咬着牙紧紧捂住耳朵，见方竹忍受不了声音，重新变回竹子。而她刚才摆弄的那截红辫子被丢在地上，如同病毒一般复制、粘贴，不久就膨胀成之前的两倍粗，并且还在持续不断增加。 　　剪不断，理还乱。云默皱皱眉头，这红绳，如同情丝一般，越是要斩它，它反而越强大。 　　而那油盐不进的“老夫子”偏不信邪，此刻正在与“情丝”作战。 　　他举起翠竹，不断地狠打着从四面八方涌上小山包的条条红绳，刚挑落一条，便钻上来两条。 　　“你能把头脑里的念头全部驱逐出去吗？”云默向廖星旁边靠近了一些，朝着他的耳朵大声喊。 　　“当然不行。”廖星并不看她，加快了手中敲敲打打的动作。 　　“那同样，你也不能把这些红绳驱赶干净。这可是巨蟹座副本！这些红绳，就是情绪、念头之类的东西幻化而来的！”一条红绳已经突破重围，爬上了她的小腿。 　　“我知道。”廖星用竹竿将其挑开。 　　“那你还在做什么无用功？”云默拿出手中的星座骰子。 　　“等你想办法。” 　　骰子停止转动，向上的一面是土星符号。 　　一块比几人目前所处之地大不了多少的漂移陆地在旁边显化了。 　　“就这？”廖星见这小小一块陆地呈圆形，没入水中的部分还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圈土星环。 　　云默一步踏上了这方小陆地，终于松开了捂住耳朵的手：“别小看人！这可是土星能量幻化的陆地！又理智，又可靠，又守护着和巨蟹座对宫的摩羯座，上来之后，噪音都被屏蔽了一大部分！”心中却暗想，如同弗洛依德的理论一样，头脑擅长抓取日常碎片之后再重新整合，这形似土星的陆地分明就是廖星那条项链的放大版。 　　廖星手执竹竿一步跳到“陆地”上，陆地顺势摇晃了几下。廖星挑眉：“还没有‘妈妈’稳。” 　　云默不服气地推了一下他：“请你回到妈妈那里去。” 　　两人斗嘴间，水面开始剧烈起伏，小陆地瞬时成为了在暴风雨之中无能为力的小渔船，还是不带发动机的那种，只能随波逐流。 　　云默一个踉跄没站稳，撞入廖星的胸膛，边揉着头边嘟囔着：“一身骨头！撞得疼死了。” 　　“故意把陆地造这么小，难道是为了这个。”廖星冷笑。 　　云默正要还击，却感觉到脚下的摇动更加剧烈，这一小块陆地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掀翻个底朝天。 　　这块小陆地却不是平面的，而是一个立体场域。云默努力保持平衡把耳朵向外探了探才听得到“妈妈”诡异的哭诉：“不能离开我，妈妈是对你最好的女人……” 　　借着染上血色的月光，几人眼睁睁看着“妈妈”已经露出水面十余米高，水面之上的部分呈半个椭圆形，通体粉红色，看上去质感很黏又很弹。 　　水花翻滚间，成千上万条红绳同时从水中跃上水面，扬起又落下的水珠顿时形成一阵暴雨。红绳升至到距离水面五六米时，突然一同顿住，继而快速从四面八方打向土星陆地！ 　　本以为要被红绳海吞没，这飞来的红绳却似乎被看不见的东西拦在了以土星陆地为底部的一个透明圆柱体之外，几人正处在这2米高的透明圆柱体里面。 　　“原来能量形成的保护层是圆柱体。”云默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透明保护层上，正蠕动着无数条密密麻麻的红绳。 　　“你……也许需要丰富自己的想象力。”廖星叹了口气，隔着透明保护层触摸贴在面上的红绳。“比如把能量保护层幻化成一个球形空间。” 　　云默不想理论，毕竟也没什么底气，还真不知道这土星能量保护层是否坚固，能持续多久。 　　担心间，红绳突然像集体失去了生命，一同缩回水中。云默闭眼屏蔽了眼前因视觉残留的一抹红，清晰看到这些红绳的源头，居然来自那个粉红色椭圆形“怪物”的身体两侧！ 　　这些“触手”从材质和生长方式上看去，和章鱼没什么不同。然而从数量和长度上来讲，却是章鱼的几万倍。 　　敌军突然撤退，事出反常必有妖。云默思索着，果然见“怪物”前方又出水了两个东西。 　　廖星仰着头观察了几秒，说：“这是两只巨型钳子。估计它一下来，这保护层离碎掉就不远了。” 　　“这么说起来，这家伙就是一个巨蟹怪！有一对钳子，有很多条腿，有一只眼睛在天上……”云默尽力冷静地分析着，试图找到击破点。 　　“等到了！” 　　顺着廖星手指的方向，云默见巨蟹怪的肚子中央有一个球状物体正缓缓向头部爬去。 　　那应该是它的另一只眼睛！ 　　廖星飞速取下土星项链，再次将其变为轮刃，轻快地跳到水中，向巨蟹怪迅速游去。 　　红触手铺天盖地向廖星的方向袭去，他却飞速挥舞着轮刃，将触手不停削断。 　　刀工不错！不去海鲜饭店做厨师可惜了。云默感慨着，拿起竹竿，准备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保护好你自己！”廖星突然回头大声喊了一句，随后攀上了巨蟹怪的腹部，攀岩一般向其头顶处爬。 　　此时两只巨钳已经向土星陆地重重地砸了下来。一下、两下、三下……云默清晰地感知到保护层即将破裂。 　　摸出骰子，却无论如何都集中不了精神，根本掷不出想要的结果。 　　“竹子都需要休息，骰子肯定也需要啦！”闷闷的声音突然从竹筒中传出，看样子方竹是又睡了一觉。 　　说的没错。毕竟，熟练度不够……云默想着，只见廖星已经爬到巨蟹怪的顶端。 　　他到底想干什么？猜测间，只见廖星举着轮刃如玩滑梯一般从巨蟹怪身体右侧滑入水中！所经之处，正是无数红触手生长的位置。果然，一同掉入水中的，还有无数条被割断的红触手。 　　斩草除根，招式漂亮。云默心中惊叹，之前没有从根部斩断触手，断手反而越生越多。 　　唯有找到根源。情根，孽根，一切蒙住双眼的千愁万绪，理应从根部斩断！为情所困的巨蟹座们啊，学习到了吗？ 　　要尽量想办法拖住两只巨钳，给廖星创造更多时间。云默想着，将方竹举出保护层之外，用力地晃着，试图吸引注意力。 　　“云姐姐，你是想让它劈开我，用我做牙签吗？”方竹惊呼。 　　“放心！巨蟹怪个头大，动作也慢，它夹住你之前，我肯定能把你安全地收回来！” 　　一只巨钳果然上钩，停止击打保护层，张开钳口向竹竿夹去。 　　云默飞速收回竹竿，巨钳被保护层阻挡在外，夹了个空。 　　来回几次之后，云默见另一侧的红绳也纷纷落入水中，松了口气。 　　正考虑接下来该如何行动，眼前突然有一团白色落入水中。 　　“林汐月！”云默大叫一声，把竹竿伸入水中说，“快抓住竹竿，我拉你上来！” 　　廖星已斩断所有红绳，与林汐月相连的那一根，自然也失去了作用。只是不知道，她在这里已经看了多久、呆了多久。 　　片刻后，一张苍白的小脸露出水面，眼神更加空洞，手脚持续拍着水，却并不伸手去拉竹竿。 　　“汐月，快上来！”云默伸出了右手。 　　“不用。我要和妈妈在一起。”林汐月转身向巨蟹怪的方向游去。 　　“小心！钳子！”云默一声惊叫，不由分说跳下水将林汐月拉回那一方小小的土星陆地上。 　　巨钳在刚才林汐月所在之处，狠狠地夹了下去，发出令人牙齿打颤的碰撞声。 　　“我没有让你们伤害妈妈！请你们快点离开！”林汐月湿漉漉的长发遮盖住脸，声音带了些许哭腔。 　　“你还不明白吗？那只巨钳，明明就是要把你夹得粉身碎骨！”云默焦急地大吼。 　　“妈妈不会……不会伤害我……永远不会……”林汐月声音飘忽，如同鬼魅一般，让云默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所谓的怪物。 第20章 　　或许是由于身处巨蟹座特质强烈的世界，云默升起哪怕细若游丝、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情绪，都会被敏锐捕捉，再无限放大。 　　情感驱使下，她提着竹竿从土星陆地上一跃而下，潇洒地跳入水中。若不是这充满科技感的鲨鱼皮游泳衣没法制造出衣袂飘飘的效果，她造已相信自己生来就是一名女侠。 　　同情、关心、恨铁不成钢等情绪在脑海中翻滚泛滥，她有种成为圣母的强烈冲动，头顶光环，去感化、拯救失足的林汐月。 　　“云姐姐，你是不是在水里泡太久，脑子……也进了那么一丢丢点水？”竹竿显然有些不满意。 　　一声轰然巨响从后方传来。云默心中一紧，连忙回头，只见土星陆地已经碎裂成为四五块，凄惨地漂在水面上。能量保护层显然已经被彻底破裂。 　　两只巨钳依然报复一般“咔嚓”“咔嚓”疯狂毁坏着已经碎成渣渣的土星陆地。 　　“那个……可能脑袋进水的，是我。”方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一定早就察觉到了危险，我还当你是想救那个疯子姐姐。” 　　“木星保佑。”云默同样心有余悸，感慨“爱出者爱返”的道理不假。 　　林汐月已游至巨蟹怪身旁，正一条一条收集着巨蟹怪的红色断肢，如同怀抱一大束血红的鲜花，时而又用雪白纤细的小手轻轻抚摸着。 　　泪水从空洞无神的眼睛中汩汩涌出，沾湿了面无表情的苍白脸庞。 　　这副模样，应该很难救回来了。云默想着，有些后悔没有好好把大学读完，尚还不能运用心理学手段治疗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突然，背景音一般一直存在的呜咽声停止了。水声、敲击声等一切声音戛然而止。万籁俱寂，却更令人汗毛竖立。 　　云默仰头看着面前的巨蟹怪，只见廖星已将那一只四处爬的圆饼形眼睛牢牢抓在手里。细细看去，那眼睛直径约有一臂长，一直朝着外界的这一面通体漆黑。 　　难道这就是巨蟹怪的命门？云默猜测着，自从廖星抓住这只眼睛开始，巨蟹怪就不再发出声音，两只巨钳也停止了一切动作。 　　廖星正用尽全身力气翻转那只眼睛！ 　　云默明白了。他计划让月亮背后从不示人的一面见见人。 　　在廖星的蛮力下，紧贴着巨蟹怪身体的背面被一寸一寸地翻转了过来。 　　云默所处位置太低，只能隐约看到被翻过来的圆饼背面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呈一片血红色。 　　廖星却突然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片血红，如同提线木偶突然被剪断了线，整个人坍塌了一般。 　　林汐月仰头看着廖星，嘴角轻轻向上勾了一下，又垂头继续收捡起断掉的红触手来。 　　“廖星！”云默有种不好的预感，大喊了几声却没得到丝毫回应。担心的情绪被放到最大，她奋不顾身地攀上巨蟹怪布满黏液的身体，试图爬上去。 　　脚下却如同踏入沼泽一般，每踩一步便陷在又软又黏的身体中，不断被向下拉扯。云默心想，螃蟹理应用硬壳来保护自己柔软的部分。而眼前这位，宁愿牺牲硬壳，换来无数触手，用以控制他人。 　　好在可以把竹竿用作登山杖。云默深一脚浅一脚地爬着，耳边突然传来巨蟹怪哼唱的歌声，声音依然透露着说不出的怪异，曲调却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魔力。断断续续的哼鸣中，云默努力辨认着歌词。 　　“睡吧睡吧 　　亲爱的孩子 　　安心沉入甜蜜的梦乡 　　…… 　　愿你长夜中沉睡不醒 　　远离烦扰和悲伤 　　……” 　　像是一首摇篮曲。云默只觉四肢软绵绵地向下沉，似乎下一秒就能睡着。眼皮不由自主地向下坠，直到完全合上的前一秒，身体的某处突然灼烫难忍，瞬间清醒了起来。 　　那股火焰般热浪来自口袋里的占星骰子，它似乎在提示着什么。 　　思想立刻警觉起来。不对，这不是摇篮曲。 　　这是一首安魂曲！ 　　“廖星，快醒醒！不要睡，不要睡！”云默凄厉的喊声与安魂曲格格不入。她边喊着，边加快了攀爬速度，耗尽洪荒之力才登上了巨蟹怪头部，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裹满黏液。 　　廖星的眼神迷离，日常惯有的防备、嘲弄和冷漠的神情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底的空洞。 　　正如同林汐月的眼睛！ 　　他是看了眼睛背面才变成这副模样的。云默定了定神，握紧骰子挪步到廖星身旁，正对圆饼向那一片血红中看去。 　　圆饼背面居然如同一个屏幕，放电影一般上映着画面与场景。 　　此刻的画面中是一个八九岁小女孩的背影，裙角飘扬，在一条公路上踉踉跄跄地走着。接着画面一转，镜头上方吊着一个输液瓶，四周一片雪白，似乎是在医院里。 　　“这是我儿子的专属电影，外人不可以看！”巨蟹怪停止了哼唱，含混不清地说着。 　　话毕，画面全部消失，空留下一片血红色。 　　抬头看向廖星，只见他的喉结微微颤动着，脸上笼罩了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他伸出清瘦的手，轻轻放在圆饼边缘，似乎是要把它翻转回去。 　　这巨蟹怪难道读过《红楼梦》不成？云默想起了那面风月宝鉴，从正面照，花好月圆一场幻梦；从背面照，却只见一具骷髅无比真实。 　　“廖星，你清醒一点！”云默用力抓住他的手臂，“《红楼梦》里，贾瑞只敢看镜子正面，最终是什么下场，你不知道吗？” 　　廖星皱了皱眉头，冷漠地甩开云默的手，继续翻转圆饼。巨蟹怪又哼唱起那首安魂曲。 　　“早跟你们说过，不要试图去探索月亮背面的秘密。”林夕月不知何时站在两人身后，怀抱着满满的红色断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只选择站在有光的地方，把不愿意碰触的东西丢入黑暗，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话毕，林汐月抬头看着廖星：“你现在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扔到水里，切断一切联系，就能和妈妈永远在一起了。我会考虑和你和平共处。” 　　“懦夫！逃避直面现实的人都是懦夫！”云默大喊，用肩膀使劲撞向廖星，和他争夺对圆饼状眼睛的控制权。 　　“请让我的儿子，自己作选择。”巨蟹怪头部微微颤动，似乎在轻笑。 　　选择个屁！云默心想，这叫隐形控制，高级PUA。右手飞速掏出三颗占星骰子，向圆饼背面狠狠掷去。 　　圆饼中心出现两道裂痕，看来物理攻击有效。云默又高高举起竹竿，用尽全身力气向圆饼打去。 　　“不要这样！”林汐月突然抽出一根断触手，牢牢套住了云默的脖子。 　　这一举动让云默更加确定，圆饼背面，血红色的那一面，就是巨蟹怪的要害之处。 　　没有料到的是，瘦弱的林汐月力气竟如此大，勒得自己几乎窒息。 　　英雄救美都是骗人的。缺氧导致意识云默意识混沌，迷迷糊糊间，她只知道廖星没有伸出援手。 　　送给自己一瓶白羊座能量，邀请自己组队，请自己吃星座大餐，一同解谜过关的廖星曾存在过，但又不像是面前的这个。不知道他在背面看到了什么东西。 　　能重新呼吸时，云默意识到是方竹变回少女，扯下了绕在自己颈间的红绳。 　　方竹紧紧地抱住林汐月的双臂，大声喊：“云姐姐，快想办法啊！这怪物又生出触手啦！” 　　云默看向巨蟹怪身体侧面，只见林汐月刚才怀抱的红色断手，不少已经蠕动回切口处。 　　“你是得了失心疯还是被怪物洗脑了？”云默一边用力砸着红色圆饼一边看向廖星。 　　“我在思考，打败它究竟有什么意义。”廖星的语气冷漠，“就是为了通关之后回到现实吗？所谓的现实真的就那么好吗？” 　　“你真的疯了。回到现实之后记得来找我做占星心里咨询。”云默回忆起他的命盘，除了智商高征象明显之外，还有一个土星压顶的磨难特征。 　　胡乱猜测间，一条红色触手恢复完毕，螺旋状层层攀附上云默的身体，牢牢控制住云默，如同毒蛇在绞杀猎物。 　　廖星缓缓摘下土星项链，巨蟹怪和林汐月齐声喊着“扔下去，扔下去……”，音量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蛊惑人心的力量越来越强。 　　廖星伸出拿着项链的手，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眼睛血红的那一面，如同镜子一般彻底碎掉。云默顿时感到周身一阵轻松，捆住身体的红触手不再发力，而是软软地垂了下去。 　　廖星并没有把项链扔下去，而是将它变成了轮刃，击碎了血红色眼睛。 　　真是个不错的演员！云默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全然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 　　“不，不要……”林汐月挣脱了方竹，紧紧抱住残破的眼睛。眼睛此刻已化成一个空荡荡的黑洞，看上一眼，仿佛就能把人整个吞没。 　　林汐月回过头，对着几人凄然一笑，纵身跳入那黑洞之中，不知所踪。 　　巨蟹怪消失了。几人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阳光明媚陆地之上。那一片汪洋大海，那一轮血月，那挥之不去的千万条红绳，已全然消失。 　　眼前出现一道门。没等云默反应过来，廖星已大步走了进去，重重的关门声在耳畔轰鸣。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30 17:49:36~2021-07-02 12:2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NXTOD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云姐姐……”方竹的声音弱弱的，有些无精打采，“通往廖星连接点的门已经关闭，我回不去，去你那儿行不行？” 　　“没问题！”云默一口答应下来，心中暗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人？！明明冒着生命危险，在恶心黏腻的红绳海、怪物山上连滚带爬地去救他，他却莫名其妙地冷下脸就走？ 　　猜测间，两人打开门，踏入仿若隔世的占星工作室。 　　方竹扑通一声呈大字形在地毯上摊开，又滚了一圈呈俯卧姿势，用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终端上指指点点：“为什么你们都有技能升级，我却只有星币？难道我是根招财进宝的富贵竹？” 　　“钱在很多时候，都是最好用的东西。”云默笑笑，心想你本身就是个武器，武器又携带武器，是在玩套娃？ 　　不一会儿，方竹已经从系统商城中买了不下十种菜肴，边大口嚼着边招呼云默来吃。 　　云默却坐在占卜椅中，紧缩双眉盯着手中的纸片。 　　纸上是她根据记忆一笔一笔绘制出的廖星命盘。 　　自从出生星图能通过APP绘制之后，云默便很少自己动手绘制来访者命盘。既费时间，又耗心神，极度影响赚钱效率。 　　但是手绘的益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在一笔一画地绘制命盘时，占星师的全部心神都凝在此处，对盘主每颗星体的落座、宫位与相位的直觉与感知程度都大大提升。 　　记忆中，云默只有在给一位身居要职的大人物解盘时，才郑重其事地拿起鹅毛笔与工程尺，绘制出命盘。 　　“云姐姐，这个‘天王怪味饼’好好吃！是商城新增的菜品，快来尝尝！”方竹拿着一块淡蓝色的长方形饼，眼里闪烁着光，“廖星那个家伙，一定在吃最贵的新品！” 　　“他……为什么拥有那么多星币？好像你们闯过的副本也不多呀！”云默见话题转移到廖星身上，便主动搭话。 　　“不知道。我发现自己进入这个世界，能化作人形起，他就是个冷面阔少。”方竹依然大口吃着，“对了云姐姐，你这次的通关奖励是什么？” 　　云默微怔，光顾着研究别人的心理，居然还没来得及看自己的收获！于是赶紧激活终端，只见显示： 　　【月亮&巨蟹座世界副本】 　　【完成进度：100% 　　所用时间：80%】 　　【提前完成副本奖励 　　星币 20000枚】 　　【月亮&巨蟹座世界副本通关奖励】 　　【固定奖励 巨蟹能量（初级）×2 　　月亮能量（初级）×1 　　八爪鱼套餐（只有触手）×1 　　组队奖励 星币 50000枚 】 　　【可用物品升级 占星骰子 　　卜算 熟练度102点 　　物理攻击 熟练度85点 　　幻化 熟练度72点 　　感应 熟练度104点】 　　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期待的东西。那个八爪鱼套餐，更是一年之内都不想再见。 　　当【随机奖励】的九宫格宝箱再次跳出时，云默心念一动。上次廖星说过，他的三人组队权限是通过抽取获得的，看来这个随机奖励中大有文章可作。 　　思考过后，云默没有马上选择宝箱，而是拿出三颗骰子放在专用水晶托盘中，将它们用软布一点一点地仔细擦拭干净，又点燃了一小捆鼠尾草净化能量。 　　做完一系列复杂的工作，云默闭上眼睛，默念心中疑问，掷出骰子。 　　清脆的撞击声在水晶盘中铛铛回响，骰子给出了指向明显的单一组合答案： 　　【太阳 狮子座 5宫】 　　云默坚定地选择了第5个宝箱。 　　【恭喜你，抽中物品： 　　系统权限：情感系统】 　　情感系统是个什么鬼？云默内心略微有些崩溃。明明刚才掷出占星骰子之前，洗手又熏香，深呼吸冥想心无杂念，才问出了那个问题： 　　对我而言，目前最有用的道具应该选择几号？ 　　本以为能抽到一个神佛见怕的武器，看穿一切伎俩的天眼术或是系统BUG大全集之类的东西，这突如其来的【情感系统】是什么意思？ 　　云默扶额，硬着头皮向下看系统说明： 　　【本系统可读取好友随机情感与思想一条。 　　说明：1.对好友关心度达50以上； 　　2.每小时仅能读取1次，读取内容为1小时以内的情感与思想； 　　3.系统可升级。】 　　【目前2222号玩家可读取的好友有： 1111号玩家廖星】 　　从何时起，我对他的关心度超过了50？云默心想，一定是因为我大学专业是心理学，对奇奇怪怪的人比较感兴趣，总是想去研究他。加上刚才手绘星盘，注入了太多心思。 　　要不然现在就来深入研究一下，为什么他突然变脸，甚至觉得过关回到现实没有意义？难不成他有躁郁症？云默认为，偷窥别人的情感思想不那么道德，然而其一这不是现实世界，其二他是队友，又难以猜透，为了通关起见，稍微看那么一下下无伤大雅。 　　为自己找了充足的理由，云默郑重点击了【读取好友情感思想】按钮。 　　屏幕中滚出几行字来： 　　【1111号玩家廖星 　　情感：纠结 　　思想：她到底在哪里？】 　　这个“她”应该不会是自己，也不会是方竹。否则通过好友系统就能够联系上了。 　　云默从占卜椅中走出来，抓起饭团模样的东西向嘴里塞，却丝毫尝不到味道。 　　见方竹已经昏昏欲睡，便有意挑起她的精神：“方竹，你还想吃什么？随便挑，我请你！刚才随机奖励，抽到了不少星币。” 　　方竹揉揉眼睛：“我吃饱了。准备铺床睡觉了！” 　　“你看，这是什么？”云默把手中的东西晃了晃，扔给方竹，“现在它是你的了！” 　　“天呀，真的送给我啦？谢谢云姐姐！”方竹一下跳了起来，将云默上次抽取到的占星师长袍套在了身上，转起圈来，“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我是占星师，当然能够算得出来！”云默故作神秘地笑着，心里却想，上次你来这里抱着袍子的样子，连鬼都看得出来。“穿上占星袍，你就无所不知了。快坐到椅子上去，我要问占星师大人问题了！” 　　云默准备从这无知竹少女口中套出上次被廖星打断的话，为什么他会带着一根竹子进入副本。 　　在月亮和巨蟹座副本中，那眼睛背面播放的画面，究竟意味着什么？只能看到背影的小女孩是谁？医院里的又是谁？他身上的谜团太多，云默不由自主地想去一个一个解开。 　　和外表形象不符，方竹心思单纯如孩童，云默轻轻松松便套出了方竹知晓的全部信息。 　　方竹本是廖星小时候亲手栽种在自家院子里的一株翠竹。他十分珍视这株竹子，顶着大太阳浇水，冒着暴风雨排积水，可惜当时方竹尚是幼苗，灵性不足，有很多事情记不太清楚了。 　　之后廖星搬了几次家，始终都带着这株竹子，小心地移植呵护。竹子一节节拔高，男孩也一天天长高。从前小廖星经常对着竹子叽里呱啦地说话，方竹听不太懂；等到能够听懂的时候，男孩却经常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这株竹子。 　　上高中时，廖星家一搬到了高层公寓，没有栽种竹子的空间。家人让他丢掉竹子，一向沉稳的他却用绝食的方式抗争，给出的理由是，他要对着竹子“格物致知”。家人无奈，只得将方竹移入花盆中。 　　随后方竹的记忆出现了一大段缺失。直到进入副本变为少女，才发现廖星已经长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成年人。 　　听闻廖星拼拼凑凑的成长轨迹，云默笑着对方竹眨了一下眼：“方占星师真是无所不知！但是，我问了你些什么问题，你可不能告诉第三人。这是占星师必须遵守的职业操守。” 　　方竹打了个呵欠：“知道了……本占星师困了，要睡了！”于是躺到她那张粉红色的小床上沉入睡眠。 　　云默裹着改良版的占星师袍子，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思绪翻飞。 　　进入副本的人，都有着某种执念。比如林汐月，在现实中受了伤，于是偏执地想找到一个永远爱自己的妈妈，甚至认怪物为妈妈，放弃回到现实，主动选择对妈妈并不爱自己的事实视而不见。就这样欺骗着自己，直到生命尽头…… 　　而自己的执念，大概就是星盘吧。每个人出生时，天空中的星星都在为你闪耀，千丝万缕地联系着你、影响着你，那是独属于你一个人的星空。 　　而我……却不知道自己的星盘。云默轻叹了口气，又觉得自己不知是哪根弦被拨动，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伤春悲秋了。 　　回忆继续翻滚。为解开身世秘密，云默大学选择了冷门的心理学专业。随着学习逐渐深入，她认为自己高中之前的记忆全部缺失，很可能是受到过极大刺激与伤害，大脑选择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学到荣格理论时，她第一次接触到占星与星盘，心激动地砰砰狂跳，认定冥冥之中那就是自己要走的路。 　　每个人都有秘密。也许林汐月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的，揭开伤疤的痛，并非每个人都能承受。 　　而那秘密更多的廖星，此刻正在想些什么？是不是也一样辗转反侧？云默思来想去，还是激活了终端，见一个小时已经过去，再次点击了【情感系统】。 　　【1111号玩家廖星 　　情感：无 　　思想：无】 　　肯定是睡着了。云默有些气恼，不一会儿便被睡眠的黑洞抓了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副本即将开启！火象三傻来咯~ 打副本的时候还得猜心，真是不省心！ 第22章 　　第三个副本的入口似乎位于一个狭窄的石洞中。云默借着洞口处透进的光亮，打量着方竹身上的副本限定服装，顿时笑眼弯弯。 　　橙黄色的动物皮如袈裟一般围住左肩，细腰上绑着一条同色动物皮毛短裙。让云默笑意更浓的，是皮裙后方吊着的一条长尾巴，末端还顶着一簇毛笔形状的动物毛。 　　“这个副本是COSPLAY茶会吗？”方竹似乎很喜欢这套原始人一般的衣服，摇头晃脑地转起圈圈来。 　　“别低头，王冠会掉……”云默微笑着指着她的头顶。 　　方竹伸手拿下头顶的饰物，果然是一顶王冠。只不过是用木头做的。 　　“木王冠也是王冠，快给竹皇后请安！云姐姐你的打扮，一看就是一介草民！”方竹重新带回王冠，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云默的装扮。 　　云默则身着一件青绿色窄袖短衣，束腿裤塞入一双长靴中，高马尾上缠着几圈青绿色宽边儿丝带。 　　“像是古代世界的装束。”云默觉得自己倒像是一名浪迹天涯的女侠，顺势拨弄了一下头发上束着的青丝带，丝带飘起，正飞到一个高个子的脸上。 　　云默急忙转身看向那刚从连接门中出来的玩家，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对不起。” 　　高个子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小姐温如玉。” 　　云默并不答话，心中暗骂了一句“油腻”，便拉起方竹朝洞口光亮之处走去。 　　进入副本起，她已经观察到，自己和方竹虽然服装不同，但两人的上衣近腰处都有一个图案相同的图腾。 　　这巴掌大小的圆形图腾以火焰为背景，中间是一个正三角形，三角形顶点分别画着三个动物：怒吼的狮头、拥有一对尖角的羊和毛发飞舞的骏马。 　　云默不用掷出袖中的骰子都知道，这是属于火象三星座的世界——狮子座、白羊座和射手座。 　　两人走出洞口，便被面前的人声鼎沸震撼住了。 　　眼前是一片开阔无边的土地，目之所及乱乱哄哄、吵吵嚷嚷的都是人。 　　人数虽多，却很容易通过着装进行区分。第一类人身穿方竹同款橙黄色动物套装，第二类便是自己所属的青绿色阵营，第三类人则身着一袭大红色，样式如同外出打猎的帝王行服。 　　“请身着赤红的新晋弟子到左边排队，身着橙黄的新晋弟子到中间排队，身着青绿的新晋弟子到右边排队……” 　　走近人群，只见前方有一个高出地面约1米的大土台，上面站着三个身着不同颜色服装的人，一人举着一个电喇叭重复喊着话。 　　穿着原始人、古人的服装，却举着电喇叭？云默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怪异感，仿佛在看李白玩手机、慈禧逛淘宝一般。 　　人群很快分流成三种颜色，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土台面前。云默站在青绿色队伍的末尾，不时向四周张望着。 　　石洞处还在不断涌出身着三种颜色服装的玩家。云默看了一圈以后怀疑是不是廖星没有来这个副本，于是激活终端，见好友栏里仍然有廖星的名字，便放下了心。 　　“找人吗？”一个青绿色的高个子站在了旁边。 　　“没”。云默见是那个出副本时候遇到的油腻男，不愿多说一个字。他居然跟自己同样身着青绿色。 　　“还有五秒钟，新晋弟子大会正式开始！”台上的三色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终于，洞口处飘来一个高个清瘦的红衣人，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到红色队伍的尾端，如同一阵掠过草皮的火，正是廖星。 　　云默将视线转回台上，开始四处观察、不停思考。组队的三个人，分到了三个不同阵营中。不知这一次，过关的条件又会是什么呢？ 　　“现在我宣布，新晋弟子大会正式开始！”“今天起，大家都是火焰联盟的弟子了！”“火焰联盟由三个部族组成”…… 台上的三个人轮番举起大喇叭，一人一句对着台下的人群吼起来。 　　云默认真听着、细细分析，从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话中大致了解了这个世界的设定。 　　大红、橙黄、青绿分别对应着暴羊帮、雄狮门和烈马族三个帮派，三个帮派共同组成火焰联盟。 　　副本的起始便是三个帮派纳新的日子，每个帮派都有50名玩家加入。而具体加入哪个帮派，据那三人所说，是依据玩家目前状态而定的。 　　云默暗中分析，雄狮门对应狮子座，方竹一向开朗外向，即使在副本里遇到困难的时候也是想睡觉就睡觉，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加入雄狮门是自然的事；烈马族对应射手座，自己一直以来都喜欢在精神哲学领域里探索，也没有错。但是那个老夫子一般的廖星，为何会加入勇往直前向前冲、一言不合就开打的白羊座团体？ 　　他心中一定发生了某种变化。 　　云默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对廖星过于关注，于是收回思绪，却见台上的三个人吵了起来。 　　“说好每人说一句话，你却多说了半句！”身着青绿色的青年表面轻描淡写，眼神却紧盯着身着橙黄的少年。 　　少年满不在乎，随意扶了扶头上的木制王冠：“我们雄狮门一向是王者代表，多说一句是自然的。” 　　另一位身着大红色的年轻女孩则直接将大喇叭一把甩在地上，拿出一把半人高的重型战锤来：“废话那么多干吗？不服来战！” 　　台下的玩家也有些骚动，云默暗笑：不愧是火象“三傻”，真是傻得可爱！ 　　“这三个NPC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样子，对吧？”高个男子又凑过来跟云默说话。 　　云默皱皱眉，怼了回去：“你怎么知道他们智商不高？也许这是让玩家一开始就为了帮派集体火拼的剧情设定呢？” 　　男子突然拍拍手，满脸笑意：“你终于跟我说话了！我叫莫知，玩过5个副本，加个好友吧！” 　　云默翻了个白眼儿，望向大红色队伍的尾端。身披着一团火，却低着头独自站在一角，不看热闹，不聊天。 　　于是云默翻起了第二个白眼儿。 　　台上的三人还在争吵间，只听一阵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从土台另一侧由远而近，沿途扬起一阵阵尘土。 　　尘土中走出一个身着红衣的健硕中年男子，一步跨上土台，对着红衣女孩爽朗地大笑：“哈哈哈，师妹又发火了？” 　　红衣女孩放下高举的战锤，回答道：“帮主好！雄狮门又不讲道理，没有按照一人说一句话的规矩来，让这些新晋弟子以为我们暴羊帮好欺负！” 　　暴羊帮帮主脸色一沉：“一会我一定要和熊门主理论一番，实在理论不了就比试比试！” 　　尘土散去，云默才看到暴羊帮帮主的交通工具停在土台旁边，居然是一辆大红色的拉风越野摩托车，两只把手向上翘起，呈羊角状。 　　好家伙，李白骑赛摩！云默不由得把历史书上李白的画像拼接到了这辆闪闪发亮的摩托车上。 　　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传来，土台上的青衣男子激动地挥着手，大声喊着“族长”。 　　青灰色骏马上跳下来一名神采奕奕的青衣女侠，云默知道这就是烈马族族长，只是没猜到是位女性。 　　“马族长，别来无恙？”暴羊帮帮主快步走上前去问候。 　　“不错。杨帮主还是急性子，总是冲在最前，第一个到。”马族长轻快地跳上土台，台上的青衣男子在她耳旁耳语着，让她眉头微锁。 　　“都到了吧？轮到我压轴了！”远处传来一阵声音，十分洪亮清晰。 　　云默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身披动物皮，骄傲地骑着一头雄狮款款而来。和方竹略有不同，他头上那顶皇冠，镶嵌着不少宝石，在太阳的反射下晃得云默睁不开眼。 　　这位骑狮人连人带狮直接跳上土台，俯视着整个世界：“杨帮主，马族长，既然你们都到齐了，我就要开始讲话了！” 　　云默盯着那只狮子，无论是随风舞动的毛发，还是充满警惕的眼神都栩栩如生，不像是假的。 　　“这副本的CG可真是又臭又长啊！太阳底下晒了这么久，你热不热？”旁边名叫莫知的油腻男又对着云默搭起了话。 　　云默看得正起劲儿，不自觉地想怼他：“CG长？通关的信息线索可都藏在里面。你是智商超高还是经验丰富，小心第一个祭天！” 　　“我是门萨会员。”莫知挤了挤右眼，懒洋洋地说“这种剧情，一看就是三派既对立又合作，你要在其中一派谋生存，做高层之类的。” 　　门萨？云默心中一动。门萨是世界顶级智商俱乐部，能加入的人必须要通过智商考试。一般情况下，智商排名总人口的前2%才能入会。云默曾想过去参加考试，但又有些害怕得到失败的结果。 　　你智商高，你个子高，你长得还行，但架不住你油腻啊！云默克服着自己智性恋的特质，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土台之上。 　　在另外两个人的强烈要求下，骑狮男终于把狮子拉到台下拴好，站在正中央清了清嗓子道：“各位新晋弟子好，我是雄狮门掌门熊之焰，今天的大会由我主持！” 　　云默再次看了看衣服上的图腾，三角形的最上端，正是一个狮头。 　　-------------------- 　　作者有话要说： 　　火象三星座其实并不傻，只是纯真又可爱！ 第23章 　　熊掌门昂首挺立，突然扬起粗大的右手，一把掀起披在肩膀上的兽皮衣，环视众弟子后高高举起，左手指向衣服上的图腾：“大家都能看到，我们三个部族组成火焰联盟，彼此都是好兄弟。当然，我们雄狮门位于三角形的最上方……” 　　“熊掌门！”杨帮主大声打断他的话，尽力压制住的火气毫不逊色于他那一身喷薄而出的赤红色，“请直奔主题。再者，今年哪个部族在最上方还说不定呢！” 　　身着青衣的马族长则双手在背后扣住，抬头望向斜上方45°的天空，不知是在忧伤还是在神游。 　　在熊掌门时不时夹带自己光辉历史等私货的激昂叙述、杨帮主怒气冲冲打断他并重新拉回话题和马族长偶尔插嘴一两句“哦”“好”“是”的话语中，云默用尽高中语文阅读理解的功力才厘清主题。 　　首先，一周后即将举行火焰盛会。每个帮派须派出3名最强新晋弟子参加，关于比试内容，没有任何透露。 　　其次，各帮派衣服上的图腾由火焰盛会的结果而定。获得第一名弟子所属帮派，将被放置在三角形的最顶端，其余两个帮派居于下方护法位。 　　再次，火焰盛会中每个帮派的第一名，将代表火焰联盟被参加一个名为“燃烧之路”的庆典活动，具体内容未知。 　　第四，最好的情况是，自己和廖星、方竹同时获得各自部族的第一名，共同参加燃烧之路。退一步也得苟到前三名，获得参加火焰盛会的资格。 　　正盘算间，忽见由150名玩家组成的三色队伍中出现小小骚动。 　　敏锐地看向四周，才发现人人手持圆盘，原来是众玩家的终端都被自动激活了。 　　云默看向手上的终端，见上面滚出几行字： 　　【副本任务一：请努力成为你所在帮派的TOP3，参加火焰盛会吧！】 　　【说明：1.未能成功进入TOP3的玩家，将被清除所有数据。 　　2.本副本组队模式无效，好友系统关闭，请充分依靠个人的力量！】 　　云默心想，充分依靠个人的力量……这还真是火象星座的作风！他们热情果敢、自信乐观、独立自由，然而却阻碍了我……带领团队走向胜利，外加观察研究奇怪人类的计划。 　　看过任务之后，刚才还在互相打招呼、交朋友的玩家们染上了五分尴尬，五分敌意。这无异于一场大逃杀。 　　在生死存亡面前，并不存在永远的朋友，永恒的恋人和永久的联盟。 　　“走啦，师妹！”云默陷入思考中，被面前突如其来的响指吓了一跳，只见莫知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族长的那个小跟班儿，说要带我们回大本营。” 　　“师妹？我是你师尊！”云默扭过头，见廖星依然落在向左行进的红色队伍尾端，低头冷脸慢慢走，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方竹则在向前移动的橙黄色队伍中手舞足蹈，看起来倒十是分开心。 　　云默想了想，几步冲出青绿色队伍，想把“火焰盛会见”的信息传达到廖星那里。 　　一只大手拉住了她的衣袖，云默有些懊恼地回头，却看到莫知难得的严肃脸：“你发呆的时候，那跟班儿NPC说了，不允许和其他帮派私自联系。否则没资格竞争TOP3。” 　　云默甩开莫知的手，不声不响地重新回到青绿色队伍中去。 　　不久后，队伍来到一片翠绿的竹林中。沿着一条只能通过一人的幽长小径行进了不知多久，眼前豁然开朗。茂密的竹林中居然有一大片圆规画出来一般的圆形空地，沿着空地最外圈依次排列着一间一间小木屋，云默数了数，刚好五十间；内圈则是圆形广场。 　　“请大家自行挑选合适的房间。一旦打开屋门，小木屋就属于你了！挑好之后把房间里的武器带出来，十分钟之后到这里集合！族长要亲自选拔前三甲！”青衣男子举着大喇叭喊，“切勿迟到！” 　　话音刚落，不少玩家迫不及待地冲向就近的小木屋，有些玩家则警惕地一间一间查看着。 　　云默感觉到袖口中占星骰子烫得小臂发痒，它一定是想提醒自己什么。于是快速摸出宫位骰子掷了出去。 　　不出所料，结果是9宫。 　　云默望向来时的细长小径，以离小径最近的小木屋为1号，逆时针数着。数到18号时，见还没有玩家选择，便小跑过去将手放在门环上。 　　不料另一只手也在此时搭上了门环。 　　云默看看来人，不禁扶额：“我说这位大哥，这么多屋子不挑，非要跟我抢！” 　　莫知两手一摊：“我算出来的。这间让给你也行。”话毕走向旁边的19号木屋，推开了门。 　　云默也推开门走进木屋，心想这次油腻男怕是真的要祭天了，还说自己是什么门萨会员！不过也可以理解，门萨会员不一定懂占星，这里可是占星副本！ 　　她刚走进圆形空地的时候，便隐隐觉得这里像一个星盘。进来的小路与圆形空地的交点便是上升点。 　　从上升点出发，第9宫是射手座的先天宫位。因此，符合射手特质的烈马族弟子，只能选择9和9的倍数。 　　一走进门，云默便瞥见墙上挂着一把弓箭。她立刻知道自己的推断没错。射手座，半人半马，手执弓箭，所向披靡。 　　拿着弓箭信心满满地站在广场时，云默又有些疑惑了。50间房子中，是9倍数的应该只有5间才对。 　　可仔细一数，竟然有9个人都拿着弓箭，其中就包括选择了19号的莫知。 　　“这位美女，你手里拿的是弓箭？好像也说得通，窄袖束脚裤很适合骑射。”一位手拿木棒的中年络腮胡好奇地看着云默手中的弓箭，“但我这个木棒似乎更配这套衣服，武松棒打老虎，烈马族棒打雄狮门！” 　　云默微微点头笑了一下，愿他的美梦再多飞一会儿。 　　其余玩家都在纷纷对比手中的武器，除了木棒之外，还有人拿着暴羊帮女子用过的战锤，甚至有几个愁眉苦脸的玩家拿着脸盆、水壶、夜壶，说那是他们房间里唯一的物品。 　　脚跟站到有些酸痛，马族长还是不见踪影。 　　不少玩家纷纷抱怨起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甚至把手中的脸盆扣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云默却习以为常。要知道，在她这里做咨询的来访者，最爱迟到的就是那些射手特质重的人！他们如同吉普赛人一般，走到哪里玩到哪里，似乎根本不记得目的地在哪里。 　　千呼万唤中，小径中终于响起了马蹄声。小跟班儿赶紧迎上前去。 　　马族长从骏马上飞身而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快步走到广场中间，面对排得整整齐齐、等到花儿也谢了的50名新晋弟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哎呀，晚了一点点。但是没关系，不要紧！” 　　“现在按手中的武器重新排队。对对对，拿弓箭的站这边，那木棒的站那里……你一个拿夜壶的，怎么站在脸盆的队伍里了？” 　　云默第一次听马族长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声音很是爽朗动听。 　　莫知自然又和云默站到了一起，他挤了挤眼睛：“又见面了！邻居。” 　　云默心中好奇的小火苗又窜了起来，她板起脸，以一副领导问话下属的样子说：“你……那个……19号房间里为什么会有弓箭？” 　　“我说过，是算出来的。要么这样，加个好友，我再告诉你。” 　　云默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耳畔响起莫知哈哈哈的爽朗笑声。 　　“现在起，凡手中武器不是弓箭的，转头从小径出去自谋生路！”重新站好队之后，跟班儿拿着大喇叭喊。 　　“凭什么啊？给个说法！”刚才跟云默说过话的络腮胡带头抗议，众人纷纷附和。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络腮胡骤然倒地，眼睛瞪得滚圆，胸口的血花之上插着一支青羽箭。 　　青灰色骏马旁，马族长正举着弓大笑：“哈哈哈哈……百发百中，百步穿心！” 　　众人顿时灰溜溜地排成一排，从小径向外逃去。 　　马族长走到手拿弓箭的9人队伍中间，用下巴指了下正在逃离的那一队人：“你们也练练手？”话毕又拉满弓，放出一支箭。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闷声倒地。 　　“马族长真是百步穿杨！”弓箭手队伍中一位吊梢眼的女子奉承到，顺势也拉圆了手中的弓，所幸只射中了竹子。 　　“哎呀，我的竹子！”马族长扔下弓箭，双手抱头，向跟班说，“小李，你赶紧去看看竹子有没有受伤？” 　　小李应一声，向竹子处跑去。吊梢眼女子花容失色，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马族长，”云默冷冷开口，“我有一个疑问，既然你只有9把弓箭，为什么要拉50个人进来？” 　　马族长像个小女孩一般笑了：“这个嘛！原来我的确有50把弓箭，可是东丢一个，西丢一个，到今年只剩下了9把，你们9个都是幸运儿！”话毕脸色一沉，一字一句说，“况且，我有这么美的一片竹林，不靠鲜血浇灌，怎么能鲜翠欲滴？” 　　云默心中五味杂陈，眼睁睁看着小李将络腮胡的尸体搬到被射中的竹子旁边，又割断了其胳膊、大腿处的血管。 　　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出，渗入土里。竹子翠得诡异。 第24章 　　马族长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像一个天真且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 　　进入星座副本世界以来，云默第一次感觉到被寒气笼罩全身，不自觉微微颤抖。 　　那是一种毫无同理心的、灵巧轻快的恶。深藏的鲜血孕育着成林的翠竹，天真的表皮下潜伏着致命的危险。 　　“她是NPC，目的就是花样百出地弄死玩家。别入戏太深。”莫知似乎看穿了云默，低头轻声对她说，“你想想规则，只要没抢到前三名，早晚都是一样的结局。” 　　云默微微一笑，神色恢复如常，转过头对着吊梢眼儿大声说：“这位姐姐，你伤害了竹子，难道不用血偿吗？” 　　NPC害人也就罢了，玩家之间的恶意伤害更加无法让人忍受。 　　吊梢眼儿花容失色，怒视着云默，又怯怯地看向马族长。马族长此时却又陷入了斜上方45度角望天状态。 　　“以暴制暴，冤冤相报何时了！”莫知略带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马族长突然从虚空中回过神来，收回迷蒙的望天眼神，好奇的目光依次扫过9个幸运的弓箭手：“看来，其他两个帮派已经采取行动了。我们也开始选拔吧！” 　　一旁的小李点头哈腰：“族长，刚才您察觉到什么玄机了？”随后又挺直腰板，面向弓箭手队伍骄傲地说：“我们堂堂烈马族，和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不同，是以精神力为主的部族。特别是族长，依靠世界最强的精神力，能察觉方圆五里之内的动向……” 　　“哈哈哈，过奖过奖！”马族长挥了挥手，打断小李的话，“察觉到了什么，暂且不提。废话不多说，现在开始族内选拔。至于标准嘛，就是看你们9人之中谁最符合烈马族特质。当然，这个特质由我来判断的。” 　　云默深呼吸一次，心想这随意的态度、飘忽的标准还真是难搞。 　　“第一个问题，你们都是干什么的？”马族长双手背后，在9人面前来回轻快地踱着步。 　　“马族长是问，你们的职业！”小李忙不迭地补充，又指着站在最左边的一个肌肉男，“从你开始回答。” 　　“健身教练。”肌肉男自豪地说，顺便表演了一番前展肱二头肌、侧展胸肌、正展大腿的肌肉展示三连拍。 　　“去去去，你出局了！”马族长一手捂住眼睛，一手连连摇着，“快从小径离开烈马族的地盘儿。” 　　肌肉男愣在原地，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差错。强健有力的身体，难道不是克敌制胜的最佳法宝吗？ 　　云默却心知肚明。医疗占星学中，对应肌肉组织的是火星，而火星守护的是白羊座。展示肌肉，无异于在说“我更适合暴羊帮”。 　　肌肉男迈开腿，却并没有走向小径，而是举着拳头直直地走向矮他近两头的马族长，低低地吼着：“干掉NPC也算过关吧？！” 　　没等他那一记强有力的重拳打出，只见一道绿光从竹林中闪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肌肉男背部。 　　肌肉男仰面倒地，右手还保持着紧握拳头的姿势。胸膛被一支翠绿色竹箭穿心而过，锋利的箭头处滴着鲜血。 　　“不错不错！”马族长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俯身将竹箭从肌肉男心口处一把扯出，带起一阵血泉，“烈马族仅仅依靠精神力就能驱动竹箭，还要那肌肉干什么？” 　　其余几名玩家皆骇然。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问题，居然也能成为送命题？ 　　云默心中清楚，射手特质重的人喜欢仰望星空，不擅长脚踏实地。一切有形的、繁琐的东西都会令其心生厌烦，他们的关注点永远在宇宙的终极奥义等精神领域。选人的标准，显然也依照这个定律。 　　好在接下来并没有再次发生血溅当场的情景。只有两名职业分别是流水线工人、书稿校对员的玩家被逐出了队伍。 　　让云默没想到的是，吊梢眼儿女子的职业居然是名导游。这一点定然在爱旅行、喜四处流浪的射手人处加了分。 　　其余两男一女的职业分别是高中教师、广告公司职员和美妆博主。 　　当云默报出自己的职业是占星师后，马族长微微点头，随后将目光放在最后一个玩家——莫知身上。 　　“我身兼数职，两只手可能数不过来，不知道马族长想了解几个？”莫知阳光地笑起来。明明是在凡尔赛，却又透出几分真诚。 　　“哦？那就随便说5个吧！”马族长停下踱步的脚，站定后仰头看着莫知。 　　“心理咨询师、大学哲学系讲师、作家、主持人、翻译。”莫知扳手指一根一根数着。 　　云默心中一惊，他说的这几个，全都是射手座钟爱且擅长的领域。马族长笑得甜甜的脸蛋上也反映出这一点。 　　“不错不错，还剩下6员大将！”马族长孩子一般拍了拍手，又自言自语道，“比上一批新晋弟子强，上一批简直凑数都不够，只能用来浇竹林。”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还需要处理。你们先自由活动吧！”马族长一拍脑门，飞身上马，风一般从小径奔腾而出。 　　这么随意的吗？剩下的6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云默转身，朝自己的18号小屋走去，想眯上一会儿压压惊。更深层的原因，是可以顺便使用一下情感系统。 　　没料想小李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要求她等在原地。 　　“族长说过，我们可以自由活动，你凭什么拦下我？”云默平日最不齿的就是狐假虎威、前倨后恭的人。 　　小李鼻子“哼”了一声：“我是好心提醒你。族长一会儿回来找不到人，后果自负。” 　　“别走，聊聊天嘛！说不定一会儿谁就被拉去灌溉竹林了，得趁活着的时候抓紧机会。”莫知凑了上来。 　　云默此刻明白，他虽然语气油腻，却是为自己好。听完小李的话之后，她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个被老板折磨不堪的来访者。老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所有人必须迁就他的时间、附和他的热情。问题是这老板还非常热衷于在深夜、在酒后打电话通知同事们开会讨论，不来的结果只有俩字：开除。 　　如果马族长当上了现代社会的老板，八成也会是这幅脸孔。 　　“这位李领导，我才疏学浅，资质愚钝，有一件事搞不清楚，想问问您。”吊梢眼儿女子走到小李身边，笑着说。 　　“行，那你算问对人了。”小李十分得意。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进入TOP3啊？在火焰盛会上，又要进行怎样的比赛？”吊梢眼儿小声问出问题，可惜大家距离太近，耳朵又都竖着，所有人都能听到。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暂时不能告诉你们。”小李拿腔拿调地回答。 　　云默再一次察觉到，这位吊梢眼儿的胜负欲十分强烈。 　　其他几位玩家见套不出话，便不痛不痒地闲聊起来，彼此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即将开展生死竞争、真实实力如何等相关话题。 　　吊梢眼儿女子只透露出自己名叫周逐凤，便一直围着小李打转。 　　能聊的话题差不多都聊过一遍后，竹林小径掀起一阵青风，伴着急雨点般的马蹄声。 　　马族长身背弓箭，英武地策马而来。 　　云默一眼便看见马背上鼓鼓的褡裢中伸出一只动物尾巴，顶端的绒毛随风飞舞。 　　那是雄狮门弟子服装上的尾巴。 　　云默又见褡裢上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瞬间担心起方竹来。 　　马族长随意擦了擦手背上沾染的鲜血，笑道：“好，都在这里。那我们继续选拔！”话毕双手绕过背后十指相扣，再次望向斜上方的天空，“第二题。你们说说，为什么总会有人前仆后继地加入火焰联盟？” 　　玩家心中大概都有一句MMP要讲。莫名其妙地卷进副本，大概都不是自己挤破头哭着喊着进来的吧？ 　　“火焰联盟威武呀！特别是那个燃烧之路，听上去就很带感！厉害的组织自然能吸引一批一批的人不断加入。”吊梢眼儿周逐凤抢先回答。 　　高中教师用答题的方式，严谨地说了三点，不外乎就是组织厉害，领导优秀，自己需要学习历练等。 　　其他两人的回答大同小异，云默一度恍惚，怀疑回到了现实世界的企业面试现场。一个一个身着正装的人复读机一般说出类似的套话。 　　“这是双向选择。”轮到云默时，她微微叹了口气，想起廖星曾分析过，心中有某种执念的人才会被拉入副本。 　　“双向选择？说来听听。”马族长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感兴趣。 　　“怀有某种执念，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同时也会被相应的人、事和物所捕获。”云默摸了摸衣袖中的骰子，“我是占星师，看上去是我在使用占星骰子，其实占星骰子也同样影响着我。” 　　没说出口的那句话则是，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啪啪啪的拍手声响起，马族长边拍起手边点头：“很好的答案！虽然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但是听不懂的，就一定是好的！剩下那高个儿，你不用回答了，我已经听不进去别的答案了！” 　　又是如此随意。NPC的一个随意行动，就让玩家们在生死线上反复横跳。 　　话毕，马族长指挥小李将马背上的鼓鼓囊囊的褡裢扛过来，再扔到地上。 　　“选拔的第三项开始了，大家欢迎！”马族长带头拍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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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下午6时准时回到此处集合。族长将根据你们能不能回来，带回的信息质量选出TOP3，传授本族秘法！”小李神神秘秘地说，“得到了这秘法的人，可能会非常寂寞，因为……无敌啊！好了，你们自行挑选服装，决定潜伏到哪个阵营吧！” 　　云默踌躇起来。去暴羊帮就能再次看到廖星，但显得自己太主动；去雄狮门，似乎又有那么一点不甘心。 　　高中教师和广告公司职员率先选择了雄狮门服装，美妆博主则拿起了大红色行服。 　　莫知紧接着拿起剩下两件大红色行服，递给云默一件：“想跟我一队，你只能选择红色了！” 　　“谁想跟你一队！”云默又好气又好笑，感应到骰子在袖中再次微微发热。 　　她知道骰子会给她理性的指引，但她并不想问骰子。她怕骰子给出的答案，并不是心里所想的那一个。 　　“拿着吧！”莫知微笑，小声补充，“我早就看到了，你一直很在意暴羊帮弟子中那个高瘦竹竿。” 　　很明显吗？云默皱起眉，边想着要再淡定一些，边伸手去接那红得刺眼的行服。 　　另一只手也在同一时刻紧紧抓住了衣服，正是周逐凤。 　　周逐凤的两眼吊起得更高，扯住衣袖一端拼命向自己怀中拉，尖着嗓子说：“你看了半天都没决定要，现在看我想要，就来抢了？” 　　云默一用力，将周逐凤拉了个趔趄：“没错，你要什么我就要什么！” 　　“你……”周逐凤见硬抢抢不过，气冲冲地说，“你肯定是看这个人实力最强，想沾他的光！”话毕走到小李面前扯住他的衣袖，换了一副柔弱的嗓音：“李领导，你说过畜生才穿那带动物尾巴的衣服，所以我选择红色的衣服呀，你来评评理嘛！” 　　不等小李回答，云默冷笑一声：“我们公平竞争。” 　　“怎么竞争？”周逐凤瞪大了眼睛。 　　“比射箭。”云默小脸一板，“以对方为靶，一人一箭，谁命中要害就算谁赢。” 　　“凭什么听你的？”周逐凤显然更在意自己的性命，悻悻地捡起了地上最后一件雄狮门服装。 　　“猛啊，美女！”莫知夸张地惊呼，吧唧吧唧拍起了手。 　　云默微微一笑，若不是之前看见周逐凤试图射杀其他玩家时拿弓箭的姿势都不对，她也不会冒这个险。自己可是射箭俱乐部的高级会员。 　　走出竹林小径的那一刻，眼前又出现了刚进入副本时那片茫茫土地。此时，终端突然被激活了。 　　【副本任务二：请活下来！】 　　【说明：1.您已进入旷野地带，小心来自其他玩家的攻击。 　　2.旷野地带中导致其他玩家死亡，可获取该玩家的所有物品与系统权限。】 　　6个身着其他部族服装的弓箭手看过信息后，神情复杂地望了望彼此，再次心照不宣地便分头向各个方向走去。 　　云默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左边走去。这变态的设定造就了真正的修罗场。性命、财富、能力都在场中不停散发着诱人而明亮的光，相比之下，人性定然无比幽微。 　　快速扫视一遍四周的地形，云默尽量避开有高大石块、洞穴、树木等便于藏人的路径。她不愿杀人越货，更不想被洗劫一空，只求快速到达暴羊帮领地，潜伏进去，再和某人接上头。 　　事实却远没有想象中简单。袖口中的骰子接连发烫，似乎在提醒她四周潜藏着危险。走大路，敌在暗，我在明，容易遭偷袭；走小路，很可能遇上玩家，彼此杀得天昏地暗。 　　行至一片无法绕过的杨树林时，骰子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似乎要冲破衣袖。 　　云默不及行动，便被一个人重重扑倒在地，吃了一嘴土。 　　一柄旋转飞快的战锤紧擦着头顶而过，掀起股股冷风，泛着阵阵寒光。 　　云默微微抬头，见那战锤砸到一棵大树后落地。大树被战锤腰斩，几秒钟之后轰然倒地。再看那战锤，泛着微微红光，浑身布满尖刺。 　　扑倒自己的人边吐嘴里的沙子，边含混不清地开了口：“这战锤用白羊座能量强化过，被它砸中估计下半辈子都得爬着走路！这下你可得好好感谢我！” 　　“你跟踪我？”云默并没有对刚刚救自己一命的人表示感谢，而是有些懊恼地看着他。 　　那人爬起来，大红色行服在他身上显得太短，长袖硬生生穿成了8分袖。脸上则是一副公子哥儿的神情：“我说大小姐，我救了你，还得接受你的怀疑和质问？” 　　云默摸摸骰子，一个半人高的土盾牌从空气里现了形，盾牌下方还吊着一个土篮子。快步跑到战锤旁，见战锤周身的红光已经散去，尖刺全部脱落，叹息道：“可惜了，明明想用隐形土盾拦下它，让它被挡之后直接掉入进篮子，来一场不杀人的越货。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莫知愣在原地：“那还真是对不住了！能弄出个盾来，猛啊！”随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为什么总是跟着我？”云默皱起眉头。 　　“加了好友，我再告诉你。这是第二个秘密。”莫知笑着说。 　　“我对别人的隐私从来都不感兴趣。况且你的名字已经告诉别人，莫知莫知，不知道最好！”云默突然发现自己说了谎，她明明正对某个人的隐私怀着极大好奇。 　　不擅长说谎的云默不自觉低下了头，却瞥见刚才摔倒之处躺着一张纸片。 　　看了一眼自己已经松掉的窄袖口，判断应该是刚才摔倒时落出去的，属于这件衣服原主人的东西。 　　捡起那张纸片，却是一片空白。翻过来看时，原来是一张染了血的照片。 　　照片中是一名年轻元气的女子，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儿。两人在血光之中笑得十分开心。 　　看了半晌，云默将照片重新放入袖口扎好。从身上这件大红色行服的尺寸大小来看，这衣服的原主多半是个男人，很可能是这位女子的丈夫，这个可爱婴儿的爸爸。 　　“怎么，同情心泛滥了？”莫知也看到了那张照片。 　　“杀人只为抢一件衣服，抢衣服只为让我们乔装潜入敌营，潜入敌营只为了赢得胜利让部族徽记的位置靠上一些，你不觉得整个逻辑很荒谬吗？” 　　“你说过，这是一场双向选择。”莫知露出牙齿笑了，“这并不是副本的无差别杀人。某种程度上也是我们自己选择的。你有没有想过，照片上的女子可能是逼死正宫的小三，那个孩子则是私生子？或者，这女子是逼良为娼的皮条客，孩子是不知道哪里捡来的？” 　　“你还真是够客观。”云默心理默默认同，没有再次拒绝他与自己同行的要求。 　　一路上，两人见到不少身着不同服装的玩家。有的头部稀烂，早已辨认不出面容；有的一丝不/挂，从头到脚被扒了个精光；有的姿势怪异，不知是被哪种武器击杀的。 　　两人选择尽量避开战场，远远能看见暴羊帮的石头营地时，突然脚下一空，“扑通”“扑通”双双落入一个隐形陷阱之中。 第26章 　　云默再次用脸跟地面亲密接触，吃了一嘴土，头顶也传来一阵钝痛，似乎有什么东西砸中了头。 　　忍痛摸向头顶，却发现踩在头顶的，是莫知的鞋底！ 　　为什么电视里男人女人同时摔倒，都是男人当垫背的，搞不好还弄出一段什么姻缘来。而自己摔倒，却都和别人的脚有一段不解之缘？云默想起在水星副本里，自己扯掉廖星的鞋子，像怀揣绝世珍宝一样紧紧拉住他的脚逃生，不禁嘴角上扬。 　　“这陷阱是用透明薄膜伪装的！”莫知拿开脚，爬起身来，看着脚下。 　　云默收回飘远的思绪，也开始观察起陷阱来。 　　陷阱底部是个直径约2米的圆形，距离地面4米多高，周围没有可攀之物，直接爬上去显然不太容易。又将视线转向井底，用袖子扫着井底的土，果然见到一张透明薄膜铺在地上。想必设置陷阱的人先将这张薄膜铺设在洞口，又盖上一层薄薄的土作掩护。 　　“这薄膜，有些奇怪。”云默扫着覆在上层的土，却见薄膜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圆，圆形中间露出了一个整整齐齐的椭圆形小洞。 　　“这里也有一个！”莫知也在旁边发现了一个大小相同的椭圆形洞。 　　两人继续扫土，最终在这两个并排的椭圆形洞下方，发现了一个更大的洞。 　　“我知道了。”云默脑袋中的小灯泡叮一声亮起，“这是一张……面膜。” 　　“用这面膜的人，脸得多大呀……”莫知伸开手臂，想象着那张脸。 　　“哈哈哈哈……”一阵尖细的笑声从地面传进陷阱。两人一抬头，正对上射向井底的仇恨目光。站在井口的是一个身着火红的人影。 　　“哎呦喂，正义凛然的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掉到陷阱里去了？”熟悉的声音，嘲讽的口吻，一双吊到天上去的媚眼儿。 　　云默与莫知对望了一眼。周逐凤明明应该穿着雄狮门的一身橙黄，为何此刻却穿着一身红？ 　　“你的占星骰子，马上就属于我了！”周逐凤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长方体形状的纸盒，纸盒里突然窜出一张比手掌略大的圆形纸片，飞到陷阱上方快速旋转起来。 　　“又是一张面膜。”云默紧紧盯着那旋转中的面膜，“那是美妆博主的初始道具。” 　　之前在烈马族营地时，美妆博主曾聊起哪种面膜最好用，并悄悄地从袖中掏出一盒面膜，闪着一对大眼睛向云默展示着品牌。 　　“美丽到死”，这品牌名令人印象深刻，却也一语成谶。不难推断，周逐凤一定是杀死了美妆博主，夺取了她的衣服和物品。 　　头顶上方的面膜持续旋转着，直径越来越大，厚度不断增加，颜色从白色慢慢变成铁灰，质地也似乎变成了某种高密度的金属。 　　“去死吧！”周逐凤一挥手，面膜铁饼旋转着向下狠狠砸去！ 　　“向左挪半步，下蹲！”刚才起一直盯着面膜铁饼发呆的莫知突然开口。 　　面膜铁饼重重落地。云默只感觉从脚跟起窜起一阵酸麻，只涌到了大腿。那是铁饼落地带来的冲击力。 　　周逐凤目瞪口呆。本以为陷阱中必死无疑的两个人，居然如同被铁面膜套了两个空心圈一般，一个从铁面膜眼睛缺口处穿过，一个从嘴巴处穿过，毫发无损！ 　　云默终于对莫知投出了一丝感激的目光。她不是被动等死的人，早就捏紧骰子备了后手，准备用火元素组合释放火焰硬烧那铁面膜。然而拜道具熟练度所赐，她不清楚释放出来的究竟应该称之为火苗，还是火星儿。 　　“作为一个门萨会员，看好圆盘转速、下落长度、缺口位置等信息，算出落地时缺口在哪儿，小菜一碟儿！”莫知撩了撩额发，洋洋得意。 　　话音未落，三口燃烧着的骰子已蹿出陷阱，直奔周逐凤而去。 　　周逐凤惊恐地退后两步，拍了一下胸前挂的牌子，整个人凭空消失。 　　“怪不得她速度那么快，我们没停止赶路，她却在这段时间内杀了人又来挖陷阱。”云默收回骰子，“她胸前挂的是张导游证，那应该是初始道具。” 　　“作用是可以瞬间传送？”莫知轻轻拍了拍太阳穴，“为什么你们的初始道具都这么有用？我的道具，作用基本为零。全靠我这聪明的大脑支撑。” 　　云默再次掷出三颗骰子。一个白色瓷质水瓶在陷阱上方悬空显现。 　　“你干什么？”莫知的聪明脑子此刻似乎没那么灵光，“这是个啥东西？” 　　“你知不知道，皮球掉进树洞里，聪明的小朋友应该怎样把它弄出来？” 　　“……听过。但你这个水瓶……”莫知再次抬头确认了一下，见那水瓶的确比喝水的杯子大不了多少，此刻正悬在空中歪着身子倒出涓涓细流，湿润着陷阱底部的沙土。 　　该死的熟练度！ 　　莫知哈哈大笑起来，激活终端，拿出一瓶绿色能量，轻轻拔出封口的木塞。只见那一股绿色能量围着小水瓶转了几圈后，全部被水瓶吸收掉。 　　小水瓶骤然增大，瓶口涌出的水柱倾泻直下，云默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透心凉。 　　“哈哈哈哈……”，莫知看着头发紧贴头皮的云默，再次大笑起来。 　　云默压制住一触即发的火气，避开还在不断变粗的水柱，冷冷地问：“能量不是只能给玩家用吗？你这木星能量怎么能用到道具上的？”木星有扩大、放大的含义，自然会使物体变大。 　　“加个好友，我就告诉你啊！”莫知依然充满笑意，“现在你的问题累积达到三个了。” 　　为了更高更快更强，云默一咬牙，激活了终端。 　　“把商城里的东西按照价格从高到低排列，前几排就是了！” 　　云默照做，看到【木星能量（物品用）】，价格……500W星币。 　　果然贫穷限制了人的想象力。云默逛商城时，一般只看自己买得起的东西，省得多生出些贪嗔痴来。 　　陷阱中的水位不断上涨，两人开始手脚并用，狼狈地狗刨着，以保持漂浮状态。等到手臂终于够到地面时，连忙爬出陷阱，又像小狗一样抖着身上的水。 　　“哈哈哈哈……你好像一只西施狗，头顶被扎了辫子的那种！”莫知又大笑起来。 　　“那你就是二哈。”云默边冷冷地回应，边挤着马尾里的水。 　　暴羊帮的营地，从外部看去像是一座钢铁之城。灰黑中杂着斑驳锈红的铁质围墙外一个人影儿也见不到，墙内却不时传出轰隆隆机器发动的声音和喝彩叫好的人音。 　　围墙入口处有一扇厚重的大铁门，并未上锁。那门足有两人高，乍看上去牢不可破，实则爬满了锈迹。 　　云默伸手便要推门，却被莫知拦了下来：“你肯定是得到了马族长的真传，把随意精神发挥到极致，就准备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万一人家认出我们不是暴羊帮的怎么办？” 　　云默仍然一把推开了门：“火象星座，尤其是白羊座，哪会像你这么斤斤计较、死抠细节，巴不得搞个人脸识别系统？” 　　大门“吱呀吱呀”地慢慢打开了。门内正对面直直站着四个暴羊帮玩家，个个肌肉饱满，高大威猛，面色不善。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身材最壮的暴羊帮玩家摸摸头顶，略带尴尬地笑了：“那个啥……师弟师妹，回来啦！” 　　“啊……回来了。”云默硬着头皮回答，却突然想起背上还背着烈马族的弓箭！ 　　“哟，收获不错嘛！斩杀了那什么族的弟子，就是神经兮兮女人那个族！”旁边一位彪形大汉也看到了两人身背的弓箭，“快进去吧，铁血真汉子的选拔赛已经开始了！” 　　云默和莫知连忙走进去，竖起耳朵听着背后四个肌肉男的抱怨：“怎么派我们几个守大门！”“就是说，脸盲认不全人真尴尬！”“你还真聪明，直接叫师弟师妹，就可以代替一切叫不出的名字！”…… 　　“看来暴羊帮倒是一派祥和。”莫知话音刚落，就深感被啪啪狠狠打了脸。 　　两人来到营地腹地，立刻被这片空地上的景象惊呆了。这似乎是越野摩托车障碍赛的比赛场地，然而上下坡道都接近垂直一般陡峭，障碍物设置处布放着巨大尖刺、大圆桶等奇形怪状的东西，多看上一眼就能车毁人亡的那种。 　　场地旁边七零八落地躺着几辆熊熊燃烧的越野摩托车，依稀能看出是杨帮主同款。远处有一辆还在“嘭”“嘭”地不断爆燃，不时喷出几个带火的零部件。 　　车主的情况显然比摩托车还要惨烈。毁掉的车旁横七竖八地躺着死状各异的玩家，有的头部被整根尖刺穿过，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甜甜圈；有的整个身体断成了好几截，手脚早已无处安放；还有的被烧成了炭黑色，丝毫不知道姓甚名谁。 　　“弟兄们，全体注意！”杨帮主远远坐在铁架搭建的看台之上，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今天最后一场重量级选拔赛马上开始！前三名便是我们暴羊帮的TOP3！” 　　场地周围的红衣弟子们像观看斗牛一样激动，眼中泛着红光，张开手臂欢呼着，吹着口哨。 　　震耳欲聋的发动机声中，6名车手依次驾驶着金属感十足的羊角越野赛摩登上出发点。 　　云默感觉呼吸凝结在了此刻。车手们头部并没有戴头盔，身上未穿任何护具，是真正的“肉包铁”。 　　更重要的是，那6人当中最显眼、个子高出其他人一截的，正是一脸冷漠的廖星。 第27章 　　杨帮主缓缓起身，接过师妹递过的一柄重型战锤，缓缓将其举过头顶，随后奋力敲向身旁一口铜锣，铜锣振荡间倏然生出几道裂痕。 　　在死亡边缘反复试探的竞速赛正式开始，6名车手鬼魅一般冲了出去。 　　“速度与激情，现场版！”莫知呵呵笑着，见云默凝神屏息呆立在原地，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神情收敛了一些，“那个瘦竹竿儿应该没问题，他已经尽最大努力在降低重心了！” 　　廖星整个上身紧紧地贴住车身，滑过起始下坡坡道后暂列第三名。6名骑手并未拉开距离，如同闪电一般行驶到第一处障碍——巨石海。 　　一块一块不规则巨石横七竖八地堆积在此处，高高低低坑洼不平，不少石块边缘露着锋利的棱角。 　　暂列第一的精悍骑手显然将白羊座冲锋陷阵的精神发挥到底，依然保持高速在石海中硬闯。 　　“嘭”一声巨响，第一名后轮胎不知是被扎爆还是被挤爆，连人带车重重地飞了出去。 　　跑在第二的是位短发女性，行入石海起便过于小心，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廖星举重若轻地握着羊角把手，随着石块起伏不停调整身姿，起身、坐下、□□、□□，表演特技一般准确避开危险之处，快速从短发女性身旁略过。 　　“行啊！看上去瘦了吧唧的，肌肉力量还行。不过比我还稍差一点。”莫知密切关注着场上动向，评论员一样叨叨着，收获了云默一个白眼儿。 　　石海障碍顺利通过，车队行至U型弯道。廖星依然领先，一个飞机头男子紧随其后。过弯道时，飞机头试图从外道超车，紧贴着廖星的摩托持续压低侧倾角，似乎随时都要碰上廖星。 　　廖星却在U形转折点处进一步压低侧倾角，躲开飞机头，腿部几乎贴在地面上行驶。 　　“可以啊！那竹竿目前的过载肯定超过了2个G，还能看清路、避开对手，他是不是长了复眼？苍蝇那种？”评论员再次开口。 　　“请停止你的嗡嗡声！”云默此刻大气都不敢出，一条一条神经紧紧绷着，任何风吹草动都将使其断掉。 　　弯道过后，廖星已和飞机头并驾齐驱，一同冲上陡峭的阶梯上坡坡道。 　　两辆车头高高腾空翘起，距离不超过10厘米。此时，飞机头突然腾出左脚，向廖星狠狠一踢！ 　　云默只觉脑中嗡嗡一阵闷响，神经齐刷刷地爆开。 　　廖星连人带车失去平衡，侧翻在地，被近半吨重的车身压住了左腿。 　　“这不是摩托车赛吗？怎么还自由搏击上了？”莫知大声说，并观察着周围人的反映。然而杨帮主似乎并不在意，有的玩家还大喊“干得漂亮”。 　　在暴羊帮领域，看来并不存在任何规则限制，暴力流血牺牲都是勇士的征途，王者需要淌过血海方能登上宝座。 　　云默眉头紧锁，快速掏出一个小瓶子来，放在心口片刻，又迅速拔出瓶塞。 　　一股幽幽的蓝色能量飘飘忽忽地飞了出来，绕着廖星转了几圈后，消失在空中。 　　“你，难道不知道能量要注入心口才能起作用吗？还是你能量多到没处用？或者说，你在搞行为艺术？”莫知不解地看着她。 　　她并不回答。她只是回忆起水星副本中，廖星受伤时，自己手忙脚乱地浪费了一瓶能量，几人眼睁睁地看着幽幽蓝色消失在空气里。 　　云默自认为这是一种“暗语”，却不知廖星是否能读懂。她想让他知道，自己在看着他、鼓励着他。 　　又有两名车手接连超过廖星后，他的摩托车突然动了两下，继而慢慢直立了起来！ 　　他双腿仍然跨坐在座位上，左侧脸沾满血污，左臂、左腿外侧同样是一片血肉模糊。 　　“受这么严重的伤，怎么能将重型摩托车扶起来？”莫知自言自语，很快发现了秘密。廖星正以地面为支点，用一竿翠竹支撑起了摩托车！ 　　云默不及仔细思考方竹究竟是何时从雄狮门跑出来，变回一个道具，只见廖星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目光坚定地再次发动了摩托车。 　　接下来连续跳跃的坡道中，他像头暴走的山羊一般重复着踩油门到底、腾空跳跃、重重落地的动作，左侧身体的伤口甩着鲜血。 　　云默又释放出几瓶双鱼座蓝色能量，丝丝蓝光在赛场中盘旋。哪怕有一丝丝疗愈能量进入胸口，减轻疼痛，都值得了。 　　终于，廖星拖着血淋淋的左腿冲过了终点，位列飞机头和短发女之后，跻身TOP3。 　　云默想立刻冲过去，想花光所有的星币买疗愈能量，却远远看见杨帮主拍着他的肩膀高声谈笑起来，说话间隙灼灼目光时不时看向自己这边。 　　暴露了？云默心中正敲着小鼓，突然被力道极大的手钳住了手臂。 　　转身一看，原来是被杨帮主称为“师妹”的年轻NPC，一只手牢牢钳住自己，另一只手将莫知的手臂反向擒拿住，莫知痛得哎哟哎哟直叫唤。 　　“帮主传你们！”师妹的语气很粗鲁，音色却十分软妹。 　　两人绕过半个场地，一路被押到了杨帮主和廖星面前。 　　杨帮主收回了正笑到一半的笑声，竖起粗眉瞪圆眼睛看着二人，单刀直入：“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我暴羊帮的人？” 　　“是！”两人异口同声地胡说八道。 　　“说谎！”杨帮主突然举起手中的战锤，重重锤了一下地面，“能进入我们暴羊帮的人，用的都是红色能量，坚决不会使用娘兮兮的蓝色能量！你们不会是那个变态女人派来的奸细吧？” 　　“帮主，别废话了！我看就是这么回事。你记得去年，要不是那女人派人混进来，提前知道了我们的战术，又透露给雄狮门，雄狮门怎么会获得C位？依我看，直接锤杀这两个人，再提头还给烈马族！”师妹举起了战锤。 　　“帮主、侠女，你们误会了！”莫知连忙捏成一副尖嗓子，故作扭捏地说，“哎呀，人家真的是暴羊帮弟子啦！别看人家表面娘兮兮的，可内心却十分勇敢呢！” 　　其他几人咳嗽的咳嗽，干呕的干呕。 　　“那你们说说，为什么使用蓝色能量？”杨帮主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云默缓缓摊开未被控制那只手的手心，一道五六厘米长的割痕在掌心上蜿蜒：“我想治一下这个伤，不然没办法握车把。” 　　一分钟之前，被师妹控制住时，云默便用藏在手心的占星骰子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我们暴羊帮的人，受伤从来不治疗。流血流汗不流泪！”师妹的敌意依然不减。 　　“是我们暴羊帮的人。”一直沉默的廖星突然开口，“列队入营时我见过他们。” 　　“好！既然我们的TOP3都这么说，断然不会有错！”杨帮主接上了刚才被打断的笑声，又哈哈大笑起来。 　　“新晋弟子的素质一年不如一年了！”师妹白了云默一眼，转身走开。 　　“杨帮主，这娘炮能量，我们买都买了，扔了也是浪费，不如先给我们暴羊帮的勇士用一下？”莫知指了指鲜血模糊了半张脸的廖星。 　　“不用。”廖星冷冷地拒绝了。 　　“哈哈哈……是条汉子！老三，你先回营休息吧，明天开始就要练习暴羊帮秘法了！” 　　两人尾随廖星，回到了他的住处——一座铁皮小房间里，廖星站在门口四处看了一下，关上铁门。 　　“你们一会儿离开吧。暴羊帮守卫形同虚设。”廖星找出一块纱布，擦拭着血渍。 　　廖星背着的翠竹却“嘭”却一下变成了个少女，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云默：“云姐姐！想你啦！” 　　“这……这是啥？大变活人？”莫知倒退了两步，擦着汗。 　　“我是廖星的初始道具！竹子！”方竹俏皮的眨眨眼，倒豆子似的说话，“能见到你太好了！雄狮门太无聊，选拔TOP3的标准居然是看谁最有贵族气质！我实在受不了，就跑出来啦！本来想去找你，可惜不记路，回到廖星这里来了！这个副本又不能和你们在一起，我就打算一直当竹子了！” 　　“离开。别去燃烧之路。”廖星挑挑眉，冷漠地看着云默和莫知，“就算真去了，就凭你们两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怎么离开？不进TOP3就会被删除记录，你就那么想让队友死？”云默对他的冷漠十分不满。 　　“副本里都有隐藏出口。巨蟹座副本打败螃蟹怪就能出去。这个世界我也摸清了。到三个帮派营地中心点，找到一团燃烧的火焰，想办法把它弄灭就能出去。”廖星打开铁门，做出要送客的样子。 　　“我们不是组队了吗？”云默对他的突然转变有些气愤，当初是谁邀请我组队的！ 　　“可以组队，也可以解除组队关系。你还可以跟你旁边那个小子重新组队。”廖星勉强笑了一下。 　　“那啥，哥，还有一个问题，问完我们就走！”莫知高兴地搓搓手，“你们帮的秘法是啥？” 　　“看过变形金刚没？那机车会变形。”话毕，廖星将手伸到门外，做出“请走好”的手势。 　　云默冲在最前面，不顾方竹的挽留，大踏步走出了营地。 　　“摊开你的掌心，让我看看你，玄之又玄的秘密…… 　　不要如此用力，这样会握痛握碎我的心也割破你的掌你的心……” 　　莫知紧跟其后，见云默的手掌依然在滴血，贱兮兮地地唱起了《掌心》。 　　-------------------- 　　作者有话要说： 　　莫知：“他不要你，我要你！” 　　云默：“有种东西你真的不要。” 　　莫知：“啥？” 　　云默：“脸！” 第28章 　　云默突然转身，一向平静似水的面孔罕见地掀起小波澜：“掌什么心？我看你是长了一颗被猪油蒙完了的心！”话毕扬起受伤的手掌直直怼到莫知鼻尖，“割破我的掌试试？再割破我的心看看？” 　　莫知讪笑着，知道自己被当作出气筒：“这……你不能怪我。科学研究证明，智商高的人联想能力强。我看见你掌心受伤了，就自动联想到这首歌，一想到这首歌，就情不自禁地唱了出来，都怪我太聪明……” 　　来到营地大门前，四位“门神”笑容可掬。凭着残存的记忆，他们认出这两人是如假包换的“本帮弟子”。 　　“师弟师妹，又要出去打猎啊？”“天儿都黑了，早点回来啊！当然，如果有命回来的话！”“我们明天也要出营了，但愿别碰上，师兄我脸盲！”…… 　　暴羊帮TOP3已经选出，四人命运未卜，却依然热情如火、活在当下，这正是强烈的白羊特质。看来初始选人时，还是有大数据做支撑的。 　　走出大门，旷野地带已经染上了一层蒙蒙灰色。夜晚将至，不知几许暗藏的蠢蠢欲动将正式登场。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踏过一具具各部族弟子的尸体。尸体数量显然比来时多了一些，死状也更加惨烈。 　　“要不，咱去三个营地的中心点，灭了那堆火？”莫知试探性地问。 　　“就这么没骨气，没信心？”云默语气不善，“想去的话你自便。” 　　莫知笑笑，连声说不，却忽然见旁边的山洞中突然蹿出三名雄狮门装扮的弟子。那三人头顶木冠，其中一人的木冠上插着四五根黑色羽毛。三人手中都拿着一柄金色长鞭，来势汹汹地挡住两人去路。 　　云默心中一惊，才发觉自己陷入情绪漩涡里失了理智，居然忘记提前升起隐形护盾！ 　　莫知迅速取下背后的弓箭，拉满弓大喊一句：“一箭三雕！” 　　趁三人做出防护姿态时，莫知一把将云默推入山洞。云默无缝连接地掷出骰子，显化出一堵土墙，结结实实地堵在了洞口。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来的路上，云默就定下了战略指导思想：自保的前提下，尽量避免和其他玩家发生正面冲突。 　　墙外传来叮叮咣咣咚咚锵锵的各种声音，估计是那三人在运用各式各样的道具试图打破墙壁。云默守在墙前听了一会儿，忽见土墙上方有一丝裂痕！ 　　“请你立刻买几瓶物品用土象星座能量，用来加固我的土墙。”云默用下巴指指莫知，“你也知道，我不富裕……” 　　“你这双标起码也掩饰一下啊！刚才也不知道是谁眼睛都不眨一下，暴发户一样买双鱼能量。”莫知接连把三瓶能量注入土墙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叹了一口气，“吃饭吃饭，饿死了！”话毕边操作着终端边碎碎念，“就点丫的红烧狮子头，爆炒羊肝和竹笋炖马肉！” 　　“有没有烤羊眼？来五份！”云默咬牙切齿地问。 　　“口味……真重！”莫知吓了一跳，随后又笑了，“你说那竹竿救了我们，告诉我们那么多秘密，又冷漠地赶我们走，是几个意思？” 　　“他可能是个神经病。”云默把羊眼咬得咯吱咯吱响，心里却还在思考着那诡异的占卜结果。 　　在廖星住处时，她不动声色地将占星骰子握在手中，悄悄请骰子感应他的状态。骰子在云默手中翻滚几下后停了下来，云默的指尖一点一点划过骰子，摸出了占卜结果：火星天蝎座 8宫。 　　直觉告诉她，这个结果不是什么好事。那分明指向死亡、幽暗与自我毁灭。 　　“跟神经病组队多危险啊，不如跟我组队！”莫知笑道，“但是你千万别太着急，解除组队关系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在副本内时，队友死亡则组队关系解除；二是副本结束后，队员回到各自或同一个连接点时，才能解除。” 　　听到这个规则，云默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神色也缓和了些许。至少她一直担心的，突然被解除好友、再也找不到人的情景不会马上出现。 　　“你……跟那个瘦竹竿啥关系？”莫知显然注意到云默的表情变化，饶有兴味地盯着她。 　　是什么关系？云默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自然无法回答。但总是有一种若隐若现的熟悉感和亲切感反复出现，仿佛两人很久之前便有过交集。一旦深究进去，却陷入一片迷雾。 　　狼吞虎咽地吃过饭以后，云默把耳朵贴近墙壁，并没有再听到声音。她料定对方已经走人，于是便拨弄着骰子，准备将土墙收回。 　　连着试了几次，土墙却一动不动。 　　“那啥，你不知道？物品用的能量，时效是3小时。在有效期内，被强化过的物品不可以被收回。”莫知无辜地摸摸头。 　　“你怎么不早说？”云默看了一眼终端，开始计算：现在是副本时间晚10点，再过3个小时才能出去。看来只有加强防护凌晨赶路了！ 　　“那啥，”莫知声音更弱了，“你不会不知道，物品用能量，有效期是累加计算的吧？” 　　“你的意思是，9个小时以后才能出去？”云默眼中已经透出杀气。 　　“这可是你逼我买的啊！不如就在这里凑活着休息一夜吧！”莫知语气有些怂，在一个角落里躺下了。 　　云默深呼吸，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现实，打算趁此机会拿出舒服的床好好休息一下，正好也省得早早回去，又被马族长委派些什么奇怪的任务。 　　当她点开生活系统时，却再次吃了个瘪。火象星座精力旺盛，属于他们的副本也24小时开放，方便玩家随时自由打斗、火拼、决斗，生活系统根本不开放。 　　山洞原本就不大，云默深呼吸之后选择离莫知最远的角落躺了下去，不一会儿便听到他轻轻的鼾声，不禁皱眉：有执念的人，才能进副本。这位大哥学历高钱也多，不知道为什么还跑进来瞎搅和。 　　背对云默、发出微微鼾声的莫知，此刻却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嘴角微微勾起。 　　能够收回土墙时，天已经大亮。两人继续遵循“苟”的最高奥义，一路上极力避开其他玩家，顺利回到竹林营地。当然，也可能是由于该死的都已经死掉的缘故，遇到的玩家十分少。 　　马族长果然站在空旷的广场上背手观天。见两人灰头土地回来，顿时眉开眼笑，拍起了手：“回来了，甚好甚好！快说说，获得了什么信息？” 　　“马族长，什么时候宣布TOP3名单？”云默留了个心眼儿，这奇奇怪怪的族长、飘飘忽忽的标准，她有些信不过。 　　“昨天我好像说过，今晚6时集合……哎？是6时还是7时来着？”马族长摸着下巴，高声喊着小李，终于确认自己定下的截止时间是6点。 　　“那就6点的时候，成功回来的弟子在这里集合，一同将获得的情报写下来呈交给您，方便您评选，如何？”云默低头微笑，像极了委婉给上司提出策略的卑微职场新人。 　　“就这么决定吧！”马族长爽快地答应了，转身去找小李，说要让他将此项规定写入本族制度。 　　“行家呀！从心理学角度而言，对待随意性太强、毫无规划的人，引导她制定一些适当规则，是十分有效的做法！”莫知化身成心理学家，马后炮的那种。 　　“我只是想留个证据。万一现在就和盘托出，她根本不记得是谁说的，或者随便乱安怎么办？”云默现阶段唯一的目标是成为TOP3，她想排除一切意外因素。 　　6点到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想得有点多。 　　圆形空地上孤零零地站着仅3个弟子，显得空地更加空荡，毫无疑问，那就是ONLY3，哦不，TOP3。要命的是，一共就三个人，还分成不共戴天的两派。 　　另外一个成功回来的人，正是睥睨群雄的周逐凤。 　　小李端上纸笔，让3人把获得的情报写在纸上。云默和莫知事先说好，一人写暴羊帮的TOP3信息，一人写秘法。 　　马族长看着三人上交的情报，不断点头微笑，看到最后一张时，微笑变成了哈哈大笑。 　　几人凑上前去，只见白纸上端着五个大字：暴羊帮秘法。下面却是一张画——一个以大黄蜂为原型的变形金刚。 　　一向以威武闻名的大黄蜂，在画中却是双膝跪地，双手高举投降，身上插满了烈马族独有的竹箭。 　　“这个甚好！是这位小兄弟画的吧？简直就是栩栩如生、不查毫厘啊！”马族长对这幅画爱不释手，夸了半天后又转向了云默，“你的就差了那么一点。一共TOP3，你就收集到两人的情报，一个飞机头肌肉男，擅长踢人；一个短发女，胆小如鼠。不过想来，前两名都如此，第三名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随后又走到周逐凤面前沉吟半晌，开口问道：“你写这个，雄狮门的秘法是食人……具体是何意思啊？” 　　“回族长，我赶回竹林之前，雄狮门刚刚竞选完TOP3，还没透露秘法。他们的TOP3通过装饰木冠选出，每杀一个任意部族的弟子，就在木冠上插一支羽毛。羽毛最多者获胜。”周逐凤眼神锐利，“我悄悄潜入雄狮门大殿，发现大殿中央挂着三套食人族的服装，显然是给TOP3准备的。因此我断定，他们的秘法是食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会试着写写小剧场，当然憋不出来的时候就算了，比如今天= = 感谢在2021-07-19 09:13:04~2021-07-20 12:0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草青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哦，原来是食人啊……”马族长点点头，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他们有什么新奇东西呢，不过尔尔！” 　　从何时起，食人都变成家常便饭一样的存在了？云默皱皱眉，但转念一想又释然：这是木星掌管的射手座。他们把精神聚焦在形而上的东西，很少在意凡胎肉/身。 　　“族长，现在可以传授我们烈马族秘法了吧？”莫知搓搓手。 　　“明早6点，此处集合。”马族长看着三人，笑了笑，“现在还不行，TOP3以外剩下的弟子，只有在今夜12点才全部离开火焰联盟。万一，有人偷窥我们的秘法怎么办？好了，我出去一下，有事找小李！”话毕翻身上马，迅速消失在竹林小径之中。 　　虽然火象三星座都是急性子，射手在其中已经算最沉得住气的了，还要等到其他玩家都……消失，才肯传授秘法。云默想着，转身朝自己的18号小屋走去，却突然又想起什么，转头问莫知：“你还没说，为什么19号小屋也符合要求？” 　　莫知瞟了一眼周逐凤远去的背影，并不着急回答，而是笑嘻嘻地说：“你看那人，很可能在夜黑风高的时候暗算我们！要么我俩还是在一间小屋里凑活一晚上，做个伴？” 　　云默一言不发，激活终端就要删好友。 　　“别，别……开个玩笑都这么认真。”莫知果然严肃了一些，“我有个毛病，无论干啥都想要去找唯一。1到50这50个数里，自己和自己的倍数，以及包含它本身所有数字的和，依然等于它本身的，唯有9这个数字。” 　　“这是什么鬼逻辑？真的不是在酒桌上玩游戏？”云默吃惊地看着这个脑回路清奇的门萨会员，脑子里飞快算着，50以内9的倍数一共有5个数，带9的有19、29、39、49共4个数，加起来刚好是9个数…… 　　条条大路通罗马，你的却比我的宽！ 　　云默回到18号小屋，和衣躺在硬邦邦的简陋的小床上不知折腾了多久，翻来覆去睡不着。暴羊帮守门那4兄弟此刻身在何处？能不能找到隐藏出口获得一线生机？烈马族的秘法会是什么？若在火焰盛会与廖星相遇，该用什么姿态面对？火象副本终极的燃烧之路又是什么？…… 　　一只小白手不听使唤地点开了【情感系统】，在【读取好友情感思想】的按钮处举棋不定。一方面，用这种方式获得别人的想法，总有种做小偷的羞耻感；另一方面，又有点责怪自己没骨气，性命都难保，还非要去关心一个对像雾像雨又像风的怪人！ 　　云默深呼吸几次，眼睛漫无目的地飞到窗口，却意外瞟到一个人影飞快掠过。云默立刻警觉地起身，将骰子紧紧捏在手里。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0点。按照马族长的说法，大概率不可能是TOP3以外的其他玩家。 　　看来不把积怨解开，断然没办法安然入睡。副本世界中，需要对付的不仅仅是NPC。 　　18号小屋的房门吱呀吱呀地缓缓打开，一团黑影走出门外，漆黑中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黑影身着一条拖地长裙。 　　嗖地一声，一柄高速旋转的带刺战锤向黑影疾驰而来，却从黑影中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直直砸向旁边的19号小屋。 　　门前一小片空间突然亮如白昼，一个骰子幻化的“小太阳”悬在小屋转角处，明晃晃地刺着来人那一对吊梢眼儿。 　　周逐凤这才看清，刚才走出门口的，不过是三颗骰子顶着一条床单。想必其它地方一片漆黑，却只能隐约看到“裙角”，也是骰子制造出的效果。 　　周逐凤哼哼冷笑一声，想去触碰有瞬间移动功能的导游证，却突然被钳制住了双手。 　　莫知睡眼惺忪地抓住周逐凤的手腕：“大姐，陷害别人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 　　周逐凤昂着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云默走出18号小屋，保持拉满弓的瞄准姿势，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周逐凤，直到用竹箭直死死抵她的鼻尖，才停了下来。 　　“参加火焰盛会需要几人？”云默冷冷盯着她。 　　“3……3人。”周逐凤的鼻尖被竹箭刺得有些痛，终于露了怯，声音弱了下去。 　　“如果我死了，还剩几人？”云默继续问。 　　“2人。”周逐凤答。 　　“你数学不错，但逻辑不行。”云默慢慢收起弓，单手取下箭转了两圈，又快速指着周逐凤眉心，“2人，如何能进入指定3人参加的火焰盛会？所以你杀死我，最终会剩下0人。当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参加火焰盛会之前，你和你身后那位仁兄自相残杀，结果同样是0。” 　　“控制不住，我真的控制不住……”周逐凤突然双膝跪地，嚎啕大哭起来。莫知松开手，趁机拿走了她脖子上挂着的导游证。 　　“控制不住什么？你那种不择手段想要获胜的欲望，得不到便将其毁灭的恨意？”云默继续追问。 　　周逐凤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突然停止哭闹，愣住了几秒，随后又吊起眼睛慢慢说：“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 　　“小时候的经验教会我，如果不争不抢，我活不到现在。”周逐凤慢慢起身，看着漆黑的虚空，像卸下千斤重担一般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周逐凤家在农村，排行老四，上面有3个姐姐，1个弟弟。爸妈真正想要的是儿子，4个女孩子都是副产品。 　　家里偶尔吃肉，4个女孩儿分一小份，儿子单独一大份。哪怕想要吃到一小块儿，都必须和3个姐姐竞争。由于排行老四，年龄、力气最小，只能拼劲所有精力去争去抢。衣服自然是一代传一代，传到她这里时，早已补得无法再补了。 　　小学五年级时，二姐的同学送了她一本《夜莺与玫瑰》，周逐凤讨好着姐姐，就想畅快地读上几遍。谁知等姐姐们看完，终于轮到她时，小她1岁的弟弟突然把书霸占，既不看，也不给她。多次索要无果，周逐凤终于趁弟弟睡觉时偷走了书，在旱厕所中把书一页一页撕碎，一个碎片一个碎片扔进茅坑中。 　　得不到，就毁掉好了。她从中得到了极大安慰。 　　依靠勤工俭学，周逐凤读了职业学校旅游专业，最终选择了成为一名导游。 　　导游，四海为家，不用回家。 　　“伤疤已经全都揭开，你满意了吗？”周逐凤盯着云默，“我这样的人，活着也是煎熬，你随意吧。” 　　“我们现在是命运共同体，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云默的表情隐藏在黑暗中，“夜莺耗尽生命才染红的玫瑰，不该被践踏成垃圾。” 　　“说得对！如果你死了，那么多道具可就拱手让人咯！”莫知在周逐凤眼前晃了晃导游证。 　　次日早6时，3人准时到达圆形广场。周逐凤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拉着小李问长问短。马族长依然视时间为儿戏，迟迟不肯现身。 　　“困死了！”莫知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抱怨，“你说，我们好歹也叫烈马族。一个部族，却只有区区几个人，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小李哼了一声，回了一句“你懂什么”，话音未落，只见一阵飓风开始在竹林中穿梭肆虐，竹子似乎要被风吹倒，东倒西歪地频繁碰撞，发出噼噼啪啪的巨响。 　　“真理往往应该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出来吧，弟兄们！”马族长豪爽而愉悦的声音率先从飓风中飞出，矫健的策马身影从一片滚滚绿浪中由远及近。 　　是猴子派来了什么救兵么？几人翘首张望，除一片竹海之外，再无他人。 　　“竹，竹子飞起来了！”莫知眼尖，最先发现前排的竹子拔地而起，纷纷冲向空中，继而悬浮在离地面2米的空中。 　　紧接着，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一排接着一排的竹子拔地而起，接连悬浮在空中！ 　　“不！这不是门萨会员能够理解的！”莫知双手抱头，故作夸张。 　　马族长得意地看看几人：“这，就是我们烈马族的弟子们。” 　　成百上千根翠竹居然齐刷刷的上下颤动，似乎是在点头。 　　“我们烈马族，是木星守护的部族。”马族长动情地说，“他们，都是沐浴在木星圣光下的勇猛战士！” 　　小李频繁点着头，擦着眼角激动的泪水。 　　需要用人类鲜血浇灌的那种。云默硬生生吞下了含在嘴边的话。 　　“我们烈马族的秘法，便是御竹术。”马族长话毕，左手握拳高高举起，随后伸出食指，近百根竹子如同士兵一般齐刷刷地飞到几人面前；马族长又伸出中指，百根竹子再次呼啸而来待命。随着一个手刀砍下去的手势，出列的几百根竹子居然组合成一柄巨型长刀，重重地向地面击去，地上登时出现一道裂痕。 　　“妙啊！”莫知情不自禁拍起手来，随后马上学着马族长握拳伸手，却没有一根竹子理睬他。 　　“要想掌握御竹术，你们首先要跟我族福星——木星建立联系！”马族长笑道，“来，跟着我做！” 　　三人摆好架势，有的活动腿脚，有的气沉丹田。 　　然而，马族长却又摆出了那副大家常见的姿势——双手背后，45度角仰望天空。 　　“一定要保持45度角，一分都不能差，否则你们就见不到木星。”小李在旁边补充道。 　　三人哭笑不得，也只能跟着马族长忧伤地仰望起天空来。 　　这个世界本没有木星，望的人多了，便真有了木星！不知看了多久，云默果真见到天边有一颗星在闪闪发着绿光。 　　-------------------- 　　作者有话要说： 　　火焰盛会前夜。 　　白羊座杨帮主：痛饮八百杯，歃血破斧，就一个字“干”！ 　　狮子座熊门主：整理华服王冠，明日闪瞎全场！ 　　射手座马族长：【望天】 第30章 　　那小绿点起初远远在天边闪闪烁烁，随后突然慢慢扩散开来，将整个天空都罩上一层淡淡的青绿。 　　“啥都没有呀！”莫知和云默所见显然不同，轻轻嘟囔了一句。 　　“你头抬太高了！”小李“啪”一掌拍上了莫知的后脑勺。 　　突然，云默只觉那无边无际的青绿色飞速扑面而来，透过毛孔、皮肤渗透入周身每一个细胞。 　　待大团绿色重新聚成一个天空中的小点儿时，她觉得自己的感官发生了某种变化。 　　眼、耳、鼻、舌、身、意，无限灵敏。她的感官似乎被放大了！ 　　此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竹战士的存在，它们在哪里，有多少根，姿态如何等，她都清楚地知道。仿佛此刻，她就是竹子，竹子也是她，她既可以是其中一根竹子，又可以是整片竹林。 　　一定是由于木星的扩大特质，自己意识边界被放大，与竹子的意识连在了一起。云默用理性的头脑思考着豪不理性的情况，试着举起了右手。 　　数百根翠竹轻轻飞起，有些直立、有些以各种角度滞空，顷刻之间便组成一朵巨大的绿色玫瑰花！ 　　云默再次勾勾手，最内层的花瓣缓缓张开，花心中露出一根尖利的巨大竹刺。 　　此时，又一片竹子士兵异动起来，片刻间化为一只尖嘴利爪的老鹰，在云默的玫瑰花上方盘旋一阵，抬爪拔掉了竹刺。 　　云默回头，见周逐凤操控着竹老鹰满脸笑意，心中暗想：很好。你不必成为追逐凤凰的可怜夜莺，你自己原本就可以成为一只老鹰。 　　“哈哈哈……”马族长仰天大笑，“甚好甚好！两名女弟子都已掌握御竹术，接下来的几天你们自己好好练习，我要去准备燃烧之路的事了！” 　　“等等，马族长，我怎么办？”莫知可怜巴巴儿拉住马族长翩翩离去的衣角，却被小李一巴掌拍回：“看天，给我使劲儿看天！” 　　云默和周逐凤兴奋地使用着御竹术，一会儿化出一个翻滚的战锤，一会儿化成自转的土星，一会儿化为一只长触手的巨蟹怪…… 　　一根接一根竹子接入竹制巨蟹怪的触手，云默集全部注意力操控着竹士兵，试图找到御竹术的极限，却突然感觉背后传来一股寒风。 　　“咚”一声碰撞的巨响在背后爆开。几百根竹士兵轰然倒地。 　　云默迅速将意识范围扩大至身后的竹士兵，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 　　刚才，周逐凤操控一把竹巨剑，飞速刺向自己背后，却被一张竹士兵组成的巨盾挡住了！将意识扩大至竹巨盾，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意识在主宰它们。是刚刚掌握御竹术的莫知。 　　云默皱起眉头，再次操控全部竹士兵化作一张巨型弓箭，箭头尖端死死抵住周逐凤的头部。 　　“能走上燃烧之路的，只有一人而已。”周逐凤眼睛吊得厉害，“如果那个人不是我，现在死和到时候死，又有什么分别？” 　　“姑奶奶们，你们干什么？”小李飞奔过来，“马族长交代过，要保证你们活到火焰盛会，真想死的话，等到大会结束自然会死！” 　　“我抢不过她！”周逐凤罕见地对着小李咆哮起来，“当我们俩想使用同一片竹子，竹子总是到她那边去，不听我的驱使！” 　　“这就像你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儿打架”，莫知回答，“精神力强的那个小人最终会影响你的行动。” 　　“啊，一定是马族长忘记了！”小李拍了拍脑袋，从箭筒中取出一支竹箭，依次点点每个人的头部，又对着空中神秘兮兮地画了三道，“好了，现在你们每人都被分配了三分之一竹士兵！快把弓箭收起来，别打了！” 　　“不属于你的竹士兵，休想毁坏掉！”云默死死盯着周逐凤，一寸一寸收回弓箭，“得不到，就毁掉。这种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做到。你活得那么认真，一定很怕死。” 话毕用骰子掷出一团火，火舌迅速吞没周逐凤身侧几十根竹子。 　　职业病圣母心也该收一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在周逐凤略带惊恐的眼神中，云默带着自己的竹士兵走到圆形场地的另一端。莫知也笑眯眯地跟了过来：“她喜欢毁掉得不到的东西，好在她看上的不是我！” 　　“敢问你是什么东西？狗东西吗？”云默翻着白眼儿。 　　“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小心我弃暗投明，找阿凤去了！”莫知作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请便！”云默一扬手，竹士兵立刻摆出一个“您走好”的手势，“其实我从竹士兵那里感受到，她那一剑并不是想要我的命。” 　　“哈！你当我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是你的半条命！”，莫知做出不屑的样子，“留你半条命，既不耽误她参加火焰盛会，又能确保她自己当上TOP1。哎？她怎么把实力强劲我给忽略掉了？” 　　云默叹了口气，心道谁说三角形是最坚固的形状？火焰联盟三个部族之间明争暗斗死伤甚多，一个部族之内3名玩家都要争得你死我活。更别提那些处在三角关系里的恋人了。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火焰盛会将会以什么形式开展。是9人大乱斗、大逃杀，还是团队作战后再内斗，总之已经出现了先天劣势——断然不能再把周逐凤拉入小团队之中。 　　火焰盛会的日子终于到来。 　　这天清晨，云默被一阵急雨般的敲门声吵醒。开门一看，马族长眼神炯炯地立在门口，小臂上挂着几件看上去和自己身上这件青绿色骑射服一模一样的衣服。 　　云默换上衣服之后找了找茬，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同。 　　青绿色的裙摆之上，撒着点点殷红。 　　她皱了皱眉头。红和绿本是不相容的对比色，相隔最远，好比星盘中遥遥相对的两个对冲星座，然而它们却共用同一条轴线。 　　竹子士兵以鲜血铸就，青绿衣角上遍洒血色之花。自诩正义的自己，还不是心安理得地使用着它们？云默自嘲着，顺手将房间里一条大红丝带挽成蝴蝶结，系在马尾辫上，坚定地走出小屋。 　　“哟，您这是黑化了？”站在广场上的莫知率先看到云默马尾上的鲜红蝴蝶结，“还是说，红配绿，组CP？” 　　不等云默回答，马族吹了一声长哨，竹林中正在休息的竹士兵拔地而起，万缕波涛瞬时化作三匹青焰马，嘶鸣着停在TOP3面前。 　　“弟兄们，走！”马族长一招手，矫健地跳上自己那匹青灰骏马，“向火焰盛会进发！” 　　3人爬上高大的竹马，却听地面上传来可怜巴巴的声音：“族长……您看我该怎么去火焰盛会呢……” 　　族长空留下一串哒哒哒的马蹄声和一个飘逸的背影。莫知弯下腰伸出手，将小李拉上了马背。 　　在小李的连声感谢中，莫知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不知嘀嘀咕咕问着些什么。 　　几人追随着马族长的脚步，一路引弓策马，不久便到达火焰盛会现场。 　　马背上，云默敏锐观察地形，在记忆中反复比对，很快判断出火焰盛会会场位于三个营地的正中心。是廖星说过的隐藏出口。 　　这一块空地看上去并无特别之处，只是中心处燃烧着一堆小小的火，火苗不高，火势也不大。 　　其他两派均已经到齐，神色庄严地围火列队。 　　云默一眼便看见身着大红的廖星，跨坐在重型机车之上，一双长腿轻松地支住地面，神色漠然。 　　“马族长！”杨帮主突然气势汹汹地跳过来指着云默和廖星，“你又玩阴招！这两个弟子，潜入我暴羊帮！”随后转向廖星，“你又为何说那两人是我们暴羊帮弟子？” 　　“我脸盲，不好意思。”廖星波澜不惊，“所有女子在我眼中都长得一样。 　　杨帮主的师妹此刻突然抡圆巨锤，向云默和莫知的方向砸来！ 　　一竿翠竹“咣当”一声挡下巨锤。廖星头也不抬：“我的错，犯不着你插手。” 　　“好了，好了！”看了半天戏的熊掌门满面红光地前来拉架：“火焰盛会马上开始，错过燃烧之路时机的后果，可不是你我几人能承担的！” 　　话毕清了清嗓子，邀请余怒正盛的熊掌门和置身事外的马族长一同走近火堆，行了大礼，毕恭毕敬道：“火焰之神在上，雄狮门、暴羊帮、烈马族三派已携各派弟子前三甲如约到来。请明示本届火焰盛会比试内容！” 　　火堆突然之间旺了起来，噼里啪啦响着，火苗窜至之前的三四倍高。云默仔细观察，却并未曾看见任何使它燃烧的燃料。 　　仿似有生命一般，火苗歪歪扭扭地，一会低一会高，像是在书写着什么符号，随后仿似耗费不少能量一般，缩得比原来更小了一些，颜色也暗了下去。 　　三位首领转过身，眉眼之间均透露着稍许尴尬和不自然。 　　“那个……”熊帮主顿了顿，“好消息、好消息，今年的火焰盛会，火焰之神创新了比试方式，那就是……” 　　杨帮主用一双大手捂住了眼，马族长又开始望天。 　　“那就是——形象展示！” 　　什么？众人全部愣在原地。 　　我以鲜血浇灌千军万马，激昂奋进殊死一搏，谁知敌人却不过一只蠕虫。 　　看来，副本世界和真实世界，两者都逃不过荒诞二字。 　　-------------------- 　　作者有话要说： 　　【云默：你知道火元素该如何使用吗？ 　　廖星：火克金，解决金属性的问题时用。 　　云默：错。 　　廖星：？ 　　云默：追妻的时候记得跟“葬场”搭配使用。 　　廖星：……】 第31章 　　想象中血光冲天、危机四伏的火焰盛会，发生了一百八十度惊天大逆转，转眼间演变成一场运动会入场式。 　　连一向板脸当老夫子的廖星，此时此刻都浓眉深深锁，嘴角微微抽。 　　“那个”，莫知率先开口打破尴尬局面，“展示主题是啥？马甲线人鱼线还是唱跳？” 　　“荒唐，荒唐！”熊掌门扶了扶头上的王冠，又用袖子擦了擦额角不住滴下的汗，“火焰盛会，自然是展示烈火代表的形象了！至于比试结果，火焰之神自然会给出答案！杨帮主、马族长，你们二位说是不是？” 　　“熊掌门是本届盛会主持人，你说什么都对。”杨帮主头一梗，转身大步走回帮内。马族长则眼神迷茫地点点头。 　　展示火焰的形象……火焰联盟……青绿色撒红点衣裙……云默在脑海中飞速收集着火象世界的点点滴滴。 　　按照火焰联盟图腾排序，雄狮门弟子率先登场。 　　雄狮门的TOP3清一色是男性，头戴黑羽木冠，手执金鞭，骑坐在威风凛凛的雄狮背之上。 　　云默刚才起便已注意到，这3人有一个共同特质：面容英俊，体格健美。 　　与廖星的冷清和莫知的日系不同，3人都是浓颜欧美系帅哥。虽然一人留着大胡子，一人发量不太多，一人个头有些矮，但是轮廓五官都极为立体硬朗，眼窝深到能容下一杯奶茶，鼻梁高至手可摘星辰，身姿挺拔得可直接入选升旗班。 　　然而三人屁股处都挂着毛茸茸的尾巴，与硬朗气质极为不符。云默略感惋惜，又想起周逐凤说过，他们应该还有一套食人族服装。 　　胡思乱想间，只见三人纷纷从狮背上翻下，握紧双拳鼓出胸肌。伴着三声低吼，三人的橙黄色动物套装如同爆米花般“嘭嘭嘭”爆开了！ 　　传说中的食人族服饰终于得见天日——除了几块动物皮围在腰间，再无他物。 　　大胡子率先高高甩起金鞭，他所乘骑的雄狮低吼着俯下身，随着鞭子的指挥嘶吼、翻滚、空扑空咬。其他两人纷纷效仿，场上顿时洋溢着一种春节舞狮的喜庆氛围。 　　云默一时不知身处何方，耳边仿佛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胃里也有一种大鱼大肉塞了满肚的饱腹感。 　　狮子座特质强的人，天生属于舞台，感染力强，热情似火。 　　“这就是我们雄狮门的弟子，”熊掌门激动地介绍，“雄狮是万兽之王，我们却能驾驭万兽之王！” 　　雷声大雨点小。云默心中暗暗想着，看来“食人”并不是什么秘法，不过是狮子座惯用的表演性虚张声势罢了。 　　接下来，廖星和飞机头、短发女并肩驾驶着重型摩托车代表队行至虚弱的火焰之神面前。 　　铛铛的金属碰撞声中，三辆机车变形组合为机甲，分别将三人装入驾驶舱，三位钢铁侠就此诞生。 　　如果说雄狮门是狮子座属性，擅长表演展示，不知生性嗜血、崇尚暴力美的暴羊帮又该如何表现？云默紧紧盯住廖星。 　　然而三人开赛摩车时有多危险多狂野，现在就有多呆滞多尴尬。三个人手握重型战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哪个新番中的定制手办。 　　“战士们，拿出血性来啊！”师妹在后面抡圆了战锤。 　　没有对手，又该如何战斗？ 　　飞机头给出的答案，是硬生生制造出一个对手来。他率先行动，朝廖星的方向跑了两步，对准廖星的腿部再次使出了一记钢脚“飞踢”！ 　　一个钢铁“手办”轰然倒地，地面被砸得嗡嗡闷响。 　　然而摔倒在地的，并不是廖星，却是飞机头自己。 　　“我记忆力很好，不会在同一条路上摔倒两次。”廖星稳稳地收回机甲腿。 　　飞机头刚刚突然进攻时，两人几乎同时出腿。 　　然而先倒下的，永远是腿短一截的那个。 　　“这是什么比试方法啊！”杨帮主用双手胡乱拨弄着头发，痛苦地看着短发女对着空气打军体拳。 　　冲突暴力、流血牺牲只是火元素的一个面向。云默暗想，火星守护白羊座，对应的金属是铁，驾驭机甲同样属于火元素的面向。 　　“轮到我们了！”莫知见云默陷入沉思，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秘法道具是竹，需要展示的却是火。 　　周逐凤依旧秉承着万事拔尖的作风，驾着竹士兵组成的青焰马直奔火焰之神而去。 　　马蹄粘上火苗，开始燃烧起来。 　　周逐凤跳下燃烧中的竹马，在熊熊火光中仰天大笑：“木能生火，想要火旺，就要用掉更多木头！” 　　云默眉头紧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毁掉与自己意识相通的竹士兵，这跟断臂喂虎、割肉饲狼又有什么分别？ 　　此时不该再去在意周逐凤。云默收回思绪伸出手，指尖舞动，青焰马顿时变幻成火焰之神的竹制放大版，化作一团栩栩如生的青焰，并随着火焰之神的形态不断变化着。 　　莫知微微一笑，突然伸手扯下云默马尾上绑的红色蝴蝶结丝带，拴在了自己那匹青焰马的头部。青焰马飞速朝着向竹青焰跑去，长长的红丝带迎风飞舞。 　　云默立刻明白莫知的意图。马儿带着红丝带在青焰周围绕着圈，越跑越快，飞舞的红丝带形成视觉暂留，俨然与竹青焰成为一体。 　　青色火焰是外焰，红色丝带残影则化作了内焰。 　　马族长已经拍手叫好时，云默不慌不忙从袖口掏出了星体骰子，掷出月亮后，骰子幻化一轮淡黄色的半月，向着青焰闪闪烁烁地飘去，找准位置后停下来，成为了焰心。 　　“火焰联盟由3个部族组成，正如我……还有莫知，设计完成的火焰造型，淡黄色是焰心，红橙色是内焰，青绿色为外焰。”云默想起那些自相残杀的玩家们，坚定地说道，“正是想向大家展示，火焰联盟是一个整体，缺一不可。” 　　“好，有如此大的格局，不愧是我烈马族的弟子！”马族长兴奋地说。 　　“好坏与否，火焰之神自有判断。”杨帮主显然不太服气，“火象征着炽烈、光明磊落，还是我暴羊帮符合。” 　　“现在请全体弟子到火焰之神身边去，”熊掌门依旧信心满满，“火焰之神自然会选出最具王者气质的人，走上燃烧之路！” 　　按照熊掌门的要求，9名玩家围成一个圈，火焰之神在圆心处燃烧。 　　那团小火明明灭灭，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不久，火焰中心突然生出三条长火舌，快速向三位玩家延伸过去！ 　　火舌分别停在了矮个子、飞机头和周逐凤脚下。 　　三人都面露喜色，周逐凤立刻高挑眉头，轻蔑地看着云默：“我是能参加燃烧之路的人，我才是被选中的，我赢过了你！” 　　滚烫的火舌突然灵蛇一般，沿着三人的脚踝螺旋状攀上了大腿！ 　　“啊！”“好烫！”三人的惊呼声未落，火舌如同地狱之手一般，将三人抓入了焰心之中！ 　　一股皮肉的焦糊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火焰之神蹿起三四人高，熊熊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原来，这并不是什么选拔，而是死亡大□□。 　　“我就说嘛，矮个子王者之风不够强！”“那个斜眼睛的女人，居然烧掉我最心爱的竹子。”“是过分了！飞机头小子，腿短还要踢别人……”三位首领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前所未有的和谐，似乎下一秒就能盘腿上炕，热乎乎地嗑上同一盘瓜子儿。 　　轻松愉悦的氛围，与剩下的玩家形成鲜明的对比。这边的空气仿佛凝结了。 　　火焰之神得到肥料，疯狂燃烧着。云默急切地盯着廖星，拼命暗示他准备反击。既然最后只能剩下3名玩家，火焰很可能再吞噬掉3名玩家。 　　廖星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关切，随即又恢复冷漠。 　　火焰终于小了一些时，第二次吐出魔鬼之手，停在3名玩家脚下。 　　这次被选中的人，却是大胡子、廖星和云默。 　　云默将骰子捏在手中，早已掷好水象组合，随时准备浇熄火焰。 　　云默紧绷着神经，却没见火舌缠上自己的腿，而是在脚下画了一个圈。 　　“恭喜恭喜啊！”“各位就是火焰之神选择的最强弟子……”“火焰联盟有希望了！”三位首领拍起手来。 　　几位玩家稍稍松了一口气，却又见一条火舌从火焰中游了出来！ 　　火舌兜兜转转，在云默脚下又画了一个圈。 　　嗑着瓜子笑谈死亡组合顿时瓦解。“哈哈哈，木星在上，我烈马族终于能处于三角形最上端了！”“哼！一介女子，如何能承起皇冠之重？”“这次的规则太不平常，若是真刀真枪比试起来，一定是我暴羊帮最先……” 　　马族长笑着大步走上前来拍了拍云默的肩膀：“甚好甚好！各位弟子请暂时离火焰之神远一些！” 　　随后又转身，依次看看三位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的首领跟班：“燃烧之路马上开启了，请各位助手准备吧。” 　　一言不合便抡战锤的红衣师妹、马屁拍得啪啪响的话痨小李和年轻气盛的雄狮门少年，此刻却都沉默着，一步一步走向火焰之神。 　　-------------------- 　　作者有话要说： 　　奥运会好好看，中国加油！！！ 第32章 　　初见火焰之神时，它只有小小一团、颜色暗淡，奄奄一息得似乎随时都要熄灭。云默心中已经升起疑惑，本该明亮、外放、炽烈的火焰神怎会如此虚弱？ 　　吞掉3名玩家后，它的状态暂时好了一些，燃烧得旺盛而猛烈。然而此刻，它却又变回黯淡无力的状态。 　　这绝不是正牌的火焰之神。云默皱眉深思，火焰之神怎会以玩家为燃料？虽然三个部族的特质、秘法等各种元素都体现出火象三星座的典型特质，但其中又多了些恶意和神经质。 　　思考还未来得及向更幽深的隧道进发，火焰瞬间蹿起，皮肉的焦糊味再一次钻入脑海，挑拨着云默敏感的神经。 　　三位助手已被卷入火焰之中。 　　“好！三位助手已经成功开启燃烧之路仪式，他们将与火焰之神共生！”熊掌门面色有些动容。 　　杨帮主看着熊熊火焰中隐隐透出的人形，喃喃道：“师妹……我不会忘记你。” 　　马族长看起来毫不关心烈火中的小李：“熊掌门，火焰联盟首位现在是我烈马族，请把主持人的话语权交给我！”紧接着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声音说：“仪式第二项，首领助手任命！现在我宣布，火焰联盟三部族的新首领助手分别是……哎呀，我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就是除了第一名，剩下来的那个人！” 　　小李、师妹和少年，竟然全部都是人类玩家？云默回忆着他们的一言一行，并没有从中找到他们拥有自主意识的蛛丝马迹，他们投入的扮演着角色，默认且顺从，仿佛生来就属于这个怪诞的世界。 　　三位莫名其妙上任的助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上一任在烈火中渐渐消失，猜测着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族长，真高兴成为你的助手，我们现在需要干些啥？”莫知小碎步跑到马族长身边，见云默略带吃惊地看着他，悄悄对她挤了挤眼睛。 　　“等待。”马族长看着天空，“时机马上要到来了。” 　　一直沉默的廖星突然跨上摩托车，滑行到云默身边，轻声说：“跟你说过，让你别来。”随后把背上的一竿翠竹拿下来，慢慢递给她，“带她出去。一会儿这里的火焰会熄灭，出口会出现。” 　　云默接过竹子，盯着他呵呵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一个占星师，会不知道‘燃烧之路’的含义？” 　　“时辰将近！请各派第一名驾车御马御狮，背对火焰之神列队！”马族长语速很快，声调微高，十分激动。 　　云默毫不犹豫地大步跨上青焰马，俯视着廖星：“走一次燃烧之路，又能怎样？” 　　三人分别驾驶着摩托车，骑着青焰马与雄狮，背对濒临熄灭的火焰整装待发。 　　“时辰已到！快，全速向前冲！”马族长激动地大声喊着。 　　“拿出火焰联盟的勇气！”“火焰永不熄灭！”……杨帮主和熊掌门振臂高呼。 　　云默只觉背后升起一股热浪，还未及操控青焰马迈开步伐，青焰马却疯了一般撒腿向前冲去。 　　青焰马疾步如飞，未抓牢缰绳的云默在颠簸中被甩下马背，眼看便要头朝下直直栽下去！ 　　慌乱间，云默抓住一根组成马身的竹士兵，以吊单杠的方式侧挂在马肚子处。努力通过意识与竹士兵建立连接，感受到的只有一片失控与疯狂。 　　“云姐姐!”闷闷的声音从背上发出，“我已经被副本判定死亡，没办法变回人形帮你！你顺着肚子慢慢爬上马背，注意避开马屁股啊，那里正烧着呢！” 　　云默咬着牙回头一看，一团火正在青焰马的尾巴上熊熊燃烧，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脸颊被吹得微痛。 　　这是……火牛阵？云默瞥见后方不远处也跳跃着两团火。那正是大胡子所驾的狮子，和廖星的摩托车尾端。《史记》中有一个故事：战国时候，齐、燕交战，齐国即墨城守收集千余头牛，在牛角拴上利刃，给牛穿上衣服，将淋了油脂的芦苇绑在牛尾上，趁夜点燃芦苇梢，放牛冲向燕军阵营，燕军大败。 　　史料中，火从牛尾巴烧起，确保牛既能保持狂怒状态，又有足够时间冲到敌营内部。为防止火燃烧不充分，这位守城还特意给牛穿上了易燃的衣服…… 　　难道说，50个玩家中选出的那1个佼佼者，作用就是当好一件质料上乘的人肉衣服？想到这里，云默有些小崩溃。 　　正想办法时，一只瘦弱却又异常有力的手臂抓住云默的后脖领，如同提一只猫般把她提回了马背上。 　　云默侧过头，对上那张清心寡欲的脸。 　　“你……屁/股起火了。”云默一手抓牢缰绳，一手指向他的摩托车尾端。 　　“火也烧了你的屁/股。”廖星的嘴角终于浮出一丝笑意。 　　一匹青焰马，一辆摩托车尾端都燃烧着，并排行驶在死亡边缘，两位驾车者却在不痛不痒地开着玩笑。 　　“还有机会离开。”廖星叹了口气，“火焰之神还没有燃烧至最熊，他现在是兵分三处，分别烧在我们三个的屁/股上。” 　　“所以这火云邪神，哦不，火焰之神跳到三个人身上，是想分别从火象三星座那里吸收更多能量，成为能力更强的邪神？”云默问道，心想，连吞噬别人都要选3个部族中排名第一的人，这果然是火象星座的掐尖儿行为。 　　“你都猜到了吧，关于燃烧之路的事。”廖星车尾的火越燃越烈。 　　燃烧之路，一般是指天秤座15°到天蝎座15°之间的地带。古典占星学里，这是一片黯淡无光的凶区，所有经过此处的星体，都会变得虚弱无定性，邪恶而具有破坏力。 　　“燃烧之路根本不是什么庆典，”云默歪头盯着廖星，“而是一场火祭。那火焰之神之所以越来越虚弱，是因为燃烧之路即将远离它。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要带着他重新回到这片区域中去。还有，这位大哥，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副本。” 　　“你……为什么绑上那个蝴蝶结？”廖星收回眼神，答非所问。 　　“好看呀。而且，有个重要的人曾经亲手为我绑过。”云默微微笑，心想，很好，你终于注意到了。 　　“烫，烫……”青焰马尾巴处的火势越烧越猛，已经蔓延至青焰马的背部，几乎要撩到云默的衣角！ 　　廖星侧身一手扶住羊角车把，另一只手伸向云默：“抓住我，跳到摩托车上来！” 　　“你也是要走燃烧之路的人，跳或不跳，又有什么分别？” 　　话音未落，云默再一次被提住后领口，连拉带扯拖到了摩托车上，将她护在怀中。青焰马的后背部已经燃烧起来。 　　“你喘那么厉害干什么？”两人离得太近，云默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呼吸着。 　　“拉你上车，不需要用力？”廖星继续喘着粗气。 　　“你技术不行。”云默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妥，赶紧岔开话题，“我观察了木星位置，预计我们连人带车一同烧完的时候，正好能够重新回到燃烧之路中心区域。” 　　“我技术……其实不错。”廖星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嘭——”一声爆破声响起，摩托车上下颠簸起来，车轮也左右飘摇着。 　　“油箱大概率漏了，车速又像高铁一样快。再不跳车，就要在爆炸中丧生；跳车的话，可能摔出脑浆来。你选择哪一个？”廖星似乎恢复了之前的嘲讽口吻。 　　云默不答话，掷出骰子，一个直径约1米的水瓶悬浮着，倒放在摩托车正上方，源源不断的水流瀑布一般倾倒在燃烧的摩托车上。 　　然而火势却并不见小。 　　“你都说了，这是邪火。不是水瓶座的普通水能够浇灭的。”廖星有些看笑话的意思。 　　云默却又连续三次掷出同一颗星球骰子！ 　　结果分别是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 　　三颗星球的共同点：冷。 　　星球骰子依次闪烁着蓝绿、海蓝、深蓝的光芒，围绕水瓶释放出幽幽白光，瀑布水柱陡然被冻住，形成了一个巨大冰柱！ 　　“爬上去抱住冰柱，像考拉抱树那样。”云默冷静地说，“冰柱粗细刚好能趴两个人。接下来我会控制冰柱从摩托车上移开，减速后我们再滑到地面。” 　　话毕，云默如猴子一般绕过廖星，双手双脚抱住冰柱：“快上来，太凉，我的手要被冻伤了！” 　　廖星整个人放松下来，无力地笑了：“你能自救，我就放心了。你走吧！” 　　“懦夫！”云默被冻得有些发抖，“那么多玩家不顾一切求生，你却主动求死！你说过，卷进副本里的人，都是有执念的！执念还没解决，你就甘心这样走了？” 　　廖星闭上眼睛，紧缩双眉。 　　“你是不是送给一个小女孩红色蝴蝶结，系在了她的马尾辫上？”云默不得不使出“杀手锏”。 　　“你……真的是那个小女孩吗？”廖星猛然睁开双眼，一步跃到冰柱之上，牢牢抱住冰柱，“赶快抓住我的手，你手已经冻伤了。” 　　云默一动不动，控制冰柱脱离了摩托车。冰柱刚从高速运动的惯性中静止下来，云默松开早已冻得麻木的双手，“嗖”地滑落至地面，呈“大”字在沙土中躺平。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快完结啦！我的副本设定是基本是占星学中相关意向、特性的具象化。 　　下个副本想试试灵异方向的！冥王星——最深的恐惧！ 第33章 　　“我背你！火焰之神离开三角形的中心，出口肯定已经出现了。”廖星俯下身，拿出几瓶能量后伸出手，“你先用疗愈能量恢复一下双手。” 　　云默无视了他停在空中的双手，挣扎着站了起来：“我自己有脚。”话毕一瘸一拐地走起来。 　　“等到三股火重新合而为一，出口就会消失！火焰邪神一定会命令三个首领抓我们去火祭！你这种速度……”廖星疾跑两步跨在云默面前，再一次展张开双臂。 　　“那样的话，不正如你所愿吗？别挡路！”云默一把拨开廖星的手臂，抓住温热的骰子当暖宝宝，继续倔强地像只鸭子一样向前走，“我高中之前的记忆全部消失了。想破脑袋、去做催眠，结果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记忆中一片漆黑，只有两件儿时物件闪着光：一件是金属制土星项链，一件是鲜红的蝴蝶结。如果不是为了找回之前的记忆，谁想去救动不动就翻脸寻死的你！” 　　在云默唯一残存的一段儿时记忆中，一个看不清脸的小哥哥亲手折了一个大红色丝质蝴蝶结，细心地绑在小云默的马尾上。 　　小云默转过头对着哥哥开心地笑了，她清楚记得颈间佩戴的一条土星项链闪闪发光。 　　在水星副本第一次见廖星，云默就注意到他戴着一条土星项链，小巧的星体，镂空土星环，和自己记忆中那条一模一样。 　　那时起，她便一直都在观察着他。记忆中的感受是温暖而安全的，回忆起来就会升起冬天躲在暖气屋窗口晒太阳的暖融融之意。但是面前的这个人，冷脸、情绪化和神经质。 　　“你怎么知道，我想寻死？”廖星乖乖跟在她身边，减小步幅，叹了口气，“你又了解我多少？” 　　“我……我……我有情感系统。”火焰盛会之前，云默在18号小屋中不知点开了多少次情感系统。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前方突然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 　　“不好，首领们如果发现我们没有葬身火海，一定会把我们抓回去送给火神。”廖星双眉紧皱，一步跃过云默，用身体挡在云默面前，“这里太空旷，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你用这些能量保护自己，找机会跑。我来拖延住他们。”. 　　他从怀中摸出三四十瓶各种颜色的能量，“刚才在摩托车上，本想用这些能量救你，但是没用上。” 　　云默并没有理会她的婆婆妈妈，用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肩膀，示意他往旁边站站，随后居然对着越来越近的来人扬起双臂，使劲儿招起手来。 　　“赶上了、赶上了！”青焰马上坐着的，正是满头大汗的莫知，“快上来，首领们就在后面不远处追着那个狗屁火神，等着看三火合一呢！” 　　云默试图攀上青焰马，手却依然僵硬，无法使力，连续几次都没成功。 　　“你受伤了？”莫知敏捷地跳下来，伸出手来试图给她做梯，扶她上去。 　　另一双大手却直接揽住云默的腰，用力上送，将她举上了青焰马。 　　“谢谢你啊，竹竿……”莫知翻身跨上马，将云默护在胸前，冲她轻轻说，“小李和我一同骑马的时候，我套出他不少话呢！你带着那团火出发之后，我跟马族长说要看火焰之神是不是安全，就一路追着你的步伐，还好赶上了！我们现在就回出口去！” 　　“这样走回出口，会跟首领迎面撞上。”廖星孤独地站在地上，皱着眉头。 　　“莫知，你还能使用御竹术吗？”云默边问边向前挪了挪屁/股，她感觉莫知距离自己过于近了。 　　“能。现在这些竹士兵还听我的指挥。”莫知回答，“我明白了！” 　　话毕翻身下马，将云默轻轻抱下来。随后施展御竹术，青焰马在顷刻间变幻成了一只单边展翅达五六米长的竹制巨鸟！ 　　“他们走陆路，我们走空路！快上去坐好，我好像听到首领们的座驾声了！”莫知看着云默。 　　“把他顺路带上。”云默跨上鸟背，用下巴指了指廖星。 　　“哦。”莫知飞快坐到云默身后，挪动着身体，“哎呀，这鸟背真的很小。” 　　“需要我们给你做个万安，再毕恭毕敬邀请你上来吗？”云默学会了他的嘲讽口吻。 　　廖星迈开长腿轻轻一跳，跨坐在云默前方鸟头的位置，回过头冲着云默说：“抓紧我。” 　　“那倒不必，我技术很好。”莫知连忙说，“控制区区一只鸟不在话下。” 　　云默如同小县城汉堡店里那块缩水的肉，夹在两个高个儿男人中间，晃晃悠悠地飞上了天，朝着三角形的中心点飞去。 　　刚起飞不久，几人便看见下面空旷的土地上，三名首领带着两位新任助理奔腾而去。 　　“那个大胡子，八成已经被火吞噬了。但是短发女和头发特少的人……以后该怎么办？”云默被前后两人夹得紧紧的，闷闷地问道。 　　“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莫知无奈地笑了几声，“我带小李一起骑马的时候，问他是什么时候当上助理的。他说是上一任死的时候，上一任则是上上任死的时候。当助理，生来就是要死的。” 　　“那是因为他们在燃烧之路这片黑暗区域中呆久了，受到了极凶能量的影响，自我意识虚弱。”廖星冷冷地接话。 　　“我当然猜得到。不然也不会提前使用好几瓶加强自我意识的能量。”莫知得意地回答。 　　到达三角形连线中心点时，三人果然见原来那一团小火所在的之处，出现一扇砂土色的地洞门。 　　“去我的连接点吧，都加上好友了！跟我组队，保证你的手不再像冻萝卜一样丑。”落地后，莫知含沙射影，率先对着云默发出邀请。 　　不等云默回答，廖星左手拉开门，右手拉起她的手：“去我的连接点，你就能知道我为什么做出那样的选择。” 　　“你做什么选择，好像和她无关吧？”莫知突然皱起眉头，声音有些奶凶。 　　“你们两个住嘴！我去哪里，会自己选，不是你们决定的！我要回到我自己的连接点去！”云默听得心烦，自己又不是一个中学少女，怎会为两个毛头小子因自己明争暗斗而高兴地睡不着觉！ 　　“好好好，你说了算！”莫知微笑着对她挤挤眼，“那我，可以一起进你的连接点吧？” 　　云默摇摇头，还没说出“不”字，突然被推了一掌，双脚顿时失去重心，踉跄着跌入了那道门内。 　　小腿传来一阵钝痛，正龇牙咧嘴地揉着，门边接连撞进来两个大长腿。 　　“莫知，你怎么也来了……！”云默惊呼，感慨着他脸皮的厚度。 　　“这里……怎么有一股消毒水味儿？”莫知满不在乎，吸着鼻子观察着廖星的连接点。 　　四周是一片纯白海洋。粉刷得雪白的墙壁，拉得严严实实的棉麻白窗帘，一尘不染的洁白枕套、床单，白色的输液架以及拥有两三个屏幕的白色的监护仪。 　　这显然是医院里的一间病房。 　　“怪不得你会用一张病床睡觉。”云默想起他从生活系统中拿出的床，和眼前这张极为相似。 　　墙角处还有一个朴素的筒型白色花盆，里面只有土，没有植物。 　　“那个，就是方竹的家。”廖星双手插兜，穿着一身禁欲的蓝白条病号服。 　　“哎呀！我的家是可爱的粉红色小床啦！”方竹变回少女，故作生气地噘着嘴。 　　云默想起在自己的连接点，她只跟自己说过，和廖星在一起很无聊，但并没有想到他们是从医院病房中出发的。 　　“我……不知在那里躺了多久。”廖星声音很低，“突然有一天，我醒了过来，能下床，能自由地走，能像风一样跑起来，我兴奋地打开那扇门，却进入了副本世界……”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从花盆中扯出来带着？”方竹委屈巴巴，“人家只是一棵竹子。” 　　“你看这房间里，除了必需品之外只有这一棵竹，就能知道你对他很重要啦！”莫知边查看着那些机器边回答，“哇靠，这些仪器，各项生命体征都监测着，你到底是有多大病？” 　　“这棵竹子……就是那个小女孩走后栽下的。”廖星盯着云默，骨骼凸起的大手摸了摸颈上佩戴的土星项链，“她……叫我竹马哥哥……她走的那天，我用包礼物的大红色丝带，折了一只蝴蝶结，绑在了她的马尾辫上。” 　　云默突然紧闭双眼、双手抱头，表情痛苦地蹲在地面上：“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头……头好痛……”。 　　莫知对廖星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拍着云默的肩膀重复说着：“不用去想，没关系，这里很安全……” 　　方竹立刻蹲在地上抓住云默的手：“是，云姐姐说过，她想不起高中之前的事情。” 　　莫知严肃地看着廖星：“看来你跟她童年经历的某些重大事件有联系。她大概率是心因性失忆，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为了保护自己、隐藏痛苦而将记忆解离。请你暂时不要过多提起以前的事。” 　　话毕，莫知激活终端：“你们下一个副本组队，得带上我一个，我是心理咨询师，她现在病了。” 　　“人满了。”廖星轻轻扶起云默，让她躺在病床上，“我能照顾好她。” 　　“我有权限啊！”莫知笑着晃晃终端，“四人组队！” 　　-------------------- 　　作者有话要说： 　　【廖星：她马尾上的蝴蝶结是我亲手绑上去的！ 　　莫知： 咋的？还是我亲手扯掉的呢！ 　　廖星： 你……我再绑！ 　　莫知： 我再扯！ 　　云默： 都给我停下！头发被薅秃了！！！】 第34章 　　云默感到很不可思议，在现实世界中明明没有什么深交的朋友，在星座副本世界中却重遇有过交集的廖星，现在队伍中又莫名其妙地混进了一个莫知。 　　有那么一瞬间，她把自己代入了偶像剧的女主角，和两个高大、聪明、颜值又不错的男人并肩作战、搞着暧昧。 　　然而终端上“哔哔”的冰冷铃声，像一个大巴掌把她从美梦中狠狠扇醒。 　　她慢慢爬起来拉开床帘，见其余三人已经开始大吃大喝。 　　廖星关切地看着她，莫知含着饭大声说早上好，方竹催促她动作快一些，距离规定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样的感觉，似乎也不错。云默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回想起昨夜，每当她试图回忆过去的事，炸裂般的疼痛都从她的太阳穴一直延伸进大脑深处，她喉咙被疼痛哽住，几乎无法呼吸。 　　于是几人心照不宣地闭口不再提此事，转而去抽取奖励，却都抽到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云默隐隐感觉到，在副本中也许能找到答案。 　　简单地吃过早饭后，她怀着不太一样的心情打开了连接点的门。 　　四周顿时暗了下来，犹如黄昏已尽、黑夜将至时，只泛着微微淡蓝色幽光。 　　“这里似乎不是野外。”廖星开始敏锐地观察四周。 　　“好像是在一个房间里面，我摸到的像是墙。哎呀，我有幽闭恐惧症，怎么破？”莫知嘴里嘟囔着，手上却很诚实地到处摸索着。 　　“你不是心理咨询师来着？”云默想掷出发光星体照明，却发现没法使用骰子的幻化功能！ 　　“你是不知道，主动学心理学的，一般多少都有点病！”莫知哈哈笑着，突然大叫了一声，“妈呀，人还是鬼？” 　　一个身影从角落中幽幽走了出来，四人不禁向彼此靠近了一些。 　　身影走近，众人才看清这是一个女孩子。 　　女孩皮肤白皙，戴着一副框架眼镜，扎一个低马尾，肩膀微微蜷缩，看上去像个大学生。而且是那种不敢参加社团活动，整天用功读书的学霸类型。 　　女孩开口，泪水似乎在亮晶晶的眼中打转：“请问……你们……你们也是玩家吗？” 　　“吓死我了！”方竹拍着胸口舒了口气，“我们都是玩家，还是一队的！姐姐你也是玩家呀？” 　　“是……是的。我刚到这个副本，能遇到同类真的太好了。”女孩声音很轻很细，似乎风一吹就能吹散。“我叫曾雨柔，第一个进来，这里……是个方方正正的空屋子。” 　　后方突然亮起一道白光，连接点的门再一次开了。 　　一个矮胖中年秃顶男人和一个高挑身材蜂腰女人一起走了进来。 　　男人的小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来回打量着云默一行：“你们一定也是玩家。年轻力壮的，谁愿意做个交易？” 　　没人回答。只有蜂腰女人双手抱在胸前，瞥了一眼男人后扭头发出了“哼”声。 　　男人笑了两声：“我叫钱富贵，现实中是A市地产企业董事长。谁保护我们闯过副本，回去之后就分一套房子，换成现金也行。”说着激活手上的终端，“你看，我有很多星币。进来的时候我只带了钱包，就折算成星币。在哪里，钱都好用不是？” 　　话毕又指了指蜂腰女人：“这是我……女朋友，于丽娜。” 　　这年龄，不说能当她爸爸，至少也能当个叔叔。云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 　　“这个姐姐好漂亮啊！”方竹又开始“自来熟”，目不转睛地盯着于丽娜，“你们的连接点在哪里？” 　　于丽娜的表情舒缓了一些，笑起来明艳照人：“我们正在宾馆里，准备离开去商场，谁知一开门就进了这个地方，一个世界出来又是一个，没完没了。”说着瞪了一眼钱富贵，“就像有些人的离婚拉锯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几人听后都有些尴尬时，门再一次打开。 　　借着门口的光亮，云默见来人装扮十分奇怪：头戴高高的筒型帽子，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身上穿一件拖地白袍，连脚都被罩在里面。 　　来人直直走来，依次扫过已到场的几名玩家，说了句：“7人，齐了。这个副本我来过，我来做领队。” 　　“你谁啊？”莫知第一个跳出来，“凭啥相信你？” 　　“凭我知道这里的一切。”来人并不在意质疑，“这个副本在一个正方形房间，边长10米，房间内部空无一物。你们可以丈量一下。这副本是多人封闭空间副本，难度不小，第一次来摸不清楚状况，很容易挂掉。” 　　“好，小伙子！相信你！”钱富贵拍了拍来人肩膀，“你报上大名，如果保证我和我女朋友成功出去，送你一套A市大户型！” 　　“我叫黑雷，黑色的黑，打雷的雷。”怪人声音沉稳，“这个副本，现在还没正式开始。若想真正进入游戏，每个人必须说出自己害怕的东西，用恐惧的能量开启副本。否则，就会被一直困在这个空间。” 　　云默内心有些怀疑，然而从星座骰子无法使用感应、幻化等功能来看，也只能听黑雷的。 　　“黑雷？你名字好奇怪！那我应该叫白电，咱俩合作演个小品！”莫知哈哈笑着。 　　“地面确实是边长10米的正方形。房顶太高，暂时无法测量。房间内什么都没有。”廖星将整个房间认真探索了一遍。 　　几人一商议，暂时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听黑雷的指挥。 　　钱富贵首先开口：“最怕什么？当然是怕没钱！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已经证明了，进入这个世界起，我用钱……” 　　于丽娜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行了，别说些没用的废话。我最怕的，就是这辈子都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出嫁！” 　　“我怕被砍断！”方竹清脆地说，又注意到几道奇异的目光，连忙改口，“我是说，怕受伤、骨折什么的……” 　　“我怕……女生！”莫知笑了笑。 　　云默翻了个白眼，心想油腻如你，居然会怕女生？ 　　“还没说完，我怕喜欢的人不是真心对我。”莫知接着说，“毕竟我这么优秀。” 　　“我怕水，怕溺水。”廖星锁眉，冷冷说道。 　　“我……大概怕小时候，无力保护自己的时候，受到伤害。”云默深吸一口气。廖星明明与自己的童年有某种关联，自己却产生了“近乡情更怯”的反应，想进一步，又不敢进一步。 　　曾雨柔最后一个开口：“我怕的东西……其实挺多的。妖魔鬼怪什么的，没有一个不害怕。” 　　黑雷再次环视众人，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恐惧能量已经收集够了，副本马上开启！至于我最怕的，是你们没有害怕之事！”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一片漆黑，连一丝微光也不剩下。 　　于丽娜和方竹的尖叫声在屋内回荡，云默则在慌乱中抓住了一只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有力地攥住她。 　　正乱成一团，漆黑中突然出现了点点亮光。 　　众人的终端同时被激活。 　　【副本任务一：日出作，日落息。 　　夜闭户，切莫开。】 　　【目前时间： 白天】 　　四周又亮起微微蓝光，勉强看得清楚人。 　　“哇靠，你们两个……”莫知瞪着云默和廖星紧紧牵起的手，“趁黑不干好事！” 　　云默赶紧甩开廖星，清了一下嗓子转移话题：“副本开了，赶紧看看有什么变化！” 　　“少了一个人。”廖星低沉地说，“现在只剩下了7名玩家。” 　　“少的是那黑雷、白电的？”莫知环视着众人，“早就觉得他不对头，说什么怕我们没有害怕的……” 　　“黑雷……白电……”云默紧锁双眉喃喃念着，掷出手中的骰子。 　　【冥王星 天蝎座 8宫】 　　“这是什么意思？跟我们平时玩大小点用的骰子不一样！”钱富贵暂时忘记了恐惧，对骰子产生了兴趣。 　　“我清楚这个副本是什么主题了。”云默收回骰子，表情凝重，“这里是类似于冥界一样的地方。” 　　“冥界？那不是有很多……鬼魂什么的？”曾雨柔哽咽起来。 　　“骰子将线索全部指向这里。神话故事中，冥王星是冥王哈迪斯，他掌管着冥界与冥府。”云默开始科普。 　　“冥界，和冥府有什么区别？”于丽娜不解地问。这一对地下鸳鸯看起来胆量还可以，怪不得能走过一个又一个世界。 　　“传说中，冥界是孤魂野鬼悠荡的地方，一旦被审判之后，它们才会下冥府，或者升极乐。”云默回答，“死亡，恐惧，隐秘，黑暗都是这里的主题。” 　　“所以你已经知道，黑雷为什么会消失了？”廖星赞许地看着她，“说出来，看是不是跟我想得一样。” 　　“这还要感谢一下莫知”，云默瞟了一眼莫知，“他说黑雷对白电，让我联想到黑雷背后真正要隐藏的东西。” 　　“是白泽。”廖星微笑着看着她。 　　“白泽又是什么？”方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是个名人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莫知：你牵她手手，嘤嘤嘤…… 　　廖星：嫉妒了？小时候就牵，现在还牵，以后也牵！ 　　云默：其实我觉得，他嫉妒的可能是我…… 　　莫知：…… 第35章 　　“白泽，传说中是上古时期黄帝遇到的一只异兽。它知道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驱逐方法。”云默解释道。 　　“黑能对上白，这个泽是又怎么对上雷的？”于丽娜用红指甲轻托着尖尖的下巴。 　　“八卦图嘛！兑为泽，震为雷。兑和震是相对的两卦，泽自然就对雷了！”钱富贵挑着眉，神色得意地说，“搞地产的，这些东西多少还是要懂一些。” 　　“那也不能证明那个是什么白泽呀？”于丽娜思考着，“也许只是巧合呢。” 　　云默微微笑了一下，不再回答，转身开始观察起四周环境。 　　“哦，我知道了！”莫知一拍脑门儿，“他的帽子很奇怪，像个厨师。又戴着口罩，穿长袍，肯定想是掩饰什么。也许是长相？” 　　廖星离开大部队，快步走到云默身边和她一同查看环境：“传说中白泽头顶长角和山羊胡子，但是有的史料上说长着一只角，有的却说长着两只角，真应该把它帽子摘下来亲眼证实一下。” 　　云默笑了笑，心想原来这种老夫子也会有调皮的时候。 　　“那个……如果这个白泽是NPC，所有鬼怪都怕他，那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一直安静听大家说话的曾雨柔突然弱弱开口。 　　云默回头注视着曾雨柔，觉得她并没有如自己所说般什么都害怕，回答道：“鬼怪怕它，说明他能驾驭鬼怪。” 　　众人的终端突然同时亮起，屏幕上滚出一行字： 　　【提示：距离夜晚还有5分钟。】 　　众人面面相觑，冥界、黑暗、鬼魂、白泽、恐惧，光是这些词语加在一起，就让人头皮发麻瘆得慌。 　　“刚刚副本开启时出现提示语：‘日出作，日落息。夜闭户，切莫开。’我们现在就处在封闭的空间里，连白天黑天都是系统说了算，窗子没有，门也没有，到哪里开门闭户去？”莫知看着终端上的时间不断流逝，语速也不自觉加快。 　　“房间里出现了7道门。”廖星指着几面墙壁，“入口对面那堵墙有3道门，左右两边墙上各有2道。粗看上去都是淡黄色木头门，没什么区别。” 　　“7个人，7道门。7个玩家的副本……”莫知挠挠头，“这阴森森的，让我想起7月半，头七啥的……” 　　“闭嘴吧你！”云默打断他的话，“我们一人选一道门，进入后就紧紧关上，白天之前坚决不能开。”心想，冥王副本不是开玩笑的，手起刀落，绝不含糊。 　　“哎？我记得游戏任务里并没有说必须一人进一道门呀？”于丽娜拉起钱富贵的手臂，“老钱，我要跟你进同一道门里去。” 　　方竹和莫知也吵着要和云默进同一道门，云默皱起眉头：“一个萝卜一个坑。今天有用的信息太少，先按照副本给你的设定来。你们该学习一下曾雨柔，独立思考，听从决议。” 　　众人目光看向曾雨柔，却见她神色忽变，楚楚可怜：“我……我是害怕得说不出话……” 　　【提示：距离夜晚还有30秒。】众人的终端再次亮起。 　　于丽娜挽着钱富贵的短手臂，款款走向墙对面中间那扇门。 　　开门之前，钱富贵回头对剩下几人招手致意：“我们选这道门，进去了啊！生意人，讲究个居中居正，嘿嘿……” 　　“刚才我查看过，门之间没有差别。赶紧随便选择一道进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开门、不要开门！”廖星像妈妈一般唠叨着，目送方竹、莫知分别跑进对面剩下的两道门，自己迅速拉着云默走向右边的两道门。 　　云默回头看了一眼一步一步走向左边的曾雨柔。 　　“咯吱”一声，门被云默一把推开了。 　　借着幽微蓝光，云默看见一张床的轮廓，心里松了口气。 　　“日落息”，只要不开门，管它什么魑魅魍魉，通通容它在外面闹翻天，我就在这里好好睡上一觉！ 　　她快走两步，把自己重重地扔上床。 　　床吱呀吱呀地响了几声。 　　这张床怎么这么短？云默调整好睡姿，发现头顶被木质床头顶得生疼，脚却依然伸到了床外。 　　她不甘心，整个人转了90度，这次却只有半个身子能躺在床上。 　　这是一张儿童床！ 　　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回了嗓子眼儿。 　　这个副本之内，从未见过儿童玩家，却出现一张儿童床。 　　而且，副本开始之前，她告诉白泽，自己害怕的是童年时期受到伤害。 　　难道要来一次二次伤害？她一骨碌爬起来，睁大眼睛把自己从肩膀看到脚，见没有变回小时候的样子，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看来，我根本没有准备好去探索自己的身世。云默自嘲着，刚才那一出根本是自己吓唬自己。任务提示说夜闭户，我又没开门，怕什么鬼？怕是心里有鬼。 　　再次躺下去，把耳朵竖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门外有什么声音之后，云默逐渐游走在睡眠的边缘。 　　迷迷糊糊间，小腿的皮肤传来一阵阵凉凉的寒意，像是谁刚从冷冻室里拿出了一只纯冰老冰棍儿，贴在自己小腿上一般。 　　大概是进这个副本时，穿着自己最爱的牛仔短裤，罗衾不耐五更寒。 　　云默眼睛都不睁，把不够长的儿童被子向下拉了拉。 　　冰凉的感觉却依旧不减，而是顺着小腿一路延伸到了大腿上，寒气透进骨头缝之间。 　　云默感觉自己被冻得有些微微颤抖，便挣扎着坐了起来，拿出星体骰子试图幻化一个小太阳来取暖。 　　骰子却如同也被冻住了一般，无法使用特殊功能。 　　“姐姐，姐姐……”清冷细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面部吹来一层凉风，云默瞬间清醒，瞪大双眼望着门口。 　　如果是门外有东西要进来，声音怎会如此近？就像有人在你耳边，甚至连呼出的冰冷气息都能感觉到。 　　“姐姐……”声音再次响起，云默敏锐地捕捉到来源，低头看去，一股强烈的寒意从头贯到脚。 　　床边站着一个一米一二高，留着西瓜太郎发型的小男孩儿。不知是这个世界光线的作用，还是小孩儿原本就是这幅模样，他的皮肤泛着淡蓝，只穿了一条短裤，整只胳膊都放在云默的腿上。 　　“啊，弟弟好……”云默轻轻把腿从他的胳膊下拿出来，顿时感觉从冰水中上了岸。 　　虽然对这个副本遇到的东西已有心理准备，但她对上男孩的眼睛时，整个人如同再次沉入了寒冬腊月的冰窟窿中。 　　眼眶里没有眼珠，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幽深昏暗的一片漆黑。 　　“弟弟，姐姐没有开门，你是怎么进来的呀？”云默想起他管自己叫姐姐，壮着胆子问他。 　　“呵呵，这里本来就是我的房间呀。”小蓝人儿嘴角像被谁扯动一般笑了一下，“是你占了我的床。” 　　云默连声道歉，一下子跳下了床，呆立在床边。 　　小男孩试图爬上去，但是人又瘦又小，试了几次都没有爬上去，于是走到云默面前张开骨瘦如柴的双臂：“姐姐抱……” 　　云默思索片刻，张开双臂抱起男孩儿。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他漆黑的眼眶正对她的双眼，她快速避开，似乎多看一眼就会被吸进无边的黑暗之中。 　　男孩轻得如同一片叶子，凉得却好像刚从寒冷海域里打捞上来的冰。 　　“谢谢姐姐！”男孩坐在床边，头朝向云默，“你刚才占了我的床，所以要帮我一个忙。” 　　云默连连点头答应，心想终于明白所谓的“夜闭户，切莫开”是何用意。 　　如同明明不想看恐怖电影，却被强制撑开上下眼皮，吓死都得熬着。 　　“我的床底下，有一个大布袋，帮我把它拉出来。”小男孩坐在床边，一下一下慢慢晃悠着几乎都是骨头的蓝色双腿。 　　云默蹲下来，掀开床单，朝里面快速看了过去，果然见到床下有一个鼓鼓的棉麻布袋躺在里面。 　　试了一次够不到，云默只好整个人趴在地上，伸手去拿。 　　抓到布袋的边缘，正侧过脸准备往出拉时，鼻尖处传来的寒凉迅速传遍全身！ 　　小男孩的双腿仍然在床边一下一下地晃着，头部却在地板上正对着云默的头，发丝轻扫着云默的额头，鼻尖紧紧贴着云默的鼻尖，漆黑的眼眶仿佛看上一眼便要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云默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向后挪了挪，尽量避开直视他的眼眶，喃喃说着：“别急别急，拿出来了。” 　　从床下拖出来的这一大包东西重量不重，体积不小，有大半个小男孩高，隐隐散发着一种市场上杀鱼人身上的气味。 　　“姐姐，现在请你把它打开吧！”小男孩儿的头不知何时又回到脖子上。 　　云默深呼吸，不知即将打开的，会不会是一个潘多拉盒子，盛满了妖魔鬼怪的那种。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一声接着一声，惨烈无比。 　　“救命！救命呀！哪个好心人开一下门，救救我！”求救声越来越大，接着是一阵敲门声，似乎是在敲隔壁房间的门。 　　咚咚咚！隔了不久，疯狂的捶门声如同雨点一样落在云默的门上，夹杂着女人尖利的嘶吼：“开门……救救我……” 　　云默听出那是于丽娜的声音。 　　“姐姐，打开呀。”小男孩儿指了指门口。 　　“好，这就打开。”云默冷静地回答。 　　-------------------- 　　作者有话要说： 　　廖星:你相信有鬼吗？ 　　云默：怎么不信？ 　　廖星：没想到，还以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 　　云默：既然男人有嘴，那就一定有鬼！ 　　廖星：…… 第36章 　　白皙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伸向麻布口袋。 　　“姐姐，你不打开门吗？”男孩儿跳下床，一步一步慢吞吞地挪向门口，站在门边若有所思。 　　“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为了给自己壮胆，云默脑袋一抽，哼起儿歌来。 　　门外的求救声陡然停止。云默一怔，有一刹那猜测是不是自己的歌声太难听。 　　咕噜噜、咕噜噜，地板上突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滚动声，如同汽车正行驶过过减震带。 　　云默用余光瞥向门边，见小男孩的头好端端地长在肩膀上，才看向那个发出声响的东西。 　　一前一后地冲着她滚过来的，居然是两条小手臂。 　　泛着幽微蓝光的褶皱表皮，松垮垮地包裹在结构分明的骨骼上，肘部关节在翻滚中有节奏地撞击着地板。 　　随着手臂一同而来的，还有一种腐臭味，如同水产市场上挑剩的臭鱼烂虾在大街上暴晒了几日。 　　两只小手臂越滚越近，正以不可思议地速度腐烂着！先是脱了表皮、流出黑、红、黄掺杂在一起的脓血，又露出了少之又少的红色肉。 　　在云默脚边停住时，手臂的肘部周围和手掌等几处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散发阵阵腥臭。 　　“我的胳膊掉下来了，开不了门。还以为你能帮我开呢。”小男孩一步一步走过来，声音仿佛漂浮在半空中。 　　看样子，是房间里面的家伙们想到外面去。云默心中默想。刚才，大家全部想当然地认为怪事发生在外面，房间里是安全的。不全然是这样。 　　“掉了……没关系，姐姐帮你接上去！”云默想到男孩的头能安然无恙地拿下来又回到原位，心一横，屏住呼吸捞起了那两只血肉模糊、腐臭冲天的手臂，对准肩膀处一边安了一只。 　　“好像安反了……”男孩幽幽地说，随后只听“咔嚓、咔嚓”几下骨骼断裂之声，小男孩儿整个人完全解体。头颅咕噜咕噜满地滚，四肢到处乱窜，只剩下条条肋骨凸起的身躯躺在地板上。屠宰场鲜血与腐肉的混合味道立刻再次弥漫了整个房间。 　　云默闭上眼睛，捏紧骰子，眼观鼻鼻观心深呼吸起来。 　　妖、精、鬼、怪之中，只有鬼魂一类没有属于自己的实际身体，想想怪可怜的，就让他作一会吧。 　　声音停止的时候，云默睁开眼睛，小男孩儿又如初见一般站在眼前，散发着彻骨的寒气。 　　云默心中连连说着“不如不见”。 　　“姐姐，打开呀。”小男孩面无表情地指指麻袋。 　　云默应了一声，既然这个坎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只好高抬腿迈过去。 　　束口的麻绳一环一环解开。松口的一瞬间，有东西一窝蜂似的涌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一团接着一团，口袋登时就扁了下去。 　　受光线限制，云默只能隐约看见那是些比乒乓球大一些的球形物体，数量约有两三百个，咕噜咕噜在地上不停地滚着。 　　云默随手捉起一个，拿到眼前试图看清这究竟是什么。 　　指间接触到球状物时，感觉此物有些弹性，像小孩子玩的橡皮球。 　　把球体放入手心，面对自己的部分呈白色，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云默又把球体翻了个个儿，内心顿时警铃大作！ 　　深棕色虹膜，漆黑瞳孔，白中发黄的晶状体，条条血丝蜿蜒着，这分明就是一个眼球！ 　　云默手一抖，把眼球远远甩了出去，眼球落在地上砰砰弹了几次，又混入了不停翻滚的大部队。 　　“袋子……打开了。”云默皱着眉，想起自己咯吱咯吱地大嚼过烤羊眼，不禁有些反胃。 　　小男孩咯咯笑着，童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诡异：“袋子里有眼睛，眼眶里没眼睛；袋子里有眼睛，眼眶里没眼睛……” 　　突然，云默双腿上传来一阵痒，低头一看，几只眼球正沿着腿部向上滚动！ 　　捉起爬得最快的那一只试图扔掉，却瞥见那眼球中反射的似乎并不是自己的身影。 　　强忍住不适，云默又将其余几个爬到自己身上的眼球拿依次起来，观察后再扔掉。有几只被弹到墙角，居然沿着墙面继续向上滚动起来！ 　　“姐姐，我的眼睛被人挖掉，混在袋子里面找不到。”小男孩儿一点一点仰起头，脖颈随之咯吱、咯吱作响，漆黑空洞的眼眶直对云默，“请你帮我找到眼睛。如果天亮之前找不到，就把你的眼睛送给我吧！” 　　云默深吸一口气，脑子飞速运转。 　　首先，时间有限。白天、黑夜的转换无法通过光线判断。 　　第二，眼球分布散乱。几百只眼球不停滚动，甚至能够爬上墙壁、屋顶。 　　第三，看上去一模一样的眼球中，不知究竟哪一双才属于小男孩。 　　梳理清楚情况后，云默飞速将装眼球的麻布口袋抓在左手，蹲下身来用右手一只一只捉着眼球，观察几眼虹膜之后扔进口袋中。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肝在天涯……”小男孩儿突然用稚嫩的声音唱起了一首古早歌曲《鲁冰花》。 　　稚嫩却哀怨的童声一直重复着这四句歌词，云默移动到哪里捉眼球，小男孩儿便像幽灵一般跟到哪里。一对淡蓝又瘦弱的小脚丫随时都在云默的视线之内移动。 　　为了减轻小男孩儿带来的恐惧感与压抑感，云默怀着些许歉意把他想象成一个调至最低温度的移动空调。 　　袋子里装了大半袋眼球时，云默突然停下了动作。 　　她眉头紧锁，凝视着手心中的眼球，并没有将它扔进麻布口袋，而是装进了短裤的口袋中，小心地拉上拉链。 　　地面上和墙壁上能够捉得到的眼球很快就被收回到口袋中。 　　还剩下几十个眼球在四周墙壁的高处、甚至屋顶上滚动着。 　　云默试着投了几次占星骰子，依然跟普通骰子没有区别。 　　心跳开始加快，仿似倒计时的秒针，每个下一秒都可能是即将到来的白天。 　　“弟弟，姐姐跟你商量一件事。”云默沉住气蹲下来，看着小男孩。 　　小男孩停止唱歌，示意她说下去。 　　“你看看墙上和房顶上那些眼球，姐姐够不着，没法帮你找眼睛。”云默指指在高处翻滚的眼球，“你可以帮姐姐把它们弄下来吗？” 　　“你是大人，大人什么都能做。小孩子做不到。”小男孩摇摇头，又继续唱起歌来。 　　“我可以送给你一件东西。”云默轻轻拉开口袋拉链，将藏起的眼球握在手心里。 　　“我不需要什么东西……”小男孩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不是在唱，‘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吗？”云默摊开手心，把那只眼球送到小男孩的眼前。 　　虹膜上映出的，正是小男孩的孤零零的瘦小身影。 　　映像中，小男孩长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眼里全是惊恐，小小的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双腿跪坐在地上。 　　其余已经装入麻布口袋中的眼球，同样残留着小男孩的映像。 　　然而在那些映像里，小男孩的双眼中却已是一片漆黑，嘴角向上勾起。 　　“这个眼球……是不是属于挖走你眼睛的人？”云默一狠心，继续追问。 　　“啊——”尖利的喊声几乎冲破耳膜，小男孩举起皮包骨的胳膊，紧紧抱住头，张大嘴巴拼命嘶喊着。 　　咔嚓、咔嚓……随着一阵骨骼断裂的声音，小男孩的双臂、双腿再次从身体剥离，飞速向墙壁爬过去。 　　双臂、双腿垂直爬上四周墙壁，速度飞快，如同扫帚扫着墙壁上的灰尘一般，将高处和房顶上的眼球全部扫落。 　　云默抓住机会，飞快地重复着捡拾、查看、装袋的动作。 　　然而直到最后一个眼球落入袋中，云默依然没有找到属于小男孩的眼球。 　　【提示：距离白天还有1分钟。】 　　终端发出的亮光照着小男孩的脸，云默瞥见他的嘴角向上扬得厉害。 　　再次迅速观察整个房间后，云默看着小男孩：“弟弟，你没有把自己的眼睛放在麻袋里，对不对？” 　　小男孩嘴角的笑容骤然消失，周身散发的寒意更浓更深。 　　【提示：距离白天还有30秒。】 　　终端再次亮起，云默借着亮光迅速跪下来，掀开床单。 　　床底下的角落里静静躺着两个球状物体。 　　云默伸手将它们紧紧抓在手心，拿了出来。 　　虹膜中倒映的，是一个面容狰狞的长发女人，手拿水果刀，尖端直直刺过来。 　　这个女人，跟小男孩长着极为相似的一双大眼睛。 　　云默将这对眼睛递到小男孩面前，轻轻说：“这是你的眼睛，请收好。” 　　男孩接过眼睛的瞬间，瘦小的身体、儿童床、一麻袋眼球，全部化作幽幽蓝光，消失在空气里。 　　房间幽暗且空荡，仿似无事发生。 　　传说，人会把生前最后一幕看到的影像永远留在虹膜之上。 　　云默想起曾经做过的几例占星咨询，案主从小被家暴，长大后变成了施暴者。这是一个受害者转变成加害者的悲剧链条。 　　如果自己没有找到小男孩那对眼球，必然也要留下一对映着漆黑眼眶的眼球。云默想着，伸手打开了房间的门。 　　-------------------- 　　作者有话要说： 　　廖星：你喜欢小孩子吗？ 　　云默：喜……喜欢。 　　廖星：好巧，我也是。 　　莫知：人家都不好意思了，你们两个喜欢我干什么？ 　　廖星、云默：…… 第37章 　　推开门的瞬间，云默心中又是一惊。 　　一个人直直堵在正门口，面如白纸，唇色极浅，发丝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发尾湿润而卷曲着。 　　云默轻轻拍着胸口：“你干什么？刚在里面见了鬼，一出门又见了一个。” 　　“出来就好。”廖星看上去有气无力。 　　“你……”云默瞥见他的白衬衫呈半透明状紧紧贴住胸膛，“在门里面见到的是水鬼？” 　　他轻轻点头。 　　墨菲定律说，怕啥来啥。但这一次，恐怕不是巧合。云默思索，NPC白泽专门诱导众人说出恐惧之物，自己提到童年，出现的便是一个“目目童”；廖星怕水，遇到的正是水鬼。 　　冥王星掌管的领域，深刻残忍，不留余地。在这里，必须撕裂自己最隐秘的伤口，向最黑暗的地带深掘。 　　“哎呀妈哟！”开门声伴随着惊呼，莫知从门内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又用屁股向后挪了几步，“这……这是什么？” 　　云默和廖星快步从右侧走到中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的一片红。 　　地上躺着一个人，滚着金边儿的红盖头严严实实地盖住其面部，身上穿着上襦下裙式大红色嫁衣，衣服上绣着金色龙凤、鸳鸯等图案。 　　比嫁衣颜色暗淡一些的，则是身下铺开的大片血迹。 　　钱富贵弯腰埋头盘坐在红衣人旁边，两只肥胖的双手捂着脸。 　　方竹、曾雨柔也接连从门内出来，聚到尸体旁边。 　　“钱老板”，廖星率先开口，声音听上去有些微弱，“等你心情平复一些，能不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没时间平复了！”莫知拍拍钱富贵的肩膀，“这个世界里白天和黑夜并不等长……说不定下一秒就是天黑。” 　　钱富贵双手搓了搓脸，缓缓地站起来叹了口气，开始讲述起第一夜发生的事。 　　两人进入门内，见门内是一个卧室，布局与宾馆的标准间类似，便打算睡觉。 　　虽然有两张床，于丽娜说怕，非要跟钱富贵挤在一张床上。 　　钱富贵睡得正香，忽然被于丽娜摇醒，说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 　　他突然被弄醒，正想发脾气，却瞥见旁边那张床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大红色嫁衣。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并没发现什么异样。于丽娜还捏起嫁衣的袖口闻了闻，说那垃圾堆一样的腐臭味儿肯定不是衣服发出的。 　　然而腐臭的味道越来越浓，两人捏着鼻子找了一圈，终于在墙角处发现了一个雕花木质箱子，箱体上的漆已经斑驳脱落，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钱富贵胆子大，没观察到什么机关便一下掀开了木箱。 　　满箱金锭闪闪发光。 　　一个骨瘦如柴的东西也从箱子里倏地一下蹿了出来。 　　这东西呈人形，长着一张苦瓜脸，面如土色，穿一身粗布古装衣服，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没等苦瓜脸开口，那套大红色嫁衣突然从床上直立起来，一路飞到两人面前，立在木箱旁边，一张红盖头悬浮在衣领之上。 　　讲到这里，钱富贵清了清嗓子，语速转缓：“你们都知道，丽娜她的最大心愿就是能嫁给我。看到这套衣服，她非要穿上，我是拦都拦不住……” 　　“穿上之后，她就像疯了一样要打开门往外冲。那时候她的力气比牛还大，我抱不住，她就冲出去了。” 　　“随后我就听见外面传来她的尖叫声……”钱富贵低下头。 　　“你居然不去救她？”方竹大声说，“还算什么情侣？” 　　“游戏开始就说过，夜晚的时候千万不要开门。”曾雨柔轻声说，“否则，遭遇不幸的可能就是两个人了。” 　　云默和廖星互相对视一眼，同时皱起眉头。 　　一直坐在地上的莫知突然跳了起来：“这个红盖头，它，它刚才动了几下！” 　　“现在是白天。”云默看向莫知，“你在门里遇到什么，吓出幻觉来了？” 　　话音未落，众人都听到 “嘎、嘎”骨骼转动的声音。 　　盖住尸体头部的红盖头明显跳动了两下。 　　云默心头一惊，之前认为只有在夜晚鬼怪才能够自由活动。看来判断不完全成立。 　　“钱老板，于丽娜是你的女朋友，她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云默不动声色，“也许她并没有死。你掀开她的盖头看一下。” 　　“咯噔、咯噔，”随着骨骼撞地的声音，红盖头再次跳动起来，节奏明显加快，并没有停止的意思。 　　钱富贵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这……让我看她的面容，我实在是不忍心。” 　　一只大手抓住红盖头一角，猛地掀了起来。 　　“廖星你胆子好大……”莫知透过指缝看向盖头下的面孔，发出了一声短促响亮的“啊！”。 　　红盖头下面，并非什么血肉模糊的脸，却是一个完整的白色骷髅头。 　　几人见状都不自觉地向后倒退了几步。 　　“这鞋是于丽娜的没错。”云默掀起红裙下摆，看到一双亮银色高跟鞋。随后依次按压了尸体的腿部、腹部，手臂，最后掀起袖口，大红指甲与嫁衣、血液交相辉映。 　　“除了头部外，身体其余部分应该都属于于丽娜。”云默判断。 　　“钱老板，”廖星靠近眼神闪躲的钱富贵，“你觉得，于丽娜如果明知这是个冥府世界，又清楚不能开门的禁令，她会不会没长脑子地主动穿上诡异的嫁衣，开门出去？” 　　“咚”一声剧烈的碰撞，一个东西从天花板上直直落下来，砸到地板上搅起一阵腥臭。 　　从沾满血渍的亚麻色长卷发来看，那是于丽娜的头颅。 　　云默、莫知一左一右紧紧抓住廖星，方竹牵住莫知的衣角，没人前去查看。 　　钱富贵向后迅速退了几步，谁知那头颅居然滚动起来，端端正正地停在钱富贵面前。 　　头颅上一直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鲜血同时从眼睛、鼻孔、耳洞和嘴巴里汩汩流出。 　　“骗子！”头颅尖叫着吐出两个字后，化为一摊冒着泡的脓血。 　　房间内顿时十分安静。半晌，钱富贵讪笑着：“我说了一句，穿上嫁衣好看的话，出去就娶她，她就穿上了。我真的没料想这嫁衣会拖着她往外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那箱金子和那个苦瓜脸显然是来收拾我的，我还没想好对策……” 　　自私自利却用如此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云默冷笑一声，不愿再听下去，扭头看向周围。 　　当视线扫过右边墙壁时，她怀疑自己花了眼。 　　再次观察后，才确认自己刚刚出来的那道门消失了。 　　她敏锐地观察其余几道门，除了自己的这一道，正中间那一道也消失了！ 　　“你们屋子里的东西，都消灭掉了吗？”云默问道。 　　方竹马上抢答：“听你说这是个鬼怪副本，我一进去就马上变回竹子闭上眼睛，不知道发生了啥。” 　　廖兴摇摇头：“我遇到的是个水鬼。他说一共给我两天时间，再去接他的班。” 　　莫知接着说：“我那房间里有个女鬼，我真的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说自己怕女人！那女鬼一直说要跟我……共度良宵，三天之内必然实现。当然，第一天我可没让她得逞！” 　　“我懂了。7道门，从右边我进的那一扇起向左数，解决掉鬼怪的时限分别是1到7天。”云默指指自己那道门的方向，又指了指钱富贵和于丽娜进的那道门，“在时限之内解决掉鬼怪，门就会消失。还有一种情况门也会消失……被鬼怪解决掉。” 　　“这么说，你一晚上就解决掉鬼怪了？”莫知的语气充满惊讶。 　　云默微笑，并不回答，觉察到曾雨柔投来的复杂目光。 　　【提示：距离夜晚还有5分钟。】 　　终端再次亮起。 　　“以解决鬼怪时限从短到长算起，我是1号门，莫知2号，方竹3号。”廖星冷静地梳理情况，“曾雨柔，你进的是那一道门？” 　　光线昏暗，廖星只知道曾雨柔走向了左边的门，并不清楚她进的是倒数第二道还是最后一道。 　　“是最后一道。”曾雨柔轻轻回答，“这么说，我还要面对那妖魔鬼怪5个夜晚。” 　　为什么直接说是5个夜晚，而并非早点将鬼怪解决掉？云默心中升起疑问。 　　“好。钱老板之前进的门消失了，死亡的是于丽娜，说明那是属于于丽娜的门。你今晚应该去的，是4号门。”廖星似乎并没有将钱富贵卖掉情人放在心上，“6个人5道门，云默，我猜你可以选择且必须选择进一道。” 　　莫知和方竹听后，都争着抢着让云默进自己的门。 　　“进门的人数多了，鬼怪也可能加倍！”云默笑笑。“于丽娜那里，就出现了两种鬼怪。” 　　【提示：距离夜晚还有30秒。】催命般的提示再次亮起。 　　“各自须寻各自门。”云默轻轻感慨了一句，见众人纷纷跑向自己的门，只留下于丽娜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头颅已成一具枯骨。 　　廖星站在1号门边静静地看着她，似乎知道她会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莫知（唱）：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看你的眉…… 　　廖星：这歌你不能对着云默唱。 　　莫知：就要唱！让我看看你的眼…… 　　廖星：停！不然我马上掀起你的头盖骨。 第38章 　　廖星发丝间氤氲着水气、周身湿漉漉并不是他故意要扮性/感。。 　　刚踏入1号门答案便被揭晓。云默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房间中央立着一个巨大的透明圆柱体，直径10米左右，高约7、8米，下接地面，上通天花板。 　　圆柱体内部盛了约三分之二的水，如同海洋馆中大型展示鱼缸。 　　然而，鱼缸中放置的并不是色彩斑斓的海洋鱼类，而是廖星。这是一个水牢。 　　推开门的瞬间，他整个人直接落入水牢之中，浮在云默头顶上方的水面。为保持不下沉，他只能张开双手紧紧压着圆柱体的壁面，依靠摩擦力对抗重力，勉强将上身露出水面，胸部以下则全部浸入水中。 　　然而由于壁面过于光滑，廖星一直重复着滑下来、又重新扒上去的动作，脚下慌乱地踩着水。 　　一次没抓牢，整个人便要沉入水中。 　　对于不会游泳的他来说，这是一件异常耗费体能和精神的事。不知前一晚，他究竟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云默快步走近水牢，无论是用手砸、脚踢，还是用占星骰子的尖端拼命划着缸壁，水牢依然坚固如初。 　　然而，眼前已经让云默无计可施的情景还不是全部。 　　此时，水牢的水面上突然掀起一阵一阵波浪，整个水面摇晃着撞击缸壁，像手中半满的水杯没拿稳，水跳跃着翻滚出来。 　　然而这水牢却是个封闭容器，跳跃的水花一波接一波打向廖星的头部。 　　廖星紧闭双唇，在波浪中浮浮沉沉，一会儿被淹没头顶，一会儿挣扎着浮出水面。 　　一定有哪里可以突破。云默让各种翻涌的情绪暂且沉入海底，把大脑托到水面上快速思考。 　　仔细观察那波浪，云默很快发现了规律。波浪一波一波而来，三波为一组，浪高分别为三四十厘米高、1米高、2米高，结束后再次重复。 　　一浪更比一浪高的节奏，似乎在哪里见过。 　　火花一闪，云默飞快地拍打着水牢外壁，大声叫着：“林汐月、林汐月，是不是你？” 　　在月亮与巨蟹座副本中，泪海中的大浪也是这般，一波高过一波地接连涌来。 　　水牢下方逐渐显现出一个半透明的身影，隔着透明的壁面与云默脸对脸，鼻尖鼻尖，互相观察着。 　　苍白的脸，空洞的眼神，似曾相识，却又有哪里不一样。 　　短短的头发和棱角分明的下颌骨，说明他是个男孩子。 　　“你认识林汐月？”半透明的身影在水下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对，我认识她。”云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十六七岁的男孩，又指向上方挣扎的廖星，“在水缸里的这个人，也认识她！他曾经想过救林汐月！” 　　男孩儿转过头，在水中像鱼一般游动起来，头部不停地撞向缸壁，发出“嗡、嗡”的闷响。 　　“想救她，更——加——不可原谅！”男孩儿尖叫着，在水中搅起一个个漩涡。 　　云默抬头，见廖星被翻滚的水波吞进去又吐出来，扒住壁面的双手越来越无力。 　　突然间，一个大浪盖过廖星的头！浪过之后廖星停止一切动作，身体随着水波浮沉，最终仰面躺在趋于平静的水面之上，随着水波飘动。 　　像一具尸体。 　　云默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直觉告诉她，廖星是她生命版图中不可或缺的一块，从见他第一面起，她就清晰地感觉到了。 　　然而她也有着自己的骄傲与矜持，以及不可碰触之地。所有的一切，只能化作万般无能为力，深深困在这水牢之中。 　　“有人来替代我了。”半透明的男孩诡异地笑着，仰头看向漂浮的廖星。 　　泪眼朦胧中，云默似乎看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从廖星的身体里飘了出来。 　　她连忙擦干眼泪，定睛望着那个身影。 　　那身影清瘦、颀长，映着幽幽蓝光。像是魂魄。 　　男孩在水底大笑着，伸出右手食指，对着廖星的魂魄不停做着勾指的动作。 　　云默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缸壁，试图提示他不要向男孩的地方游去。 　　一下、两下……云默的双手渗出鲜血，缸壁上印出一个血手印，紧接着又被另外一个血手印盖住。 　　廖星的魂魄却面无表情地掠过云默，飘飘摇摇地直游向男孩， 　　男孩大笑着，伸出双手摊开手心。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传说中，溺死鬼须找到替身，才能脱离游魂状态。 　　如果廖星搭上了男孩的双手，那……云默不敢再想，围着圆柱缸体继续死命敲打着，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廖星的魂魄飘到男孩面前，在他的示意下缓缓伸出双手。 　　在两人掌心即将贴合的瞬间，廖星的魂魄突然停止了动作，视线转向水牢底部。 　　云默强忍住喉咙被哽住的窒息感，快速扫视着水牢底部，却没有任何发现。 　　廖星的魂魄翩然蹲下，从水牢底部拾起一条淡红的丝带来。 　　红丝带的一端握在廖星魂魄的手中，另一端随着水波轻轻飘扬。 　　魂魄静静地注视着丝带，严肃的面容浮现出一丝温柔。 　　男孩显得有些暴躁，搅动起水波，再次做起勾指头的姿势。 　　云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踉踉跄跄地跑到正对廖星魂魄的位置，伸出血肉模糊的手，用力在缸壁外侧飞速画着、涂着。 　　颤抖着停下来，缸壁外侧出现了一个以手掌作画笔、鲜血为颜料完成的鲜红大蝴蝶结。 　　“水中的红丝带是假的，是虚幻的，永远也系不成蝴蝶结！这个蝴蝶结才是真的！”云默拼命喊着，声音沙哑。 　　魂魄幽幽抬头，终于看到了蝴蝶结。他死死盯了鲜血蝴蝶结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生气。 　　突然，魂魄一把扔掉手中的淡红丝带，飞速向水面游去。 　　半透明男孩大怒，尖啸起来！整个水牢顿时变为一个巨型洗衣机，飞快地卷起漩涡。 　　魂魄重归身体之后，廖星醒来，又迅速被卷入漩涡中。他敏锐地观察，边挣扎着不被卷到底部去，边试图找到抓手。 　　旋转中，他捕捉到水牢底部鲜红的手印、蝴蝶结，和蝴蝶结旁边鲜血书就的三个字。 　　“林汐河！”廖星突然大声喊出口，“我知道你的名字是林汐河！你带不走我！林汐河！” 　　男孩突然愣住，身影从半透明状态逐渐变淡，如同年代久远的画褪去颜色，越来越清、越来越淡。 　　高速旋转的水开始慢慢恢复平静，水量不断减少，水面也在不断降低。 　　几分钟后，男孩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廖星的双脚终于稳稳地踩在地面上。 　　他伸出双臂，轻轻捧起云默依然在流血的双手。 　　透明的壁已然消失。 　　“还好，你看到了……”云默此时才感觉到双手传来的阵阵疼痛，觉察到自己正因为剧痛而满头大汗、微微颤抖，“据说溺死鬼被人认出来，喊出名字，就再也没有办法让这个人当自己的接班人。” 　　廖星紧皱双眉，飞快拿出蓝色疗愈能量瓶，小心地注入云默胸口。 　　“你……怎么知道他叫林汐河？”本有一万句话绕在喉咙间，廖星却挑了一句最公事公办的。 　　“巨蟹座副本里，林汐月跳入黑洞之前……”云默看着能量精灵在手上的掌心上跳动，“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再见，妈妈，再见，林汐河……” 　　“所以，林汐河是她的弟弟，在巨蟹座副本中溺水而亡。”廖星紧盯着云默逐渐恢复的双手。 　　“我读过林汐月的命盘。她是那种……为了得到妈妈的一丁点关注，就能毫不犹豫牺牲自己和他人的人。”云默心中叹了口气，究竟是自己溺水而亡，还是其他更惨烈的方式，已经不值得去深究了。 　　“哈哈哈……真是让人感动啊！”房间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阴森森的笑声，“用自己的鲜血提醒同伴别被溺死鬼勾走，真是个可人儿。” 　　云默廖星彼此对视一眼，同时想起钱富贵、于丽娜同时进入房间，便出现了2个鬼怪。 　　两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走去，终于在房间角落看见一个相貌奇特的怪人。 　　那怪人面如鲶鱼，眼球有一半凸在外面，嘴平而阔，正坐在角落里用一个小火炉煎茶。 　　再看向他不停摇扇扇火的手，并非人类的五指，而是一对鸭子一样的蹼。 　　“别怕，”怪人笑道，“我可是个善良的人。这门内的空间本来是属于溺死鬼的，没料想你们两人同时进来，我就被白泽大人临时叫到这里充数用。茶马上好了，你们来喝一杯吧！” 　　云默见大茶壶边放着煎茶用的植物，绿色的杆，尖端分成伞状，顶着一朵一朵淡黄色的小花。 　　廖星悄悄拍了几下云默后背，又摇摇头，示意她不要上当。 　　“这是什么茶？看上去味道不错。”廖星和怪人搭上话。 　　“金银花。”怪人抬起头盯着两人，眼珠几乎要掉出来，“清热解毒，驱寒压惊，你们刚被那小鬼吓了一跳吧！” 　　话毕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把大茶壶里的茶倒在了两个茶杯中。 　　趁怪人起身倒茶时，廖星迅速拿起怪人的坐垫，抖开后居然是一条粗布裤子。 　　怪人见状，气急败坏地大吼：“你干什么！把裤子还给我！” 　　廖星却飞快打开茶壶盖，将那条裤子一把塞入了茶壶之中！ 　　“你……”云默瞪大双眼，不解地看着他，“口味真重！” 　　-------------------- 　　作者有话要说： 　　手动感谢投喂营养液的小可爱！我居然刚发现= = 第39章 　　“裤子泡的茶，有一种味道很不差！”廖星才从水牢中上岸，浑身湿透，脸色比白纸好不了多少，却依然冲着云默笑出一种西装革履的感觉，仿佛故意在逗她开心。 　　这……云默惊愕，脸上有些发烫。一向上纲上线的人突然改唱起跑掉小曲，还套用《爷爷泡的茶》曲调……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我。 　　“你看过《聊斋志异》么？”廖星轻声对云默说着，“放心，这种鬼我看过，我来对付就好。你好好养自己的手，别再受伤。” 　　鱼脸怪人一把提起茶壶，掀开茶壶盖，笨拙地把不分瓣的蹼伸向壶中，试图把裤子捞起来。 　　无奈水太烫，接连拿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你这人不讲道理！为何把我裤子煮了？”怪人的眼球凸出来三分之二，条条血丝迸出，瞳仁无序乱转。 　　“裤子有点脏，用热水煮一下消毒杀菌。”廖星轻蔑地盯着怪人，又指指他的脚，“你这双脚只怕也套不进窄窄的裤管。” 　　云默低头看去，只见怪人的脚同样形如一对大鸭蹼，呈暗灰色，褶皱的皮肤上生着绒毛，比手掌大了两倍不止！ 　　怪人听到廖星的话，脸部涨得通红，全身如同充气气球一般鼓了起来，皮肤被撑到几近透明，薄如纸张，腹腔内黑乎乎的内脏隐约可见。周身不断散发出一种河底淤泥夹杂着水草、鱼虾尸体的腐烂腥臭。 　　“喝下去，给我喝下去！”怪人指着倒好的两杯茶，气急败坏，身体持续膨胀。 　　“嘭、嘭”两声，怪人的两只眼球如同乒乓球一样从眼眶里弹射出来，落在云默的脚边不断纵向弹跳，瞳仁死死地盯着云默。 　　廖星伸出一只手掌，轻轻覆上云默的双眼。 　　耳边清脆的碾碎声响起，两下。 　　眼眶周围的肌肤轻触到他冰凉的手掌，脸颊的温度反而却在升高。 　　“我是能连吃5串烤羊眼的人，”云默连忙推开他的手掌，“没那么矫情。” 　　“眼睛、眼睛……”怪人低吼着，“居然踩碎我的眼睛！敬酒不吃吃罚酒，大不了就玉石俱焚！” 　　话毕，怪人的身体几乎膨胀成一个球体，黑紫色的内脏和不明液体在球体内部翻滚起来，似乎一触即破！ 　　“快喝下去。”廖星敏捷地倒掉茶杯里的茶，抢过怪人手里的茶壶倒了两杯煮裤子水。 　　“这能喝吗？”云默看着杯子里浑浊的黄色液体，皱起眉头。 　　【提示：距离白天还有1分钟。】 　　“没时间了，快喝下去。一会再跟你解释。”廖星见云默乖乖喝下去之后，一仰头也喝下了浑黄的水。 　　“嘭——”！炸裂声与着臭不可闻的气味同时袭来。鱼脸怪人已无人形，地上只剩下一滩紫黑色烂酱，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炸裂时四处喷射的液体溅到茶壶、茶杯上，茶壶和茶杯顿时通体乌黑腐化，迅速溶成一摊黑水。 　　“你鼻头沾到了毒液。”廖星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擦去她鼻尖处一滴黑色液体，“不喝那裤子水，你现在也会拥有两对鸭蹼了。” 　　“快走吧，白天马上到了。”云默本能地向后躲了一下，又指指已经干净如初的地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们胜利了。” 　　【提示：距离白天还有30秒。】 　　“这鱼脸怪人是水莽鬼，”廖星眨眨眼睛，试图在30秒之内讲清楚，“他用来煎茶的植物是水莽草，又叫雷公藤、断肠草，有剧毒。这类鬼生前被水莽草所毒而死。只有向其他人下毒，自己才能脱离游魂状态。《聊斋志异》中的故事告诉我们，喝下他裤子煮的水，就可以解毒。” 　　“还好，没有规定用来煮水的，是外裤还是内裤……”云默皱着眉头，估算时间差不多已到白天，便推开了门。 　　大厅中弥散着一股浓郁的霉臭，像几百块已经生霉发绿的旧抹布一同堆放在鼻子底下，让人无法呼吸。 　　云默捏着鼻子，在幽暗的光线中努力瞪大眼睛观察着四周。 　　“于丽娜的尸体被移动过！”云默蹲在身着大红嫁衣的尸体旁静看。 　　上一个白天时，尸体位于房间中央。而现在，却直挺挺地躺在房间左侧。 　　白森森的骷髅头□□裸地暴露在外，空洞的眼眶直对天花板，红盖头不知所终。襦裙侧边下摆，则多出几处撕扯的痕迹。 　　“钱富贵进的4号门消失了。”廖星查看一番后来到尸体旁边，将手中的红盖头盖在于丽娜的颅骨上，“他……已经和于丽娜殊途同归。”话毕指向不远处的一个物件。 　　云默走近，才看清那是一个木箱。从材质、颜色和雕花来看，正是钱富贵口中在门内所见的那一个。 　　然而木箱边缘多了几道磕碰的痕迹，新伤痕处倒竖着毛毛的小木刺，一看就新添没多久。 　　“红盖头刚才就铺在这箱子上。”廖星解释道，“这股难闻的霉味儿，也是箱子发出的。” 　　“好臭，这是什么味道！”方竹捂着鼻子跌跌撞撞地冲出门来，莫知的那道门也紧接着打开。 　　“又死了一个！”莫知一出来，便对着箱子大呼小叫，“这不是钱老板描述的那个箱子吗？门内的东西跑到门外来，肯定没发生什么好事。” 　　话音未落，箱子盖突然动了两下，仿佛有人在里面咚咚敲门。 　　“年轻人！各位帅哥美女！”箱内传出说话声，远得似乎由地底深处传来，“打开盖子放我出去，我是钱富贵啊！星币、房子、人民币，随便你们挑！” 　　“钱富贵？”方竹双手掐腰大声说，“你怕已经变成钱眼儿里的鬼了！” 　　“不是晚上的时候，才轮到鬼魂的主场吗？怎么白天也来？如果不是箱子太小，我就相信他真的在那里面！”莫知指指箱子，向云默身边靠了靠委屈道，“白天晚上都见鬼，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白天他们已经很克制了。想必昨天晚上，他俩肯定打得不可开交、惊天动地。”云默扯住莫知的衣袖，把他向旁边推了推。 　　“曾雨柔怎么还没出来？”廖星看向最后一扇门。 　　“我……我在这里。”细弱的声音从墙角方向传来，一个瘦小的身影颤颤巍巍地走到人群里。“门里面太吓人了……我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云默凝视着曾雨柔，见她低垂双眸，长睫毛微微颤动，楚楚可怜，心中猜测着她是何时起便已经蹲在墙角处。 　　“好，那我们总结一下情况，再商定一下今晚的对策。”廖星拿出领导开会的常用姿态。 　　在莫知和方竹的争抢大战中，云默最终决定进入莫知的门。看来莫知在怕女人这件事上，并没有完全说谎。不然以他引以为傲的门萨会员智商，怎么会连续两天还搞不定一个女鬼？ 　　还有一个理由。这女鬼的目标是要拉着莫知共度良宵……如果廖星进了这道门，万一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怪事，终究是一个疙瘩。 　　方竹形容她那房间里的鬼怪头上长角、蓝面尖牙、手拿长刀，廖星听后胸有成竹地表示这种鬼的名字是雁翎刀鬼，不难解决。 　　“这位小哥哥真的很厉害……见多识广。”一直安静听谈话、服从安排的曾雨柔幽幽开口，“那钱老板和于丽娜碰见的，又是什么呀？” 　　“亡人衣和银伥。”廖星不动声色地回答，“我只是喜欢读志怪小说。” 　　曾雨柔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被云默全部看进眼里。 　　“了解那么多鬼有什么用，还不是害怕心中的鬼。”云默只有把矛头对准廖星。心中暗想，曾雨柔外表这般柔柔弱弱，却能一个人撑过两个夜晚，而且对今晚依然没人进门帮助她毫无异议。 　　想来这也是个冥王世界的课题——有些人、事需要拨开表面的伪装，深入洞察。 　　然而掌握证据之前，不能轻易下结论，否则就有错怪的可能和嫉妒之嫌。毕竟对方是个我见犹怜的姑娘。 　　终端提示两次黑夜将至之后，莫知喜滋滋地带着云默走向2号门。 　　进门之前，云默回头，对上廖星有些复杂的表情。 　　“郎君，你可来了！今夜就是我们做成好事的良宵……” 　　刚踏进门，云默便被娇滴滴的声音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禁怀疑自己穿越进古装片里香艳的青楼。 　　一个身穿粉红色齐胸襦裙的娇俏古装女人飘了过来，看见云默顿时一愣：“你怎么带来了个女人？”话毕攀上了莫知的手臂，将他向紧靠墙壁的一张床上拉去，“不管不管，按你说的，我已苦苦等了你两天，不能让这个女人坏了好事。” 　　云默见莫知话也不会说、帅也耍不成那手足无措的样子，轻轻笑出了声，心想你的油腻哪里去了，不过都是些假把式。 　　再细看整个房间的布置，红幔帐轻轻笼住红木床，鸳鸯枕下铺着鸳鸯被，两只未点燃的红烛放在床边几案之上，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 　　女人的纤纤玉手搭上莫知肩膀，在他耳边娇滴滴地说了句“郎君，等我片刻”，下一秒便光速一般移到云默面前，不忘转头对莫知嫣然一笑，才缓缓转过头正对云默。 　　云默看见她的脸，顿时惊起一身冷汗。 　　-------------------- 　　作者有话要说： 　　女鬼：哥哥，来快活呀！ 　　廖星：我有病，不能近女色。 　　女鬼、云默：？ 　　廖星：云默没什么姿色，我倒是可以。 　　云默：去死！ 第40章 　　进入星座副本以来，云默见过各式各样的脸。 　　青面獠牙的，白骨森森的，空洞无神的，阴气瘆人的…… 　　但却都无法与面前这张脸相比。 　　就如吃苹果的时候，吃到半条虫远比一条虫可怕。这张脸便是那“半条虫”。 　　右脸肤如凝脂、鲜翠欲滴，左脸却挂着烂皮腐肉，下垂的松垮眼皮几乎遮住了浑黄的眼珠，舌头向外吐出直垂到脖颈，几十只肥胖的白色蛆虫正在溃烂的皮肉中蠕动。 　　强烈的腐臭使云默连续后退几步，后背死死抵住门边。 　　女鬼瞪着一边勾魂、一边浑浊的双眼步步逼近，每走一步，身体随之微震，左脸上扑扑滑下几只蛆虫。 　　女鬼抬起左手，试图弹开掉落在脖颈上的蛆虫。 　　然而露出的小半截左臂和整只左手，却是一段冷白与暗红交织，黏着丝丝烂肉的枯骨。 　　“离开，这不是你的领域……”没见女鬼张嘴，云默却听到一个烟嗓在她耳朵里清晰地重复着，“打开门，离开，打开门……” 　　“咚、咚、咚，”背部突然感受到门板另一侧传来的有节奏震动，云默心里随之一颤。 　　“出来呀，小姑娘！”门外响起沙哑的男声，“我这里有一大箱金锭，救了我，就都是你的！”除此之外，依稀还能听到于丽娜的笑声。 　　门内，女子的半张脸越来越狰狞；门外，钱富贵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促。 　　一股催眠般的魔鬼力量，鼓动着云默推开门，从一个深渊落入另一个深渊。 　　云默闭上眼睛、关上耳朵，做着腹式深呼吸，边默念“不要开门”，边梳理廖星进门之前跟她说的信息。 　　“呵呵呵，”女鬼突然转过头去，捏出一副娇嗓，“郎君你可是等着急了？” 　　莫知愣愣地站在女鬼身后，食指尖端轻轻碰着女子肩膀，不自然地扯着嘴角，指了指云默：“啊，不是……我看看我朋友。” 　　面对莫知的脸，六宫粉黛无颜色；转向自己的脸，枯槁狰狞半面妆。 　　“这个妇人是你朋友？”女鬼轻笑掩面，“你也会给她讲上一整夜什么高山啊树立的吗？” 　　“那个啊，叫高等数学。”莫知看向云默，苦笑中夹杂着无奈，“前两天晚上，我给她讲了一晚高等数学，一晚量子力学。” 　　“哎呀，人家知道你学问高深！”女鬼倚在莫知宽阔的肩头，斜眼睨着云默，“快点让你朋友出去吧。春宵一刻值千金！” 　　云默边梳理线索，边想问上莫知一句，这个鬼小姐是否温如玉。 　　“这是谁的春宵？”一个陌生的冰冷声音传来，空气中仿佛结了霜。 　　红幔帐中突然飘出一人，漆黑的及腰长发从头顶起360度无死角地盖下来，将脸庞、后脑勺都遮得密不透风，一袭白衣飘动着，像一个没有下肢的晴天娃娃。 　　云默心中又惊又疑：在廖星的门内，好歹是对付掉一个水鬼之后，另一个才开始发威。 　　而现在却是一鬼未平，一鬼又起。 　　而且门萨会员莫知在这里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 　　白衣女飘至面前，提线木偶一般扬起手中一个圆形黄色物件。 　　云默屏息看过去，原来是一面铜镜。再定睛观察，发现铜镜背后的纹样有些奇怪。 　　古代的铜镜，为了寓意祥瑞又兼顾美观，通常会雕上吉鸟瑞兽，辅以祥云、水波、花叶等纹饰，绝大部分以轴对称或以中心对称。 　　而白衣女手中所拿铜镜背面，却更像一幅写实画。 　　铜纹蜿蜒成一条河，在幽微蓝光的反射流转中，仿佛真的在潺潺流动。 　　“谁在度春宵？”白衣女再次发问，声音透着压抑的愤怒，发丝在腰间悠悠晃动。 　　“是这位花容月貌的姑娘。”云默不动声色地指向娇俏女鬼。 　　“那你可要看上一眼，妆容是否完美，发型有无乱掉。”白衣女人冷笑着将铜镜慢慢对准娇俏女鬼的脸。 　　娇俏女鬼突然弯起手臂，用粉色宽袖挡住脸，又风情万种地勾了一眼莫知：“我们到那边去，整理妆容怎能让郎君看见？整理好了，你们不管是谁，都别再打扰我和郎君。”话毕拉着白衣女子向红木床边走去。 　　两个女鬼侧对莫知、云默相向而立，娇俏的那一位不忘把左脸对着外面。 　　云默悄悄在莫知耳边说了句话。 　　白衣女鬼举起铜镜的瞬间，莫知和云默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向她冲去，在她身后站定。 　　娇俏女鬼正露出半张残破的鬼脸放肆地照着镜子，猛然见到莫知，迅速变回美妇人的模样。 　　可惜太晚了。莫知真实地展露出吃苍蝇之后的反映，干呕了两声。 　　如果前两晚他就见到女鬼的真实模样，还能不能讲好高数和量子力学？云默暗中调皮，庆祝已证实了自己对铜镜的猜想。 　　铜镜背面的波纹翻滚起来，大浪顷刻之间涌起。 　　娇俏女鬼突然间化为一缕粉红色光芒，被吸入铜镜之中。 　　刚稍稍松了一口气，却听镜中人大喊：“狗男人，居然欺骗我了两个晚上！妒妇津，你不讲究先来后到！姑娘我没那么容易死！” 　　铜镜正面突然伸出来一只白骨外露的手臂，转了好几个弯，向莫知的方向抓来！ 　　莫知大喊着开始了室内跑项目，他跑到哪里，烂手臂便如跟踪导弹一般追到哪里。 　　云默凝神，见他跑得飞快，放心地把注意力转向白衣女鬼：“你这铜镜好像不怎么好用，她还能在里面作怪！” 　　白衣女鬼凄然大笑，乌黑的长发抖动着：“还不是因为她容貌生得丑！这位姑娘，现在轮到你过河了！” 　　“等一下！”云默两三步蹿到案几旁，举起红蜡烛中的一只，“我来帮她过河！” 　　刚才起，她便留意到这对红烛并不完全相同。乍看上去差不多，然而其中一只似乎不那么笔直，柱身弯弯曲曲，有些起伏的曲度。 　　拿近细看，这蜡烛果然如同一个精致的雕像。雕着一个美女，衣裙、装扮都和娇俏女鬼相似，起伏的曲线正是纤细的腰身。 　　云默将人形蜡烛狠狠地摔在地上，两只脚飞快地交替踩踏着。 　　蜡烛雕塑瞬间被踩成碎渣，一股红黑色液体渗出，云默连忙跳开，避免粘到心爱的鞋上。 　　对莫知穷追不舍的镜中枯手终于消失。 　　莫知喘着粗气停在云默身边：“这是怎么回事？” 　　云默微微一笑：“廖星跟我讲过，这种美艳调皮、一心想跟你求欢的年轻女鬼，多半是新妇子。原身是布娃娃、瓷娃娃一类的塑像，依靠胸中一团血幻成人形。” 　　“这……《大英百科全书》上没有记载。不然我肯定知道！”莫知刚捡回魂魄，便恢复惯有自信，似乎忘了还有一个白衣女鬼。 　　白衣女鬼把铜镜举到头发面前，不知道她能否透过层层黑发，看到新妇子的下场。 　　下一秒，铜镜缓缓对准云默，云默连忙俯下身，假装系鞋带。 　　尽管她穿的是双人字拖。 　　莫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表演抓空气，随后听到一声命令：“莫知，你去帮那位姐姐扎一下头发，我怕她看不清我的样子，错怪了我！” 　　冥王星，强迫你去面对心中的黑暗与隐秘，把你最不愿看到、最不想承认的东西悉数搬到眼前。无论是人，还是鬼魂。 　　云默思索着，蓝色男孩儿不愿面对妈妈虐/杀自己的事实，淹死鬼不愿提到姐姐，这白衣女鬼最在乎的，必然是自己的容貌。 　　必须让她露脸！即使再阴森、再狰狞、再让人毛骨悚然。 　　在她眼神的鼓励下，莫知手足无措地走到白衣女鬼旁边，说了声“冒犯了”，便用两只大手穿过黑发，作成圆圈状环在女鬼耳边，随后飞快将全部头发向头顶拢去，似乎要给她扎一个高丸子头。 　　“对不起，我好像弄错你的正反面了！”莫知拉着她头顶的高马尾，做好看到鬼屋中面孔的准备，却发现他认为的正脸处一片空白，似乎是后脑勺。 　　他连声说着抱歉，走向白衣女鬼另一面，试图对上她的眼睛，捕捉她的意图。 　　空白、空白、空白，所见之处全是空白！ 　　这白衣女鬼，根本就没有五官！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去，都像是一团软白面捏就的后脑勺。 　　莫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白衣女鬼手拿铜镜正对自己的“脸”，不知是正在使用哪种感官“看”自己，似乎颤抖得更厉害。 　　“啊——”白衣女鬼张开双臂，从胸腔深处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浑身上下剧烈抖动着。 　　莫知连忙扔下女鬼的头发，跳到云默身后：“你让我和她一起颤抖，安的什么心？” 　　一只翠绿的拖鞋飞起来，正中女鬼手中的铜镜。铜镜落地，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云默敏捷地抢过铜镜，故技重施使劲踩踏。 　　“这是金属啊，大……姐……！”莫知话音未落，便被白衣女鬼牢牢掐住了脖子。 　　她单手掐住莫知颈部，轻松地将他高高举起，如同提起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小狗。 　　云默边砸着铜镜，边看到莫知的头歪在一边，舌头也慢慢伸了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莫知：我真的不怕鬼，相信我！ 　　云默：我信你…… 　　莫知：我就知道你无条件信任我 呜呜呜 　　云默：……个鬼！ 第41章 　　铜，导电、导热，有延展性，熔点为1083℃。 　　云默飞快回忆着铜的物理性质，从现有条件看，用火熔掉的方法首先被排除。 　　“看到我的样子，是不是很美？”白衣女鬼凄然大笑，以莫知的脖子为抓手，用力将他上下摇晃着。 　　莫知的舌头随着身体摆动上下翻飞，手脚像面条一般无力地耷垂下来。 　　只有从延展性上入手。 　　云默咬了咬牙，将廖星给的【土星能量（物品用）】贴近胸口，随后倒在三颗占星骰子上。 　　亚力克材质的透明占星骰子顿时“黑化”——变成了三个黑乎乎、沉甸甸的铅坨坨。 　　与土星相关的金属是铅，铅的硬度大于铜，而硬度大的材料能够在硬度小的材料上留下划痕。 　　她边庆幸知识巅峰——高考之前的存货还没有忘光，边用铅坨坨的尖端向着铜镜背面又快又狠地划着。 　　精巧的浮雕、线雕水波纹经历辣手摧花，铜镜迅速面目全非、遍体鳞伤。 　　与此同时，女鬼惨白的拖地长袍上，如铜镜出现划痕般渗出一道道鲜红的血痕，随后晕开，绽放为朵朵血花，仿似艺术家用红颜料在白画布上现场作画。 　　伴随沉闷的撞击声，女鬼终于松开了手，莫知仰面摔在地上，双手捂住脖子拼命咳嗽起来。 　　云默稍松了口气，加快手中动作，直到血红的裙摆夹杂着腥臭扑到脸庞上。 　　女鬼显然把目标转换成了自己。 　　“还剩一丝河水！”云默一手举着铜镜，一手拿着骰子，“如果你还想回家，请你离开，不然……” 　　话毕，她用占星骰子尖端对准铜镜背面仅存的一股蜿蜒细流，“我就将它拦腰划断，再毁成一滩烂泥！” 　　女鬼静静呆立几秒，随后化作一阵红光，钻入铜镜之中。 　　铜镜、血渍、无面女鬼，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三个铅坨坨留在手心里。 　　“那啥，猛……猛啊！”莫知边咳嗽着，边缓缓站起身，“我都计划着，万一她抓起你，我就跟她同归于尽！这都咋回事，怎么就回去了？” 　　“先把你舌头收回嘴里去，”云默一屁股坐在地上，心疼着她三小时之后才能恢复正常的占星骰子，“你听过那首歌没有，‘就像一碗热汤的关怀，不可能随身携带’？” 　　莫知摸摸嘴巴，确定被掐出来的舌头全部回到嘴里，紧靠着云默坐下：“你的意思是，那不要脸的女鬼，把一条河装进铜镜里又带了出来？” 　　云默像老大爷盘核桃一样盘着三个铅骰子，语重心长地告诉莫知，白天的时候，廖星已经将他了解的女鬼悉数讲了一遍，再加上新妇子生气地说了一句“妒妇津”，她便确定无脸女鬼正是妒妇津。 　　妒妇津，名如其人，最大特点就是善妒。由于嫉妒侍女的容貌，命人用剪刀把侍女活生生毁容。后又见丈夫边吟诵《洛神赋》，边欣赏《洛神图》，一气之下要和洛水女神比美，就跳了河。 　　从此以后，她葬身的那条河中，但凡美貌女子过河，她便掀起大风大浪令船覆人亡；丑女过河才能安然无恙。据说还有不少女子，为了验证自己美丑，还要故意去过一过河。 　　“哈哈哈……”莫知听后大笑起来。 　　云默皱着眉头：“差点被掐死，有那么开心？” 　　“我笑的是……”莫知的嘴咧得很大，像地主家的傻儿子，“那妒妇津的镜子照向你的时候，你躲开了！” 　　“不躲开，我肯定会被吸进河里淹死！”云默回了他一个白眼儿。 　　“行，挺自信。”莫知笑意不减，眼中星星闪动，“自己不照，却诱骗新妇子用假面去照，真是美人的话，也是个借刀杀人的蛇蝎美人！” 　　听起来，好像是在夸自己，但又好像没有完全在夸。 　　“小姐温如玉，小姐温如玉。”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却又不属于莫知。 　　云默敏锐地环视一圈，最终将声音来源定位在莫知的口袋中。 　　“那是什么东西？”云默直视着莫知。两人在火象副本的初次见面，他就是用这样一句油腻的话成功劝退自己。 　　“啥也没有……”莫知讪笑着，捂住口袋。然而在云默凌厉眼神的威逼之下，只有乖乖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长方体来。 　　“小姐温如玉……”小长方体里依然重复着这一句。 　　云默拿起小长方体一看，顿时呵呵笑出声来。 　　那是一个掌上游戏机。粉红色，草莓味。 　　正在运行的游戏，是一款名为“粉红回忆”的男主视角恋爱养成游戏。 　　“所以你那些油腻的话和表情，就是从这里学来的？”云默笑眼看着画面中的身材惹火的男主，此刻正以一位欧洲贵族公子的站姿，对着一个公主头钢琴少女说“小姐温如玉”。 　　“我……”莫知胡乱抓抓头、搓搓手，又叹了口气，“唉！为啥在你面前，总有一种没穿衣服，被全部看光光的感觉？” 　　“别别别”，云默连连摆手，“我没有那种嗜好。” 　　“其实这个，是我的初始道具。”莫知褪去花里胡哨的公子哥习气，表情严肃了一些。 　　“其实我家庭条件还行。”莫知直视云默的眼睛。 　　“你说啥？这句话也是游戏里教的？”云默产生了一种感觉，现在是□□十年代，面前这个纯洁的青年同志正在和自己相亲，如实吐露家境。 　　“说正经的。”莫知没有再插科打诨，一双眸子竟然也深如潭水，“之前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总是跟着你？” 　　云默低下头，继续盘着铅块骰子。 　　白天还没来临，只有听听莫知的故事。 　　莫知家庭条件不错，脑子比家庭条件还要好，从小到大都是考试中的王者。 　　但也仅仅限于考试。 　　情窦初开到油腻闷人之间的距离，只隔着莫知的三个女朋友。 　　初恋那个，为一个更高更帅的学长劈腿了；第二个，为一个没要到的名牌包分手了；第三个，为一张绿卡火速嫁给一个年过五十、浑身体味的外国老头。 　　“我就不明白，为啥初恋女友不能再多等我两年。高一那年我是矮，但是高三就长到185，足足比那学长高了10厘米啊！再说第二个女朋友，怪我没给她买五六千的包当生日礼物，那不是因为我提前定了个2万的，清关慢没到货吗？最后一个更别提了，我一个根正苗红爱国青年，居然输给一个外国糟老头！” 　　云默看他气鼓鼓的样子，似乎没有故意在凡尔赛，但让人听起来就是那么凡尔赛。 　　“我开始怀疑自己。”莫知的声音低沉一些，“是不是我太不了解女孩儿，不会谈恋爱。” 　　“所以你就跟游戏里学？”云默感到一丝心酸，同时又很好笑。 　　“不然呢？”莫知深深看进她的眼睛，“我了解荷尔蒙的运作机制，考到心理学博士学位，却依然都是纸上谈兵。谁来教教我，难道是你？” 　　云默立刻收回视线，好在提示白天将至的信息挽救了略显尴尬的气氛。 　　“白天到了，我们出去吧！”云默起身把手放在门上。 　　“我来开。”莫知把他轻轻推到一边，“虽然妒妇津掐着我脖子，但我耳朵还是好的，一直听到门外钱老板的鬼哭狼嚎。也不知道他白天会不会诈尸。” 　　门一开，莫知的额头“咚”一声撞上另一个人的额头。 　　他顿时痛得龇牙咧嘴，边揉着额头边跳脚说：“大哥，你挡在门口干啥……” 　　随后眼睛一转，用食指点着廖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说呢！要是矮个子先出来，还不一下就撞你胸口上了！” 　　“玩你的恋爱游戏去！”云默拍了一下他后背，对上廖星的眼睛。 　　他的眼神透露出些许焦虑，更多的则是安心。 　　两人相视而笑，总觉得这份感觉似曾相识。 　　廖星指着在房间里到处找红盖头的方竹，“她的门很简单，大概是植物没什么真正害怕的心魔。” 　　“你说这些鬼怪是心魔，”莫知拍着廖星的肩膀端起学术腔，“这个理论不错，这是精神的物化与实体化……” 　　云默和廖星默契地同时走开，在最后一道门前发现了抱膝而坐的曾雨柔。 　　曾雨柔抬起头，泪水在幽暗的环境中微微泛蓝，浑身微微颤抖着说：“对不起，我……我真的太害怕了！没办法一个人完成任务。” 　　“你进去的那道门内，有什么样的怪物？”云默并不照顾她的情绪，公事公办地问道。 　　刚进入副本，她说的可是妖魔鬼怪什么都怕，实在猜不透白泽会安排怎样一只如此包罗万象的怪物。 　　“我……我……”曾雨柔抽泣着，“我不知道……我不敢看……进去之后我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紧紧闭着眼睛……” 　　“你看把人家女孩逼成什么样子了！”莫知一副行侠仗义的样子，“别问了，晚上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云默呵呵冷笑两声，心想你被女孩连骗带甩，并不是无迹可寻。 　　组织能手廖星召集几人开会。如果第四夜所有人进入5号门，则门中至少会有5个类型未知的鬼怪。如果只进去一部分人，又不知违反游戏规则留在门外会遭遇怎样的下场。 　　反正门外，于丽娜的尸体已是又添新伤，钱富贵那个宝箱更加破烂霉臭。 　　-------------------- 　　作者有话要说： 　　莫知：这个女NPC是SSS级别的！攻略下她，我岂不是出师了！ 　　廖星：一个恋爱游戏，还有SSS级难度的？ 　　莫知：你看她，跟云默一模一样！ 　　廖星摔碎了游戏机，扬长而去。 　　莫知哭到不能自已。 第42章 　　冥界世界中白天黑夜的转换似乎无迹可寻。很快，黑夜再一次袭来。 　　剩下的5人经过几轮折腾之后都饥肠辘辘、眼皮打架，却没有时间、没有胃口吃饭，更不敢昏昏睡去。 　　最终几人共同决定，依照游戏规则，一同在黑夜来临时进入门内。 　　黑夜降临，廖星第一个进入门内，云默和曾雨柔走在最后。 　　这道门内部似乎更加幽暗。黯蓝色光线中抹入几分黑灰，云默的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四周。 　　原本几人已经商量好，如果同时遇到多种鬼怪，该如何分配任务；如是一个一个依次遇到，又该如何行动。 　　不曾料想这些计策都落了空。如同一记重拳打在轻飘飘的棉花之上。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正方形小房间。除了四面散发出冰冷气息的石灰墙壁和木地板，房间内部没有任何家具、装饰，没见一个鬼怪的影子。 　　实在是过于空荡了。别说鬼影，就连先自己几步进入房间的廖星等人都不见踪影。 　　“云姐……怎么就剩我们两个了？” 　　云默突然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泪痕未干的曾雨柔。她一双小手正紧紧拉着自己的衣角。 　　见云默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曾雨柔连忙放开手，推推眼镜：“进门的时候，我太害怕……不自觉拉住了你的衣角。” 　　两人在房间里走了两三圈，依然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要么，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云默故意选了个墙角，做出准备坐下来休息的姿态。 　　“云姐，你……”一直乖乖跟在云默身后的曾雨柔捂住嘴巴，“你的鞋子……” 　　翠绿的拖鞋侧面，隐隐约约沾了些暗红色的东西。 　　云默单脚站立，脱下一只鞋，把鞋底一翻，皱起了眉头。 　　鞋底如同刚在特大号红色印泥中奋力踩过一般，沾满触目惊心的红。一股腥臭直直钻进鼻孔里。 　　沿着一排红鞋印儿找过去，便发现那“印泥”——一滩暗红色粘稠状东西黏在房间正中央的地板上。由于光线太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曾雨柔捂住鼻子：“好像有点臭，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房间里就这一个线索……” 　　云默不动声色：“前三天晚上，你看到的也是这幅景象吗？” 　　“我……我进来后就在门边蹲着，根本不敢看……”曾雨柔越说声音越小，眼含泪花。 　　“铛”一声，云默用力掀起一块正方形地板，扔到一旁。刚才第一次走上这块地板时，她便已经察觉到这里踩上去和其他区域明显不同。 　　似乎下方是空心的。 　　一股阴风由下至上扫过云默周身，她顿时汗毛直立，升起一阵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定睛一看，见下方果然是一个黑漆漆、深不见底的洞。洞口处有一座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简陋木质楼梯，孤单地向下延伸。 　　“要不要……下去呢？”曾雨柔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征求云默的意见。 　　云默并不回答，穿好脚上的拖鞋，头也不回地一梯一梯向下走去。 　　楼梯年久失修，霉烂味呛得人无法呼吸，每踩一级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偶尔响起清脆的木头断裂声，在漆黑无声的环境中格外刺耳。 　　“一、二、三……”每下一级台阶，云默便轻数一个数。数到“十八”时，终于平安到达底部。 　　鞋子踩上洞底的瞬间，云默突然切身体会到网购鞋子时，商家宣传的“踩屎感”到底是怎样一种感受。 　　脚下的地面柔软而富有弹性，洞底温度似乎也比之前的房间要温暖许多，如同身处一座大型儿童充气城堡之中。 　　光线昏暗，柔软温暖，难免让人联想到温馨的卧室、松软的羽绒被、某个怀抱……云默一直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有些松动，甚至想要躺在这里好好补上一觉。 　　“前面……有东西……”曾雨柔带着恐惧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 　　云默瞬间清醒，强行逼退倦意，再次调动起五感和大脑，敏锐观察四周。 　　这是个长条形的空间，狭窄逼仄，地板、房顶是淡淡的暖黄色，墙壁大约是淡红色，在蓝光的作用下呈现出诡异的黑紫。墙壁由一块一块跟小臂差不多长、四五厘米宽的长方形拼接而成，摸上去柔软而充满弹性，似乎又有一点黏黏滑滑的手感。 　　看清眼前情况后，云默才将视线转向曾雨柔所指的方向。 　　前方十几米远处，隐约能看到几个黑影，似乎正围在一张小餐桌旁吃着东西。 　　云默的肚子顿时咕咕叫了起来，耳边似乎能听到“吸溜吸溜”的喝汤声。 　　“那些……会不会是鬼怪？”曾雨柔紧走两步，和云默并排而立，狭窄的通道显得更加拥挤。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云默迈开腿大步前进，余光瞥到墙壁的某一块似乎弹动了一下！ 　　她深呼吸，压抑住不舒服的感受，向餐桌走去。 　　走到餐桌面前，她的心开始狂跳，如同刚跑完100米一般缺氧。 　　“啊——！”曾雨柔已经在身后凄厉地喊出声来。 　　长方形小木桌上摆放着两个白色圆形瓷盘，盘子中间躺着一小块看不出品种的肉类，腾腾冒着热气、散发阵阵肉香。 　　而桌边坐着的三个人影，却依然通体漆黑，如同在路灯下映出来的一般，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剩朦朦胧胧的一股黑色雾气，机械地从黑影餐盘中吃着黑影饭。 　　让云默心脏狂跳不止的，是那三个黑影的轮廓，她闭着眼都认得。 　　餐桌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两个高个子男人。左边那个身材清瘦、鼻梁高挺、下颌硬朗，明显是廖星。右边那位有些肌肉、蓬松中分发型的，自然是莫知。 　　中间那位长发披肩、娇小玲珑的，是方竹。 　　“他们是不是已经……？”曾雨柔轻轻推推云默，“为什么会变成黑影？” 　　“坐下吧，饭都给你准备好了。”云默尽量保持语气平静，在廖星黑影的旁边坐定。 　　曾雨柔战战兢兢坐下，怯生生地看向云默，又望着黑影：“云姐，你说……这东西是不是不能吃？他们是不是吃了才……现在看起来，副本里只剩我们俩了。” 话毕，伸出双手轻轻拿起刀叉，未到碰盘中食物便又放下。 　　“终于没跟云姐姐在一队啦！”方竹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总是一副胸有成竹、头脑冷静的样子，实际上总惹麻烦。” 　　“没错！”这次是莫知的声音，“还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看根本是自恋！” 　　“总想去拯救别人，其实自己也很懦弱。”廖星低沉的声音响起。 　　“装腔作势！”“圣母白莲花……”“我根本不喜欢她，只是为了过关。”三人的声音交替响起，全部都是对自己□□。 　　接下来，淅沥小雨演变为狂风骤雨，同时开口评价自己的声音数量不停增加，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儿，各种音色齐备。这些声音中，似乎有在现实世界中找自己做咨询后不满意的客户，有向自己表白狠狠被拒绝的学长，有哭着说自己不近人情从而绝交的朋友……各种人声音交织在一起，音量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愤怒！ 　　云默紧闭双眼、捂住耳朵，却依然听到有个声音重复低吼，不停撞击着她的耳膜：“反抗吧，要不然就去死吧！” 　　“云姐，他们……这样说你，真的太过分了！”曾雨柔一脸关心地看着她，眉毛蹙成八字形，“你有什么不满，说出来会比较舒服！” 　　见云默不回答，曾雨柔继续轻声安慰：“我稍微懂一点点星座知识。冥王星，提示我们必须去面对真相。这些话，很可能是他们变成黑影之前说过的。你只有把自己内心的愤怒和不满说出来……” 　　话音未落，曾雨柔见三个黑东西猛然飞了出去，狠狠砸在软乎乎的墙面上。 　　云默站起身，在曾雨柔惊讶的目光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捡回依然是铅坨坨的占星骰子。 　　墙壁上的三块材料被骰子砸中后，如同活物一般扭曲地蠕动起来，其中一块甚至涌出了汩汩鲜血。 　　耳边嘈杂的□□声似乎减轻了一些。 　　云默双手并用，继续用骰子在墙壁上用力地划着，墙壁材料块不断疯狂扭曲蠕动，喷涌出浓臭的鲜血，像一条条垂死挣扎的蛆虫。 　　好在这个空间十分狭小，云默破坏墙壁上所有的材料块之后，海啸般涌来的□□声音终于偃旗息鼓。 　　稍微松了口气，耳朵却依然捕捉到两个声音。 　　“这女人内心阴暗，绝对有暴力倾向……”“我们得离她远一点。” 　　云默扫视过墙壁，见墙壁上的材料块都已呈黑色、僵直状，最终将目光落在餐桌的两个白瓷盘中。 　　“她发现我们了？”声音发出的同时，白瓷盘中的鲜红肉块微微上下颤动着。 　　云默拿起刀叉，眼疾手快地切碎盘中肉块，肉快顿时由鲜红色变为死灰。 　　在云默的示意下，曾雨柔微微颤抖着举起刀叉，切碎了自己面前的那盘肉。 　　周围重归一片寂静，却也淹没在一片血腥味之中。 　　曾雨柔不敢直视云默，低头推了推眼镜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乱嚼舌根、说谎成性的人，是会下拔舌地狱的。”云默冷冷盯着她，微微一笑。 　　-------------------- 　　作者有话要说： 　　廖星：除了爱吃烤羊眼，你还喜欢吃什么？ 　　云默：厚切牛舌也不错。 　　廖星：有一种舌头，比牛舌更鲜更嫩！ 　　云默：什么什么？带我去吃！ 　　廖星（耳语）：我！的！ 第43章 　　“拔……拔舌地狱是什么？”曾雨柔身体蜷缩成一团，目光落在餐桌上那一盘已经变色的肉上，“嗷”地一声惊叫出来，连滚带爬地从餐椅上跌落下来。 　　那一块已被切碎的“肉”上，分布着一片一片的点状凸起。 　　越看越像某种动物的……舌头。 　　“这是……舌头？”曾雨柔问道，“什么动物有这样又长又窄的舌头？” 　　“什么动物可以说话？”云默边回答边机警地扫视着四周，“谁的舌头能卷能直，每次灵活颤动就能发出丰富语音？刚才那些负面声音评价我的时候，墙壁上挂着那一条条，可都在精细地蠕动呢。你没看到吗？” 　　“我只关注你的情绪，其他的没注意……”曾雨柔小声解释着，“按你说的，如果这是人的舌头，应该不会有二三十厘米长吧。” 　　“长舌妇的舌头就这么长。”云默猛然收回视线盯着曾雨柔，“不信的话，你把舌头伸出来，我给你量量。” 　　曾雨柔两只白白的小手迅速重叠在一起，挡住嘴巴，眼镜片上都反射着惊恐。 　　“逗你玩的。”云默似笑非笑，“舌头有弹性，自然可以拉长。只是我还没找到工具。” 　　“你的朋友们怎么办？”曾雨柔似乎松了口气，指着餐桌边坐着的三个黑影，“他们是不是已经……” 　　三个黑影仿佛听懂了一般，“腾”地站起身来。 　　廖星的黑影开口，声音低沉：“我们吃了盘中舌头，似乎触发到某种禁制，被变成影子永远困在这里。事到如今，骗人已经毫无意义。刚才你所听到的话，的确是我们说的，那是我们对你的真实想法。” 　　莫知和方竹的影子不断点着头。 　　“你没有吃那舌头，能够平安出门。但我想知道，你对我们的真实看法。” 　　“告诉他们吧，云姐！”曾雨柔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居然说你懦弱、白莲花、装腔作势惹麻烦，虽然不是你们的队友……但我听着就十分不舒服。” 　　“你们……都很棒，这是我的真心话。”云默沉默片刻开口，“尤其是演技！” 　　“如果你真是廖星，你绝不会在背后说我的不是。真要说的话，你必然会当面说，而且比这更毒舌！” 　　话音刚落，三个黑影骤然蹿到云默眼前，周身腾腾冒着诡异的黑烟，似乎要把人吞入其中。 　　廖星身形的黑影伸出一只手臂，指尖射出一股黑烟。那黑烟如同长了眼睛，迅速笼上墙壁，迅速将周围十几条舌头化作灰烬。 　　曾雨柔立刻躲到云默身后，云默却丝毫不乱，盘着手中的铅坨坨：“咦？方竹、莫知，你们俩怎么只点头、不说话？难道刚才盘子里，被我割断的舌头，是您二位的？” 　　两个黑影周身黑烟蹿得更高，喉咙间挤出“呜路哇啦”含混不清的声音，似乎想拼命表达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只能通过声音忽大忽小、语调忽高忽低来表达。 　　呜呜咽咽、断断续续且语意不明的声音比精准恶毒的话语更令人毛骨悚然。 　　“曾雨柔，请你蹲下去，把地板上的材料翻个面。”云默没有照顾曾雨柔的胆小。 　　“我，我……”曾雨柔低下头，面露难色。 　　“想活命就照做。”廖星黑影身上的黑烟团团围住云默，几乎擦到云默的鼻尖、发梢，“你不是懂一点星座吗？冥王星，时刻要求你直视反面和背后。” 　　“啊——！”曾雨柔几乎扯破了嗓子，随后又是熟悉的阵呜咽与抽泣。 　　一般用于铺地板的木头或瓷砖，都是扁扁一块。 　　而曾雨柔翻起来的这一块，却是一个边长约30厘米的正方体，如同一个没装盖子的大礼物盒。 　　“盒子”表面柔软丝滑、富有弹性的原因昭然若揭。 　　这是某种皮肤，皮下还连接着黏黏糊糊的结缔组织和脂肪组织。 　　盒子中央，赫然摆着一个人头，边角空隙处被一团团血肉模糊的组织填满，散发着阵阵恶臭。 　　云默忍住胃中的翻江倒海，强迫自己观察人头。她有些庆幸自己没吃东西，否则肯定一次倒空。 　　那人头双眼紧闭，嘴巴却大大张开着。牙齿尚在，舌头却不翼而飞。 　　“你们并不是方竹和莫知。你们和他一样，对不对？”云默看着人头，又看向两团黑影。 　　话音未落，两团黑影化作两道黑色闪电，一个冲进了天花板，一个飞入地板之中。 　　廖星身形的黑影发出一声怒吼，稍稍一扬手，一道黑光射中天花板上一个“礼物盒”，盒子顿时化为灰烬。随后，地板上一个盒子遭遇相同下场。 　　“很快，你就和他们一样了。舌头做墙壁，皮肤当地板，整个人给我乖乖地埋在地底下！”黑影声音嘶哑而低沉，充满愤怒，已经不再是廖星的音色。 　　“你怎么才能……放过我们？”曾雨柔颤颤巍巍摘下被眼泪弄到模糊的眼镜，神经质地擦拭着。 　　“我！要！你！们！说！真！话！”黑影一字一顿地低吼着，再次靠近云默，距离已经缩短到只能用毫米做单位，“我恨谎言，恨虚情假意！快说出来，说出你对所谓同伴的不满！说！” 　　云默深呼吸几次，余光瞥见曾雨柔和黑影都随着她呼吸的节奏而呼吸，清了下嗓子：“那我可真说了啊！” 　　“说吧，云姐。全靠你了！”曾雨柔的声音中似乎多了几分欢快。 　　“方竹她太过单纯可爱，莫知过于高大帅气，廖星他……太有才。”云默单手托腮，眼睛望着斜上方，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黑影在狭窄的房间中暴走起来，怒吼声让整个房间颤动不已，所过之处皆成一片灰烬。 　　“我还要说声谢谢你，”云默冷静地坐在餐桌边的餐椅上看着黑影，“你提醒了我，这个地方有‘禁制’，在触发那个‘禁制’之前，你无法伤害我，对不对？” 　　曾雨柔目瞪口呆地看着云默，又向她身边靠近了一些。 　　黑影再次狂怒，整个房间剧烈地摇晃，熊熊燃起的黑光不时将房顶、墙壁和脚下的材料化为灰烬。 　　云默张开双手，紧紧抱住桌腿维持着平衡，曾雨柔则紧紧抱着云默的大腿。 　　“为何这里的人都没有舌头，只有你一个人有舌头？”云默见整间屋子已经一片狼藉，却依然没出现她想要的东西，便站起身来主动挑衅道，“要不你把嘴巴张开，我看看？” 　　黑影咆哮着发出一道黑光，餐桌、餐椅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灰烬散去，一把黑色的铁钳躺在餐桌原来摆放的位置。云默快速举起铁钳，垂直向下砸去。 　　一声闷响之后，地面再次出现一个空洞，与进入此房间的入口如出一辙。 　　云默头也不回，径直沿着楼梯走了下去。侧过头时，发现自己的衣角果然又被紧紧牵住了。 　　“你之前不是问我，墙壁上挂着的舌头为什么那么长？”云默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曾雨柔。 　　“为……为什么？”曾雨柔见云默举起手中的铁钳，缓缓松开了攥住衣角的手。 　　“当然是用这把铁钳，狠狠钳住舌头，再一点、一点、一点地拉长了。”话毕，冲着曾雨柔莞尔一笑，转身飞快跑下楼梯。 　　台阶向下延伸，数量为十八级。 　　冥界——生与死的灰色地带之下，自然是死亡掌管的冥府——即地狱。 　　云默暗想，多亏自己不是什么翩翩君子，而是怪力乱神的爱好者，听说过十八层地狱的第一层——拔舌地狱。 　　传说中，侮辱诽谤、挑拨离间、恶语伤人、背地说他人坏话的人，都将堕入拔舌地狱。在这里，鬼执事会用一把铁钳钳住入狱者的舌头，慢慢向外撕扯，将舌头扯得比面条还长，永受拔舌之苦。 　　若刚才顺着他们的循循善诱，顺口说出诽谤其他几人的话，自己的舌头也将被装饰在墙壁之上。不知那些墙壁、地板……是不是曾经来过这里的玩家。 　　云默感慨着，跑下最后一级台阶，再次踩到地面之上。 　　眼前却又出现一个廖星外形的人影。 　　刚才那家伙难道跟来了？云默心一紧，扬起手中的铁钳，做出战斗姿势。 　　人影慢慢走近，不再是漆黑一团。几缕发丝挂在额头，眼神疲惫但充满温柔，嘴角微微扬着。 　　云默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暖流，刚要缴械投降，却又发现了一处不寻常，立刻关上感情的闸门，接连退后几步。 　　眼前这个人，外貌、神情和廖星一模一样，但是下巴上却生着极短的胡渣，在蓝光中微微闪耀，看起来更加成熟。 　　“是我。别怀疑。”那人声音依然和廖星一模一样。 　　云默依然瞪圆眼睛，上上下下反反复复打量着他。从进入5号门开始算起，流逝的时间不可能超过半天。他那时还是干干净净的小白脸，现在却有了一丝叔味。胡子的生长周期，不可能如此短。 　　“保持怀疑态度自然不错，”那人笑起来，“过头就不好了。我们在水星世界副本中相遇，互加好友一同组队。不过那并不是初次见面。” 　　那人深深看着云默，眼中溢出无限温柔，似乎要将云默溺死在眼波之中。 　　他慢慢伸出两只食指，在空气中画了一个蝴蝶结。 　　-------------------- 　　作者有话要说： 　　云默：你的胡子看起来好扎人。 　　廖星：扎不扎的，试试才知道。所以你想扎哪？ 　　云默：扎你的脑子！ 第44章 　　“果然是NPC。”云默将铁钳摆在胸前，“你画出一把剪刀，暗示我这是十八层地狱的第二层——剪刀地狱。” 　　对面的人微怔一下，随后扶额、摇头、叹息，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小的时候，喜欢穿一条白色连衣裙，叽叽喳喳说话说个不停……”那人声音充满磁性，似乎在故弄玄虚，“要不要再多讲一些，来证明我是谁？” 　　“我开个玩笑，这么认真干嘛？”每当提起小时候的事，云默脑中便隐隐作痛。这隐痛便是已经走到危险边缘的警告，切莫再前进。 　　“我也开玩笑的。”廖星微笑，走近云默，“你没准备好接受的事，我绝不会全部摆在你面前。” 　　云默仰头看着他下巴上的青青胡茬。她见过的他，都是整齐干净的。此时那陌生的毛绒绒胡茬正随着说话时嘴巴的一张一合轻轻颤动，云默不禁升起一种伸手去触碰的冲动。 　　意识到这个念头时，她连忙攥紧两个拳头，压低声音冷冰冰地问道：“你这胡茬是怎么回事？一个小时之内能够冒出这么多，怕不是雨后春笋吧？” 　　“听过那句谚语吗？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廖星的学术腔中带着些许柔软，“按照地狱的通用算法，第一层拔舌地狱以人间3750年为一天，第二层以人间7500年为一天，越往下走，时间也就拉得越长。” 　　“几千年？那你不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妖精了？”云默再次瞪圆眼睛打量着他，见他除了胡子稍长一些，其他地方似乎没有变化。 　　“这里当然不是真地狱，只是参考了地狱设定。”廖星仿佛举起教鞭，啪啪敲着小黑板，“我们进入5号门起，时间就已经发生扭曲。你们在门外见我进门不过几秒，其实我在门内已经呆了几个小时。” 　　据廖星所说，他在第一道门内等了良久，其他几人依然没出现，他便推断几人可能被随机分配到其他地点，于是只身走下拔舌地狱。 　　他在5人中第一个进入拔舌地狱，见到的只有一个青面獠牙、手拿铁钳的小鬼，不断诱导、威胁他说出毒言恶语。廖星全程保持缄默，依靠暴力三下五除二征服小鬼，小鬼嚎啕着为他打开了通向剪刀地狱的大门。 　　走下楼梯时，廖星突然意识到地狱时间的算法。为了惩罚被打入地狱中的人，地狱的时间要远远长于人间。仅在刑期最短的第一层中服刑，便相当于人间135亿年。 　　廖星放慢脚步，呆立在楼梯上望着上方的门。他不确定几人是否将被时间永远隔开，再不相见。 　　他跑到最上级台阶，试图打开门，回到上一层去。 　　尝试了无数种暴力破坏方式，汗流得已经足够洗上几个澡，那一扇黑漆漆的方形门依然纹丝不动，将他的情感、希望等一切都框在了里面。 　　绝望再次席卷整个人时，廖星注意到厚重的门开始出现某种变化。 　　从漆黑一片、密不透光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突然，莫知与方竹的静态影像出现在门上。廖星伸出手触摸那道门，推测这是一个类似数码相机屏幕的东西，能够拍下拔舌地狱内部的照片。 　　这个判断很快被接下来的变化推翻。刚才显示屏中的照片，似乎会动！与刚出现在屏幕上时相比，莫知的手臂似乎向上移动了一厘米，而方竹的头向□□斜的角度似乎更大了一些！ 　　廖星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屏幕上的两人以比蜗牛还慢的速度一帧一帧行动着。廖星在心中默默数着秒，眼睁睁看着莫知一秒钟就能完成的一个微笑，在屏幕中足足用了两分钟。 　　所以，当第一层过去1秒时，第二层已把这一秒拉长成为2分钟。 　　“你就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120倍的慢镜头？足足看了近10天？”云默由衷佩服起他的耐心。 　　“当然。再往下走，恐怕时间将会被拉得更长。我……想要和你处在同一时空。”廖星眼中似乎藏有星辰。 　　“那个……莫知和方竹到哪里去了？”云默收回目光，略带慌乱地切换成理性模式。 　　廖星对话题的转换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向云默解释起两人的过关经历。 　　两人出现在屏幕中时，方竹紧紧挽着莫知的手臂。廖星便由此推断，只要两人有肢体接触，穿过时间扭曲区域时就不会被分开。 　　云默笑笑，脑海中浮现出曾雨柔紧紧拉住自己衣角时那柔弱无力的样子。 　　方竹和莫知见到的黑影，是已经伪装成廖星的小鬼。小鬼如法炮制，诱骗两人说出针对廖星的恶语。 　　莫知连连拒绝，方竹更是一拳头拍上了小鬼的头，铁钳掉落，门打开。 　　“莫知这人，其实还不错。”云默觉得他对灵神怪异之事了解不多，多半不清楚恶语伤人是拔舌地狱的禁制，但依然没有说廖星的不是。 　　“那会不会是因为，我真的很不错？”廖星笑着看她。 　　云默不作回答，脑海中播放起“我的朋友我想骄傲的告诉你，哦我真的不错我真的很不错……”的鬼畜MV。 　　两人与廖星汇合之后，廖星便说出自己的推断，让两人结伴先走。不想被困在时间之中，只有成功逃出去，尽早回归正常的时间轨道。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条件，前方剪刀地狱的入口处，写明“一男一女方可进入”。 　　“哦，明白。原来你是为了不触犯禁制，才不得不在这里等我的。或者，你是想等那个楚楚动人的曾妹妹？” 　　“我是为了多看一会儿屏幕上放映的精彩大电影。那潇洒伶俐的女主角说……”廖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很有才。” 　　云默心中盘算着，自己在黑影小鬼面前有没有做好表情管理。用铁钳砸地板的时候，肯定是一副龇牙咧嘴、苦大仇深的样子…… 　　“女主角撬开人皮地板，依然面不改色，很完美。”廖星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指向前方，“我们走吧，一男一女，正好。一会儿曾雨柔过了时空扭曲区域，我还真不知道拉哪个好。” 　　“你梦做得挺美，还左右为难上了。难道不知道，剪刀地狱是情侣的现场警示教育基地吗？”云默痛快地回上他几句。 　　剪刀地狱，传说中是为守寡妇人牵线搭桥、唆使再嫁的媒人量身定制。现代社会看来属成人之美、做了好事，在封建社会却属于要被打入地狱的罪行。在剪刀地狱中，受刑者将被剪刀剪断十指。 　　“真是糟粕……离婚之后为什么不能再嫁？”云默庆幸自己没有出生在那个时代。 　　“我也不太能够理解。于我而言，遇到真心喜欢的人，即使她守了寡，她离过三四五六次婚，她生了一箩筐孩子，我都会把她视作珍宝。”廖星话音刚落，两人来到剪刀地狱的入口，云默庆幸他没有说出更多出格的话来。 　　入口处位于一个山洞洞口，右侧果然立着一个半人高的土色石碑，上书几个大字：一男一女方可进入。 　　再看向那洞口，明明只有一条通道，鲜红夺目的四个大字却赫然印在洞口顶端：男左女右。 　　“我好像很长时间没上厕所了。”云默摸摸肚子，看着大字联想到什么。 　　“进去再上，我左你右。”廖星笑着，换到云默左侧牵起她的的左手，两人一同走进洞内。 　　“你猜，这一层的禁制会是什么？”一进洞内，气温骤降，云默仿佛掉入冰窟之中，寒气穿透她光溜溜的膝盖，直直向全身各个角落蹿着。 　　“好冷，好冷！”云默不禁打了个寒颤，指尖传来的寒意愈加强烈，握住廖星的手掌如同握住一个冰块。 　　“你的手怎么这样冰？”云默向左侧头，看向廖星。 　　左边空空如也。左手的寒意却依然源源不断地涌入身体。 　　云默来不及细看握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拼命地甩动左手，像个触电后不停抽搐的人。 　　那东西却依然牢牢黏在她的左手。 　　云默深吸一口气，定睛向手上的东西看去。 　　一只半透明的冰制人手，从腕部齐刷刷断开，正紧紧缠在云默的手上。从分明的骨节、颀长的手指来看，这是廖星的手。 　　云默忍住冰手融进掌心的刺骨寒痛，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占星骰子。 　　骰子随主人一同跨越时空扭曲，依然呈铅的状态。 　　她把骰子尖端对准冰手，一下一下用力地敲着、划着、挖着。 　　“叮当”，冰手的食指断裂落地，碎成一地冰渣。 　　可惜了这漂亮的手。云默心里惋惜着，又下死手敲落了一根中指。 　　将五根冰手指全部敲落后，云默将光秃秃的冰手掌从自己掌心中撕下来。寒冰表面撕扯着肉，痛得她龇牙咧嘴，心中不禁想，不要在东北的冬天舔栏杆，绝对是至理名言。 　　冰手掌终于被撕扯下来。云默正要扔掉，却不经意瞥见手掌中心似乎冻着一个东西。细看几眼，奈何看不清楚。 　　为何同时进入山洞，此刻却剩下一个人；这一层的禁制与什么有关；廖星到哪里去了……云默脑中此时有太多问号，也许这只冰手里面就隐藏着线索。 　　-------------------- 　　作者有话要说： 　　廖星：我们的相遇相处，总和手掌有关。而十指，连着心脏。 　　莫知：那是。你弄伤她的手几次了？ 　　廖星：滚!感谢在2021-08-09 22:11:13~2021-08-10 21:1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可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弄碎冰手掌！云默思索后毅然做出决定。不管这里面冰封住的，是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未知恐惧。 　　在冥王星领域行进，要遵循不破不立、毁灭后新生的法则。 　　清脆的破裂声响起，冰手掌重重砸向地面，碎裂一地冰渣。 　　手掌内部一个长条形的紫黑色圆东西蹦出来，咕噜咕噜向前滚去。 　　云默紧跑两步，追上后捡起来，没等仔细观察，却像被烫到一般火速将它再次丢了出去。 　　她瞟到一个明显特征。那长条物的尖端，生长着一片指甲。 　　这似乎是一根人类的断指。 　　云默摸着胸口定下心神，再次走向断指，小心翼翼捡起这根已经坏死多时、从根部断开的手指，装进口袋。 　　结合剪刀地狱的传说，她心中已有一个推断。 　　把断指看成道具，没有感情、没有人性的道具就好。她安慰着自己，方才过了心里那道关，仔细观察起山洞来。 　　山洞极窄，狭长幽深望不到底。洞顶、洞壁都被厚厚一层冰状物覆盖，如同一个冰窟。呵一口气，便升起一片白雾。 　　云默进来时穿的是夏装，只有通过不断跳跃、小跑保持体温。她有些怀念起宽大温暖的占卜袍来，哪怕是那件改装过的“四不像”都好。 　　得快点离开这里。耽误太久，怕是真的要“凉”掉。云默想着，向前方一片幽冥中小跑而去。 　　身体还没跑热，便被一扇挡在山洞中的大门挡住去路。 　　拱门为木质，涂着白漆，历经时间的洗礼已经有些斑驳发灰。这扇门仿佛是为山洞量身定制的，与山洞的长宽高严丝合缝。 　　若想通关，必须途径这道门。但不知开门后又将面临怎样一种境遇。云默思索着，决定把准备工作做充分，先观察大门上有什么线索。 　　最终，只在右边发现了一个占星学中的金星符号“♀”。符号由红色不明颜料书写，意义不明。 　　云默头脑风暴出很多种金星与冥王星组合的含义。控制性强的感情、虐恋、束缚、伤害与破坏……然而正如“三生万物”一般，每一颗星体涵盖的领域均无限宽广，究竟印证在那一方面，是占星师面临最大的难题。 　　作为一名直觉型占星师，云默总能从浩如烟海的课题中捞出准确的那一个。然而今天，她灵感的火花却一直处于熄灭状态。 　　此时，只有去亲自见证一番。她伸出手，坚定地推开了大门。 　　门内的景象却让她哭笑不得。本已给心灵穿上最后的盔甲，让一切妖魔鬼怪放马过来，谁知道门内却是一个生活必备场所——厕所。 　　从厕所的结构来看，只有两个带门的隔间。那个符号，看来并非代表金星，而是女厕所。 　　云默刚才就想上厕所，此时正好心想事成。她拉拉外侧隔间的厕所门，怎么拉都拉不开。 　　突然，门内传来有节奏的“咚、咚、咚”声，似乎是有人在用指节不停敲击着门板。 　　她迅速离开第一扇门，拉开第二扇门。 　　平平无奇的普通蹲便，只是有些污渍。 　　云默一咬牙，踏了进去。人有三急，管它隔壁是个什么东西，厕所洞内会不会伸出一只手，挡板上方能不能冒出一个头，此时都阻拦不了她上厕所。 　　蹲下去时，视线正对上门板上三个血红大字和惊叹号：扫厕所！！！ 　　正思忖着这是不是任务的一部分，隔壁间指节敲击门板的节奏突然加快，声音越来越近，透露着急躁与疯狂。 　　云默方便完毕，迅速走出隔间。在狭窄的封闭空间内遇到妖魔鬼怪，总是更让人不舒服。 　　灰白色大门已经变为一堵冷冷的冰墙，墙边多了一把破破烂烂的拖布。 　　在有节奏的敲击门板声中，云默拿起拖布，像小学生做值日一般开始认真拖地。 　　公共区域、刚才进入的隔间均已打扫完毕，出口依然没有出现。 　　只剩下那个打不开的外侧隔间仍未打扫。 　　云默深呼吸，将手放在外侧隔间的门把手上，一股凉意从指间、手掌爬满全身。 　　敲击声突然停止。门被拉开后，里面空无一人。 　　这里的构造和隔壁那间完全不同，面积大了很多。蹲便左侧有一个带镜子的洗手池，池边放着一块黑黢黢的抹布。 　　云默提着心将地面拖了一遍，不得不走到洗手池前用两根手指拈起那块抹布。 　　那块长方形的镜子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镜子上的污渍太过厚重，黑乎乎、湿漉漉地糊满整个镜面，完全看不见镜中反射的镜像。 　　云默屏住呼吸，拈着抹布，从右上角开始一点一点擦拭起来，如同一个急于拆开礼物盒，但又怕盒中跑出魔鬼而不得不一点一点拆开、偷看的孩子。 　　镜子的四个角已经被云默擦拭干净，反射出橙红色的光。 　　云默心中有所准备，但还是小小吃了一惊。自己所在位置，明明是一片幽暗的冰雪世界，镜中环境却是暖色调的。 　　她把抹布翻了个面儿，从下方起慢慢向上移动着擦拭。 　　一双米白色运动鞋，一条卡其色棉布休闲长裤由下及上出现在镜面之中，似乎还是动态的。 　　云默心中一惊，这套装扮她再熟悉不过。于是加快手中擦拭速度，试图确认镜中人是否身穿一件蓝灰衬衫。 　　皮带上方却直接出现了一个结实的腰，马甲线十分明显，看得云默脸红心跳起来。 　　“一、二、三……”云默边慢慢向上擦着镜子，边数着露出的腹肌。 　　别看廖星瘦，他却有肌肉。云默心中感慨着，见镜中人已经露出整个上身，不知为何，他没有穿那件淡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蓝灰衬衫，而是拿在了手上。 　　云默拿着抹布擦向最后一块污渍。镜中人的头部，正藏在这块污渍下方。虽然从身材、着装上基本能判断出这人就是廖星，但鬼怪会伪装一事，也需要牢记。 　　那一块污渍却无论如何都擦不掉。 　　云默皱着眉看着抹布，镜子上的污渍已将整块抹布污染，看来要先将它洗干净，才能将镜子的秘密揭开。 　　云默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眼睛却在留在镜子上观察镜中环境。那边似乎是一个温暖之地，地上生着一堆堆的火，摇曳红光显得自己这边更加寒冷。 　　水管中响起哗哗水流声，然而水龙头出水口却迟迟没有流出水。 　　云默首先排除水管被水被冻住的可能性，猜测水管大概率是被堵住了。 　　镜中廖星打扮的人似乎在朝前方走动，即将走出画面。而那块污渍，依然严严实实地挡住他的面庞。 　　云默急于确认镜中人的身份、找到一丝线索，便伸出右手食指，沿着水龙头管口向内部摸进去，试图疏通管道。 　　整根手指弯曲着探入管道，指尖突然传来一种硬中带软、富有弹性的触感。 　　云默心中一惊，飞速抽回手指，水流“哗哗”冲了出来。 　　不对！那不是水流。流出水管的，是鲜血一样的红，夹杂着一股腥气。 　　有一节东西躺在水池底部，正经受血水的冲刷，想必刚才就是它堵住了水龙头。 　　血水流了一会儿之后渐渐变淡，不久就变回正常的水。 　　云默先不去管那池底之物，抓起抹布便冲洗起来。 　　洗干净抹布，擦干净最后一块镜上污渍时，镜中人早已不见踪影。 　　云默微微叹了口气，拈起池底那个血肉模糊的东西，将其冲刷干净——果然又是一根断手指。她小心地将其装入口袋中。 　　走出隔间之时，一眼便看见墙壁上已出现另一道门。看来厕所里再无其他线索可寻，云默确认口袋中的两根断指尚在，便推门走了出去。 　　长长的冰洞再次出现在眼前，冷空气割在脸上，这种感觉还不如躲在气氛诡异但稍微温暖一些的女厕所。 　　云默双臂环保双肩，蹦蹦跳跳地向前走着。为防止失温，她努力保持意识始终在线，不停思考着。 　　廖星所见的显示屏，和自己看到的镜面，似乎都是实景直播或再现。 　　设置这些东西，究竟想让观看者看到什么呢？ 　　云默突然停下脚步，脑海中的小灯泡亮起。 　　冥王星，喜欢将人心之中阴暗的角落公之于众，将痛苦酿成喷泉爆炸在所有人的面前。 　　实打实的“人性本恶”支持者。 　　然而，廖星在拔舌地狱与剪刀地狱之间看到的，是队友在被诱导、威逼、恐吓之后仍然没有口吐芬芳。 　　但是自己看到他的……上半身，又该如何解释？这身材，似乎也不是什么丑恶的东西？ 　　没想明白，只有继续向前走。没走多远，面前又出现一扇大门。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灰白色，直通洞顶。 　　可我刚上完厕所啊？云默边疑问着，边脑补出精彩的剧情：打开这扇门，自己就穿越回没上厕所之前的时间点，率先进入厕所外侧隔间，锁上门。等刚才的自己进入后，就掏出断指敲击门板，意在提醒当时的自己，擦镜子的时候，一定要先把那人的脸擦出来…… 　　只见身材不见脸，终究有些意难平。 　　下定决心后，她郑重地推开门。 　　踏入门内第一瞬间，便发现刚才脑补得再精彩，终究是错付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廖星：哥哥身材好不好？ 　　云默：看的不多，没有比较，无法评价。 　　廖星：那你去多看几个啊！首选力士相扑。 　　云默：…… 第46章 　　昏暗的光线幽幽映照出房间中的布局。 　　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白色大理石餐桌，两把配套餐椅。桌面上似乎有些涂鸦字迹。 　　紧靠左边墙壁是一套三四米长的L型石面橱柜，边缘装着水槽，里面似乎堆满了锅碗瓢盆。右边墙壁处则安装着一个燃气灶和一台冰箱。 　　这里明显是一个开放式厨房。 　　云默站在门口观察整个房间之后，率先向餐桌走去。身后的门再次消失。 　　餐桌中央果然见到几个鲜红的涂鸦字体：做饭！！！ 　　字体顿笔处的颜料似乎尚未完全干透，洇了一些液体，像是谁刚写上去的。 　　刚打扫过厕所，现在又要当厨娘。这一关的设置还挺贴近现实生活。身处现实世界，总是抱怨自怜、得过且过，一旦被迫抽离，竟然有些许怀念。 　　云默一边想着，一边拧开水龙头，准备清洗水池中脏兮兮的厨具。经过上一轮惊魂，水龙头里就算流出一个宇宙来她都不会再感到奇怪。 　　然而水龙头没带来多少惊喜，汩汩流出规规矩矩的清水。云默拿起一个白瓷盘，一手轻握盘子边缘不停转动着一手冲洗，熟练得像个专业洗碗工。 　　水温很低，徘徊在结冰边缘，刺得手指关节又痒又痛。 　　身体似乎有记忆。正是这阵刺痛，一下将云默拉回高中时期。 　　她从读高一起才开始拥有连贯的记忆。彼时她住在一个陌生人家中，那人自称为她的姨妈。 　　成为职业占星师之后，云默聆听过无数来访者对于学生时期的怀念。在他们眼中，学生的世界中只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学习。 　　而云默不同。除学习之外，她每天还要做好阿姨一家三口和自己的饭、刷锅洗碗，承担起家中大大小小一切家务。 　　现在回想起阿姨，竟有些记不清她的五官。印象深刻的只有一双白嫩的手，常年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长指甲，外加一句细声细语的“姨妈指甲长，做不了家务。” 　　高考前那个冬天格外寒冷。寒假最后一天，姨妈坐在餐桌边叹气，说云默高三的书本费、补课费越来越贵，家里经济一时有些困难，全家人都要节约开支。 　　阿姨的女儿当时正读高一，私人钢琴课并没有停掉，零食、营养品有增无减，进口漫画CD仍旧一箱一箱地越洋而来。阿姨的老公也如往常一样添置了几件名牌羽绒服。 　　到头来践行节约美德的只有云默一个人而已。她默默退掉全班同学都参加的晚自习补课，为了省下燃气费改用冷水做饭洗碗。 　　双手浸在冰冷刺骨的水池中时，耳边传来的是妹妹和钢琴家庭教师四手联弹的《命运交响曲》。 　　那旋律清晰地回响在脑海中。云默一时分不清，高中三年和进入副本之后，究竟哪段时光更糟糕。眼前正哗哗流淌的冰水，似乎不如当时寒冷。 　　厨具、餐具洗好后，云默打开冰箱寻找食材，却只找到一袋胡萝卜。 　　若厨房用具足够齐全，她用这十几根胡萝卜就能做出凉拌胡萝卜丝、素炒胡萝卜片、蒸胡萝卜泥、煎胡萝卜饼等全萝卜宴，心情好的话或许还能雕朵花儿。 　　然而眼前这个厨房里，仅有一口蒸锅，她只能做清蒸胡萝卜。 　　蒸锅装上半锅水，端到燃气灶上，“哒、哒”打火声在耳边响起，橙黄色灶火“嘭”地点燃，云默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时空错乱、真假难辨。 　　等水开的时间里，正好用来洗胡萝卜。她提起塑料袋，把胡萝卜倒入水槽之中，一根一根地搓洗着，脑袋里放映着挥不去的往昔记忆。 　　高中毕业彻底离开阿姨家以后，她不愿意再动手做饭，吃食堂、吃外卖甚至饿着肚子都好。一旦做饭，“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感觉便油然而生。 　　突然，一阵怪异的触感将她拉回此时此地。手中正在清洗的胡萝卜表皮太光滑，质地过于柔软，个头也太小了一些。 　　云默心中一惊，迷离的眼神立刻聚焦在手上：一根泡得发白肿胀的手指端端正正地躺在手心上。 　　背后的餐桌方向，隐约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动，似乎有谁在挪动椅子。一股凉意顿时顺着脊柱爬满后背。 　　云默深呼吸三次，一点一点慢慢转身，像个僵直的机械娃娃。 　　声音戛然而止，桌边空空如也。其中一把椅子似乎改变了方向。 　　这是……在催饭？云默不敢陷入回忆太久，毕竟没有性命做基础，一切自怜自艾都是伪命题。 　　蒸锅已经腾腾冒着蒸汽，云默把洗好的胡萝卜放在蒸屉中，刚要盖上盖子，突然看到了什么！ 　　白腾腾的水汽之中，居然出现了海市蜃楼般的图像！ 　　云默来回移动着，很快找到一个看得最真切的角度。 　　图像中的人终于露了脸，正是廖星。这一次他展示的部位是手臂肌肉，肱二头肌微微隆起，拿着一个油汪汪的鸡腿慢慢吃着。 　　云默这才感觉胃部空荡荡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她冻得要失温时，他在悠闲地烤火；她又饿又馋时，他却在大快朵颐。 　　如同看吃播一般，云默眼睁睁地看着他极其优雅地将一个烤鸡腿吃光，仔细擦过手之后，转身走向远处。 　　云默舔舔嘴唇，安慰自己就算没有鸡腿，蒸胡萝卜也可以凑活凑活。 　　她把胡萝卜装入盘中放在餐桌上，转身将蒸锅放入水池中。做完饭不马上吃，而是先将战场打扫干净，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等她转身回到餐桌，却见刚才堆起好几层的胡萝卜，此时竟然只剩孤零零的一根，静静躺在洁白的瓷盘底。 　　又在为他人作嫁衣裳。她自嘲着，抓起剩下的一小根送到嘴边。 　　质感不对！想起那盘冒着热气的胡萝卜，她欲哭无泪，生出“人为什么要长出那么多手指头”的疑问来。 　　情绪平静一些之后，云默从口袋里拿出其他三根手指头，摆在桌面上。 　　一根最长，两根次长，一根最短。看来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已经集齐。从“男左女右”的提示来看，这些指头应该属于右手。 　　虽然自己没吃上东西，但“做饭”任务已完成，墙上出现一道门。 　　云默最后环视一圈，便带着四根手指离开厨房，重重关上门，也将那段不愿再回首的回忆关在身后。 　　第三扇门出现在眼前，已经毫不意外。云默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房间内回荡的单音音乐首先冲入耳朵，如同谁打开了八音盒却忘记关掉。然而这曲调又不像八音盒那般轻快悦耳，节奏拖沓怪异，没有一个音符呆在正调上，如同电池即将耗尽之前的播放效果。 　　这个房间的光线似乎更弱，点点幽光在房顶上闪闪烁烁。 　　云默摸索前进，走到房间中央才勉强看清此处并排摆放着两张婴儿床。 　　“啊……啊……啊……”一阵带着颤音的哭声从靠近云默的床上传来。那哭声毫无变化，每一声不多不少，刚好三秒，高低起伏也像被设置好的一般。 　　云默俯下身，慢慢将头靠近婴儿床，试图确认婴儿的存在。首先看到的却是床单上三个血红大字：哄孩子！！！ 　　床上的襁褓之内果然有一个婴儿，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头部。他瞪着一对空洞无神的双眼，嘴巴有规律地一张一合，发出规律的哭声，与诡异的走调八音盒音乐凑成组乐。 　　云默将婴儿一把抱起，轻轻摇晃着，哭声稍稍小了一些。 　　婴儿像成人一样灵活地扭转着脖子，目光时刻追随着云默，突然又加大了音量，刺得云默一阵头痛。 　　她边拍着婴儿，边走向旁边那张床，想看看那边是否有个“对照组”，他是怎样做到不哭的。 　　旁边床上果然有个婴儿，仰面躺着，小脸蛋十分圆润，一动不动的盯着房顶。 　　云默观察到他身边放着一个星空音乐睡眠安抚玩具，诡异的音乐声和房顶上点点光芒就是由它制造的。她推测这个宝宝没有闹，大概是因为拥有这个玩具。 　　她散发出母性光辉，边摇晃着婴儿边柔声细语地指向房顶：“宝宝，你看，房顶上有星星在闪烁哟！” 　　话毕自己也抬头向房顶看去。 　　画面上再次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然而这次，却多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廖星正坐在一个红色绒布沙发上，舒服地倚着靠垫。旁边紧紧挨着他坐的人，却是曾雨柔！ 　　两人似乎在交谈，曾雨柔捂嘴轻笑，不时轻轻碰触一下他的手臂，纤细的小腿也看似不经意地碰着他的长腿。 　　这种时候怎么把衣服穿上了？云默见他的蓝灰衬衫已经完好地穿在身上，鼻中不自觉地哼了一声。 　　怀中婴儿的哭声音量突然加大了5格，将她的目光硬生生从房顶拉了回来。 　　她对上婴儿的脸。 　　却见婴儿双眼血红，嘴角一直扯到耳朵根部，露出两排个头不大但数量众多的牙齿！ 第47章 　　经历惊魂一瞥，云默本能想把怀中怪异的鬼小孩甩出二里地之外。 　　鬼孩子也是孩子，何况自己被要求哄他……云默强行用理智压住感情，却也不愿意低头再看那诡异的模样，于是将目光移向黑暗的虚空中，轻轻摇晃着婴儿。 　　哭声却突然变得让人毛骨悚然。频率骤然升高，又尖又细又锋利，直直刺穿耳膜进入大脑中翻搅，云默头疼得厉害。 　　思来想去，云默走向不声不响看电影的对照组婴儿床边，将怀中婴儿也放在那一张床上，希望俩人共同分享同一个睡眠安抚玩具。 　　婴儿的注意力显然被房顶播放的画面吸引，哭声回到初始状态。云默用极快的速度偷瞄一眼，见他血红的眼睛变回一片漆黑，嘴巴也紧紧闭着，才松了一口气，继续抬头看向房顶星空投影。 　　看了不到10秒，云默的拳头攥紧了。 　　第一次见曾雨柔时，云默便注意到她穿着一件领口盖住半个脖颈的白衬衫，看上去乖巧保守。 　　但当她转过身，一片雪白晃得刺眼。薄薄的美背上，仅挂着个由两条抽绳绑好的蝴蝶结，确保衣服不会随时被风掀开、吹跑。 　　此刻，她正背对着廖星，低头咬着嘴唇，抽绳散开，晃悠悠地垂在身体两侧。 　　她想干什么？他又想干什么？ 　　云默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咔嚓”一声响起，屋顶上投射的光影、失真的八音盒音乐瞬间消失，电影未完却已提前散场。 　　小鬼娃的尖利嚎啕成为唯一的背景音，格外刺耳。 　　云默叹了口气，低头看向婴儿床。 　　睡眠安抚仪从底部支架处断裂成几节，歪倒在一旁。对照组的婴儿依然鼓起圆脸嘟着嘴，一声不吭地瞪着眼睛。只有自己要哄的那个娃，有规律地张合着嘴巴。 　　云默再次抱起哭闹不止的婴儿，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 　　那睡眠安抚仪显然是被破坏掉的，而两个婴儿的手臂都被包被裹得严严实实。 　　下一秒钟，云默便得到了答案。 　　怀中婴儿突然从被中伸出一只长长的“手臂”。那“手臂”非常细，长满细绒毛，活像一根老鼠尾巴，软绵绵地乱抓着。尾巴底端的手，或许称为“鸡爪”更贴切。 　　“啊！”云默惊呼一声，小臂已经被鬼孩子抓出三道血痕，渗出血珠。 　　是不是要去打个狂犬疫苗？云默皱起眉，看见鲜血仍旧向外渗出，沿着手臂滴落在婴儿的脸上。 　　婴儿飞快伸出长长的舌头，如同蜥蜴吃飞虫一般将脸蛋上的血珠舔干净，随后居然停止哭泣，安静了一小会儿。 　　原来是饿了！云默恍然大悟。但，也不能放掉自己的血去喂他呀！ 　　旁边“对照组”的婴儿再次进入云默视线。 　　他一直不哭不闹；他的脸蛋一直鼓鼓的，像花栗鼠口里藏着松果…… 　　正思索间，怀中婴儿突然将头直立起来，一口咬住了云默右手大拇指！ 　　完了！手指算是保不住了！云默想起婴儿口中那两排诡异的牙齿，内心警铃大作。 　　婴儿哭声竟然停了下来，云默似乎也没感觉到断指之痛。 　　鼓起勇气向下一看，怀中婴儿正瞪着一双大眼睛，含住她的大拇指吮吸着，像在吃安抚奶嘴般露出满意之色。 　　四周顿时一片安静，只有鬼小孩“吧嗒吧嗒”的吮吸声。 　　云默扫视四周，出口并没有出现。回顾任务，“哄小孩”的任务已经哄到不哭闹了，但也不能一直抱着他，奉献出手指给他吮吸啊…… 　　灵光一闪，她自顾自点了下头，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云默快速将大拇指从婴儿口中拿出来，把他放到对照组乖宝宝的身旁，刺耳的哭声又按时按次响起。 　　这次的目标是对照组宝宝！她竖起大拇指，笑眯眯地在对照组乖宝宝面前晃来晃去，最后停在他的嘴边。 　　对照组宝宝果然鼓着脸蛋张开嘴，云默以最快速度从他口中捞出一个大拇指。如同花栗鼠痛失贮存良久的坚果，对照组乖宝宝立刻变身小鬼娃。 　　两个婴儿同时鬼哭狼嚎起来。如果声音是一种攻击武器，云默肯定自己已经暴毙。 　　她一手捂着耳朵，一手艰难地从婴儿床上选出两段长短粗细都与手指类似的支架残段，先后将圆滑的一端塞入两个鬼孩子嘴里。 　　耳边的尖利哭声终于暂停，云默见出口已出现，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婴儿房，再也不想踏入半步。 　　厕所、厨房、婴儿房，打扫、做饭、带孩子…… 　　关于廖星的蛛丝马迹，却是秀身材、吃饭，不知道和其他女孩搞些什么鬼。 　　惊魂未定的云默，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这……分明是婚后生活的真实写照。 　　她蹙起眉头边思考边向前走，不远处终于出现了一个不是灰白色大门、但似曾相识的场景。 　　目之所及是半边白色沙发，另一半在视觉盲区里。 　　没错！这沙发，正是在婴儿房中看到，廖星坐的那一个！只是颜色不同。廖星坐的沙发是大红色，心火的颜色，燃烧愤怒的颜色。 　　云默放慢脚步，在狭长冰洞的边缘停下，紧贴冰壁藏住自己，观察着前方开阔区。 　　沙发全貌展现在眼前。这沙发超乎寻常的大，大约二十米长，以中间为界，左边皆是大红，右边成片惨白。 　　红色的那一半沙发上，廖星和曾雨柔依然并排而坐。云默不禁想起疼痛文学中的描写：一半明媚，一半哀伤…… 　　“你真的不会系蝴蝶结啊？我可以教你。”云默竖起的耳朵捕捉到曾雨柔的声音。 　　哦，原来他没有伸出咸猪手！云默满意地微笑起来。在婴儿房看到的景象，一定是曾雨柔说自己的衣服绑带开了，让廖星帮她系上。 　　等等！虽然他说自己不会系蝴蝶结，但还存在一种可能性，就是想多看几眼没有一丝遮挡的雪白美背…… 　　我都在想些什么？！云默突然回过神来。 　　优秀占星师守则第一条，便是成为一个好的旁观者，时刻保持置身事外的能力，在庐山之外看庐山。 　　云默向来对自己这一点很自信。即使占星来访者讲述的遭遇再坎坷、情绪再激动、问题再尖锐，她都能冷眼旁观，透过星盘指点迷津。 　　遇到廖星之后，她察觉自己双商都有所下降，甚至像所有遇到问题的占星来访者一样，横看成岭侧成峰。 　　她深呼吸三次，平复心神，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了出去。 　　脚下的绿拖鞋却不信邪，非选择在这种时候掉链子，率先飞到廖星脚下。 　　廖星看见绿拖鞋的一瞬间，一向严肃的脸庞挂上抑制不住的喜悦，飞速弯腰捡起拖鞋，从大红沙发上弹了起来。 　　云默尴尬地笑笑：“你……你们……到了很久了？” 　　廖星蹲下去把拖鞋认真地穿在云默右脚，微笑着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了5根断指，举到云默眼前。 　　云默急忙从口袋中找出自己收集的那5根，排好顺序，轻轻地和廖星手中5根断指击了个掌，用怀疑的口吻说着：“Give me……five?” 　　“我就知道，你跟我想法相同。你一定会带着右手5根断指，和我这5根组成一双手。”廖星说着诡异森森的内容，神情却极为温暖，语调也称得上缱绻。 　　曾雨柔表情有些不可思议：“你们……平时都是这么交流的吗？” 　　不及两人交流情报，共同拼凑出这一层副本全貌，沙发后面突然响起一阵“哗啦啦、哗啦啦”的连续声响，似乎是金属拖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三人同时转头。 　　黑暗中蹒跚走来一个干瘪的老妇，弓背拄拐，眼睛眯成一条缝，头上戴着一个黑色抹额。 　　等老妇走近，几人才看清，老妇唇边生着一颗巨大的媒婆痣，光脚戴着镣铐，每走一步就发出“哗啦啦”的金属摩擦声。 　　看见老妇的袖子又宽又长，完全盖住双手，廖星与云默互相对视了一眼。 　　“哎呀呀！”老妇嘴巴并未张开，雌雄难辨的声音却在整个空间中回响，“是谁通过山洞，又汇聚到我的家中来？” 　　她看看云默，又望望廖星：“男左女右，你们没有破坏规矩。所以我要给你们一些忠告。” 　　男生走火焰洞，女生走寒冰洞，难道这就是禁制？应该不会。一来这一点已在洞口明示，二来这似乎和剪刀地狱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云默不禁提高警惕。 　　老妇缓慢地将拐杖举到胸前，胡乱比划两下。一根发着幽幽光芒的红线缓缓浮现，一端系着廖星的左手腕，另一端拴住云默的右手腕。 　　“经过冰火洞的两个人，”老妇用拐杖敲着地面，“会被同一根红线所牵引。然而……” 　　“这是孽！缘！”老妇声音骤然变粗，眼窝深陷下去，头发由花白骤然全白，脸部、颈部血肉全失，如同一具干尸，“所以，你们需要一把剪刀，剪断这根带来悲剧和不幸的红线！” 　　“婆婆，”云默咽了口吐沫，尽量把她当作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你是不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我们应该找到了你丢失的东西。”廖星同样想先发制人。 　　老妇阴森森地笑起来，每一声都拉得很长。 　　等到终于笑够了，她缓缓把双臂举过头顶，长袖子沿着手臂一寸一寸滑落下去。充满喜悦的声音传来：“你们是想说，找到我的十根手指了吗？” 　　几人不曾料想，老妇的双手之上，十根手指完整无缺。 　　-------------------- 　　作者有话要说： 　　廖星：今天七夕，不能剪红线。 　　云默：那明天就可以剪了？ 　　廖星：明天是七夕后第一天，后天是七夕后第二天……一直循环下去，直到下一个七夕，都不适合剪红线！ 第48章 　　见老妇形如千年僵尸，曾雨柔用小碎步跑到廖星身后，几乎哭了出来：“好……好吓人！” 　　老妇的干瘪的嘴巴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弧度，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直勾勾地盯住云默：“你是女孩子，要知廉耻。不要在对待未来时像个瞎子！剪刀给你，快把这不幸斩断！” 　　云默一边暗暗思忖，一面伸出手表示同意。 　　“给我，我要剪。”廖星大步走过来，挡在云默前面。 　　云默低头，红线在两人手腕之间轻飘飘地摇晃着。虽然知道这是副本的一部分，自己现在正身处危险边缘，却也禁不住生出一丝莫名难过。 　　“哈哈哈……”老妇那极其阴寒怪异的笑声又飘荡起来，“只要是你们两个，无论谁剪都可以。” 　　话毕，她在衣服中摸索了一阵，终于掏出一把铁剪刀来。 　　那剪刀闪着寒光，刀身并不像日用剪刀，笔直的两片紧紧合拢在一起，而是弯成一个小小的弧形。刀刃之上，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液体干涸后的暗红痕迹。 　　云默多年在厨房打拼的经验告诉她，这是一把类似于剪鸡骨的专用剪刀。 　　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去，张开，稳稳接过了剪刀。 　　用一把剪骨碎肉、散发腥臭的铁剪刀，去剪断一根象征美好姻缘的红线，怎么想都有一种暴殄天物之感。 　　即便如此，也迫不及待地主动想求剪断？云默升起一丝无名火，随后又告诉自己，要克制，要超脱。 　　“剪吧，剪吧！别犹豫了，这个婆婆的话……似乎很有道理。”曾雨柔的推波助澜让云默皱起眉头。 　　剪刀慢慢滑向廖星左手，张开大嘴。 　　在“喀嚓”的金属闭合声响起之前，云默不愿再看，闭上眼睛。 　　愤怒的低哮声刺透云默双耳，她连忙睁开双眼。 　　僵尸老妇以人类难以想象的速度贴到廖星面前，龇着一排尖牙嘶吼着，眼中射出激光灯般的红色，周身散发的腐臭异常浓郁。 　　廖星手中，的确握着一段剪下来的线。 　　只不过那线是一小截灰蓝色棉线，又细又短。而自己手上的红线，依然蜿蜒到他的腕间，紧紧相连。 　　“我并没说要剪什么。”廖星丝毫不畏惧老妇的恐怖威胁，冷静道，“衬衫上脱了一根线，我借来剪刀剪断。” 　　老妇突然举起两手，摇晃着头，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说什么咒语。 　　不远处红白两色沙发仿佛被她牵引，拔地而起，摇摇晃晃地悬浮在空中，向几人所在处摇摇欲坠地飞过来，最终悬在头顶停下。 　　老妇像苍蝇一般，围着几人暴走乱转，声音从四面八方飞来：“剪断！快剪断！……否则你们将葬身于此！” 　　“沙发真的砸下来，我们肯定被拍成肉酱。”云默抬头看着随时可能从天而降的沙发，看了眼还在手上的红线，“不然就剪断吧……” 　　“我坚决不会剪断红线。”廖星坚定的声音响起。 　　云默心中一喜，看着廖星低头，一点一点靠近自己耳边，心咚咚狂跳：这个时候，这个场景，这个氛围……说这种话，似乎不是很恰当…… 　　“我推断，剪断这条红线，才是真正触碰了禁制。她生前，由于牵错红线被打入地狱，在狱中自然要剪红线来赎罪。但她只有牵红线的能力，却不能剪红线。所以要恐吓、唆使、诱骗我们自己剪断。”毫无温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现在她伤害不了我们。” 　　所以你……并不是因为红线的象征寓意才不舍得剪断。 　　呵……男人。 　　“这位……婆婆，”廖星稍微思考了下称呼，“我们捡到的十根断指，的确是你的。” 　　老妇突然停止暴走，浑身咯吱咯吱响声着走来，仿佛一具即将散架的骷髅。她贴近廖星，举起双手：“我的指头，好好长在我的手上！你看清楚一些！你们不剪断红线也行，那就永远困在我的地盘，呆在这双色沙发下面吧，哈……哈……哈……” 　　“婆婆……”廖星突然一把抓住老妇的双手，攥在手心。 　　“你……干什么？”老妇居然面露惊惧，眼中红光更加刺目。 　　“您的十根手指，真是光滑细嫩。”廖星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情感，“这十根手指，和您身上其他地方的皮肤，似乎没有出生在同一个年代。” 　　云默仔细观察老妇的双手，手指如新生的小树苗般毫无褶皱，与面部和颈部皲裂、干瘪、松垮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没猜错的话，这把剪刀，用来剪连肉带骨的东西更合适。”廖星缓缓放开她的手，脸部躲在阴影之中，慢慢举起剪刀，“咔嚓、咔嚓”一张一合，“比如说，手指之类的东西。” 　　云默的表情和老妇同样吃惊。这样的行为，似乎和她在犯罪心理学里学到的变态杀手类似。 　　头顶上方的沙发突然剧烈颤动起来。老妇张开双臂仰天嘶吼，抹额落地，原 　　本盘成髻的干枯白发散开，迎风飘动。 　　“火遇到冰，结局是什么？”老妇边咆哮边举起双手颤颤巍巍地挥动着，似乎在施展什么秘术，最终指尖指向头顶那个长条形大沙发。 　　虽然知道禁制未破，沙发大概率伤害不到自己，云默还是及时向后退了几步。 　　腕间的红线绷紧，拉扯到廖星手腕。他回过头来，眼中似乎闪过一抹红光。 　　云默心中一惊，只见红色绒布沙发突然幻化做一团火，熊熊燃烧起来。而白色那一半，则幻作一个巨大冰锥。 　　老妇哈哈笑着，几滴浑浊的眼泪挤出眼眶，“结果当然是……两败俱伤，片甲不留。” 　　火舌转眼间包裹住冰锥，却又被不断融化的冰浇熄了一些，一会儿火势猛烈些，一会儿冰占上风，最终什么都没有剩下。 　　云默觉得眼前的一幕似乎有什么隐喻，正思考间，突然冒出一高一矮两个黑袍人，面部完全隐藏在宽大的帽子中。两人一左一右，抓住老妇的双臂。 　　“你又失败了。”高个子冷冰冰地对老妇说。 　　矮个子掐着指头，“单数是你，双数是我，这是第一亿三千二百六十万四十四次，又轮到我夹断这恶妇的手指头了！” 　　话毕，两人带着老妇消失在虚空中，只剩下金属脚镣碰撞声音仍在回响。 　　“剪刀地狱中，受刑者会被反反复复剪断手指。长出来，剪断；又长出，再次剪断，一遍又一遍承受着剪指之痛。”廖星松了口气，“这是关于痛苦的轮回。” 　　痛苦的轮回……云默心中有些异样之感，但又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于是把话题转移到一直怀疑的曾雨柔身上：“曾雨柔怎么不见了？” 　　“那边出现了出口！”廖星指向后方的一道门，和之前几次副本的出口的门相同，“她大概已经离开了。” 　　“你不觉得她很奇怪吗？我们进入冥王星副本时，她就已经在暗处观察；时间扭曲之前，她牵住我，似乎故意跟我分在一组；地下两层，她一直不停让我们触碰禁制。还有，她是怎么跟你坐在一张沙发上的？”云默心中有太多疑问。 　　“先回连接点吧。”廖星看着她，“有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出去之后，红线是不是就会没有了？”云默不舍地摸着手腕上的红线。 　　“这是副本道具，出去当然没有了。”廖星微笑着，“那我们就在这里多呆上一会儿，给你讲一讲我在男士专属山洞的经历。” 　　廖星进入的，的确是一个异常炎热的山洞，与云默冻到发抖的冰洞正好相反。 　　他同样穿过三个橙红色的房间。第一间是闹/鬼的健身房，由于温度太高，他的衬衫很快就全部被汗湿透，不得不脱掉。第二间是饿鬼成群的烧烤营地，他烤了八只整鸡，最终只从一个没长牙的小鬼手中抢到一个鸡腿。第三间是酒吧。他在那里遇到曾雨柔，并带着她一起走了出来。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来。半晌，云默轻轻叹了口气：“那回连接点吧，去我的工作室。不知道莫知和方竹出去没有。” 　　两人走向出口，正要进门时，云默脚下猜到一个硬东西，被绊了一个趔趄。 　　低头一看，是一竿翠竹。不远处躺着一个掌上游戏机，不断重复着“小姐温如玉”。 　　廖星捡起翠竹，声音似乎变得很缥缈：“没事。回连接点她就会好起来。” 　　翠竹的尖端，明显有折断的痕迹。 　　云默不声不响地捡起游戏机，听着那一句“小姐温如玉”，脸色隐藏在阴影之中。 　　终端与道具，似乎从上一个副本开始就被弱化了。在这里，甚至完全不可用。这越来越不像一个游戏。 　　冥王星，究竟想暗示什么？房间之内有房间，房间之下又有地下室…… 　　云默不自觉微微颤抖。5间房，地下二层，似乎都不是真相的全部。她感觉自己正在真相的刀尖跳舞，一不小心就会被吸进去。 　　隐隐察觉到那是个黑暗，隐秘与毁灭的真相。 　　她一只脚轻轻踏入门内，停住，转身，看向身后的廖星，不知不觉竟泪眼朦胧。 　　廖星就站在身后，似乎又隔得很遥远。 　　门重重地关闭，廖星没有进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副本……画风会有所变化哟 第49章 　　睁开眼时，再熟悉不过的占星工作室映入尽收眼底。 　　星月羊毛挂毯静静挂在墙上，占卜桌上的鼠尾草捆成一束，占星骰子折射着暖黄色灯光。 　　但是，占卜椅上坐着的那个人……是谁？ 　　云默心中充满惊恐与不安，像妈妈突然有了新的孩子，不再认识自己。 　　那女孩扎着一个高马尾，挺直腰背端正地坐在占卜椅之内，正紧皱眉头盯着手中一页纸。 　　云默想走上前质问女孩，为何扮成自己的模样，为何出现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却感觉整个人行动起来轻飘飘的，不是在走，更像在飘。 　　她将双手放在眼前。 　　除了空气，再无他物。 　　她不自觉地惊叫起来。一张口，声音仿佛被无边深海吞没。 　　冷静。云默“深呼吸”着告诉自己。 　　现在，自己应该仍然处在副本之中，以纯意识的形态存在。 　　她试图找到线索。 　　首先是 “走路”。这一点很容易做到，只要想着“去占卜桌的上方”，视角就一路移动到占卜桌上方停住，如同一个吊威亚的人举着摄像头移动跟拍。 　　接下来到门外去看看。既然现在只是一团意识，想必能够穿墙上房。 　　云默一路飘到门边，却撞上了一个看不见的软东西。多试几次，房门处的空间竟然如同泡在水中一般微微波动起来，荡漾了一番之后才恢复平静。 　　我的活动范围，有可能跟下面那个有形体的自己相同。云默猜测着，飘到自己身旁，看向她手中举着的那张纸。 　　星座游戏副本试炼简报 　　测试者云默，顺利通过天秤座试炼报告。现将结果分析如下： 　　…… 　　这份报告，不正是通过天秤座试炼时的那一份吗？ 　　冥思苦想间，手上那份报告突然像泡入水中，水波纹在四周波动起来。 　　报告上黑色的铅字像是被水泡化一般，旋转波动，随后又重新出现在白纸之上。 　　内容却大相径庭！ 　　云默在震惊之余，捕捉着白纸上的内容。 　　弗洛依德……梦的解析……梦的源头来自于外部刺激、内部刺激、躯体刺激和精神刺激四类……压抑的潜意识会在梦中得到满足……记忆并不可靠…… 　　没来得及完整看上一遍，白纸再次波动，内容又恢复为“星座游戏副本试炼简报”。 　　刚才看到的，似乎是大学时选修的精神分析课相关内容。然而这一门派太过于强调深挖被压抑的潜意识，而挖掘潜意识又过于痛苦，最终云默没有学到底。 　　正在回忆之中沉沦，突然见有形自己朝这边看过来。 　　难道她能看见自己？云默竟然莫名有些紧张。 　　几秒后才发现，她的目光直直穿透自己，看向背面的猫头鹰时钟。 　　猫头鹰时钟的表针不合常理地转动着，到10点整停下，转而正常走动。这场景又与进入水星副本之前一模一样。 　　目前看来，这大概是副本回放。但是意识形态的自己，究竟为何存在，能影响副本进程吗？明天以后遇到的廖星、方竹和莫知，是纯意识还是有形体，还认不认识自己？如果不认识，那认识自己的你们又身在何处？ …… 　　意识形态的云默要思考的问题太多，却在地上那个裹着黑袍的有形自己沉入睡眠时不复存在。 　　“哔……哔……哔……”意识云默与有形云默同时醒来。 　　她马上就要去洗手间洗脸，对，就是这样胡乱一抹，还对着镜子傻笑，一副天真无邪、勇往直前的样子……接下来是吃早饭，面对白开水和干馒头也能如此满意…… 　　意识云默悬在房屋顶部，飘来飘去俯视着房间内的一切动向，时不时评判一番，马后炮几句。 　　然而一旦冷静下来，这种感觉却让人毛骨悚然，虽然现在既没有毛也没有骨。一旦什么都不思考的时候，自己就不复存在，风轻轻一吹便散去。 　　有形云默开门出去，意识云默赶紧跟上。她知道，自己即将迎接水星副本，初遇廖星，进入莫克利大厦。 　　一进入副本，有形云默身着深灰色西装套裙、黑色中跟鞋，手拿一个灰色文件夹，看着眼前的莫克利大厦。 　　下一秒，你即将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张面试通知单。你走向大楼，保安会拦住你。如果有嘴巴，飘在众人头顶享受上帝视角的意识云默一定会微笑起来。 　　与刚进入水星副本不差毫厘，有形云默被拦下之后，一时没想到办法，掷起星座骰子来。 　　水波纹的流动和摇曳感再次袭来。刚开始，整个莫克利大厦如同水中之城，波光粼粼，光影浮动。随后，那水波范围逐渐缩小，最终定格在有形云默手中的星座骰子之上。 　　结果并不是之前的水星组合。 　　海王星 双鱼座 12宫 　　海王星，自2006年冥王星被划为矮行星之后，已成为太阳系行星中最远的一颗。 　　双鱼座，黄道十二星座中最后一个星座。 　　12宫，万事万物最后一个阶段。 　　海王星掌管的领域，迷幻茫然，混沌自欺，边界模糊。爱与恨、善与恶、美与丑、现实与想象、自我与他人等等一切相对词、反义词，在此处混作一团，相互转化。 　　云默终于感到有些害怕。四季循环交替，万物生生灭灭，即使玩游戏也有通过的一天。混沌的最后一颗星，最后一个星座，最后一个宫位，不知会带来怎样的结局。 　　大厦门口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可似乎又有些不同。 　　意识云默连忙飘下去，剧情却出现了偏差！ 　　保安并没有拦住廖星和方竹，而是对着他们行了礼，随后目光炯炯地站定，扫视着人群。两人则头也不回地向大厦内部走去。 　　可我，明明是在这里和廖星相遇的啊？ 　　云默急欲从入口飞入大厦，却再次撞到软而有弹性的透明结界之上。 　　又被有形的自己限制活动范围了！云默对自己恨铁不成钢起来，飘回被保安拦下之处，却大惊失色地见到一个陌生人！ 　　眼前的女孩儿，个头不高，异常瘦弱，柔弱的气质有点像冥王副本中曾雨柔。她扎一条低马尾，脸色苍白，双眼低垂，两手垂在前方交握，显得有些局促。右手腕上挎着一个泛黄帆布袋，上面印着土星图案。 　　这人是谁啊？我跑到哪里去了？？云默360°无死角地打量着女孩的装束。女孩身穿一件质感差到做抹布都不吸水的白衬衫，一条售货员同款工作裤，脚踩一双过大的圆头黑皮鞋，露出肉色丝袜的边儿，和她本人的学生气质十分不符。 　　这女孩不是莫克利大厦的玩家。进入这里的人，都身穿质感高级的套装。云默准备暂时不理会这个格格不入的人，到附近去找一找自己。 　　“请问您是云默女士吗？”保安大哥结束耳机中的对讲，问女孩。 　　女孩轻轻点了头，抬起双眼看着保安，一双杏眼虽然漂亮，却充满时刻将要被猎食般的惊恐：“对，我是。” 　　意识云默顿在空中。怎么这一会儿就3个云默了？ 　　“把你的《面试通知单》拿给我检查，才能进入。”保安神色缓和了一些。 　　女孩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从包中摸索半天，才在一个粉红色笔记本中郑重其事地拿出那张被仔细对半折叠的纸，小心翼翼地递给保安。 　　保安展开纸，云默连忙飘到保安头顶查看。 　　科连市商业银行劳务派遣员工面试通知单 　　2222号应聘者： 　　请于8点30分准时到达科连市商业银行总行10层会议室，参加面试。迟到则视为自动放弃。 　　科连市商业银行……？这不就是现实中自己曾经过的银行？但为何是劳务派遣员工？自己进入银行的时候，虽然大学肄业，却因为成绩优异，被破格录取为正式员工了啊！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多，才积累到开占星工作室的原始资本。 　　云默越来越迷糊。不禁感慨，若一个人星盘中被海王星元素填满，恐怕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吧。 　　还有一个办法。她享受着空有意识带来的便利，瞬间飞到大厦顶部观察。 　　结果却更加令人不解。 　　本应有88层的莫克利摩天大厦，现在只有20层高。顶楼灯牌上写着七个大字：科连市商业银行。 　　难道穿越进别人的副本里来了？还是遇到了平行世界？正思考间，云默看见打扮奇怪的同名自己跟在保安身后，向大厦入口走去。由于皮鞋不合脚，还在门口被绊了一下。 　　云默连忙跟随其后，这次居然没有撞上结界，顺利进入大门之内。 　　如果有终端，那一定会提示任务为“跟上这个名叫云默的人”。 　　一进入大厅，云默便贴近地面，试图找到数字电梯。那里，是她向廖星展示才华，他注意到她的起点。 　　然而地上反射着森森冷光的，只有再普通不过的大理石。 　　恍惚间，云默看见一个鞋跟犹犹豫豫地朝自己踩下来。 　　幸而现在是纯意识！不然早被这个不长眼睛的踩到了…… 　　连忙飘到空中，才发现这个不长眼睛的人，正是低马尾云默。 　　保安将低马尾云默送进大厅，伸手指了指电梯的方向后，重新回到门口岗位。 　　那双犹犹豫豫的脚，前挪一步、后挪一步，显然不知道哪里才是电梯区。 　　云默不禁回忆起，自己工作的科连市商业银行大楼，电梯区的确设计成高档酒店风格。电梯到达哪一层楼外部并没有显示，只有向上和向下的两个长条日式灯。 　　如果有形体，她会马上告诉女孩该如何做。然而现在，她在一次又一次尝试推动女孩、在女孩耳边说话失败之后，只有沉下心来慢慢等待她自己开窍。 第50章 　　低马尾女孩在原地怯生生地看了一会，才确定那个装修得如同KTV包房般的区域就是电梯区。 　　这个女孩，像朵第一次进城的小村花……我的任务会不会是帮助她通关，攻略男主什么的？可谁来给我发布任务呢？云默胡思乱想着，看着女孩紧紧抱着帆布包挤在人群中上了电梯。 　　正值上班时间，电梯被套装男女挤得满满当当。香水味、烟草味、防汗滚珠也遮盖不住的汗水味在狭窄的空间内混作一团，让云默好不熟悉。 　　低马尾云默被挤到电梯右边角落，后背紧贴电梯壁，前额几乎抵到前面男人的后背上，距离电梯按键最远。 　　自己按不到，你倒是请别人帮你按一下10层啊！云默见电梯中已被按亮的楼层都是14层以上，干替她着急，不死心地“按”了几次，均徒劳而返。 　　低马尾就这样被带到了14层。站在电梯门处的2个人下了电梯，低马尾却依然被挤在角落中，只是稍微能站直了一些。 　　现在下去，再走楼梯也可以。哎，你怎么还不下？连轻轻一句“借过”“不好意思，我要在这里下去”都这么难说出口吗？ 　　云默直摇头叹气，却似乎能察觉到女孩纠结胆怯、怕麻烦别人的心情。 　　电梯升到18层，除女孩外，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层下去了。 　　云默松了口气，心想这回可以直接下行到10层，要不然你铁定迟到。在莫克利大厦迟到的话，所有数据都会被删除，人就玩完了。 　　女孩却逃跑一般慌慌张张地跑出电梯。 　　云默迅速跟出去，却撞上迎面进电梯的两个人，“倏”地从其中一人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趁电梯门合拢前，云默瞥向电梯内两人。干练女人胸前的工牌写着“人事主管何双儿”，另一位高个子男人的工牌上则清晰印着“人事部人事科经理廖星”。 　　云默再一次深陷迷雾，一丝恐惧油然而生。那高个子男人，和副本中的廖星有所不同，但又似曾相识。 　　这个世界中的廖星，手臂、肩膀处的肌肉撑满衬衫，显然更壮一些。肤色偏小麦色，发型不再是柔顺的偏分，换成了充满攻击感的背头。唯一和自己认识那个廖星的相似之处，仅剩那双总是略带嘲讽意味的双眼。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云默转过头，见低马尾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便飞身追了上去。 　　低马尾正在笨拙地下楼梯。每下一级，便像被烫到脚一般全身向上紧提一次。下完一层后，她突然开了窍，脱下鞋子提在手中，加快速度跑向楼下，丝袜底部沾满灰黑色的尘土印。 　　跟低马尾一同冲进会议室时，云默特意注意到墙上的电子钟：8:29。 　　刚坐定，何双儿与廖星一同走进会议室。 　　何双儿露出职业微笑，环视众人：“大家好，我是人事部主管何双儿，欢迎大家。今天来应聘的人员，都是劳务派遣制员工。再向大家解释一下，劳务派遣制员工，需要和第三方签订合同，不占用本行正式员工编制，待遇上也有所差别。下面请我部人事科经理廖星为大家介绍岗位。” 　　云默在会议室上空急得转圈，这么低的起点，这么弱的女主，这样一个无能为力的自己，到底如何帮助她才好？ 　　廖星接过话筒，优雅地点头致意，低沉且充满磁性的嗓音依然让云默深深着迷：“岗位设置一共有5个，分别是人事部、策划部、技术部助理人员各1人，工作内容为打印复印整理资料，完成所在部门同事交办的任务。保洁人员2名……” 　　介绍完毕，廖星看着15名应聘者问道：“还有其他问题吗？” 　　“我……我可以报名人事部吗？”低马尾弱弱地举起了手，让云默大吃一惊。一个在电梯里不好意思说出要去几楼、看起来很怕在众人面前发言的女孩，不知鼓足多大勇气才第一个举手。 　　廖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助理人员岗位，要等面试团商定后决定。” 　　云默想起自己面试科连市商业银行的时候，的确有个5人面试团。自己的表现可谓惊艳全场。 　　5人面试团再次出现在隔壁的单独面试室，低马尾局促地坐在对面，双手不自然地交握着。廖星坐在一旁的矮桌边，似乎在做面试记录。 　　“云默，”中间的面试官看着手中的简历，又看看低马尾，“24岁了对吧？学历……大学肄业？方便说一下原因吗？” 　　24……岁？我现在也不过20岁啊？廖星和我同龄，那在这个世界中他也是24岁，怪不得有些成熟。云默已经习惯被谜团包围，还是能认出提问的面试官与现实世界中分管人事的副行长为同一人，好像姓方，他还赞扬过自己上手快、业务精。 　　“对……今年24岁。”低马尾伸手将并不存在的碎发拢向耳后，“我没有毕业，是因为中途去学习了……占星术。” 　　“占星术”三个字音量已经降低到最小，但面试团仍然发出低低的、拼命压抑的笑声。 　　“行，”副行长清了清嗓子，却仍然掩饰不住笑意，“那你就去策划部给我行占一占，争取把利润提到最高。小廖，喊下一个人……” 　　水波再次泛滥。云默深觉自己如同一只深海鱼，被游暗流裹挟着移动，眼前的会议室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缥缈。她尽力想挣脱，却无能为力。 　　意识再次清明时，她仰头便看见了金灿灿的“策划部”门牌。 　　进入其中，49个工位排列得整整齐齐，员工们有的皱着眉头埋头工作，有的口水四溅地打着电话，有的两三人聚在一起讨论工作。 　　“小云！资料复印好了没有？”1号工位上一个40多岁的妇女高声喊着。 　　水星副本中，1号工位坐着的人是于晴姐！想起她惨烈的死状，和章深大哥的最终决定，云默依然心有余悸、不胜唏嘘。 　　一阵“哒哒”的小跑声由远及近，低马尾云默怀抱半米厚的资料闯入视线。 　　她依旧穿着那件地摊上都没人买的衬衫，只不过换成了蓝色，脸上惊恐与讨好并存：“于姐，对不起，慢了点。复印机硒鼓用光了，我重新换了一个。” 　　“哎呀，第一页和最后一页被你弄脏了！”于晴尖叫着，“你赶紧去洗洗手，把这两页重新复印一下。顺便帮我泡杯咖啡，老样子啊，拿铁。” 　　低马尾连连点头答应，悄悄将自己沾满碳粉的双手藏到背后，小跑着离开工位，后背沾上的碳粉格外刺目。 　　如果有眉毛，云默早就把它皱成倒八形了。派遣工就是打杂人员、保姆吗？想当初自己在银行工作的时候……哎？自己在什么部门来着？ 　　水波感再次袭来。迷茫间，许多声音从水中滔滔不绝地传过来，听起来有些失真。 　　“小云，打扫一下工位。”“小云，一会拍摄部门宣传片，你没有工装，暂时去其他地方。”“小云呐，趁着年轻多学多干，没什么坏处……” 　　越来越多男男女女各种音色的“小云、小云……”声音不断响起，汇聚成一个漩涡，将云默卷入其中。低马尾的绝望传入自己的意识，意识再次模糊。 　　这次被水流带到的地点是员工餐厅。 　　低马尾正背对自己而坐，身上是一件面试同款粉色衬衫，面前摆着一个餐盘，里面装着鱼丸、花菜、番茄炒蛋，却几乎没有动过。 　　云默在宽阔的员工餐厅粗览了一圈。正值饭点，员工们两两三三地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天，就连和低马尾一同来面试助理的另外两名男性都搭伙坐在一起。 　　低马尾一个人坐在角落，眼神飘忽。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云默终于知道了原因。 　　背头廖星和一名女生面对面而坐，廖星不时将餐盘中的鱼丸、瘦肉夹到女生碗中。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非常好。 　　云默直直飘到女生面前，怼上她的脸。女孩媚眼细眉，长发披肩，笑起来十分喜庆。像是……方竹？ 　　可方竹明明是初始道具啊？云默不明所以地转回低马尾那一桌，却发现她身边多了个人。 　　那人头发已花白，眼中却透着狡黠的光，不时用手拍着低马尾肩膀。 　　云默看向他的胸牌，只见上面写着“策划部主管游里”，与自己副本中的“游迢里”出现偏差。 　　“小云，我看你好几天都坐在这里一个人吃饭，你得融入集体。”游里语重心长，“作为领导，我也得关心关心员工生活嘛！” 　　“你是不是每天都在偷看廖经理？”游里的声音突然变小，身体也靠近低马尾，云默似乎闻到了一股油臭味，“别想了，年轻人。廖经理对面那位，是我们方副行长的女儿方婷。行里一直传言俩人在谈恋爱。何双儿那个人精，都对廖星格外好……” 　　低马尾彻底放下筷子，看来不准备再动面前的餐盘。 　　云默感到异常气愤，要么你就好好吃饭，要么就去找廖星问个明白，在这伤春悲秋，算什么事啊？这个同名同姓的人，真的不好带、带不动！ 　　“有些事啊，我慢慢教你……”游里笑着，手掌停在低马尾肩头的时间长了一些。 第51章 　　“小云呐，会议资料、座牌、茶水，都准备好了吗？”于晴尖利的声音惊醒了云默。 　　一同醒来的还有低马尾。 　　低马尾的姿势很奇怪。坐在地板盘着腿，头部侧枕在双臂上，双臂则放在一张办公座椅上。想必是趴在办公椅上睡着了。 　　喊声过后，便是高跟鞋“咔、咔、咔”由远及近的声音。低马尾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慌乱整理着被压扁的头发。 　　“怎么回事，居然睡着了？”于晴走到面前站定，右手拿着半杯咖啡，审视着低马尾，“今天的会格外重要，才安排你通宵加班。刚才我路过会议室，随便瞟了一眼，就发现茶杯把手、笔并没有朝向同一个角度！这样会给人不严谨的印象……” 　　墙上的电子表显示时间为早上8点，尚未到上班时间。云默感觉剧情似乎不太连贯，不知道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没有。 　　在银行工作时，会务工作由物业公司的专业人员负责，根本不需要任何一名员工，哪怕是派遣员工通宵加班。 　　低马尾居然逆来顺受地全盘承担。而且……她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工位。 　　云默同她一起跑到会议室。 　　长条形会议桌旁摆放着30把椅子，会桌上依次摆着30份材料。 　　会议报告放在最底部，笔记本和签字笔置于其上，旁边是一个骨瓷带盖茶杯。和云默在银行工作的会务安排一模一样。 　　低马尾的肩膀似乎在轻轻颤动。云默连忙看去，却见她面前的两份会议资料上布满咖啡渍。 　　更致命的是，方副行长的座牌被已咖啡淋成一幅街头涂鸦。 　　云默倒吸一口冷气。会议报告可以立刻重新打印，但领导的备用座牌却锁在他的办公室里。在现实世界中，会议在一早进行，方副行长没有先去办公室的习惯，都是直接到会议室里来。 　　一阵谈笑声由远及近。方副行长带着两名客户提前到达会议室。 　　他一眼便扫到自己座牌的惨状，随后马上扶住一位客户的手臂，对着门口做出“请”的手势：“林总、张秘书，忘记带你们参观员工食堂了，牛肉面可是一绝！走，再去尝尝！” 　　客户十分感兴趣，连声说好。方副行长回头，怒视云默，又用力指向会议桌。 　　“林总好，张秘书好！”“两位吃早饭了没有？”游里和于晴的声音传来。 　　云默暂且放下泪流满面的低马尾，回头看到游里拿着方副行长的座牌，于晴捏着两份会议报告走了进来。 　　方副行长的表情终于由怒转笑。 　　低马尾很显然是被设计了。游里又是什么时候掺和进来的？如果换做自己，一定会当场质问并拆穿于晴，再大声斥责游里搭在低马尾肩膀、没准备拿开的那只咸手。 　　空有意识却无形体，云默再次因为无能为力而头痛欲裂。恍惚间，眼前的会议室如同被浸泡在水中，模糊飘摇起来…… 　　“里哥……哎呀，讨厌啦！”于晴的娇笑传来。 　　云默恢复听觉时，发现自己和低马尾似乎处于一个小仓库中，四周一片昏暗，有一股灰尘与发霉的混合味道。 　　低马尾的脚下放着四五个没洗的咖啡杯，人呆呆地站在门边，肩膀蜷缩着。 　　一个工程梯，几十摞A4打印纸，五箱咖啡豆……胡乱堆放的杂物将这个小空间装得满满当当。 　　如果没猜错的话，咖啡豆的箱子后方还压着一本《创意指南》。云默跃到箱子后方，果然发现了那本书。 　　这里，和现实中自己工作的银行一模一样。这是茶水间后方的连接的小仓库，存放着一些杂物。 　　平时员工几乎不到这里来，这是保洁人员、物业服务的地盘。 　　“我跟你说的那件事，怎么样了？”于晴的声音再次传来，看来她和“里哥”或者“李哥”呆在外面的茶水间。 　　“你急什么？”这次能确定是游里的声音，他似乎在喘着粗气，“面试的时候，谁知道方副行长怎么选中的她，我还以为她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我打听了，据说她只是廖星的老乡，没太大交情。” 　　在于晴的喘息中，低马尾瘦弱的背影又轻轻颤动起来。 　　“别忘了，我侄儿叫刘行。等她一被开除，你就跟领导提出补人的要求！面试的时候，跟方副行长提前说一下名字，叫刘行！”于晴强调着，突然有些嗔怒，“哎呀，你轻点儿！” 　　“经过上次那件事，方副行长已经对她有厌恶之感了。我再说上两句，嘿嘿……” 　　“里哥，你真厉害……”于晴捏起嗓子，“不会是因为，你想勾搭她，她不上道，你才帮我的吧？” 　　“她怎么能跟你比，一个什么都不懂得丫头片子而已！”话毕，游里发出一声闷吼。 　　狗男女！云默实在无法听下去，心里只怪同名的自己呆如木鸡。这时候，用手机拍下来、录音都是掌握证据的极好时机！ 　　云默在仓库里烦躁地转着圈，不时撞到透明水结界之上。她的思想显然无法传达给低马尾，低马尾一直保持木头人状态，云默也被只能被困在这个空间之内。 　　“今天加班结果十分丰硕。”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过后，游里拿出领导腔，“夜深了，小于，下班回家吧！” 　　于晴的笑声和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云默既气愤又迷茫。记得水星世界里，刘行和自己都没有工位。刘行用一个无辜女孩的死亡，才获得了工位。 　　而在这个海王星世界里，他挤掉的，却是同名同姓的自己。 　　细细想起来，这个世界，和水星世界，和现实世界，有太多相同元素。 　　只是打开的方式不太一样。 　　廖星此刻，又会在哪里呢？云默眼波逐渐迷离…… 　　哎？我想的是那个苍白清瘦的廖星，不是你这个梳背头有肌肉的人…… 　　意识不再飘摇时，云默定睛看到了加强版廖星。此处应该是一间小型会议室，没开灯，有些昏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微张的薄唇，浑身散发的“生人勿进”气息，让云默既熟悉又陌生。 　　“真的没办法。”廖星坐在会议桌一端，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漫不经心地摇着头。 　　低马尾坐在桌子另一端，眼里是不曾见过的闪烁：“我也不是……非要做助理，做保洁人员也行……” 　　“云默！你醒醒吧。”廖星抬起头，声音依然充满磁性，“我们都已经24岁，不再是小孩子了。你该为自己的前途考虑，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低马尾的身体明显蜷缩起来，头埋得更低，半晌，带着哭腔吐出一句“明白了”。 　　“谁？”廖星机警地望向门外，“刚才门边好像闪过一个人影”。随后马上看看手上镶满碎钻的表，叹了口气：“好了。已经9点多了，早点回家。” 　　“你可以……把那条土星项链还给我吗？”低马尾拼命忍住声音里的颤抖。 　　“那个啊……”廖星摸摸头，似乎在思考，“我早就不戴了，一时想不起放到哪去了……”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外由远而近，似乎不止一个人朝会议室走来。 　　“这么晚了谁还要用会议室？”廖星站起身来，语气有些焦躁，“之前就跟你说过，尽量别找我。行里已经有传言说你是因为我的关系才进来工作的，这让我很为难……” 　　“廖星！”一个女人夺门而入，“你在这里干什么？” 　　云默看向门外，进来的人正是方竹，不，是方婷。后面还跟着于晴和一个穿保洁员服装的人。 　　“哎呀，还真没看错。”于晴语气中充满惊讶，“我老公打扫18层时发现这里有人，说似乎是我们部门的实习生云默。结果还真是。” 　　“廖星，你说话啊？”方婷走到云默面前打量了一番，语气不善，“她怎么哭了？是不是像传言一样，她是你前女友，你们俩旧情复燃？” 　　“婷婷，听我解释！”廖星显然慌了神，手足无措，那是云默不曾见过的样子，“她真的只是我的老乡……” 　　“你跟我说今晚加班，却在18楼最角落的会议室，黑着灯跟她单独见面，该如何解释？”方婷细眉一挑，拨弄着左手中指的钻戒，攻击性极强。 　　“她就是想问我，公司是不是真的已经决定将她开除了。”廖星语气很软，“真的，我发誓。” 　　“肯定是开除啊！那么重要的会议，差点搞砸。”于晴连忙搭腔。 　　方婷点点头，审视着低马尾：“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你已经被开除了。”话毕转身走出会议室。 　　于晴和她的保洁员老公连忙追上去。保洁员走出两步又折回，把手中一块脏兮兮的抹布重重丢在桌上，缩头缩脑地对廖星说：“快点追上，哄哄啊！” 　　云默似乎看见保洁员戴着虚拟绿帽子，又瞥到他工牌上写着“18层保洁员章深”。 　　“奶奶说的没错，遇到你真的会变不幸。”廖星压低声音留下一句话，大步跑向方婷。 　　低马尾站在黑暗中颤抖着、沉默着，云默想安慰她，却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水波纹一点点蔓延开来，整栋大楼也摇动起来，天旋地转，像是在坐游乐场的大摆锤。 　　会议室文件柜中的文件纷纷掉落，一份一份业务报表在空中飞舞；保洁员章深丢下的那块抹布越拉越长，生出两个端口，如同一根跳舞的数据线；各种数字、符号被甩出白纸，坠落到地板上，像是数独。 　　整个大厦沦为一片废墟，涌上来的水波很快将其湮没，莫克利股份有限公司、科连市商业银行两块大招牌浮沉几番，很快相拥着坠入神秘之海。 第52章 　　“廖星！”云默在自己的占星工作室中醒来，一眼便看见廖星那张亲切的病号床。 　　她怀着一种愧疚的心情认为自己已经摆脱了低马尾的世界。 　　但目前的视角似乎还是漂浮状态，喊出口的 “廖星”也并没有真正发出声音。 　　廖星和方竹正席地而坐，安静地吃着鱼形点心。 　　是这个廖星，清瘦的，白皙的，温柔的，安静的。 　　云默情愿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但她知道那纯属幻想。吃鱼形点心的那一天早上，正是自己进入月亮与巨蟹座副本的那一天。 　　果然，一双玉手掀起了粉红色窗帘，高马尾的自己飒爽亮相。 　　接下来的剧情，云默都知道了。方竹和廖星邀请自己加入团队，自己则一本正经地思考着是否要加入…… 　　等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云默的视线停在那张占卜桌上。占卜桌上摆放的东西，她闭着眼睛都拎得清，有些什么、摆放在什么方位。 　　然而现在，那被她用作小小祭坛的四元素蜡烛，居然只剩下了两瓶。 　　象征风元素和土元素的蜡烛并不在原来的方位。 　　云默紧贴地板仔细寻找，连占卜椅下方的角落都没有放过，却依然找不到。 　　为什么是风元素与土元素？云默开始思索。想来想去，只有昨天的水星副本，同时涉及这两种元素。 　　熟悉的水波纹再次袭来。廖星的病床和方竹的粉红色小床首先卷入水中，沉入虚空。接下来，廖星和方竹也消失了…… 　　高马尾的有形自己似乎并无异样，一声不响地打开了门。 　　在她进入门内的一瞬间，云默恍然看见她的高马尾有一瞬变成了低马尾。 　　咕嘟咕嘟……四周是一片浑黄的液体。月亮巨蟹座世界是水世界没错，但怎么进来就被淹在水中？ 　　云默从水中飘了出来，没有掀起一丝水花。 　　这里没有一望无际的海洋，也不是永夜的世界，穿着鲨鱼皮的三个人毫无踪影。 　　这是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河，大太阳顶在头上，是个明媚的夏日。 　　河里狗刨的正欢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并没有穿泳衣，直接穿着粉白色的小背心、小短裤蹬着肉嘟嘟的小脚丫，时不时咯咯笑着向岸上的小男孩撩水。 　　小男孩也七八岁的样子，带着一顶大草帽，皮肤白皙，身体瘦弱。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抱着一条白色连衣裙，只敢把脚轻轻探入小河中。 　　“别泼别泼，衣服湿了妈妈就会发现我到河边玩了！”男孩躲着女孩溅起的水。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女孩鼓起好看的圆眼睛，露出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我会游泳，如果你沉下去我会救你的！” 　　云默有些出神。这小女孩……不仅长得像自己，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内里，也相同。而旁边那个长腿男孩，眉眼间透出的清淡，十分像廖星。况且，廖星说过，我小时候喜欢穿白色连衣裙…… 　　“快下来呀！”女孩游到岸边站起来，去抓男孩的手。 　　“真的不行！”男孩摇摇头，“上次和你在这里玩，只把小腿泡进河里，都被妈妈发现了，我挨了好一顿打。” 　　“只把小腿泡进来，是怎么被发现的？”女孩停止拉扯他下水，好奇地问道，“我明明把连衣裙借给你擦腿了呀。” 　　“妈妈用指甲在我的腿上一划，出现了白道道。”男孩认真地说，“在水里泡久了，那白道道就会留很久。” 　　“啊——！”女孩突然惊叫起来，语速极快，“你妈好像往这边来了！快，快走！” 　　话毕女孩从小河里扑通扑通跑上岸，抓过男孩手里的裙子胡乱套上，马尾辫上的水滴滴答答，白色连衣裙湿了一大片。 　　“还真是我妈。”男孩皱起眉头。 　　云默看向远处，成片果树林中间果然有个大红色身影若隐若现。 　　两个小朋友朝反方向跑起来，在一户农家小院前停下。 　　女孩拍着胸口，大声喘着气：“星星哥哥，你就告诉我，下河游泳好不好玩？” 　　名叫星星哥哥的男孩想了几秒，郑重地点点头。 　　“那不就行啦，挨打也值了！”女孩笑着，突然变了表情，大惊小怪起来，“星星哥哥，你脖子上挂着那个东西好像没了！” 　　男孩马上摸向脖子，本就苍白的脸变成惨白，“糟了……肯定是刚才跑的时候掉了。” 　　云默望向他的颈间，挂着一条红绳，本应该挂吊坠处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小圆环，空空荡荡。 　　“没关系，再买一个就好了！”云默想到这句话的同时，小女孩居然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那个买不到，是我奶奶求来的护身符……”男孩沿来路跑了几步，又回头说，“我去找找！” 　　红绳随着他的跑动摇摇晃晃，从颈间的一条短线慢慢扩张膨大成为一条手腕粗细、无限长的蠕动红绳，在水波纹中翻滚起来…… 　　“默默……”一个苍老的声音将云默拉回来，然而很快，她便发现那人喊得并不是自己。 　　眼前是个农家小院，一个矮而瘦的白发老人系着粗布围裙，正在弯着腰给小女孩洗澡。 　　小女孩站在一个大洗衣盆中，老人一瓢一瓢地将热水浇在她身上，嘴里念叨着，“默啊，不能单独跑去河边玩，太危险了。你想去的话，告诉外婆，外婆带你去……” 　　“知道啦！”女孩跳出澡盆，披上一块大毛巾便开始坐在板凳上大口吃西瓜，老人则耐心地给她擦着头发上的水。 　　望着老人一桶一桶倒洗澡水的背影，云默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情感。虽然自己记不得高中以前的事，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外婆，但心中涌起阵阵暖流，让她不再那么抗拒，甚至有点想要主动去探索过去的事情。 　　老人把地上的水扫进排水沟，用怜惜的眼光看着小女孩：“默啊，想没想妈妈？” 　　“不想！”小女孩重重地吐出西瓜籽，“妈妈要带弟弟。外婆家更好玩，有小河，有蚂蚱，还有星星哥哥。” 　　温暖的水波一阵一阵包裹着云默，如同外婆一瓢一瓢浇在自己身上的洗澡水。云默感到未曾有过的放松，缓缓闭上眼睛。 　　小女孩正在田埂上跑，马尾辫一跳一跳，白裙子迎风飘动。 　　云默连忙追上，心想小时候的自己这么欢脱吗？现在果然成熟了一些。 　　周围是碧绿的麦田，不远处有一排自建房，其中一间白砖红瓦的三层小楼在一片青黑瓦房中格外显眼。 　　最终小女孩停在了这栋小屋前面，深呼吸一次，迈进院子里。 　　“哟，老王太太的外孙女儿来啦！”一个高挑瘦弱的女人身穿一身大红色连衣裙，正在院子里晾衣服。 　　“阿姨好，我找星星哥哥。”小女孩笑着。 　　“在屋里看动画片呢！我带你去。”女人放下没晾完的衣服，带着小女孩向门口走去。 　　一进大厅，首先看到的是张和小女孩差不多高的供台。台上供着香炉、三杯酒，还有一个水杯。 　　香炉飘来的味道和整个供台的布置都让云默感到极度不适，供奉之仙想必是某种民间仙。 　　云默跟小女孩在红连衣裙女人的带领下一同进入朝南的大屋，星星和一个又高又胖的挽髻老太太坐在春秋椅上，看着电视中播放的动画片。 　　“云默，你怎么来了？”小男孩见到女孩，有些惊讶，又带了些欣喜，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我们到田里去捉虫子吧？”小女孩对着他挤挤眼，故意晃了晃一直紧紧攥着的右拳头。 　　“好！”男孩一口答应下来，身体却没动，眼睛看向红连衣裙和挽髻老太太。 　　“廖星！”红连衣裙女子提高了嗓门，“这么热的天，别总往外跑。身体不好，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男孩低声说句“好的，妈妈”，随后转向女孩，“那我们一起看会儿动画片吧。”红连衣裙女子听闻才走出房间。 　　电视里的音乐吸引了云默，她转头一看，《美少女战士》中的月野兔正在变身。 　　“星星哥哥也爱看这个？”女孩咯咯笑着，“我以为只有女孩儿才爱看。” 　　男孩挠挠头，“动画片里每个战士都代表一颗星球，而我名字里也有个星……”随后大概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没什么说服力，就转向旁边的挽髻老人，“奶奶，对吧？” 　　老人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打量着小女孩，眼光锐利而冷漠，像审视一件商品，让云默心头泛起寒意。 　　“默默啊，”老人没有回答男孩的问题，而是问小女孩，“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告诉奶奶，奶奶会算命，帮你看看长大以后是不是万元户！” 　　天哪！云默心中抑制不住地激动，进入光怪陆离的副本世界，智斗武斗，死里逃生，在一个同名悲惨女孩的世界中当一个无能为力旁观者，是不是就为了等这一刻？生日的那一天，星星的所在，我终于要拥有自己的天空了！ 　　小女孩点点头，张开樱桃般的小嘴，爽快地说出了话。 　　然而在那一瞬间，电视声、蝉鸣声、女孩的说话声同时被按下消音键，云默只听到突然响起的潺潺水流声。 　　女孩说完后，老人点点头，起身离开屋子。 　　电视里的巨蟹座月野兔又开始因为迟到而哭泣。 第53章 　　蝉鸣声由小而大，重新在耳边响起。 　　滚滚麦田中，小廖星依然带着那顶过大的草帽，和小云默肩并肩坐在田坎上。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要叫你出来。”小云默俏皮地眨着眼睛，摊开一直紧紧握着的右拳头。 　　一块形状独特的小石头静静躺在她的小手中。石头是球形，中部却有一圈小凸起，十分像土星环。 　　“这个送你！上次我硬要拉你去河边，害你弄丢护身符，这个作为补偿吧！”小云默眨着灵动的双眼，“我特意从河边挑选的，拿给木工爷爷打磨，装了个环扣！” 　　“我查了《新华字典》，你名字叫星星，却姓廖，是少的意思。所以我给你加了颗星星！” 　　话毕便拉出小廖星颈间的红绳，看样子是准备给他戴上。 　　“咦？你找到了？”云默调整视角，直到和小云默视角相同，两人一同看到小廖星颈间挂着一个黄色的小袋子，上面写着“护身符”三个字。 　　“没找到。”小廖星扶扶大草帽，确保小云默在草帽的庇护范围之内，“我就告诉你一个人，你一定要保密哦！其实这个护身符是假的。我奶奶有好多这种黄袋子，我随便拿了一个，在里面装了张卡片。” 　　“为什么不告诉家里呢？”小云默一脸不解，把土星石头放在小廖星手中。 　　“奶奶和妈妈一定会打我的……” 　　小廖星话音未落，一片更大的阴影遮蔽了草帽下的小小世界。 　　云默“咻”一下飞出草帽，撞上廖星妈妈的脸。 　　廖星妈妈身穿红色连衣裙，脸色却比连衣裙更红。旁边站着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的廖星奶奶。 　　“廖——星！”廖星妈妈一把提起瘦弱的儿子，“不告诉大人就到处乱跑，看我不揭了你的皮！看我以后还让你出来玩！” 　　巴掌噼里啪啦地落在小廖星的屁股上，廖妈边打边说：“小小年纪，还学会撒谎了！看我不打死你！” 　　小廖星眼神淡定，咬着牙一声不吭，手中紧紧握着那颗土星石头。 　　小云默则被吓得不知所措，畏缩着站在一旁，无能为力之感与此刻的云默相同。 　　“好了好了！”廖星奶奶终于开口，“本来身体就不好，别打重了。咱们得找个机会去老王太太家，跟她把话讲清楚。” 　　小廖星颈间的红绳在水波的推动下逐渐变化，似乎生出很多根来，牢牢地、紧紧地将小廖星束缚住，又伸向了自己…… 　　“咣当”一声，云默的意识回到农家小院中。小云默洗澡的那只大铁皮盆原本依靠在墙角，不知被谁一脚重重踢开，滚了几圈后摊平在地上。 　　红色连衣裙燃烧着。廖妈妈和廖奶奶已经身在小院之中，来势汹汹地对着瘦小的外婆和更瘦小的小云默。 　　外婆将小云默护在怀里，率先开了口：“老廖，是不是默默这孩子又闯祸了？我先跟你赔个不是！” 　　“上次是不是已经明确告诉过你们，不要总喊我们家廖星出去玩？一是他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二是云默这丫头经常带他去河边，那里多危险您老应该清楚！三来，我们家星星原来一直很听话，自从和云默玩以后，他学会撒谎了！今天上午，他居然从窗户里跳出去，和你外孙女儿偷偷到河边去了！”廖妈妈越说越激动，口水溅到小云默的连衣裙上。 　　外婆一手将小云默拉在怀中，一手摩挲着小云默的头顶，连声道歉。 　　小云默则瞪大双眼看着两位来人，一声不吭。云默不知她此刻心中所感所想是否和自己相同。 　　“身体不好”，也许是处处被限制束缚、做任何事都被监视而渐渐丧失生命活力、慢慢枯萎的写照。 　　我们并没有活在草帽星球，而是活在太阳系之中，怎样都该多晒太阳。 　　“老王，我实话告诉你吧。”廖奶奶眼中闪着锐利的光，手中拐杖重重敲着地面，“我看过云默的八字。她是个木命，我们星星是土命，木是要克土的！两个孩子还是少在一起的好。” 　　“好。”外婆干瘪地回答，“但是村子里的小朋友们都在一起玩，都要看是什么命吗？” 　　“你别不信命。”廖奶奶冷笑几声，“你女儿是个火命，嫁了个水命，结果如何，你最清楚。” 　　“不用上升到我女儿。”外婆的态度突然有些激动。 　　“就是跟你女儿有关，还不能说了？”廖妈妈突然逼近几步，显得外婆更加瘦小，“我家星星有人管，你家云默有人生没人养，跟她妈一个样子，从小就不学好，这么野……” 　　“不许说我妈妈！”小云默怒吼着，一头撞向廖妈妈，廖妈妈退后几步反手一推，小云默“咚”一声跌坐在洗澡盆里。 　　水波汹涌袭来，很快填满整个洗澡盆，将气到颤抖的外婆、一手掐腰一手挥舞的廖妈妈和冷笑冷眼的廖奶奶一同摇曳在水中，三人身影渐渐模糊。 　　坐在洗澡盆中小云默却依然清晰。她呆呆看着铁皮澡盆的底部，一动不动。 　　云默想起月亮巨蟹座副本中的镜子，廖星看过之后就性情大变的那面镜子。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看向盆底，里面映出的却不是小云默，而是一张熟悉的少女面庞。苍白，瘦弱，眼神空洞，很像副本中的林汐月。 　　铁皮盆底突然不再反光，渐渐染上一片漆黑，像一个会吃人的漩涡黑洞，和林汐月主动跳入的那个类似。 　　未及收回目光，云默感觉自己被无底黑洞一点一点吸了进去。 　　“默啊，”云默再次被温暖的声音唤醒，见外婆正在给小云默扎高马尾，“马上回城里上学了，一定要听妈妈的话，还有叔叔的话。” 　　“好。”小云默的大眼睛里雾蒙蒙的，“我……舍不得外婆。我都没有离开过外婆。” 　　外婆在小云默的马尾辫上系了一个小小的红色蝴蝶结，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只轻叹了一声：“放假的时候，你就回来玩。” 　　“我还没见过弟弟呢！他一定很可爱。”小云默晃着梳好的高马尾，回头对外婆笑了起来。 　　妈妈，叔叔，弟弟……云默从两人的对话中猜测着。“爸爸”这个词语似乎从未在这个世界中出现过，如同未在自己已知记忆中出现过一样。 　　“妈妈刚生了弟弟，每天还要照顾他，很忙很累。心情不好，脾气也不好。你一定别再那么调皮了……”外婆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妈妈每次打电话来，都很着急，说几句就挂掉了。”小云默懂事地点点头，声音也弱了下去。 　　外婆开始擦眼角，小云默则扭过头去看窗外，不知是装作没看见还是不忍心看。半晌，她转过头露出洁白的小牙：“外婆，我可以去见一次星星哥哥吗？明天妈妈就来接我走了……” 　　“不行。”外婆表情严肃起来，“咱们自己也有点骨气！” 　　“那我就去捉知了！”小云默说着，飞快地跑出院子，白裙摆飘起来，像一只扎着红色蝴蝶结的小鸽子。 　　云默跟住她，来到一片小小的翠竹林中。 　　明明果树林中的知了应该更多才是。云默猜测着她来这里的原因，却见她走向一个正在维护竹林的农民。 　　“周伯伯好！”小云默大声喊着。 　　“小云默呀。”农人停下手里的农活，微笑着看着她。 　　“周伯伯，上次你告诉我怎么种竹子，现在我想要一株自己种，可以吗？”话毕从口袋里翻出几个硬币，摊开手心，“不然我买也可以！” 　　农人哈哈笑着，在附近的竹子中选了一株最翠绿的，割下顶上的4节，递给小云默。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看着小云默举着竹子穿过已遍野金黄的麦田，云默不禁吟诵起这句诗。 　　谁知她一转眼就绕到了红瓦白砖小楼房前。 　　她紧贴着墙根蹑手蹑脚地走到朝北的窗户下，踮起脚尖敲了三下，又迅速贴紧墙壁站好。 　　重复了几次动作，窗子终于开了一个小缝，里面丢出一个小纸团，随后又轻轻关上。 　　小云默赶紧捡起来，跑出一段之后才打开看，只见上面用拼音歪歪扭扭写着：10分钟后，秘密基地。 　　所谓的“秘密基地”居然在村里新办的小型养猪场。天气尚热，粪便味道、食物味道混合在一起，劝退绝大多数村民。 　　小廖星不一会儿就出现在养猪场大门口，眼里闪烁着灼灼星光。 　　小云默举起那根竹子，挥舞着：“星星哥哥，这个送给你。我问了种竹子的伯伯，你回去把它种在院子里就行。” 　　“为什么送我这个？”小廖星接过竹子，左看右看。 　　“我明天就要回妈妈家，去城里上学了。想了半天，送你跳跳糖，吃完就没了。送你奶奶种的月季花，又不会一直开。只有竹子，四季都是绿绿的。”小云默认真地说。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小廖星眼中蒙上一层不快。 　　“寒假暑假的时候回来，你最好提前学会游泳哦！”小云默看见他绷着小脸，转过身转移话题，“你看我这个蝴蝶结，好看吗？” 　　“什么蝴蝶结？没有呀？”小廖星的注意力被成功吸引。 　　“啊……那可能是跑的时候弄掉了。”小云默似乎不太在意，“没关系，让奶奶再给我做一个。” 　　“啊，我知道了！”小廖星灵光一闪，拉起小云默的手向前跑，一直跑回红瓦白砖小楼房附近。 　　“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先把竹子放回家！”话毕他飞快地跑回去，看不出有一丝身体不好的样子。 　　不一会，小廖星再次跑出来，手中抓着一条红丝带。红丝带飘着，晃得云默眼睛有些痛，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我有点生气，你没有提前告诉我要走的事。我也没有时间准备礼物。”小廖星说着，将红丝带认真地系在她的高马尾上，笨拙地打了一个蝴蝶结，“这个蝴蝶结，是我从礼物盒子上拆下来的，你别介意。” 　　“谢谢，我很喜欢！其实……外婆说，两个小朋友非常喜欢在一起玩，女孩子是青梅，男孩子是竹马。所以我想送你竹子。”小云默的声音再次泡入水中，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混沌，其中似乎又夹杂着自己的声音，透过水波喃喃念着“竹马哥哥”。 第54章 　　意识再次清明，云默便发现工作室的不同之处：多了一样东西，也少了一样东西。 　　墙角里多了个花盆，栽种着一竿翠竹，占卜台上则少了一瓶水元素蜡烛。 　　经历上次连接点的变化，这次改变并未在云默的意料之外。从月亮巨蟹座副本回来、去火象副本之前，只有方竹和云默两人在工作时连接点中修整。 　　高马尾的自己正坐在占卜椅上，操作着终端。 　　如果没猜错，当时的自己正在用情感系统查看廖星的情感与思想。 　　云默调整视角，向终端屏幕看去。 　　是进入星座世界以来未曾见过的界面。再细看，居然是……微博？ 　　有形的自己快速划动着屏幕，显然是在“考古”微博主人。 　　看清楚微博主名字之后，云默深吸一口气。博主名字是“寥寥之星”。 　　不久，高马尾终于停下手指，界面定格在一条微博上。 　　微博中写到：终于考上BY大学了。一定有一片崭新的天空。 　　配图是则BY大学的LOGO：正圆形，大红色。 　　现实世界中，BY大学和云默所读SH大学都位于科连市大学城，两所学校都是顶尖学府。现实中，云默读高中时，在姨妈家实在过得委屈，便早早定下目标，一定要争口气，考到科连市去，把所有的一切远远抛在身后。 　　但是廖星居然也在这里读大学？不是进入副本之后，才相遇的吗？云默深感“迷雾之海”的威力。 　　BY大学的LOGO在眼前旋转起来，如同一个红色漩涡，转速越来越快，转得云默头晕眼花。 　　好在这转动并未持续多久，LOGO渐渐静止下来。然而，云默惊觉它已经不再位于屏幕的图片之中，而是挂在一所大学校门口的牌匾上。 　　一个女孩站在校门前，静静看着牌匾。 　　这就是我要观察的对象吧。云默已接受无法在这个副本中施加影响的结局，主动飘到女孩面前观察起来。 　　女孩头发乌黑，梳着半披肩半扎起的公主发，身穿白色棉布连衣裙，脚踩帆布鞋，侧背一个帆布包，包上印着星星图案。 　　又来……云默有些无奈，心想这是在给我演连续剧么，还是倒叙。再细细看去，这女孩子腰背笔直，和科连市商业银行畏畏缩缩的同名女孩气质不太相同。 　　女孩深呼吸一次，步伐坚定地走进学校中。 　　这个世界中，她读的是BY大学吗？云默升起一丝莫名欣喜，一来她和自己的经历并不相同，代入感不强，可暂且当作电影欣赏；二来大学时期，她便和廖星相遇。 　　“同学，请问计算机学院怎么走？”公主头女孩拦住一个同学问路，马上把云默的欣喜压了下去。 　　得知方向后，女孩礼貌道谢，一路小跑起来。 　　风吹动着白裙摆，熟悉的感觉让云默有些上头。 　　女孩站在计算机学院教学楼面前停住脚步，又走向旁边的紫藤花架，在长条凳上坐下，悠然地拿出手机。 　　云默凑过去，见手机上是一张 BY大学计算机学院软件工程专业电子课程表。 　　课程表上显示，这个专业下课时间是10点。而手机上显示的当前时间才9:20。 　　女孩将手机放回帆布包，悠闲地看向教学楼门口，看上去心情不错。 　　门口走出两男两女，走在最左边的人个头极高，一眼就能看到。 　　女孩突然站起身，将帆布包抱在胸前，犹犹豫豫地朝那几个人走去。 　　个头最高的男孩子，头发理成圆寸，皮肤黝黑，身穿白色紧身T恤和一条黑皮裤，但那充满嘲讽意味的眉眼和冷清的气质，分明就是廖星。 　　云默心中一动，暗想居然集齐了廖星的好几套皮肤。最喜欢的那一套，却还是副本初见时。 　　“廖……廖星。”公主发女孩有些胆怯地拦住几人的去路。 　　中间的男生眉头一皱，从上到下打量着公主发，又瞥瞥旁边的廖星：“这谁啊？” 　　“啊……我一个老乡。”廖星怔了一下，显得有些不自在，对着中间的男生说，“秋哥你们先过去，我一会儿就来。” 　　中间那个男生吹了一声口哨，其余1男2女跟着他向旁边走去，留下一路放肆的笑声。 　　云默心中极为不适，被称为“秋哥”的男人，身穿黑色皮马甲、紧身黑皮裤，腰间挂着一条装饰铁链，怎么看都不像个大学生。 　　更要命的是，他留着夸张的飞机头。这不大常见的发型，不得不让云默想起火象副本中故意踢倒廖星摩托车的坏蛋。 　　“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公主发走近廖星。 　　“你怎么来了？”廖星把她拉到紫藤花架下，眼中有些不耐烦。 　　“三年没见，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高兴。”公主发有些失望。 　　“也不能说不高兴。”廖星叹了口气，“只是一看到你，我就想起那些被家里处处限制的日子。少见面吧。” 　　旁边响起一阵轰隆隆的发动机声，接着是一声悠长的口哨。 　　飞机头骑着摩托车，后座一个短发女生紧紧抱住他的腰，两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廖星与公主发。 　　另一辆造型拉风的摩托车由另外一个女生控制，她学生打扮，身材过于娇小，整个人几乎趴在赛摩上。 　　她的脸……云默心中一沉，逐渐与曾雨柔的脸庞重叠在一起。 　　“快点，别让小雨等急了！”飞机头大声喊。 　　“没关系，你说你的。我等着就是。”娇小女生发出细弱的声音。 　　“再见。”廖星冷冷地说道，拔腿走向小雨。 　　“你们……不用上课吗？”公主发开口，问出了一句傻话。 　　其他三人都笑起来。 　　小雨跳下摩托车，将赛摩控制权交给廖星，对着公主发说：“星哥很优秀，这学期的课，他早就自学完了！” 　　“这小子头脑是真好！”飞机头补充，“得了特等奖学金，还被他们学校选去参加那个什么辩论赛来着？整个学校只选三个人的比赛。” 　　“大学城高校联盟友谊辩论赛。”短发女冷冷补充，“你这没上过学的，自然不懂高材生的比赛。” 　　“走吧。”廖星戴上安全帽，“别那么多废话。” 　　两辆摩托车的发动机同时轰鸣起来，绝尘而去。 　　黑色尾气缭绕住云默，仿佛浓墨在水中晕开。廖星冷漠的眼神，小雨抱住他腰部的双手，都淹没在一片黑色水波之中。 　　眼前逐渐清晰的门牌上写着“SH大学心理系辅导员办公室”。 　　公主发犹豫着敲敲门，听到里面一声“请进”之后走了进去。 　　“学长，请问马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公主发环视一圈，发现偌大的导员办公室中只有一个男生。 　　“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行了。”男生从电脑屏幕中抽出眼睛，看着云默，“你是大一的吧？我是大三心理系李笑，马老师的助手。她除了学校辅导员的工作，平时还要主持或参加各类心理学研讨会和工作坊，很忙。” 　　“那个……李学长，我想问问你关于大学城高校联盟友谊辩论赛的事。” 　　李笑彻底停下手中的工作，打量着公主发：“哦？这个比赛还没有正式发选拔通知，你是怎么知道的？” 　　见公主发欲言又止，李笑似乎明白了几分：“你也是听说，在这个比赛中获奖，对于奖学金综合评定有加分才来问的吧？” 　　云默印象中，自己读大一的时候似乎是这样一个比赛。但当时的自己一心只想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几乎不参加任何活动。 　　公主发点点头：“期中考试，我是全专业综合成绩第一名。但听说期末考试奖学金的评定，需要各种活动、比赛的加分项。我是靠助学贷款上大学的人，这笔奖学金对我而言特别重要。” 　　这一点倒是和我类似。云默心想，当初读大学，自己同样依靠助学贷款与奖学金的双重支撑。 　　“你不是第一个来询问的，那我先跟你透露一些消息吧。”李笑语气缓和起来，提供比赛相关信息。 　　新生辩论比赛是大学城高校联盟每年一度的传统项目，大学城中10余所高校都会参赛，然而最终是BY和SH两所大学的较量。 　　每年，大学城内各高校都会选派三名大一新生加一名大二学生的阵容参加比赛。大一参赛学生彰显着本届新生外形、学识、口才等方面的最高素质，因此各家高效均十分重视，选拔方式也格外苛刻。 　　“我们SH大学的选拔方式有比试、面试、试辩三轮，具体通知过两天就会出，到时候欢迎你报名。”李笑讲完，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电脑屏幕之上。 　　公主发道了谢，小跑着离开行政楼。她没有回宿舍，而是跑向另一栋建筑物——图书馆。 　　云默跟着她慢慢走过一排一排书架，看着她将手指轻轻抚过一本本演讲类图书的书脊，生怕错过任何一本有用的书。 　　云默猜测着，公主发怕是要拼尽全力进入演讲队TOP3，然后再一起走上燃烧之路？然而这奇怪的海王星副本中，除了自己的存在和感觉，似乎还没有什么超现实的事情发生。 　　挑挑选选良久，公主发终于抱着七八本书排队借阅。云默猜测着她参赛的目的。 　　按照自己的经历，助学贷款交学费是足够的，生活费兼职打工可以赚。大概率是为了廖星。 　　暮色降临，公主发怀抱书籍快步走在校园小径上。夜色笼上她瘦弱的背影，也再一次蒙住云默的意识。 第55章 　　睁开眼，白色日光灯冷照着整个房间。 　　从房间布局摆设来看，这里是公主发上次来过的辅导员办公室。 　　房间中有4个人，除公主发和李笑之外，还有一个气质干练爽利的中年女子，和另一个女学生模样的人。 　　云默细看女学生面容，内心警铃大作：她长着一对吊梢眼。 　　“真是不错！”中年女子声音十分动听，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今年我们心理院居然击败汉语院，有两名新生入选高校辩论赛校队！以前都是汉语学院的老师带队参赛，这次校领导交给心理院，院里又指定我负责了！” 　　“马老师，主要是您本身就优秀，带出来的学生自然优秀。”李笑脱口而出。 　　“周逐凤和云默两位同学对吧，我记住了。马上期末，院里评定奖学金，我一定极力推荐你们二人。”马老师依次看向两人，“我平时太忙，带队的杂事，统一服装、设计团队LOGO等事宜，就交给李笑负责！” 　　“没问题，马老师您放心！”李笑连忙点头。 　　“我马上有个研讨会，先走一步，你们一定加油战胜BY大学！校领导对这件事非常重视！”马老师边说边提起包走向门口，走出两步又突然折返回来，“服装的事，最好先去BY大学探听一下，别在外表上就输掉了！” 　　这位马老师，还真是和马族长有相似之处，风风火火，永远在忙，飞翔在精神领域的天空，八成也是个射手座。云默心想着，又回忆现实中那场辩论赛的结果，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剩下三人开始讨论比赛服装的事。 　　“我认识BY大学的一名参赛选手，可以直接去问问他。”公主发主动发言，不知是于公还是于私。 　　“那你马上打电话问一下。”李笑回答。 　　“我……没有联系方式，只有直接去学校找他问。”公主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我跟你一起去。”周逐凤盯着公主发，吊梢眼扫起一片水波纹。 　　周逐凤与公主发并排走出校门，两所高校距离不远，看样子两人打算步行去。 　　“你这条裙子，挺贵的吧？”周逐凤伸手摸了下公主发的白色裙摆。 　　天气已经转凉，公主发依然固执地穿着这条白色连衣裙，只是在外面加了件咖啡色厚外套。 　　“还可以。” 　　“你是贷款来读书的吧？还申请了系里的贫困生助学金？”周逐凤直截了当。 　　“贫困生助学金，不是保密发放的吗？你怎么会知道？”公主头反问。 　　“你以为太阳底下，能有什么秘密？”周逐凤冷笑几声，“李笑学长那里，什么数据都有。放心，我也一样是贫寒家庭里出来的孩子。” 　　话毕，再次瞥向低马尾的白裙子：“只不过，我无论如何都买不起这个品牌的衣服。” 　　公主发不愿再回答，两人一路无言，走到到BY大学门口。 　　一阵发动机轰鸣声由远及近，被廖星称为“秋哥”的飞机头骑着赛摩，横在两人面前。 　　“哟，又来找廖星？”飞机头痞里痞气地歪着脑袋，斜眼皮瞥着公主发。 　　公主发试图绕开他，可秋哥却如同猫戏弄老鼠一般一直拦住她的去路。 　　“廖星现在不想找妞儿。”秋哥直勾勾地看着她，“他的妞儿，是这个。”话毕重重拍了拍拉风赛摩的座位，顺便打了个响指。 　　“秋哥！”圆寸头廖星大步从校门口跑出来，用下巴指向公主发，“你等我一下。” 　　他再次把她拉到角落里，皱着眉头：“你又来干什么？” 　　问出问题却并不打算给她回答的机会，他继续掌握话语权，看上去十分真真诚：“云默，你该清楚，我奶我妈一直以来对我是什么样子。好容易考上大学，离家远一些，我想脱一次缰，自己做回主。但是见到你，我就会想起老家的人和事，想起关于木克土的事，对不起，我暂时不想和你联系。” 　　“你误会了，帅哥。”一旁静听的周逐凤突然走上前来，“我们是想问问你，BY大学辩论队参赛服装的类型。我们两人代表SH大学参赛，想做个参考。” 　　廖星已经跨坐在秋哥的赛摩上，一双长腿支撑住地面，侧头面无表情地问：“你要参加吗？那我退出。还有，白色连衣裙，不要再穿了。” 　　“他好像跟你也没那么熟。”周逐凤望着赛摩冒出的滚滚黑烟，看向云默，“你看见摩托车上贴的标志了么？那是科连市地下飙车俱乐部。” 　　周逐凤的眼睛被水波拉得更长，一直扫到空中。云默趁意识彻底消失前，争分夺秒地分析着廖星如此冷的理由。看见自己便想起捆手捆脚的日子，这理由似乎并不足够充分…… 　　“三、二、一……好，你现在可以慢慢睁开眼睛，浑身的疲劳都烟消云散……” 　　云默睁开眼。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不大。靠墙角处摆放着一张小型办公桌，桌面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本心理学外文书籍和门萨系列图书。 　　中央区域有两张斜对着摆放的橙色单人沙发，看上去十分柔软舒适。沙发旁边有一张小型床，公主发此时正仰面躺在床上，刚刚睁开眼。 　　那是弗洛伊德榻！云默突然发现，公主发所躺的并不是一般的床，而是心理诊所特有的弗洛伊德榻。一般用来做放松冥想，催眠治疗或精神分析。 　　塌边一个男人虽然坐在圆凳上，却依然看得出个子很高。 　　云默将视角对准男人后，心中有些惊恐。 　　又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头发微卷，日式风格。五官英俊柔和，只是额头、眼角的褶皱显示出他至少在40岁以上。 　　像莫知20年以后的模样。 　　云默又看向他挂在颈上的吊牌，上面写着 “SH大学校医院心理咨询师莫知”。 　　“现在感觉如何？”云默还未厘清关系，听见老了20岁的莫知对公主发轻声询问。 　　“好多了，终于平静一些。”公主发眼睛红肿得厉害，黑眼圈也十分重。她慢慢坐起来，整理着有些乱的头发。 　　“好。那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莫知起身，将公主发引向其中一张沙发，自己则拿着谈话记录本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公主发深呼吸一次，从帆布包中拿出一张打印纸递给莫知。 　　白纸上是一张电脑屏幕截图。云默马上认出来，那是SH大学校内论坛的界面。 　　标题：实名举报本校国家级奖学金第一候选人云默 　　云默心中打起小鼓，代入感强烈，仿佛是自己被举报一般，赶紧向下一行一行看去。 　　帖子内容主要列举了公主发云默不符合国家级奖学金第一候选人的具体情况。 　　第一说她依靠助学贷款上学，却穿着1000元以上的连衣裙。文字后面放了几张图片，一张是公主发穿着连衣裙的背影，一张是连衣裙标牌，一张是连衣裙在官网的指导价。 　　第二说她与本市地下飙车组织有染。配图分别是她被秋哥拦在BY大学门口，她和坐在摩托车后方的廖星交流，以及摩托车身上贴着的“夜车俱乐部”标志。 　　随后，将奖学金条件与上述行为对照，得出不符合条件的结论，落款周逐凤。 　　云默感叹，这个周逐凤，与自己在火象副本中遇到的，大概率拥有同一个灵魂。 　　“好，我了解情况了。”莫知轻轻将A4纸对折，云淡风轻地说，“那事实究竟如何呢？你也是心理系学生，应该知道事实与感觉的区别。我们可以慢慢厘清，不要担心，这里不会有任何评价。” 　　“关于第一点，她说的属实。”公主发叹了口气，“但我不认为自己有错。白色连衣裙，对于我而言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我同时做几份家教，攒了很久才买到那条裙子，我并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莫知不时点头，说着“好，是”。 　　“至于第二点，我并不了解什么是地下飙车组织。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那可能涉及到赌博等违法行为。”公主发无助地看着莫知，“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是希望能和那个组织扯上一点联系。” 　　莫知眉头一挑，将谈话记录本合上，微笑着说：“看来你真正的问题，并不在于那个同学实名举报你，让你与国家奖学金失之交臂。” 　　“莫老师，我知道您是心理学专家。我可不可以问问您，一个人有过怎样的经历，才会性情大变，整个人与原来截然相反？” 　　“这个问题很复杂。”莫知起身，将记录本放回办公桌，用聊天的口吻说，“比如说童年创伤在某一刻爆发，长期以来压抑的情感与能量突然释放，甚至颅脑损伤都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您是说，头部遭到击打等外伤，都有可能造成这种情况？”公主发像一个在课堂上提问的用功学生。 　　“对。你在专业课上应该学过大脑的结构功能。有些人的大脑遭受打击之后，没有意识障碍，CT或核磁共振也没有问题，但是他们的行为方式、思维模式都会发生改变，如同变了一个人。这种是隐形脑震荡。” 　　莫知话音刚落，云默隐约间看见一个大脑泡在水中，脑部的沟沟壑壑逐渐被蜿蜒拉长，“嘭”地一下炸裂，消散在水波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9 09:38:38~2021-08-24 09:0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可 20瓶；涵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咚咚咚……”这次是耳朵率先醒来，捕捉到敲门声。 　　云默见公主发站在一扇门前，门框上方镶嵌着一个橙黄色圆形LOGO，旁边写着“SH大学校医院心理工作室（2）”。 　　中年莫知开了门，微微笑着，让人安心。 　　公主发熟悉地坐在右侧沙发上，把帆布包放在腿上。 　　不知是天冷起来还是心理咨询起了作用，她没有再穿那条白裙子。 　　“这是我们的第7次咨询，除了我上周出差去外省作报告耽误的那一次，你都如约来了。”莫知翻着手中的谈话记录本，“感觉如何？” 　　“焦虑的症状明显减轻了。”公主头微笑着，“谢谢莫教授。上课时不再注意力涣散，睡眠也有改善，上周开始，家教工作也恢复了。” 　　“好。接下来可以做更深入的治疗。”莫知看着她，“我们已经很熟了，不用叫我教授，显得有距离感。” 　　“我本来还以为，这次是最后一次咨询了。”公主头有些惊奇。 　　莫知拿起谈话记录本，随便翻到一页，“刷”一声撕了下来。 　　毁坏谈话记录，是违反咨询师职业守则的行为。云默对不按常理出牌的莫教授打上了问号。 　　刷刷声继续响着，一张纸很快被撕成了二三十张小碎片。 　　莫教授将小碎片悉数放在手心中，摊到公主发眼前：“这一张纸，好比你的记忆。一般人的记忆是一张完整的纸，而你的，似乎是碎片。” 　　“你是说，我的记忆不够连贯？”公主发瞪圆双眼，求知欲十足。 　　莫教授将碎纸片放在小圆桌上，一片一片铺开：“我们的大脑会讲故事。刚才那一张写满字的白纸，看起来是连贯的、通顺的、完整的。” 　　“现在我将它撕碎打乱，结果会如何？”随后示意公主发站到圆桌旁边，指着其中两个相邻碎纸片，“你能把这两个纸片联系起来吗？” 　　云默与公主发一同看去，只见两张碎纸片上分别写着“上课焦虑”“红色蝴蝶结”。 　　“上课焦虑的原因是心中依然对红色蝴蝶结的事情耿耿于怀。”公主发不假思索地回答。 　　“很好。以此类推，我将这些碎片再打乱、再随意组合，你都能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重新组合成一个你自己认为合理的故事，且相信故事真正发生过。”莫教授说。 　　“您的意思是说，记忆并不是完全可靠的。” 　　莫教授又从碎纸片中拿出几片放在手心中攥起来，看着公主发微微颔首：“即使我拿走几片，你仍旧可以讲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云默和公主发一样愕然，似乎有些什么不想碰触的东西，即将被碰触到了。 　　莫教授走到笔筒里取出一支笔，在剩下的纸片中随机挑了几片涂涂抹抹：“现在我在原始纸片中添加一些内容、划掉一些内容，你同样可以讲出完整且合理的故事。” 　　“那……被抽走的纸片该如何处理？”公主发看着莫教授攥紧的双手。 　　莫教授走到自动垃圾桶面前，伸出拳头，垃圾桶的盖子缓缓打开，攥在手中的碎纸片纷纷落入黑洞洞的桶中，盖子重新合上。 　　“它们藏起来了。在黑暗中，最深处，基本不会打开的地方。”莫教授深深地看着公主发，“现在的问题是，我们需要弄清楚究竟为什么这张纸会碎掉，哪些纸片被打乱顺序、被涂上其他颜色，又有哪些被关在小黑屋之中。” 　　“我理解您的意思。”公主发低着头，食指指了一下小圆桌，声音弱了下去，“可是，我现在的记忆中只有这些内容。” 　　“我们可以试试催眠治疗。”莫教授鼓励地看着她，“费用的问题，你完全不用担心。这是学校公益心理咨询中心，而我需要更多案例做研究。从给你做咨询的经验和成果来看，我认为你完全有能力重新接受潜意识中藏起来的部分……” 　　密不透光的黑色水波扑面而来，将云默包裹住，她感到莫名恐惧，在漩涡中挣扎着即将窒息。 　　终于，微微光亮透了进来。 　　睁大双眼，发现那光芒来自面前的电脑屏幕。 　　云默环视四周，认出这里是SH大学的机房。 　　公主发坐在墙角的一台电脑前，微锁眉头盯着屏幕。 　　云默向屏幕上看去，又是“寥寥之星”的微博页面。 　　最新一条依然是上次看到的BY大学校徽。看来上大学之后，廖星再也没有使用过这个微博。 　　一条一条向回翻，都是关于高考的自我激励，没有评论、没有点赞，是一个人的狂欢与孤独。原来考上BY大学的目标，早已列入廖星的规划。 　　云默正沉浸在廖星的自我激励鸡汤中，公主发却迅速将微博拉回最新一条。 　　那一条下方，多了一个“赞”。点开那人的头像，是一个“飞机头”。 　　公主发果断按下“关注”按钮，接着关掉网页，从帆布包中拿出一本《普通心理学》。 　　终于要开始学习了。云默想着，进入她的世界之后，就没见过她读书。自己当初，可是整天泡在图书馆和自习室中。 　　公主发并没有着急打开书，而是浏览起一个心理学网站。 　　她的视线停留在一篇名为《卡尔?荣格与占星学》的文章上。 　　随后，她搜索了“木星与土星的占星学含义”。 　　到底还是想着廖奶奶所说的“木克土”的事。云默叹了口气，占星学中的木星和土星，与五行中的木命与土命并非完全相同。 　　“木星，湿热的，扩展的，膨胀的，精神领域的…… 　　土星，干冷的，贫瘠的，坚硬的，固执严谨的……” 　　公主发似乎对这组相对释义产生兴趣，眼睛停留在页面上良久。 　　这也许是我……不，是她，决定去学习占星学的起点。云默思考着，只觉绿色木星与黄色土星的占星学符号被水折射得形状扭曲，漂浮旋转起来……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通过探索潜意识，回到过去的场景，你有可能会承受巨大心理冲击。”莫教授的声音将云默拉回公主发的世界。 　　“想清楚了。”公主发坐在咨询室的沙发上，眼神坚定。 　　“那好。我们先来制定一个口令。一旦你在催眠过程中出现心跳过快、无法继续等情况，我就用这个口令将你唤醒。”莫教授考虑了一会儿，继续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一想起来就能充满安全感？” 　　“玉吧。”公主发回答，“外婆临终前，将她的玉镯留给了我。” 　　“好。那我们就把这个口令定为‘小姐温如玉’，你觉得怎么样？”莫教授望着公主头。 　　云默心中一凛，联想到自己和莫知的初次相遇，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我们再来梳理一下，需要使用催眠技术解决的主要问题。”莫教授见云默点了头，继续向下说。 　　“第一，是你与原生家庭的关系。你说关于父母的记忆没有留下多少，我们可能要重新回到童年去。” 　　“第二，是你与BY大学廖同学的关系。你说初中毕业，外婆去世那个暑假，是你们之间关系的分水岭。我认为这里面有一块碎片被你无意识拿掉了。” 　　“好的莫教授，真的非常感谢您。”公主发诚恳地感谢。 　　“那好，现在请你躺在弗洛伊德榻上。”莫教授说着，走到门边，“咔嚓”一声反锁了门。 　　“请闭上双眼。听我的口令做深呼吸。吸气——呼气——……” 　　听着莫教授的口令，云默的意识一片模糊，不受控制地沉入一片水波之中。 　　“莫教授，您……” 　　云默听到公主发略带惊恐的声音，迅速从海面中浮起，却没有半点关于催眠的记忆。 　　莫教授坐在弗洛伊德塌旁边的小圆凳上，一只手紧紧握住公主发的手。 　　“别担心。”莫教授松开手，“催眠进行得很顺利。关于你父亲的记忆，已经慢慢拼凑成型了。一会我们一起听听录音。” 　　“莫教授，我们不是设置了唤醒口令吗？”公主发也有所警觉，“为什么您是通过拉着我的手，将我唤醒的……？” 　　“你一定认为，我老了。”莫教授自嘲地笑着，“我今年40岁。有三个前妻，现在单身……” 　　“您……其实没有必要跟我说这些。”听了公主发拒绝意味十足的话，云默放下心来。 　　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面对来访者进行过多自我暴露，绝对不是正常的行为。 　　“你一定还会回来找我做催眠的。”莫教授靠近公主发，“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全部信息与软肋。你虽然身世可怜，却迫切想知道问题的答案，想去修复和他人的关系，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努力活着，像小苗那样生机勃勃……” 　　莫教授的声音仿佛被浸入水中，失真且混沌。弗洛伊德榻也悬浮着，晃晃悠悠地飘摇起来。 　　塌上催眠状态的公主发衣着发生了变化，刚才是咖啡色外套，现在则换成了深灰。 　　莫教授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公主发从催眠中醒来。 　　水波摇动，公主发重新躺在弗洛伊德榻上，身着黑色大衣。 　　莫教授的手摸上她的脸庞，公主发从催眠中惊醒，一脸惊讶与愤怒。 　　水渐渐浑浊起来，云默已经看不清任何场景画面。 　　只有莫教授失真的声音，穿透水波一阵一阵涌进耳膜。 　　“我的心很年轻，你大可以把我当作一个同龄男人看待。” 　　“你可以去向学校举报，我这里有咨询记录，证明你存在被害妄想。” 　　“一纸诊断交上去，你便会被要求回家静养。自己退学？你真的挺烈……” 　　…… 第57章 　　“现在你在走下一条长长的楼梯……楼梯的尽头有一扇门，试着打开它。”莫教授的声音响起。 　　云默意识到现在正在接受催眠，但她仿佛被困住一般，只能跟着莫教授的指令行动。 　　“门开了，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一个黑黑的房间，房间中还有几道门，其中一道门开着，有亮光。”公主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那似乎又是自己的声音。 　　“你轻轻地接近那扇门，走进去。” 　　云默惊讶地发现，处于漂浮状态很久的自己终于能够脚踏实地，使用双腿走路。低头看去，自己正穿着白色连衣裙和帆布鞋。 　　然而此处的布局和环境，透露着冥王星副本的蛛丝马迹。 　　门开启，眼前顿时一片光亮。 　　嗅觉功能最先启动，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与呕吐物的混合味道。 　　接着是听觉，瓷质或玻璃器具砸在地上的破裂声，重物倒在地上的闷响与男人肮脏的叫骂声、女人尖叫声同时传来。 　　云默跑过去，试图查看情况，却发觉步幅是如此短，视角也很低，平视只能看见一个男人的腿。 　　自己这时大概只有三四岁。 　　“妈妈！”她跑到房间中央，看到年轻的妈妈跪坐在地上，额头上有一道口子，不停向外渗血。漂亮的眼睛也肿了起来，嘴角上有血迹。 　　“不许打我妈妈！”云默冲着发酒疯的男人尖叫，声音却是稚嫩的童音。 　　“敢教训你老子？”男人摇晃着走过来，一巴掌抡在小云默脸上，“小婊/子，跟你妈一起滚……” 　　小云默摔在地上滚出两三米，头部狠狠撞在茶几的尖角上。 　　流出的鲜血糊住了眼睛，脑袋里如同有上百只苍蝇同时乱窜般嗡嗡作响。 　　小云默透过一片猩红无助地望着妈妈。小小的她心疼妈妈，才敢为了她和野兽一般的爸爸抗衡。 　　然而她此时太幼小、太无力，很容易便受了伤。她哭着，渴求妈妈的安慰与保护。 　　而妈妈只是呆呆坐在原地。她似乎听不见爸爸的怒骂，也听不见小云默的哭泣，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不久，妈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嘭！”关门的声音仿似一具重锤砸在头顶，云默顿时目眩神晕，伴随而来的还有被遗弃的强烈恐惧感。 　　她感觉自己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温暖的玉，小姐温如玉……”黑暗中传来一道光，伴随着一个声音，“你很安全。你不需要醒来，温暖的玉在包围着你……对，就是这样……” 　　“很好，现在请你再次睁开眼睛，看看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默再一次睁开眼。 　　眼前的农家小院让她感到放松与温暖。 　　“外婆！”云默张开双手跑向外婆，声音依旧是清脆的童声。“外婆，你怎么哭了？” 　　扑到外婆的怀中，云默才仰起头看向小院中另一个女人。 　　漂亮的眉眼，抱着纱布的额头，那是妈妈。 　　外婆用布满茧子的双手轻轻捂住云默的耳朵，云默却依然听得见她的声音。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默交给我没问题，我只是觉得，孩子不管怎样都想呆在妈妈身边。” 　　“看见她的样子，我就想起她那混蛋爸爸。”妈妈的声音柔软、内容坚硬，“让我喘息喘息，等她上小学的时候再说。” 　　高跟鞋的声音逐渐远去，被遗弃之感再次袭来，云默不禁紧紧闭上双眼。 　　“农家小院很温暖，像一块玉一样包裹着你，小姐温如玉……”一个声音及时响起，“不要怕，你现在很安全，可以继续向前走。” 　　“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云默再次睁开眼，感觉自己坐在地上，以低矮的茶几为书桌，似乎是在做作业。 　　茶几很大，摆满了小汽车、飞机火箭之类的玩具。自己的教科书和作业本被挤到一个小小的角上。书的封面上写着“语文二年级上”。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从卧室里跌跌撞撞跑出来，手里举着一架遥控飞机，嘴里“嘟嘟嘟……”发着拟声词。 　　他跑到云默身边，把飞机随手一扔，指着云默的作业本：“云默，这是什么？” 　　“去边上玩，小河。”云默停下手中的笔，将作业本向自己胸前移了移。 　　“你怎么还有一个，上次我不是用来折飞机了吗？”名叫小河的男孩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抢起云默的作业本。 　　“小河，别闹！”云默轻轻推了小河一把，男孩向后踉跄几步，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卧室里立刻跑出两个人，是妈妈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妈妈一把将小河抱起，眼里满是关切与爱意：“小河乖乖，摔疼了没有？怎么回事，告诉妈妈。” 　　“姐姐……姐姐她打我……还不让我折纸飞机！”小河哭得撕心裂肺。 　　一巴掌直接拍在云默的天灵盖上：“死丫头，这么大的人，不知道让着弟弟？” 　　叔叔识趣地接过弟弟，让妈妈的双手释放出来。 　　二年级上册语文书被狠狠扔在了地上，粉红色拖鞋重重地踩踏着：“学习有什么用？还不是像你那个死爹，一点人性也没有。” 　　云默轻轻捡起语文书，拍着上面的灰，小声回答：“老师说，想去很远的地方自己生活，就得好好学习。” 　　“你再嘴硬！”妈妈瞪起眼睛，又甩过来两个巴掌，“我生你养你，你要去远方？你去啊，去找你那死爹，听说他当了地产商，你去找他要钱呀……” 　　云默被只觉脸颊发烫，耳朵嗡嗡响，隐约看到一张模糊的脸。在脑海中一直模糊不清的，只有爸爸的面容。一片混沌中，那张模糊脸庞和钱富贵渐渐重叠在一起。 　　“咕噜噜……”有什么东西滚过来了。 　　云默捡起来，是一个眼球。 　　眼球中却是小河的身影，他在里面哈哈笑着：“云默，你偷吃我的糖，我要告诉妈妈去！” 　　云默赶紧甩掉手中的眼球，却又有两个向她滚过来。 　　小河躲在眼球里说：“云默，你不给我折飞机，我要告诉妈妈去！” 　　“云默，你的橡皮不借我玩，我要告诉妈妈去！” 　　越来越多的眼球滚了过来，将云默包围。 　　“云默……”“云默……” 　　“我要告诉妈妈去……”“告诉妈妈去……”“告诉妈妈去……” 　　成百上千个小河的声音将云默包围，她紧闭双眼捂住耳朵，紧紧缩成一团。 　　“你很安全，很温暖，周围玉一般。小姐温如玉……”莫教授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云默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你现在可以进去另外一道门吗？”莫教授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太空中传来。 　　“我觉得……很难受……不想再走了。”自己的声音也仿佛飘在空中。 　　“不用担心，相信自己你可以。现在开始，一步一步走向那道门，扶住门把手，打开它……” 　　潺潺的小河流水声清晰起来。 　　视角是仰面望天。几朵轻且薄的白云在蓝天中流动着，树枝在风中跳舞，搅动斑驳光影，是乡下独有的美丽。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比较好。”一个低沉的嗓音传来。 　　云默转头，见身旁仰面躺着一个少年，穿着镇上唯一一所初中的校服。轮廓硬朗，清瘦且高，颈间挂着一个土星石头吊坠。 　　想必这就是那隐藏在黑色盒子中的暑假。 　　“人总是要死的，外婆当然也不例外。”云默听见自己的声音，“只是我，被妈妈、爸爸抛弃之后，都没有现在这样痛苦。这下是彻底被全世界抛弃了。” 　　“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少年侧过身来，用一只手撑住头，正脸对着云默，“中考成绩马上出来，我一定能考上你要读的高中。你并没有被全世界抛弃。” 　　云默看着少年，勉强微笑了一下，稍稍侧身从白色连衣裙的口袋中拿出一条红丝带。 　　她将红丝带绕在指尖，丝带随风飘荡，划出长而流动的红色弧线。 　　“你妈说不定会也跟到城里来，寸步不离地守护着你。” 　　少年听闻轻叹一口气，仰面看着天空。这一天风很大，薄云宜散不宜聚。 　　“这条红丝带，我一直随身携带。”云默略带忧伤地看着少年，“就像长期行走在沙漠中的人，怀揣的那一小壶救命水。” 　　“你知道沙漠中大多数遇难者的死因吗？”少年突然发问。 　　“渴死或者饿死？”云默盯着迎风飘动的红丝带。 　　“是溺死。”少年话音刚落，云默指尖的红丝带脱离手指，被风带走了。 　　云默迅速起身，去追逐长了翅膀一般的红丝带。 　　红丝带飞过小树林，穿过河滩，落在水流湍急的小河中央，随着水流向下游方向飘去。 　　没有理会身旁少年的阻拦，云默不假思索地跳入河中。 　　不知在这条小河里游过多少次泳，但穿着连衣裙下水却是第一次。 　　指尖马上碰触到红丝带时，云默只觉身体异常沉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扯着她向河底走。 　　是浸满水的棉布连衣裙，是河底的缠绕水草，还是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念头？ 第58章 　　四肢如丝带一般绵软无力，身体像灌上铅块一样持续下沉。 　　耳朵完全没入河水之前，似乎听到“扑通”的入水声。 　　强制拉回沉入河底的意识，隐约看见少年廖星飞身跳入河中，朝自己而来。 　　他不会游泳啊！不会啊！ 　　云默猛然清醒，用尽一切力量踩水，却眼睁睁看着少年头顶全然没入水中。 　　红丝带……再也找不回了。云默意识再次模糊，恍惚间看见岸上有一片大红色在飘动，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凄厉哭喊声。 　　带着腥气的河水从身体内部涌入口腔、鼻腔，云默咳嗽着醒来，发现在自己正孤零零地躺在河边的砂石滩上。 　　不远处围着五六个人，有女人不停哭喊着，有男人发出“吭、吭”的声音，估计是在做心肺复苏。 　　廖星！ 　　云默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人堆中，见少年安静地躺在地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黑发上粘着暗红的血。颈间的土星石头染着斑斑点点的红。 　　“你这扫把星！”红衣女人突然发现旁边的云默，一把揪住了她已经散掉的头发，边哭边喊，“早就告诉你，离星星远一点，你就是克他的命啊！要不是我一直偷偷跟着星星，你就让我儿死无全尸了啊……” 　　旁边一个□□上身、头发滴水的男人拉住她：“先救星星吧！大陈家的车已经到了，先抬他上车去医院！” 　　“叔叔……”云默无力地跪坐在砂石滩上，“他没事吧？” 　　“还有心跳。救你们上来的时候，他的头磕上了石头。”男人说着，和另外几个村民一同抬起廖星，向不远处的面包车快步走去。 　　廖星苍白而清瘦的手垂下来，随着众人的步伐一晃一晃，如同催眠钟摆。 　　云默感到自己即将睡过去，耳边还传来廖妈妈的骂声：“你这个扫把星，跟你妈一样不要脸……” 　　“你现在很安全，很温暖。你可以哭泣，哭泣过后请慢慢平静。好……就是这样……”尖利的骂声转换成低沉的男中音，“现在你可以慢慢醒过来，小姐温如玉，小姐温如玉，小姐温如玉……” 　　云默猛地睁开眼睛，眼角异常湿润。 　　泪眼中，她回到了自己的占星工作室。 　　星月羊毛毯，占卜桌，高背椅，猫头鹰钟……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同。 　　云默将视线移向占卜桌，原本摆放四元素蜡烛的小祭坛空空如也。 　　占卜桌飘摇起来。 　　桌子上的鼠尾草、水晶球、灵摆、塔罗牌如同莫教授手中的那页纸，纷纷解体，碎成一片一片。 　　紧接着，占卜桌、高背椅、星月羊毛毯纷纷化成碎片，向看不到尽头的上方飘去。 　　工作室中的一切，哪怕墙纸、木质地板，都消失在这次水波摇曳之中。 　　云默怔怔地看着面目全非的工作室。惨白的灯泡，坑洼不平的水泥地，布满黄渍的白灰墙，斑驳掉漆的旧书桌。 　　这里……是哪里？ 　　“现在，你轻轻地走到书桌面前坐下。看看桌上有什么东西。”渺远的声音传来，雌雄难辨。 　　“有一本日记。”云默在心里回答。 　　“翻开它……” 　　2月5日 　　高中起便一直偷偷关注他的微博，现在依然只能偷偷关注。今天在他的微博上联系到了秋哥，这样，即使他不想见我，我也可以得知他的近况。 　　2月11日 　　除夕夜，学校宿舍清人，无家可归，躲在家庭旅馆。只有一个不想再见的人问我去不去他家。他不肯给我听催眠录音，以此要挟我。人品和学历不成正比。 　　2月17日 　　图书馆开门了，去借了很多占星学研究的书。曾以为心理学能够打破“谁克谁”这类迷信，能够解释人性中黑暗的部分，能够让人重新明亮自知，但是看马老师和学长学姐的状态，又觉得自己选错了方向。或许宇宙中的星星才能给我答案。 　　2月26日 　　元宵节。决定退学。原因不想说，太恶心。半夜睡不着，跑出去看星星。星星点点，璀璨发亮。我是如此渺小，却又和你们同在一个宏大的宇宙。近期一直在研究占星学，异常入迷，想把它作为以后的职业。 　　3月5日 　　从学校宿舍搬出，租到一个便宜的地下室。虽然空气、光线不好，但胜在便宜，不影响学习占星。下周一开始，便要打3份工，我想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占星工作室！如何布置我都设计好了，星月羊毛毯、占星骰子、鼠尾草，想想都兴奋，我要为了他们而努力！ 　　看过开头的几页，云默开始微微颤抖。这是谁的人生？这是游戏还是现实？ 　　接下去的若干页，都是日记主人学习占星的分析与笔记，后期甚至还有她虚构的星盘案例，穿格子衫的IT男，燃烧生命写作的女作家，不被妈妈爱的女儿，省上有名的政要…… 　　直到本子快要翻完，才重新有了记录生活的内容。 　　3月9日 　　不管人怎样，春天永不迟到地再次到来。这个春天，我终于对自己的占星技能有了信心。洗手祈祷后，我第一次做了自己与他的合盘。结果……为什么和他奶奶说的一样？如果是这样，我情愿不要自己的星盘，永远忘记它，或者精进技术后再重新解读。 　　读到此处，自己的星盘突然在脑海之中亮起。它不是丢失，而是被刻意遗忘。 　　3月15日 　　秋哥越来越过分，向他了解信息居然又涨价了。仔细算算，这几年来给他的“信息费”，已经快赶上我存款的一半了，否则，我的占星工作室可能已经开业。我想到一个一举多得的好办法，辞掉家教与饭店的工作，直接进入他的单位，今天起就收集招聘信息。不过，他进入银行工作的信息，也是秋哥提供的。 　　4月5日 　　秋哥大概是被惯坏了，说明不再需要他提供信息之后，他居然带人来威胁我。要尽早重新找住处搬家。还有一个好消息，他们公司招人了！虽然不是正式员工，但我不在乎。快一点攒够钱，开间属于自己的占星小铺，堂堂正正向他解释，不存在绝对的谁克谁。 　　在这个日期之后，日记本上便再无内容。 　　云默不自觉颤抖起来，进入廖星单位的之后发生了什么，似乎已经历过了。 　　不知所措之时，地面上突然裂出一个洞口，深不见底，漆黑一片。 　　“走下去。”仿佛是莫教授在耳边发出指令，又似乎夹杂着自己妈妈和廖妈妈的声音。 　　一阵莫名的恐惧感袭来。云默毛骨悚然，却不由自主地走近洞口，沿着楼梯一级一级地走了下去。 　　刚到达漆黑一片的地下空间，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云默似乎很熟悉这个空间，径直拉开房门，一个怒气冲冲地女人走了进来。 　　个子高挑，一袭红裙，满脸怒容。是廖星的妈妈，只是比记忆中老了一些，鬓边已经染上花发。 　　“不要脸的东西！”廖妈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居然跑去星星公司上班了！你到底是多缺男人？” 　　“实话告诉你，星星正在和副行长的女儿谈恋爱，你可千万别再抱有什么幻想！”说话间从包里摸出一个信封，重重甩在地上，“要不是我发现了星星的这封信，他还不肯跟我坦白交代！” 　　云默木然捡起信封，口封得很牢，收信人地址写着“科连市易生苑2号楼地下二层 云默（收）”。 　　“星星已经答应我，把这封信完好无缺地送给你之后，他和你再也不会联系。我已经把话带到，你尽快辞职，好自为之！”话毕廖妈妈轻蔑地瞟着寒酸的房间，丢下一句“蟑螂都不住这种地方”之后便扬长而去。 　　云默小心地拆开信封。别人的轻蔑鄙视，都不重要。只是迫切想知道此刻你的想法。 　　云默： 　　展信佳。 　　昨晚在18层会议室发生的事，万分抱歉。 　　我正在职业上升期，也在试着跟方婷相处。 　　我需要钱。因为我窥探了你的梦想，并想实现它。再次跟你说声抱歉。 　　现在向你坦白，你的一切，我其实都知道。 　　自从大学你来找我之后，秋哥一直在向我提供你的消息。 　　原谅我没有勇气直接去找你说清楚。 　　初中那个暑假，我溺水之后，得了隐性脑震荡。 　　当然，这并不怪你。我本应该跑去叫人救你，却头脑发热地跳进水中，千万别自责。 　　从那之后，我的性情发生了变化。我会莫名烦躁发怒，记忆力在变差，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甚至有暴力倾向。我似乎已经不是那个我，不知该用怎样的身份面对你。这也是我大学时期沉溺赛摩的原因。 　　因此，得知你并没有读市一中，我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件事，也使懦弱的我没有见你。猜想你外婆没有告诉过你。 　　溺水事件之后，我妈求我不要再联系你。她哭着告诉我，你妈之所以会和你爸结婚，是因为她年轻时和我爸恋爱，遭到奶奶的强烈反对。她一气之下嫁给了村里名声不佳的你爸。 　　所以我妈才会怀恨至今，迁怒于你。她不如你妈漂亮、有知识，一直活得疑神疑鬼、战战兢兢，我可怜她。 　　从秋哥那里得知你决定退学，学习占星之后，我开始是不安的。但后来知道你开始攒钱，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占星工作室，我为你开心。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活泼，土壤再贫瘠，也想尽力向上生长。 　　这张银行卡，是我带着你的梦想努力工作积攒下来的。密码是你生日，千万不要拒绝。 　　也许有一天，我会鼓起勇气，大步走到你的占星工作室来。 　　有罪人廖星 　　眼泪簌簌落下，洇湿了信纸的最后一页。 　　这一页右下角粘着一张黑色银行卡，图案为专属定制的红色蝴蝶结。 　　急雨般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随后一只脚将门重重踹开。 　　飞机头提着一把铁钳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廖星那张银行卡呢？”飞机头靠近云默，掂量着铁钳，“这小子学聪明了，不让我送信，他自己已经送来了吧？” 　　“放心，我是不会交给你的。”云默冷冷地回答，“你同时贩卖两边的信息，不觉得可耻吗？” 　　飞机头大笑着：“那还不是你们自己愚蠢，有话不能当面好好说清楚！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就是那小子攒的钱吧！拿来！” 　　飞机头伸手去抓那张银行卡，信纸瞬间被撕成两半。 　　云默对准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上去。 　　飞机头一声惨叫，骂着脏话，扬起手中的铁钳朝云默的头顶猛砸下去。 　　一下，两下……她依然不松口。 　　等到恢复理智，飞机头惊慌失措地丢下铁钳，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云默仰面躺在地上，头部绽放出朵朵暗红色血花，意识飘到一片荒漠。 　　沙漠中大多数遇难者的死因，是溺亡。我当然知道啊。 　　贫瘠太久，看到一点点水，都想要扑上去。何况是降了一场大雨呢…… 　　咦，我怎么飘了起来？对，这是一个副本，这是一场游戏。 　　云默沿着楼梯飘回了占星工作室。 　　星月羊毛毯，占卜桌，高背椅，猫头鹰钟，都好好地呆在原来的位置。 　　她穿上改良版占星袍，坐上高背椅，似乎在等待什么。 　　一位神似廖妈妈的中年女人踏入占星工作室，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用雌雄同体的声音说道：“占星师，应你召唤，我则来之。占星游戏已经为你开启，是成是败，全然在你……” 　　这一次，我一定会以更好的姿态和你重新相遇。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