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过河拆桥》作者:烟猫与酒   文案:   从小到大,苟小河一直觉得边桥烦他   边桥不爱跟他说话,不爱跟他胡闹,作业都不乐意跟他趴在一张桌上写,天天爱生气   但是苟小河一点也不烦边桥   他把边桥当成最好的朋友,好东西都想给他,成天想着招儿的往人身边黏,直到边桥离开苟家村   三年以后,苟小河摸着地址去城里找人,背个脏书包在边桥家别墅门口睡着了   边桥对他还跟小时候似的不待见,不过这回给了他一个理由   边桥:我喜欢男的   苟小河:?   边桥:所以离我远点   苟小河:我懂了,你别怕,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边桥:……烦死了   【本质醋缸子攻×自以为很机灵受】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青梅竹马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苟小河,边桥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比死鸭子嘴硬   立意:关爱留守小孩 第1章   最后一抔土落成堆,苟小河站在坟头前,仍然感觉回不来神。   “给你姥再磕个头。”   有人在身后推他一下,听不出是谁。   苟小河这几天磕了很多个头,见到好几个从没见过的亲戚。   他什么都不懂,村里帮忙的叔伯大爷们在家中进进出出,让他跪就跪,让烧纸就烧纸,让摔盆就摔盆。   村长点了挂鞭,苟小河在坟前跪下磕头,土腥味混着纸灰气窜进鼻孔,唱丧队伍的哭喊声陡然抬了起来,炸了他一个激灵。   泥土紧贴额头的触感过于冰冷,苟小河在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姥姥真的不在了。   “我可怜的老姐姐啊,你就这么走了!”姨姥来到他旁边,往地上一歪,“你才多大岁数啊,你就是被你那不懂事的闺女给累死的啊!”   苟小河转脸看她,他一直知道自己有个住在镇上的姨姥,这还是头一回见。   “妈。”姨姥的儿子在旁边皱眉,看看苟小河,又扭头朝田边看。   苟小河跟他一块回头,姥姥那“不懂事的闺女”刚挂掉电话,正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往坟前走。   她给姥姥磕了三个头,烧了一摞纸,然后摁着苟小河的脑袋,带他再深磕一个,松开手站起来。   “小姨。”苟小河拉她的胳膊,他的手从刚才起一直在抖,牙也抖,眼泪不受控制地直往外涌。   “哎。”小姨拽他起来,弯腰给苟小河打打膝盖上的土,“走吧。”   唱丧队伍还在哭,他们是小姨请来的——不止他们,苟小河刚开始守着姥姥的尸体只知道哭,小姨收到村里的消息连夜回家,置办衣服、火化、搭棚守灵,再到今天下葬……大大小小的事,全是小姨一手安排的。   她冷静得吓人,除了刚到家时看见姥姥的尸体红了眼,抱了抱苟小河,然后一切都处理得雷厉风行。   就像当年二话不说把边桥扔到家里,再二话不说把边桥接走一样。   见小姨带着苟小河往回走了,唱丧队伍声音一停,收拾收拾也跟着走。   “真没见过这样的闺女。”   帮忙的人群里不知道谁啐了句,苟小河抹抹眼眶偷看小姨,她跟没听见似的,径直往家走,头都不回。   “小姨。”苟小河喊她。   “嗯?”小姨垂下眼皮看着苟小河,揩掉他脑门眼皮上的灰,“累了吧。”   苟小河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几天都没功夫好好跟你说话。”小姨捞起苟小河的手,攥了攥,“回去先睡一会儿,等中午摆完席,一切就过去了。”   “别怕。”   苟小河并不怕,死活都是养他长大的亲姥姥,没什么可怕的。   他只是不明白小姨为什么不难过。   他们家很多事儿他都弄不明白,比如小姨为什么常年不回家,为什么跟姥姥关系那么差,为什么姥姥说没就没了。   但这些问题在眼下,都不及另一个问题让他在意。   “边桥不回来吗?”他望着小姨。   “他考试。”小姨的语气轻描淡写,说完,她嘴角微微卷起一点笑模样,“你想他了?”   苟小河点点头,又问:“期末考试吗?”   “是啊,你们不都是高一吗?”小姨看他,“你考得怎么样?”   “我没考。”苟小河说,“期末考头天放学回家,姥姥就倒在院子里了。”   小姨没再说话,摸摸苟小河的后脑勺,顺手把胳膊搭在他肩头上。   酒席定在村口胡圆家的饭店,帮着办事的人们从坟上跟来家里,要处理的事情比苟小河想象中要多得多。   他跟在小姨身后,看着她忙里忙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好几个大娘婶子来跟他说话,安慰他,不论说些什么,所有的话最后总凝结成一句:“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哟。”   这话姥姥也说过。   就在今年年三十的时候,他和姥姥看着春晚吃饺子,村里有人偷偷放烟花,苟小河端着碗跑出去看,回来时姥姥望着他叹了口气,说:“以后我走了,你可怎么办。”   苟小河知道姥姥是难过了,逢年过节她总会难过。   当时苟小河没把这话放心上,他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情,觉得姥姥压根不会有离开的一天。   甚至姥姥去世的这几天他也没想过这些。置办丧事营造出一种虚假的热闹,身边人来人往,他分不出心去幻想以后的生活。   难过与疼痛总是在后劲里炸开,苟小河茫然地看着满院的人,像站在坟头才意识到姥姥已经走了一样,他此刻才反应过来,姥姥的去世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去屋里躺会儿。”小姨过来了,拍拍他的背,将他从那些大娘婶子们面前带走。   苟小河睡不着,心里又慌又空,站在床边喊了声“小姨”。   小姨握着门把手回头看他。   “你什么时候走?”苟小河问。   “忙完就该走了。”小姨掏出手机看时间,“我那边也脱不开身。”   她确实忙,这几天在家东奔西跑,电话一直没断过。   苟小河轻轻“哦”一声,眼眶与鼻根猛地一酸,他忙低头坐在床沿上,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下瘪。   “你不想睡就把东西收拾收拾吧。”小姨说,“捡要紧的拿,穿的用的回头再买。”   说着,她环顾老屋叹了口气:“我看也没什么要带的。”   苟小河还在偷偷抹眼眶,愣了愣,有些迟钝地抬头看她。   “以后你跟我生活,咱们家又不是没人了。”小姨掩上门板,回来抹抹苟小河的眼眶,笑了,“哭什么。总不能把你自己扔在这。”   苟小河刚憋住的眼泪一下就开了闸,他使劲往下埋头,也憋不住喉咙里“吭吭”的呜咽。   “你不是想边桥了吗。”小姨一下下拍着苟小河的背,“去我那,你俩也能搭个伴,还跟小时候一样。”   边桥这个名字,为苟小河悲伤迷茫的心情带来了一点亮堂。   他真的想边桥了,平时还没那么想,姥姥一走,这会儿想得厉害。   边桥不是他们苟家的小孩,但很小的时候就来了他们家,小姨带回来的。   她很多年没回过家,突然带个陌生小孩回来,就像带了颗大炸雷,炸起了全村的热闹。   姥姥气得浑身哆嗦,跟小姨大吵一架,把墙上的老相框都摔了,骂了很多难听的话。   苟小河就记住一句:姥姥让小姨把这个杂种带走,哪来的送哪去,不然她就把边桥扔河里淹死。   两个大人在堂屋吵,边桥被小姨搁在里屋床上坐着,耷着眼撕手上的死皮,不哭不闹,安安静静。   苟小河当时才一年级,一直记得他那个样子,因为边桥太白了,长得像个小女孩,还不理人。村里的小孩都是皮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他在边桥旁边转来转去,先是故意弄出动静,又拿自己的小玩意儿和零嘴给边桥,跟边桥说话,边桥都不理他。   直到苟小河问他:“你是我小姨的小孩?”边桥才不高兴地瞪起眼:“不是。”   还打了苟小河一顿。   小姨扔下这个不是自己的小孩,来去如风的走了。姥姥在家又哭又骂了一整天,最终也没把边桥扔去河里。   边桥就这么在苟小河家住下,一住就是六年。对于苟小河来说,边桥是个很奇妙的存在,像天上掉下来的小孩。   直到初一那年他被小姨接回去,到现在,他们就没再见过面。   “笑什么呢。”   小姨扣上后备箱,招呼苟小河上车,一转脸就看见他冲着路边发愣,嘴角弯起一点点笑。   “没,我想起来边桥刚到家,就跟我打了一架。”苟小河坐进副驾,隔着车窗看锁上的院门。   “谁赢了。”小姨也笑了。   “边桥。”苟小河说,“我打不过他。”   “脾气从小就大。”小姨发动车子,握着方向盘又看苟小河,“咱们走?”   苟小河点点头,再朝姥姥坟地的方向望了望,心口酸沉沉的,他抱紧怀里的书包,闭上眼靠进座椅里。   小姨的动作像她的计划一样麻利。   办完姥姥的丧事,她去队部和镇政府跑了一趟,流程该走的走,家里的水电该停的停,然后去姥姥坟上又拢了遍土,磕三个头,等苟小河收拾好东西,就直接开车回城。   苟小河其实没什么好收的。老屋里一切维持着姥姥在时的模样,衣服小姨不让他拿,他在家里翻来翻去,需要带走的东西,就只装了扁扁的一只书包。   “到了先去给你买几身衣服,”沉默着开出村,小姨拨拨空调的扇叶,跟苟小河计划,“正好现在放假,学校回头让你姨父去跑,过几天我闲下来,带你好好玩玩。”   苟小河安静听着,除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姨是他这些天唯一的依靠,但毕竟相处得太少,离开熟悉的老家,距离感便微妙的滋生出来。   “谢谢小姨。”最后他只能想到这一句。   小姨伸手拍拍他的脸:“睡会吧。”   苟小河有点儿晕车的毛病,他自己不知道,只感觉脑子迷糊,密封车厢里的皮革气混着空调的气味,闷闷的,闻得他不舒服。   从老家开车到小姨的城市,也不太远,四个多钟的车程就能进城。   苟小河一路昏昏沉沉,除了中间被小姨喊起来问要不要尿尿,其余时间都随着颠簸半睡半醒,能听见小姨不时接个电话。   “小河。”   再被小姨喊醒,车已经停好熄了火。   苟小河有点迷怔,赶紧坐起来往外看,四周全是车,光线暗沉沉的,是个大停车场。   “到家了?”他虚握着车把手,问小姨。   “没有,商场。”小姨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一手飞快摁着手机,“我等会儿有事,咱们快一点。”   苟小河赶紧下车跟着她,本来想把包搁在车上,面对全然陌生的环境,还是背上了。   全国各地的商场大同小异,衣食住行吃喝玩乐,一层楼一个样,什么都有。   苟家村是个大村,离镇上不远,苟小河也喜欢去逛他们那的商场玩。不过跟在小姨身后从电梯一出来,他还是被大城市的氛围裹得有些发怵。   明明他穿着平时最喜欢的一套衣服,这会儿忽然就有些发紧,鞋上沾了点儿泥,踩在锃亮的大瓷砖地上变得很刺眼。   低头抹一下鞋帮的功夫,小姨已经走出去好几米,苟小河赶紧跟上去。   小姨是真的很忙。   跟她逛了两家店以后,苟小河更加明确了这一点。   她手机一直没离过手,在第一家店时还让苟小河先试试衣服,看看效果再买。等来到第二家,一只脚还没迈进店门,她的手机又来了电话。   小姨转身出去接,苟小河顶着服务员的目光,在最外侧的衣架旁假装挑选,偷偷翻价标看。   上一家就很贵,这家的价更是高得烫手。   苟小河知道小姨挺有钱,她虽然不回家,但每个月给姥姥打的钱都不是小数。   可是没想到这么有钱。   “有喜欢的吗?”正在出神,小姨接完电话回来了,步子迈得很快,说话的语速也很快。   没鱼西湍堆等苟小河回答,她又匆匆地说:“不行小河,咱们今天不能逛了,我那儿有急事,现在就得过去。”   “你先随便拿两身,这件行吗?”   “啊。”苟小河赶紧摆摆手,主动往外挪,“没事小姨,咱们走吧。”   小姨没理他,比着苟小河的码数随便选了两件,就风风火火的去结账。   回来后,她把纸袋往苟小河手上一挂,揽着他直奔电梯口:“乖乖,我那边真不赶趟了,来不及送你回家。我把地址给你,你叫个车先回去,边桥这会儿应该在家呢。”   苟小河一愣。   “有手机吗?”小姨问。   “没。”苟小河摇摇头。他在老家用不着手机,姥姥没提,他也不好意思张嘴要。   小姨“唰”地拉开包,翻出根眉笔,在购物小票上写了串地址,连同两张红票子,一起塞进苟小河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快乐,今天都要做小朋友!   这本的两个小孩可有的闹腾了,一起陪他们成长吧   (不是兄弟,没有亲缘关系/前期更二休一) 第2章   看见小姨给钱,苟小河第一反应就是缩着手往身后背。   “不用,小姨。”他摸摸自己的书包,“我有。”   姥姥从来不动小姨给的钱,虽然苟小河不明白为什么,但言传身教的影响太大了。   “拿着,跟我客气什么。”小姨拽过他的书包把钱塞进去,“出了商场直接去拦车,别瞎跑,等晚上回去我带你吃好的。”   他俩推推让让,动作有点儿大,旁边经过的路人看了两眼,小姨揽揽苟小河的书包:“拿好,别再往外掏了。”   “谢谢小姨。”苟小河只好把书包抱在怀里,又小声问,“没有公交车吗?我坐公交也行。”   “可别。”电梯到了,小姨把他推进去,“地铁还得转,你刚来不认识路,绕丢了我去哪找你。”   “听话啊,直接打车回家。”她又交代苟小河,“真摸丢了也别怕,借别人手机给我打电话……我号码你有吧?”   “有。”苟小河攥攥书包带子,出发前他专门记在小本上了。   小姨连送苟小河去打车的功夫都没有,她得直接去地下车库取车。   苟小河跟着指示牌在商场七拐八拐,推开大门一出去,初夏的热风卷着大城市的车水马龙,迎面扑了他满脸。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圈才找到方向,抱紧书包朝马路边走。   下午两三点正是最热的时候,苟小河不是特别怕热的体质,边桥怕,小时候不管多热的天他都满村疯玩,边桥就在家呆着。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可能是城市里排气多,人也多,苟小河在路边等了会儿就感觉热得不行,后背脑门一层层冒汗,书包捂在胸口,也闷得汗津津的。   越觉得热,还越等不到车。   经过面前的出租不是有人,就是别人约好的网车。苟小河等得嘴里发干,想去路对面的小超市买瓶水,又怕刚走车就来了。   想想马上就能见到边桥,他不敢乱跑。又等了快半个钟,才终于有一辆空出租在他跟前停下。   “来看亲戚?”司机从后视镜里望着苟小河上车,打量着开口问他。   “嗯。”苟小河报完地址就没多说话,规规矩矩坐在后排,点点头。   “哦。”司机拖着嗓子把车开出去,在路口等红灯时,又扫扫苟小河胳膊上戴着的孝,“家里谁没了?”   苟小河透过镜子跟他对视一眼,谨慎地抿住嘴,转脸朝窗外看。   还挺防人。   司机一脸无所谓地收回目光,把广播声音调大,又把车窗也降下半截。   从商场到边桥家的距离,比苟小河想象中要远得多。   他看着计价器里不断上跳的数字,怀疑司机给他绕路,也不敢说,只小声催他麻烦快一点儿。   窗外的风景换了一路又一路,等司机终于停车,苟小河望着眼前气派的小区大门,突然有些紧张。   这儿应该不是正大门,只有一间气派的小岗亭,亭里没人,但是两边的闸门都关得紧紧的。   推不开,要刷卡。   小姨没给他卡,苟小河隔着栅栏往里看,小区里没什么高楼,扫眼过去全是修得很好看的小路和花草。远远的能看见几栋房尖尖,也都是独栋的小楼。   这应该就是别墅吧。   他攥着栏杆往里张望,被路人斜眼打量了,他顿时脸皮一烫,松开手站在旁边。   一直等到小区有人出来,他才蹭着别人打开的门缝侧身溜进去。   边桥家的小区很大,苟小河在弯弯绕绕的路径上转了半天,最后还是问了花坛里给树挂营养液的一个老头,才千难万险的摸到地方。   B区32号。   苟小河看着眼前这栋小楼,与小票上的地址再确认一遍,心口“砰砰”地蹦起来。   终于要见到边桥了。   他家可真好看。   纸袋在手心里攥得出汗,他换一边拎着,伸手敲门:“边桥!”   没人理。   苟小河等了会儿,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也听不见里面走路的声音。   他改敲为拍,看见门旁的门铃,试着摁几下,门后终于有响动了,像有什么在挠,结果只传出两声狗叫。   边桥养狗了?   不在家?   “有人吗?”他再摁门铃,贴着门缝喊边桥,回应他的还是只有狗。   旁边路上有车开过去,很快又变得安静。   苟小河迷茫地看看四周,小腿肚站得发酸,他把纸袋搁在脚边,抱着书包靠门坐下来。   如果在家里,平时放假的这个时间,他应该正在胡圆家玩,或者歪在老藤椅里喝米酒,看电视。   苟小河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附近只要有声响他都抻着脖子看,始终没人朝这幢别墅跟前走。   中午饭没吃,还很渴,这些都还能忍,关键他现在有点儿想尿尿。   也不知道这小区里有没有公共厕所。   苟小河忍不住开始想,要是小姨一直不回来,他去花园里撒尿会不会被罚钱。   顶头的太阳一点点西斜,苟小河贴着的那点儿阴凉已经歪出八里地了。   终于有两道脚步声来到门前时,他被晒得昏昏沉沉,正磕着脑袋鸡叨米。   “球给我!”有人朝前跑两步,伴随着篮球拍在地上的“砰砰”声,“热死……我操!”   苟小河被这一嗓子炸得瞌睡都飞了,胳膊一抖,他下意识勒紧怀里的书包,抬头跟一双瞪圆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吓我一跳靠,球都掉了。你谁啊?”这人弯腰捡球,眼睛还瞪着苟小河。   苟小河也吓得不清,他第一反应以为自己找错门了。   正慌里慌张要站起来,这人又扭头冲外喊:“边桥!你家门口蹲了个人!”   苟小河的动作瞬间就停了。   时隔三年再见到边桥,苟小河的眼睛有点儿忙,第一眼看清的是边桥的鞋。   白色的球鞋,好看,干干净净的,从那个大咋呼身后转过来,支着两条长腿,停在他跟前。   苟小河傻着脸往上瞅,面前的人戴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有点儿低。他用指头往上推了推,露出一张很好看的脸,以及那熟悉的,抿着嘴角不太耐烦的表情。   “边桥!”   苟小河等了半天的酸累劲儿一下就没了。   边桥的五官跟三年前比长开了不少,个子也高了,看在苟小河眼里只有亲切。   他从地上蹦起来,开心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笔划,一个劲儿指自己:“我苟小河啊!”   “啊?”边桥还没做出反应,他旁边的大咋呼先笑了,指着苟小河问边桥:“苟什么?小河?”   两个人谁都没理他。   边桥明显愣了愣,他的目光扫过苟小河全身,以及地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袋子,最后停在苟小河胳膊上,眉毛一点点儿皱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他跟苟小河的反应大相径庭,语气也不怎么友好。   苟小河再张嘴,所有的情绪就变成眼泪,毫无征兆且不可收拾地滚出来。   “姥姥死了!”他横起胳膊抹眼泪,哭着告诉边桥。   苟小河在太阳底下滚了半天,又在地上睡了半觉,他浑身又汗又脏,在红彤彤的夕阳下哭得很丑,人也很土。   大咋呼这才注意到他的黑袖章,收起看热闹的表情不说话了。   可边桥定定地望着哭咧了嘴的苟小河,神色变了几变,目光里透出的却只有烦。   “关我什么事。”   他不耐烦地一压帽子,伸胳膊把苟小河推到旁边,门口那些袋子也被胡乱踢开,拇指压在门把手上,“嘀”一声开了门。   这个反应出人意料,也着实伤人。   苟小河的眼泪都被伤得停住了,抹抹眼刚要再说话,一个大东西猛地从门后扑到边桥身上,他吓得往后一退,是条摇着尾巴的大狗。   “小河!”大咋呼拍拍巴掌。   苟小河扭头看他,大咋呼憋出一脸想笑又不太好意思的表情,“啊”一声指指大狗:“我叫它呢。”   边桥“咚”地甩掉鞋,冷着脸往屋里走。   大咋呼跟进去,搓一把大狗的头,边脱鞋边冲苟小河抬眉毛:“你也进来吧。”   等苟小河捡好一地袋子进屋,两人一狗都不见了。   他站在玄关往里看,屋里比外面更气派,一眼扫不清布局,还有楼梯延伸向二楼。   苟小河把纸袋和自己的书包放在旁边柜子上,弯腰解鞋带,顺手摆好边桥乱甩的球鞋,四下望一圈,没找到拖鞋。   “嗯?你要鞋吗?”大咋呼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正握着一听可乐往嘴里灌,指指苟小河放包的柜子,“里面。”   “哦好。”苟小河翻出一双穿上,冲大咋呼笑一下,“谢谢。”   “你这客气得跟这是我家似的。”大咋呼乐了,他好像有点儿自来熟,又问苟小河:“你是边桥亲戚?进来啊,在门口傻站什么,他家里没大人。”   苟小河走进客厅,左右看看,屁股刚挨上沙发,边桥换了身衣服从楼上走下来,身后跟着那条也叫“小河”的狗。   “吃什么啊,披萨?”大咋呼砸进苟小河对面的沙发,往下出溜着半截身子,举着手机划拉,“问问你亲戚想吃什么。”   “你能不能去洗个澡。”边桥说。   “啊?我?”大咋呼挪开手机看他,边桥的目光却是定在苟小河身上。   刚进门就拉着脸催人去洗澡,这也太不礼貌了。   大咋呼都替苟小河脸上挂不住,结果苟小河一点儿没表现出不高兴,反而笑了。   跟刚才对大咋呼客气的笑不一样,苟小河眼一弯,是真的开心。   “我想上厕所。”他站起来走到边桥跟前,仰脸小声说,“憋不住了。”   边桥表情复杂地盯他两秒,抿着嘴朝卫生间走过去。 第3章   边桥和苟小河之间的“洗澡文化”,从俩人刚认识的时候就开始了。   村里长大的小孩儿没那么精细,苟小河身边只有一个姥姥,一个人拉扯着外孙,家里家外她忙都忙不过来,对苟小河基本就等于放养。   尤其是洗澡方面,小孩子没几个喜欢洗澡的,姥姥要是不喊苟小河洗,他是一点儿主动意识都没有。   边桥刚到苟家村那会儿是冬天,卫生问题暴露得还不怎么明显。   转年天气一暖和,他就受不了了。   每次苟小河从外面疯玩回来,挂着一身又是汗又是土的往屋里钻,边桥就烦,撵小河,让他“能不能先去洗个澡”。   他俩睡一个屋,苟小河不洗好澡,边桥连床沿都不让他趴,没少挨踹。   苟小河的卫生习惯几乎都是被边桥揍出来的,边桥被接走后他也一直保持下来。就是每次洗完澡回房间,没有边桥在那斜眉瞪眼的,他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这会儿又听见那句熟悉的嫌弃,苟小河打心底里舒服。   边桥带他去卫生间,他像小时候那样去捞边桥的手,想牵着,边桥头都没回,甩脏东西似的一把甩开。   “卫生间,拉开帘子后面有浴室。”边桥推开一楼拐角的门,侧身指给苟小河看,“你泡不泡澡?”   “我冲冲就行,来之前洗过了。”苟小河往里伸脑袋,卫生间不知道喷了什么,香喷喷的。   边桥松开门把转身就走,没两步又停下来。   “嗯?”苟小河正要关门,他憋得快尿裤子了,夹着腿露出半张脸。   “你不拿衣服?”边桥问,“洗完还穿这身?”   “哦。”苟小河赶紧跑去玄关,从纸袋里捡了一套短裤短褂。   边桥家的东西好像都很高级,苟小河在家常年用姥姥买的瓢柔海菲丝,光着腚认了半天,才从一堆纯外文的瓶瓶罐罐里挑出洗发水沐浴露。   其实他更喜欢香皂。   苟小河搓搓冲了两遍还滑腻腻的胳膊,老感觉洗不干净。   不知道哪条是洗澡的毛巾,他也没敢乱用,团着脱下来的T恤胡乱抹抹,半干半湿的开门出去。   客厅里飘着浓郁的肉香,大咋呼点的外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边桥他俩已经坐在电视前吃上了。   那条叫“小河”的大狗在楼梯口趴着,看见苟小河,抬头摇了摇尾巴。   “过来吃。”大咋呼拍拍旁边,“你喝什么?啤酒能喝吗?”   苟小河学他们盘腿坐地毯上,往边桥那边挪挪:“能喝一……”   “给他果汁。”边桥靠着沙发,没等他说完就把话截断了。   “人说能喝。”大咋呼提醒他。   边桥眉毛一动,扭脸盯着苟小河:“你能喝?”   苟小河小时候第一次喝啤酒,半杯子晕了一下午,还尿床了,把边桥气得够呛,一脚差点把他掀地上。   当时他还挺委屈,现在回忆起来只想乐。   “我现在能了。”他小声辩解,还是老老实实换了瓶葡萄汁。   大咋呼点餐可能有些缺心眼,弄了一大摊子,烧烤披萨水果捞,还有半只卤鹅。   苟小河习惯了吃主食,看这一堆怎么都不像个正经饭,就逮着披萨啃。   “任鹏飞他们几个孙子明天要去游泳,问你去不去。”大咋呼边吃边玩手机,踢踢边桥的腿。   边桥吃得不紧不慢,一直在看电视,曲起膝盖“嗯”了声。   新买的衣服还没洗就上身,有点刺挠。苟小河抓抓后背看着他俩。   “那下午我还去景茂找你?”大咋呼瞅一眼苟小河,刚要再说什么,他手机进来一个电话,大咋呼扫一眼名字就坐直了,“操,我爸。”   电话接通,隔着半米的空,苟小河都能听见对面的声音:“崔洋!”   这大咋呼的爸看来跟他儿子一样能咋呼。   “喂爸?啊我刚下补习班跟边桥吃点儿东西,马上回家……去了谁跟你说我没去啊?真服。”   崔洋夹着电话,边说边往门口蹦,用口型朝边桥他俩说了个拜拜,直接蹬上鞋溜了。   密码门锁“嗡”地扣合,偌大的别墅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中央空调低调的风声,配合着电视里花里胡哨的节目。   苟小河望着边桥,问他:“你也上补习班呢?”   “嗯。”边桥用鼻腔回答。   “这演的什么?”苟小河指指电视。   边桥这回扫了眼他才开口:“游戏解说。”   苟小河“哦”一声,跟着看了会儿,看不明白,又看边桥:“小姨晚上不回来吃吗?”   “不知道。”边桥还跟以前一样,不喜欢有关小姨的问题,把手上刚咬两口的披萨往盒里一丢,“还吃吗?不吃收了。”   苟小河饱了,主动蹲在地上收拾垃圾。   大狗在屋里疯跑一圈,凑到苟小河旁边闻闻。   “它能吃吗?”苟小河掇着半盒卤鹅骨头,问边桥。   “它有它的饭。”边桥有点儿不耐烦了,起身去卫生间。   苟小河手指有油,用手背小心地蹭蹭大狗脑袋,大狗也蹭蹭他。   摸索着把吃的塞进冰箱,垃圾都倒进垃圾桶盖好,感觉盛水果捞的大圆盒子很精致,苟小河又捡出来,连着餐具一块儿刷干净。   他收拾完,边桥正好洗完澡,关掉电视直接上楼。   苟小河在身后跟着他。   “你为什么给狗取我的名字啊?”这问题他憋半天了。   边桥的脚步顿了一下,硬邦邦地解释:“它是盒子的盒。”   “哦。”苟小河拖着嗓子,洋洋得意地笑了,“骗人。”   他伸手戳戳边桥的腰:“你肯定也想我了。”   边桥身上有块痒痒肉,藏得很刁钻,在脊柱右边靠下,连着屁股蛋子的位置。   别人不知道,苟小河一戳一个准,是他小时候跟边桥比谁更能憋笑不护痒,从不懈的斗争经验中总结出来的。   果然,边桥一挨戳,整张后背都抖了个激灵,扭过头抿着嘴瞪他。   又生气了。   苟小河不怕边桥生气,正要捞衣服让他戳回来,边桥转回脖子继续上楼。他小跑两步跟上去,还想去牵边桥的手。   “你睡这。”边桥甩开苟小河,绕过二楼的小起居室,推开一扇房门。   又指指对面拐角:“卫生间。”   他指完就朝更靠里的房间走,苟小河赶紧问:“我不跟你一起住吗?”   边桥的表情比他还奇怪,盯着苟小河:“房间够,跟我住干嘛?”   没等苟小河再开口,边桥已经甩门进房间了。   狗小盒绕着苟小河转转尾巴,也跟着进去。   苟小河在门口站了会儿,走进安排给他的房间。   别墅里到处都布置得很精致,这间屋子一看就没人用,衣柜里只有衣架和熏香,角角落落却都纤尘不染。   床上也铺好了床单被罩,滑溜溜的,苟小河屁股贴着床沿弹两下,能闻见洗衣液的香气。   靠墙有个宽敞的小飘窗,床对面还挂了张电视。   他去楼下把自己的书包和纸袋拎上来,整整齐齐摆进衣柜里,在床上躺一会儿,又坐起来开电视。   找了几个节目,怎么调音量都觉得,屋里还是太安静了。   边桥一条腿蹬在椅子边上,正在聚精会神打游戏。   听见房门响,他还以为是狗想出去,转头刚要吹口哨,就看见苟小河从门外探头进来,怀里还抱着一卷蚕丝被和枕头。   “你房间真大。”   苟小河东张西望地关门进来,顶着边桥的目光,十分自然地把被子铺在床边地上,在他身后躺下了。   “干什么。”边桥皱皱眉。   “想跟你一起睡。”苟小河惬意地翻个身,勾着脑袋看边桥的电脑屏幕,“那屋子太静了,一个人呆得心慌。”   边桥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手里的人物都快被揍回泉水了,崔洋在语音里扯着嗓子吼:“我操大哥你干鸡毛呢!你死了我拿头守家啊!”   边桥把麦闭了,回头操作几下,又转脸朝后看。   苟小河正从矮柜上拽边桥的外套,半裹半抱的把自己包上。   这屋里空调低,有点儿冷。   边桥心烦地收回目光,往椅子里一靠:“衣柜有被子。”   “我盖这个就行。”苟小河挪两下,从转椅底下把腿伸过去,脚心贴着边桥的脚后跟。   边桥踢开,没几秒种,又贴上来了。   苟小河是个特别能耐得住无聊的人。   主要是很多时候他意识不到无聊,他的童年就是边桥,跟边桥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他想法设法地往上贴,边桥嫌他撵他,自己玩自己的。   他也不生气,只要跟边桥一块儿待着,就觉得挺有意思。   狗小盒嗅嗅闻闻地贴过来,也在被子上趴下了。   边桥爱干净,他的狗都很香。   苟小河抱着大狗,揉揉它脖子上蓬松的毛,问边桥:“这是什么狗?”   边桥的鼠标键盘声没停,过了会儿才出声:“萨摩。”   “我可想你了。”苟小河又说。   这句是对边桥说的,边桥没理他,键盘摁得“哒哒”响。   苟小河抱着狗玩一会儿,有点困了,但是舍不得睡,就坐起来往前挪,看边桥打游戏。   “这是什么游戏,”他靠在边桥腿边,贴着椅子,“我能玩吗?”   屏幕上巨大的“Victory”弹出来,边桥瞥他一眼,看看时间,摘掉耳机往桌上一扔。 第4章   苟小河看着边桥踢掉拖鞋上床,明白他不玩了,也拥着外套倒回被子上。   “你要睡了?”他面朝床的方向躺着,轻声问。   边桥没说话,靠在床头摆弄一会儿,苟小河听见“嘀”的一声,从对面墙上滚下一大片白幕布,像电视一样投出五花八门的内容。   “这是不是投影仪?”苟小河很感兴趣,“好像咱们小时候在村里看电影啊。”   他也不指望边桥回答,自说自话地又问:“你还要看游戏解说吗?”   边桥没看游戏解说,他这回从影库里随便摁了个电影,但也不看,把音量调到最低,关了灯,在晦暗的光影下玩手机。   苟小河半张脸埋在外套里,歪着脖子看会儿电影,又偏头看看边桥。   手机光映照出边桥的侧脸,他真的长大了,鼻梁很挺,嘴角下巴的线条都伸展得很好看,眼帘微微一耷,已经能透出漫不经心的气质。   苟小河闷着嗓子偷偷一乐,从床沿搭了条腿上去,轻轻去踢边桥的脚:“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不留光就不敢睡啊?”   边桥怕黑,这是只有苟小河与姥姥知道的小秘密。   农村的夜晚来得早,尤其在小时候,土路上路灯都没几盏,吃了晚饭就没什么娱乐项目。大人还能出去串门打个牌,小孩子在家写完作业看会儿电视,洗洗涮涮就熬不住睡觉了。   边桥刚来到苟家头几天不敢睡,灯一关,有点儿动静他就推苟小河,问院子里是不是有人。   他还不敢自己去起夜尿尿,冬天屋里能搁尿桶,夏天太味了,得去院子里的厕所,边桥每次都憋到实在忍不住了才去。   还得拽着苟小河,非说是陪苟小河去尿,省得他又尿床。   苟小河觉得很神奇,白天边桥总装得跟小大人似的,原来也有怕的东西。   他还觉得很好玩,没少在边桥尿尿的时候吓唬他,然后回到房间挨揍。   后来有一回美术课,教做小橘灯,苟小河专门给边桥做了一个放在床头,跟他说有光睡觉就不用怕啦。   虽然小橘灯只存活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被姥姥当吃剩的垃圾给扔了。   想到姥姥,苟小河顿时觉得很难过。   “我想姥姥了。”他收回腿,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又问边桥:“你一点儿都不想姥姥吗?”   边桥像是被叨叨烦了,把手机一扔,从苟小河身上直接跨下地,去衣柜里抽了条小毯子,兜头扔在他脸上。   苟小河拽开毯子在身上盖好,边桥已经回到床上,接茬玩自己的。   “谢谢。”苟小河弯起眼仁笑了。   他没把边桥的外套拿走,仍然在怀里抱着,感到很安心。   三年多没见,苟小河有很多话想跟边桥说,可他这一天太累了,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的意识。   第二天被狗鼻子拱醒,他坐起来发了会儿愣,房间里天光大亮,旁边床上早没人了。   边桥房间里有专门的卫生间和浴室,还有个小衣帽间。   苟小河没用,他把被子收好,溜溜达达看了一圈,出去刷牙洗脸,找边桥。   “边桥?”刚趴在栏杆上喊了声,楼下就传来小姨的声音:“醒了?”   苟小河赶紧答应着下楼,顺便看一眼时间,已经九点五十四了。   小姨正在餐厅吃早饭,还穿着睡衣。桌上还有一个陌生男人,长得挺英俊,乍一抬眼,眉目间的气质跟边桥有些相似。   “我起晚了。”苟小河不好意思地说,然后向男人打招呼:“叔叔好。”   男人挺随和地笑了下,没说什么。   “没事,猜到你累了,想让你多睡会儿才没喊你吃饭。”小姨拉开身旁的椅子让他坐,跟苟小河介绍:“这是你姨父,不顺口就喊叔也行一样。”   苟小河又改口喊“姨父”,总感觉这姨父看着比小姨大不少。   “边桥呢小姨?”苟小河问。   “没在楼上吗?那可能跟同学出去了。”小姨盛了碗米粥递给他,“你昨天在哪睡的?”   “在边桥屋里。”苟小河想起来了,崔洋昨天说他们要去游泳。   他接过粥碗,又朝楼上指指:“他本来让我睡旁边那间,我一个人有点儿无聊,自己跑过去的。”   小姨和姨父都笑了。   “从小一块儿长大还是亲近。”姨父说。   “是。”小姨也点点头,“挺好。”   边桥不在,在别人家里吃饭多少还是不自在。苟小河没再多说话,小姨问了点儿他生活习惯上的事,问什么他答什么,看两个大人停下筷子,他也就不吃了。   “等会儿收拾收拾,带你去买东西。”小姨说,“昨天都没好好逛。”   “衣服够了,小姨。”苟小河整整筷子碗,想端去厨房里。   “不用。”小姨没让他动手,“等会儿有阿姨来做卫生,你在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用不着你干活。”   “阿姨?”苟小河没反应过来,以为又是哪个亲戚。   “钟点工。”小姨跟他解释,“边桥不喜欢家里住外人,我跟你姨父忙,就请阿姨每天来收拾收拾,做完卫生就走。”   苟小河“哦”一声,说:“没事,以后我可以收拾,在家我也干活。”   小姨笑笑,在他头上搓了一把:“去换衣服,下午我跟你姨父还有事出门,咱们早去早回。”   说到换衣服,苟小河才想起来一件事儿。   ——他昨天洗澡换下来的那身还在一楼浴室里,本来想吃完饭洗洗,结果跟着边桥一上楼就忘了个干净。   这会儿再进去找,竟然全被扔进了马桶旁的纸篓里。   不用想,肯定是边桥干的。   苟小河冲着纸篓有点儿尴尬,衣服倒没什么,反正有替换的。   关键他就那一条内裤,昨天洗完澡就没得换,这会儿还挂着空挡呢。   别说苟小河现在也是个挺讲究的小孩,就算再不讲究的人,也干不出从垃圾桶里捡内裤穿的事儿。   在马桶旁边纠结一会儿,他去边桥屋里拽出一条换上了。   今天小姨虽然不忙,但买起东西来,还是一样的雷厉风行。   又给苟小河添了几身衣服、鞋,和两套睡衣,连着背包帽子之类的配件,只要是她看着不错的,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给苟小河置办上。   “够了小姨,真的。”苟小河看她花钱看得心疼,从最后一家服装店出来,就扯扯小姨的胳膊,说什么都不要了。   “我看也差不多了,等换季再添。”小姨满意地打量着苟小河,“小男孩也得打扮,洋气多了。”   “咱们回家吧。”出来半天,苟小河想边桥了。   “去给你买个手机。”小姨看看时间,“你喜欢什么牌子?”   苟小河对牌子没概念,想了想,有点儿不好意思:“边桥用的是什么样的?”   小姨笑着看他一眼,什么也不用问了。   虽然小姨花钱不眨眼,但一部手机花了一万来块,着实是把苟小河吓着了。   年前胡圆缠着他妈买了个两三千的手机,都得瑟的不行了。苟小河受姥姥影响,一直挺节省,这一下一万多块换了个手机,他攥着都感觉从手烧到心。   “这太贵了小姨,”苟小河又开始扯小姨,“要不退了吧,我用不上,买个能打电话的就行。”   “包装都拆了还想退啊?”小姨故意逗他。   “啊?”苟小河张张嘴。   “没事儿,配置高点儿耐用。”小姨拍拍他,去给苟小河办卡,“没钱咱们不充大,但既然有这个条件,小姨肯定想给你买好点的。现在小孩子之间也会比较,你不在意,别人会。”   “你小,以后就懂了。”   小姨说这话的语气很淡,但是意味深长。   苟小河听得一知半解,点点头没再跟小姨拧,可心里还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中午他们没回家,小姨带着苟小河去吃了顿日料。   等把必备的东西买齐了,看时间还有富裕,她又领着苟小河去超市随便逛逛,有什么没想到的先拿着,还有吃的喝的小零嘴,带小孩儿一样给他买。   苟小河不馋嘴,平时零食就吃得少,在货架中间转转,只主动去拿了两瓶李子园。   “我就不拐进去一趟了,你姨父那边还等着我。自己回家能摸着门吧?”小姨把车开回小区门口,开后备箱帮苟小河拿东西。   “能。”苟小河点点头,“谢谢小姨,你快去忙吧。”   “跟我还客气。”小姨拍他脑袋,告诉苟小河家门的密码,“回家让边桥给你录个指纹,早上我忘了。还有微信,让他教你用,我和你姨父的名片他有,推给你就加了。”   苟小河“嗯嗯”着点头,拎着一大堆东西往家跑:“小姨我先回去了!”   一天没见边桥,他快想死了。   在门口抠饬半天密码锁,苟小河想想昨天这会儿自己还在门口坐着,本来担心边桥这会儿还没到家,结果门缝刚一开,除了狗小盒的脑袋,跟着窜来的就是客厅里一阵大呼小叫。   “草里有人。”   “我就知道这孙子要绕后断兵线……我操!爹救我爹!”   “边桥呢?这个红给你。”   “能一波吗?推推推……可以,牛逼。”   苟小河只听出一直喊爹的是崔洋。   他下意识放轻脚步往客厅挪,跟沙发上四个人对上视线,他背背手,把带给边桥的李子园藏在身后。 第5章   “哟,回来了?”先出声的人是崔洋,“去哪了你,边桥找你半天。”   他指着苟小河向另外俩人介绍:“这就我跟你们说的另一个小河。”   “是个人啊。”歪在崔洋旁边的是个黄毛,躺得四仰八叉,他欠起上身看看苟小河,一条腿挂在沙发靠背上晃荡着,“我以为边桥又弄条狗回来呢。”   “会不会说话?”崔洋蹬他一脚,拍拍自己旁边,“小河别听这孙子放屁,来一起玩。”   苟小河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心思从听见崔洋说“边桥找你半天”就歪了。   狗小盒估计以为崔洋在喊它,窜出来往沙发上一蹦,苟小河正好朝他们笑笑,拎着东西挤去边桥旁边坐着。   “你找我了?”他也顾不上再藏李子园,献宝似的掏出来给边桥,“我给你带了好喝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其他几个人不知道怎么都乐了。   “哎我去,”黄毛直拍崔洋,“还好喝的。”   “可有意思了他。”崔洋搓着狗小盒,也笑得不行。   边桥只在苟小河进门时看了他一眼,这会儿才把视线从手机挪到李子园上,又看了看苟小河,目光说不上是无奈还是无语。   “干嘛去了。”他问。   “小姨带我去买东西。”苟小河看看他们,把李子园又往边桥手里递递,“还给我买了部手机。你不喝吗?”   “放着吧。”边桥不耐烦地皱了下眉,继续玩手机。   苟小河“哦”一声,把李子园放到茶几上。   “你之前没手机?”黄毛好像有点神经病,躺都不躺了,坐起来很惊讶地看着苟小河。   苟小河摇摇头。   他有点儿不喜欢这个黄毛,老一惊一乍的。   正想把小姨买的东西先送到房间,坐在边桥另一边,一直没说话的男生突然开口问:“我能喝吗?”   他指指茶几上的李子园。   苟小河愣愣,扭头看他。边桥的几个朋友都挺帅,但也都有点儿痞气,这人戴着眼镜,倒是显得斯斯文文。   “狗逼江潮又犯贱了。”   黄毛和崔洋又开始乐。   “你别逗人家,没听专门给边桥带的吗。”   苟小河确实是专门给边桥带的。   小时候他们在农村没什么好喝的,苟小河喜欢喝汽水,一毛钱一小袋,夏天还能冻成冰袋啃着吃。   他当成宝贝买给边桥,结果边桥喝一口就吐了,也不喜欢小卖部别的饮料,说都是假货。   有一回苟小河去胡圆家玩,胡圆妈给了他一瓶李子园,他觉得好喝,剩半瓶带给边桥,边桥倒是愿意喝。   从那以后,苟小河每星期都省点儿零花钱,给边桥买李子园喝。   他今天给边桥带的还是大瓶装,挺贵的呢。   但是人都开口要了,也不好意思不给。   “啊,行。”苟小河点点头。   边桥转脸看他。   “你喝这瓶吧。”苟小河在袋子里一通翻,掏出另一瓶李子园递过去。   “谢谢。”江潮笑着接了。   一看袋子里还有,黄毛也伸着脖子要:“给我一瓶。”   “玩不玩了?”边桥等得不耐烦了,两条腿往茶几上一搭。   “玩玩,”崔洋又招呼苟小河,“小河下游戏,一起,哥带你飞。”   “他会不会啊,手机都没有。”黄毛自己去冰箱开了瓶苏打水。   “玩辅助不就行了。”江潮说。   “是啊。”崔洋跟着附和,“边桥都能带动你个垃圾,四个人还带不动个萌子?”   “你妈。”黄毛抬腿就踢他。   苟小河刚买了手机还没研究,开机都开不明白。   他挺不好意思,虽然想跟边桥一起玩,又觉得让四个人等他耽误时间。   幸好崔洋很热情,主动帮苟小河插了卡,还帮他下了一堆app。   刚下的游戏得更新,崔洋把手机扔回苟小河怀里:“你先注册个号过新手,我们开一把等你。”   “好。”苟小河小心地捧着手机,“谢谢。”   冗长的进度条终于加载好,苟小河跟着提示一步步点屏幕,界面花里胡哨的,他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还没过完新手任务,边桥他们一把游戏已经结束了。   “还没好?”崔洋过来看看他的屏幕,“我先加你好友,叫什么?”   “边桥。”苟小河说。   崔洋“嗯?”了一声。   “名字叫‘边桥’。”苟小河跟他解释。   四个人同时一静,然后爆炸一样猛地笑开了,把狗都吓一跳。   “有病?”边桥脸都黑了,瞪他,“你自己没名字?”   “我觉得你的名字好听啊。”苟小河不明白他们干嘛反应这么大,还凑到边桥屏幕跟前看,“你叫什么?”   “滚。”边桥横起胳膊杵他。   “我真的要不行了。”黄毛笑得瘫在沙发上,半截身子直往下秃噜,“他妈的真是个天才,边桥舔狗啊你?”   “对人好点儿。”江潮也在笑,碰碰边桥,“我们想要舔狗都没有。”   苟小河不知道“舔狗”具体的意思,但听也能听明白这不是什么好词儿。   他瞅瞅边桥的脸色,正想去改掉,崔洋已经三两下帮他跳过任务,加了好友,催苟小河:“叫什么都一样,赶紧赶紧,等会我爸又该打电话了。”   边桥他们的段位太高了,打不了竞技,几个人就带苟小河开房间打匹配。   苟小河什么都不懂,稀里糊涂选英雄,稀里糊涂进地图,稀里糊涂死掉。   First Blood.   “瞎跑什么。”边桥在他旁边皱眉,“跟着我。”   他的名字是一串英文,手指操控着人物在屏幕上灵活移动,又长又好看。苟小河连操作都没看清,刚杀掉他的那个人就被边桥给杀了。   “好帅。”苟小河莫名激动。   边桥一点儿表情没有,崔洋黄毛他们大呼小叫的,他也不说话,一路砍瓜切菜,把对面杀到看见他就绕道跑。   苟小河虽然没玩过,但他脑子灵活,跟在边桥后面两三把练下来,操作已经不再那么笨手笨脚。   “我就一直跟着边桥,保护他就行了吗?”他问。   “保护。”江潮笑着重复一遍这个词儿,操纵他的英雄在苟小河身边转圈,“他是刺客,前期不用你保护,可以先来保护我。”   “好。”苟小河就去找江潮,“你在哪?”   “你旁边。”崔洋说。   “你为什么叫‘哥哥不嘛’?”苟小河停下来看看江潮的名字。   几个人又笑,黄毛说:“他骚,你赶紧离他远点儿。”   苟小河跟着“哥哥不嘛”,心思还一直挂在边桥身上,隔一会儿就点开小地图看看他在干嘛。   不过边桥好像确实不需要保护,自己神出鬼没地发育,满地图乱杀。   来到江潮这边帮忙抓了个人,苟小河不由自主又跟着他走了。   “别下来了,又把我辅助拐跑了。”江潮故意在公屏上打字。   “你菜。”边桥说。   “我笑了。”江潮去对面野区收了个人头,喊苟小河,“小河过来,给你个蓝。”   “他妈的要不要脸,”黄毛狂点“辅助请跟我”,“跟我,没看我这一打二吗?”   “别跟他,他个坑逼。”崔洋也跟着起哄,“来保护我,我打不过对面。”   苟小河不知道他们是故意逗自己,谁喊就去跟谁,认真履行辅助的职责。   结果几个人嘻嘻哈哈,被对面埋伏了一波,四个人全灭了。   他们三个在公屏挨个发“哥哥不嘛”,苟小河很紧张,去看边桥,害怕他也死掉。   边桥什么都没说,苟小河都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一个人拿了对面的五杀。   对面有人说话了:***,炸鱼有意思?   还有个人说:对面换个辅助吧   “炸鱼是什么意思?”苟小河愣愣,“他要换掉我吗?   “炸鱼就是高手下基层。”江潮说。   “别理他,这帮孙子急了。”崔洋复活就朝对面水晶跑,“再跟他们玩一会儿。”   “推了。”边桥把手机一扔,起身上楼。   黄毛还在公屏嘲讽,“啊?”一声抬头,冲着边桥的背影喊:“不玩了?”   边桥不玩,苟小河也就不想玩了。   正好崔洋他爸打电话催他回家,几个人一走,别墅顿时安静下来。苟小河趴在沙发上摁了会儿手机,把崔洋他们好友通过了,捞起李子园上楼。   “边桥?”他推开边桥的房门,直接进去。   边桥正在换衣服,苟小河过去戳他的痒痒肉,被“啪”一声拍开手。   “你要出门吗?”苟小河搓搓手,把李子园递过去,“给你。”   “遛狗。”边桥还是没接李子园,绕过苟小河向外走。   “我跟你一起。”苟小河立马跟上,准备下楼把李子园放冰箱里。   边桥站在房间门口顿了顿,没拦着他。   “你们今天去游泳了?”   苟小河看着边桥给狗套牵引绳,在旁边自言自语地跟他聊天。   “那个黄头发就是任鹏飞吧,昨天听崔洋说了。”   “你们都在一起上补习班吗?在学校也是同学吗?”   “哦对,小姨让你帮我录个大门的指纹。还有微信,我还没加你呢,他们都加了。”   苟小河说着就掏手机,边桥摁几下门锁让他录指纹,靠在旁边问:“你微信名字叫什么。”   “微信我又没叫‘边桥’。”苟小河想起刚才取游戏名字时边桥的反应,觉得好玩,“用用你名字怎么了,我还穿着你内裤呢。”   他一手录指纹,另一只手往裤腰上扯扯,弹出“叭”的一声脆响。 第6章   说完这句话,苟小河连指纹都顾不上录,转身就朝屋里跑。   没等跑出去两步,他后腰一紧,果然被边桥连着内裤带外裤,从身后一把攥住了。   “我错了我错了!”   苟小河就知道边桥要跟他动手,他挨边桥的揍可太有经验了,一边躲一边讨饶。   不过嘴上虽然道歉道得飞快,实际他整个人都笑得不行,反手去揪边桥的手,试图拯救自己的裤子。   苟小河今天穿的是条休闲裤,松紧的,没有扣腰带。他人又瘦,腰上不挂肉,裤子一扯就扯开条大缝。   边桥顺着他的半拉屁股往里瞄了眼,还真瞅见一条眼熟的内裤边。   那股无奈无语夹杂着恼火的心情,瞬间又上来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边桥薅着苟小河的裤腰,猛地又抻一把。   “疼,疼,勒着了。”苟小河被拽得一蹦,顺着边桥的力气小心挣扎,“那不是你把我衣服都扔垃圾桶了吗?我又没带新的,总不能捡起来再穿,你又要嫌我脏。”   边桥皱皱眉,烦躁地松开手。   苟小河整好裤子,偷偷看看边桥的表情,欠嗖嗖的再去贴着他:“别生气,你小时候不也穿过我的?”   边桥眼皮一动,他又笑着往外跑。   不是苟小河非要撩这个欠,实在是在他心里,对边桥的亲密已经到了没有界限的程度。   农村家庭很少有独生子女,苟小河记得很小的时候,轰轰烈烈地闹过“抓二胎”,胡圆妈就被罚过,但后来胡圆还是多了个小妹。   整个苟家村,他是少有的独苗。   小孩子的孤独感很有限。苟小河性格好,白天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姥姥放羊一样养他,他就真的像头羊羔,满村跑着到处玩。   但是每到夜幕降临,别人家的小孩三两结伴的离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他一个人踩着夕阳下自己的影子往家走,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他和姥姥作伴,也能感知到几分说不来的情绪。   直到边桥出现。   苟小河是真的喜欢边桥,第一眼就喜欢。   虽然边桥不喜欢他,总生气,还会揍他,村里别的小孩都不喜欢边桥,可在苟小河心里,边桥就是很好。   挤在农村小床上共同度过的那六年,他早就养成了习惯——自己的就是边桥的,边桥多出来的东西,也可以是自己的。   跑了两步,见边桥继续套狗绳没再来抓他,苟小河又挪回去,在他旁边蹲下。   “边桥。”他把下巴垫在膝盖上,歪头瞅着边桥。   边桥扫他一眼,苟小河就弯着眼睛乐,在他手背上轻轻挠了挠。   “你内裤还有红色的呢?”   边桥正要甩手的动作一僵,苟小河已经捞起狗绳,哈哈笑着跑出门了。   “那是本命年送的!”边桥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句。   遛狗很有意思,他们不用走远,小区那么多绿化就够逛了。   苟小河要牵着绳,边桥随他便,正好省事儿。   就是边桥出来遛狗也跟在家似的,不爱说话。   小区公园有一块专门给宠物玩的草坪,狗小盒也有自己的狗朋友,苟小河拉着它跑来跑去,边桥靠在条椅里划拉手机,对人对狗都没兴趣,偶尔抬头找一眼苟小河,过半个钟就起身回家。   “咱们是不是还没吃饭呢?”   路灯已经亮起来了,边桥在前面走,苟小河牵着狗绳晃晃荡荡跟在他身后,踩边桥的影子玩。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他撵上来两步问。   “随便。”边桥说。   苟小河看看四周,又去拉边桥的手。   这回他学聪明了,只牵一下,在边桥甩胳膊之前就松开,整个人跟占了什么大便宜似的,美滋滋地哼小曲。   苟小河说要给边桥做饭,其实他自己也没什么会做的。   厨房里食材倒是齐全,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很多肉还是外文包装。   他挖宝似的翻腾一阵,最后只熬出来一小锅带点儿糊味的米粥,煎了四张鸡蛋饼,跟边桥一人两张分着吃了。   “小姨和姨父晚上都不在家吃吗?”苟小河收拾完碗筷去洗澡,“小姨让你把她和姨父的微信给我。”   “不知道。”边桥好像一点儿也不关心他们。   加上苟小河推了名片,给狗擦完爪子梳完毛,他直接上楼。   边桥今天在楼上洗的澡,擦着头发从浴室一出来,苟小河已经大模肆样地在他房间里呆着了。   仍然是床边铺一张被子,他坐在上面,还自己学着放下投影,找了个老土的电视剧看。   “干嘛呢。”但是边桥一看他的动作,嘴角就抿了起来。   “嗯?”苟小河搓着腿根抬头,瞅一眼边桥,又低头塞塞,把裤边往里掖了掖。   “还是有点儿勒得慌,好像扯着蛋了。”他岔着腿指给边桥看,“你拽我裤子的时候劲儿太大了。”   当时跟边桥闹着玩儿,猛地勒疼了一下,不过缓缓就不疼了。   遛狗做饭的时候总隐约觉得有东西硌着,他以为是内裤被拽歪了,结果刚才去洗澡,浑身光不出溜的,那股感觉竟然还在。   边桥目光复杂地看他一会儿,走到被子上蹲下,往苟小河那儿扫一眼:“疼?”   “也不疼。”苟小河大剌剌地拨开裤边,“就扯得慌,一阵阵的。”   他那零部件随着手指滑出来半截,边桥视线顿顿,擦着头发站起来。   “不会坏了吧?”苟小河的目光跟着他往上走,仍跟小孩一样敞着腿。   边桥的表情突然有些烦,毛巾下的眉毛皱了皱,他冷不丁伸脚,踩了苟小河一下。   “疼疼疼!”苟小河捂着自己往被子上一歪,脸都砸进枕头里了,露出半只眼瞪着边桥,“等会真坏了。”   “坏了拉倒。”边桥转身去卫生间吹头发,“省得偷内裤穿。”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苟小河又笑了,追着边桥扑过去,也要踢一脚报仇。   正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地干仗,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两声。   “好像是我的。”苟小河循着声音去看,边桥的手机都是静音,没听见响过。   从枕头底下把手机掏出来,是崔洋发的微信,问苟小河要不要打游戏,他带飞。   “崔洋问我打不打游戏。”苟小河捧着手机回到卫生间,兴冲冲地让边桥看表情包,“你看他发的这个狗!”   “你随便。”边桥懒得看,横起胳膊挡开。   “你不玩吗?”苟小河问。   “出去。”边桥“嗡嗡”地吹头发,用腿把狗小盒往外挑,“别让狗进来。”   苟小河“哦”一声,边桥不玩,他的兴趣都掉了一半。   带着狗正要往外走,他想起刚才没报完的仇,也憋了个坏,猛地一个回手掏,抓了边桥一把。   “嗯?”抓完刚要跑,苟小河举着手定住了,扭头往边桥那里看,“你……”   “滚。”   回应他的是边桥不耐烦的语气,与贴着鼻梁甩上的门板。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都高二了,还小孩打架呢 第7章   身为一个正值青春期,身心发展都很健康的少年,苟小河不难猜出他摸到了边桥的什么反应。   同时,身为一个身心健康的青少年,他也在一瞬间就理解了边桥甩门的行为。   男生嘛,那什么了,被发现然后不好意思了嘛。   苟小河搂着狗蹲在卫生间门口偷乐,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遗精的时候。   好像是初三寒假的一天,姥姥给他床上铺了张电热毯,暖洋洋的很舒服。   他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梦里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在房顶,也没什么内容,就记得一直在跑。跑着跑着突然一阵失重,他晕头转向地醒过来,心跳很快,衬裤黏糊糊的湿了一片。   当时他第一反应以为自己尿床了,慌慌张张的收拾,反应过来后,脸皮臊得直发烫。   很多事儿不需要外力,到了年龄自然就会明白。   在那之前,苟小河是彻底的傻小子一个。那个寒假过后再开学,男生之间很多曾经听不懂的话、看不懂的眼神,好像一下子都能懂了。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属于班里发育比较晚的那一拨。   在他还满脑子边桥作业动画片的时候,其他男生私下里互相起哄的内容,早就是女孩裙子大腿根了。   不知道边桥遗过了没有。   苟小河当时还暗暗关心过。   现在看来,边桥的发育也很健康。   但还是想笑。   苟小河把狗小盒的毛搓得乱糟糟,憋着笑用口型偷偷跟狗告密:他硬了!   吹风筒的声音终于停下,苟小河已经趴回被子上玩手机,肚皮底下垫着块枕头,翘起小腿瞎晃悠。   听见边桥出来,他扭头偷看边桥的表情,见他神色如常,目光就往下滑溜。   已经看不出什么起伏了。   “边桥。”苟小河神秘兮兮地眨着眼睛,“你是不是在里面偷偷那个了?”   边桥直接从苟小河身上跨过去,先捞起遥控器把投影音量调高点儿,才用眼角扫他:“哪个?”   “就那个,”苟小河用分享秘密的口吻小声问,“你是不是偷偷打了?”   他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于这个话题,以及对好朋友那方面的好奇。   边桥这会儿比起苟小河倒是坦然多了。   “这是我家。”他提醒苟小河,“干什么我还要偷偷的。”   “你还真打了!”苟小河一骨碌从被子上坐起来。   边桥从上往下跟他对视一会儿,整个人又无语又烦。   “打个蛋。”他收回目光骂了一声,抬腿上床,“有病。”   苟小河毫不在意挨骂。他都习惯了,知道边桥脸皮薄,小时候去尿个尿都得硬说是陪自己,出现这种情况,还被自己抓了个正着,肯定更不好意思。   其实苟小河也不好意思,要跟别人他肯定不能聊这些。   但面对边桥他就可放得开了,大事小情都想关心,什么都想聊。   “没事儿,你不要害羞。”苟小河兴致勃勃地趴在床沿上,下巴杵着胳膊小声安慰边桥,“都是正常的,我有时候洗澡也会有反应。”   边桥眼睛微微一眯,视线从手机上方折过来。   “哎,你看过那个没有。”苟小河开始扩展话题,鬼头鬼脑的小声问。   “哪个?”边桥盯着他。   “你又装,你肯定看过。”苟小河半张脸往胳膊肘里一埋,只露两只眼睛眨啊眨的,“小黄片啊。”   边桥突然笑了。   很轻的一声,像是觉得苟小河幼稚。   “胡圆都给我看过。”苟小河的手掌贴在床单上,收收张张的摩挲。   “开饭店的胡圆?”边桥又看向他。   “就是他。”苟小河点点头,“他还有电子书,我们班好多男生借他手机看。”   “你现在还跟他一起玩?”边桥问。   “我们初中在一个班,他家离咱们家近,一起上下学。”苟小河说。   边桥“嗯”一声,敛下眼皮继续划拉手机。   苟小河看他这反应,想起边桥不喜欢胡圆,因为胡圆也不喜欢他,小时候老跟苟小河说他坏话。   “反正都是正常现象,你不要不好意……”   他收回话题继续安慰边桥,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边桥这个角度很好看,掏出手机“咔”地拍了一张。   “……也不要不好意思。”   他把刚才没接上的话说完。   边桥再抬眼看他,目光已经接近不可理喻了。   “拍什么?”他皱皱眉。   “好看,没忍住。”苟小河说着那些话题都没害臊,被边桥这么一问,反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咧嘴笑了笑,他攥着手机滚回被子上。   崔洋又发微信催着打游戏,苟小河没去,摆弄刚给边桥拍的照片。   手机有很多有意思的功能,他裁裁图调调色,几个滤镜都能比较半天,又去翻边桥朋友圈。   边桥的微信名字和头像都很简单,名字就叫边桥,头像是外国电影的截图。   他朋友圈里没什么内容,偶尔发几张打球或者风景的照片,没几下就滑到头了。   苟小河挨个给他的朋友圈点赞,把打球的照片保存下来,还给他评论:好帅。   边桥正跟崔洋组队,被不停弹出来的消息烦死。   他去关了朋友圈消息提醒,扭头骂苟小河:“你无不无聊?”   苟小河背对着床闷笑,接着去修照片。   边桥和崔洋他们有个小群,游戏没打一半,江潮又在群里圈他,发了张截图。   游戏结束后,边桥点进去看,崔洋任鹏飞他俩已经刷了半天屏了,表情包满聊天框的飞。   边桥拉到江潮圈他的那张图,是苟小河的头像,用的是刚才偷拍自己的照片。   任鹏飞还在说:我真的要笑死,兄弟们直接祝99好吧!   苟小河还在调整头像的角度,听见边桥下床的动静,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从天而降的阴影笼罩了。   边桥半跪着压在他背上,伸手卡他后脖子。   “啊!”苟小河手机差点儿甩墙上,吓了一跳,趴在枕头上乱扑腾,“我又干嘛了?”   “头像换了。”边桥卡住他两只手,摁在头顶地上。   “干嘛,我觉得好看啊!”苟小河边说边笑,扭脸对上边桥的眼,整个人笑得停不下来。   边桥不跟他废话,捡起手机就要删照片。   “别换别换。”苟小河够着胳膊去抢,抢不过,边桥一只手就能摁住他。   另一只手点亮屏幕,迎面扑来的壁纸还是他的照片。   存在自己手机里的自拍,跟在别人手机里看到自己的照片,视觉效果完全不一样。   连着两次毫无准备的受到精神攻击,边桥脸都绿了,一时间手指头都摁不下去。   虽然确实很帅。   “不要删。”苟小河趁这个功夫夺回手机,拧巴着坐起来,很宝贝地擦擦手机屏。   “换掉。”边桥眉头还绞着,命令苟小河。   “不。”苟小河把手机塞进被子底下,扣住边桥的手攥攥,掌心贴着掌心,“我真的想你了。”   他还想再来个拥抱,边桥手心一缩,挥开他的胳膊,忍无可忍地起身走了。   苟小河在身后偷笑,悄悄踢他小腿。   手机传来一阵“嗡嗡”,苟小河扫了眼边桥,又摸出来看,崔洋把他拉进了一个群,任鹏飞正在刷屏:拉拉拉,赶紧拉进来。   任鹏飞:我要认他当大哥   任鹏飞:太他妈绝了   崔洋:拉了   苟小河看看群成员,里面还有江潮和边桥。   他很高兴,认真在群里打字:大家好。   又发两个微信自带的微笑表情。   群里沉默几秒,然后被四五十个“哈哈哈”挤满了。   任鹏飞发了条语音,苟小河点开,听见他在那边笑得直咳嗽,边咳边骂:“这他妈啥——啊!我□□不行了……哎哟我操笑死我了。”   只有江潮配合着回了句:你好,小河。   崔洋直接去把群名改成了“大家好”。   “他们在笑什么?”苟小河捧着手机问边桥。   边桥的嘴角也翘着,说:“笑土狗。”   土狗苟小河盯他看一会儿,举起手机又偷拍了一张。   这天晚上苟小河什么也没干,只把群里好玩的表情包全添加了一遍。   收藏一张,他转手发给边桥一张,自己再看着笑一声。   直到边桥让他“再发一条就滚出去”。   快到零点的时候,边桥关了灯,把投影音量调到最低,俩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各自躺倒。   “边桥,”苟小河裹着毯子悉悉簌簌地翻身,往床边靠靠,“我今天真的很高兴。”   “你刚走的时候,我特别怕你回到城里没人跟你玩。原来你的朋友都这么好。”   边桥没理他。   “虽然他们老笑我,但我感觉他们对我也挺好的,对吧?”   自言自语几句,听边桥一直没动静,苟小河又坐起来,从床沿探出半颗脑袋,就着昏暗的光线朝他脸上看:“你睡啦?”   边桥没睡,他背对苟小河睁着眼,只是不想说话。   苟小河今晚显然是闹精神了,困劲儿一时半会上不来。   趴在床沿听了会儿边桥的呼吸,他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又说:“你要是想打就打,不要不好意思。”   边桥腿一蹬,苟小河憋着笑扑回被子上,拽过毯子蒙住头。 第8章   苟小河在边桥房间里打地铺,一打就打了半个多月。   每天白天,边桥去上补习班,他就牵着狗出去逛,自己摸索着适应这座大城市。   不想出门的时候,他就在家帮着家政阿姨做做卫生;这别墅还有个小庭院,养了许多花草,苟小河就去捯饬,狗小盒也在院子里瞎跑陪他。   边桥家的别墅真的很大,但也真的没什么“家”的质感。   小姨姨父十天能有六七天不在家吃,他俩都很忙,除了早晚饭偶尔能聚上,中午几乎都没在一起吃过饭。   好不容易四个人齐坐在餐桌上,边桥对他们的态度也很漠然,跟自己老爸之间的对话还不如苟小河多,跟小姨的交流更是寥寥无几。   边桥跟他们没话说,两个家长似乎也不怎么关心边桥,左不过问他两句课上的怎么样,缺不缺钱。   苟小河头一周不太适应——农村过日子热闹,就算家里只有他和姥姥两个人,一日三餐也要一起吃,茶余饭后一起看看电视,苟小河帮姥姥干活,互相说说有意思的事。   但他们三人好像都很习惯这种生活模式,一家子成天不咸不淡的,吃完饭各自把碗一推,各忙各的。   小姨给苟小河的手机绑了一张卡,让他想买什么就直接买,不要省。   苟小河没什么缺的,吃住已经在别人家了,他也不敢多要小姨的钱,就把姥姥的存折拿给她。   “你攒着吧。”小姨看看存折上的数额,又塞给苟小河,“都是姥姥留给你的,我给你绑的卡也是专门给你姥姥打钱用的。现在我就是你的监护人,别多想。”   比起钱,小姨倒是比边桥爸爸对待边桥,更加关心苟小河的日常生活。   “老想带你出门好好玩玩,一直也没空。”有一天她下班早,回来跟苟小河一起煮饭,问他,“自己成天一个人在家,是不是挺无聊的?”   “还好。”苟小河帮她扒葱,“边桥下课早,他回来我就不无聊了。有时候他朋友也过来,出去玩会带着我。”   小姨看着他笑笑,问:“要不给你也报个班?这边上课比老家快,回头开学了别跟不上。”   “跟边桥一起吗?”苟小河眼睛一亮。   “他们的班应该不收人了,”小姨想了想,“名师派头大,小班定几个人就教几个,这一期不赶趟了。”   “给你报点儿兴趣班?”她又问苟小河,“有什么想学的,机器人?乐器?或者找个夏令营?”   苟小河摇摇头,他知道现在报班都挺贵的,不能和边桥一起,他也就没什么兴趣。   “那等开学吧,暑假你就多逛逛玩玩。”小姨说,“学校已经让你姨父打点好了,回头看看哪一科跟不上,想学什么再补。”   “跟边桥一个学校吗?”苟小河又来劲了。   “是啊,一个班。”小姨都被逗乐了,拍拍苟小河的脸问他,“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边桥呢?”   “他是我朋友。”苟小河开心得不行,连着又剥两根葱。   那天晚上,苟小河乐颠颠地跟边桥说,开学他们就能一起上课了。   边桥正转着笔做题,“嗯”一声没什么反应。   苟小河在旁边转来转去,一会儿要看边桥的书,一会儿伸着脖子看边桥在做什么题,还想在他手背上画个乌龟。把边桥烦得踢了他一脚。   月底的时候,苟小河跟小姨回了一趟老家,给姥姥上坟烧纸。   他们是突然出发的,遛弯狗回来,苟小河冲个澡,正想趴沙发上看电子书,小姨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五分钟后到小区南门等着。   “边桥在家吗?”她在电话里问。   “没有。”苟小河说。   “那你自己来吧,我马上到了。”   苟小河赶紧换衣服出去,刚到南门,小姨的车正好开到面前。   “小姨,”苟小河拉开车门喊她一声,坐进副驾,“要去哪?”   “你姥姥三七,回去看看她。”小姨指指他,“安全带。”   “好。”苟小河松了口气,他也想姥姥了。   “我打电话边桥没接,去上课了?”小姨把着方向盘问。   “对。”苟小河说,“他今天是早上的课。”   小姨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调头把车开出去。   九点半从城里出发,到村里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   小姨从镇上买了纸钱鞭炮,没有其他人,就他们姨甥两个,去给姥姥烧纸磕头。   苟小河在坟前多跪了会儿,他晕车劲儿还没过,给姥姥坟头垒上几捧土,絮絮地说了许多话,告诉姥姥小姨姨父对他很好,把他接到城里去住,跟边桥一起。   “边桥不知道,他上课去了。上回也是赶上期末考试所以没回来,姥姥你不要生气。”他告诉姥姥。   说这些的时候,苟小河想起刚见到边桥时,他冷着脸说的那句“关我什么事”,一下子鼻根酸得难受。   “走吧。”小姨给他抽了张纸巾,拍拍苟小河的肩,“找地方吃点东西,我还有点手续要去村里办。”   老房子已经没法做饭了,什么东西都没有。   苟小河跟小姨进去看一眼就锁门出来,去胡圆家的饭店。   跟老朋友见面,还是很令人开心的。   “胡圆儿!”苟小河进了他们家的院子就喊。   这个点儿没什么人吃饭,胡圆妈听见声音出来,看见苟小河就“哟”一声,她说话快,连成串地问:“小河回来了?吃饭没?不是跟你姨去城里了吗?”   “婶子好。”苟小河跟她打招呼,朝身后指指,“小姨停车呢,胡圆在家吗?”   “在楼上吹空调,去找他吧。”胡圆妈出去迎小姨,摆摆手让苟小河自己去玩。   苟小河跟胡圆从小一块长大,要按时间来算,比跟边桥玩得日子都长。   他来胡圆家熟门熟路,直奔二楼,门都不用敲就直接推开:“胡圆儿!”   “我日吓我一跳。”胡圆从床上一个激灵弹起来,正手忙脚乱的拽裤子,一看是苟小河,也很高兴,蹦下来问他,“你怎么回来了?洋气狠了啊!”   离近一看,他指指苟小河鼻子:“怎么那么红,你哭了?”   “我姥姥三七,刚给她烧完纸。”苟小河吸吸鼻子在床边坐下,“大中午在床上孵蛋?”   “怪不得。”胡圆挨着他坐下,撞苟小河的肩,“快四点了还大中午,我正看好东西呢,直接让你吓尿了。”   胡圆的“好东西”都是些什么,苟小河不用猜都知道。   他没兴趣看,摸出自己的手机晃晃:“我也有手机了。”   “可以啊。”胡圆接过去看,“你姨给买的?多钱?”   “一万多。”苟小河现在提起来还肉疼。   “你这小姨够实在。”胡圆“啧”了声,把手机怼回苟小河手里,“快快,加我微信。”   在楼上跟胡圆玩了会儿,俩人还挤着脑袋自拍了一张。   胡圆不要脸,嫌苟小河在城里捂白了,衬得自己太黑,开美颜都不行,非要在自己脑袋顶上再加俩兔耳朵特效。   “你真娘炮。”苟小河笑得不行,把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快给我点赞。”   “你头像这谁啊?”胡圆点开苟小河微信,对着他手机壁纸比较,“这俩不一个人吗?”   “边桥啊。”苟小河也不藏着,把壁纸亮给他看。   “这是边桥?”胡圆一脸不信,“他怎么长这样了?”   “哪样了,”苟小河认真看看,“他不一直这样吗。”   “扯淡呢?他以前……”胡圆在自己脸上一通比划,也没比划明白,最后愤愤地“靠”一声,勒苟小河脖子,“赶紧高考吧,我也去城里上学,一进城全他妈变样了。”   俩人正闹着玩,胡圆妈在楼下喊人,让苟小河下来吃饭。   小姨让胡圆妈随便炒了两个菜,天热,没什么胃口,她吃了几筷子就去村委会办事儿,让苟小河在胡圆家等她。   胡圆跟苟小河一起吃,没嚼两口菜反应过来了,瞪着苟小河说:“不对啊,你用他照片当头像干嘛?”   “还当壁纸。”他把苟小河手机戳亮。   “干嘛。”苟小河喝着饮料,从杯口上方看他,“不用他用你啊?”   “用我也比用他强啊!”胡圆简直不明白苟小河的脑回路,“你不记得他小时候都怎么欺负你了?”   苟小河摇头:“不记得。”   何止是不记得,在苟小河的概念里,边桥就没有不好的时候。   他也从没觉得边桥欺负过他,边桥只是脾气不好,对谁都那样。   “跟你说不明白。”胡圆摆摆手,靠进椅子里放弃跟苟小河交谈,“我看你就是从小让他给欺负完蛋了,变态了都。”   说完他又狐疑地盯着苟小河:“你不会是同性恋吧?正常人谁能喜欢边桥啊。”   “滚蛋。”苟小河笑着踢他,“你才同性恋。”   小姨从村委回来后,他们没在老家多待,趁着天色还亮,得赶紧回去。   苟小河隔着车窗跟胡圆摆摆手,感觉又回到了刚跟小姨离开村子的那天,只是这回心里踏实多了,知道他的目的地是边桥。   其实他很想问问小姨,为什么当初会把边桥带回老家,为什么边桥跟她和姨父看起来都不亲近。   但这问题总觉得有些伤人。既然小姨从不主动提她与边桥的关系,苟小河也忍住没问,撑着晕车的劲儿昏昏沉沉睡了一路。   车子终于开回别墅,已经过了零点了。   苟小河一天没见边桥,想得不行。但是看他房间的灯已经灭了,他在楼梯口晃悠半天,还是没进去。   小姨直接回了二楼另一侧的主卧,让苟小河也早点休息。苟小河答应一声,回他自己那个许久不用的房间找衣服,快速洗了个澡,晕头胀脑地往床上一砸。   太累了。   他连灯都没劲儿抬手关,意识飘飘荡荡,正要睡着的时候,房门突然“咚”一声被推开。   苟小河半个脑子都昏溃了,冷不丁被这动静一吓,心脏直接窜到喉咙口,炸得他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愣愣地扭头朝门口望,边桥穿着睡衣靠在门边,冷着脸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电脑好卡!打一句话缓冲八百年 第9章   一看是边桥,苟小河瞬间就松弛下来。   “吓死我了……”他吁口气,把脸贴回床上,迷瞪着眼,“怎么起来了?我看你屋里灯都灭了,以为你睡了呢。”   边桥没说话,看了苟小河一会儿才问:“你去哪了。”   “回老家了,姥姥三七,小姨带我去给她烧纸。”苟小河说。   念念叨叨地说了这一天的经过,苟小河感觉脑仁都在脑壳里转圈。   他现在只要闭上嘴,眼前一黑就能睡过去。   但是边桥问完这句并没走,也不说话,还是在门口看着他。   “我好困,一动都不能动了。”苟小河两手一摊,歪着脸往床单里埋,想躲避刺眼的灯光,“帮我把灯关一下。”   昏昏沉沉地等了几秒,他预想中的黑暗没能降临,倒是传来了遥遥的关门声。   “砰”的一声,还挺响。   苟小河猛地抬起脖子,才发现门口早没人了,走廊和他房间的灯还大亮着。   他张张嘴反应几秒,下床关灯。   边桥回到房间,投影仪还在低声放着电影,狗小盒卧在小阳台的地毯上,睡得张牙舞爪。   他踢开床边的拖鞋上床,把电影音量调大,刚摁两格,苟小河推开门进来了。   进门一句话没有,他往床上一扑,借着投影的光去抱边桥。   “干嘛你?”边桥被他这冷不丁的一出吓一跳,横着胳膊往外挡,“滚。”   “边桥。”苟小河不滚,搂住边桥的腰往他肚子上埋,“你刚是不是去喊我来你屋里睡觉的?”   “肯定看我不在旁边,你睡觉都不得劲了。”   “你有病?”边桥皱着眉踢他。   苟小河顺着劲儿滚到床边,还在笑,但是扑腾不动了。   “我好困。”他闭着眼又说一遍,够着胳膊攥住边桥一点儿睡衣边,就那么牵着,“今天不想打地铺了。我就在床边睡,不挤你。”   他是真的想睡觉,最后半句话说出来都快成气声了。   意识飘飘忽忽,他感觉到边桥很烦躁地拽回睡衣,然后投影的声音微弱下来,一张毯子砸到身上。   苟小河只在边桥床上蹭了那一觉,那天之后他照旧只能打地铺,一直打到九月份开学。   倒不是开学边桥的脾气就变好了,而是他们换房子了。   要去学校报道的头一天,一家四口难得凑在一张桌上吃了顿晚饭。   小姨跟苟小河讲了讲学校的情况,说明天送他过去,苟小河答应着,又听小姨说:“老楼的卫生已经让保洁做好了,过去就能住。”   这句是对边桥说的,他耷着眼皮夹菜,“嗯”了一声。   “边桥要住校?”苟小河愣愣地瞅着他俩。   “不住。”小姨给他盛了碗粥,“学校旁边有房子,平时上学他在那边住,离得近,不然天天从家里过去有点儿远。”   “啊。”苟小河应了声,“租房子住吗?”   他们村里有去镇上读高三的,也会在学校旁边租个小房子,方便走读。   姨父笑了笑,小姨也笑着跟他解释:“不租,咱们自己家的房子。”   苟小河知道边桥家有钱,没想到有钱得那么务实,上学还要专门买个房子。   他看看边桥又看看小姨,还没等开口,小姨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   “你也过去。”她对苟小河说,“两个人一起能作伴,我跟你姨父也更放心。”   边桥对她这个擅自的决定没什么表示,吃完饭就起身上楼。   苟小河收拾完自己的碗筷跟上去,想到终于要开学,还能单独跟边桥一起住就高兴,东颠西跑地收拾行李。   他来前儿只有一个旧书包,现在可塞不下了。小姨给他拿了个小皮箱,让他们早点睡,明早八点送苟小河去学校。   “边桥,你们学校管得严吗?”他蹲在地上叠衣服,想到什么说什么,猫一句狗一句地问边桥,“你自己住平时都怎么吃饭?学校有没有食堂?”   “明天到学校不就知道了。”边桥懒懒地靠在椅子里玩电脑,对他的话题没兴趣。   “崔洋他们都跟你在一个班吗?”苟小河又问。   边桥“嗯”了声。   “真好。”苟小河叹口气,“你得多跟我说说话,胡圆不在,我怕没人理我。”   提到胡圆,边桥转头扫了他一眼。   “你朋友圈那张照片能不能删了。”他像在说能不能给他拿根雪糕似的,目光又回到电脑屏幕上。   “啊?”苟小河朋友圈就一条内容,边桥一说他就想起来了,“删胡圆?为什么?”   “看着烦。”边桥抿抿嘴角。   “他人其实挺好的,没有小时候那么讨厌。”苟小河试图缓和他这两个好朋友的关系,“那天回老家他还夸你变帅了。”   “你没别的东西能发?”边桥突然更烦了。   “有啊。”苟小河摸摸兜里的手机。   他偷拍了很多边桥的照片,不舍得发,自己偷摸轮着换手机屏用。   第二天早上,苟小河被闹钟吵醒,屋里又是只剩他自己。   “小姨。”苟小河收拾完拎着箱子下楼,跟小姨打招呼,“边桥不跟我们一起去学校吗?”   “他要上课,七点就走了。”小姨忙忙叨叨地做早饭,喊苟小河快吃,“咱们也该走了,先去老楼放东西,我再领你去学校报道。”   从别墅到学校,确实有一段距离,早高峰有点儿堵,小姨把车开进胡同时,已经八点半了。   “从这儿进去。”小姨指指一扇小院门,“出了胡同右拐就是学校。”   苟小河以为学校这边的房子是为了边桥上学专门买的,这会儿一看好像不是。   这大胡同看着有些年头,一栋栋小楼挨着,路旁是成排的香樟树,斑驳的太阳光透过树缝洒在墙上,伴着忽远忽近的蝉声,有种跨越年代的精致。   怪不得叫老楼。   外面的墙体虽然老,但是一进屋,装修全都是翻新过的,木地板木窗台,配着现代化的家居用品。   边桥家好像很喜欢住小楼。   苟小河站在客厅往楼上看,这里比别墅小多了,但是两个人住也绝对宽敞。   “楼上两间卧室,行李回头再收,走吧。”小姨去冰箱里开了瓶水,给苟小河也拿一瓶,放下行李就带他出门。   出了胡同连车都不用开,过了马路一拐就是学校。   二十七中。   苟小河看看学校铭牌,这个点儿已经开始上课了,校门口没什么人,他跟小姨在门岗登记,面对新环境有点儿紧张。   二十七中在市中心,是座老重点,门脸小小的,但是应有尽有。   苟小河跟着小姨去教学楼,听她轻声跟自己介绍,从路过的班级窗户往里看,学生都穿着校服。   小姨打了个电话,带苟小河在一间办公室等了会儿,先跟年级主任说了会儿话。   没几分钟,一个女老师攥着手机匆匆走进来,小姨起身喊她:“胡老师。”   这就是他以后的班主任,苟小河忙跟着喊。   “你好。”胡老师冲他们笑笑,她好像正在上课,进门打个招呼就拍拍苟小河的肩,“跟我去班里吧。”   “去吧。”小姨也拍一下苟小河,“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胡老师走路很快,路上问了问苟小河以前在哪上学,成绩怎么样,临到班门口前她又提了句:“你跟边桥是亲戚?”   “对。”苟小河说。   胡老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来到高二8班门口,她推门进去,班里窃窃的嘈杂声瞬间安静下来。   “来了个新同学,”她站在讲台上朝苟小河招手,“进来吧。”   苟小河顶着几十双眼睛走进班里,万众瞩目的感觉总让人很不舒服,他老觉得自己脸上有眼屎。   白花花的校服晃得眼晕,他视线都不敢停,在人群里匆匆望了两圈,跟倒数第二排靠窗的边桥对上视线,心里才猛地安定下来。   边桥果然是班里最帅的。   他想冲边桥笑一下,边桥已经收回目光,杵着腮帮子往窗外看。   “你先坐那,晚上班会再调。”班主任指指最后一排的空座,打量一眼苟小河的个头。   苟小河点点头,经过边桥那排时,有人戳戳他的腿,苟小河才发现边桥的同桌就是崔洋。   他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下,他一直埋着头的同桌跟刚睡醒一样,扭脸看他,“哟”了一声。   苟小河惊喜地睁圆眼,是江潮。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了! 第10章   “你怎么在这?”趁着胡老师扭头板书,苟小河用口型问。   “你才是新来的同学。”江潮也用口型提醒他。   苟小河“哦”一声乐了,其实他的本意是想问江潮为什么坐在这儿,这么巧俩人就成同桌了。   “没书?”江潮又看看苟小河扁扁的背包。   “有本子,我可以记笔记。”苟小河从包里往外掏。   江潮点点头,把自己的书往桌子中间推推,懒洋洋地歪着头,和苟小河一起看。   “你书怎么这么干净?”苟小河用笔头戳戳他的书页。   “哦。”江潮笑了,“那你直接记我书上吧。”   估计是他俩在后面动静有点儿大,坐在另一排斜前方的边桥偏过头,眉心微微蹙了蹙。   苟小河赶紧收声,转学的新奇归新奇,课还是要好好听的。   城里的学校跟他们那儿区别确实挺大,倒不是教的东西有区别,胡老师是教语文的,苟小河听她讲课的内容还行,能跟他之前学的东西都能接上。   主要是设备——城里上个课,投影电脑电视机全都有,课件都在ppt里,连黑板都是滑来滑去的。   他们镇上也有学校开始改进了,但高中还没那么多花样;村里上课仍跟小时候一样,全靠老师一张嗓子吼,讲台上的粉笔头一半用来板书,一半用来砸人。   现在坐在一堆高科技里吹着空调,苟小河老觉得不真实,整个人在半空飘着似的,不踏实,找不到上课该有的感觉。   “今天先到这,课代表等会儿把U盘收一下。”下课铃响,胡老师关掉扩音器,朝苟小河招招手,“跟我来。”   她带苟小河去教务处领了一套书,路上问了他上课感觉怎么样,能不能适应。苟小河拘谨地点点头,都还好。   “慢慢来,”胡老师关照他,“有什么问题就去办公室找我。”   领完书,胡老师直接回办公室,苟小河抱着书往回走,转迷了,在楼层间找了半天才摸清楚路。   等他终于回到班里,都没来及跟边桥说句话,上课铃又响了。   苟小河新学期的第一个上午,就在忙忙叨叨与晕头转向中度过。   最后一节课是生物,临到饭点,学生们刚开学还没收心,一个二个都很躁动,课堂氛围比刚才班主任的课松散得多。老师也懒得多管,说小话的嗡嗡声此起彼伏,一直没断过。   离放学还有五分钟,江潮把自己的手机往苟小河书上一丢。   苟小河吓一跳,看眼讲台上的老师,赶紧用胳膊压住手机:“你干嘛。”   江潮示意他看,是那个叫“大家好”的群,任鹏飞正在里面挨个圈人,问中午吃什么。   崔洋:随便   任鹏飞:你吃屎吧天天随便   任鹏飞:你改名叫崔随便吧   任鹏飞:江潮中午回家吃?   江潮:今天不回   崔洋:边桥也说随便   苟小河这才注意到,任鹏飞好像不在他们班里。   “我都行。”他把手机塞给江潮,“任鹏飞在哪?”   “5班。等会儿你就看见他了。”江潮说。   确实,放学铃刚打响,老师还没从教室走出去,就从后门晃进来一个人。   他勾着腰直奔江潮这儿,看见苟小河就乐了:“这不是小舔子吗?”   “什么小舔子?”苟小河盯着任鹏飞差点儿没认出来,指指自己头发,“你不是黄毛吗?”   “开学了肯定染回来啊,你傻?”他朝边桥和崔洋那儿走,扯着嗓子喊,“吃什么啊到底!苟小河怎么转你们班来了?”   苟小河特别想和边桥说说话,分享他这一上午的感受,但是左一个崔洋右一个任鹏飞,叽叽喳喳话那么多,都没他插嘴的功夫。   而且边桥好像不是很想跟他说话。   课本一合,他退开椅子站起来,看都没往苟小河这儿看一眼,直接从后门出去了。   “走吧,吃饭。”江潮招呼苟小河。   苟小河还在往边桥的座位走,愣愣地“哦”一声,赶紧折回去跟上。   走廊里都是学生,闹哄哄的,他们三个在前面走,江潮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   苟小河想去跟边桥一起走,又觉得扔江潮自己在后面不好,只好和他一起。   “你们中午都不回家吗?”他问江潮。   “他们不回,我家离得近,基本都回去吃。”江潮朝一个方向抬抬下巴,“食堂在那。”   “那你今天中午不回家了?”苟小河又问。   “不行吗?”江潮笑了。   “我就问问。”苟小河也笑笑。   走到楼梯口,边桥他们回头,崔洋喊了声苟小河,问他:“去吃肯德基?”   “啊?午饭吗?”苟小河凑过去,声音放小了点儿,“有点贵吧?”   “我操。”任鹏飞没憋住,瞪着他。   崔洋和江潮都在笑,苟小河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去看边桥,俩人视线一对上,边桥什么表情都没有,直接下楼。   “我请你行了吧。”崔洋往苟小河肩膀上一兜,推着他往前走,“赶紧赶紧,饿死了。”   所有学校周围都不缺吃东西的店,二十七中又在市中心,过个路口就是商场,学生们奔哪去的都有。   几个人进了肯德基,崔洋和任鹏飞去点餐,江潮直接进去找了个靠窗的大桌。   苟小河左右看看,见边桥去了卫生间,赶紧跟过去。   “咱们中午不回家吗?”他挤在边桥旁边,跟他用一根水龙头洗手。   “回去干嘛,你做饭?”边桥从墙上抽了张擦手纸。   “那每天都在外面吃,得多少啊?”苟小河算算帐,感觉很心疼,“一个汉堡就二十多块,还不顶饱。”   边桥擦着手看他一会儿,低头朝纸篓里扔纸,嘴角突然往上勾了一下。   弧度很小,苟小河还是看见了。   他就喜欢看边桥笑,但边桥不爱笑,一看他笑,苟小河立马就把心里“噼啪”响的算盘给扔了,攥边桥的小拇指:“我给你买蛋挞吃。”   边桥往他手背上抽了一巴掌。   黏着边桥从卫生间出去,他们的餐已经端来了,崔洋点餐依然像两个二百五,堆了满满一桌子。   “又腻歪上了。”任鹏飞撕开汉堡皮,受不了地看着苟小河,“你不会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取向吧?”   江潮正捡着薯条蘸番茄酱,也朝苟小河看。   “不是啊,”苟小河很多时候理解不了任鹏飞的梗,认真跟他解释,“我跟边桥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跟我姐也一块儿长大,家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任鹏飞说。   “你姐是女生。”苟小河觉得这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都别说了,我提一句,祝99。”崔洋举起可乐。   “99。”任鹏飞跟着举,“今天全场消费由崔公子买单。”   “老公你说句话啊。”江潮叼着薯条朝边桥乐,突然冒出一句。   苟小河正给边桥翻蛋挞,“嗯?”一声瞪大了眼。   “我靠,哥你别骚了行吗?”崔洋笑得直往窗户上歪,“给苟小河吓的。”   “老公你说话啊!”任鹏飞也跟着喊。   “滚。”边桥说。   这顿饭苟小河很忙,一边看崔洋找给他的“老公你快说句话呀”的搞笑视频,一边吃,一边给边桥分好吃的。   鸡翅,一对,给边桥一只。   蛋挞,一双,给边桥一个。   觉得冰淇淋好吃,也要多插个勺,想让边桥一起吃。   边桥像是也很习惯这种模式,想吃的就吃,不想吃的就扔给苟小河。   “有一说一。”一顿饭结束,崔洋看着他俩感慨了句,“我也很想要个舔狗。”   “老……”任鹏飞扭脸就要喊老公。   “老哥我求你。”崔洋立马拜他,“我错了行吗。”   苟小河现在知道他们是在搞笑了,啃着鸡翅膀跟江潮一块笑。   二十七中午休的时间很短,吃完饭,他们随便找个地儿歇一会,打两把游戏,就得回去准备上课。   有熟悉的人在,新学校适应起来非常快,就算边桥不想理他,还能跟江潮和崔洋说话,任鹏飞下了课也爱往他们班跑。   新生活的氛围,比苟小河想象中自在得多。   然而这自在都没能撑够一天,晚自习开班会,胡老师调了几个座位,把苟小河调到第三排去了。   新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有点儿不高兴跟自己的老同桌分开。苟小河向他笑笑,他垮着脸没什么表情。   “行,先这样。”胡老师撑在讲台上看看,喊苟小河,“早上没时间,现在自我介绍一下。”   苟小河还以为这一轮已经略过了,突然被叫起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憋出来一句:“大家好,我叫苟小河。”   “大家好”三个字一出来,崔洋在后面就没绷住笑。   “安静。”胡老师瞪他。   别人不知道崔洋在笑什么,班里有人起哄似的重复:“狗?”   “草字头底下一个句号的句。”苟小河在空气中划拉两下,红着脸解释。   “好像是农村转来的。”前排不知道谁在小声讨论,他的新同桌“嗤”地笑了声。   前排的氛围也不是不好,光从学习的角度来说,跟最后两排比简直好太多了。   新同桌虽然一开始不太欢迎他,但是一整个晚自习相处下来,抵触的情绪也基本没了,毕竟以后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他还把自己的笔记借给苟小河看。   况且只是从后排挪到了前排,又不是挪去别的班,跟边桥他们扔在一个教室里。   可苟小河还是有点儿惆怅。   “要是不调座位就好了。”放学回家的路上,他跟边桥嘟囔。   边桥正在门上摁密码,听见这话,回头看一眼苟小河。   “你想和江潮坐一起?”他问。   “想啊。”苟小河点头。   他今天没睡午觉,暑假都养成习惯了,一天的课上下来有些乏,斜着身子往边桥背上歪,想靠着。   大门“嘀”一声打开,边桥拉开门直接进屋,苟小河靠了个空,踉跄好几步才稳住。   他也不在意,换了鞋进去,想到以后能跟边桥一起上下学就高兴。   “你房间在这边?”他拎着行李兴冲冲地上楼,跟着边桥就想往他屋里走。   “出去。”边桥回身往门口一挡,抬手扶着门框。 第11章   如果按俩人头一回见面算起,在不在一起的日子都加上,苟小河已经认识边桥十年了。   十年里苟小河别的本事没有,就一条,边桥的脾气他摸得特别准。   边桥刚到苟家村的时候,全村人都看他们家的笑话,那些大娘婶子们不敢去问姥姥,就逮着苟小河问东问西。   尤其是胡圆妈,每次苟小河去找胡圆玩,她都抓一把果子给苟小河吃,问他边桥到底是个什么来路,跟小姨什么关系。   小孩子说不明白,大人也不认真,就碎嘴图个乐儿,又问他那你喜不喜欢边桥?   当时苟小河对边桥还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吃着果子想了半天,说了句:“他老生气。”   边桥是真的爱生气,苟小河不洗澡他生气,带他去村里玩生气,不带他还要生气。   更多时候苟小河压根不明白因为什么,但只要看一眼边桥的眼神表情,他就知道边桥的心情是好是坏。   比如现在,边桥就是不高兴了。   “你生气啦?”他被挡在门口,望着边桥眨眨眼。   边桥其实没什么表情,听苟小河这么一问,眼神一下变得很不耐烦。   “我生什么气。”他皱着眉,“没看见两间卧室吗,老往我这跑什么。”   说完,他直接把门一关进屋了。苟小河拖着箱子朝门缝里巴望一会儿,往另一间走,先去放行李。   老楼没有别墅那么大,房间的配置自然也就没那么齐全。   留给苟小河的那间屋子里没了衣帽间,但一个人住还是足够富裕。衣柜桌子都干干净净,床单被罩也是新换的。   窗户一开,还带着热劲儿的夜风荡进来,夹着淡淡的树叶香。   苟小河把衣服在柜子里摞好,作业已经在晚自习写完了,他给手机连上充电器,去找边桥。   刚握上门把手,还没等使劲儿,门内传来相同的力道,边桥正好拿着衣服出来,准备下楼洗澡。   “你屋里没卫生间了?”苟小河勾头往里看看,边桥房间跟他的差不多大。   边桥没理他,直接下楼,苟小河跟在后头想搂他脖子,胳膊还没碰着肩膀就被打回去。   “你饿不饿,我给你煮方便面吃吧?”苟小河又问。   边桥偏头扫他一眼,反问:“你饿了?”   “有点。”苟小河摸摸肚子,他中午吃多了,傍晚没怎么吃,这会儿饿劲才上来。   “冰箱有吃的。”边桥说。   “真的!”苟小河跑去厨房,蹲在冰箱跟前喊,“还有鸡蛋呢!”   边桥没理他,直接进了浴室。   虽然认识十年了,但是只有他和边桥两个人住一起,这还是头一回。   苟小河去把电视打开,一边听着边桥的洗澡的动静,继续在厨房翻东西,有种很神奇的感觉。   老楼里真的应有尽有,锅碗瓢盆都齐全,就是没什么食材。   冰箱满满当当的,除了一些耐放的水果零食,剩下的全是各种饮料。   他跑回楼上拿手机,准备出去买方便面,眼前突然一暗,家里的灯光全灭了,电视的声音也骤然终止。   “边桥!好像停电了!”   苟小河趴在窗台上往外看,一整条胡同都黑黢黢的,连路灯都没光。   边桥怕黑,苟小河摸着黑往楼下走,拧开卫生间的门直接往里推:“你洗好了吗?要不要给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不好,门板明显撞上了人,边桥的身影在黑暗中趔趄两步,眼看就要歪倒。   苟小河赶紧伸手去拽,结果自己脚底滑了个大出溜,往前一扑,俩人一块儿摔在地上。   动静还挺大,“砰”的一声,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也稀里哗啦洒一地。   “嘶——”苟小河搓搓膝盖,七手八脚地往边桥身上摸,“你没事吧?”   “会敲门吗?”边桥挥开苟小河的手,自都己撑着地板坐起来。   他指定是摔得不轻,憋疼憋得嗓子都发紧,语气恶狠狠的。   “我错了,我错了。”苟小河吓没了,黑灯瞎火的,他张着两只手不敢乱碰,“摔哪了?”   在卫生间摔跤特别厉害,之前村里有个老头去澡堂洗澡时摔了一跤,尾巴骨直接骨裂,在床上趴了语唽半拉月才能下地,到现在阴天下雨都屁股疼。   边桥没说话,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   他不动苟小河也不动,眼睛已经能适应昏暗的光线了,他半蹲半跪在边桥跟前,小心翼翼地往他身后摸。   “摸什么。”边桥的语气还是很差,不过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冲,一把攥住苟小河的手腕。   “摸摸尾巴骨。”苟小河往前凑凑,一只手被擒了,他就换另一只,下巴贴在边桥耳边,像在抱着他,“疼吗?”   地板湿漉漉的,浴室里还弥漫着水汽,有淡淡的柑橘香。   苟小河在边桥肩膀上闻闻,边桥突然偏过脖子,俩人的呼吸打在一起,苟小河能感到他耳垂上细微的绒毛,被攥住的手腕陡然热腾腾的。   “疼吗?”苟小河又问一遍,试着往他尾巴骨上摁摁。   那一片挨着边桥的痒痒肉,他整张后背明显紧了一下,绷起腰说:“没事。”   苟小河这才松了口气,撑着地把边桥扶起来,揪他贴在屁股上的内裤:“你屁股都湿了。”   边桥本来还握着苟小河的胳膊,感到他在自己身后认真揪内裤,脸色在黑暗里都猛地一黑,忍无可忍地把他推开。   面是没心思吃了,家里还没来电,边桥不愿意湿着屁股趴沙发,苟小河把他送回房间,这回他没赶苟小河走,拉着脸打开柜门换内裤。   其实他不用柜门挡着苟小河也没兴趣看,手机上有小姨的未接来电,他正忙着打回去。   小姨打电话没什么事,估摸着苟小河他俩应该到家了,打个电话问问新学校的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放心吧小姨。”苟小河向她如实汇报,“就是家里停电了,正好边桥在洗澡,摔了一跤。”   “摔哪了?严重吗?”小姨问。   “还好,摔的屁股。”苟小河想再摸摸边桥的屁股,被他踢了一脚。   “我给物业打个电话,他要是一直疼的话再联系我,赶紧去医院,知道吗?”   苟小河“嗯嗯”着答应下来。   挂完电话,微信里“大家好”的群又开始弹消息,崔洋和任腾飞喊他俩上线打游戏。   苟小河看看趴在床上给手机充电的边桥,低头打字:现在不打,边桥摔了一跤   崔洋:怎么摔了?   苟小河:家里停电,他正好在洗澡   苟小河:我一开门把他撞倒了   任鹏飞:我服了,你就是个神   崔洋:笑死   崔洋:摔胳膊了?   苟小河:屁股   江潮:6   任鹏飞:摔屁股关打游戏什么事啊,又不用屁股打   江潮:@边桥,看看屁股   崔洋:@边桥   任鹏飞:速速@边桥   苟小河举起手机对着边桥,闪光灯发出“咔嚓”一声。   “你有完没完?!”边桥扭头瞪他。   “哎!”苟小河一蹦,手机差点儿砸脚上,他爬上床滚到边桥旁边,半张脸拱在胳膊里憋笑,“吓我一跳。”   电没停多久,灯光闪两下亮起来,楼下的电视也跟着出声。   苟小河眯了眯眼,赶紧去扒拉边桥的尾巴骨,问他:“还疼吗?”   “腿。”边桥避开他坐起来。   “腿疼?”苟小河又摸他的腿。   边桥伸手点一下他的膝盖。   苟小河“嘶”地抽了口凉气,才发现自己的右膝盖青了一大块,淤青里还沁着丝丝缕缕的血色。   “没事。”他忍着酸疼揉两下,“我都没感觉。”   边桥看他一会儿,没说话,下床穿鞋。   “你真不疼吗?”苟小河跟着他,“要是骨裂就坏事了,得去医院。”   他叽叽喳喳的,一路跟到楼下,顺手把电视关了。   见边桥去书房柜子里翻东西,他也过去蹲下:“找什么呢?”   边桥从柜底拿出了一只小药箱,里面东西还挺齐全,他找出一小瓶万金油,看看日期,扔进苟小河怀里。   他收起药箱就要上楼,苟小河捏着万金油攥攥,黏在边桥屁股后头直往他身上搂,推开再搂,推开再搂,蹬都蹬不开。   “烦不烦?”边桥烦死了,俩人在楼梯口折腾两轮,感觉刚才的澡直接白洗。   “边桥,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苟小河像敲门一样敲敲他的背,又去捞他的手,捏捏小拇指。   边桥靠在栏杆上看他。   “咱们出来住了,狗怎么办啊?”苟小河说。   边桥的嘴角抿了又抿,最后狠狠瞪了苟小河一眼:“你能不能有点儿重点啊?”   “啊?”苟小河看边桥绷着脸上楼,心想又生气了,追上去冲他尾巴骨弹了一下。   这天晚上,是苟小河重新见到边桥以后,俩人头一回没在一个屋里睡。   边桥的理由是这边房间小,地上挤个人看着烦,也不想跟苟小河睡一张床。   “那你半夜屁股疼怎么办?”苟小河问。   “关你什么事?”边桥一脸不耐烦。   苟小河有点儿失落,不过回到自己屋里躺了会儿,他突然回过味来了。   他给边桥发微信:边桥,我懂了   苟小河:我不在你旁边,你可以大胆的打飞机了   苟小河:微笑/jpg.微笑/jpg.   还想再发个表情包,边桥直接把他拉黑了。 第12章   苟小河磨了三天,才从边桥的黑名单把自己给磨出来。   “天天上学回家都一起,微信放不放有什么区别。”边桥放得挺不情愿,一看苟小河用着他照片的头像,他太阳穴就直突突。   “当然有区别。”苟小河检查自己给边桥发消息还有没有感叹号,认真地举着手机给边桥看,“你可是我的置顶联系人。”   边桥懒得看,手机往兜里一揣,该干嘛干嘛。   苟小河现在已经基本适应新学校的节奏了,每天早上睡醒就去拍边桥的门,互相抢着下楼洗漱,然后一起去学校。   上一天课,再一起回家,各自回屋写作业,写完了就想方设法去跟边桥玩。   跟他们以前在农村差不多,只不过小时候有姥姥做饭,现在他俩一日三餐都直接买着吃。   边桥在学校比在家更不爱说话,课间要么补觉,要么也只跟江潮崔洋他们有话说。   这点苟小河和他打小就不一样,苟小河喜欢交朋友,新学校新班级,他跟谁都和和气气的,几天下来,前后左右相处得都不错,已经能一起去办公室问问题了。   他们熟起来的契机还是开学的第一篇作文,胡老师没留题目,让随便写。   晚自习她坐讲台上批作文,批到苟小河的没忍住看笑了,让他起来读一段。   苟小河站起来就声情并茂:“我最好的朋友——边桥。”   他这句一出来,班里直接炸锅,一个个笑得跟蹦豆儿似的。   除了边桥。   “你怎么这么土啊!”他同桌一直对他爱答不理,当时笑得在座位底下直踢他,“小学生现在都不这么写作文!”   苟小河正一头雾水地偷看边桥的脸色,被笑的脸通红,不知道刚念个题目怎么就又土了。   “都别笑了,其实很有感情啊。”胡老师一摆手让他坐下,自己都憋不住笑,还安慰苟小河,“不过要注意,以后你们的高考作文里,不要出现任何名人以外的人名。”   那天放学一看手机,他们的群名又被改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苟小河追着边桥哄了一路。   “苟小河,你跟边桥以前就认识啊?”   转天去办公室问题回来,班长抱着本子走在他旁边,突然问了句。   班长是个女生,个子小小的,就坐在苟小河前面,喜欢扎高马尾。   “认识。”苟小河点点头,“从小一块长大的。”   “你俩是亲戚?”他同桌孙博也问。   得到肯定答案,他们互相看看,又看看苟小河,表情有点儿不太相信。   虽然俩人都没明说,但是苟小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从没掩饰自己来自农村,有些东西不是几身好衣服就能遮掩的,就像当年刚来到他们家的边桥,谁看都知道他不是在乡下长大的小孩。   高中这个年龄,正是对一些杂七杂八无关紧要的东西开始敏感的时候。苟小河没觉得农村多不好,都二十几世纪了,该有的都有。   但他也明白大城市的好处,所以能理解班长和孙博的新奇。   ——他俩也没什么恶意,如果只是从农村转来一个同学,没人会觉得有什么。   他们新奇的是农村来的苟小河,竟然跟边桥是亲戚,还是一起长大的那种。   “看着不像啊。”孙博又问,“江潮崔洋你们都认识?我看刚开学那天你们就在一起。”   “他们是暑假认识的。”苟小河很实诚,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   刚说到江潮,后脖子突然一冰。苟小河缩缩肩膀扭头看,江潮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正举着瓶冰可乐冻他。   “你干嘛呢?”苟小河笑着躲开,下意识往他身后看,找边桥。   “去了趟超市。”江潮把可乐递给他,“边桥不在,我自己去的。”   苟小河“哦”一声,本来摆摆手不要,想想又接过来:“谢谢,等会我给你发红包。”   回到教室门口,边桥和崔洋正靠在走廊栏杆上闲聊。   苟小河一开始没看见,直接跑到后门,没找着边桥,再一扭头才发现他就在外面,正盯着自己。   “给你可乐喝。”苟小河把冰可乐递过去。   “去超市了?”崔洋朝他手上看,“就一瓶啊?怎么不喊我一起。”   “没,江潮给的。”苟小河晃晃错题本,“我去办公室问题,回来正好遇上了。”   边桥一直没接可乐,苟小河又往他手里塞塞:“不喝吗?”   冰可乐的瓶子被攥出了水汽,蹭到边桥手面上,他皱着眉往苟小河手臂上擦。   “不渴。”他朝崔洋抬下巴,“给他吧。”   可乐没给出去,接下来这一整天,边桥对苟小河还爱答不理的。   苟小河都习惯了,也不当个事儿。   周四他值日,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还得扫地。忙活半天往边桥座位上看,就剩一张空桌子,以为边桥先回家了。   结果走到楼梯口,边桥正靠在墙上玩着手机等他。   “边桥!”苟小河很开心地喊了一声,赶紧挨过去,“你等我呢?”   边桥收了手机下楼,苟小河蹦蹦哒哒地跟上,跟他提议:“咱们周末回家住吧?我想狗小盒了。”   “同类相吸。”边桥说。   “那你也是狗。”苟小河戳他,“我天天都想你。”   九十点钟的夜风热腾腾的,从衬衫袖口和腰际荡过去,苟小河跟在边桥身后偷拍他的背影,发现他真的高了不少。   身条挺挺拓拓,肩膀也宽了,像一棵开始郁葱的小树。   路灯的光很好看,在他头发上打出一圈朦胧的光晕,没等苟小河从镜头里观察够,边桥的脚步在便利店门口停下来。   “想喝李子园了。”他回头对苟小河说。   “嗯?”苟小河眼睛一亮,“我给你买!”   他给边桥拿了一大瓶麦香味的,在店里就把吸管扎上,兴冲冲地跑出去。   “上次给你买的都没喝,我以为你现在不爱喝了。”   边桥还愿意喝李子园,苟小河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高兴。   “你不是给江潮了。”边桥接过瓶子抿了一口,随意地握在手里。   “还有一瓶,我当时给你放冰箱里了。”苟小河说。   边桥没说话,一直拐进胡同里,他突然说了句:“你少跟江潮玩。”   “谁?江潮?”苟小河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跟你不是朋友吗?”   “跟我是朋友,跟你是吗?”边桥盯着他。   苟小河愣愣,跟边桥对视了好几秒,才张张嘴“啊”一声。   “不是,他为什么这么说啊?”胡圆在手机里瞪着眼。   “不知道。”苟小河趴在床上,胸口垫个枕头跟胡圆视频,把手机音量又调小点儿,“猛一听还挺伤人的。”   “不猛一听也伤人啊!悠着听也伤人啊!”胡圆气死了,气边桥的同时,也觉得苟小河不争气,“你成天还边桥好边桥好,他好哪了我就问你?”   “你还用他照片当头像,赶紧换了吧!看着就烦。”   苟小河在他存的那些表情包里翻翻,把头像换成了一只伤心的大苹果。   “我还刚给他买了瓶李子园。”他搂着枕头叹口气。   “是啊!”胡圆义愤填膺地重复,“你还给他买李子园!”   义愤完,他还是帮着苟小河分析了一下:“是不是他朋友跟你玩,你俩没带边桥啊?”   “怎么可能。”苟小河从小到大就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可以抛下其他小伙伴回家陪边桥,也从不扔下边桥去跟别人玩。再无聊都不会。   每次看见边桥自己待在院子里,谁都不喜欢他,苟小河就觉得可怜巴拉的。   “也是。”胡圆对此深有体会,苟小河可没少放他们鸽子,“你也不是那样人。”   苟小河哼哼一声,表示赞同。   “算了,别当回事。”他又劝苟小河,“边桥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一直就烦人。”   其实也不用劝,苟小河对边桥就生不起来气。   对别人他也生不起来,小孩天生性格就好,姥姥在的时候没少骂他缺心眼。   偷偷跟胡圆说了会儿边桥的坏话,刚才那股情绪就下去了。   视频刚挂断,“我最好的朋友”群里又开始蹦字儿。   任鹏飞:我真的要笑啊   他截了一张苟小河的新头像:你这又是个啥啊我真服了@苟小河   苟小河:苹果   任鹏飞受不了了,直接发起语音连线,在群里面喊:“我知道是苹果!我是想说怎么用苹果把边桥给取代了,小舔子不舔了?”   “不得了,我桥哥失宠了。”崔洋跟着喊。   苟小河进去听一耳朵就退出群聊,自己在屋里憋了会儿,还是憋不住,开门去看边桥在干嘛。   边桥正盘在床上看手机,看得一脸烦躁。   苟小河脑袋一探进来,他冷着脸把手机一扔,随手抓起没喝完的李子园。   想起李子园也是苟小河买的,他又把李子园也扔回桌上。   苟小河没说话,脱掉鞋往床上一滚,想贴着边桥的腿。   “洗澡没你?”边桥猛地收起膝盖。   苟小河贴了个空,不动了,保持着背对边桥的姿势瓮声瓮气:“没有。”   边桥冷哼一声:“你头像丑飞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桥可太坏了 第13章   缺心眼儿的小孩情绪不过夜。   苟小河头天晚上被边桥堵得要梗死,第二天睁眼,他迷迷瞪瞪打开手机看微信,自己都觉得这大苹果是个什么玩意儿。   在专门给边桥建的相册里翻了翻,他挑出一张重新换上。   不过这次他留了个心眼儿,用了张边桥趴在桌上睡觉的偷拍,不露脸,只能看见半只眼睛和耳朵。   去学校的路上他还主动给边桥看:“我换头像了。”   边桥扫一眼他的新头像,说了句“无聊”。   周五没有晚自习,苟小河吃午饭的时候一直跟边桥盘算,下午的课一上完,他俩就回别墅看狗。   安排得挺好,结果最后一节课快结束的时候,孙博捣捣苟小河的胳膊,问他:“你放学急着走吗?”   “还好。”苟小河垂着脑袋小声回答,“怎么了?”   “今天我值日,但是我等会儿要补课。”孙博说,“咱俩换换?下周我替你。”   “啊,没事,你去吧。”苟小河答应了,孙博值日也是扫教室,用不了多少时间。   周末前做值日,其实比下了晚自习值日麻烦。   晚上放学一个个都赶着回家,制造不出什么垃圾,也没人检查,胡乱扫扫就行。这会儿班里大部分人都不急着走,收拾起书包,课桌里的草稿纸鼻涕纸全都往外掉。   苟小河耐着性子扫地,边桥等一会儿,先不耐烦了。   “怎么又是你?”他看黑板角上的值日生名字,“昨天不是干过了吗?”   “孙博要补课,我跟他换了。”苟小河伸着扫把捣捣边桥的椅子,“腿挪挪。”   边桥皱皱眉,把书包又扔回桌上:“这么愿意扫,以后我值日都你去扫。”   “这周不就是我给你扫的吗?”苟小河想想,瞪着他。   “不然呢?不给我扫你想给谁扫?”边桥一脸理所当然地瞪回去,目光中还甚至还带着对于苟小河的莫名其妙。   苟小河帮边桥做值日可太有经验了,毕竟有过长达六年的历史。   基本上他们的整个小学时期,边桥在学校的值日都是苟小河帮着做的。   三年多没见,来到高中又在一个班,他一看边桥值日,跟条件反射似的,也拿上扫把往跟前凑。   总之苟小河就想挨着边桥,干嘛都要一起。   扫完教室又去倒了两趟垃圾,等他们终于坐上回别墅的车,已经又过去一节课的时间了。   “边桥。”苟小河跟边桥挤在后排,捣捣他,“你说实话,我来跟你一块儿上学,你心里是不是也挺开心的?”   他也知道在外面说这些不好意思,声音压得很小,用分享悄悄话的语气,亮着眼仁儿去瞅边桥。   “有病。”边桥懒得理他,杵着腮帮子往车窗外看。   “一定是。”苟小河学他动作,往另一边看,手掌压在嘴上偷乐,“还不好意思呢。”   边桥偏过头看他,苟小河立马也扭头,他又很无语地转回去。   他们去上学的时候,狗小盒基本全都是家政来照顾。   小姨和姨父肯定是没这个功夫,他俩忙起来自己都顾不上。反正家政每天都要来,边桥在家的时候一天来一次,边桥不在家,阿姨就上午和傍晚各来一趟,连做卫生带遛狗。   苟小河觉得这样对狗有点儿可怜,而且时间久了,说不定就不认边桥了。   然而他和边桥回到家,门还没打开,狗小盒就开始在玄关扑腾,又哼哼又叫,直扒拉门缝,见到边桥就往他身上扑,尾巴摇得像个风车,开心得直转。   它的状态很好,狗毛都打理得蓬蓬亮亮   边桥对狗的耐心比对人多得多,他平时不说,这会儿看见狗小盒就笑了,连屋都没进,蹲在门外捋毛牵手,哄了半天。   “狗真好啊。”苟小河也蹲在旁边看,托着下巴感慨,“认准谁就是谁,多久不见面都不会变,也不会跟你生份。”   边桥看他一眼。   “进去了。”又搓搓狗头,边桥起身进屋,冲狗小盒吹了道口哨。   见苟小河没跟上来,他回头看看,多吹了一道。   小姨和姨父又不在家,苟小河给小姨打电话,俩人一块儿出差去了,下周才能回来。   其实如果小姨不在,这栋别墅对于苟小河来说,跟他和边桥住在老楼没区别。   但他还是想回来过周末,除了想狗小盒,另一个最大的念想,就是又能和边桥睡在一个屋里。   晚上俩人随便吃了点儿外卖,边桥没在楼下多待,直接回房间了。   苟小河把垃圾收拾完,冲个澡就抱着被子往边桥屋里钻,自觉且熟练地打地铺。   “边桥,你为什么让我少跟江潮一起玩?”崔洋喊他俩打游戏,苟小河看着江潮那个“哥哥不嘛”的骚名字,重新想起这一茬。   “过来,后面来人了。”边桥说。   “来了,等等我……”苟小河赶紧操控人物朝边桥那儿走,又问一遍:“为什么不让我跟他玩?”   “我让你别跟他玩你就不玩了吗?”边桥被问烦了,“我让你少说话,你怎么还不闭嘴?”   “因为我看你……啊我死了!”苟小河还是跟不上边桥的节奏,凑过去看他的屏幕,捏边桥的胳膊,还想把脚架在他腿上。   “我看你们关系很好,又没闹矛盾,江潮人也挺好的。”   “那你就当我没说。”边桥往床头一靠,朝他大腿踢一脚,“下去。”   跟边桥这通对话稀里糊涂,什么都没问出来。   苟小河也就没把他先前的态度当回事儿,该怎么跟江潮崔洋任鹏飞他们玩,还怎么玩。   就像边桥和胡圆都不喜欢对方,也不影响他俩都是自己的好朋友。   不过这份坦然并没能维持多久。   十一放假前有一场小月考,没分班,但是规矩跟高考一样,收手机,插屏蔽仪。   最后一科考完直接放假,班里闹得像蜜蜂巢,去厕所的去厕所,拿手机的拿手机。苟小河手机刚买三个月,宝贝得不行,第一批就挤到讲台上找。   “苟小河!”崔洋在后门冲他喊,“帮我拿一下我去厕所!”   他们仨一块儿去了,苟小河翻了半天,跟个手机贩子似的,捧着四部机子去走廊上等人。   江潮的手机亮起来时,他真不是有意要看,怪只怪江潮的手机摞在最上面,屏幕一亮,苟小河下意识就瞟了一眼。   弹出来的是条微信消息,第一眼苟小河只看到江潮给这人的备注:blue腿直。   他还在琢磨这什么名字这么怪,“blue腿直”的消息就连着开始往外弹——   blue腿直:哥哥大吗?   blue腿直:[图片]   blue腿直:17cm,好看吗哥哥? 第14章   有些事儿呢,完全就在于一瞬间的心领神会。   苟小河虽然网上冲浪的时间还不长,但毕竟不是个傻子,结合上下文一联系,这“17cm”是个什么东西,就算真是个傻子也能明白了。   blue腿直的消息还在往外弹,估计是刚才他们考试时就在发,被屏蔽仪拦着,这会儿有网了就一股脑地往外冒,跟泄洪似的。   后面再蹦出的消息苟小河都没再看,他人都懵了,杵在原地试图思考,一直到江潮他们回来也没思考明白,为什么会有个blue腿直,给江潮发他的17cm。   而且17厘米,也太大了吧。   把手机递给江潮的时候,苟小河下意识就想往他那里看。   万一江潮没到17,岂不是会在blue直面前很丢脸。   “怎么了?”   他们要去吃东西,走到学校门口等车时,江潮突然望着苟小河问。   “啊?”苟小河愣着脸,“什么?”   “一直看我。”江潮说。   崔洋扭头接了句:“有眼屎吧?”   “真的?”江潮打开摄像头,对着手机看看。   苟小河笑了下,胡乱找个理由,一扭头,跟边桥的视线对个正着。   他刚想说点什么,边桥已经把眼睛移开了。   这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漫长。   苟小河憋了一肚子话想跟边桥说,那17cm简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一晚上只要看见江潮玩手机,他就忍不住想,是不是在跟blue腿直聊天。   终于等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刚坐进车里,苟小河就伸着胳膊往边桥脖子上圈,想说悄悄话:“我跟你说……”   “说什么?”边桥皱着眉挡他的手。   司机从后视镜里往后看,苟小河不好意思地坐好,急得直搓裤子。   时间太晚了,他俩没直接回别墅,还是回老楼过夜。   车在胡同口停下,苟小河跟在边桥屁股后头下车,立马又去牵他:“我跟你说……”   边桥甩开手摁密码门,不让牵,苟小河往他背上一趴,拢着手挤在边桥耳朵边上,小声说:“我好像发现了江潮的一个秘密。”   他完全是一种小孩儿发现不得了的事,立马就想跟好朋友分享的心态。   结果边桥竟然一点儿也不好奇,推开家门就往里进,连语气都很漠然:“关我什么事。”   苟小河愣愣,被这么一怼,他突然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八卦了。   不管有意无意,偷看手机本来也不对。   看完还把别人的秘密到处说,简直跟村里那些老姨婶子们一样。   但是道德感归道德感,憋一会儿他还是憋不住,又跟着边桥往房间跑。   “边桥,”他进门就问,“你有17厘米吗?”   边桥正在换衣服,T恤刚捋到头顶,听见这一句差点没扯下来。   苟小河还以为他领口卡头了,过去帮着拉了两下。   “你说什么?”边桥拽下衣服,盯着苟小河。   “你刚不是不想听?”苟小河哼哼一声,说着就想拽边桥裤腰,“我看看。”   “你有病?”边桥是真的在盯他,手腕一翻,打开苟小河的手。   对于苟小河来说,跟边桥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男生之间互相抓抓闹闹本来就很正常,他跟胡圆小时候没事就比过谁尿得远。   更别说边桥了,他们一起住了六年,起床睡觉都在一个屋里,四舍五入就等于一块儿光着屁股长大,什么没看过。三年没见面,苟小河扯着蛋了,依然能直接撇开内裤给边桥看。   但边桥并不是这样。   他从小就不喜欢跟村里的小孩胡闹,也从不跟苟小河比撒尿,这会儿看着苟小河的眼神,满满的全是不耐烦与不理解。   苟小河以前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他都习惯边桥对他的态度了,也习惯他所有的习惯。   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他满心的激动好奇与分享欲,一下被泼了盆冷水。   “哦。”他缩回手,又跟边桥对视一会儿,耷眉臊眼地往自己屋里走,“不看就不看。”   秘密分享不出去的感觉可太难受了。   胡圆发消息来聊天,苟小河想和他说17cm的事儿,字都打出来了,又全部删掉。   胡圆不行,他跟边桥不一样,跟他说就真成八卦了。   在床上趴了会儿,苟小河坐起来找尺子,量了量自己。   边桥冲完澡上楼,推开苟小河的房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苟小河是没想到边桥能突然进来,吓了一跳。他冲着变幻莫测的脸色怔了怔,刚才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拉上裤子又喊:“边桥!”   “干嘛呢?”边桥的目光从他底下滑上来,望着苟小河的眼睛。   “我跟你说个秘密,”他把边桥拉进屋里,狗狗祟祟的,“考完试我不是帮你们拿手机吗?然后江潮的手机亮了,我不是故意看的,但是正好就看见一个人问他哥哥大吗,还发图片,还说17厘米,问江潮好看吗。”   苟小河把当时的情况跟边桥描述一遍,还下意识低着嗓子,一通连说带比划,兴冲冲地等边桥的反应。   边桥没反应。   他连眼神都没怎么变,只是看着苟小河,问:“所以呢?”   “什么所以呢?”苟小河眨了下眼。   “你觉得恶心?”边桥问。   苟小河张张嘴,他没觉得恶心,倒是觉得跟不上边桥的思路。   “没啊,”他抓抓脸,“我就是觉得神奇,感觉很……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跟你说。”   边桥动动眼皮,语调不再带有攻击性,轻轻“哦”了一声。   “那跟我多少厘米有什么关系?”他又问苟小河。   这问题才是真把苟小河给问住了。   “没关系,我就是好奇。”苟小河对边桥哪有这么多为什么,“17厘米挺大的了,江潮多大?”   “我怎么知道。”边桥脸色一垮。   “你俩没一起去过厕所吗?”他是真的好奇。   “谁管他。”边桥不耐烦地抿抿嘴,偏头看一眼床上的尺子,又转回来意有所指地问苟小河,“量了?几厘米?”   苟小河问边桥问得起劲,被反问就不好意思了。   “反正没到17。”他往床上一歪,捞过枕头夹在腿中间抱着,伸脚踩着边桥的腿,晃晃,“但我刚才没起来,等下次硬了再量。”   边桥握住他的脚脖,把腿挪开。   “但是江潮为什么要跟人聊这个?”苟小河勾着脖子看他,“他不会是同性恋吧?”   “同性恋”这三个字从嘴里秃噜出来,苟小河脑子一激灵,突然把之前的事儿给串上了。   “不对,你知道?”他猛地坐起来,瞪着边桥,“所以你让我少跟他玩?”   “江潮喜欢男的?”   这回边桥看他的时间更久。   “我也喜欢男的。”他一边眉毛微微上抬,对苟小河说,“跟你有关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起晚了但我来了! 第15章   看到江潮手机上那17cm的时候,苟小河除了第一反应有点儿懵,后来越琢磨这事儿,感受到的其实只有好奇和刺激。   ——谁也不会没事儿瞎怀疑别人性取向,江潮性格本来就闷骚爱开玩笑,看着跟个人似的,背地里游戏名字能叫个“哥哥不嘛”。苟小河现在跟他们混熟了,知道这叫“玩梗”。   鬼知道“17cm”是不是什么新梗?   想到同性恋这层时,他只是顺着思路直接脱口而出,都没对“同性恋”这词儿往更深了想。   就跟胡圆任鹏飞他们说自己是舔狗,问他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一样。   苟小河当然不是狗,他们问这话当然也没真觉得苟小河有问题,都是斗嘴耍贫。   结果他自己都还没来及对“江潮可能是同性恋”这事儿深入震惊,就听见边桥来了句,他也喜欢男的。   喜欢男的。   还“也”。   边桥跟江潮不一样,江潮开玩笑时能随口就来一句“老公说句话”,边桥从来都不是这样的性格。   这就不是他会说的话。   苟小河突然觉得自己脑子有点儿缺氧。   边桥说完那两句就不出声了,连表情都没有,望着苟小河等他的反应。   “……啊。”苟小河张张嘴,还没能回过神来。   俩人在静谧里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会儿,边桥目光一收,起身就要往外走。   “别走别走!”苟小河反应比脑子都快,下意识往床沿一扑,捞住边桥的胳膊,不让走,“你等等,你喜欢男的?”   边桥耷眼看他。   “为什么啊?”苟小河还在愣。   “不行?”边桥反问了句。   “不是不行……”苟小河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嘴里根本转不出其他词儿,“可为什么啊?”   这事儿太荒诞了,平时开玩笑归开玩笑,身边突然出现了真的同性恋,还是边桥,苟小河现在不是说理不理解的事儿,他压根就接不上。   “那你喜欢男的,”他坐在床边搂着边桥的胳膊,心里跟太阳穴一蹦一蹦的,“……不会是我吧?”   第二句他问得小心翼翼,掀着眼帘往上偷看边桥的表情。   边桥整个人先是一顿,跟着就漫了满脸的受不了,看苟小河的眼神跟看神经病一样。   “疯了?”他绷绷嘴角。   苟小河心里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怎么着,他这才想起边桥刚才后面还带了句:跟你有关系吗?   确实不可能是自己,边桥从小就烦他。   可要说跟自己没关系,苟小河整个人顿时感觉很不舒服。   “哦。”他撒开边桥的胳膊,不抱了,斜着眼仁儿瞥他“那你喜欢谁?”   几乎是在这个问题出口的同时,江潮的脸就浮现在面前。   “所以你不让我跟江潮玩,是因为你喜欢他?”苟小河缓缓睁圆眼。   想了想,他顿时悲从中来:“下午在校门口江潮跟我说话,你还瞪我!”   边桥的表情已经要骂人了,对上苟小河的眼睛,他眉梢微微一动,整个人又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知道你还问?”他说。   这下苟小河是真愣了。   “真的?”他从床上蹲起来,撑着边桥的膝盖凑到他脸前,“真的?”   边桥往后一撑胳膊,歪着脖子看了会儿他,转过头勾勾嘴角。   “我就知道你骗我!”苟小河砸他一拳头。   “那你说你喜欢男生,”他松口气坐回去,期期艾艾地又问,“是不是也……”   “不是。”边桥转回来,这回他的神情认真得多,“所以离我远点。”   说完这句,他没再在苟小河房间里多待,直接起身走了。   苟小河保持着蹲床沿的姿势,发了十分钟的愣。   他还是感觉不能理解。   倒不是不理解同性恋这个群体,别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说到底又不关他什么事。苟小河虽然在农村长大,可他的心并不窄,这世上既然有各种各样的性格,自然就有各种各样的取向。   村里的狗还会骑别的小公狗呢,人的性取向还没有狗自由?   真要是他身边出现个同性恋,比如江潮,要说一点儿不吃惊那不可能,他新奇都得新奇一阵。   可新奇并不会影响他继续和江潮做朋友,因为江潮人挺好的。   问题是边桥。   边桥怎么能喜欢男生呢?   苟小河越琢磨越觉得无法理解。   这已经不是男女的事儿了,是边桥他压根就不是个会喜欢别人的人啊!   边桥在房间的小阳台上吹风,胳膊搭在窗台上,一下下轻轻咬着烟嘴,目光散漫地望着楼下。   九月末的晚上依然热,热得人心烦,烦到在充满冷气的房间里呆不下去。   阳台也没有风,只有空调外机“嗡嗡”的噪音。   噪音太大,把房门的声响都给压下去了,苟小河突然从身后一冒头,把他吓得一愣。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了?”苟小河把烟拔下来,自己试着抿了一口,呛得直眯眼。   边桥往他嘴角扫一眼,夹回烟碾灭,说:“又过来干嘛。”   “好热,赶紧进去,我刚洗完澡,马上又一身汗。”苟小河没心没肺地往屋里扯他。   作为边桥“出柜”后俩人第一次见面,虽然距离上次见面只相差半个钟,苟小河还是敏感地感觉到,气氛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我查了一下百度,”苟小河往床上一盘,举着手机很真诚地给边桥朗读,“同性恋不是心理疾病,只是一种不同于大多数人的性取向……”   “出去。”边桥靠在床头,抬脚就把他往地上踹。   “好好,不读了。”苟小河赶紧收起手机,搂着边桥的膝盖,“我这不是怕你有心理压力吗。”   边桥皱着眉把腿往回抽。   苟小河也跟着往前挪挪,他有个小毛病,从小养成的——只要跟边桥在一个空间里,胳膊腿也好,哪怕脚丫睡衣,他总要挨着点儿边桥的什么。   好像缺了这层肢体上的触碰,他整个人都不踏实一样。   “边桥,我晚上在你这睡行不?”苟小河挤到边桥旁边,戳他肚子,“想跟你说说话。”   “我刚没跟你说明白?”边桥看着他。   “没啊,”苟小河傻着脸,“你就说你喜欢男的,也没说喜欢谁,也没说怎么发现的,也没……”   “我喜欢男的。”边桥打断他,重复了一遍,“能离我远点吗?”   “不是说跟我没关系吗?”苟小河不是不明白边桥什么意思,厚着脸皮反问。   边桥看他两秒,突然膝盖一掀,翻身卡在苟小河腿间,“砰”地把他怼在床头。   “你别挤着我。”苟小河忧心忡忡地护了下蛋蛋。   不说还好,刚说完,边桥的膝盖猛地往下一压。   苟小河“嘶”一声挺直了背,推着边桥的腿抬眼看他。   “跟‘喜欢’没关系,跟‘男的’有关系。”边桥撑在苟小河头上,警告他,“把你那些毛病收收,以后少跟我动手动脚的。”   苟小河受伤了。   心理上的。   想问的问题一个没问到,想表达的关心与支持理解也没能表达完,被边桥从房间赶出来,还让他以后都不许再拉拉扯扯,动手动脚。   边桥不喜欢苟小河黏他,苟小河从小就知道。   但不管多不喜欢,每次苟小河跟他腻歪,他会发火,会赶人,有时候脾气上来了俩人还掐架,却从没这么严肃过。   苟小河不怕边桥生气,可他真的有点儿怕边桥跟他认真。   上回边桥这么认真还是小姨去接他的时候,他跟苟小河说如果让他走,就永远都不回来了。   当时他们还很小,小孩子的世界就那么大,有点儿屁大的事,整个世界就跟塌了似的。   现在苟小河长大了很多,经历过了真正的死别,还是会因为边桥一句话,在半夜偷偷难过。   第二天俩人一起回别墅,边桥看着跟平时没什么区别,照旧是对苟小河爱答不理。   苟小河看他蹲在地上跟狗小盒玩,也过去蹲着,边桥不躲他。   他试着假装摸狗毛摸一下边桥的手,边桥起身就走。   晚上睡觉苟小河还在边桥房间,地铺他依然能睡,游戏还一起玩,作业也在一张桌上写,就是不能有肢体接触。   好几回苟小河忘了,咬着笔头下意识想往边桥身上贴,边桥微微一错身,全让他贴了个空。   “边桥,我们能不能商量商量。”苟小河憋屈得难受,决定跟边桥进行谈判。   边桥正在做题,一条腿踩在凳子上,用膝盖垫着练习册,漫不经心地划拉。   “什么?”他转转笔看向苟小河。   “我不抱你了,贴贴你还不行吗?”苟小河朝他靠近一点。   边桥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还是看他,又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苟小河没明白。   “你干嘛非想贴着我?有瘾?”边桥说,“正常人谁天天搂搂抱抱的,你也是同性恋?”   苟小河不是同性恋,所以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   边桥也没有要等他答案的意思,问完就继续写题。   苟小河往桌上一趴,沮丧得有点儿生气。   “我怎么知道。”他瞪着自己鼻尖嘀咕。   这么过了两天,远在老家的胡圆都替他俩感到无聊了。   “不是,好好一个假,你就跟家里蹲着啊?”他跟苟小河视频,一问苟小河的假期计划就开始数落他,“你姨呢?也不说带你出去玩玩?”   “她忙死了。”苟小河趴在沙发上当啷着腿,“作业好多,我也不想出去玩。”   “不出去你回老家找我玩两天也行啊。”胡圆在家也无聊,“我想出去玩我妈都不放人,放假都不知道干嘛好。”   苟小河恹恹的,一点儿精神头都没有,哪都不想去。   “边桥没在家啊?”胡圆又问。   “楼上呢。”苟小河翻过手机大概给他扫扫别墅的空间,“我这会儿在楼下。”   “我去,这么大。”胡圆小声骂,“理解了,换我我也不想出门了。”   他俩视频就是纯粹的打发时间,闲扯些没意义的话。   胡圆不管说什么,总能往歪了扯,没说几句又开始冲苟小河挤眉弄眼:“我昨儿看了个特刺激的片,绝了,等会儿发你。”   苟小河正要问有多刺激,突然想起胡圆这些乱七八糟的片子特多,一骨碌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哎,圆儿,你有那种电影吗?”他压着嗓子也开始挤眉弄眼。   “哪种?”胡圆聊起这个可太精神了,“sm?人兽?”   “就俩男的那种。”苟小河对着手机瞎比划。   他在手机里搜过,没找到那种网址,搜到的图片也都跟卖内裤的似的。   “你他妈还真弯了?”胡圆眼一瞪。   “什么啊,不是。”苟小河挠挠脖子,“我就突然想看看。”   男生之间一起研究研究其他口味的片也正常,胡圆自己就看过,挂掉视频就发了两条链接过来。   苟小河:怎么打不开?   胡圆:外网,要梯子   苟小河:?   胡圆:你挺潮啊,还会?了   一看见“潮”字,苟小河又想起江潮和那17厘米。   在胡圆的隔空指导下,等他折折腾腾终于架好梯子,已经过去半个多钟了。   链接一打开,扑面而来的肉色看得苟小河一愣,手机差点从指缝滑出去。   他没敢在楼下看,怕小姨姨父突然回来,也怕边桥看见,做贼似的往自己房间里跑。   胡圆在手机那头等了十来分钟,苟小河打开网址人就跑了,连条观影感想都没有。   胡圆:还在看?   胡圆:你不会撸上了吧大哥   屏幕上方一连弹了好几条微信,苟小河缩在床上朝床,攥着手机的掌心与脸皮一起发烫。   他蜷蜷腿,给胡圆回复:这也太变态了   胡圆:装什么,变态你还看得微信都不回   还给苟小河弹了一串表情包。   苟小河挑几张存了,接着回复:被戳屁股的人不疼吗?   胡圆:我觉得肯定疼,便秘都疼,那玩意不比屎粗?   胡圆:而且他们不怕戳出屎吗?   苟小河刚看的视频有灌肠的情节,跟胡圆解释:人家会做清理   胡圆叽叽歪歪的又开始发语音,苟小河没听,继续回网页看小片子。   做为一个刚拥有手机不久,平时对这方面并没有多大兴趣的学生,这些视频对他的视觉冲击可太大了。   虽然都是男的,可这种事儿刺激的点本来就不在性别上。   尤其正在播放的这部,动作狠得吓人,底下那人被折腾得直躲,眼泪都糊一脸。   苟小河绞着薄毯翻两个身,脸越来越烫,简直替他觉得难受。   不知道边桥和江潮是上面还是下面的。   他忍不住把俩人代入进去想想,那画面膈应得他赶紧给驱散了。   正准备翻第五个身时,房门突然响了一声。   苟小河勾着脖子朝门口看,想起自己没锁门,“腾”地坐起来把手机往枕头底下塞。   都没等他锁上手机屏,边桥已经把门推开了。   “你在睡觉?”他看着苟小河,脸上有点迟疑。   “啊,有点困。”苟小河装模做样地揉揉眼,往毯子底下出溜。   边桥没说话,往床边走几步,语气别别楞楞地问:“终于不在赖在我房间了?”   “没有,我午睡,晚上还过去。”苟小河这会儿真是一点都不想跟他说话,暂停都没摁呢,“我再睡会儿,你先出……”   边桥一把拽开毯子,打断了苟小河的话。   “哎!”苟小河慌慌张张坐起来,手机正好掉在肚子上,余光都能感受到动态的画面。   不过边桥的目光并没有在视频上多留。   稍稍一顿,他就继续往下望,停在苟小河还没压下弧度的裤子上。 第16章   边桥伸手去拿苟小河肚子上的手机,手机边都没碰着,苟小河就跟踩了电门似的,直接连肚子带手机弓着腰一捂,侧过身从床的另一边翻下去了。   “我是因为刚醒。”他通红着脸主动交代,还没敢说实话,心虚地低下头,直把手机往后屁股兜里塞。   “这个就是……随便看看,了解一下。”   边桥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定定地望了苟小河两眼,他收回手什么也没说,把毯子扔在床上,转身朝外走。   “边桥!”苟小河喊他一声,赶紧跟上去。   他刚才是看得有点儿小腹发麻,毕竟生理反应这东西又控制不了。被边桥这么冷不丁吓一出,这会儿什么酥的麻的都没了,心脏直突突。   “你真的跟视频里他们一样啊?”他撵着边桥问,“那你以后不找女朋友也不结婚了?”   “那要是被小姨姨父知道,他们得多生气啊?”苟小河都替他发愁,“肯定不能接受吧?”   说前面几句的时候,边桥一直没理他,眼神都不给一个。   一直到“小姨姨父”,他脚步猛地停下,既凶狠又冷冰冰地扭头瞪着苟小河:“他们也配?”   苟小河原地一愣。   边桥说完这句直接就进了房间,他回过神连忙跟上去,刚迈一步,边桥又回头很平静地对他说:“滚。”   门在眼前被用力摔上了。   苟小河怔怔地站在门外,耳朵里好半天还在回响那“砰”的一声。   一整个傍晚他都没出房间,苟小河悄悄过去拧了好几回把手,点了外卖和李子园喊他吃饭,贴着门缝朝里面小声喊:“边桥,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狗小盒也被关在了外头,跟苟小河一起用爪子扒拉门缝,边桥一概没理。   “真的生气了。”苟小河很忧愁地小声对狗说。   狗小盒喷了下鼻子,脑门在他膝盖上蹭蹭。   自从来到别墅后,这晚还是苟小河头一次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过夜。   他都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失去意识前还在盯着微信看,好话说了一箩筐,边桥一条没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把他给屏蔽了。   苟小河专门没关房门,第二天他被模模糊糊的声响惊醒,眼还迷瞪着就跳下床往外蹦:“边桥?”   “还睡着呢?”回答的人却是楼下的小姨,“十点多了。”   边桥房间已经没人了,狗也没露头,苟小河喊着“小姨”跑下楼,问她:“边桥呢?”   “不知道啊,我刚回来。”小姨在客厅整理着一堆袋子,招呼他,“来看看,小姨给你买了双鞋,还有两件外套。十一过去,天说冷就冷,快得很。”   边桥应该是去遛狗了。   苟小河拖着脚步走过去,他这会儿哪有心情看新衣服,看小姨津津有味地抖着外套往他身上比较,只能咧嘴笑笑:“谢谢小姨。”   “客气。”小姨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别好,她把带给苟小河的那堆东西给他,“下午带你出去玩玩?我今天没事。”   苟小河抱着袋子看看,没忍住问:“有给边桥的吗?”   “嗯?”小姨望向他,笑了下,“边桥不穿我给他买的东西。”   “啊。”苟小河又是一愣。   边桥和小姨的关系不好,这是不用明说也看得出来的事儿。   之前苟小河一直不好意思问,今天正好赶上了,回想一下昨天边桥的态度,他咬咬嘴小声问了句:“小姨,你跟边桥到底是什么关系?”   “后妈啊。”小姨倒是不怎么在意,掏出一只包挂在肩上试背。   像是觉得苟小河的问题很有意思,她又带着笑扫他一眼:“他爸爸都是你姨父了,我不是他后妈,还能是什么?”   “我知道。”苟小河不是想问这个,“为什么小时候要把他送去老家?”   “那会儿你姨父创业,身上都是债,没工夫照顾他。”小姨解释得轻描淡写。   “那边桥自己的妈妈呢?”苟小河又问。   听到这个问题,小姨才停下翻腾那些袋子,看向苟小河的目光里带上些说不来的东西。   “边桥跟你说什么了?”她似笑非笑地反问。   “没。”苟小河忙摇摇头,边桥从不主动跟他聊小姨和姨父,每次苟小河提起来他还会烦,“我就是一直不太清楚,咱们家跟边桥家到底怎么回事儿。”   看看小姨的表情,他忙开口补一句:“小姨我就问问,要是不好说就……”   “没什么不好说的。”小姨打断他,又把那只包拎起来,“他妈不愿意要他。”   苟小河抱着怀里一堆纸袋,微微睁圆了眼。   “小河,小姨知道你想问什么。”小姨放下小包,去倒了杯水,“我跟你姨父认识的时候,他跟边桥妈妈确实还没离婚,但也早就没感情了。”   “你姨父呢,年轻的时候是靠他老丈人的关系开始做生意。后来跟边桥妈妈离婚,给了她一个厂,房子车子都给她了,自己身上就剩点儿租房钱,也不算欠她们家的。”   “边桥妈妈那个人我感觉有点神经。”小姨在回忆里皱皱眉,“脾气不好,做什么事都歇斯底里。”   “离婚是她提的,你姨父想着当妈的肯定舍不得孩子,边桥本来也就是判给她的,结果离了婚她连孩子也不要了,又找我们闹,要带着边桥跳楼。”   “边桥那会儿多大,都不到一年级。”   “我和你姨父带他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什么都乱,三天两头有讨账的。后来实在顾不上他,就送你姥姥那了。”   小姨说这些话的时候,除了在提到边桥妈妈时皱了皱眉,其余所有的语气都很平淡。   就像在说别人家的故事。   就像用着这么坦然的语气,就能把她……   苟小河不想把那个词儿往小姨身上套,太难听了。   可从她的这些描述里,不管什么理由,苟小河也无法将“小三”的概念从脑子里剔除。   怪不得小姨带着边桥回老家时,姥姥气成那个样子,骂边桥是“杂种”,再难的时候都不动小姨寄来的钱。   怪不得姨父跟小姨的年龄看起来相差那么多。   怪不得边桥听他问是不是小姨的小孩,要跟自己打架。   苟小河很难受,太难受了,因为他很喜欢小姨,小姨对他很好。   尽管从小就在村里那些碎嘴八卦中,隐隐能感受到小姨的名声不好,可没人愿意真把自己的亲人往不好的方面想。   现在听小姨亲口证实了那些流言,苟小河与其说惊讶,心口堵满的其实全都是茫然与难受。   怪不得边桥不喜欢他们,不喜欢所有人。   “小河。”小姨看他不说话,过来拍了拍他的脸,“对小姨失望了?”   “没有。”苟小河看着她的眼睛,胸腔突然一酸,猛地摇摇头,“我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你失望也没有办法。”小姨很轻地叹了口气,目光中带上回望过去的怅然。   “没文化,没眼界,那个时候我们出来打工,只有挨欺负受气,想出头真的不容易。”   “你妈在工地难产大出血的时候,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不能活成第二个我姐。”   她又看着苟小河。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不管对错,日子已经过到这儿了。”   “回不了头。” 第17章   提起苟小河的妈妈,应该让小姨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   她耷着眼皮发了会儿愣,又重新冲着苟小河笑:“说多了,你听过就算,别多想。”   苟小河摇摇头,他打小就没妈,对于连拥有都未曾拥有过的人,他的悲伤其实很有限。   他只对于小姨感到难受,同时越想越觉得心疼边桥。   “对不起,小姨。”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向小姨道了个歉。   “老这么客气。”小姨拍拍他的头,“我这辈子是生不了小孩了,以后还指望跟你相依为命呢。”   正想追问为什么生不了,大门突然响了一声,有人回来了。   苟小河忙跑过去看,先冲进家里的是狗小盒,冲苟小河摇着尾巴叫了一声,又看见小姨,它亲亲密密地过去蹭蹭。   边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他手里还绕着牵引绳,扶着门框在玄关换鞋。   “边桥。”苟小河搁下怀里的纸袋跑过去,打量边桥的神色,歪着脑袋想看他的眼睛,“你遛狗去了?”   边桥眼神都不给他一个,也没跟小姨打招呼,去厨房拿了瓶冰水,直接上楼。   苟小河寸步不离地追在后头,“边桥”长“边桥”短,跟着往楼上撵。   “这俩小孩。”小姨早就习惯边桥的态度了,正拿湿巾给狗擦脚,笑着看看他俩,“还挺有意思。”   狗小盒坐在地上伸着爪,叫一声,咧着嘴“哈赤哈赤”地喘气。   “边桥,你别不理我,我要难受死了。”苟小河一路追着边桥到他房间门口,边桥又要锁门,他赶紧连胳膊带腿一块往上顶。   边桥攥着门把手,十分漠然地抬起眼。   “我错了。”苟小河愁眉苦脸,用求饶的目光看他。   边桥从没跟他正经生过气,昨天苟小河被唬着了,不敢跟他顶着来。   这会儿缓过神,又从小姨那儿知道了边桥的过往,他心里酸得不行,一看见边桥就什么也顾不上,一门心思只想哄好他。   “是我说错话了,”他从门缝里伸手,勾勾边桥的手指,“你别生气。”   边桥反手挡开,门板一松,苟小河趁机钻进屋里,生怕边桥再把他往外赶,直接扣上房门用屁股压着。   “让你进来了吗。”边桥厌烦地退开一步。   虽然脸色很臭,可苟小河实在太了解边桥了——他只要愿意说话,就什么都不用怕。   “你可算理我了。”苟小河一激动,伸着胳膊直接抱上去,开始冲着边桥耳朵一连串地说好话。   边桥被他烦死了,感觉浑身上下都是苟小河的手脚,刚扒开这条,另一条又往上搂,抱得死紧,走路都走不稳当。   “松开。”他往外推苟小河的腮帮子。   “那你别生气。”苟小河不敢撒手,怕挨揍。   “你不是要躲我吗,管我生不生气。”边桥沉着嗓子绷着脸,又去掰苟小河的腿。   苟小河跟边桥吵过无数回架,跟打架一样,没赢过。   可这么离谱的话,他真是头一回听说。   “我躲你?”他都懵了,眨了下眼确定自己没听错,瞪着边桥,“我什么时候躲你了?不是你说让我不许动手动脚吗?”   “那你现在干嘛呢?”边桥靠在桌子边跟他对瞪。   “哄你啊!”苟小河理所当然地喊,胳膊还在边桥肩膀上勒着。   “你再喊。”边桥眉毛一扬。   “不是,我什么时候躲你了?”苟小河差点被带跑了,赶紧把话题转回来。   这个污蔑简直是太气人了!   边桥跟苟小河对视一会儿,像是在确定什么。   随后他嘴角微微一抿,挪开视线继续去拆身上的胳膊腿儿。   “是因为昨天我在那个屋里睡午觉?”苟小河发动了全部智慧,回忆昨天的全部细节,“那我不是不好意思吗?”   他昨儿在那研究片子呢,总不能在边桥屋里看,被发现多尴尬啊。   “关我屁事。”边桥又是一脸不耐烦。   “哦,”苟小河看他这样,不知道怎么还有点儿高兴,嘴一咧,往前凑凑,“那你不生我气了吧?”   边桥正推苟小河的肚子,感觉到他的脸挨过来,下意识往旁边偏头,俩人的脸颊正巧擦过,嘴上同时一软。   苟小河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对上边桥直勾勾的眼神先吓了一跳。   “你亲我?”边桥盯着他。   苟小河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碰着什么了。   一大片“劈里啪啦”的麻,突然就顺着他的后脑勺直朝脊背上炸。   “我不是故意的!”这回不用推了,他通红着脸自己跳到旁边,两只手紧张得瞎比划。   比划两下,他又赶紧去攥边桥的胳膊:“我没躲你,我是不好意思。”   边桥又看了苟小河一会儿,目光从他讲个不停的嘴上扫过去,什么都没说,去衣帽间换衣服。   苟小河跟在后头,又哇啦几句,停下来摸了一下边桥的耳朵,小声告诉他:“你耳朵红了。”   “滚!”边桥回头凶他。   昨天两个小孩还闹得摔门,今天腻歪着咋呼一通,又和好了。   少动手动脚那些话,俩人谁都没提,苟小河跟没事人似的,以前怎么跟边桥相处,现在还怎么相处。   想摸一下搂一下,他就直接上手。   “但你还是没跟我说,为什么发现自己就喜欢男生了?你喜欢过谁啊?”   他心大得能装个宇宙,觉得只要和好了就什么都能聊,重新把“喜欢男生”这个话题扯出来。   边桥明显不想跟他聊这些,硬邦邦地回答:“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那你如果跟男生在一起,”苟小河想起昨天看的片子,望着边桥心情复杂地想象,“你是上面还是下面的啊?”   “江潮又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也喜欢男生的,那你知道他,他知道你吗?”   苟小河有一百八十个问题,每个问题都让边桥心烦。   “你没事干吗?”他有点儿无奈了,反问苟小河。   “没……哦对。”苟小河刚想说没有,想起小姨说下午要带他出去玩,赶紧跑出去找她,说自己下午要写作业,不太想出门。   “你是就想和边桥玩吧。”小姨一下就识破了他的心思。   “我昨天把他惹生气了,刚才才愿意理我。”苟小河笑笑,跟小姨解释。   “你俩从小在一起,感情深,刚来这边有朋友一起玩也挺好。”小姨说,“不过以后还是多出去走走,多认识认识其他人。”   “毕竟上了高中也不算小孩了,总不能老跟小时候一样,边桥不跟你玩,你就没朋友了?”   苟小河明白小姨的意思,都是为他好。   “我知道。”他点点头,“谢谢小姨。”   小姨都懒得再对付他的客气,摆摆手让苟小河玩去吧。   “还有钱吗?”跑到楼梯口,小姨又问。   “有!”苟小河忙答应一声。   “该买什么就买,想吃什么喝什么,不用省。”小姨故意逗他,“小姨现在不缺钱。”   “我知道。”苟小河也弯起眼睛。   苟小河对于花钱确实没什么念头,他兴趣不多,从小就没养出什么爱花钱的坏毛病。   不过小姨这么一说,他想起早上那几件新衣服,突然很想给边桥买点儿什么。   虽然边桥不喜欢小姨,不穿她买的衣服,但苟小河把自己代入他的角度想想,不管多不喜欢,看到一起住的人隔三岔五就能收到礼物,自己却什么都没有,肯定也不会多舒服。   没想到这些的时候没什么,念头一起来,他恨不得现在就往商城跑一趟。   问题是给边桥买东西,并不是个多容易的事儿。   边桥什么都不缺,衣服他早就开始自己买,吃的用的从没差过。   如果从爱好下手,边桥除了没事打打游戏,更多时候喜欢跟崔洋他们去打球,更轮不着苟小河补礼物。   苦思冥想了半天,苟小河还去百度了一下“送男生礼物排行榜”,最后在一个平民版榜单里发现了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   “边桥!”   边桥正握着鼠标滑电脑,听见苟小河喊,扭头就见他盘腿坐在地上举着手机,摄像头“咔嚓”一声。   “又干什么。”边桥都被偷拍麻木了,一脸无聊地转回去。   苟小河捧着手机欣赏新作,对整体效果很满意,边桥靠在椅子里酷着张脸回头,阳光正好从他头顶斜铺过来,帅得不行。   唯一的小缺憾是刚才没调整好他自己的脸,只拍出了脑门和两只眼,还占了画面左下角一大块构图。   “给你个小惊喜。”他抱着手机滚回毯子上,哼哼着歌开始翻淘宝。   两天后,边桥收到一份快递。   简陋的小纸盒拆开,里面是两个手机壳,用久了会泛黄的那种廉价透明壳,壳上印着他和苟小河的照片,照片上用六种颜色的字体定制了几句话,土得让人绝望。   给他的那只手机壳上写的是:希望你好,永远快乐,不会生病。   另一只手机壳只印了一句:最好的边桥   边桥把“最好的边桥”捏起来看,才发现“桥”的后面还有三个缩小字:&小河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好热!注意避暑宝宝们   我这边app看最后一句的“&”后面咋还有三个字母呢? 第18章   边桥死都不愿意换手机壳。   “为什么不换啊!”   苟小河追着边桥劝了三百八十次,他已经把自己那只换上了,举着“最好的边桥&小河”一个劲儿地晃。   “这不好看吗?我觉得挺好的啊,很阳光。”   边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没弄明白苟小河都来他这儿大几个月了,怎么还越来越能土出花样了。   这审美迟早是个事儿。   “你戴一天也行,怎么说也是我的一片心。”苟小河又拿来边桥那只壳,再次劝说,还想去夺边桥的手机帮他换。   边桥隐忍地叹口气,他也就是看在苟小河的“一片心”,才能憋到现在没发火。   “我不换。”他指指苟小河的手机。“你也赶紧摘了。”   “干嘛。”苟小河立马很警惕地把手机背在身后,“你不换就不换,我反正得戴着。一个十好几块呢。”   边桥不愿意换手机壳,对苟小河来说也不怎么失落,意料之中的事儿。   真要能一点儿不拧巴地顺着他,那也不是边桥了。   欣赏了会儿他的新手机壳,苟小河感慨着发了条朋友圈:给某人买礼物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边桥刷到这条朋友圈,一个字都懒得说,总觉得连文案都透着股五彩斑斓的土气。   这么土的手机壳,苟小河用得还挺美,假期一结束,他直接给戴到学校去了。   第一个发现土壳的人是崔洋,他找苟小河借作业抄,看见手机壳就是一声“我靠”。   发现合照的主角竟然是边桥,他笑得尿都要激出来,作业也不管了,赶紧拿去跟江潮分享。   “笑你大爷有功夫赶紧帮我写,老子作业补不完了!”任鹏飞坐在江潮旁边,抬头就骂。   他出去玩了一整个假期,头天半夜才到家,一大早专门跑来他们班补作业。   “看这个。”崔洋笑得顾不上跟他对骂,把苟小河的手机脸朝下往桌上搁。   任鹏飞只看一眼就疯了,一边笑一边哭:“苟小河你是不是有病啊!无语我真写不完了!”   苟小河急急忙忙跑到后排,手上还拿着要给崔洋的练习册。   “怎么把我手机拿走了。”他把练习递给崔洋,无比宝贝得抢回手机,用袖子擦擦屏幕。   他们仨这会儿看什么都憋不住笑。   “服了,人才。”任鹏飞支着手背抹眼泪。   “你什么都服,”江潮说,“从苟家村服到三味书屋。”   “我现在就服苟小河。”任鹏飞纠正他。   “爆笑如雷了家人。”崔洋气儿都笑散了,弯腰撑在桌上一通抖。   苟小河捧着手机在旁边,看他们仨跟看神经病似的。   反正天天挨他们笑,他都习惯了,正好边桥这会儿去厕所了不在班里,他还主动问了句:“不好看吗?”   “你就让任鹏飞活着吧!”崔洋说。   “让我活着很难吗?”任鹏飞刚憋住笑嘴又一咧,真快骂人了。   苟小河偷偷朝他撇了撇嘴,要把手机揣回兜里。   “其实还行。”江潮把手机摁下来,“多看几眼还挺有意思。”   “土到极致就是潮是吧?”崔洋补着作业没不忘了补充。   “是吧!”苟小河眼睛一亮,趴桌上一块欣赏,“我给边桥也做了一个,他说什么都不用。”   “他不行。”江潮笑着点点手机壳,越看越好玩,“帮我做一个。”   “行。”苟小河答应得很爽快,“你要做什么图,把照片发我,还有要加的句子。”   江潮说做就做,从相册里随便发了张自拍给苟小河:“这张吧。句子就写……”   “就写‘还不心动吗?’”崔洋打个响指,回头指着他俩。   任鹏飞一蹬桌子,真正发出了爆笑如雷的怒吼:“心动你妈!杀了我吧!”   边桥从后门一进来,就看见苟小河跟江潮头顶着头,趴在桌上笑。   都从旁边过去了,他又停下抬抬手,往苟小河后脑勺上“嘣”地弹了一下。   苟小河捂着脑袋抬头,边桥耷着眼皮拉开椅子:“发什么疯,滚回去。”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老说我土了。”苟小河攥着手机,有些悲痛地告诉他。   边桥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问号。   身后任鹏飞又蹬一脚桌子,已经笑到失声。   一大早忙叨叨地交作业,又瞎胡闹一通,苟小河都把江潮和那个blue腿直的事儿给忘了。   回到座位上他才想起来,点开江潮发他的自拍看看,心里好奇得不行。   但是再好奇也没用,江潮虽然好相处,毕竟跟边桥不一样,这事儿没法直接问他。   等到一上课,他也没功夫好奇了。   ——放假前的月考成绩出来,苟小河在班里排到了三十八名。   这数字对他来说前所未有。   在以前的学校里,苟小河不说在年级里名列前茅,班里起码还是数得上个儿的,基本没掉出过前十。   他明白城里跟乡下有差距,之前没放心上,没想到一考试就暴露了问题。   倒也不是他分数多低,而是比他高的太多了。   “正常。”中午吃饭的时候崔洋还安慰他,“你刚转学,放假的时候也没补课。”   苟小河更惆怅了,崔洋他们天天看着吊儿郎当,其实成绩都不错,连任鹏飞在他们班都能排到二十五。   “但是边桥成绩就很好。”他看看边桥,边桥这回是第八。   边桥成绩一直比他好,可以前俩人之间也没这么大差距,这回一竿子支开三十名了。   “多大点儿事啊,下回开班带上你不得了。”任鹏飞端着盘子过来坐下,从苟小河盘子里捡了块肉吃。   “真的?”苟小河立马来精神了,转头去看边桥。   “看他干嘛,我提的。”任鹏飞又说,“下个月我生日,都记得准备礼物啊。”   “你怎么不提前两年通知。”崔洋去夹任鹏飞的菜。   苟小河把自己盘子拽回来,尝尝牛肉觉得好吃,给边桥分了两大块。   晚上回到家,边桥洗完澡上楼,苟小河已经在他书桌前坐好了,还是自己带椅子来的,坐没坐相地蹲在上面。   “又干嘛。”他擦着头发过去,踢了脚椅子腿   “给我补习,”苟小河拽着椅子往旁边挪,示意边桥快坐下,“最后那道大题我还是没弄明白。”   边桥的数学特别好,苟小河做得七死八活的题,他总能找到最轻松的思路,讲起来比老师讲得都好理解。   不过他不喜欢给苟小河讲题,从小就嫌他脑子慢。   “啊,所以这题不就是在说这个公式吗?”苟小河听边桥随便说两句就恍然大悟,在草稿纸上画个圈。   “会了就滚。”边桥把他铺了一桌的试卷本子推开,“挤不挤。”   “我不嫌挤。”苟小河又挨过去点儿,摸摸边桥的胳膊。   正想再说说英语作文,他手机响了一声,江潮给他发了个二十的红包。   苟小河差点儿把手机壳的事忘了,赶紧去找淘宝,把照片和句子发过去,再回微信给江潮发回去十块钱,解释:不用这么多   江潮回他个了然的表情包:帅哥待遇。   苟小河笑了声,把江潮照片又点开看看,确实不错,能跟边桥做朋友的人都挺好。   “笑什么。”边桥突然问。   “江潮让我帮他定个手机壳。”苟小河把照片亮给他看,“还挺帅的。”   边桥只扫一眼,就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   “你说江潮也喜欢男的,那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呢?”苟小河把照片放大缩小地研究,“真想不出来。”   “跟你有关系?”边桥一听他提这些就烦。   苟小河扭脸看着他,不吭声了。   “不看了?”边桥龙飞凤舞地解了道大题,朝苟小河手机抬抬下巴。   “边桥。”苟小河蹲在椅子上看他,“你喜欢什么样的?”   边桥笔头顿了顿,继续划拉。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哦。”苟小河拖着嗓子,弹他胳膊肘。   边桥嘴角微微一勾。   “那你以后,要是真跟哪个男生在一起了,”苟小河抠着椅子边凑近了点儿,声音都压下去不少,“是不是得那什么啊?”   “什么?”边桥望着他。   苟小河嘴一撅,做了个亲的动作:“亲嘴什么的。”   亲嘴儿并不是他脑子里真正在想的东西,他想问的可比亲嘴猛多了,全是在视频里看到的内容。   那些不好意思直说,他就拐弯抹角地说个亲嘴。   结果刚说完,那天跟边桥碰着嘴的画面,突然就蹦了出来。   苟小河下意识往边桥嘴上看,急匆匆地再抬眼,边桥的目光也刚从他嘴角滑上来,盯着他。   “我们那样的不算!那是不小心碰着了。”苟小河脸皮一麻,开始胡扯,“我说的是谈恋爱那种亲嘴。”   “谈恋爱怎么亲。”边桥问。   “谈恋爱起码得伸舌头吧?”刚想到跟边桥蹭嘴的事,再一提舌头,苟小河不由地就代入了他们俩,顿时连嘴里都跟着发麻。   可如果不代入自己,想到边桥跟另一个男的亲嘴,还是舌吻,还抱在一起这这那那……他猛地感到一阵不适应。   多脏啊!   边桥那么爱干净的人,小时候他用口水给边桥抹蚊子包都挨了好一顿揍,他能受得了跟别人弄一嘴口水?   正想象得有些忿忿,边桥突然问了句:“你亲过吗?”   “嗯?”苟小河从满脑子口水蚊子包里回神,茫然地抬眼看他。 第19章   苟小河愣愣:“我跟谁亲?”   边桥看他一会儿,收回目光写了道题。   “你不会,已经跟人亲过了吧?”苟小河没弄懂边桥干嘛突然来这么一句,歪着脖子去看他表情,皱皱眉,“口水多脏啊?”   说着口水,他还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边桥又转过头:“脏?”   “真亲过?”苟小河眼都瞪圆了。   “不行?”边桥微微一动眉毛,“只能跟你亲?”   苟小河用了五秒钟反应这句话,反应过来后,他浑身都没受脑子控制,“腾”地就从椅子上蹦下来了。   “啥啊!”他脸通红,“都说了咱俩那天不算!”   边桥逗了通傻小子,好像挺开心,翘着嘴角继续做题。   苟小河跟个猴儿一样在后面瞎转,对边桥竟然也会开这种玩笑感到很神奇,又好奇得要死,不知道他到底跟别人亲没亲过嘴。   关键怎么就喜欢男生了呢?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事儿不能琢磨,越想越上头。   一连好几天,苟小河心思都没往正事儿上放,每天除了上课的时候不走神,其余时间只要有点儿空闲,他就忍不住去想边桥的性取向。   这东西后劲可太大了,刚知道边桥喜欢男生的时候,他都没想得这么细过。   现在他满脑子有关“边桥喜欢男生”的疑问都能列出张目录,从边桥会不会跟男的接吻,到边桥会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甚至连边桥跟“男朋友”的相处模式都幻想出来了。   要真有一天,边桥领个男的说和他在一起了,那自己是不是真不能再跟边桥“动手动脚”了?   苟小河一个人一脑袋戏,莫名其妙地郁闷了半天。   他还专门问了边桥:“要是你以后谈恋爱了,会不会咱俩关系就变远了啊?”   边桥直接来了个反问:“换成胡圆呢?”   “胡圆怎么了?”苟小河没明白。   “换成胡圆谈恋爱,”边桥说,“你也会这么想?”   这问题还真把苟小河问住了。   “不会吧?”他想了想才回答。   “为什么?”边桥看着他。   苟小河挠挠头:“胡圆又不喜欢男的。”   边桥的表情像是有些无语,换了个人问:“那江潮。”   “江潮跟你不一样。”这回苟小河想都没想,“我跟他又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俩人对视一会儿,边桥不想搭理他了。   “随便你。”他对苟小河说。   最后这问题的答案还是苟小河自己找到的。   ——他看了篇“友情也会有占有欲”的公众号文章,恍然大悟的同时深以为然,又是点赞又是转发,还分享给边桥看。   边桥点都懒得点。   从十月下半旬开始,天气果然像小姨说得那样,说冷就冷了。   任鹏飞开始每天三遍的提醒所有人,他生日要到了,让大家把光棍节那天都空出来,给他过生日。   “苟小河,你可以不送我礼物,但绝对不要送我手机壳。”他还专门跟苟小河叮嘱。   “不好看吗?”苟小河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欣赏。   “这都拿不下你?”江潮也把手机翻个面儿,跟他的摆在一起。   崔洋就不能看这玩意,看一次乐半个钟:“弄得我都想搞一个了。”   “安排。”江潮说,“一个都不能少。”   苟小河还是去给任鹏飞准备了个手机壳,照片是崔洋提供的丑照,文案源自江潮:哥什么都服。   这种一群人闹闹腾腾准备给小伙伴过生日的感觉,对苟小河来说很快乐,也很新奇。   农村不怎么讲究过生日,逢着重要的年龄,比如小孩的百日十岁,老人的几个大寿,都是直接摆大宴。平时这种不上不下的年龄,家里做点儿好吃的买个蛋糕就过去了,很少有小孩正儿八经跟朋友一块撺掇。   尤其是苟小河家,奶奶从来不讲这些,没那个心思。家里大人这样,连带着苟小河对生日也不重视,有一年奶奶忙忘了,生日过去好几天,苟小河也没想起来。   不过他自己的生日能忘,边桥的却一直记得很清楚。   “等下次你过生日,我也给你办个聚会。”他兴冲冲地跟边桥商量,“买个大蛋糕,喊江潮他们都来家里玩。”   “我生日几号。”边桥问他。   “二月十四啊,情人节。”苟小河想都不用想。   说完他捣捣边桥:“那你还记得我生日吗?”   “不记得。”边桥说。   “嘁。”苟小河撇撇嘴,过两秒又高兴起来,“任鹏飞说等他生日要去玩密室逃脱!”   密室逃脱对于苟小河也说,也是个挺新鲜的玩意儿。   他们镇上有,不过他一直没去过,潜意识里觉得就是个鬼屋,门票还好几十一张,贵死了。   跟苟小河的兴致勃勃比起来,边桥可太不期待了。   一直到任鹏飞生日那天,一群人来到约好的密室逃脱门口,他还有些无奈地问:“非得玩这个?”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给我进去。”任鹏飞摩拳擦掌,“这家老火了,我提前半个月约的号,本子绝对刺激!”   苟小河对着满墙的宣传照看了一圈,恍然大悟地凑过来,要跟边桥说小话:“边……”   边桥横起胳膊肘把他挡开。   “边桥,”苟小河就绕到另一边去趴他耳朵,“你是不是不敢玩啊?这里面好像都是黑的。”   没等边桥说话,崔洋他们先乐了。   “你还捂什么耳朵,”崔洋说,“我桥哥连他爸都不怂,就没敢进过密室逃脱。”   “橘子汽水好喝吗?”江潮笑着朝边桥抬抬下巴。   苟小河听他们七嘴八舌半天才明白,他们头一回去密室逃脱,扮鬼的刚一露头,边桥直接摁铃先出去了,在候客区喝店里提供的橘子水等他们出来,之后类似的活动他就没参与过。   “关键他怕鬼还怕得特平静你们知道吗,人跑到他跟前,他看着一点反应没有,低头往兜里一掏直接摁铃。”任鹏飞学他当时的状态,“给人扮鬼的大哥都整紧张了,愣那半天没敢动。”   “他们以为你是怕鬼?”他们笑得东倒西歪,苟小河也想笑,憋住了。   边桥怕黑是他俩的小秘密,不想让别人知道。   “所以那家店橘子水好喝吗?”老板还笑着打听,“我们家也提供饮料。”   边桥戴了张黑口罩,两只眼睛很无语地看向他:“还行。”   “没事,”苟小河在身后偷偷拽他衣服,“我牵着你。”   这家密室确实很火,几个房间一直进进出出没断过人,还都是四五人一组。   轮到他们这组开始进行准备工作,苟小河才知道密室不止是装鬼吓人,还有专门的剧本和服装,进去是要动脑子过关的。   剧本没人关心,反正是恐怖局。一群人进了服装室,边桥看一眼那些不知道被多少人穿过的衣服,就靠在门边懒得伸手。   江潮推推眼镜也出去了。   “有没有点仪式感啊你们!”任鹏飞和崔洋拆着衣服袋子朝他们吼。   “那我还换吗?”苟小河小声问边桥。   “随你。”边桥这句话倒不是在故意激他,“不是想玩好几天了吗。”   苟小河挺高兴,他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兴冲冲地也去拆了一套。   衣服也没什么特殊的,像日本动画片里那种校服,还挺好看。不过十一月的天了,短袖短裤的往那一站,显得有点傻。   “你腿挺直啊。”换完衣服出去,江潮冲苟小河说了句。   苟小河低头看看自己,他瘦,看不出个美丑,只觉得跟竹竿似的。   “边桥的腿才直。”脱口说完这句,他猛地想起来“blue腿直”,立马很警惕地看向边桥。   边桥依然在门边懒洋洋地靠着,戴着口罩的脸看不出个表情,眼睛也望着苟小河。   老板又交代一堆有的没的,把他们领到一扇门前,可以进去了。   一群人穿得五花八门走进房间,门板在身后重重一阖,眼前瞬间漆黑一片。   “边桥?”苟小河忙去捞边桥的手。   捉到边桥的手脖,他往下一捋,把自己的五根手指扣进边桥的指缝里。   “不会一进门就有鬼吧?”任鹏飞自己也怂,等墙上嵌的荧光灯幽幽地亮起来,才扶着墙开始往前蹭,“先找到校长室,从抽屉里拿线索……”   苟小河可能天生有点傻胆大,脑子里缺弦,适应了密室里的光线以后,他反而成了最不紧张的那个,还觉得很新奇,穿个走廊一路就听他咋呼。   “这做得好逼真啊!”   “这是爱因斯坦的画像吗?”   “妈呀眨眼了!”   任鹏飞崔洋被他突然一嗓子吓得人都蹦起来了,扭头直让他闭嘴。   跟他们仨比起来,边桥和江潮都平静得多。   江潮应该是真不怕,翻线索都是第一个上,玩得津津有味。   边桥则是纯粹不吱声。   解开校长室的暗号,他们出门去下一个场景时,苟小河凑近他关心地问:“还好吧?”   “玩你的。”边桥沉着嗓子。   苟小河又去牵他,还没等摸到手,身后走廊突然传来“砰砰”的跑步声,一个浑身绷带的人歪七扭八地快速爬了过来。   “我□□妈啊!”任鹏飞吓得弹起来就往前冲。   苟小河也吓一跳,下意识跟着跑,一边跑一边抓紧边桥的手,嘴里还一连串地喊:“没事没事!都是人装的!”   跑出去好几米,身后的鬼没再往前跟,他才突然感觉抓着的手好像不太对。   边桥的手挺凉的,这会儿怎么热起来了?   “你他妈牵谁呢?”边桥的声音在身后很阴郁地响起来。   苟小河愣愣,顺着旁边人的胳膊往上看,跟江潮望了个对眼。   “占我便宜呢。”江潮笑得不行。 第20章   “我错了,我错了,”苟小河赶紧朝边桥那跑,“我吓一跳,真没反应过来!”   任鹏飞他们在身后笑得满地爬,放在这环境里跟畸形种似的。苟小河其实也想笑,不敢笑出声,怕挨揍,只好憋着。   “我保证再也不牵错了!”   “再错也不是不行。”江潮看热闹不嫌事大,接了句。   “你闭上嘴吧!”任鹏飞笑着朝他背上拍一巴掌。   “你们家里不说骚话的小孩是不是不给饭吃?”崔洋也拍他。   “我真错了,来我拉着你。”苟小河憋笑憋得想死,去拉边桥的手,没拉着。   他一猜边桥就不能好好给他牵,这回是真绷不住了,笑着去捞边桥的胳膊:“我错了!赶紧走,等会儿那妖怪又追上来了。”   他俩一个贴一个推,你追我赶的往前走,苟小河知道边桥不是真生气,就故意可着劲腻歪他,够不着边桥的手就从身后往他脖子上挂,两条腿拖拖拉拉的,还老想往边桥背上蹦。   “什么意思?”边桥往下扒拉他,“还想让我背着你?”   “我背你也行!”苟小河立马就往下蹦,跑到前面要背边桥。   “有这待遇不该优先考虑寿星?”任鹏飞也开始了,冲过来就往苟小河背上蹦。   苟小河细胳膊细腿儿的,哪受得了他这带助跑的一蹦,脑袋差点儿往前冲墙上,被边桥拽了一把才刹住。   高中男生的快乐特别简单,往一块儿摞人都能叽叽喳喳闹半天。   “谁背谁都行,要不你们先过来呢?”埋伏在拐角扮鬼的工作人员崩溃了,发出虚弱的恳请,“哥们儿腿蹲得有点麻……”   好好一场密室逃脱,被他们玩得跟逛庙会似的,后半截被卯着劲吓了好几轮,才把氛围正回来。   “都怪这俩神经病,”出了密室准备去吃饭时,任鹏飞还在抱怨,“我都没尽情感受剧本,发挥爹的聪明才智。”   “吃什么?”大家只关心这一个问题。   任鹏飞胳膊一挥:“自助!”   苟小河吃自助餐也是头一次。   任鹏飞交钱的时候把他心疼死了,180一个人头,他们五个,四舍五入不就吃了一千块?   学校后街有家小火锅也挺好吃的,人均才35。   不过一进到餐厅里,他立马被五花八门的菜色冲昏了头脑。   “所有的都能吃吗?”他小声问边桥。   “嗯。”边桥应一声。   “冰淇淋呢?”有个小孩端着几个冰淇淋球过去,苟小河望着人家问。   “能。”边桥说。   “饮料呢?”苟小河又看向整整一墙的酒水茶饮。   边桥的耐性肉眼可见的就要降为零,拉下口罩看着苟小河,说:“都行,闭上你的嘴。”   苟小河立马把价钱扔脑后了,跟任鹏飞崔洋他们去端吃的,满餐厅跑。   “这家店旁边有网吧,等会去不去?”饭还没吃一半,任鹏飞又开始计划下一步行动,“还是去唱歌?还是直接电竞酒店开个套间?还是去鹦鹉?”   “鹦鹉”是一家酒吧,离他们吃饭的地方不远。   “去鹦鹉干嘛,炫两瓶雪碧回家挨揍?”崔洋说。   “谁跟你去电竞酒店。”江潮同时开口。   他俩一人一句话,直接把后两个选项给驳回了。   边桥和苟小河没有回家晚了会挨骂的顾虑,对去哪儿玩也毫无想法——边桥是随意,苟小河是只要边桥在哪,他跟着就行。   几个人对唱歌也没兴趣,最后一致决定,吃完饭去网吧打两把游戏。   他们说他们的,苟小河吃自己的。   吃渴了,他从桌上的一排饮料里拿了一杯,刚灌进嘴里就“嘶”一声放下杯子:“好辣。”   边桥扭脸看看他,又看眼他放下的饮料:“你喝酒了?”   “水蜜桃味的。”苟小河回味一下,端起杯子再闻闻,“应该不是。”   “酒精饮料。”任鹏飞说了个牌子,“狗都喝不醉。”   边桥和崔洋刚想说话,苟小河突然来一句“对了”,然后特有仪式感的把杯子往餐桌中间一举:“祝任鹏飞生日快乐!”   他说得太字正腔圆了,路过的服务员朝他们看一眼,任鹏飞脚趾头都抓地,痛苦地低下头:“我去……”   “乐死我了,我说缺点儿什么。”崔洋瞬间把要说的话给忘了,从桌底下直踢任鹏飞,“寿星举杯啊!”   “上回听人这么感情充沛的说生日快乐,还是在海底捞。”江潮配合着举起杯子,“生日快乐。”   青少年的尬点都很奇怪,任鹏飞看着跟多不情愿似的和他们碰碰杯,不过嘴角的笑一直也没压下去。   “我去端个蛋糕。”苟小河有点儿兴奋,喝完剩下半杯水蜜桃酒,又往甜品台那儿跑。   这家店的东西很好吃,菜品也很齐,苟小河一开始看什么都想尝尝,怕任鹏飞花的钱亏本,端回来好多盘子。   等所有人都吃饱了,桌上还剩一小堆他的寿司。   苟小河怕扣押金,想方设法的往边桥和自己肚子里塞。   任鹏飞帮着吃了两块,骂骂咧咧的:“都拿了点什么东西!”   这句话也不知道哪戳着苟小河笑点了,他鼓着腮帮子乐了半天。   在餐厅里还没什么感觉,等从店里出来被晚风一吹,苟小河的脑仁开始乱转。   “我怎么感觉又清醒又迷糊?”他拽着边桥的外套,晃晃头。   “接着喝啊,水蜜桃味的。”边桥可太知道他什么量了,刚才吃饭就一直观察苟小河的反应。   “你别逗我笑。”苟小河嘴一咧,他现在听什么都想笑。   崔洋也记得边桥说过苟小河不能喝,刚才想提的就是这个,一打岔忘了。   但是过来看看苟小河的脸,他还是挺吃惊,说:“不是吧,怎么就红得跟猴腚一样,真就一点都不能喝?”   “没,就晕了一下。”苟小河杵在原地站一会儿,觉得自己又好了。   “还真是喝不过狗。”江潮笑了。   “行不行啊,你别等会吐人电脑上。”任鹏飞问。   “不能。”苟小河笃定的摆摆手,“想吐我提前去卫生间。”   在苟小河的概念里,全中国的网吧都跟他们镇上一样,灰溜溜的招牌,几张掉色的破海报,几排机子挤在一个小空间里,满屋子烟熏火燎,还伴有臭脚和方便面味。   可是任鹏飞找的地方,又打破了他的想象。   整间网吧有三层,除了那种成排的机子,竟然还能选包厢,包厢里还很宽敞,有空调有沙发,一进去跟酒店的小套间似的,干净又亮堂。   他们直接去开机子,苟小河绕着包厢东看西看转一圈,往沙发里一歪。   舒服。   他拽个抱枕往脑袋底下垫垫,乱转的脑仁都慢了下来,感觉一闭眼就能轻飘飘的睡过去。   “苟小河?”边桥喊他一声。   “嗯?”苟小河撑开眼。   “你不玩啊?”任鹏飞扭脸看他,“不玩你也别睡啊,看你这眼神一闭眼还不得睡到明天早上?”   “我不睡。”苟小河躺一下再坐起来,感觉晕得比刚才还严重。   他撑着沙发朝边桥那边挪,挨着他栽进椅子里,眼冒金星了半天,跟着一起看边桥的屏幕。   没等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他头一歪,眼睛又闭上了。   “苟小……”   挣扎着清醒的最后一点意识里,他恍惚听见崔洋想喊他,边桥像是动了一下,之后他就没再听见其他人说话。   再睁眼时,苟小河是被晃醒的。   他脑子空白了两三秒,以为还躺在网吧的沙发上,动动胳膊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一个人的背上。   而四周一片静悄悄的黑暗,除了一根接一根的路灯拉长他们的影子,只有脚步声和偶尔冒出的虫子叫。   苟小河努力辨认一下,好像是回老楼的那条大巷子。   “边桥?”苟小河浑身没劲儿,伸手往背着他的人脸上摸,嗓子干巴巴的,喊人都有点哑。   “手拿开。”边桥一撇脖子。   “你背着我呢?”苟小河被甩得又是一阵晕,把脑门抵在边桥后脑勺上,两条胳膊搭在边桥肩膀上晃啊晃。   “我背着狗。”边桥说。   苟小河“嘿嘿”乐,突然想起了他们都很小的时候。   “你记不记得上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你膝盖磕破了,打不了弯,我也这样背你回家……”   “嗯,刚到校门口就把我胳膊也给摔了。”边桥接上后半句。   “当时把我吓死了,以为把你给摔死了。”苟小河搂着他的脖子嘟囔。   边桥好像很无语,停了一下,把苟小河往上托托,才继续往前走。   “边桥。”苟小河又喊。   “你是不是好了?”边桥往后侧侧头,“好了就下来。”   他说着就要松手,苟小河还不想下地,摇头否认:“没,头晕,别摔我。”   边桥就背着他继续往前走。   “边桥。”苟小河第三次喊,边桥已经懒得回应了。   “边桥,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谁多?”边桥问他。   “平时想跟你说小时候的事,你都不理我。”苟小河又闭上眼。   “我现在也不想理你。”边桥向他说明,“所以你闭嘴。”   “那我想说话怎么办?”苟小河问。   “憋着。”边桥说。   憋了都没五秒钟,苟小河就像一个聋子,自顾自地继续喊:“边桥。”   边桥不说话。   “边桥我特别喜欢你。”苟小河说。   这句话边桥回应了,过了两秒才回应,他问苟小河:“哪种喜欢?”   苟小河在他背上动动,像是要掏什么东西,边桥扭脸,见他费劲巴拉的从兜里掏出一个压烂的蛋挞,应该是吃自助餐时偷偷藏的。   “给你。”苟小河把蛋挞朝边桥递。   边桥站在路灯下看了会儿那个破蛋挞,嘴角动了动:“滚。”   “哦。”苟小河从善如流的收回手,“那我先给你拿着,回家再吃。”   大巷子的坡越来越陡,再跨过几层小台阶,他们就到家了。   边桥托在苟小河腿下的胳膊很稳,上台阶的脚步也很稳,苟小河伏在他肩头上,耳朵贴着边桥的脖子,能听见他的脉搏和呼吸。   这些声音让人无比踏实,曾经陪伴了苟小河整个童年。   没爸没妈,黑漆漆的夜晚只有两个小孩互相陪伴,整整的六年。   “边桥。”   “我有时候特别想,要是你不会长大,还在苟家村就好了。”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边桥知道苟小河又迷糊了,将他轻轻往上再托紧点儿。   “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到村里的时候,”苟小河的声音也轻下去,语气梦游似的,“我还以为你是小女孩。”   边桥嘴角抬起一抹很淡的笑,没让苟小河察觉,单手托着他的屁股摁密码门。   “然后你去上厕所……踩到屎了,”苟小河沉浸在回忆里不可自拔,“气得哭了半天。”   门“咔”的打开,苟小河浑身一坠,被边桥毫不留情的扔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不哄咋整吧,一天天全是被他气的 第21章   苟小河这个屁股墩儿摔得太瓷实了,连着一星期,他回想起来都感觉肉酸。   “我还说什么了?”连着一星期了,他还缠着边桥问,“多大逆不道的话啊,你能直接给我摔地上。”   “还是不是我的好朋友了?”他的“友”还是个标准的第三声。   边桥不想理他。   “我屁股疼。”苟小河又说。   “疼半年了,这么疼当时都没给你摔清醒?”边桥简直烦死了,正常人谁喝个气泡酒能喝断片啊。   “我就记得我给你带了个蛋挞,”苟小河一脸的苦思冥想,“隐约记得半路醒过来一次,我想下去你不让我下,非背着我,还道歉,说小时候不该老跟我干仗,说以后一定对我好一百倍……”   他自己在旁边演上了,还绘声绘色的。   “疯了?”边桥皱着眉,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苟小河一顿乐,笑得滚进沙发里半天起不来,两条小腿搭在扶手上轻轻晃荡着。   “到网吧之后我就真没什么印象了。”他又想想,眼仁儿一点点变弯,歪着脑袋看边桥,“不过我想起了你小时候踩着屎的事儿,当时你还……”   话都没说完,他赶在边桥跨过来揍人之前,“哇”一声大笑着跑走了。   苟小河是真的有点爱撩欠儿,他自己也知道,但就是喜欢这么跟边桥玩,看边桥对他的话有反应,他就开心。   尽管边桥十次的反应里,有八次是要动手揍他。   要不然边桥是真不爱搭理他。   ——现在已经好得多了,小时候的边桥能一天不跟他说一句话。   不止不跟苟小河说,跟姥姥他也不说,谁都不搭理,姥姥骂过他像个小狼崽子,喂不熟。   到十二月,姥姥已经去世小半年了。   如果还在的话,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开始做米酒和糖糕了,每天到了冬天都会做。   苟小河决定等放假回去看看她。   这个月的月考成绩下来,苟小河又往前蹦了几号,跟刚开学时那次月考比,现在他已经能排到班里的二十二名。   边桥依然稳定在前十,就没掉出来过。   “老路那边应该快开班了,马上期末了。”任鹏飞还记得之前说再开班要给苟小河加塞儿的事,过来问他,“你去吗?”   给边桥他们补课的老师都是专门请来的,平时不加课,只在放假和大考前开个班,按小时收钱。   苟小河本来兴冲冲的,问了价钱简直眼前一黑。   “怎么这么贵啊?”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不然呢?”任鹏飞“嗤”一声,“你以为大马路上找的老师啊,谁都能去?光咱们学校多少人挤着脑袋塞钱都抢不着名额。”   “都这个价,”崔洋他们都习以为常,“不过教得也确实有点儿东西。”   苟小河看看边桥,小声问他:“你都补什么科目?”   “数学。”边桥说。   “那我也报数学。”苟小河一咬牙,心里念了十遍“再穷不能穷教育”。   “啊。”任鹏飞等了两秒,瞪眼看着他俩,“没了?”   “你物理和……”崔洋也杵着腮帮子要问边桥,话还没说完,被江潮似笑非笑的拦住了。   “边桥补全科是打发时间。”他对崔洋和任鹏飞说,“管好你自己。”   “6。”任鹏飞比个中指。   数学班从月底开始补,正好从圣诞和元旦放双假起,连着七天,假期里每日补一整个半天,开学后每天晚上两小时。   补课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机构,直接去老师家里。   苟小河从小到大没上过兴趣班,也没专门补过课,跟一群小伙伴热热闹闹去上课,他感觉特别好。   “那等三天假过去,每天晚上俩小时,咱们晚自习放学都十点了,要补到半夜才能回家?”   他在路上跟边桥嘀咕。   “你不去也没人找你。”边桥说。   “那不行。”苟小河摇摇头,“我要跟你一起。”   “晚自习最后一节可以请假。”江潮朝他俩一人扔一块糖,“学校都明白。”   “这么好。”苟小河放心了。   江潮给的糖花花绿绿的,是专门的圣诞款,苟小河咬一口觉得好吃,就往边桥嘴边举:“你尝尝。”   边桥特嫌弃的撇开头,把自己那块也扔给他。   苟小河把糖装兜里,正想跟边桥说今年到这会儿还没下雪呢,任鹏飞扭头喊了一声:“老路没在家啊,何璐雪门口蹲十分钟了,还催咱们赶紧过去。”   “何璐雪又来了?”崔洋问。   “来了啊。”任鹏飞冲着边桥挤眉弄眼,突然捏起嗓子学女孩说话,“我也不乐意补,可是谁能拒绝和边桥坐同桌呢?”   “不愧是雪糕姐。”崔洋一阵乐,捣捣边桥,“同桌你觉得呢同桌?”   边桥一脸无聊,茬都懒得接。   苟小河本来正跟着傻乐,一听话题拐到边桥身上,一张脸逐渐茫然:“啥?”   “靠,小舔子还不知道呢。”任鹏飞笑得更欢了,“雪糕姐即将棋逢对手。”   “这波我站雪糕姐。”崔洋搓个响指。   “什么雪糕姐?”苟小河根本听不明白。   都什么跟什么?   “追边桥的。”还是江潮解释了句,“她名字跟一种雪糕的名字撞了,人送外号雪糕姐。”   他笑着把胳膊往苟小河肩上一搭,还凑到耳朵边着重强调了句:“女的。”   苟小河先是愣愣地“啊”一声,等把这些信息解读完,他又猛地扭头瞪着边桥:“啊?”   “我操,笑死我了!”任鹏飞就等着看他震惊,笑得人都要飞了。   “追你?”苟小河顾不上他,只盯边桥。   边桥的目光在苟小河耳朵上停了停,掠过肩膀,很快滑上去跟他对视,没表情也没说话。   “为什么追你?”苟小河还在问。   “那追你?”边桥眉毛一抬。   其他三个人都乐没了,路上人多,苟小河一瞬间不知道怎么表达,急得比划:“不是……”   你不是喜欢男的吗?   他这会儿其实是脑子轴了,来回来去就绕不过去这个弯。   等他想起边桥喜欢男生的事儿只有自己知道,边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前边去了。   “边桥!”苟小河从江潮胳膊底下一拱,跑去撵他。   “那她喜欢你,你怎么办啊?”追到边桥身后,苟小河伸胳膊拉他的手。   没拉着,边桥两手都揣着兜,苟小河就攥住个胳膊肘。   “跟我有什么关系?”边桥看他的眼神有些烦,扯扯口罩,在路口拐弯,进了右边的小路。   “那你如果跟人不可能,就别让她追了。”苟小河赶紧贴着他跟过去。   任鹏飞他们还在后面边溜达边笑,回忆雪糕姐的牛逼事迹,跟他俩隔了个直角。   边桥脚步一停,回头盯了会儿苟小河,突然抬起手。   苟小河以为自己要挨揍,刚想躲,左边耳朵被使劲弹了一下。   真的使劲,他整个耳廓直接麻了,忍不住“啊!”一声,抬手搓搓耳朵。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就我说话当放屁是吧。”边桥凶巴巴地问他。 第22章   “啥啊?”苟小河疼得有点儿想皱眉,被骂得稀里糊涂。   “哪句啊?”他一手搓着耳朵,另一只手还想去拉边桥,“你说的话我全都放心上,什么时候当你放屁了?”   直男的真诚有时候挺烦人的。   边桥看他一眼,整个人只觉得无话可说。   苟小河问了半天,什么也没明白,耳朵上还挨了一下,边桥又继续往前走了。   他赶紧跟上去念叨:“所以那个雪糕到底喜不喜欢你啊?”   叽叽喳喳走到小路尽头,过了马路就是路老师家的小区。   苟小河拉住边桥等江潮他们一起走,来到九栋楼下,远远的就看见两个女孩在花坛边上蹦跶。   “边——桥——!”   其中一个穿着的女孩同时也瞅见他们,挥着胳膊就喊。   苟小河听得一愣,任鹏飞和崔洋忍不住开始笑,还拍拍他:“这就是雪糕姐,猛不猛?”   雪糕姐朝他们跑了几步,快到跟前了又刹住脚,折回去拎了好几杯东西。   “奶茶。”她跟这几个人都很熟,直接一人怀里塞一杯。   他们也没客气,任鹏飞看了眼杯子上的标签,还对她说:“换一杯,我不喝可可。”   “有就不错了,还挑上了。”雪糕姐把最喜欢的口味留给边桥,直接驳回要求。   “我给你发微信怎么不回我呢?”她跟在边桥旁边问,“my桥?”   苟小河耳朵一激灵,眼都瞪起来了,从后面看着她和边桥。   什么桥?   “这也不够啊。”崔洋把苟小河推出来,“我们添人了,my雪糕姐。”   “啊?”雪糕姐大老远就把注意力都放在边桥身上,这才看见苟小河。   她刚才蹦来蹦去的分奶茶,苟小河没看清正脸,现在面对面一看,他发现雪糕姐长得很好看,圆眼睛小脸,黑头发披在身后,快一月的天了竟然还穿着裙子,很时髦,像电视里那种高中生。   尤其贴在边桥旁边,还真挺像一对洋气的小情侣。   “没人跟我说啊,早说我就多带一杯了。”她性格似乎也很好,立马把自己的那杯奶茶递过来,“你喝这个,我光插了管儿,还没上嘴。”   “不用不用。”苟小河忙摆摆手,“我不渴。”   话音还没落地,边桥回过头,直接把他的那杯塞给苟小河。   “嘀。雪糕姐被婉拒第三十次。”江潮笑着从她旁边走过去。   “今日心碎达成。”雪糕姐夸张地叹了口气,又去撵边桥,要把自己的奶茶给他。   楼下等着的另一个女孩就比较腼腆,跟这群闹哄哄的人打个招呼,就戴着耳机自己坐在一边。   苟小河听他们聊了一会儿,了解到她俩是实高的,路老师自己班里的学生,跟边桥他们通过补课才认识,并且雪糕姐属于对边桥“一见钟情”。   一群人拿他俩打趣,边桥毫无反应,表情甚至有点烦,雪糕姐根本不在意,还直接说:“无语,帅哥你喜欢我一下很难吗?”   “这姐头天一见钟情,第二天就带着情书来补课了。”任鹏飞一边看戏,一边抖着腿告诉苟小河。   “啊。”苟小河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见雪糕姐之前,他以为江潮他们只是在开玩笑,在他认识的人里,女生再喜欢男生,好像也没有那么夸张的。   这会儿真见识了雪糕姐的威力,看边桥和她站一起,他突然有种说不来的感受。   怪怪的。   路老师又过了五分钟,才终于开车回来,招呼一群学生赶紧上楼,准备上课。   他把一间大卧室改成了个简易教室,里面只布置了几张旧桌子,墙上挂个黑板,足够补课用了。   “都让开,我要和桥桥坐一起。”雪糕姐一进教室就往边桥旁边挤。   苟小河对于补课的想象,一直默认他是要和边桥坐同桌的,听她这么一喊,站在门边有点愣。   他再想跟边桥一起坐,也不好去跟人家女孩子抢。   “那你只能跟我坐了。”江潮一拍他的背,把苟小河的书包拎到自己旁边。   任鹏飞和崔洋挤一张桌,还剩下那个不爱说话的女生,单独坐在最后排。   “她就那样,不用管。”见苟小河回头看她,江潮轻声解释了句。   苟小河点点头,其实他是在偷看边桥和雪糕姐,但是边桥自顾自的转着笔翻题,连个眼神也不给。   这一轮补课是为了冲刺期末考,内容全是这学期学过的东西。   毕竟花了大价钱,苟小河不敢分神,老师开始上课,他就赶紧把注意力都收回来。   名师也不愧是名师,一节课体验下来,苟小河根本没功夫把心思往别的事儿上歪,全程跟着老师的节奏走。   路老师喜欢举一反三,大知识点总会引申竞赛题来给他们做提高,真题更是信手拈来。苟小河基础知识都能跟上,稍微拔高两层难度,他就明显能感觉到吃力。   怪不得边桥他们平时课堂上看着都那么轻松。   这些东西他们暑假就学过一次,用游戏的概念来说,开局跟自己就不是一个段位。   “怎么样,跟得上吗?”课间休息时,路老师专门关心了一下苟小河。   “还行,”苟小河不好意思的翻翻草稿纸,“好多题我自己想不明白,您一说我就懂了。”   “不着急。”路老师安抚他,“不理解的就直接问,别不好意思。”   “可以多问问边桥,别跟何璐雪似的,花钱补习就为了找个地方玩儿。”他还顺便训了一句自己的学生。   “我哪有!”雪糕姐蹬着腿否认。   刚说完没有,老师前脚从教室出去,她立马就兴致勃勃地问:“你们跨年怎么过啊?”   “回家打游戏,”任鹏飞把手机卡桌斗里开游戏,“什么年代了谁还跨年。”   “单身狗从不跨年。”崔洋配合他。   “你俩不单身天理难容。”雪糕姐表示无语,开始推边桥,“咱们去看电影啊?正好零点去钟楼倒数。”   苟小河正在复盘刚才的大题,耳朵竖了竖,悄悄扭头看。   “不去。”边桥说。   雪糕姐本人对这回答都毫不意外,还是拖着嗓子“啊”一声,问他:“为什么啊?”   “不想去。没空。”边桥杵着腮帮子没抬头,直接用笔往前指指,“江潮有空。”   “我他妈笑死。”任鹏飞笑得乱抖。   “你笑你妈!你身上的雷把我炸死了!”崔洋伸腿就是一脚。   “牛逼。”江潮也笑,还很配合的点点头,“我有空,放过我老公,我陪你去。”   “我老公是你能喊的吗?”雪糕姐卷起书打他。   苟小河虽然听江潮他们骚惯了,冷不丁一听雪糕姐也跟着喊,还是惊了一耳朵。   “雪糕姐一直这样啊?”去厕所的时候,他忍不住小声问江潮。   “所以搞笑女没有爱情。”江潮很骚包的冲他挤挤眼。   补完课回家的路上,大家在路口各自散开,苟小河难得没贴到边桥身边腻歪,跟在他身后一两米的距离,背着书包慢腾腾的走。   边桥也不管他,该等红灯等红灯,该过斑马线过斑马线。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路灯全部亮了起来,晚高峰的街上熙熙攘攘,苟小河被人潮拦了一下,再抬头,边桥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连忙往前赶,过了马路往巷口一转,结结实实撞在一个人身上。   “生气了?”边桥正斜靠在墙角,歪着脖子看他。   “嗯?”苟小河磕了下鼻子,惊喜地抬起脸,“你没走啊?”   边桥不说话。   “我生啥气?”反问完,他明白过来了,“没,我刚走神了,在想东西。”   “想什么。”边桥问。   “我应该不算搞笑男吧?”苟小河来了个驴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边桥莫名其妙地看他两秒:“你现在是挺搞笑的。”   “哎。”苟小河张张嘴,想说什么,很快又心虚地移开目光,“那我怎么就喊不出口呢?”   苟小河时不常就要说点儿土话疯话,还有毫无笑点自己却能乐半天的冷笑话。   边桥又打量他两眼,见他确实没什么异常,转身又先走了。   “边桥。”苟小河跟在身后,轻轻踢他的脚后跟,“晚上吃什么?”   “随便。”边桥说。   “哦,我想吃炒面。”   边桥的脚步一停,原地想想,调头朝巷子外走。   “去哪?”苟小河傻着脸问。   “不是要吃炒面吗?”边桥有些不耐烦了。   苟小河嘴一咧,小跑两步往他背上蹿:“吃!”   边桥朝旁边迈一步,躲他,俩人拉拉扯扯的,一直闹到巷口。   有些念头就是在一瞬间冒出来的,没什么道理,比如突然想试试自己算不算“搞笑男”,再比如突然想吃炒面。   从餐馆出来,苟小河又突然想起了狗小盒。   “咱们回家住吧,我想狗了。”他戳戳边桥的胳膊。   “嗯。”边桥答应了。   “路老师最后说的那题我还是没太明白,回家你给我再讲讲。”   边桥很轻地笑了声:“狗脑子。”   苟小河偏头去看,不管是真笑还是嘲笑,只要边桥的嘴角扬起弧度,他都爱看。   “那咱们去跨年?”   看着看着,这句话突然从他嘴里冒出来,带着淡淡的白气。   边桥这回是真停住了,站在街边望着苟小河,神情一点点变得微妙。   一辆汽车“嘟”着喇叭驶过,苟小河顶着满脑袋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突然有点儿紧张。   “我没跨过。”他还莫名觉得不好意思,望向旁边吸了吸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他们都还是小孩,对于很多事情稀里糊涂,而且从小性格就不一样,分开三年,各自也没有上帝视角,都是需要成长的   要给小朋友一点时间,时间会让故事内外的人都变得更好   bb们啵啵! 第23章   “怎么跨,”边桥看着他,“看电影?零点倒数?”   他说的都是刚才雪糕姐提议的内容,苟小河眼睛一亮:“好啊。”   在苟小河的记忆里,他好像从来没正儿八经过过元旦节。   农村生活没那么多虚头八脑的讲究,新年只有大年三十,春晚没播,什么圣诞元旦都不作数。   不过他记得自己给边桥写过贺卡,忘了是哪一年的圣诞还是元旦,学校里突然流行起过节了,他还在贺卡上画了一个大苹果。   但是边桥看一眼就扔抽屉里了,他就没再把这些节日放心上。   放假前,学校的小超市也开始卖圣诞苹果,当时苟小河没想过跨年,看着毫无触动。   这会儿念头上来,他顿时觉得自己缺少仪式感。   “我去给你买个苹果!”经过水果店,他拔腿就往里跑。   边桥也没拦他,在外面懒洋洋的等着,看苟小河在水果堆里挑来挑去。   这种“节假日周边”的水果都是智商税,包装花里胡哨,拆掉了还是一个味儿。   苟小河好半天才出来,他多买了一个橙子,跟苹果分别用彩纸裹起来,扎着蝴蝶结,一手一个,全递给边桥。   “好贵啊。”他小声抱怨,“一个就要五块二。”   “抠死你得了。”边桥好像心情很好,只接了橙子,在手里抛着玩。   “橙子上还贴了个小笑脸呢!”苟小河又追上去,扒着边桥的肩膀非要指给他看。   任鹏飞和崔洋他俩虽然说着不跨年,31号下午的课上完,他俩还是很默契的都没走,几个人在教室里面面相觑:“晚上都什么安排啊?”   “我们要去跨年!”苟小河兴冲冲的告诉他们。   “啊?什么意思?”雪糕姐一听就不乐意了,“跟我跨没空,摆脱我就有空了是吧!”   “一起呗。”江潮说,“什么跨不跨的,不就是找个地方一群人呆着,吃吃喝喝吗。”   这话说得实在是没毛病,苟小河也觉得大家一起更热闹。   不过元旦节满哪都是人,他们提前没计划,五六个人临时想找个有点儿氛围的地方吃饭,到处都客满。   “那电影呢?”苟小河眼巴眼望的。   “我找到一家有座儿的,”崔洋晃晃手机,“不过只有动画片有,还是国语配音。”   “三十八公里?”任鹏飞看了眼就骂人,“有毒吧你,都他妈跑邻市去了快!”   “市里都满了啊。”崔洋刚看见距离,只好把手机收回去,“那你说咋整?”   “桥桥。”江潮冲边桥搓个响指,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了过来。   众所周知,边桥家的别墅就是大家的别墅,没地方去的时候,谁都能去他家打发时间。   “要不回家?”苟小河正好也碰了碰边桥,“小姨和姨父没在家,我们可以买菜自己做。”   别墅还有家庭影院。   “随便。”边桥开始叫车。   “啊?这多不好意思。”雪糕姐捋捋头发,适当地表达了一下忸怩。   大家看着她,目光纷纷透出:那你回家?   “我就那么一说。”雪糕姐一秒恢复正常。   他们六个人叫了一辆大商务车,没有直接回别墅,先去超市扫荡了一圈。   一人一辆小推车,跟饿狼入林似的,想吃什么往车里丢什么,隔着货架互相喊对方,这个吃吗那个吃吗。   苟小河从来没购过这种阵仗的物,超市里人很多,还放着欢快的圣诞歌,他被这氛围带起来了,推着小车跟在边桥旁边滑,感觉热闹得不得了。   “边桥!”路过送麋鹿帽子的巧克力塔,他摘下来就往边桥头上比划,“给你买这个!”   “吃饱了撑的。”边桥脑袋一歪,躲开他,“自己戴吧。”   “那圣诞帽呢?”苟小河还想换一个,边桥直接把他的小车给拽走了。   雪糕姐一直想和边桥一起推车,好几回都跑到跟前儿了,却总被江潮用各种理由给拽走。   “我受够了,你不会暗恋我吧?”又被拉走挑选火锅底料的口味,她简直要抓狂,“老是阻挠我和桥桥的甜蜜购物!”   “嗯,怎么不会呢?”江潮笑着往小车里扔一次性餐具。   “退退退!”雪糕姐拿起筷子扎他。   “往哪退啊?”崔洋和任鹏飞过来了。   “啊!烦死了!你俩也退!”雪糕姐原地咆哮。   苟小河跟边桥从货架另一边溜过去,很默契的都没出声。   “江潮真好玩。”走到头了,他伸着脑袋往对面偷看,“要不是知道他性取向,我都觉得他喜欢雪糕姐了。”   边桥从他身后走过,伸手往苟小河脑门上一捂,跟捂条狗似的,直接把他转回来,带去下一排。   六个人足足买了五小车东西,在收银台排队时,被后面的阿姨瞪了半天。   终于回到别墅,都快晚上八点了,一个个都累够呛,狗小盒见了这么些人兴奋得不行,转着圈的嗅。   苟小河买了一个挂在门上的圣诞花环,被它叼出来满屋子跑。   “随便整点吃的,直接去地下室呗,”任鹏飞抢下花环揉搓狗头,他知道边桥家的家庭影院在楼下,“氛围感得做到位了,找个俩钟头的电影,正好看完去钟楼倒数。”   “你数学也是真完蛋。”崔洋笑话他,“八点加俩钟头是零点啊?”   “啊,得四个钟。”任鹏飞更正了一下,“无所谓,几把游戏的事儿。”   火锅没法在暗室里吃,几个人胡乱收拾收拾,架个锅在餐厅煮锅底,素菜就用小筐整个拼盘,剩下满桌子都是肉。   “举杯!”崔洋带头开了瓶啤酒。   雪糕姐能喝果啤,但她面前的瓶子直接被边桥给拿走了:“就你一个女的,别喝这个。”   “这还不算爱?请问我们可以正式官宣了吗?”雪糕姐两眼冒心。   边桥懒得理她,去收苟小河的酒瓶:“拿来。雨吸湪队。”   “我又不是女的。”苟小河没给,他买到上回在任鹏飞生日时喝的气泡酒了,还想再尝尝,“我就喝一口。”   边桥的手都伸到瓶子上了,想想,又收了回来。   “能不能举了,赶紧!”任鹏飞都等烦了,“谁不能喝去狗那桌。”   “你再骂?”雪糕姐举着果汁瞪他。   高中生聚餐跟打仗没区别,什么都不讲究,吃肉全靠抢,抢不抢得着都开心。   苟小河真的只喝了一口酒,他想去钟楼看零点倒数,生怕自己没到点就跟上回似的犯迷糊。   不过到最后一轮抢肉的时候呛着了,又多灌了两口。   拢共就这三口多,起身推椅子时,他脚底还晃了一下。   “晕了?”边桥扶住他的膝盖窝。   “没。”苟小河动动腿,顺手在边桥胳膊上捏两下,“我刚想起来给狗狗也买了个罐头。”   狗小盒闻着肉味在楼梯口趴半天了,它能听懂“罐头”,立马“汪”一声蹦起来,摇着尾巴跟苟小河去厨房。   苟小河很正式的把罐头给它倒进小盆里,又倒了杯宠物奶,领它去阳台上吃。   窗外一片白花花的颜色,苟小河推开门出去,密密麻麻的小盐粒“呼”地飘到脸上,带着雪夜特有的清冽气味。   “下雪了!边桥!”苟小河很惊喜,这雪来得太是时候了,他扭头朝屋里喊。   屋里抢肉抢得热火朝天,没人搭理他,只有狗小盒兴奋的跟着叫了两声。   “快吃。”苟小河把它带回去吃罐头,捞着狗爪子跟它握握手,“你也要新年快乐。”   这顿火锅吃得比他们预想的时间长,一个个连吃带闹都上头了,也没那个心思再去看电影,打了两把游戏等到十一点多,直接出发去等零点倒数。   “我怎么感觉咱们这个安排有点儿缺心眼呢?”任鹏飞出门就被雪滑了个大出溜,“都几点了,在家里打游戏多舒服啊。”   “不好玩吗?”苟小河把狗也带上了,牵着绳在前面跑,“慢点慢点!”   雪还没停,跑到路口灌了一嘴的风,有片雪花呛进气管里,他撑着膝盖弯腰咳嗽。   边桥从身旁经过,贱嗖嗖地勾起苟小河外套的帽子,一把扣在他后脑勺上,然后冲狗小盒吹了道口哨,把狗给拐跑了。   “苟小河跟边桥真是亲戚啊?”雪糕姐在后面看见这一幕,转头问江潮。   “边桥爸好像是苟小河姨父。”江潮想想,“他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   “怪不得。”雪糕姐点点头。   等待零点倒数的人,比苟小河想象中要多得多得多。   离钟楼还隔着条马路,他就被满广场密密麻麻的人群吓了一跳,连说话都得提着嗓门:“真有这么多人啊!”   “你以为!”任鹏飞从后面扑上来,挂着他和边桥的肩膀,“不然哪来的踩踏事件!”   他们没往钟楼底下挤,先把狗小盒寄存在一家宠物店,然后找了个比较空旷的地方。   其实也没空到哪去,这会儿整条街都是人,只不过这边安全,真要是挤起来了,他们直接就能走。   “啤酒!”雪糕姐和崔洋抱着几个瓶子又来发饮料了,一人一支小黑啤。   距离零点还有一分钟,钟楼旁商场上的大屏幕开始放电子烟花,音乐声欢呼声和烟花声交织在一起,随着漫天的雪花粒覆盖在每个人头顶。   “边桥!”   苟小河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心脏不由得跟着蹦,整个人有股说不来的兴奋感,扯着嗓子想说话。   所有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了,边桥稍稍低下头,把耳朵朝他靠近一些。   “——30!29!”   最后三十秒的倒数一响起来,苟小河立马把注意力放回到钟楼的方向,抬手往边桥脖子上一搂,跟着大家一起蹦着喊数。   “好玩吗?”边桥难得没推他,在苟小河耳边问了句。   “好玩啊!”苟小河笑着喊回去。   最后一秒在千呼万唤中变为“0”的瞬间,苟小河扭头贴到边桥耳边又冲他喊:“边桥!新年快乐!我爱死你了!”   他俩离得太近了,苟小河的嘴擦过边桥耳廓的软骨,他没在意,喊完就撒开手,扭头去和江潮他们干杯。   边桥原地定了一秒,抬起手不动声色地抹抹耳朵。 第24章   闹哄哄的折腾了一晚上, 所谓的跨年,其实就在于倒数时那几秒钟的兴奋与期待。   互相说完“新年快乐”,满广场的人十分有默契的四散离开, 该回家睡觉的睡觉,该去狂欢的狂欢。   雪糕姐没再跟他们疯,再晚她一个女孩子就不方便了, 直接叫了车回家,临走前还冲边桥喊:“都新的一年了,可以考虑做我男朋友了帅哥!”   “嘘,你自己注意安全,到家发个消息。”苟小河看看司机,小声叮嘱她。   “没事儿,俩路口就倒了。”雪糕姐摇摇头, 很感慨地拍了下苟小河的肩, “我的河, 你要是再man一点,我都要移情别恋了。”   “啊?”苟小河愣愣, “这不好吧……”   “她就这么一说, 你还整得挺害臊。”任鹏飞在旁边都听不下去了, 七手八脚地把车门一推, “拜拜!”   去宠物店领了狗, 剩下他们几个大男生面面相觑, 都不想回家,带着狗去别的地方玩也不方便,干脆又一起回了别墅。   苟小河平时生物钟很规矩, 过了零点就睁不开眼。今天他倒没觉得困, 回家还把那一桌子吃剩的垃圾给收拾了。   边桥去二楼洗澡, 任鹏飞和崔洋窝在家庭影院里,宣布他们今晚要在地下室睡,还让所有人都下来。   苟小河想上楼找边桥,经过客厅时,看见江潮正在阳台外面打电话。   他没想偷听,但是正好看见江潮笑了一下,像是聊得挺开心,让他下意识想到了“blue腿直”。   江潮这样的性格,如果直接问他,应该也不会生气。   正琢磨着,边桥从楼上下来,朝他脑袋上丢了条毛巾。   “噫!湿的!”苟小河把毛巾抓下来抖了抖。   “干嘛呢。”边桥问他。   苟小河指了指江潮的方向,小声告诉他:“我在想,如果问江潮的性取向,他应该不会觉得有什么吧?”   边桥拿回毛巾继续擦头发,扫了眼江潮,又垂眼看着苟小河。   “你说呢?”苟小河搓他的胳膊,食指卡在边桥胳膊肘上,磨着那一小块褶皮刮来揉去。   这是他的“揪手”,姥姥告诉他的,她说每个小孩小时候都有个喜欢摸的东西,像个小小的手癖,哭的时候摸摸就不闹了。   比如他那没见过面的妈,从小喜欢揪枕巾;小姨小时候爱摸姥姥的耳朵垂;苟小河就喜欢揉胳膊肘。   不过后来边桥来到家里,他的癖好就都变成了边桥相关。   苟小河自己都好久没想起这个“揪手”了,无意识的在边桥胳膊上揉两下,觉得很好摸,又想一出是一出的问他:“你有没有揪手?”   “你对江潮的事儿这么感兴趣?”边桥没回答什么揪不揪手的,还把苟小河的手给拍开,去冰箱拿水喝。   “我不是好奇吗,”苟小河跟着他,“你什么都没跟我说,也不说是怎么发现的江潮……”   “发现我什么?”江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在他们身后问了句。   “哎,吓我一跳。”苟小河差点儿踩着自己,转过身心虚的笑笑,“没,我以为你在楼下看电影,结果刚才看你在外面打电话。”   江潮笑笑,似乎刚才的电话让他心情很好,收起手机去找任鹏飞他们。   “问啊。”江潮的身影一消失,边桥冲着地下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给你机会不中用。”   “怎么问啊,莫名其妙的。”苟小河瞪他。   “那就少管别人的事。”边桥又把毛巾扔过来,苟小河隔着衣服戳他痒痒肉。   今年过年早,元旦一过去,期末考试没几天就跟着来了。   苟小河的钱没白花,数学直接提了二十多分,把他高兴坏了,拿到成绩单跟边桥炫耀了半天。   “寒假是不是还会开小班?”他已经开始期待下一轮补课了。   “年后。”边桥说。   “那你报名记得带上我,你补什么我也补,在学习上花钱,姥姥不会怪我的。”   边桥没拒绝,苟小河又问他:“你有想考的学校吗边桥?”   “没有。”边桥看他,“怎么了?”   “那你有想去的学校也记得跟我说,”苟小河美滋滋地计划着,“我跟你考一个地方。”   放假要回别墅住,他们把老楼里的东西随便收拾收拾,背着作业回家看狗。   年前是小姨姨父最忙的时候,家里还是只有阿姨每天来做做饭,苟小河有点儿呆不住,他想回老家看姥姥,已经想好久了。   就是不知道边桥愿不愿意。   以前不知道边桥的身世时,苟小河其实挺不能理解他对姥姥的态度。   虽然姥姥心情很不好的时候会骂边桥是狼崽子,对边桥的态度也很难像对苟小河这个亲外孙一样好,但是那些年他们祖孙三人的相处,苟小河是看在眼里且亲身经历的:至少在衣食住行上,姥姥从没有苛待过边桥。   况且人死为大,不管姥姥生前如何,她人已经入土了,边桥做为晚辈没回老家祭奠就算了,知道这件事儿以后,他还说了句“关我什么事”,苟小河一直想起来都不太好受。   可自从上回听小姨说完那些话,他再站在边桥的角度去回忆过去,又觉得没经历过边桥的家庭变动,真的很难去体味他的心情。   边桥当年还发过誓,以后一辈子都不回老家了。   苟小河不知道能不能劝动他,又怕提起这茬他会生气,自己在房间思考半天,把出门需要的东西先装好一个小包,才慢腾腾的去找边桥。   边桥正好换了衣服,看见苟小河就指挥他:“收拾收拾,带你去吃好吃的。”   “你要出门啊?”苟小河愣愣。   “怎么了?”边桥正往脖子上挂围巾,平时带苟小河出门他都挺高兴,这会儿的语气倒不像个雀跃的意思。   “我想回老家看看姥姥,”苟小河纠结了一下,“本来想跟你一起……要不咱们回来再去吃好吃的?”   边桥绕围巾的动作慢下来,跟苟小河对视着停顿两秒,皱皱眉,又给摘了。   “你要是不想去也没事,”苟小河忙解释,“我去上个坟就回来,你和江潮他们去玩,等我回来去你。”   “你怎么去?”边桥打断他。   “汽车站有车,我查了,”苟小河晃晃手机,“一小时后正好有一班。”   边桥看了眼时间,说:“十二点半了。”   苟小河“啊。”一声。   “一点半的车,来回几个小时?你今天回得来?”边桥问。   “能吧?”苟小河算算,“回来的车最晚到七点呢,我尽量快一点。”   边桥什么也没说,收回目光重新戴上围巾,去抽屉里揣上什么东西,径直往外走。   苟小河猜到十有八九是这么个结果,心里还是有点儿失落。   “走不走?”正冲着边桥的背影撇嘴,他回头喊了一声。   撞见苟小河的表情,他眉毛一动:“撇嘴?”   “什么?没有!”苟小河这才反应过来,嘴角瞬间咧到后脑勺,蹦着去捞边桥的胳膊,“没撇嘴!我这是高兴!”   “麻烦死了。”边桥一脸嫌弃的甩手。   苟小河跟边桥认识这么多年了,俩人一块儿坐汽车出远门,这还是第一次。   他莫名有种要去春游的感觉,候车的时候还去给边桥买了一兜零食,让他可以坐在车里吃。   边桥没接那堆吃的,看一眼都够。   摁了会儿手机再抬头,苟小河又在旁边举着手机,冲俩人“咔嚓”拍了张照。   非主流手机壳还在他手机上套着,从指缝间反射出亮闪闪的光。   “胡圆要是看见你,肯定很惊讶。”苟小河对照片很满意,反正只要是边桥的照片他都满意,开始修修裁裁添加滤镜。   “你告诉他了?”边桥看他修图看得满脸无奈。   “啊,说了。”苟小河又给照片加了个闪光的特效,“他高兴得发了两遍‘我靠’。”   “别再加黑滤镜了,”边桥受不了了,伸手戳着手机屏幕,“我脸都拍糊了你看不出来吗?”   苟小河差点儿没拿稳,手忙脚乱地“哎哟”一声,紧跟着觉得边桥在意的点特别好笑,拿起手机对着他的脸比较一下,乐得直往他身上歪。   之前跟小姨开车回老家要四个小时,汽车起码慢上半个小时,等晃到地方,已经六点多了。   “这就是你说的能赶上?”边桥一下车就冲着天色皱眉。   从县里到村里还得坐车,等到坟上天都得黑透。   “还真是。”苟小河拎着他那一小兜好吃的跟下来,“老家已经没法住了,晚上我们去胡圆家挤挤?”   边桥盯着他。   “那怎么办?”苟小河就知道边桥不会同意,朝四周看看,“要不找个宾馆过夜,明天早上咱们再去上坟。”   边桥的表情缓和了些,这还算句人话。   县里没什么像样的宾馆,尤其汽车站附近,大部分都是小旅社。   他俩找了半条街,实在没什么能挑的,最后进了个如家,门脸还怎么看怎么像山寨店。   “双人间。”边桥把身份证摁在前台。   宾馆老板是个大娘,正在嗑瓜子,刚起身要给他俩登记,苟小河一把把身份证摁住了。   “不要双人间,阿姨,”他盯着墙上的价位表,“我们俩要个大床房就行。”   “大床房?”   大娘看看他们,下巴一歪,“噗”一声吐出两片瓜子皮。   “大床房的床有点挤哦,哪有一人一张床舒服,两个大小伙子了,挤在一起多不方便。”   苟小河在省钱方面的脸皮一向够厚,根本不管大娘怎么说,也不管边桥在旁边看傻子一样死盯他,只“嗯嗯嗯”地点头:“大床房就行,开一夜。”   拿到房卡上楼,他还小声跟边桥分析:“双人床其实就是两张单人床,大床房也是两张单人床拼一起,都是两张床,双人房贵了那么多,太不划算了。”   多有经验似的。   边桥从他要换大床房开始就没说话,一直到房间门口,才冲着他后脑勺开口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啥?”苟小河边刷门卡边回头看他。   对县城里的宾馆不能抱有多高的期待,但是进到房间里,苟小河还是愣了愣。   “忘了我喜欢男的。”与此同时,边桥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开口,冲着那张窄窄的大床抬了抬眉毛。   “我没忘,”苟小河过去摸了摸床沿,“我跟你又无所谓……但是这个大床好像没那么大。”   床是真的不大,不说跟他老楼里的单人床比,好像也就比学校宿舍的床宽个半米,一个人睡是足够了,两个人肯定会有点儿挤。   不过房间内的环境还行,有电视有空调,卫生间也蛮干净的。   苟小河绕着床看来看去,边桥就靠在墙上看他,问了句:“换房?”   “不换。”苟小河很执着,“又不是不能睡,干嘛浪费那个钱。”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睡一起,但是在外面肯定跟家里不能比,你就忍忍吧。”他拍拍边桥的胳膊,心里还带有一丝丝小窃喜,“小时候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边桥把他的手掸开,耷下眼骂了句:“傻狗。”   县城里没什么晚间娱乐,他俩也不是回来玩的,出去吃了晚饭,只能回宾馆休息。   苟小河盘在床上摁电视,遥控器摁烂了也就那几个台。他停在电影频道,下床找边桥:“你干嘛呢?”   边桥从回来就在卫生间里呆着,一直在放水,又没有其他动静。   苟小河探头往里看,边桥正抱着胳膊冲淋浴间皱眉,说:“水怎么热得这么慢。”   “你要洗澡?”苟小河伸手接水,是有点儿凉,“在这儿还洗啊,洗完再感冒了。”   “你不洗?”边桥一听他话里的意思,脸上就显出嫌弃,“不洗你睡地上。”   “我中午在家洗过了。”苟小河又试试水,“我去给你问问老板。”   前台阿姨还在嗑瓜子,说热水器都正常,等等就热了。   苟小河只好跑回去,把空调温度再调高点儿。   边桥冲完澡出来,他正趴在靠里那半边床的被子上玩手机,听见卫生间门响,就赶紧把被窝拉开喊他:“快进来。”   水温上来后并不冷,边桥只穿了条内裤,看苟小河拍着床喊他,怎么都觉得别扭。   苟小河倒是坦荡得要死,边桥上了床,他给他拽拽被子,趴回去继续跟胡圆聊天。打打字,看一眼电影,再打几个字,又偏头看着边桥。   “看什么。”边桥靠在床头给手机充电,没跟苟小河对视。   “没有,我就是觉得好像一下回到小时候了。”苟小河趴得胳膊肘酸,干脆浑身一歪,把脑袋枕在边桥肚子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的膝盖上瞎晃悠。   “起来。”边桥动动腿,拿开手机看他。   “我就靠靠。”苟小河赖着不动,又翻个身,背对着边桥的视线,把耳朵贴在被子上,随着边桥肚子的起伏一起呼吸。   边桥抿抿嘴,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抬手把灯拍灭了。   人的感官很神奇,刚才灯光大亮,苟小河还觉得很有精神。   现在房间昏暗下去,听着不知道在播什么的电影,和“嗡嗡”低鸣的空调暖风,他眼皮一张一阖的,浑身的乏劲儿渐渐都涌了上来。   好像还有点儿冷。   苟小河还不想睡,起身钻进被窝,换个角度看电影。   没看两眼他又觉得热,在被窝里蹬蹬腿,把秋裤给脱了,把腿往边桥肚子上撂。   小腿砸上去的瞬间,边桥的小腹明显收缩了一下。   “你是不是有病?”边桥眉毛一皱就瞪他,往下扒他的腿,“拿开。”   “你肚皮真滑溜。”苟小河笑着往旁边躲,见边桥没打算跟他闹,自己又拱回来,赖皮赖脸的重新把腿架上去。   “边桥。”他在边桥动手之前先开口问,“你到底是怎么喜欢上男生的?”   “不是说了跟你没关系吗?”边桥转过脸。   “我知道没关系,我就是好奇。”苟小河往他那边挤挤,“我又不会跟别人说,你跟我聊聊,就咱们俩知道。”   他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露出来的眼睛在晦暗的光线中亮晶晶的,在被窝底下像个多动症一样乱拱,光搭腿还不够,摸到边桥的胳膊,他往自己这边拽拽,开始揉胳膊肘。   “你故意的?”边桥看着他,突然问。   “什么?”苟小河没明白他的意思。   边桥没说话,下一秒,他从被窝里面握住苟小河的腿,翻身往前一掀,整个人压了过去。   “疼!”苟小河浑身往上一拱,腿根被掰得生疼,呲牙咧嘴的往外推他。   推不动。   边桥撑在他头上,腰以下的部位,沉甸甸地嵌在他腿心里。   紧密相贴的位置稍微蹭过,苟小河胡乱扑腾的动静瞬间停了,眼睛一点点睁圆,惊奇地瞪着边桥。   边桥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   对上苟小河震惊的眼神,他眼角一敛,面无表情地抽身靠回去。   “同性恋就是对同性也想做男女之间的事。”他重新拿起手机,在两人之间留出一大块空隙。   “说过了,跟你没关系,跟你是男的有关系。”他冷冰冰地说,“所以别招我。”   苟小河还没从刚才的触感里回神,搓搓大腿根,他夹着腿把脸缩进被子里,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哦”一声。   这一晚上,俩人谁都没睡踏实。   苟小河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热了踢被子,冷了就往边桥那边挤,曾经那六年的习惯让他在睡梦里也要往边桥身上贴,皮肤与皮肤总要黏在一起,像搂条大狗,半睡半醒之间还要摩挲两把。   边桥踢开他三次,苟小河终于背对他蜷着身子睡熟,他在黑暗里望向那截细瘦的脖子,心中又翻涌起数不清的暴躁的幻想。   他很烦躁地抬起手臂压在眼上,等苟小河的腿又一次撂过来,感到那坨绵软的肉块挤在胯骨上,他滚烫的掌心往下伸了伸,到底还是收回手,没再把人往旁边推。   第二天清晨,苟小河是在一阵无法形容的舒适中醒来的。   他在睡梦里蹬了一下腿,毫无预备地睁开眼,往下摸索摸索,顿时闹出个大红脸。   上次遗精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儿了,他赶紧拥着被子坐起来检查,生怕沾到人家宾馆的床上。   结果床单被罩没看出什么痕迹,边桥被他的动静闹醒了,皱着眉坐起来,俩人同时看见他左边胯骨上那些半干的痕迹。   “……你的?”边桥朝苟小河那里扫一眼。   “不是吧?”苟小河脸通红,歪着屁股往床下挪,“可能是你自己流的……”   “我怎么流到这个位置,你瞎吗?”边桥脸都黑了,使劲拽了一下内裤边。   苟小河尴尬得要死,没脸说话,直接冲到浴室冲澡。   内裤一脱,里面更完蛋,湿黏黏的到处都是,简直没眼看。   可丢死人了。   更丢人的还在冲澡之后——苟小河在卫生间里转了八十圈,还得红着脸开门,朝边桥喊:“我没裤子换了,边桥,帮我递一下秋裤。”   边桥已经拽着内裤忍半天了,直接把苟小河拽出来,不耐烦地进去接茬冲澡:“自己拿。”   苟小河挂着空挡套上秋裤,怎么都觉得刺挠。   正趴在床沿上想死,卫生间门一响,边桥绷着脸喊他:“裤子给我。”   苟小河“哦”一声去给他递裤子,俩人目光对上,他又没憋住笑了半天。   一个人的尴尬才是尴尬,两个人都尴尬,那就不算尴尬了。   收拾完东西下楼退房,他俩谁都没提昨天晚上的事。   苟小河忍不住问了边桥一句“你刺挠不”,差点又挨一顿揍。   在街上随便吃了点儿早饭,再坐上专门去苟家村的车,苟小河懵懵懂懂的买好纸钱鞭炮,拎着往姥姥的坟上走。   边桥没给姥姥磕头,但他帮苟小河烧了纸,点了炮。   苟小河看他做这些,想起姥姥还在时,一家三口鸡飞狗跳的时光,鼻腔酸溜溜的,跪在坟前说了好多话。   “好了?”边桥远远的在田边等着,看苟小河回来,打量着他的神色。   “嗯。”苟小河吸溜一下鼻子。   边桥转身走几步了,又转回来,用拇指往他眼角上抹了一下。   “土。”他硬邦邦地解释。   苟小河心里一热,下意识想往边桥背上蹦,想起头天晚上的事,又别别扭扭的刹住脚。   “我想去找胡圆,你去吗?”走到村口的小桥上,苟小河抬头问。   “不。”边桥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啊?”苟小河有点失落。   他还是希望边桥跟村里有所联系的,毕竟是他们一起长大的地方。   “不想听村里对我指指点点,听够了。”边桥看着他。   接着没等苟小河说话,他直接往等车的地方走:“我在车站等你,赶紧吧。”   边桥不在身边,苟小河去找胡圆都不踏实。他一步三回头地朝村里走,给胡圆打电话,没接,又给他发微信,问醒了没。   等了两分钟没收到回复,他脚步一停,转身就往回跑。   村口的“站台”其实就是一根破牌子,斑斑驳驳的,漆都快掉光了。   边桥记得几年前他走的时候就是这样,到现在也没换。   靠在立牌上出了会儿神,路过的人带着好奇打量他,他掏出口罩戴上,低头摁手机。   一首歌没听完,余光里看见有人朝这儿跑,边桥漫不经心地抬头,苟小河顶着早晨九点钟的太阳光,边跑边朝他挥挥手:“边桥!”   边桥定定地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晃眼,照得他太阳穴“嗡”地晕了一下。   再定神,苟小河已经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面前,撑着自己的肩膀喘气。   “怎么回来了?”他拿下一只耳机,看着苟小河。   “胡圆没起呢。”苟小河朝他露出个大笑脸,“我怕你走了,没忍住就回来了。”   苟小河这句“怕”其实就是顺口一说,没过心,然而边桥听在耳朵里,却脱口反问他一句:“那年我走的时候,你也怕吗?”   “嗯?怕啊,”苟小河想都没想,“可是小姨接你是去城里上学的,肯定比呆在村里好,怕也没办法。”   他的气儿顺过来了,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其实姥姥也舍不得让你走,她难受好几天呢。”   边桥对后面的话没什么反应,像是什么也没问,又看了苟小河一眼,戴上耳机继续听歌。   回家的路程比来时顺畅得多,也可能是完成了一桩念想,苟小河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到县里坐上回家的车,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被手机震醒时,他正靠在边桥肩膀上东倒西歪,迷瞪着眼从兜里掏手机,还被边桥凶一嗓子:“你口水弄我衣服上了。”   “对不起。”苟小河摸摸他的肩,掏手机一看,是胡圆的视频电话。   “你回来了?我刚醒我靠,”苟小河一接通他就在对面喊,确实是个刚睡醒的模样,头发炸得跟个鸡窝一样,“快到了没?我去接你啊。”   “你有眼屎。”苟小河朝自己眼睛上比划一下。   “边桥呢?怎么就你自己?”胡圆边抠边问。   “我俩都上完坟回去了。”苟小河把手机往旁边转转,给他拍边桥。   “回去了?!”胡圆一声脏话到了嗓子口,边桥面无表情地朝屏幕上转一下眼睛,他又梗着嗓子没骂出来。   “怎么就回去了?”他开始疯狂抓头发,还去对着镜子照照,“我等你等半夜我靠,苟小河你有没有心?”   “那你不是没起吗。”苟小河刚才那半觉睡得浑身没劲,打个呵欠,又往边桥胳膊上靠,“我俩一早就来了,家里没法住了,回村里也没地方呆,正好有车就回来了。”   他没说边桥不想回村里的事,找了一堆由头,胡圆还是骂个不停,他只好笑着道歉:“好好,我不是人,别生气,这不是放假了,你来城里找我玩也行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边桥看了眼胡圆后,就收回目光该干嘛干嘛,俩人连声招呼都不想跟对方打。   这会儿苟小河正说个没完,他突然动动肩膀说了句:“后脖子痒痒。”   “哪?”苟小河举着手机,扭头往他脖子上摸,“你脖子怎么这么烫。”   “底下一点儿。”边桥低了低下巴。   胡圆激情澎湃的指责“嘎”的就没声了,瞪着眼看苟小河把手伸进边桥后脖领子里,帮他抓痒痒。   “日。”他小声骂了句,“得了赶紧挂了吧,看你这舔狗架势我就来气。”   “啥啊?”苟小河再扭头,视频通话已经“嘟”一声结束了。   “哪痒?”他收起手机又去看边桥。   “哪也不痒。”边桥跟个没事人似的。   苟小河瞪着眼看看手机看看他,小声嘟囔:“有病。”   后半截路俩人交替着睡,终于回到别墅,正好是他俩昨天出发的时间。   阿姨正好在家里收拾卫生,狗小盒没等他们进门就在玄关摇着尾巴叫,俩人谁也没心思摸他,边桥直接冲到二楼洗澡,苟小河也去房间换一身家里穿的舒服睡衣,去厨房找吃的。   “我以为你们又都不在家吃,还没做饭呢。”阿姨本来都准备走了,赶紧又洗洗手去套围裙。   “没事阿姨,”苟小河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泡个面就行。”   “那不行。”阿姨把泡面给他夺走,“我给你俩下点鸡蛋面,方便面最没营养了。”   苟小河跟她道了声谢,正想去给狗小盒开个罐头,阿姨又喊他一声。   “哎小河,你叔叔阿姨最近没吵架吧?”她轻声问。   “挺好的吧?”苟小河想想,“前天看他俩还有说有笑的,怎么了阿姨?”   “哦那没事,”阿姨摆摆手,“我就这几次过来都没看见他俩,顺嘴问问。”   苟小河跟狗玩一会,阿姨下好面离开,他估摸着边桥应该洗完澡了,边盛面边喊边桥下来吃。   面盛完了,楼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捧着碗嘬了口汤,只好上楼去喊。   “边桥?”   一进门就看见浴室里排气扇还开着,里面没人,空调和地暖把整个房间蒸得热腾腾。   苟小河伸着脑袋往卧室看,边桥趴在床上,被子只胡乱盖了半拉身子,后背小腿都露着,一条胳膊还软塌塌地伸在床沿外面。   “你困啦?”苟小河立马放轻声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给他拽拽被子。   刚捞起胳膊往床上塞,掌心的温度就让他愣愣,他连忙边桥脑门上摸,滚烫。   “怎么发烧了!”苟小河想起在车上帮边桥抓脖子就觉得烫,当时没多想,看这架势是从路上就开始烧了。   “让你别洗澡非洗,现在好了吧,烧得像个红薯。”他拍拍边桥的脸,晃悠他,“边桥!醒醒先别睡,我带你去打针。”   边桥睡得昏昏沉沉,根本不想睁眼,有些烦躁的摆了一下胳膊,搭着脑门翻了个身。   被子本来就没裹多少,随着他乱动干脆直接散开了,苟小河正要把他往回扒拉,目光往下一落,整个人原地一呆。   “妈呀,”他偷偷瞟着边桥那里,脸红红,“你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俩刺挠不?   (明天也更哈) 第25章   苟小河随时看见边桥, 随时想偷拍的瘾头突然上来了,也没管边桥还在床上烧得七死八活,赶紧溜回房间拿手机。   他自己也知道不好意思, 感觉这种行为简直是变态,都没好意思看看镜头对没对准,大概齐的对着位置就摁了快门。   “咔嚓”一声, 苟小河鬼鬼祟祟把手机塞回兜里,边桥这会儿倒是睁眼了。   像是嫌苟小河碎动静太多,他不耐烦地扯了一下被子,倒头又把脸往被子里埋:“出去。”   “不行,你发烧了。”苟小河拍拍他,去衣柜里随手两件衣服,拽着边桥硬让他坐起来, “快穿上, 我带你去诊所。”   边桥很烦, 他这会儿脑仁晕得发麻,只想睡觉, 但是心里又明白该去医院, 就一脸阴郁的靠在床头, 耷着眼皮懒得动。   苟小河连内裤都帮他拿好了, 扭头看边桥还坐在那半睡半醒的生闷气, 整个人毛毛躁躁的, 突然觉得他很好玩。   “桥桥听话。”他跪在床沿边上,撑开毛衣领口往边桥脖子上套。   边桥过了两秒才抬起眼,头发被静电带得支棱啪嚓, 皱着眉毛看苟小河。   “你叫我什么?”   “我感觉你现在就像个小孩。”苟小河就是故意的, 帮边桥扒了两下头发, 乐得停不下来,“怪可爱的。”   “上回雪糕姐不也这么喊你了吗。”他还专门提了一句。   边桥这会儿是真没精神,太阳穴过了电似的嗡嗡响。   苟小河就跨在他跟前,两人离得很近,脸颊鼻端上甚至能感到彼此扑过来的呼吸。   由着苟小河在他头发上摸了会儿,他抬胳膊把人拨开,拿起衣服往身上套。   虽然苟小河嚷嚷着要带边桥去看病,但他来到城里以后又没病过,连诊所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还是边桥带他找到社区医院,进去先量体温,38度4。   “这么高?”苟小河吓一跳,站在边桥身后摸他额头,“你难受吗?”   边桥晃晃脑袋,把他的手拉下来。   “应该是洗澡洗着凉了,吊瓶水吧。”医生问清楚情况,甩甩温度计收起来,“去里面找张床躺着。”   “能打针吗?”边桥没动。   他不想在诊所医院这种地方多呆,总觉得说句话都能灌一嘴病毒。   “急着好?”医生去洗手配药水,“打针得打屁股哦。”   边桥很少生病,在苟小河记忆里,他们一起在苟家村长大的那些年,边桥只有两次病得比较严重。   一次就是腿磕破了,好长时间不能打弯,结果又被苟小河把胳膊给摔了;还有一回是感冒感出了炎症,一个多星期都没好,姥姥还用白酒给他擦后背和胸口。   其他时候偶尔感个冒,在农村都不算生病。   从诊所出来,他瞅着边桥一脸恹恹毫无精神的模样,老想伸手摸摸他的屁股。   “疼吗?”他小声问,“小时候你可不愿意打针了。”   边桥无言地看他一眼,一句话都不想说。   回到家,阿姨下的那锅面条已经没法吃了,边桥吃了药先回房间,苟小河在外卖上找了家粥店,给他点一份白粥馅饼,又往楼上跑。   狗跟着他,苟小河朝它“嘘”了一声:“不要吵。”   诊所的退烧针见效还是快,边桥这会儿没睡,正躺在床上玩手机,投影仪也打开了,低声播着电影。   “边桥,”苟小河过去摸摸他,趴在床沿上问,“你有什么需要的?”   对于照顾边桥,苟小河有种奇妙的狂热。   小时候的边桥犟头犟脑,那次炎症就是生病了不说,硬憋出来的。   但也只有在生病的时候,他才显露出一点小孩子的脆弱,需要人陪,对苟小河的耐心能扩散到最大化,能够容忍他没完没了的腻歪。   人生病的时候总会比较敏感脆弱,这点谁都一样。   比如现在,边桥从手机上方望向苟小河,目光虽然疲累,但也没有恶声恶气,只沙着嗓子说:“没有。”   苟小河看他这个样子,心里酸酸软软的,学电视里去拧个湿毛巾捂他脑门上。   “你没别的事儿做吗?”边桥要被他烦死了,把毛巾从眼皮上推开,想撵人。   “没有,你好好捂汗,我陪你。”苟小河给他掖掖被子。   他真是把边桥当个小孩来照顾,热水接来搁在床头,粥来了也端到床头,还想帮他吹吹。   “我是发烧,不是瘫了。”边桥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哦,那你自己喝。”苟小河有些遗憾,挪到床尾盘腿坐着,狗小盒趴在地上,一人一狗盯着他喝粥。   胃里暖了,精神就开始放松,药劲也把困意带起来了,边桥喝完粥歪在床头靠了会儿,闭眼又睡过去。   苟小河轻手轻脚地把粥碗拿走,收拾好满床的衣服,趴在桌上写卷子。   边桥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快九点。   他是被热醒的,睁眼时浑身还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发轻,黑洞洞的卧室里只有投影仪的暗光闪烁,电影的声音被调到了最低,听起来像是来自另一层空间。   他用了几秒钟回神,就在这几秒的功夫里,他听到另一道细细的呼吸。   边桥转过头,苟小河佝着身子侧躺在他旁边,一只手虚握着拳搭在枕头上,挡住了大半张脸。   被子底下,他的另一只手和一条小腿,全都搭在边桥的胳膊和脚踝上,肚皮随着绵长的呼吸轻轻起伏。   边桥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往他鼻尖上“叭”的弹了一下。   苟小河脚底一抽,拳头搓着鼻子醒过来,跟边桥的视线对上,他第一反应就是撑起上身往前凑,把脑门贴在边桥的脑门上。   边桥其实是想问问他,怎么还敢来跟自己一起睡,昨天晚上警告他的那些话是不是又给忘了。   但在苟小河贴上来的瞬间,他嘴角动动,那些刻薄的语言突然都变得开不了口。   “醒了?”   跟边桥比起来,苟小河什么多余的念头都没有,他刚醒,说话还瓮声瓮气的,扑扇着眼皮近距离望着边桥。   “好像没那么烫了,你还难受吗?”   边桥没说话,苟小河的头发丝从他眼皮上扫过去,带起了从太阳穴到耳根的一片痒麻。   他微微眯缝一下眼,在苟小河准备爬开时,往他后脖子上压了压。   “别动。”他握住苟小河的脖子,“再贴会儿。”   “嗯?”苟小河惊奇地把脑袋低回去,瞪着边桥,眼睛差点挤成斗鸡眼。   “你头凉。”边桥找了个生硬的理由,卡在苟小河后颈的掌心微微发起烫,他装作不经意的摩挲了一下。   “哦。”苟小河信了,边桥说什么鬼话他都信。   他拧拧上身,整个人伏得更低,搂着边桥调整一下角度,用脸往他额头上贴。   “这样呢?”说话的细微震动从两人相贴的肌肤上传开,苟小河轻轻抓了抓边桥的头发,“脑门捂热了。”   这么不伦不类地贴了会儿,苟小河胸口一震,突然又笑了声。   “你生病好粘人啊。”他在边桥头发上揉搓个没完,再换一边脸颊,很喜欢边桥需要他的样子。   很难说生病究竟会让人更敏感,还是让人更放肆,也许是这两种心理在互相作用,边桥闭了闭眼,一些压在心里很久很久的念头,突然在此刻被激发起强烈的冲动。   “苟小河。”   他一直摁在苟小河脖子上的手向上伸展,将五指探进他密软的头发里,很僵硬的也试着抓了抓。   “你喜欢过……哪个女生吗?”   这种女孩子才喜欢研究的八卦问题,从边桥的口中冒出来,苟小河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没有吧?”他想想从小到大认识的那些女生,印象深刻的没有几个。   “不过小时候我觉得苟晶晶长得好看,想跟她结婚。”   苟晶晶是他们村里村长的女儿,跟苟小河一年级在一个班,二年级就去市里读书了。   边桥扯了把苟小河的头发根:“现在呢?”   “现在肯定不想了,”苟小河伸手捂头,“我都多少年没见过她了。”   边桥的语气和手劲这才缓和下来,又问:“那你想没想过,可能你喜欢的,跟其他人也不一样?”   这并不是他真正想问的问题。   那些盘旋在心口的问法一个比一个直接,一个比一个直白。   ——你想没想过你其实也不喜欢女生。   ——你想没想过你的性取向跟我一样。   ——你想没想过你为什么总粘着我,跟着我,想对我好,离不开我。   ——你想没想过你喜欢我?   每个问题都在他喉咙口转了一遍,真正开口时,却根本没那么容易问出来。   就算是这么隐晦迟疑的问法,还是把苟小河问住了。   他思考了好几秒,松开边桥坐起来,迷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啊?”   边桥沉着脸吸了口气,正要开口说话,手机在枕头底下疯狂震动起来。   是任鹏飞的电话,刚一接通他就在那头狂笑:“我□□刚看见,你生什么大病了我的哥?人都疯了?”   “什么东西?”边桥一头雾水。   “你朋友圈!”任鹏飞笑疯了,嗓门扯得苟小河都能听见。   他转身就朝床下爬。   任鹏飞还在狗叫,边桥直接把电话挂掉,打开微信看一眼,朋友圈里的红点已经好几十条了。   点开最近刚发的那条朋友圈,他两眼一黑。   边桥:今天我生病了,是小河及时发现陪我去诊所打针,回家给我买粥,陪在身边照顾我。我很感动,小河真好,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耶.jpg][耶.jpg]   点赞和评论一眼望不到头,其中最醒目的那条来自苟小河的小姨:孩子们真棒![强.jpg][强.jpg]   作者有话要说:   [胜利][胜利] 第26章   苟小河一听任鹏飞提到“朋友圈”就跑了, 蹲在楼梯口,先把边桥那条朋友圈给截图收藏,再一刷新, 朋友圈果然就没了。   那朋友圈是他下午偷偷用边桥手机发的,当时并没太多恶作剧的心思,只觉得好玩, 想到了就发了。   结果边桥删得毫不犹豫,一点都没有舍不得。   反倒让他还挺心疼的。   在门口晃了会儿,听屋里一直没动静,苟小河狗狗祟祟地摸回去,边桥正好从卫生间出来,准备去揍人。   俩人撞个正着,他手一抬, 两根指头把苟小河鼻子夹住了。   “你无不无聊?”边桥的脸色仍然黑如锅底, 到现在还有人在微信私聊他是得什么大病了。   “你手上是水还是尿啊?”苟小河感觉他的手湿漉漉的, 都不敢放开了挣扎。   边桥瞪他一会儿,是真不想说话了。   苟小河跟正常人就不是一个逻辑, 跟他较真只能气死自己。   “滚。”他倒回床上, 虚弱地搭住额头, “今天别让我再看见你。”   苟小河一点儿也不怕他, 张罗着让边桥把药吃了, 又点了两份中午的粥, 一人一碗捧着喝。   “是不是挺多人给你点赞了?”他还惦记着那条朋友圈,试图跟边桥解释,“我就是想帮你记录一下生活, 你天天什么都不发, 难得生场病……”   “你能不能说点儿人话?”边桥是真的脑子嗡嗡响。   苟小河想笑又不敢, 闷头喝粥,喝完把俩人的碗一块端去楼下。   收拾好再上来,他正好看见边桥在给他的手机锁屏,一脸若无其事地放回枕头上。   “你干嘛?”苟小河本来没在意,突然想起下午偷拍的那张照片,赶紧去把手机拿起来。   相册没什么异常,边桥的情绪也没什么异常。苟小河想想,抱着怀疑的态度点开微信。   边桥果然帮他发了条朋友圈:我是猪。   不对,两条,底下还有一句:边桥真帅。   “你幼不幼稚啊!”苟小河简直哭笑不得,给“边桥真帅”点了个赞。   边桥懒洋洋地枕在床头,扫了苟小河一眼,嘴角一点点往上翘。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聊,忍不住笑了出来。   “无聊死了!”苟小河也笑得停不下来,往床上一扑,两人跟小孩一样互相掐巴。   掐完一轮,苟小河趴在床上歇了会儿,动动腿踢一下边桥:“对了,刚才还没说完呢,你问我喜没喜欢过哪个女生,然后呢?什么我喜欢的不一样?”   边桥跟他对视几秒,有些无奈地把脸一扭。   “没什么。”他压着呼吸叹了口气,“回头再说,今天看你没那个心情。”   苟小河脑门上浮出一个问号,满脸莫名其妙。   生病这几天,苟小河没让边桥出门,连遛狗都是去诊所的路上顺便带着。   边桥闷得要长毛,江潮崔洋和任鹏飞也没什么事儿干,一群人轰隆隆的过来,嘴上嚷着探病,瘫在边桥家里又吃又喝,打了一下午游戏。   “本来雪糕姐也想来。”崔洋想起来这茬,提了一嘴。   “可别。”边桥漫不经心地拿了个三杀,眼皮都没撩一下,“闹人。”   “其实雪糕姐人挺好的。”苟小河接一句。   “追你的话是不是已经同意了?”江潮问他。   “人不喜欢我。”苟小河有点儿不好意思。   边桥划拉一下屏幕,抬眼看他。   “其实雪糕姐真挺好的。”崔洋表示赞同,“人也不矫情,要换我追边桥这么久还没结果,早因爱生恨了。”   “重生大女主之边桥爱上我。”江潮又说。   “啥?”苟小河没听懂,但是看他们笑,就也跟着笑。   他们一边玩一边扯嘴皮子,任鹏飞自己在上路被追得满地图跑,边跑边发“呵呵”挑衅对面。   “操,别说雪糕姐了,哪个爹来救救我,马上我重生了!”他屏幕都摁烂了。   “来了。”苟小河朝他那儿跑,半路被抓个正着,手忙脚乱地赶紧调头去找边桥,“快救我快救我。”   边桥没动,在公屏发了句:我家辅助说他能一打五   苟小河吓死了:“我没说!”   “谢谢爹。”任鹏飞立马把人往他那儿引。   对面五个人集体调头来追苟小河,边桥慢腾腾地绕后,等苟小河残血了才把他带出来。   江潮坐在旁边看着他俩,笑得停不下来。   快到晚饭时间,小姨和姨父回来了。   他俩难得回家吃晚饭,留江潮他们在家吃饭,几个人很懂事的没多呆,麻溜跑了。   “你生病了?”姨父换好衣服下来,冲边桥问了句。   “好了。”边桥说。   姨父点点头,一问一答就没了后续,父子俩处得比陌生人还疏远。   起码陌生人还会假装多关心两句。   苟小河看他们别扭,找个由头去厨房帮忙。   小吁卌姨正在灶台前盯粥,苟小河都走到她旁边开柜子拿碗了,她才跟刚回神似的“嗯?”一声,揭开锅盖搅搅:“饿了?”   “没。”苟小河感觉小姨怪怪的,小声问她:“小姨,你心情不好?”   “没有。”小姨笑了下,“我想事儿呢。”   她不说,苟小河也不好多问,但一个人的状态是瞒不了家人的,她今天明显心情不好,说话做事的情绪也不高。   更关键的是,从她和姨父回到家,一直到晚饭吃完,两个人几乎就没说几句话。   他们这一家四口不伦不类,平时也不怎么聊天,可小姨和姨父一直是正常的。   至少苟小河来到城里后,还从没见他们红过脸冷过战。   “我小姨和你爸爸是不是吵架了?”吃完饭出门遛狗,苟小河跟边桥咬耳朵。   边桥看见他爸,心情好像也不好了,大半截路都没说话,只垂着眼看狗。   听到苟小河问,他漂亮的下颌线一点点绷紧,眼神和语气都冷冰冰的,只回了句:“你不要管。”   “啊。”苟小河不知道他们都突然怎么了,原地站两秒,跟上去捋捋边桥的背。   这种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过年。   大概是公司需要忙碌的事终于告一段落,小姨年前在家的时间多了许多。她带苟小河去购置年货,买了许多东西,还给他添了两套冬装,有用没用的一大堆。   苟小河看见一条毛内裤,觉得好玩,悄悄买了打算送边桥。又挑中一条围巾一副手套,给小姨和姨父。   “我不缺这些。”小姨收到苟小河的礼物,嘴上说着不需要,脸上还是蛮高兴的。   试戴了一下,她拍拍苟小河的脸:“谢谢。不过以后别买了,姥姥的钱是留给你上学的。”   “好。”苟小河点点头。   年二十九那天,小姨又带他回家看了看姥姥。   这次边桥没跟他一起,苟小河出门前,他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懒懒散散的看他。   “下午我就回来了,你不要太想我。”苟小河过去贴着他,摸摸胳膊摸摸手。   “你有点多虑。”边桥说。   “确实,我已经开始想你了。”苟小河夸张的叹口气。   他跟边桥说这些肉麻话是不需要思考的,也从不觉得肉麻,因为都是实话,只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表达罢了。   边桥定定地看他一会儿,难得没冷嘲热讽,眼梢微微一闪,还透出点儿不好意思。   “话真多。”他假装不经意的抬起手,指关节在苟小河脖子上飞快地刮一下,“滚吧。”   车一上路,苟小河先给胡圆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又回老家了,这次肯定能找他玩。   然后他就开始给边桥发消息。   上立交桥了,说一声。   堵车了,说一声。   路边看见一条狗,也要拍下来给他看看。   边桥上楼换身衣服的功夫,苟小河一共发了八条微信。   他大概看看,江潮的电话正好拨进来,问他:“来了没?”   “马上。”边桥把手机揣兜里,穿鞋出门。   江潮在路口晃荡了两圈,看见边桥,抬胳膊挥了一下,小跑过去。   “怎么了,大早上喊我出来喝风。”他往脸上扯扯毛衣,“齁冷。”   “没怎么,心烦。”边桥把耳机摘下来一只,“去打会儿球。”   “心里有事儿吧。”江潮问,“小河呢?”   边桥转脸看他。   江潮笑着举举手,表示“我错了”,重新问:“苟小河呢?”   “回老家了。”边桥说着,兜里的手机又震一下。   从送苟小河出门到现在,一个小时都没到,他的手机震了三十六回,其中三十二条是苟小河的消息。   全是废话,没一条有用的。   约的车到了,边桥弯腰坐进去,给他回复:三十多条了,你是不是有病?   苟小河的第三十三条消息同时发了过来:我给你准备了一条新年礼物,你肯定猜不到是什么。   然后他又开始“正在输入中”。   边桥降下一点车窗,再低头,苟小河的回复弹在屏幕上:我实在忍不住,你又不回复。   盯着这句话看了几秒,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转两圈手机,然后面无表情地截了张图。   江潮在旁边瞟他的屏幕,笑着问:“你看没看过一个视频?”   不等边桥回答,他直接说:“如果狗狗会聊天,估计每分钟都要对主人说一百遍‘我好想你’的视频。” 第27章   苟小河这趟回老家, 给边桥带了一桶米酒。   胡圆妈自己酿的,以前姥姥还在时,她专门来跟姥姥学过。知道苟小河喜欢喝, 见他和小姨回来,就喊胡圆去给他盛,又专门装了好多让他带走。   小姨和上回带苟小河回来一样, 给姥姥上完坟还要跑一趟村委,回来正好看见他们装米酒,要给胡圆妈钱。   胡圆妈不要,两个大人在那推三挡四,苟小河跟胡圆俩就在厨房转悠。   米酒太多了,袋子不好装,胡圆找了个保温桶, 洗干净递过来:“试试这个。”   “这个好, ”苟小河把米酒连袋子一块塞进去, 正好能拧上盖,“带回去给边桥喝, 他肯定也想这个味儿了。”   胡圆冲着房顶翻白眼仁儿, 差点没忍住把桶夺回来。   “该走了吧你, ”他看看时间, 提醒苟小河, “这几天路上可堵得厉害啊。”   明天就是年三十, 他们确实不能在老家多呆,来时就有点儿堵,下午不定多厉害, 再耽搁会儿就只能在路上过年了。   “过完年来找我玩啊。”抱着保温桶坐进车里, 他冲胡圆摆摆手。   “到时候再说。”胡圆提醒他, “我刚看你手机是不是快没电了?给你拿个充电宝?”   “没事,我车上能充。”小姨发动车子,隔窗解释了句。   “能充就行。”胡圆没再跟他们多说,冲苟小河做个打字的动作,“有事给我发消息啊!”   出了苟家村开上大路,小姨看看苟小河怀里的桶,笑笑说:“这小孩还挺好,会来事儿。”   “胡圆人不错。”苟小河点点头,“之前边桥回城里之后,我就跟胡圆玩得最好。”   “那边桥呢,”小姨随口问,“他跟人家玩得怎么样?”   “他俩关系不好。”   “为什么?”   “他俩小时候打过架。”苟小河提起他俩的关系就挺惆怅,“小时候我们去胡圆家玩,正好那天他妈丢了二十块钱,胡圆就说是边桥拿的。”   “还有这事呢?”小姨有些惊讶,转脸看看他。   “你看路小姨。”苟小河赶紧推推她,“他俩打得还挺厉害,衣服都扯出豁口了。”   “反正最后胡圆妈就直接领着我们仨到咱们家去,跟姥姥说,姥姥听完气得要命,还让边桥罚跪,又打了他一顿。”   车子驶过收费站,小姨降下车窗递钱,一边忙活一边很关心的转脸问:“是边桥拿的吗?应该不是吧?”   “当然不是!”苟小河简直对小姨的质疑感到不可思议,“第二天钱就找着了,他们自己搁在冰箱顶上给忘了,又专门带胡圆来给边桥道歉……边桥没理,胡圆又被他妈给揍了一顿。”   “后来他跟胡圆就都不说话了,互相看见就烦。”   小姨听他说完,发出叹气似的感叹:“这事儿弄得……边桥那个性子本来就敏感,脾气又大。”   苟小河看看她,手指头在保温盒盖上无聊地抠来抠去,低声说:“这不能怪边桥。”   “我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小姨都被他这护短的架势给逗乐了,“哎”一声又问苟小河:“他们没怀疑是你拿的?”   “可能也怀疑了,但肯定更怀疑边桥。”苟小河当时不明白,现在长大了,觉得这事儿还挺好理解。   ——如果现在姨父在家丢了什么东西,首先被想到的人肯定是他。这就是人们最基本的“排外性”,不需要理由。   想到这些,再代入当年幼小的边桥,苟小河顿时心疼得不行。   “那你当时怀疑边桥没?”小姨对于研究小孩的心理活动表现得很热衷,“一点儿没怀疑?”   “没有。”苟小河都不用想,“我知道他不能拿。”   “这么肯定啊?”小姨又笑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肯定不是边桥,他就不是那样的小孩。”苟小河说,“当时我都跟他们说了,边桥没拿,也没人信,还是找姥姥去了,让边桥白挨了一顿。”   这些埋藏在记忆里的事,如果不是恰巧跟小姨聊起来,苟小河平时压根记不起来。   做小孩子的时候对许多规矩都懵懵懂懂,只知道大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当时受了滔天的委屈,哭一鼻子也就忘了。   可忘记的往往都是他们这些“外人”,真正被针扎的人才知道到底有多疼,也只有他们知道心口的那些针到底拔没拔干净。   边桥那时候那么小,心脏也小小的,肯定被扎成一只活刺猬了。   还是只不爱说话的刺猬。   苟小河随时想起边桥,都觉得特别想他。   他抱着保温桶往外掏手机,立马就要再发二十条微信。   边桥从球场上下来,甩甩额头上的汗,把头发全部捋到脑后,把手机掏出来划拉几下。   “怎么样,好点没?”江潮扔过来一瓶矿泉水,在他旁边撑着地坐下,也在调整呼吸,“心里还烦吗?”   边桥正从苟小河的微信界面退出来,又点两下屏幕,他给江潮发过去一个“1”。   “能收到吗?”他问。   “能,我就是。”江潮冲着个阿拉伯数字都能浪,“准备考虑我了吗,老公。”   “下辈子一定。”边桥都懒得抬头,又把苟小河的聊天框点开。   “你真有意思。”江潮笑着分析他,“苟小河给你发消息你嫌烦,刚消停半小时,你又怀疑自己手机欠费。”   边桥把手机扔回衣服上,低下头又捋了把头发。   “喜欢直男什么感觉?”江潮突然问。   边桥扒拉头发的动作顿顿,从凌乱的发际与指缝间露出一只眼睛看他:“问谁呢。”   “谁接话问谁。”江潮看回去。   “你喜欢过直男?”边桥反问他。   “我不喜欢。”江潮很坦然,“我只喜欢喜欢我的,谁喜欢我我就喜欢谁。”   同性恋之间的“雷达”是真的存在,也是真的神奇。   边桥和江潮第一次发觉互相的取向,还是在高一军训的时候,两人在班里都属于个子最高的那批,一块儿在队伍的最后排靠树站。   军训全程不让带手机,有一次原地休息,江潮刚把手机掏出来,正好教官来喊他,他顺手就把手机往身后的边桥怀里一丢。   那会儿他俩基本上还是陌生人,唯一的对话就是报数。   边桥下意识接住手机,眼见教官就要到眼前了,只好无奈又默契的把手机掖进自己裤兜里。   等教官走了,他把手机拿出来还给江潮,屏幕还亮着,主页上一排app,其中就大剌剌的躺着某个神秘的蓝色图标。   “你是?”边桥不用这个,但是知道,眉毛一抬直接问他。   “啊。”江潮装傻都懒得装,笑着应了声,“你也是啊。”   能在学校里遇见个同龄又合拍的伙伴很难得,但他俩同样难得的是,对对方毫无兴趣。   不来电,完全不是互相的菜。   就连这方面的话题他们都不怎么聊,江潮今天这个问法,简直算得上是直白了。   不过他直白他的,边桥不想开口,那就谁都撬不动他的嘴。   互相反问了好几句,体育馆的计时器正好响起来。   边桥看看时间,如果按正常车程来算,这会儿苟小河早该回来了。   “你牛逼。”他起身往外走,对江潮说,“你潇洒。”   手上同时给苟小河打字:你人呢?   走出去好几步了,突然想起上回苟小河从江潮手机上看到的17厘米,他又扭头提醒了句:“给你手机挡上点儿吧,一天天那点儿东西谁都能看见。”   “挡什么?”江潮这个毫无廉耻心的人还在后面问,“你说blued啊?”   苟小河是在又一个小时后才到的家。   他从车库出来就直奔一楼的卫生间,一路上没找到厕所,到处都堵满了回家的车,把他憋坏了。   酣畅淋漓的尿了一通,洗洗手一开门,边桥正好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杯水,一脸喝不下去的表情。   “你淹在尿里了?”他冲苟小河皱眉。   “边桥!”苟小河一见他就高兴,扑扇着窜过去。   “怎么才回来。”边桥看看刚进玄关的小姨,跟苟小河一样,都是一副累够呛的模样。   “堵车,老堵了。”苟小河尿完又渴,直接把边桥的杯子拿过来喝,然后去帮小姨拿东西。   “我和小姨的手机都没电了,车上充电特别慢,还没有线,要用那个什么头……跟你没说几句话就关机。”   “不过我给你带了好多米酒!胡圆妈酿的,胡圆专门让我带给你尝尝。”   小姨连开口的精神都没有,冲他俩摆摆手就去换衣服卸妆。   苟小河边收拾米酒,边叽里呱啦的分享今日行程,边桥蹲在客厅给狗梳毛,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   看苟小河收得差不多了,他起身准备上楼,苟小河倒了碗米酒追过来让他喝。   “好喝,你尝尝,跟小时候姥姥做得差不多。”他说着说着没忍住,自己凑到碗沿嘬了一大口,再继续把碗往边桥手里推,“尝尝。”   边桥站在更高一级的楼梯上,看看碗口被润湿的那一小块,又耷眼看着苟小河。   “你喝过了。”他说。   “我只喝了一小口。”苟小河圈起两根指头,示意这一口有多小,“这一大碗都是你的。”   边桥不想跟他说话了,端起米酒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喝! 第28章   苟小河看着边桥把米酒喝了, 跟完成什么任务似的,心满意足的把碗拿回厨房。   他也没洗,直接又倒了碗米酒, 端去楼上当饮料喝。   边桥看他放个大碗在床头,一会儿喝一口一会儿喝一口的,被土得不行, 说他:“你就不能拿个杯子喝吗?”   “杯子不好洗,用碗方便。”苟小河挨说了,从地上坐起来,又凑到床头柜旁边吸溜一口,“你喝不?”   边桥受不了的转开头。   临关灯准备睡觉时,他站在床边看苟小河一眼,又问:“你还睡地上啊?”   苟小河只在边桥发烧那两天硬挤到床上去睡, 生病的人没劲儿, 撵不了他, 两个人挤被窝还能帮边桥捂汗,好得快。   边桥病一好, 他自己特自觉的又去地上了, 省得被撵。   “嗯?”听边桥问, 他搂着被子坐起来, 试图从边桥的神色中打量他的意思。   “不冷?”边桥一边眉毛抬了抬。   “不冷, ”苟小河摸摸垫子, “有地暖。”   边桥面无表情的看他一会儿,突然露出不耐烦的眼神,伸手把灯拍灭:“随便你。”   投影仪的光线从苟小河头顶斜过去, 在幕布上挡出一绺软蓬蓬的头毛, 他坐在被子上想了想, 捞起枕头往床沿上爬。   “谁让你上来了?”边桥靠在床头玩手机,伸腿蹬他,“下去。”   “还装,我都猜出来了。”苟小河顺势往他膝盖上一抱,笑嘻嘻的滚进被窝里,“你就是想跟我一起睡,要不根本不问我冷不冷。”   “妄想症?”边桥还抽他被子,直到苟小河连胳膊带腿的往他腰上搂。   “好好,是我怕冷。”苟小河表示妥协,“别抢我被子。”   “离我远点。”边桥把被子扔回去,还硬邦邦的提醒。   他曲起腿靠在床头打游戏,苟小河裹着被子往旁边滚半圈,跟胡圆聊天,一只脚斜跨半张床伸过来,搭在边桥膝盖上。   苟小河:我给边桥喝米酒了,说是你让我带给他的,他说好喝,还说谢谢你   胡圆:呵呵   胡圆:谢谢你,活佛   苟小河把嘴埋在被子里,笑得肩膀直抖。刚要继续打字,边桥突然问了句:“跟谁聊天。”   “胡圆儿。”苟小河转个身面朝他,小腿顺着边桥的膝盖往下一滑,贴着他的肚子晃晃,“他喊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边桥突然小腹一紧,坐起来摁住他的脚踝。   “怎么了?”苟小河吓一跳,试探着抽了抽脚掌,他恍然大悟,“我压你小鸡儿了?”   边桥嘴角绷着,把他的脚从身上扔下去。   苟小河想起手机里那张照片,以及那天瞅见的实物,不知道为什么笑得停不下来。   “傻笑什么?”边桥转脸瞪他,“没完了?”   “我也不知道……”苟小河笑得直揉肚子,“边桥我觉得你应该能有17厘米,以后说不定还能更……”   这人是疯了。   边桥都不知道他的思路是怎么拐过来的,也不知道到底哪儿好笑。眼睫毛一耷拉,他朝苟小河压过来,直接抓小鸡。   “哎!”苟小河被抓了个激灵,赶紧蜷起腿护着自己,努力憋住笑,“我错了我错了,再不笑了。”   边桥松开手,却没有收回去,掌心撑了一下床,仍虚虚的压在苟小河身上看他。   苟小河眼睛亮晶晶的,感觉小鸡没危险了,就抬着胳膊抓边桥的头发。   “你头发能扎个小揪揪。”他跟边桥汇报。   “你今天怎么没醉?”边桥的视线往他嘴上飞快扫了扫,轻声问。   “醉什么?米酒?”苟小河两手一起上,在边桥头发上抓来抓去,“米酒又不是酒,兑过水了,跟饮料一样,谁能喝醉,你醉了啊?”   苟小河喝不醉的东西,狗都不能喝醉。   不过想说的话在嘴边拐了个弯,边桥想想,“嗯”一声,厚着脸皮说:“我好像有点儿。”   “脑门晕,你试……”他刚要把脑门往苟小河脑门上贴,就被一巴掌抵着额头推起来。   “你喝米酒头晕?”苟小河也不扎小揪揪了,起身打开灯,认真观察边桥的脸色,“小时候也没这症状啊。”   “那你想吐吗?给你拿个盆?”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可别吐床上。”   床头柜上已经有个大碗了,边桥是真不想看见床边再摆个盆。   “算了。”他脑清目明的躺回去,从心里感到麻木,“突然不晕了。”   “啊?”苟小河一只脚都踩进拖鞋里了,整个人要下不下的,还在扭头问,“到底晕不晕?”   边桥忍无可忍的闭上眼:“关灯!”   第二天是年三十,对于边桥来说跟平时的每一天没什么区别,但是苟小河起了个大早,楼上楼下兴冲冲的跑来跑去。   “边桥,起来了。”忙活一通,他趴在床头掰边桥的眼,“今天过年,不能睡懒觉。”   苟小河是个对传统节日特别有仪式感的人,自己的生日能忘,其他跟一家人有关的节日,春节端午中秋节之类的,他都要凑热闹。   要搁平时,边桥没睡够肯定让他滚,今天还是配合着坐起来,靠在床头懒洋洋的醒困。   苟小河正往他阳台的推拉门上贴小福字,狗小盒甩着尾巴,跟在他旁边转来转去。   边桥打量他两眼,没忍住笑了下:“还换新衣服了?”   “啊,之前小姨买的,好看吗?”苟小河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臭美的转过来,拽拽毛衣下摆。   他穿了件红色的毛衣,边桥突然发现苟小河跟夏天刚来时比白了不少,也不知道是这半年捂白了,还是被红毛衣衬出了肤色。   挺秀气。   “土死了。”心里觉得不错,他嘴上还要挤兑一句。   “哪土了,”苟小河立马撇嘴,“这叫氛围感。”   边桥又看他两眼,敛住眼里的笑意,低头穿衣服。   洗漱完从房间出去,边桥才发现不只是他屋里,楼上楼下全被苟小河给拾掇了一番。   大大小小的红福字到处都是,整幢别墅被他布置的,活像过年时电视广告里的合家欢样板房。   连狗小盒都有一条红色的小围巾,一人一狗正蹲在客厅往脖子上系。   “好看!”苟小河很满意,掏手机给狗拍了两张照片,又抱着它一通摩挲一通亲。   狗小盒“汪”一声,很谄媚的又吐舌头又甩尾巴,也用鼻子蹭蹭苟小河的脸。   边桥看了会,走过来用小腿把狗挡开。   “什么时候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问苟小河。   “放假以后在网上买的,”苟小河拉他去后院,给他展示自己布置的小花园,“我还买了个可视挖耳勺,可好用了,能直接看见耳朵里面,回头给你挖挖。”   边桥对挖耳勺没兴趣,今天天气不错,清晨下了层薄雪,小花园里空气很好。   苟小河掏出一副小春联,让边桥跟他一起贴。   “真好,”苟小河是打心底里高兴,退远两步看看春联,他笑着往边桥背上一蹦,“又能和你一起过年了。”   边桥本来要直接撒手,听苟小河这么说,不露声色的托稳他的腿,把人背回屋里才往地上扔。   “我礼物呢?”等了半天也没听苟小河提,边桥装作不经意的提醒,“不是说我肯定猜不着吗。”   “你肯定猜不着!”苟小河想起那条毛内裤就想笑,他都能想象到边桥看到礼物时的表情。   “不过现在不能给你,”他要保持神秘感,“晚上睡觉再给你看。”   说完他就跑去厨房给小姨和家政帮忙,边桥留在原地,对他最后一句话无语了半天。   没脑子的直男。   年三十对于边桥家来说确实没什么特别意义,以往每年到了这天就走个形式,该做饭做饭,吃完饭各自忙各自的,春晚都不在一起看。   今年多了个苟小河,一整天上蹿下跳,把氛围张罗起来了,感觉一下就不一样了。   “我都挺多年没在家包过饺子了。”傍晚准备包饺子时,连姨父都感慨了句,“你小姨最会调馅儿了,以前总包。”   “真的啊?”苟小河中午喝了点儿葡萄酒,脑子轻飘飘的,听什么都笑,配合着问小姨。   “以前的事儿了,这些年越来越忙,好久没包了,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好吃。”小姨也笑笑。   可能是过年的氛围冲淡了前些天的冷战,也可能大人之间的情感交流本来就很奇怪,小姨和姨父一扫前阵子的别扭,又开始有说有笑。   不管什么原因,苟小河看他俩关系缓和,还是打心底里高兴。   电视里放着春晚的节目,小姨和姨父说了很多他们刚认识时的事儿,一家人坐在一起包饺子,唯一对年夜饭没兴趣也没期待的人,只有边桥。   他一直没说话,在小姨又说起“当年”时,他捏上手里最后一张饺子皮,往桌上一搁,直接起身上楼。   “怪我。”小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懊恼地皱皱眉,“中午喝多了,说话都没把门儿的了。”   “不用管他。”姨父的脸色一瞬间也变得不好看。   他们父子俩不高兴时都会有抿嘴的小动作,但是姨父更威严更锋利,眼神也更冷漠。   “矫情。”他连音量都没压抑,重重的骂了句。   苟小河这会儿脑子转得慢,愣了会儿才起身,对小姨说:“我去陪陪边桥。”   “快去。”小姨拍拍他手上的面。   傍晚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边桥没开灯,在地毯上靠床坐着,他一手搭着曲起的膝盖,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给狗顺毛,仰头看电影。   看见苟小河进门,狗小盒从喉咙里吭一声,抬头冲他摇尾巴。   坐着的时候还好,一层楼梯爬上来,苟小河脑子有点晕铛铛的,在地毯边缘被绊了一下。   “边桥。”他直接蹲到边桥跟前,挡住他看电影的视线,把脑门往边桥额头上贴,“今天过年,别不高兴。”   边桥摸狗的手停下来,跟苟小河对视一会儿,开口问:“我礼物呢。”   “我给你拿。”苟小河撑着他的肩膀站起来,回房间拿毛内裤。   边桥并没指望苟小河能给他准备什么正常礼物,但在看见毛内裤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低估了他的脑回路。   “这什么东西?”他都气笑了,两根指头捏起毛内裤晃晃,“你脑子里天天都装了点儿什么?”   “装的你啊。”苟小河还是在他面前蹲着,伸手往边桥脖子上一搂,哄小孩一样,慢腾腾捋着边桥的后背和后脑勺。   “你是不是想妈妈了?”他像在说悄悄话,贴着边桥的耳朵小声问,“不要生气,小姨不是故意的,她其实很喜欢你。”   边桥对毛内裤的嘲笑,在苟小河抱上来的瞬间就停了。   他的眼睛还定在光影闪烁的幕布上,感受到的却只有苟小河。   苟小河的拥抱,苟小河的呼吸,苟小河在他耳边动来动去的嘴巴,苟小河永远不知轻重、永远坦然直白的感情与示好。   “开心一点,宝宝。”苟小河又把脑门贴上来,捧着边桥的脸,小小声哄他。   边桥的呼吸停了一瞬,突然抬手卡住苟小河的脖子。   “跟谁学的?”他用虎口托着苟小河的下巴,“你喝了多少?”   苟小河竖起一根手指头:“一小杯。”   “哦。”边桥盯着他,“那你现在醒酒了没?”   “没有吧,”苟小河想偷懒,把浑身的力气都往边桥胳膊和肩膀上卸,“我没喝醉,就是有点……”   话刚说半句,他眼前一黑,被边桥用掌心捂住了。   他捂得很用力,苟小河茫然的张张嘴,几乎是同时,嘴角传来鲜明的压力与热度,脸颊扑满呼吸。   边桥偏头亲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羞羞撵。 第29章   有些时候, 有些事儿,真的不是能用脑子去控制的。   边桥直到伸手捂上苟小河眼睛前,都不知道自己想干嘛。他就觉得胸口拱起了一团火, 越听苟小河说话,这团火越从心脏缝里往外烧,烧得他发痒, 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压下去。   而当捂上苟小河的眼睛,看见苟小河在他的掌控中迷茫的张了张嘴,却毫不挣扎的模样,才真正让他一瞬间失了控。   跟上次两人不小心蹭过的感受不一样,嘴唇压合在一起的触感鲜明得过分,电流是直接打进后脑勺的,带着让人睁不开眼的麻, 从头皮迅速蔓延至全身。   亲上去之后边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心跳一瞬间剧烈到要蹦出喉咙。   缓了两秒, 他慢慢向后撤开,蜷起掌心收回捂眼睛的手。   苟小河已经懵了。   房间里光线昏暗, 恢复视觉跟什么都看不到差不多, 唯一能看清的只有边桥。   “你, ”事情发生得很快, 他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了, 只觉得嘴麻, 愣头愣脑地问,“你是不是……”   “什么。”边桥盯着他。   苟小河摸摸嘴,还有点颤, 反复搓了两下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亲我了?”   他的下嘴唇上多了一块牙印, 边桥望过去脑子就“嗡”一声, 他都不知道自己刚才还上了牙。   “不行?”他故意绷着脸,“之前你不也亲我了?”   “我那次不是故意的!”苟小河头脑乱糟糟,心慌意乱的,完全跟不上边桥的逻辑。   “而且我……”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连边桥的眼睛都不太敢对上,视线飘来飘去的重复,“我不是故意的。”   边桥喉结动动,过两秒才回答:“我是故意的。”   苟小河刚才还只是懵,听到这一句,整个人彻底愣住,酒都清醒了。   “为什么?”他下意识就问。   边桥定定看着苟小河,看他这副迷茫惊惶的神色,躁动的心跳一码一码的降了下来。   这是个直男。   他差点儿又忘了。   一股说不来的烦躁猛地涌上来,将其他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   他往后靠回床边,仰起脖子用胳膊盖住眼:“你出去。”   苟小河那边传来悉悉簌簌的动静,下意识跟着边桥的指令做,起身后又小声问他:“那你心情好点了吗?”   边桥有时候真的恨他这种没有知觉的关心。   “让你出去。”他抬起胳膊,目光恶狠狠的看着苟小河,“还不走等着再来一次?”   苟小河震惊地睁了睁眼,昏头胀脑的赶紧跑了。   小姨已经在厨房开始煮饺子,见苟小河下楼,喊了他一声:“怎么样?边桥还生气吗?”   “啊?”苟小河回不来神,满脑子都是刚才黑黢黢的掌心,和突然压到嘴唇上的触感。   “不生气了吧,”他有些心虚,都不敢跟小姨对视,红着脸低头,“应该不生气了。”   边桥再下楼时,看着没有任何异常,还是那副谁都不爱搭理的模样。   小姨和姨父也没提刚才的事,在餐桌前坐好,盛了饺子就开吃。   “不错。”姨父还夸了小姨,“跟以前一个味儿。”   小姨拨拨头发笑一下,把醋碟往边桥面前推推,没说什么。   苟小河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他老想偷看边桥,可是一看就想起来和边桥亲嘴的感觉,一想起来就感觉屁股长草,坐都坐不安稳。   “怎么了?不饿?”连小姨都看出他不对劲了,打量着他问了句。   “没。”苟小河感觉到边桥朝他瞥一眼,耳朵就开始烫,他拨拨盘里的饺子,“太烫了。”   “跟小孩似的。”姨父笑了。   苟小河也不好意思的笑笑,偏头朝边桥那边看,边桥已经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吃饺子。   这家人是真的没有一起看春晚的温馨习惯,吃完饭,边桥就去给狗小盒套牵引绳,出门遛狗。   “你出去啊?”苟小河去冰箱拿饮料,没忍住又跟在他屁股后头问。   边桥扣好牵引绳,起身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往玄关走。   苟小河愣了愣,张嘴就想说“我和你一起”,正好小姨在身后喊他一声,让他帮忙找夏威夷果的起子。   再回头,边桥已经出门了。   苟小河的心慌等级有自己的一套体系,以前占据最高那一格的是姥姥和边桥,现在姥姥没了,最能影响他情绪的就全都是边桥。   尤其是这会儿,边桥突然不搭理他,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情瞬间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事。   怎么又生气了?刚才不还跟他亲嘴呢吗?   平时对付边桥的那些小心思,在今天这个情况里,他是一丁点儿头绪都摸不着。   摸不着头绪的人不止苟小河,他在家里迷茫,边桥心里也不是滋味。   年三十的晚上,小区里没什么人,家家户户都在聚餐,他牵着狗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闲逛,路都没心思看。   最舒服的只有狗小盒,它在前面嗅嗅闻闻,想去哪去哪,到头了就拐弯,换条路继续闻。   走着走着,它脖子一紧,被牵引绳勒停了。   边桥在小区花园的路灯旁蹲下,怔怔的愣了会儿神,然后闭闭眼站起来,弹一下牵引绳:“走吧。”   距离家门还有十米的时候,边桥停住了。   狗小盒没想停,它看见在门口瞎蹦跶的苟小河就叫了声,挣着爪子想往前扑。   苟小河听见声音回头,看见他俩嘴一咧,伸胳膊喊“边桥”,朝这边跑。   跑两步,他突然想起俩人这会儿尴尬的处境,又小心的收拢表情,脚步也放慢了。   边桥看着他,松开手,让狗小盒跑过去撒欢。   有条狗在这种时候,简直就是个救命的大宝贝。   苟小河在别墅前的小路中间抱住大狗,蹲下来揉搓两把,定定心,起身走到边桥跟前。   “我刚才想跟你一起,但是你出门太快了。”他跟边桥解释。   这条路是一段很平缓的斜坡,边桥那边的地势高一点儿,看着他“嗯”一声。   “你生气了?”苟小河听他愿意应声,心里就踏实多了,往前又凑凑,抬脸看着边桥。   这一步靠得有点儿近,边桥的目光越过苟小河看了看狗,狗小盒正钻进花坛里翘着腿撒尿。   “没有。”他顿了顿,若无其事的重新看回苟小河,“心烦。”   “烦什么?”苟小河莫名有点儿想打磕巴。   边桥皱皱眉:“烦我为什么会亲你。”   心里明白这档子事儿,跟听见边桥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苟小河后脖子一麻,刚要不好意思,仔细捋一下边桥的话,又没忍住抬眼瞪着他:“你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个我?”   “哪个你了?”边桥的眼神比他还古怪,“亲你就亲你,说那么严重干什么。”   这还不严重?   苟小河张张嘴,被噎得有点儿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   亲嘴不是谈恋爱才能干的事儿吗?   “那你刚才干嘛亲我?”他把话题又绕回去。   “我怎么知道。”边桥绷着表情嘴硬,一脸不耐烦,“跟我多愿意似的。”   “你不是说你故意的吗?”   “你希望我是故意的?”   苟小河跟他一高一低的对瞪了会儿,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莫名感觉有些郁闷。   “那你以后别这样了。”他低头踢一下边桥的鞋尖,闷声闷气的,“我又不是同性恋。”   边桥望着苟小河脑袋顶上的发旋,他发旋长得很正,平时看起来显得乖,轴起来就显得很倔。   一直看到苟小河忍不住抬头,边桥控制着自己的嘴角往上扯了扯,做出一副不在意的表情:“用你说。”   亲嘴事件伴随着一顿别别扭扭的过年饺子,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苟小河的脑子不存事儿,感觉和边桥把问题说开就等于解决,整个人立马精神焕发,扯他回家看春晚。   边桥看着他攥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压了口气才忍住没让他撒开。   姨父和小姨在客厅看电视,边桥收拾完狗直接上楼,苟小河在楼下陪小姨坐一会儿。   看了两个节目,他们和江潮崔洋任鹏飞的那个小群开始发红包,他到底坐不住,跟两个大人说一声,攥着手机往楼上跑。   “边桥!你抢红包没有?”他推开房门就喊。   边桥正在电脑前打游戏,一条腿踩着椅沿向后靠着,动作漫不经心,操作大杀特杀。   听见苟小河咋咋呼呼的进来,他偏头瞥一眼,没什么兴趣。   苟小河抢得停不下来,趴在他身后的床沿上,跟玩游戏一样盯着屏幕点。   点自己的不过瘾,他还把边桥手机拿来,两个屏幕贴在一起抢。   “我服了,边桥闷声干大事啊?”任鹏飞发现了“边桥”偷偷点红包,在群里发语音,“还拿个手气最佳。”   “给他们发几个。”边桥听见了,头也没回的交代苟小河。   “一个红包塞多少钱?”苟小河仔细斟酌,“10块?”   边桥在打游戏的间隙里回头够手机,发了两个二百的红包,再把手机扔回去。   苟小河戳了半天都没戳够四百,给他心疼完了,再看红包出现都没精神点。   “你怎么不看春晚呢?”他收起手机去开投影,把春晚找出来,蹬掉鞋准备去床上靠着看。   边桥余光看见他的动势,摁着键盘和鼠标的手没停,开口说了句:“你回你房间睡。”   苟小河爬床的动作一下顿住了,挂在床沿朝边桥发愣。   “你赶我?”他不确定地问,“你不是不生气吗?”   游戏正好结束,冠军的图标从屏幕上蹦出来,边桥扔掉耳机转过来,满脸无奈。   “赶你还是亲你,你选一个吧。” 第30章   苟小河不是真不明白边桥的意思, 如果之前几次,边桥连说带行动的还让他懵懵懂懂,这回嘴都亲上了, 他脑子再缺料也能明白,边桥是想让他避嫌。   避直男跟同性恋之间的嫌。   可明白归明白,这种事儿不管多明白, 苟小河心里还是觉得没那么严重。   至少在他跟边桥之间不会多严重。   要换成别人,比如江潮来他们家玩,要过夜,那肯定不能让他跟边桥睡一张床。   他俩才应该避嫌。   苟小河跟边桥在一张床上挤了六年,边桥左边胯骨沟上有颗小黑痣他都知道,这种一起长大的感情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完全不想因为边桥喜欢男的, 自己就跟他保持距离。   而且在苟小河的潜意识里, 他跟边桥压根也没到需要避嫌的年龄。   他知道同性恋真发生关系会做什么, 那些捅屁股的视频他看过,很吓人。可那根本不是学生会去做的事儿。   苟小河对自己的年龄阶段有着清醒的认知——他跟边桥现在就是小孩, 是高中生, 那种大人之间确定了关系才会去做的亲密举动, 怎么想也代入不到边桥和他头上。   就像他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高考, 未来去哪上班怎么挣钱, 怎么想也都只是虚无缥缈的幻想, 不可能落到实处。   为了以后的事儿避当下的嫌,这是他真正不能理解的地方。   如果边桥现在早恋有“男朋友”了,让他避嫌还差不多。   可避嫌就避嫌, 怎么跟亲嘴还成了个二选一的关系了?   “怎么还要亲我?”他很茫然, “不是不亲了吗?”   边桥其实也就顺嘴一说, 被苟小河问得停顿了一下,看向狗小盒摸了下鼻子,很快又若无其事的看回来。   “我说万一。”他睁眼说瞎话,一脸有理,“万一不小心嘴又碰上了,怪你还是怪我?”   苟小河打架没赢过,跟边桥拌嘴也没成功过。   他一条腿压在床沿上跟边桥互瞪了会儿,很有骨气的转身爬下来。   “那我睡地上。”他把昨天刚搬上床的枕头也拽回来,“你别撵我了,我就想和你一起看春晚。”   边桥看他蹲地上给自己“铺床”,眼神变了又变,最后心烦意乱的叹口气,过去把被子一把拽起来。   “上去。”他微微皱着眉,拉开衣柜塞被子,不想跟苟小河对视,“睡觉不许贴我身上。”   苟小河眼睛一亮,跳起来就往边桥背上挂:“肯定不贴!”   春晚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边桥也不知道苟小河怎么就那么大的瘾,非坚持看到“难忘今宵”。   “晚安,边桥。”临睡前,他很自觉的跟边桥保持了半米的距离,侧躺冲他说,“新年快乐。”   “你手干嘛呢?”边桥盯着他。   “就摸一下。”苟小河缩回磨蹭边桥胳膊肘的手。   他很困,中午那点儿葡萄酒到现在都没消化完,说着话就闭了眼,嘴里还嘟囔:“摸一下踏实。”   听他那边的呼吸越来越平缓,边桥把投影仪的亮度调低,也躺倒闭眼。   闭了两秒钟,他又坐起来,把被子往上扯扯,搭住苟小河还摊在外面的手。   春节一过,离开学就不剩多久了。   补课班按时开课,除了数学,苟小河跟着边桥多报了两门化学和英语,到班上一看,雪糕姐果然也在。   “我的桥来了!”雪糕姐正跟江潮他们组队打游戏,死了一万次,被队友骂得不敢出泉水。   看见边桥她跟见了救星一样,激动地喊一声,赶紧过来把手机塞给他:“快帮我打,组进来的那个孙子骂我十分钟了。”   “挨骂不亏。”崔洋说。   “确实。”江潮点点头。   “很难不骂。”任鹏飞趁机点两下她的头像。   边桥和江潮他们打配合那没得说,推到对面水晶跟前,那个一直骂人的队友直接喊爹,表示刚才的自己确实有一些鲁莽。   “去死吧,狗喷子!”雪糕姐在最后一秒激情开麦,“这是我的神!”   边桥把手机扔给她,拉开椅子坐下,见苟小河还杵在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走神一样盯着他看。   “看什么。”边桥问。   苟小河摇摇头,小声说:“好帅。”   边桥盯他两秒,杵着腮帮子收回视线,心情愉悦地转了两下笔。   帅是真的帅,不过苟小河没说完实话。   刚才雪糕姐大大咧咧的冲过来,直接把胳膊撑在边桥肩膀上看他打游戏,俩人离得很近,苟小河往后让让看着他俩,突然觉得边桥喜欢男生也挺好的。   要不然照着雪糕姐喜欢边桥的劲儿,他们肯定会在一起。   边桥要是真做了雪糕姐的男朋友,苟小河想象一下他们相处的画面,有种说不来的古怪感受。   他们还是做好朋友最舒服。   他在心里帮边桥和雪糕姐下了个结论。   有过上学期的补课,这一轮补课对苟小河来说轻松了许多,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节奏上。   他已经开始期待开学了,期待的不是上课,而是开学后的头一周,周末正好是边桥的生日。   “你说我该准备什么礼物好呢?”他这些天一有空就琢磨这事儿,还不想让边桥知道,净捡睡觉前洗漱上厕所这种时候,偷偷跟胡圆讨论。   “你大的小的啊。”胡圆在视频里很无语。   “肯定大的,小的我坐着干嘛,又不是女孩。”苟小河说。   “哎,神经病。”胡圆立马捏鼻子,“我都闻见味儿了。”   “我还没上呢。”苟小河提醒他别跑题,“快说我该送什么。”   男生给男生过生日哪有这么细致的,还送礼物,想着招儿吃他一顿才是感情深厚。   胡圆从小到大就没弄明白过苟小河的心理。   “他生日几号来着?”他问苟小河。   “二月十四。”   “还是情人节啊。”胡圆更费解了,“他没对象?轮得着你给他过?”   “没啊。”苟小河跟他产生了巨大的思路分歧,“跟这有什么关系,我是他最好的朋友,肯定我给他过。”   “那他喜欢什么你送他个什么呗。”胡圆懒得解释,“情人节人家都是情侣去过节,一对对的,你俩男的还能怎么过。”   苟小河既想不出该送什么,也没觉得情人节跟他给边桥过生日有什么冲突。   “算了,跟你商量不明白。”他很嫌弃地挂掉视频,用了个新学的词,“你是老六。”   胡圆都让他给气笑了,发了一串“666”。   厕所没上出来,他洗了个澡,吹头发时又给江潮发微信,问他知不知道边桥喜欢什么。   江潮回得挺快,是条语音,听背影有点儿吵,应该不在家里。   “他的事儿不该你最清楚吗,”他声音里带着笑,“还用问我啊?”   苟小河给他回复:我就是不知道该送什么才问的你   苟小河:我想给他过生日,你别告诉他   “啊,”江潮接着回语音,“明白。那你随便送什么他都高兴。”   随便送什么都高兴,那之前送的手机壳也没见他高兴啊,半年了还在抽屉搁着呢。   苟小河是真想给边桥好好过个生日,毛内裤那回不算,他这回想正儿八经送给边桥一个有意义的礼物。   攥着吹风机打字费劲,两人互相发了几条语音,江潮干脆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没事,不着急。”他跟苟小河说,“回头我帮你想想。或者直接去商场逛一圈,总能看见想买的。”   苟小河刚要谢谢他,对面传来一个模糊的男声,问江潮:“谁?”   “朋友。”江潮立马笑着跟苟小河道别,“那我先挂,有人吃醋了。”   是不是“blue腿直”?   苟小河闻着八卦味儿了,脑子里浮想联翩,全是17厘米,顺带着又回想了一番边桥的长度。   攥着手机出去时,他还在相册里翻照片,结果一拉开门,跟靠在门口的边桥撞个正着。   “哎!”苟小河吓一蹦,手机跟心脏差点一起飞出去,“你怎么下来了?”   “跟谁聊半天?”边桥望着他,目光又往他手机上滑。   “没,”苟小河手忙脚乱的所屏幕,“朋友。”   他从边桥身旁侧着身子往外一挤,直接往楼上跑。   等边桥回到房间,苟小河趴在他那半边床上翘着两条腿,晃来晃去的,又不知道在跟谁打字。   “苟小河。”边桥喊他一声。   “嗯?”苟小河翻个身回头看他,又把手机给锁上了,脸朝下压在床上。   边桥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抿了抿嘴。   苟小河自从有了手机,就跟拿了个公用电话似的,跟他从来不遮掩,不想看都得举给他看新换的壁纸和头像。   “怎么了?”见边桥不吭声,苟小河坐起来搓搓他胳膊。   “你藏什么呢?”边桥直接问他。   “现在不能说。”苟小河还挺美,他刚才又跟胡圆设想了一番,这会儿眼睛里亮晶晶的带着笑,欠嗖嗖的扯一下边桥的裤边,“回头你就知道了。”   边桥从上往下看他,抬抬手,抵着苟小河的鼻头轻轻一推,推成个猪鼻子。   “别对我有秘密。”他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虽吃蛋到 第31章   “我跟你从来都没有秘密。”   这个角度太合适了, 苟小河顺手往边桥腰上一抱,天灵盖抵着他的肚子磨蹭两下。   “但是这个小秘密可以有。”   这个秘密是必须得有。   苟小河把保密工作做到了极点,在边桥跟前一个字都不漏, 连他约了江潮出门买礼物那天,给边桥的理由都是要去书店买参考书。   “那咱们直接商场见?”他出了门就给江潮发语音。   “西门一楼的星巴克,”江潮回复他, “来吧,我已经到了。”   苟小河本来想坐公交去,一听江潮提前到了,赶紧叫了辆车。   今年是个暖冬,二月份的天说冷不冷,说暖和也不算暖和,不过苟小河还是觉得自己穿得有点多, 商场暖气还没停, 进去他就把围巾给摘了。   江潮坐在星巴克靠窗的位置, 看见他先抬抬手:“这呢。”   “我来晚了。”苟小河坐下先跟他道个歉,“咱们去看礼物吧。”   “急什么。”江潮笑笑, 把桌上另一杯饮料推给他, “你有点儿头绪没, 想送他跟什么有关的?”   “没有。”苟小河抿一口, 苦得想皱脸, 咽下去又觉得有点香, “我把那些推荐礼物的榜单都看了,没感觉到有让我心动的。”   “我想送他个有意义的东西,一看见就能想起我的那种。”   “什么榜单?”江潮问。   “就送男生礼物排行榜什么的, ”苟小河跟他解释, “之前我手机壳就是在那上面发现的。”   江潮用杯子抵着嘴笑了半天, 没做评价,起身招呼苟小河:“走吧,随便逛逛。”   他俩来之前计划得很好,商场从衣食住行到吃喝玩乐都有,逛两圈起码也能看上几样可心意的东西。   就算没看到,起码也能提供点儿灵感,也好再往细里琢磨。   “这一层也没有合适的?”从文创家装溜达到服装区,江潮靠在电梯口,发觉这个事儿并没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边桥也不缺这些啊。”苟小河挺不好意思,虽然他俩是走马观花,这几圈下来,起码也得两三个钟头。   “要不算了吧,还有几天呢,我回去再想想。”他跟江潮提议。   “没事,不急。”江潮看看楼层牌,往上指一下,“这一层电玩城,卖礼品玩具的多,上去看看。”   电玩城东西是不少,可基本都是针对小孩子的。   苟小河肯定不能给边桥拎个碰碰车回去,玩偶公仔那些,也压根不属于边桥的爱好。   他俩一点儿头绪没逛出来,地鼠倒是打了两轮,江潮还抓到个丑娃娃。   “这层也没有的话,可能今天确实逛不着合适的了。”他俩坐在休息处歇脚,江潮算算剩下几层的主题,跟苟小河分析。   “我也觉得。”苟小河点点头,“耽误你一下午时间,不好意思啊。”   “这么客气。”江潮无所谓的笑一下,“以后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可不准客气啊。”   “那不能。”苟小河被他逗乐了。   跟江潮这样的人当朋友,是真的很舒服。   苟小河的咖啡还没喝完,想带回去给边桥。在手里晃两圈,他想起那个神秘的“blue腿直”,突然特别想跟江潮聊聊性取向的事儿。   还没酝酿好怎么开口,江潮倒是先问了他一句:“你跟边桥从小就这样吗?”   “嗯?”苟小河没回神,“我跟边桥怎么样?”   “你跟他,”江潮也斟酌了一下措辞,不过他不管聊起什么,表情都很放松,“一直就是你脾气比较好?总喜欢顺着他让着他?”   “那是我打不过他。”苟小河拿起那个丑八怪娃娃,嘟囔着甩了两下。   江潮又笑了,这回断断续续的笑了好几声,也不知道这句话戳到了他哪个笑点。   “所以边桥从小就这样?”笑完他又问。   “差不多吧,”苟小河想想,“他小时候就不爱说话,爱干净,看别人不干净就烦……看我干嘛他都烦。”   “那你不烦他啊?”江潮听得饶有兴趣。   “烦不起来。”苟小河想起边桥小时候的样子,“我一直感觉边桥很……孤独。”   其实他想说感觉边桥很可怜,但是江潮毕竟不是他们家里人,在他面前用这个词形容边桥不太好听,苟小河别着舌头换了一个。   “有时候我觉得他也不是不想和别人玩,是其他人都烦他,他一个小孩,又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只能也去烦别人吧。”   “全村的小孩都烦他,我如果不喜欢他,就真的没人喜欢他了。”   苟小河假设一下这个场面,光想想就心酸。   也太可怜了。   “怪不得。”江潮跟听故事似的,叠了个二郎腿点点头。   “啥?”苟小河扭脸看他。   “怪不得边桥这么……”他思考了一下,“护食。”   “这不是说小狗的词儿吗?”苟小河纠正他。   “不像吗?”江潮嘴角往上一抬,“从小有人疼有人管,吃喝不愁的小狗是不会护食的。就算护也不会拿命护,弹一鼻子就老实。”   “流浪狗才是真的护食。因为它只有一块骨头,万一被抢走,就什么都没了。”   “往好听了说,大概就叫‘独占欲’吧。”   他也不管苟小河还在旁边一头雾水,“哎”一声伸个懒腰站起来,还笑眯眯的自言自语:“嗑到了。”   苟小河莫名其妙地看他,反思自己对于网络用语的补习,还是比不过江潮网上冲浪的效率。   不愧是潮男。   潮男叫了辆车,把苟小河送到别墅路口,跟他一起送下来的,还有他俩在商场抓的那只丑娃娃。   “送我了?”苟小河拎着被扔到他怀里的娃娃,“你不要吗?”   “送你了。”江潮在车窗里摆摆手,“边桥如果问,就直接说是我送的。打个助攻。”   车子一溜烟开走了,苟小河好奇的事儿一句没问成,脑袋上多了一嘟噜问号。   “今天怎么神叨叨的。”他小声感慨了句。   小区门口的超市在卖烤红薯,苟小河进去买了两个,拎着丑娃娃和半杯星巴克,想带回去跟边桥一起吃。   一进玄关,狗小盒扑过来迎他,边桥正好在客厅沙发上坐着,正在摁手机。   见苟小河回来,他的拇指在手机边缘摩挲两下,锁屏收起来。   “边桥!”苟小河换了鞋撸两把狗,拎着一堆东西兴冲冲地跑过去,“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他随手把丑娃娃往沙发上一扔,先把星巴克递给边桥:“这个好喝,第一口有点苦,喝着喝着就香了。”   边桥没接。   他从苟小河进门就没说话,也没表情,目光从那半杯星巴克上扫过,经过烤红薯,最后定格在手边的丑娃娃上。   “你抓的?”他弹了一下娃娃的胳膊。   “江潮抓的。”就算江潮没交代,苟小河也不打算瞒着边桥,不过他还是加了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谎言,“我买书正好碰……”   说到一半,他在心里喊了一声糟,编不下去了。   “书呢?”边桥果然抬眼问他。   “书忘了。”苟小河后悔了,编什么不好,非编个去买书。   “这也是他买的。”边桥又看向星巴克,这句都不是疑问句,直接就是个肯定的语气。   见苟小河没否认,他也没再问。   又扒拉一下那个死丑的娃娃,他起身冲狗小盒拍拍掌,吹了道口哨:“过来。”   苟小河心里咯咯噔噔的,见边桥蹲在地上给狗套牵引绳,他绕前绕后的想观察边桥的表情,小声问:“你要去遛狗?”   边桥没搭理他,套好绳就起身往玄关走。   “我错了,我错了,”苟小河立马开哄,想去牵边桥的手,“我不该出去玩不带你,但我真的是想去买书,正好旁边有抓娃娃机,碰上江潮玩着玩着就忘了。”   “书店里放娃娃机?”边桥听他撒个谎都能无语死,抽出胳膊不给他牵,“牛逼。真有你的,苟小河。”   “反正我错了!但是我现在不能说,回头你就知道了。”   苟小河也不圆谎了,圆也圆不上,边桥不想看他,他就从身后扒拉着边桥的肩膀,使劲把脸往他脸上靠,耍赖似的道歉。   边桥一手攥着狗,一手往下扒拉他,扒不掉,苟小河就跟个膏药一样赖他身上,能用的位置全上阵,腻歪着说话。   “你烦死了。”边桥简直受不了他,“能不能站那好好说话?”   苟小河不能。   两人撕撕扯扯半天,狗都等烦了,往大门上扑一下,回头“汪”了声。   这一声倒是把边桥给叫清醒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站在原地算了会儿日子,浑身的情绪很细微地收拢起来。   “你怎么不推我了?”苟小河还挂在他脖子上,从身后探个脑袋打量他。   “饿了。”边桥若无其事地推开他,拽拽狗绳,“今天出去吃。”   “啊,行。”苟小河对边桥生没生气是最敏感的,见他这回没怎么哄就好了,反而摸不着头绪,愣头愣脑地跟上,“那我想吃地锅鸡。”   吃地锅鸡的地方狗不能进,他俩打包了一份,跟俩冤种似的又拎回家吃。   经过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边桥脚步一顿,进去买饮料。   “家里不是有吗?”苟小河跟在他旁边,小声絮絮叨叨,“冰箱一堆,还有星巴克没喝完呢。”   边桥没理他,慢条斯理的从货架之间穿过去,来到最后排。   最后一排最高的架子上,塞着一堆大大小小的娃娃,奇形怪状什么样的都有。   一只大恐龙的尾巴正好耷拉下来,苟小河随手捏了捏,刚松开,就听见边桥问:“你想要这个?”   “什么?”苟小河转过头。   “真幼稚。”边桥一脸不耐烦,胳膊越过他头顶,伸手去够恐龙。   “我没想要,我都没说话。”苟小河都懵了,冲他瞪着眼,“你鬼打墙了?”   边桥臭着脸不看他,漂亮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如同一个帅气的聋子,拎着大恐龙径直去结账。 第32章   边桥中邪了一样, 非要买个大恐龙,买完自己也不拿,付完钱就往苟小河怀里一扔。   一下午的功夫, 苟小河莫名其妙的拥有了两只娃娃。   还都有一点丑。   这种东西对于非布偶爱好者来说,实际意义基本没有,他也不是小孩了爱抱在怀里玩, 不管搁哪儿都挺占地方。   但毕竟是边桥送的,虽然是强送,苟小河还是不舍得直接塞柜子里。   看了一圈,他把大恐龙和丑娃娃搁在边桥床头,卡在两只枕头中间。大恐龙真的很大,怀里正好能卡下那个丑娃娃。   结果一夜都没过去,晚上临睡觉前, 苟小河总感觉床上少了点儿什么, 仔细一看, 床上只剩大恐龙了。   他找一圈,最后在狗小盒专用的阳台毯子上找着了丑娃娃。   “你放这的?”苟小河指着娃娃问边桥。   “我怎么知道。”边桥表示毫不知情。   过一会儿他又补充一句:“它一只你一只, 正好。”   江潮知道边桥把丑娃娃扔狗窝里的事儿, 笑得半天没停下来, 这话题都过去半个钟头了, 他想起来, 又抵着脑门笑了一声。   “无敌。”他对边桥的行为做出评价。   “我很忧愁。”苟小河笑不出来, “还是没想好送什么。”   “如果你过生日,希望边桥送你什么?”江潮笑够了,开始帮他分析。   苟小河想想, 摇摇头:“没什么想要的, 送什么我都高兴。”   “一个道理。”江潮对这个回答表示赞同, “他也一样。这种事就在于表达心意,实在想不到他喜欢什么,就送你喜欢的吧。”   “就像手机壳和恐龙娃娃,你俩也都不需要,但收到了不也都很开心吗?”   边桥喜不喜欢那个手机壳,苟小河持保留意见,但他确实喜欢大恐龙。   这么一想,他的思路也确实放开了不少。不再执着于送礼物榜单,去把平时他自己看到,感觉有兴趣的小东西翻了一遍。   距离边桥生日还剩三天时,他终于看到一样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   把礼物定下来,其他事情就都好办了。   学生过生日没什么讲究和排场,按苟小河的计划,把玩的好的小伙伴都喊来家里吃饭,再给边桥定个大蛋糕就行。   这些他都没跟别人说,毕竟费尽心思遮掩半个月,就是想悄悄给边桥个惊喜。   结果这惊喜在边桥生日头一天,差点被任鹏飞一句话就给捅开了。   ——苟小河私底下给他和边桥的小伙伴们发微信,让他们明天来家里给边桥过生日,一转头,任鹏飞在群里拍拍边桥,问他:明天你生日啊?   苟小河隔了五分钟才看见,他赶紧发了十个表情包,任鹏飞还回他一个问号。   崔洋都受不了,给任鹏飞发一句:老六吧你   苟小河私聊跟他解释:我是想悄悄的!   任鹏飞:服了   任鹏飞:不早说   消息过了时间不能撤回,他俩在群里欲盖弥彰刷了半天表情包。   边桥在打游戏,苟小河边刷表情边偷看他,他知道边桥的群聊都开了免打扰,半天了都没说话,应该是没看见。   对这事儿除了苟小河,表现得最热情的就是雪糕姐。   她像是真在给男朋友准备生日会似的,光蛋糕就给苟小河发了二十多款,问他哪个好看,她去订。   苟小河看一眼那些蛋糕的价格,觉得简直不可理喻,忙向雪糕姐解释,蛋糕已经订好了。   雪糕姐:订谁家的?   苟小河:七彩蘑菇蛋糕房。   雪糕姐:?   苟小河:我们小区门口专门做生日蛋糕的店,特别好吃   雪糕姐:我真的谢   苟小河:不客气的   他们私下里聊得热火朝天,崔洋还专门拉了个小群。苟小河捧着手机打了一晚上字,一会儿神神秘秘一会儿眉飞色舞。   本来他还怕边桥又问他,理由都想好了,结果边桥很配合,一句话都没说。   一切安排就绪,只剩下苟小河的礼物还在路上。   他下单下得太晚了,催了店家好几遍,看物流消息,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到。   来得及。   他在心里对明天的流程演练第二百遍:下午带边桥出门看电影,雪糕姐他们趁机来家里布置,等看完电影回家,快递怎么也该到了。   边桥前几天买大恐龙的时候,算算日子,已经猜到苟小河最近鬼鬼祟祟的,是打算给他过生日。   苟小河就喜欢热闹,去年给任鹏飞过生日他就有了这个念头,边桥也就全当不知道,想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不过即便他心里清楚,当苟小河问他要不要去看电影时,他还是沉默了一下。   “你要请我看电影?”他一边眉毛不由的抬了抬,“今天什么日子?”   “情人节半价,”苟小河满脸兴奋的划拉屏幕,给他看,“买套餐还送爆米花。”   边桥看他一会儿,表情逐渐恢复麻木。   “你想看什么?”苟小河还兴冲冲的,“咱们可以连着看两场。”   “都行,”边桥无所谓,“买你想看的吧。”   苟小河早买好了,情人节的票卖得飞快,头天晚上江潮专门来提醒他,让他先去抢个套餐。   到影院果然,整个候影厅满满当当,仿佛全世界的情侣都挤到这家影院来看电影。   “人好多。”苟小河跟着边桥去取票,拽拽他的胳膊,“你喝奶茶吗?我去买。”   边桥今天很帅,他里面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微微颔首在自动取票机前点屏幕,侧脸的线条好看得一塌糊涂。   苟小河问完没忍住,掏手机拍了一张。   “毛病。”边桥扫他一眼,把票递给苟小河,带他去取爆米花,再去排队买奶茶。   苟小河说是请边桥看电影,半天什么也没干,还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东张西望着小声跟边桥咬耳朵:“好像只有咱们是两个男的一起。”   边桥不想理他。   苟小河买的是一部特别冷门的外国片,热门的他没抢着,座位表都被一对对的勾满了,剩下零星几个位置也不享受套餐,不送爆米花。   检票一进影厅,边桥看着最后一排两两分离的情侣座,脚底顿了顿。   “你。”他转脸看着苟小河。   “看不见?”苟小河以为他又怕黑了,伸手牵他,“我拉着你。”   边桥盯了他半天,最后还是没说话。   片子冷门总是有理由的,这部电影确实是不怎么好看,节奏跟今天的节日氛围不匹配,开场刚二十分钟,坐他们隔壁的情侣直接牵手走了。   苟小河倒是看得很投入,他干什么都认真,毕竟钱不能白花。   遇到没看明白的地方,他还要歪到边桥那边问问。边桥在他耳朵边轻声解释,他点点头,眼睛标在屏幕上,顺手捏两颗爆米花朝边桥嘴边递。   边桥不喜欢吃爆米花,不喜欢那股糖精的味道,更受不了这种直接入嘴的东西被别人的手捏过。   但在这个环境和氛围里,这些问题全都被心底另一种发痒的情绪给掩盖下去。   他微微低头,把爆米花咬走。   苟小河手指尖一麻,扭脸看着边桥。   情侣座椅中间没有隔扶手,他又老往边桥那边靠,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肩膀都互相贴着,互相的呼吸中流窜着轻微的甜气。   “你咬着我了。”苟小河小声说。   边桥的睫毛往下扫了扫,额头若即若离的蹭过苟小河的脑门,垂眼望着他的眼睛:“哦。”   没等他再说话,苟小河撇撇嘴,手指头在他肚子上抹两下,直接把整桶爆米花搁他怀里:“自己拿着吃。”   边桥盯着爆米花看了会儿,面无表情地靠回去,伸手把苟小河往旁边推。   “你不吃吗?”苟小河疑惑地转过头,想拿走爆米花。   “滚。”边桥杵着腮看电影,另一条胳膊搂着桶,一颗都不给他。   这场电影又冷又长,接近三个钟头。   片尾曲终于响起的同时,苟小河的手机震两下,收到快递取件的信息,和雪糕姐的微信:可   这是已经布置好,可以回家了的意思。   苟小河赶紧拉着边桥往外走:“我们回家。”   “不看了?”边桥在他身后懒洋洋的,“不要看两场吗?”   “这一部时间够了。”苟小河没法跟他解释,只想赶紧让边桥回家,他好去拿快递。   傍晚时分的情侣比下午还多,从影院出去,到走出商场这短短一趟路,层层都在做活动,到处都装扮的甜甜蜜蜜。   不止商场,今天就连大街上也有许多卖花的小摊子。他们从商场后门往家走,路上跟不少情侣擦肩而过,好几个女生手里都拿着花。   苟小河扭头看看,越走越慢。   经过小区前最后一个路口时,他脚步停了,突然开口问:“边桥,你想不想要花?”   “什么?”边桥没明白他意思。   苟小河没多说,转身就往路口一个小摊子跟前跑。   “十五块一朵,最后几支了,算你十块吧。”卖花的是两个女大学生,见苟小河过来,没等他开口就主动介绍。   她俩的摊子上只有玫瑰,插在一只小铁桶里。   苟小河数数剩下的花,还剩十来支,在路上摆了一天,已经有点儿蔫头耷脑。   “这根可不可以五块。”他指指最小的那朵花,有点不好意思,“它脖子都歪了。”   边桥站在路口没动,望着苟小河远远地跑过来,路灯正好根根亮起,在他眼睛里铺满了光。   “给你。”   苟小河停在边桥跟前,亮出背在身后的手,手里攥着一小把破破烂烂的玫瑰花。   马路上有洒水车唱着歌开过去,喷出一片潮湿清爽的水汽。边桥盯着那些花看了好一会儿,再抬头,路灯的影子投在他眉骨下方,让眼神变得不清楚。   “干嘛送我花。”他看着苟小河问。   “我看好多人都拿着。”苟小河还举着他的破玫瑰,“正好有卖的,我就想给你买。”   他确实没那么多心思,跟别的节日都没关系,今天是边桥生日,他看到花,想买就买了。   就是没想到那么贵,抠抠搜搜的只买了几根。   边桥没说话,把那一小把玫瑰接过来,握着花柄随意转两下。   “脖子都歪了。”他很嫌弃地拨拨其中一朵,嘴角一点点扬起来。 第33章   苟小河的快递被存在了小区门口的便利店, 他其实很想让边桥先回去,自己去把礼物拿了,在外面准备好再回家。   但这话也不好说, 取个快递又不费时间,专门提一嘴显得很刻意,再让边桥猜出来什么就不好了。   他琢磨半路也没想好怎么整, 眼见都到店里了,只好磨磨蹭蹭进去取件。   边桥在便利店门口转着手里的玫瑰花,见苟小河拿个纸箱出来,还挺小心翼翼。   “又买了什么。”他问。   “没什么。”苟小河不擅长编瞎话,只能催着边桥快走。   从小区门口走到家的这段路,跟平时毫无区别。   来到别墅前,苟小河望望平静的大门, 忍不住又看了眼边桥, 眼里的期待和激动按捺不住的往外蹦。   “看什么?”边桥奇怪的瞥他一眼, 上前开门。   在苟小河他们的构想里,任鹏飞他们会提前蹲守在玄关, 准备好拉花和小彩炮, 在边桥开门那一刻就一块儿冲上去, 冲他先喊一嗓子“生日快乐”, 来个猝不及防的惊喜。   苟小河抱着箱子, 刻意跟在边桥身后, 把门前的位置都留给他。见边桥去握门把手,他心脏已经跳得要呕出来了。   拇指摁上指纹识别区,大门“嗡”一声解锁的瞬间, 苟小河吸了口气, 张嘴就喊:“边桥生——!”   刚喊完三个字, 直冲面门的安静让他感到不对劲,赶紧住嘴。   玄关空无一人,边桥推开门回头看他,一脸微妙。   “生?”他冲苟小河挑眉毛。   苟小河愣在他身后,面红耳赤的张了张嘴。   这不对啊!人呢都?   顾不上别的,他上前推开边桥,赶紧往别墅里跑,边跑边喊江潮他们:“你们人呢?”   冲到客厅,他又猛地刹住脚,杵在原地不动了。   ——江潮,崔洋,任鹏飞,和雪糕姐,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满脸尴尬与假笑,面对着坐在他们身旁的小姨和姨父。   客厅地上各个角落滚满气球,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摆着俩充气筒,其中一只被跑过来的狗小盒扫了一下,骨碌碌滚到桌沿。   阳台的推拉门上挂了一条醒目的大红横幅,从他的视角看过去,正好悬在姨父头顶。   横幅内容是:祝My边·全能野王·颜值仅次于任鹏飞的帅哥·看到这里心态估计会不太健康·苟小河最好的朋友·何璐雪的神·桥生日快乐!嘿嘿!   落款印着一行小字:记住我们的恩情   苟小河眼前一阵阵发花,头皮都麻了,打招呼的声音直往低了滑:“小姨,姨父……”   边桥把玫瑰花插进玄关柜上的花瓶里,不紧不慢的跟过来,看着眼前的场面直接沉默了。   “回来了?”小姨坐在沙发扶手上,在摘她和姨父头发肩膀上的彩纸亮片,满脸憋笑,“本来想着边桥生日,打算回来带你们去吃饭,一开门涌上来一堆小朋友,给我们吓一跳。”   “还放了两个炮。”姨父侧着头拍肩膀。   “那是小礼炮吧,里面都是纸。”小姨彻底憋不住了,笑着帮着姨父从领口里又翻出来一条彩带。   “我们以为是你俩回来了。”雪糕姐难得脸皮薄一次,小声跟苟小河解释。   再瞟一眼横幅上那句“何璐雪的神”,她两眼一翻只想去死。   江潮他们脸皮厚惯了,总来边桥家玩,跟小姨和姨父都见过几回,向两个大人又道了个歉,这会儿全都闷着头忍笑。   苟小河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会出现这么个状况,扭脸看看边桥,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好在小姨很懂青少年的心,见边桥和他回家,就拉着姨父站起来。   江潮他们也赶紧跟着起身。   “既然你们有安排,我们大人就不掺和了。”她笑吟吟地拍拍苟小河,“好好玩,想吃什么想去哪儿只管开心,回头小姨给你报销。”   “谢谢小姨。”苟小河感动得要命。   “坐你们的,继续玩吧。”姨父也朝他们摆了下手。   经过边桥旁边,父子俩对视一眼,谁都没说什么,姨父直接和小姨有说有笑的出门了。   “啊——!”听见关门声,雪糕姐惨叫一声把脑袋往抱枕里扎,“我不活了!”   “我笑得想死。”江潮笑点低的病又犯了,挡着眼歪靠在沙发上,笑得肩膀直抖。   “靠,我是真的服。”任鹏飞也没绷住,一边笑一边踢了脚气球,“啥啊这,白准备半天。”   “你不知道你俩……刚进来……的表情……”崔洋指着苟小河和边桥,说三个字得伏在胳膊上缓半分钟。   “我刚还顶在最前面你们知道吗?”任鹏飞比划着动作给他们复盘,“你爸刚露个脑袋我一炮就拉上去了,给他炸一愣,差点抬胳膊揍我!”   “雪糕姐还使劲在后面挤,拿个生日帽子硬往前伸,在那喊‘我的桥我的桥’,差点把帽子摁你姨头上。”   任鹏飞捏着嗓子学她说话,雪糕姐拱在抱枕堆里再次惨叫:“青春美少女在未来婆婆面前狠狠丢脸!”   “姐你是真的虎。”崔洋眼泪都出来了。   狗小盒用鼻子顶炸了一颗气球,原地蹦一激灵。   边桥边听他们说边去揉揉狗,嘴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扬起来的,起身看着满客厅乱七八糟的布置,他笑着骂了句:“有病。”   “你张罗的?”他回头问苟小河。   一屋子人都在笑在闹,只有苟小河笑不出来。   他还抱着那个盒子,冲边桥瘪一下嘴,很失落的耷下眼。   “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他小声跟边桥说。   边桥看了苟小河一会儿,伸手戳上他脑门,把他脑袋一点点推起来。   “箱子里是买给我的礼物吗?”他声音都比平时低了不少,眼睛依然跟苟小河对视着。   苟小河闷着嗓子“嗯”一声。   “打开我看看。”边桥收回手,收到一半,又拐到苟小河头顶摁了摁。   苟小河跟着边桥的手往他身前歪,在他肩头蹭一下额头,才转身去找剪刀。   沙发上雪糕姐和任鹏飞还在互相开嘲讽,江潮和崔洋还在笑。   “桥儿看见横幅上那些话了没?”任鹏飞扯嗓子问边桥,“我们一人一句,谁也没落下对你的祝福。”   “你那句祝福里高低包含了些许贬义。”江潮说。   “何止,”崔洋跟着接话,“起码具有诅咒的成分了。”   “就你俩不爱看实话是吧?”任鹏飞一条胳膊一个,勒他俩脖子,几个人全倒在沙发里。   雪糕姐使劲朝旁他们躲:“离我远点!”   他们对于给边桥过生日也很热心,很积极,但好朋友之间对这些仪式并不追求完美,就算弄了个稀里糊涂,一群人也开开心心的。   边桥也不在意这些,虽然有点儿尴尬,不过每个人的心意他都明白。   微微笑了下,他去看苟小河开盒子。   苟小河大浪淘沙,纠结了至少一星期,最后给边桥选择的礼物,是一盆小盆栽。   花盆倒是挺精致,小小的,店家还包了专门的泥土。   就是那根“栽”不知道是什么植物,黑黢黢一节木头疙瘩,枝头就一小片绿叶子,边桥怎么看也没看出生机盎然的味道。   苟小河对这片小叶子十分宝贝,他蹲在地上捯饬半天,先小心翼翼倒上半盆土,把木疙瘩插进去,然后护着叶子朝边桥伸手:“给我一根你的头发。”   边桥跟他面对面也蹲下来,以为自己没听清:“头发?”   “这是心诚树,把你的头发和我的头发系一起埋土里,在心里默念对对方的愿望,只要它开花,愿望就都能成真。”苟小河跟他解释,伸手先拔了一根自己的。   边桥沉默着看会儿他,再看看心诚树,什么也没说,稍微低低头:“拔吧。”   雪糕姐在旁边人都看呆了,指指花盆:“这不之前的网红树吗?你怎么买这个啊,早就被测评辟……”   她话都没说完,江潮伸腿踩了她一脚。   “江潮!”雪糕姐“嘶”一声,人都要疯了。   “哟,踩错人了。”江潮笑着跟她道歉,“不好意思,我想踩任鹏飞的。”   “我干嘛了?”任鹏飞去厨房拿饮料,出来就瞪他俩。   “你什么也不干都招踩。”崔洋上去就踩他。   几个人又闹起来了,苟小河认认真真把他和边桥的头发系一起,用卖家送的红布条包好埋土里,高高兴兴捧去浇水。   边桥全程沉默着看他做完这一切,站起来轻轻踢一脚快递盒子,嘴角又勾了勾。   虽然进门的生日惊喜弄得稀里哗啦,晚饭他们还是吃得很热闹。   唯一的槽点是七彩蘑菇蛋糕房的蛋糕,做得挺大,料也不少,就是让人十分费解。   “我长这么大,真的第一次见到,不放草莓放圣女果的蛋糕。”雪糕姐真的要无语疯了。   “凑合吃吧。”任鹏飞他们都习惯了,“苟小河订的蛋糕,舍得抹奶油就不错了,要求那么高。”   “不好吃吗?”苟小河不懂圣女果有什么不好,捧着盘子吃得香喷喷。   雪糕姐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对圣女果蛋糕许下心愿:“愿我们未来都是有钱人,都能吃得上草莓蛋糕。”   “同上。”江潮点点头,任鹏飞和崔洋表示附议。   “今天是边桥的生日!”苟小河赶紧挥胳膊打断他们,扭头催边桥,“你赶紧再许一遍。”   边桥正把蛋糕上的圣女果往外挑,闭了闭眼:“愿蛋糕上不再有圣女果。”   圣女果蛋糕的愿望大概是废掉了,苟小河耿耿于怀,晚上这群人一走,他就去看看他和边桥的心诚树。   “感觉它的叶子精神了点。”他喊边桥来看。   “哪有这么快。”边桥随手弹一下叶子。   “你把它碰坏了!”苟小河伸手拦他。   拦住边桥的胳膊他也没松开,顺势往怀里一夹,趴在窗台上继续看他的黑疙瘩树。   他看树,边桥靠在旁边有一眼没一眼的看他。   看了会儿,他动动胳膊开口喊:“苟小河。”   “嗯?”苟小河继续盯着叶子,捏捏他的手。   “你今天怎么没喝酒?”边桥勾一下他的手指头,用不经意的语气问。   作者有话要说:   55 你们太可爱了我真的会看评论看到面露围笑 第34章   边桥说的酒还是酒精饮料, 苟小河又不能喝又有瘾,之前看见了就想嘬两口。   今天崔洋专门点了两件子,他一口没喝, 光喝米酒了。   “什么喝酒?”苟小河的心思都在他那片小叶子上,听边桥这么问,下意识反问:“你想喝吗?”   边桥也不说话, 就看他。   苟小河正好准备去拿水壶,松开边桥的胳膊往外走:“那我给你拿一瓶上来。”   刚迈开脚,他就听见边桥在身后“啧”了声,还伸脚绊他一下。   苟小河扶了下墙,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隐约的念头。   ——人的记忆是很奇妙的东西,很多时候,对一件事情的印象不仅是事件本身, 勾起回忆的可能是某句耳熟的话, 可能是某个雷同的颜色, 也可能是气味,是触觉, 甚至是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一个动作。   比如这一刻, 被绊脚的趔趄感, 突然就让苟小河回想起过年那天, 他上楼找边桥说话, 在地毯边缘绊的那一下。   而在那之后发生的事件, 也包裹着葡萄酒的气息,从脑海里“呼啦啦”翻涌上来。   “你,”他顿顿脚, 迟疑着扭过头, 小声问边桥, “你不会是想,趁我喝酒再跟我亲嘴吧?”   问出这话的同时,苟小河从脑仁到嗓子都感觉烧得慌,还没喝都快要大舌头了。   边桥其实没想那么明确,他一开始看苟小河今天不喝酒觉得有点儿奇怪,不由得思考了一下,苟小河是不是对喝酒这事儿有了提防。   至于提防的内容,他肯定也含有一些想法。但是突然听苟小河自己提出来,边桥一瞬间也愣了愣。   “你说什么?”他站直身子,朝苟小河靠近一步,跟他抵着脚尖。   苟小河想往后躲,结果身后就是墙。“边桥想趁他喝酒跟他亲嘴”的念头一起来就下不去,这会儿人一靠过来,他都有点不敢跟他对视。   “不然你让我喝酒干嘛?”他后脑勺都直发烫,瓮着嗓子问,“以前不都嫌烦不让我喝吗?”   “一念之间”真的是个十分真实的成语。   有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不挑明就罢了,话一摆到明面上,勾起的任何想象都让人发痒。   边桥耷眼看他一会儿,喉结微微动下下,开口应了声:“啊。”   “突然有点儿想。”他嗓子也紧,沙沙的,“不然你喝点儿吧。”   苟小河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僵在原地。   “你还真想亲啊?”他一脸震惊的抬起头。   “又不是想亲你。”边桥绷着脸跟他对视,“还有别人能选吗?”   “有别人你就亲别人啊?”苟小河眼都瞪起来了。   两人脑子都有点儿乱,说出的话就都没怎么过脑子。   边桥又盯着苟小河看了会儿,目光往他嘴角一滑:“到底亲不亲?”   “你为什么非要亲?”苟小河被他问得膝盖都软了下。   “我喜欢。”边桥重新望向他的眼睛,“舒服,今天我生日,心情好,我同性恋,想找人亲一会儿。”   他连表情都没变,语气像在给苟小河讲数学题,一口气扔给他好几个理由。   这些理由没一个靠谱的,偏偏苟小河听到“今天我生日”那句,心里像被一只小手给攥住了。   他忙忙叨叨半个月,就是想给边桥过生日。   过生日的目的,不就是想让人高兴吗?   而且他跟边桥也不是没亲过嘴,都亲两次了,好像也不差再多一回。   他给自己洗了会儿脑,边洗边觉得这逻辑有毛病,却像在给自己找理由似的,琢磨得停不下来。   苟小河还纠结着,边桥却突然皱皱眉,往后退开一步。   “干嘛?”苟小河这会儿有点动静都紧张。   “算了。”边桥直接往外走。   他感觉自己才是喝多了,被苟小河弄把破玫瑰又弄个心诚树,就脑子一热昏了头。   “我又没说不亲!”苟小河在那混乱半天,一见边桥要走,条件反射就往上撵。   边桥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反正今天是你生日,你就是突然想亲亲嘴了,我只是为了给你过生日。”他也不知道是说给边桥听还是解释给自己听,声音越来越低,竖出一根手指头,“就亲一下。”   边桥很想问他一句是不是疯了。   但他嘴角动动,什么都没说,又朝苟小河走回来。   “现在不行!”他一过来苟小河又心慌,倒着脚后跟往后退,一张脸直红到脖子根,“太亮了。”   边桥的目光已经让人看不出情绪了,他动作都没停,一只手扣上苟小河的肩,把他扯到装着灯光开关的那面墙,手掌垫在苟小河后脑勺上,直接把他往墙上一推。   “咔”。   灯控被压灭了,骤降的黑暗剥夺了全部的视觉,苟小河感到边桥撑在他面前的呼吸,心脏蹦到能听清雨点般的心跳。   “边桥,”他还没从突然的黑暗中恢复视物能力,小心的伸伸手,碰到边桥的脸,“你这会儿不怕黑了?”   边桥似乎被噎了一下,捉住苟小河的手也摁在墙上。   他向前压近一点,像黑夜中的动物,用鼻梁感知到的温度判断具体,虚虚停在苟小河面前。   “我真亲了。”他轻声说。   苟小河眉心中间扩散开一波一波的压力,心跳快到腿都软,抿着嘴吭不出声。   “你,”边桥咽咽喉咙,心跳也有点压不住,“可能比上回的时间长一点。”   “……你快亲。”苟小河被他直扑面门的呼吸激得后背发麻,声音小得都快带上哭腔了,“我想尿尿。”   他本能地想把脸往旁边转,还没等转开,边桥撑着墙往前一压,托着他的下巴亲了上来。   跟上次猝不及防的亲嘴不一样,他们意识都很清醒,嘴角贴合在一起的瞬间,苟小河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小腿彻底发软,贴着墙往下出溜了一截。   边桥扣住他,把人更紧密的抵在墙上,压着他亲。   苟小河眼前一片小金星,承受着嘴巴上辗转啮吻的压感,眼皮直颤,稀里糊涂地想:我要被亲死了。   这个被双重心跳声层层笼罩的亲吻,让苟小河根本没法与上回的亲嘴比较时长。   直到边桥稍稍撤开,他下意识追着边桥的嘴又贴了一下,才赶紧回过神,脑子里还“轰轰隆隆”的发昏。   “苟小河。”   边桥的嗓子哑得厉害,攥在他后脑勺上的手掌深深陷进头发里,五指攥着他的发根,用力贴着他的额头平复呼吸。   “那些理由都是你自己骗自己的。你就是想让我亲你。”   他们的嘴唇依然若即若离的贴着,说话时微微蹭过,麻到喉咙口都发痒。   “你喜欢亲嘴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喜欢被锁的感觉,哭泣 第35章   灯光的开关不知道是被边桥的手, 还是苟小河的后脑勺给碰上了,灯光大亮的瞬间,苟小河脑袋往旁边一歪, 推开边桥从他胳肢窝底下跑了。   边桥下意识想捞他的胳膊,没捞着,苟小河蹿得太快了, 头都没回,从后面只看见他两只耳朵通红,打开房门“咚咚咚”的下楼。   想拉人的胳膊顿了顿,边桥一点点收回掌心,闭眼将额头抵在墙上,从鼻腔里沉沉的呼了口气。   苟小河坐在一楼卫生间的马桶上,捧着手机打字的手还有点颤。   他在百度。   跟男人亲嘴会变成同性恋吗?   好朋友之间会亲嘴吗?   跟同性亲嘴觉得很刺激是不是变态?   接吻的时候会想尿尿吗?   跟最好的朋友亲嘴了, 亲完以后觉得很尴尬, 不敢看对方怎么办?   ……   这些问题在网上当然查不出个正经结果。   就算能查出来, 苟小河这会儿也看不下去。他划拉过一页又一页界面,顺着推送戳进一个又一个词条, 手上眼里都不停, 就是给自己找点儿事做, 转移注意力。   不然脑子稍微停下来, 就全是刚才的画面, 和边桥最后那几句话。   虽然是他自己同意的, 可亲嘴这种事儿,后劲是真的太大了。   他现在是真感觉浑身臊得慌,想想等会儿出去, 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边桥说话。   胡圆的微信突然弹出来, 把苟小河吓一跳, 下意识以为是边桥发来的。   他点开胡圆分享的搞笑视频出了会儿神,纠结半天,删删改改的给他打字:我有一个朋友,跟他朋友亲了个嘴   刚把这句发过去,下一句还没打完字,胡圆一个视频就过来了。   “你跟谁亲嘴了?”他一接通就问。   “不是我!”苟小河被他问得头皮都发紧,别别扭扭的,“是我一个朋友。”   “嘶——!”胡圆看着苟小河这表情,呲着牙倒退一步。   他比苟小河多上那么多年网,还能不知道“我有一个朋友”是什么意思?   “你跟谁?不会跟边桥亲上了吧?!”胡圆发出惨叫。   苟小河心里一紧张,手忙脚乱把视频挂了。   胡圆又打了两个视频和语音电话,苟小河没敢接,他就刷屏似的疯狂发消息。   胡圆:什么意思?   胡圆:你俩还真亲上了?   胡圆:啥情况啊我操,他同性恋啊?   胡圆:你俩不会玩上sm了吧?我靠我就知道边桥那性子阴阴暗暗的不是什么好玩意!   胡圆:你不行赶紧回村吧!   苟小河去搜了一下“sm”,眼前一黑,看胡圆越猜越离谱,赶紧给他回了句:没,就不小心碰上了。   “你吓死我了,”胡圆在对面讲了半天话,又发来一条语音,“不小心碰上被你说得跟怎么了一样。”   “碰就碰呗,我跟我家狗还碰过嘴呢。”他态度都变了,“是不他冲你黑脸了?你别搞得老这么怕他,算老几啊他!”   胡圆继续刷屏,条条语音都直奔30秒往上。苟小河没心思听,坐在马桶上一条条语音转文字,转完也没看进心里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一直猫在厕所里干嘛,就是莫名心虚,不敢出去面对边桥。   可再心虚,也不可能下半辈子就在厕所过了,该上楼还得上楼。   苟小河等心情平静点儿,嘴上也不那么麻,捏着手机偷偷去开门。   他都有点儿怕又跟上回一样,一拉开门跟边桥撞个正着。   结果一楼连个狗影都没有。   他松口气,去厨房接水喝,看见冰箱里那些酒精饮料,突然有点后悔。   还不如喝酒呢。   喝酒了再跟边桥亲嘴,肯定不能像现在一样紧张。   又在楼下坐了会儿心理建设,他还没忘把小水壶接满,顺便帮边桥带瓶饮料上楼。   进房门前,苟小河的心又开始蹦了,不知道边桥现在在干嘛,看见他会不会也很尴尬。   一寸寸的拧开门把手,他先探半个脑袋进去,结果预想中的尴尬场面根本没出现。   ——房间灯光大亮,投影仪播着周星驰的喜剧,边桥靠在椅子里打游戏,还戴着耳麦在跟别人连语音,鼠标键盘操作得丝滑无比,苟小河开门的动静他都没听见。   “后面有人。”边桥玩得一本投入,眼睛都没往门口转一下,淡淡的指挥,“开团。”   “汪!”还是狗小盒颠颠的跑过来,冲他摇摇尾巴。   苟小河半蹲下来搓搓狗,抬眼看了会儿边桥,心情突然有一丢丢复杂。   他真是只想找人亲亲嘴啊?   亲完就跟没事人似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从边桥身后过去,走到阳台给心诚树浇浇水,再从阳台走回来,停在边桥身后看看电脑屏幕,小声清清嗓子。   “不急。”边桥根本听不见,手上还在操作,说话的声音十分平和,“没事,我在。”   这是跟谁玩啊?语气这么好。   苟小河瞪着他的后脑勺。   带他玩的时候也没见这么温柔的说过话。   一直到边桥这把打完,伸手要摘耳机时,苟小河心里一紧,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坐在床沿上。   “吭。”他抬头盯着电影,又清了下嗓子。   边桥摘着耳机,终于扭头扫了他一眼。   “干嘛去了?”他看苟小河的目光也跟平时没有丝毫区别,可有可无的。问了句就重新回头,蹬开椅子站起来。   “我……”苟小河突然不明白自己刚才在厕所里紧张什么,张嘴磕巴一下。   见边桥拿过杯子,像是准备出去接水喝,他才想起自己还攥着瓶饮料。   “我吃点东西,顺便给你拿瓶水。”他抬手把瓶子递过去。   边桥扫他一眼,把杯子放回桌上,接过饮料喝了两口。   苟小河坐在床沿当啷两下腿,眼睛东转西转,又转到边桥脸上看他。   真没反应啊?   “看什么?”边桥突然问。   “嗯?”苟小河瞎晃荡的小腿立马停了,被边桥的视线一盯,他脸上又开始发紧,“没看。”   边桥好像都懒得跟他多说,直接脱鞋上床。   “灯关上。”他调调投影的音量,“困了。”   苟小河本来连今晚要不然继续打地铺都想到了,见边桥这副无事发生的模样,还是没忍住爬上了床。   他简直都要怀疑,刚才的亲嘴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边桥似乎郁俙是真的想睡觉,都没靠在床头再摁会儿手机,直接把杯子往身上一扯就躺倒。   还是背对着苟小河躺。   苟小河贴在床沿睡得板板正正,借着投影的光偏头看了他好几眼,不由的往中间蹭蹭。   “边桥。”边桥真对他没反应他又难受,从被子底下伸腿过去,踢边桥的脚后跟。   边桥不耐烦的蹬开他。   “你没觉得奇怪啊?”苟小河憋不住了,撑起上身靠过去,下巴越过边桥的肩膀,看他的脸。   边桥眼睛都闭上了,皱皱眉又睁开,盯着他:“奇什么怪?”   这距离让苟小河回忆起刚才亲嘴时扑到脸上的呼吸,嘴巴一麻,顿时有点儿开不了口。   “就是,”他抓抓耳朵,“你亲我不觉得别扭?”   “亲我”那两个字光念出来都烫嘴,苟小河咕哝着夹带过去,往后缩了缩。   这回边桥没有立刻回答,他跟苟小河对视两秒,才用胳膊挡开他,重新闭上眼。   “说了就是想亲个嘴,跟你又没关系。”他语气漠然,“别给自己加那么多戏。”   苟小河撑在他胳膊上,心里说不来哪里怪怪的,想反驳,半天又憋不出来话。   枕在枕头上躺好,他瞪眼看了会儿天花板,感觉他和边桥的关系确实没因为那个亲嘴发生变化,就转身蹬一脚边桥的屁股,跟平时一样把脚脖架在他胯骨上,裹裹被子也闭眼睡了。   那天晚上过后,他和边桥谁都没再提起亲嘴的事,好像真的就生日事生日毕。   除了胡圆偶尔拿这事儿跟苟小河打岔,笑话他,让苟小河如果有一天真成基佬了,记得找他要一些教学小视频。   但是有一件跟边桥生日相关的事毕不了,并且让苟小河每天都很牵心。   “边桥。”他趴在窗台边上,忧心忡忡的观察心诚树,“它怎么也不见长呢?”   苟小河每天早上睁眼,晚上睡觉前,最首要的事儿就是照顾他和边桥的小树,植树节都过去了,全世界的花草树木都在春日里郁郁葱葱,他们的小树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叶子好像是长大了点儿,但就那一根独苗,毫无开枝散叶的迹象。   “我看别人养出来的树都可好看了,树叶都是心形的。”他对着手机上的卖家秀来回比较,“咱们家的也不是心形。”   “是不是你心不诚啊?”他满脸怀疑地看着边桥。   边桥刚洗完澡出来,头发半干不干的捋在脑后,散落的发丝还在往下滴水。   他撑在窗台上,曲起手指托了托小叶子,认真看了会儿。   “水浇多了吧。”他用拇指轻轻搓搓叶片,扭脸对苟小河说,“天天浇四五次,土都被你……往哪看呢?”   他朝苟小河嘘了道口哨。   “嗯?”苟小河正望着边桥的嘴发愣。   本来他在看边桥摸叶子,不知道为什么,边桥轻轻揉搓小叶子的手势和力度,看得他喉咙口缩缩着发痒,一听边桥说话,眼神就自动标到他嘴上了。   “你刚摸叶子好温柔。”他对边桥说,“像摸小狗。”   边桥眼神古怪地看他,低声骂了句“神经”,转身去吹头发。   “一脸又想亲嘴的表情。”走远好几步了,他又加了句。   苟小河趴在窗台上一愣,耳朵立马就发烫。   “什么‘又’啊!”他扯着嗓子喊,“谁‘又’了!” 第36章   快到四月份的时候, 苟小河的心诚树终于开始发芽长叶子了。   他激动得不行,给拍了八十多张照片,一天恨不得发三次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向来没什么水准, 不发边桥,偶尔发出来的都是些随手拍的小玩意,还被他修图修得没眼看。   这回他晒心诚树倒是不少人点赞, 连雪糕姐都在底下评论了句:???养活了?   苟小河给她回复:对!   雪糕姐:神奇   苟小河心想看来她对我的诚意心存质疑。   美美地晒完树,他端着小盆栽去找边桥。   开学后他和边桥照旧搬来老楼住,虽然现在他俩睡一张床,但边桥照旧把房间分得很明白。   这回他的理由是,上学跟假期不一样,天天下了晚自习回家都得刷题背书复习,两个人一起效率低, 让苟小河不到睡觉时间, 没事儿别往他屋里跑。   苟小河无所谓, 晚上能在一起睡就行,总比上个学期天天要强。   而且边桥说是这么说, 苟小河做题遇到琢磨不明白的就去问他, 总是来回跑两趟就赖在边桥书桌上不挪地儿了, 边桥也懒得真撵他。   “边桥!”苟小河还没进房间就喊, “我们去花鸟市场买个新花盆吧, 感觉现在的有点太小了。”   边桥正坐在书桌前看手机, 本来动作懒懒散散的,脖子枕在椅背上,两条腿也在桌上摞着, 苟小河突然开门进来像是把他吓了一跳, 忙扣下手机调整姿势坐起来, 扭头皱皱眉。   “能不能学会敲门?”他表情有点怪,说话时还往下压了口气。   “啊?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吗?”苟小河一手捧着盆栽,另一只手还攥在门把手上,眨了下眼,“不好意思。你干嘛呢?”   边桥没说话,他书桌背对着房门,坐回去又整了整什么。   苟小河平时愣归愣,都是男生,现在大地回春万物复苏的,边桥这种态度和反应,他稍微一琢磨,立马就猜到了那点儿小九九。   蹑着步子走到边桥身后,他偷偷往前看,扫见边桥裤子的弧度就笑了,跟发现什么秘密似的轻声问:“你在打啊?”   边桥刚才进行到一半,突然被打断,正不上不下的,对上苟小河没心没肺的眼神,嘴角就抿起来了。   “知道还不滚?”他有点毛躁,“赖在这帮我打?”   苟小河有个特质——对一般人来说感觉越敏感越私密的事儿,他越心大越好奇。   这特质只针对边桥,主要是他知道边桥在跟他开玩笑,这事儿跟亲嘴可不一样,肯定不能真让他帮着打,也没跑,还觉得很好玩。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中间三年没见,他对边桥长大后的一切都好奇。   这么一想,除了他刚来那几天,有一回发现边桥洗完澡硬了,还有在宾馆那回警告他,边桥有点戳着他了……他就没发现边桥那个过。   这几个月他们都睡一张床上,难道边桥也跟他一样,半夜去厕所或者趁洗澡的时候偷偷打?   “你刚在看什么?”他不走就算了,还追着边桥问,“你看的肯定跟我……不一样吧?”   边桥刚听前半句只感觉无语,等苟小河问完,他心里和眉梢同时一动,反问苟小河:“你都看什么?”   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苟小河愣愣,突然发现答不上来。   他平时不怎么想这些,基本都是自然反应,这个年龄也憋不太住,有时候睡醒反应比较大,去卫生间胡乱碰碰就出来了。   真要是总结自己的喜好,他脑海里出现的画面,一时间全是胡圆分享给他的那些截图和片子。   胡圆可变态了,喜欢欧美的,喜欢高跟鞋黑丝袜,又是鞭子又是绳儿的那种,好好的人给折腾得不像样。   他也没明白哪里刺激好看。   还不如那些捅屁股的视频让人看着发麻。   “我没有。”捅屁股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苟小河不敢回想,抱着他的盆栽躲开视线,“我又不看。”   边桥那点儿兴趣全让他给磋磨没了,这会儿抬眼打量苟小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轻轻转两下椅子,眼神若有所思。   “想看?”他突然问。   苟小河“嗯?”一声回过头,还没准备好,边桥已经把手机翻过来,毫不掩饰地放在桌面上。   边桥看的不是视频,而是图片。   男生的图片,有国内的有国外的,有黄皮肤有白皮肤,共同点是体型都很相似,纤细、修长、匀称,带着青年单薄的质感,与清爽的生机。   单看这些照片其实还挺艺术,漂亮的人体线条很有美感。   如果照片里的人没有都……被握着那里,还给特写的话。   “你喜欢这种啊?”苟小河想看又不好意思,故作正经地问。   边桥也不说话,只一下下往后划。   后面的图片有些就很露骨了,好几张动图凶狠得吓人,被怼的人毫无例外,都是同一种体型。   苟小河看着看着,再一次感受到:在纯粹的视觉刺激跟前,性别与取向,真的不是什么无法跨越的鸿沟。   又看到一张把人压在墙上边吻边往死里耸动的图,他头皮“唰”的一麻,赶紧抬头不敢看了。   “你怎么这么多,”苟小河没翻过边桥的手机,感到很震惊,“你相册里不会存的都是这些吧?”   其实这都是网站的图,边桥故意不解释,只撩起眼皮回了句:“你管我?”   苟小河张张嘴,说不出话,又不想出去,就搂着花盆在桌子旁边转来转去。   边桥都平心静气,找了张卷子开始划拉着写题了,他又转回来,磕磕巴巴地问:“那你,那你以后如果找男朋友,是不是就找那种瘦子啊?”   那边桥是不是会像那天亲他一样,把别人压在墙上亲,然后像刚才的动图里一样,边亲边把人……   这个问题边桥没回答。他用很慢的速度转着笔,眼睛直盯着苟小河,盯了好一会儿。   “你今天晚上别跟我睡。”最后他收回目光继续写题,平静地通知苟小河。   苟小河猜到边桥晚上要干嘛,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不知道为什么,他整个人比刚才还不好意思,腿心一麻,浑身打了个激灵。   打过年以来,苟小河就没再自己睡过。   第二天是周末,一晚上他在边桥屋里磨磨蹭蹭,都过零点了,才被边桥用眼神赶走。   洗漱完回到自己的房间,上了床他也睡不着,心里直蹦,大脑深处活跃着莫名的兴奋,老忍不住想边桥在干嘛,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胡思乱想大半宿,好不容易困劲儿上来,身边没人的感觉十分奇怪,他半睡半醒间老想往边桥旁边挤,总是摸个空又猛地一清醒。   烙大饼似的翻腾到后半夜,他才渐渐睡踏实。   晚上不睡的后果就是白天不醒。   苟小河第二天是被边桥给拽起来的,同时拽开的还有窗帘,早晨□□点钟的阳光没遮没拦地洒一床,刺得他睁不开眼。   “干嘛?”苟小河靠在床头愣一会儿,皱着脸问边桥。   “起来。”边桥倒是神清气爽,估计早上刚洗个澡,带着沐浴露的气息,站在床边弹苟小河脑门。   “困。”苟小河顺势往他身上歪。   “花盆。”边桥把他推开,“昨天喊着要,今天不买了?”   苟小河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在淘宝上看了好几个花盆,这种不急着用的小东西从网上慢慢挑就行,还更便宜。   但是边桥主动要带他去买花盆,苟小河还是很高兴,这证明边桥也很在意他们的心诚树。   他也不困了,从下床洗漱到换衣服出门,十分钟就麻溜完事儿。   “咱们直接去花鸟市场?”他走路都带蹦儿,兴致勃勃地跟边桥盘算,“还是先吃早饭再去?反正今天没什么事,我们可以慢慢逛。”   “你饿了?”边桥问他。   苟小河感受感受:“好像有点。”   边桥就没再多问,出了巷口直接带他去吃早饭。   按照边桥的习惯,吃完饭他是打算叫个车直奔花鸟市场,苟小河没让,嫌路远太贵,非要拉着边桥去坐公交车。   “挤死了。”边桥想想就头疼。   “没事,坐几站就不挤了,我给你抢座儿。”苟小河不怕挤,拽着边桥把他往公交站扯。   周末早上,公交车里最不缺的就是人。   他们要坐的那路车远远开过来,还隔着一个红灯,就能看见车窗里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   “不挤?”边桥靠在站台柱子上,看着苟小河。   “这也太多了。”车一靠近,别说边桥了,苟小河看着都难受,犹犹豫豫地问边桥,“要不咱们去坐地铁?”   “现在后悔了?想得美。”边桥冷笑一声,捉着苟小河的后背直接上车。   公交开过两站路后,俩人肉贴肉地挤在后门与扶手间的空隙里,谁都不明白到底为什么非要挤这个车。   “你朝我这儿靠靠。”   苟小河被边桥推在靠里的位置,面前就是车窗。他知道边桥不喜欢被陌生人贴着,拽着他的胳膊往里扯,想跟他换个位置。   “别动。”边桥不耐烦地拍开他。   他一手抓着吊环,另一只手实在没得放,调整了好几回角度,总能碰上别人,干脆往苟小河腰上一勒。   边桥勒得很僵,动胳膊的前一秒他还在给自己做情绪,想通过肢体语言,给苟小河传递一种“不得不这样”的信息。   不过这些酝酿苟小河半点都没感受到。   他天天想对边桥搂搂抱抱,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低头看一眼圈在肚子上的胳膊,他就把手搭上去,捏边桥的肉玩。   可能是车上人越来越多,他跟边桥贴得也越来越紧;也可能是这段路红灯多,公交开开停停,一直在晃……捏着捏着,苟小河停住手,转脸看一眼边桥。   边桥正偏头朝旁边看,喉结动动,没跟他对视。   苟小河转回脖子,又感受几秒,迟疑着背过手,碰碰边桥贴着自己后腰的位置。   “你……”他震惊地转过头。   “跟你说了,别乱动。”   边桥的胳膊突然收紧了,耳朵肉眼可见的变红,在他耳后凶巴巴地警告。   作者有话要说:   想夸自己勤劳,仔细想想也夸不出口 第37章   “你是不是……”苟小河被唬得闭了闭嘴, 放轻声音又回头继续瞪着他。   “不是。”边桥脸色黑得像锅底,没等他说完就开口打断。   “你明明……”   “那是裤子拉链。”边桥又打断他。   “你昨天晚上不是已经那什么了吗?”苟小河坚持问。   边桥简直受不了他,瞪着苟小河拧起眉毛:“你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啊?”   俩人各说各的, 坚持己见,谁都没听进去对方的话。   直到终于从车上下去,苟小河还偷偷往边桥裤子上瞄, 企图寻找证据。   “看什么看。”边桥绷着脸,“跟你说了是拉链,牛仔裤拉链有多硬心里没数?”   “我都摸着了。”苟小河小声嘀咕。   虽然他只是用手背碰了一下,但是那种抵手的触感可太明显了。   边桥被他气得要翻白眼,抬手捋了下头发,也不解释了,拽上苟小河的胳膊就把他往站牌后面扯。   “干嘛?”苟小河吓一跳。   “摸。”边桥把他拉到人少的地方, 挡在他跟前抬抬下巴, “让你再摸一次, 摸摸跟刚才是不是一样。”   “你疯了?”苟小河哪还敢继续犟,赶紧认错哄人, “是我摸错了, 我们赶紧走。”   边桥脸色缓和一点儿, 俩人都走半条马路了, 准备过斑马线时, 苟小河瞟着他又轻声嘀咕一句:“其实就算你是硬了, 我也不会笑话你。”   说完,他赶在边桥爆发前,一路小跑赶紧溜到对面。   这个时间的花鸟市场正是上客的时候, 一条街从头到尾都是人。   他俩买个小花盆其实犯不着专门跑过来, 主要是苟小河想溜达, 随便找家店挑个顺眼的小花盆,就拽着边桥东逛西看。   “我们能不能买只鸟或者买几条鱼回去养啊?”他看什么都感兴趣,看别人喂鸟的面包虫都得凑近瞅两眼,又被恶心得直皱脸。   “养个你还不嫌烦?”边桥对他提议的一切都不为所动,溜达到头,就毫不留恋的直接从市场出去。   “以后我也养条狗。”苟小河在他身后撇嘴,拎着花盆瞎戳边桥的痒痒肉,“就叫桥桥。”   边桥脚步一顿,苟小河又往旁边躲。   但是这回边桥没有要抓他的意思,他都没看苟小河,眼睛直盯着对面路口,表情突然变得锋利冷硬。   苟小河自己靠回来,顺着边桥的视线望过去,脸色也一点点变了。   他看见边桥的爸爸了。   马路对面有一个很大的商场,他爸爸应该是刚从商场买东西出来,手上拎着几个纸袋。   这些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爸爸身边跟着一个女人,不是小姨,很年轻,搂着他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   “那是姨父吗?”苟小河怕自己眼花,扭头跟边桥确认。   边桥没说话,只静静的往对面看。   一直看着他爸与那个女人消失在人朝中,他抬手拦了辆出租车,拉开后门沉默着坐进去。   苟小河有点儿慌神。   “出轨”两个字在他脑子里“嗡嗡”的转,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不知道小姨知不知道,更不敢想万一被小姨知道,她会怎么样。   又朝姨父消失的方向望一眼,他六神无主地跟在边桥身后上车。   边桥一上午虽然被苟小河气够呛,但心情一直很好。   刚才有多好,现在就有多糟糕。   苟小河张望他好几眼,边桥都没接他的眼神,只冷着脸向外看。   “边桥,”苟小河想和他商量,“我们是不是该告诉小姨啊?”   边桥的睫毛垂了垂,终于看向他,眼神和语气里都带着凉飕飕的嘲讽:“你以为这是他第一次?”   苟小河猛地一愣。   司机都能感受出他们二人的氛围不对,从后视镜里瞥了好几眼,油门踩得飞快。   回到老楼前的巷子口,边桥下车也没等苟小河,径直开门回家,苟小河拎着花盆撵上来,捞边桥的手。   “你别难受。”他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跟在边桥身旁小声哄,“可能只是朋友,是咱们误会了。”   边桥把自己撂在沙发上,仰头枕着靠背,不知道在想什么,木着脸发了会儿怔。   “边桥。”苟小河想摸摸他,胳膊都伸出去了又缩回来,去洗了个手,再重新来贴着他的脸,“跟我说说话。”   边桥的坐姿太随意,苟小河没有能着力的地方,在沙发上爬了半天,只能膝盖撑开,跪在边桥两条腿边。   他不想让边桥回想小时候那些事,边桥不看他,他就贴着边桥的脑门,眼睛睁得溜圆,强行跟他对视。   “你姨知道。”漫长的沉默后,边桥开口告诉他。   苟小河又愣了,不由得松开手跪坐在边桥腿上,轻轻“啊”一声。   “边建华就是个烂人,烂到骨子里了,一直没改过。我妈忍不了,你姨倒是能忍,也不嫌恶心。”边桥扯扯嘴角,微微歪着头看苟小河,抬手弹他脑门。   边建华是姨父的名字,苟小河知道。   “过年前一阵,他俩冷战不说话,还记得吗?”边桥问他,语气淡得像在说别人家的事。   苟小河呆呆地又“啊”一声。   “他们从来不为别的事吵架,除非我爸又在外面找女人了。”边桥说,“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   苟小河记得那段日子,小姨沉默寡言好几天,公司都没怎么去,直到过年才和姨父渐渐和好。   他还以为只是夫妻间正常的吵架。   他同样记得,那几天的边桥也冷着一张脸,苟小河想跟他聊聊小姨和姨父,他满眼厌恶,就像现在的眼神一样,只让他少管。   “我真的想不明白,苟小河。”边桥闭了闭眼,神色中难得透出少年人的迷茫和不解。   “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只忠诚一个人,真的很难吗?”   “如果那么难的话,为什么还要结婚?为什么要生小孩?”   他冲苟小河皱眉,嗓子有点沙:“我对他们来说,到底算什么?”   苟小河从没思考过这些问题,他从记事起身边就只有姥姥,再大一点,就出现了边桥。   可能没拥有过反而理解不了这种迷茫,他只感觉心里堵得难受,为小姨也为边桥。   “别这么想,宝宝。”苟小河撑起身子重新贴上边桥的脸,认真对他说,“我一辈子都爱你。”   边桥定定地看他很久,胳膊又一次勒上苟小河的腰,勒得比在公交车上时还紧,将眼睛深深压在他单薄的胸膛上。   苟小河有点儿疼,但是没说。   他像摸小狗一样摸摸边桥的后脑勺,圈着边桥的后背搂回去,也把脸颊贴在他头顶。   清明放假的时候,苟小河跟小姨又回了一次老家,给姥姥立碑。   边桥补课,没跟他们一起,苟小河从接到小姨电话就开始纠结,一直到坐进车里,也没想好该不该跟小姨说那天看到的事。   他还等边桥恢复情绪后专门问过他,边桥没说该不该,只看着他说了句“何必呢”。   “反正你姨也不会跟我爸离婚,你非提一嘴给她添什么堵?”   苟小河觉得边桥考虑的不是没道理,可眼睛看到的就是看到了,不是他觉得没必要提,就能从心里干干净净的抹去。   没见到小姨时还好,这会儿一看到小姨,他整个人都搅得难受。   尤其是想到小姨跟他说起往事那天,她自己揭露自己“小三”的身份,在小辈面前极力想要修饰的自尊,苟小河就更难受了。   姨父怎么能是这种人呢?   他简直替边桥妈妈和小姨不值。   看姨父对小姨也不是不喜欢,他们关系明明很好,为什么还要跟别的女人有牵扯?   真不知道边桥是怎么憋住的。   也真怪不了他总在家里没个好脸。   苟小河没有边桥那么深的心思,他情绪大部分时候都摆在脸上,心里藏没藏事儿,小姨一搭眼就能看出来。   “怎么了?”她关心地问,“跟边桥又打架了?一上车就嘟囔个嘴。”   “没有。”苟小河叹口气,冲小姨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我在想事儿。”   “想什么事儿?”小姨也笑笑。   苟小河的嘴张了好几张,他还是觉得小姨有知道这件事的权力。   不过话都冲到嘴边了,想想边桥的话,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也没什么,”他装模做样的抓抓脸,随口编了个心事,“想想明年就高考了,突然觉得时间好快。”   “我以为什么大事呢。”小姨心态很好,一听是学习上的事,还给苟小河宽心,“放轻松,努力就行,咱们家也没别人了,没谁指望你光宗耀祖。这辈子呢,你过得开开心心就行。”   苟小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酸,咧咧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经过休息站时,小姨停车去卫生间,苟小河心头的情绪还没消停,掏手机想给边桥打个电话。   号码还没摁完,“叮咚”一声,屏幕顶上正好蹦出边桥发来的微信。   他嘴角立马自动往上扬。   点进消息一看,苟小河愣愣,紧跟着就笑得停不下来。   ——边桥竟然给他发了张自拍,虽然角度很随意,表情也一如既往的臭,但是长得好看的人是无论如何都遮不住的。   他放大放小的欣赏了半天,刚要保存下来换新壁纸,自拍“咻”一声被撤回了。   苟小河的拇指还在长压屏幕,都没反应过来,边桥又给他发了句:发错了。   苟小河:?   苟小河:发错了?   苟小河:[疑问/.jpg][疑问/.jpg]   苟小河:不是发给我的?   苟小河:那你是想发给谁啊???? 第38章   边桥一张发了又撤回的自拍, 把苟小河给撩拨得够呛。   他也没心思想小姨和姨父的事儿了,捧着手机等边桥给他回复。   边桥没理他。   “你会在什么情况下主动给别人发自拍啊?”上完坟开始惯例的胡圆家半日游,苟小河还在纠结, 边跟胡圆打游戏边问。   “想让人夸呗。”胡圆说,“发自拍不就是为了给人看让人夸的吗。”   “可是发完就撤回了。”苟小河很迟疑,“说发错人了。”   “靠, 都有人跟你用上套路了?”胡圆一听就乐了,“故意的啊。”   “啥意思?”苟小河没明白。   “就比如,”胡圆给他举例子,“我,喜欢苟佳倩,想跟她说话,想让她看见我帅照, 又不太好意思, 就假装给她发个什么, 完了再撤回。这话题不就有了吗?”   “我就知道你喜欢苟佳倩,以前还不承认呢。”苟小河听一半就开始偷笑。   苟佳倩是他和胡圆初中一个女同学, 胡圆没事儿老欺负人家, 拽头发撤板凳的, 苟佳倩都烦死了。   “什么, 我就举个例子。”胡圆还害上臊了, 低头抹抹鼻子, “你怎么跟个直男似的,什么都不懂。”   “我本来就是。”苟小河说。   “哎,不是那个‘直男’。”胡圆摆摆手, “算了, 跟你说不明白。”   “反正不管是谁, 什么理由什么借口,发自拍撤回指定是故意的,你就记着这点就行。”   他还没忘了这段对话的重点,给苟小河强调。   “你要对人有兴趣你就回,夸人好看就行。要没兴趣呢,反正对面都撤回了,你就当没看见呗。”   “啊。”苟小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快推塔,打野又点我了。”   “玩个法师3-8,不点你点谁。”胡圆摁会儿手机,没忍住又开始笑,“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玩撤回……真是对土人用土招。”   手机终于又在桌斗里震了震,边桥伸手拿出来,苟小河给他发了张自拍。   现拍的,不知道在哪趴着,只拍了半张脸,像个地鼠,两只眼盯着摄像头盯得溜圆,刘海上翘起来一撮乱毛。   他嘴角没忍住抬了抬,随手点了保存,刚存完,苟小河把照片撤回了。   边桥把手机扣回桌斗里,脑门抵在胳膊上笑了半分钟。   估计是看他一直没回复,苟小河那边憋不住了,打字问他:你看见我发的东西了吗?   边桥的嘴角翘得压不下去,杵着腮帮子不紧不慢地回复:?   苟小河把刚才的自拍又发一遍,问他:看见了吗?   边桥:嗯   刚回完,照片又被撤回了。   苟小河隔十秒钟就点开屏幕看看,边桥那边一直没回复。   他实在憋不住了,问边桥:你怎么不夸我自拍?   过了好几分钟,边桥终于回了他两个字:傻子   苟小河:[疑问.jpg][疑问.jpg]   苟小河: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边桥:少刷抖音   从老家回来的路上,苟小河用了一个多钟头,把边桥和他的自拍P成了一张图。   然后去淘宝,报复性的又给边桥订了个手机壳。   “边桥!”回到别墅,他蹬掉鞋直接往楼上跑。   边桥正靠在床头打游戏,苟小河一进门就往他身上扑:“你为什么不夸我?”   “嘶。”边桥被砸得皱皱眉,挪开手机看了眼苟小河,“是不是虎?”   “不夸就算了,还不回复。”苟小河摞他身上不动了,对边桥指指点点,“我都夸你了。”   谴责了一通,他勾头看看边桥的手机,感觉这一局还得打一会儿,就撑着床想爬起来:“我去换衣服。”   一条腿刚下地,边桥的手机里突然传出一串大喊大叫:“我的妈我的妈,桥哥救我救我,我要死了对面中野狗一样在这蹲我!”   苟小河勾拖鞋的脚一顿。   边桥平时一起打游戏的就那几个人,顶多带带他和雪糕姐,这人的声音他没听过。   男生,听着跟他们差不多大,清清脆脆的。   还“桥哥”。   “出息劲儿。”江潮带着笑的声音也出现了,“桥哥接他一下。”   边桥点开语音,淡淡应声:“来了。”   苟小河还定在手机上的视线,一下就挪到了他脸上。   他也不换衣服了,又爬回去仔细瞅瞅游戏界面,看见一个跟在边桥旁边,正在发“爱你哟”表情的软辅,名字叫“椰树牌鸡汁”。   苟小河看看鸡汁,又看看边桥。   边桥的操作一如既往的丝滑,他手上没停,冲苟小河抬一下眉毛,意思是“看什么”。   苟小河想问这个盗版鸡汁是谁,但是边桥的麦还开着,让他不好开口说话。   这把游戏只有边桥江潮和鸡汁三排,少了崔洋和任鹏飞的咋咋呼呼,一整局的时间,就听见鸡汁时不时哇哇乱叫,他说话好像爱重复,不是“救我救我”就是“桥哥桥哥”,边桥救完他,他再腻歪歪的夸两句。   最后一波团战,他还说了句“秀得我腿软,桥哥我真的会爱住”。   “浪软了吧你。”江潮笑他。   “很难不软好吧。”鸡汁狂点边桥的头像,“爱死了。”   苟小河也不出声,竖着耳朵去换完睡衣,在边桥旁边盘腿坐着,鸡汁一说话他就瞪着手机。   这把终于结束,边桥跳过MVP动画,对他俩说:“下了。”   “桥哥就不打了?”鸡汁的语气很遗憾。   边桥“嗯”一声:“我的狗不高兴,哄哄。”   江潮闷着嗓子笑出了声,鸡汁还在喊“桥哥你还缺狗吗”,边桥直接后台退出游戏,摁灭手机屏随手一扔,坐起来准备下床。   “他是谁啊?”苟小河终于能说话了,望着边桥问。   边桥两条胳膊往后撑着床,坐在床沿要下不下的,说:“朋友。”   “什么朋友啊?”苟小河追着问,“从来没听你提过。”   边桥又看他几秒才又开口:“江潮介绍的朋友,刚认识。”   江潮的朋友苟小河猜出来了,听他俩说话的口吻就很熟悉。   但江潮专门介绍给边桥的朋友,他们三个人组队,专门没喊任鹏飞和崔洋一起的朋友……   “他也是同性恋?”再联系一下鸡汁说话的方式,苟小河心里一咯噔。   “啊。”跟他比起来,边桥满脸淡定,“怎么了?”   苟小河还没整理好思路,边桥的手机震震,弹出条微信消息,备注的名字叫“江潮朋友”。   不是刚打完游戏吗,怎么还要到微信来聊?   苟小河眉毛都绞起来了。   边桥划开屏幕,他凑过去看,鸡汁也没发什么,就是几张表情包,和一句“哥你是真的帅”。   就这么一句,苟小河突然被点醒了。   边桥刚要锁屏,就听他在耳朵边“啊!”的大叫:“所以你上午是想把自拍发给这个鸡汁?”   “吵死了,别喊。”边桥皱了下眉,“离我远点。”   苟小河当然不会离边桥远点,不仅不离远,还直接扑过去往边桥脖子上挂。   “你怎么这样啊!”他也没法不喊,他这会儿特别有情绪,具体是哪种情绪也说不上来,就感觉特别不高兴,特郁闷。   边桥无奈地扫他一眼,终于忍无可忍,拧身把苟小河往床上一摁:“我怎么样了?”   苟小河张张嘴,说不出来。   他不说,边桥也不催,俩人就这么一上一下的摞在床上干瞪眼。   “你想和他谈恋爱?”瞪了好一会儿,苟小河从嗓子眼里憋出来一句。   “不行?”边桥立马反问他。   “不是不行……”苟小河看边桥竟然没反驳,更别扭了,“你跟他都不认识!万一是骗子呢?万一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呢?网上不总有这些……”   “本地的,江潮见过。”边桥打断他,“不是骗子,没到四十。”   苟小河跟被人往嗓子眼里噎了团棉花似的,一口气梗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不是骗子说不定也很丑。”他抱着点儿阴暗的小心思继续嘟囔,“不然江潮干嘛自己不喜欢,要给你介绍?”   边桥听见这句都笑了,捞过手机点两下,亮给苟小河看。   是一张自拍,眉清目秀的大男生,眼睛嘴角都弯弯的,又白又干净。   苟小河盯着照片直到自动熄屏,不可置信地伸手戳屏幕,轻轻吸了口气,又想嚷:“你竟然保存到了相册……”   还没嚷嚷完,边桥一个指头弹到他嘴上,跟平时教育狗小盒护食似的。   “你在不高兴什么?”他盯着苟小河问。   “我不高兴了吗?”苟小河梗着脖子,下意识反驳。   “苟小河,”边桥的目光在他五官上梭巡一圈,连人带声音都往下压了压,“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的,认识了符合我审美的人,为什么不能存他照片?”   刚才那些情绪都是直接冲上来的,像一种奇怪的本能,苟小河自己都没过脑。   边桥这句话把他问住了,苟小河愣着脸想想,是这个逻辑没错。可越明白这个道理,他心里越像挨掐一样,想到边桥刚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救那个鸡汁,他就酸得难受。   都存照片了,离亲嘴还能有多远?   “你会喜欢他?”他迟钝地眨了下眼,说出来这几个字都觉得别嘴。   “不然呢,”边桥仍撑在他头上,眼仁黑漆漆的,近乎于逼视,“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很早 第39章   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 苟小河的理性瞬间回笼,脑子也清醒了点儿。   被边桥喜欢听起来就是一件很开心的事,苟小河小时候刚认识边桥时, 很长一段时间的目标,就是让边桥喜欢自己,不要老是讨厌他。   结果这目标到现在也没达成。   可心口“怦怦”蹦了两下, 他反应过来,边桥说的“喜欢”,跟他想的“喜欢”,不是一档子事儿。   虽然边桥从跟他坦白取向时,就强调过不止一遍:避嫌、同性恋喜欢的是同性、他肯定不会喜欢苟小河。   可一直到边桥问出这个问题,苟小河才真正明确的意识到,同性恋之间需要的“喜欢”, 跟他对边桥的“喜欢”, 区别有多大。   这感觉就像他知道数学很难, 可只有真正遇到做不出来的题,才能感受到那种无法逾越一般的障碍。   “啊?”他冲着边桥愣了愣, 试图整理脑子里乱糟糟的分析, “可我不是同性恋啊?”   “你喜欢我的话我肯定很高兴, 但不要那种喜欢, 朋友之间的喜欢就够了。要不然……因为我和你又不可能谈恋爱。”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眼珠子左右乱转, 避了避边桥的视线。   边桥瞳孔的颜色比一般人要深,很黑,沉默着盯人的时候, 总显得情绪很深, 让人摸不着底。随着苟小河说出的每一个字, 他的目光更显得一点点沉了下去。   苟小河这会儿跟他对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心慌。   听完他的话,边桥过了会儿才耷下眼帘,扯动嘴角轻轻“哦”了声。   “想要我喜欢你,但是不能谈恋爱。”他直起身子,望着苟小河,“这就是你不高兴的理由?”   “不是,我没不高兴,这不是刚才你问我的问题吗?”苟小河感觉这个结论好像不太对,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   “我是想说……”他有些着急的跟着坐起来,去抓边桥的手。   “说什么。”边桥的语气也开始没起伏。   “我是想说,”苟小河愣了好几秒,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整个人有点稀里糊涂的,“就算真要和男生谈恋爱,你也不要随便认识一个人就喜欢他,你等遇见真正喜欢的人再……”   他的话没能说完,边桥直接抽出手走了。   又不高兴了。   苟小河歪倒在床上,茫然的同时又感到憋屈。   他想不出让边桥生气的其他理由,琢磨来琢磨去,只能不怎么情愿地总结:边桥可能还蛮喜欢那个鸡汁的,所以不想听自己说那人的坏话。   “啊!”苟小河捞着枕头翻了两个大身,郁闷得不行,把脸埋在枕头里。   都怪江潮。   他在心里埋怨。   好好的给边桥介绍什么新朋友啊!   闷在床上赖叽一会儿,他猛地爬起来,去换下来的外套口袋里掏手机。   平时他老想问江潮性取向的事儿,一直没敢问,现在被情绪顶着,也没那么多顾虑了,借着劲儿就想给江潮发微信。   然而一句话删删打打半天,他也没写出一句合适的开场白。   问了又能怎么样呢,还能让他不许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边桥认识吗?   苟小河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沉静下来仔细想想,确实,就算边桥真的喜欢上那个鸡汁,跟他谈恋爱了,自己又凭什么不高兴?   这种事儿怎么纠结也纠不出个结果。   苟小河的思绪翻来覆去,最后还是统统把这些问题都打扫到曾经转发的那句话里:友情也会有占有欲。   想明白这一点,他整个人豁然开朗,心里舒服多了。   就算边桥不是同性恋,之前看雪糕姐亲亲密密的搭在边桥肩膀上打游戏,他不也觉得别扭吗?   他只是不想失去边桥这个朋友,不想有其他人取代他在边桥身边的位置,跟其他的都没关系。   所以就算边桥回头真跟那个鸡汁,或者其他什么人在一起,只要他适应了,肯定也能送出祝福……吧?   苟小河在楼上一个人瞎琢磨什么,边桥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多。   容易气死。   江潮的电话打过来时,他刚遛狗回来,没上楼,在后院的小花园里咬了根烟。   “怎么样?”江潮的语气十分轻松愉快,电话一接通就跟邀功似的问。   “出的什么狗屁主意。”边桥没他这么愉快,皱着眉低声骂。   “苟小河没反应?”江潮笑得更大声了,分析一下边桥的口吻,觉得很神奇,“不能吧?他那双眼睛一天恨不得就标在你身上,这么大的危机竟然没当回事?”   后半句听着还像人话。   边桥垂着眼睛吁了口烟气,把苟小河的反应大概描述了一遍。   “啊。”江潮边听边乐,“那人说得也没错啊,他一个直男,你还真指望跟别人打个游戏,能把他性取向给打折了啊?”   “我怎么感觉是你的脾气最近越来越大呢?”江潮的语气正经了点儿,“边桥,心里有事儿不能总压着,你就是太能憋事儿,迟早得憋出毛病来。”   江潮不是故意拿他打岔,边桥明白,那些道理他懂,他也觉得自己的状态越来越不对。   可心烦这种感觉确实控制不住。   “你有过特别想要,递到眼前却不敢要的东西吗?”他问江潮。   “还真没有。”江潮想想,“咱俩不是一类人,我惦记上的东西,必须得弄到手里才舒服,攥一半也行。”   “所以有时候我也觉得你太较真。”他说着又笑了笑,“要换我是你啊,都在一个屋檐底下住着了,管什么直不直弯不弯,什么感情不能后天再培养?”   “我有。”边桥说。   不止一样。   从小到大,他所有想要的东西,都没真正拥有过。   那种得到一半就被打碎,得到一半就被收回,得到一半永远在等待另一半的焦灼感,他已经受够了。   “我不喜欢似是而非的答案。”边桥像在对江潮说,也像是对自己,“是我的,就必须全都是我的。完完整整。”   否则他宁可不要。 第40章   边桥在小花园呆够, 终于上楼回房间时,苟小河正要下去找他。   俩人正好在楼梯口碰见,一上一下的互相看了会儿, 杵在原地都没说话。   “你遛狗去了?”最后还是苟小河先开口。   边桥“嗯”一声。   只要边桥愿意说话,苟小河心里就不慌。   他立马跟没骨头似的要往边桥身上赖,开始腻歪:“我错了, 我错了,你别生气。”   “你错哪了?”边桥抵住他的肩膀,跟他保持距离。   苟小河也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他刚才纠结半天,怎么想也没觉得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但哄边桥,跟边桥道歉,已经成了他从小到大的习惯,只要边桥不高兴, 就是“我错了”。   他愣在楼梯上说不出来, 边桥又看他一会儿, 垂眼掩住眼底的情绪,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不知道错哪说什么你错了。”边桥现在对他也没火气了, 只把苟小河推开往上走, “以后没事儿不要张嘴闭嘴就道歉。”   “那你还生气吗?”苟小河懵懵懂懂的答应着, 跟上去看他脸色。   “苟小河。”边桥又停下来, 皱皱眉看他, “你就这么怕我?”   “不怕啊。”苟小河感觉今天跟边桥说话怎么那么费劲呢?总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但是我怕你生气,怕你不高兴,然后不理我。”   “那你以后别怕了。”边桥心情复杂, 冲苟小河恶言恶语说多了, 难得想说点好话, 语气都硬邦邦的,“我对你没那么多气生。”   说完这句,他再推开苟小河上楼,这次是真的头也不回的回房间。   苟小河在楼梯上发了会儿怔,望着边桥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一头雾水地嘀咕:“怎么神经兮兮的。”   神经兮兮的边桥不止在这一晚发神经,那之后一直到这学期结束,他真的没有再冲苟小河生过气、发过火。   不生气当然好,问题是他不仅不生气,他又开始跟苟小河保持距离了。   这次跟上回还不一样,上次保持距离他是明着说,让苟小河以后不要冲他动手动脚。   这次他什么都没提,只在苟小河每次想往他身上靠、想抱一下搂一下、搓搓胳膊贴贴脑门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把他扒拉开。   连睡觉都不跟苟小河面对面,一人半边床,反正床够大,苟小河的脚一往他身上搭,就被他捉着脚踝扔回来。   一次两次苟小河还感受不到,好几次都这样,他就急了。   期末考完试准备回别墅住,两人收拾东西时,苟小河翻出一条旧内裤往边桥身上比划,边桥又挡开他的手往旁边走。   “边桥。”苟小河拧拧眉毛,认真喊他一声,“你别动。”   “什么。”边桥回头看他。   苟小河没说话,瞅着边桥的眼睛,一点点把脸往他脸跟前贴。   俩人的脑门儿还差几厘米就要贴上时,边桥抿抿嘴后退一步,把脖子往旁边扭。   “我就知道你在躲我!”苟小河得出这个结论,差点蹦起来。   激动完,他又想去拽边桥的胳膊,问他:“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你能不能自觉点?”边桥把他的手捋下去,一脸正经,“我如果谈恋爱有男朋友了,还能让你没事儿老这么腻腻歪歪的吗?”   “你有男朋友了?”苟小河只听见个重点,不敢置信地反问。   那个鸡丝三不五时会跟边桥玩游戏,但也不总玩,周末或者放假的时候玩的多点儿,还是跟江潮一起三个人组队。   不管玩多玩少,苟小河一听他的声音从边桥手机里冒出来就难受,老想瞪手机,做题都静不下心。   后来他干脆强迫自己不听了,边桥只要打游戏,他就回自己屋里写作业。   结果几个星期没听,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   边桥看着苟小河,停顿几秒才回答:“没有。”   “吓我一跳。”苟小河心里一缓,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松完,边桥从衣柜里拽着衣服,不紧不慢地又接了句:“万一呢?”   苟小河学他抿了抿嘴,半口气在胸口不上不下。   “我还挺喜欢他的,所以得跟你保持点儿距离。”边桥说。   苟小河发现一件事。   比起边桥可能要谈恋爱”,边桥可能真的有点喜欢鸡汁,让他更不是滋味。   整整一天,那句“我还挺喜欢他”始终在他脑子里转,一圈又一圈,结合边桥每次推开他的动作,苟小河心里酸得发麻,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说话,边桥也没觉得如何,只跟平时一样,该干嘛干嘛,该带苟小河回家回家,该喊他吃饭就吃饭。   “你们如果在一起,是不是得见面啊?”苟小河憋了一半天,晚饭时终于憋出个问题。   “当然了。”边桥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一直在摁手机,头都没抬。   “那以后,你们也像视频里那样,”苟小河说不出口,支着两只手比比划划,“……那个?”   边桥撩起眼皮看他,视线滑到苟小河嘴上,苟小河突然想起他俩关着灯亲嘴那天,后脑勺“嗡”的一麻。   “嘴上有油。”但是边桥只扫他一眼,用筷子随手指指提醒他,就继续低头打字,“说点废话。”   他们晚上吃的是咖喱鸡,回到别墅,两人各自去浴室洗澡。苟小河心里没劲儿,放假了,鸡汁估计又要找边桥打游戏,他不想听,干脆直接回自己那间没怎么用过的房间趴着。   屋里太静了,他学边桥把电视打开,躺在床上听声儿,越听越难受,半死不活的给胡圆发语音:“胡圆儿,我会不会是同性恋啊?”   胡圆吓得一个电话就拨过来了,开口都蹦字儿:“我靠,神经病啊,你怎么突然变基佬了?”   “边桥好像要谈恋爱了,我一想这事儿就特别不舒服。”这种心事自己闷着也就闷着了,真跟朋友倾诉,本来就憋闷的心情瞬间掺上说不明白的委屈。   苟小河眼圈一烫,蜷起腿翻了个身,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撅撅嘴:“他老带那人打游戏,还跟我保持距离,说话都不好好看我。”   “我一点都不想让他喜欢别人。”   胡圆虽然知道苟小河成天想一出是一出,听他说完怀疑自己是基佬的理由,还是没忍住乐了。   “你不一定是同性恋,但你一定是妄想症。”他可巴不得苟小河少跟边桥玩,从小看苟小河成天哄着边桥他就不顺眼,“我还不想你跟边桥玩呢,那我也同性恋啊?”   “你不是吧?”苟小河的语气顿时变得小心翼翼。   “我当然不是,你紧张个屁。”胡圆在电话里都笑出鸭子声了,顺势给苟小河下猛药,“真是我也不喜欢你这样的,天天就围着边桥转,还有没有点自我了?”   他叽叽歪歪说了一大堆,苟小河半听半不听的,感觉也挺有道理。   “再说了,我爸妈要是知道我上学谈恋爱,都得抄扫帚抽我……班主任还得拎我去办公室骂人呢,哦照你的逻辑都完蛋了。”他跑题了一大圈,自己又圆回来。   “也是。”苟小河搓搓鼻子,放心了。   “他爱谈谈呗,等你也找个对象你心思就不在他身上了。”胡圆还以为边桥是跟苟小河炫耀自己有人追,隔着听筒都听出来他鼻孔直喷气,“有什么好得瑟的,真的是。”   苟小河对于早恋没有想法,他觉得学生就该好好上学,谈恋爱等长大顺其自然就谈了。   他成绩本来就没边桥好,紧追慢补,这学期的成绩才离边桥又靠近几名,哪有功夫给早恋耽误。   关键是就算道理他都明白了,心里的难受又不讲道理,该膈应还是膈应着。   这种细腻的东西,跟胡圆那种大老粗就聊不来了。苟小河挂掉电话胡乱点着手机,想找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刚要去淘宝看手机壳,江潮给他发了条微信,喊他打游戏。   江潮:来打娱乐   苟小河不想去,不想跟那个鸡汁一起玩。   还没等他打完字,江潮又发了条:找谁都没空,无聊死了   没空?   不是跟边桥他俩一起?   边桥和鸡汁连江潮都不带,直接双排去了?   刚从胡圆那儿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又乱了,苟小河翻个身趴起来,给江潮打字:边桥呢?   “带小孩呢。正好你来陪我玩。”江潮直接给他回条语音,笑着问:“你俩没在一个屋?”   苟小河冲着边桥的头像愣会儿神,无意识的在手背上搓了半天,吸吸鼻子回复江潮:那我上线。   苟小河对游戏没瘾,他对什么都没瘾,除了边桥。   从去年被崔洋他们带着熟悉这个游戏,到现在勉强能打出个正战绩,他从来没自己玩过。除了偶尔跟胡圆打两把,都是几个人一起开黑时带着他玩,他就拿个辅助跟着边桥混分。   上线看到边桥的头像,显示“游戏中”,他耳朵里又响起鸡汁的“桥哥桥哥”,心里直往外冒酸水。   点进江潮的组队邀请,苟小河实在藏不住了,咬咬牙小声问他:“江潮,你是不是喜欢男生啊?”   江潮跟他想象中一样,好像毫不在乎自己的取向暴露,直接点了游戏,“啊”一声:“你都知道了?”   他太坦然了,反倒弄得苟小河不知道说什么好,赶紧表示自己没别的意思,顺便主动承认是之前不小心看了江潮的手机,但不是故意的,除了边桥也没跟别人说,向他道个歉。   “没事儿。”江潮语气轻松,“我俩互相都知道。”   “你也知道边桥?”苟小河连呼吸都屏住了。   江潮会介绍鸡汁给边桥认识,肯定是什么都知道,可是真聊起这么私密的话题,还是让他紧张。   “不然你以为他干嘛要带个男生玩。”江潮笑得很暧昧,带着股看热闹的好心情。   苟小河胡乱戳着屏幕选英雄,笑不出来。   尽管心里不得劲儿,但不得不承认,打游戏确实是转移注意力的好办法。   苟小河前半把还老想走神,被杀了两次后,渐渐就把心思都放在推塔上。   “你好厉害啊。”看着江潮丝血反杀对面,苟小河夸他,“平时都没看出来。”   “平时光让边桥秀了,没机会展示。”江潮拿完人头还要浪,在公屏给对面打字:谢谢哥哥,好爱你   对面一串串的发星号,都是被屏蔽的脏话。江潮一点儿都不生气,苟小河听他笑,忍不住也跟着笑。   开到第三把的时候,他俩排上三个法师,谁都不想打野。   苟小河玩心上来了,问江潮:“我试试?”   “试呗。”江潮无所谓,“娱乐局本来就是练英雄,我拿辅助跟你。”   苟小河平时看边桥打野挺轻松的,前期都不用对线,刷完这边刷那边,进对面野区跟回家似的。   结果他自己上手,开局就天崩,六分钟死了三次,被追得吱哇乱叫。   “救我救我救我,”边桥推门进来他都没听见,手忙脚乱地喊江潮,“对面又来干扰我打野怪了!”   “来了来了。”江潮笑得不行。   苟小河刚想说话,边桥的声音从床边响起来:“你跟谁玩。”   江潮轻轻“哟”一声。   苟小河被他冷不丁出现吓一跳,但他正在逃命,也顾不上问边桥怎么过来了,还捧着手机喊:“我要死了!”   “别叫了宝,死不了。”江潮还在笑,慢悠悠的往他旁边赶。   边桥嘴角一抿,伸手把苟小河的手机抽出来。   “哎!”苟小河下意识直起身子想抢。   边桥没给他。   看了眼经济面板,他手法利索地换一身装备,对江潮冷冰冰地说:“菜逼,滚。”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小四千字,可太多了 第41章   苟小河听边桥说这么一句, 都怕江潮听了不高兴。   结果江潮一点儿没生气,挨骂跟听了个笑话一样,在手机那头沙着嗓子直笑半天, 一边笑一边还自己感慨,脏话都笑出来了:“气儿都给我笑散了,操。”   边桥没再说话, 往床沿上一坐,右脚脚踝搭在左腿膝盖上,两个胳膊肘杵着小腿,端着手机开始翻盘。   苟小河喜欢看边桥打游戏,喜欢看他一句废话没有,面无表情大杀四方的样子,用鸡汁的话来说就是:秀得人腿软。   前阵子因为鸡汁出现, 他已经好久没看边桥打游戏了。这会儿他也顾不上什么鸡汁椰汁, 挤到边桥旁边挂在他肩上, 冲着手机叽叽喳喳,看得一头劲。   苟小河选的是个女英雄, 他自己玩的时候大招就没连上过。边桥去反野被蹲, 在人家野区里横着飞, 飞了两轮, 对面头像黑掉四个。   被团灭两次后, 对面开始在公屏上扣问号。   江潮跟着打字:姐姐好帅, 呜呜   他们家三个小法师激动得不行,堵在人家家门口疯狂嘲讽,跟着江潮发“呜呜”。   “太帅了。”苟小河也看得心潮澎湃, 抓着边桥的头发一通胡搓。   对面打野:不至于吧, 玩个娱乐还着男朋友上号?   “就是他!”苟小河有了底气, 指着屏幕跟边桥告状,“他一直带辅助反我野,杀了我之后还踩我脑袋,一直点回城嘲讽我。”   “他这不已经不敢出来了。”江潮说,“就在水晶底下打字。”   边桥什么也没说,来到对面家门口,踩着兵线和对面其他人的脑袋,直接越塔往水晶里飞。   “我没干扰。”这一下连江潮都没反应过来,赶紧提醒他。   边桥根本用不着他干扰。   苟小河都没看清他的操作,边桥已经怎么飞进去,怎么原样飞回来,一格血稳稳落地,秒掉了那个打野的人头。   “Legendary!”游戏的播报音效都带着激动。   江潮笑着吹了道口哨:“秀。”   这把游戏结束,他们家中路发了个好友申请,边桥看都没看,直接替苟小河点了拒绝,把游戏从后台退出去。   “帅死了!”苟小河还回不来神,扒着边桥的肩膀使劲搓,“怎么这么厉害啊?”   边桥一点儿高兴劲也没有,脸上依然绷着,把手机往他怀里一扔。   “我没跟你玩,你就要找别人?”他把苟小河的胳膊也扒下去,冷声冷气地问他。   “嗯?”苟小河这才想起来跟江潮开游戏的初衷,嘴角往下一耷拉,“你不是要和鸡汁玩吗?”   边桥不吭声了。   跟苟小河瞪着眼互相看了半天,他猛地一垂眼,像是彻底忍无可忍,从鼻腔里沉沉地吁出口气,往苟小河腰上使劲捏了一把。   生着气的那种捏,手劲可大了,直接给苟小河捏得“嗷”一声。   “疼!”苟小河赶紧捂着肉躲开,腰上一阵火辣辣的发麻。   边桥都上手捏人了,捏完也没见心情变好,还是盯着他。   “你干嘛。”苟小河搓搓侧腰,有点儿委屈,想想边桥专门来找他,又有点儿高兴。   “没有鸡汁了。”边桥很烦躁的移开视线,“以后不要单独跟江潮玩。”   “你不喜欢他了?”苟小河的耳朵就能听见个鸡汁,眼睛一亮,整个人又凑过来。   “也不要夸他。”边桥语气生硬,又补充了句。   这句苟小河听明白了。   他眨着眼看看边桥,腰上那点儿麻赖赖的劲好像顺到了心缝里,痒得他忍不住想笑。   “哦,只能夸夸你?”他试着往边桥胳膊上摸摸,果然没有被拍开。   边桥的目光又转回来,问苟小河:“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啥?”苟小河的脑子记不住仇,边桥不跟他保持距离了他就开心,像要把前阵子没贴上的亲近都给补全似的,正在边桥胳膊上摸来摸去。   边桥欲言又止地看他一会儿,用很不在意的语气提醒他:“我在生气。”   “别生气,”苟小河搂他,“下次喊你一起玩。”   “之前我不高兴的时候你都会说什么?”边桥一脸无语,眉毛都要皱起来了。   “什么啊?”苟小河努力回忆半天,真不明白他意思,迷茫地跟边桥对视。   又僵持几秒,边桥露出被打败的表情,说句“算了”,起身要走。   苟小河在这一瞬间,突然且莫名地被点通了关窍,攥住他的衣摆小声喊:“宝宝?”   他其实就是试试,毕竟除了这句,实在是想不起还有什么没说的。   结果边桥还真的停住脚,微微回头瞥他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看他眼神和隐隐缓和的脸色,应该是没猜错。   “腻歪死了。”明明是他自己提的,真听苟小河喊,他还要表现出嫌弃。   “你爱听这个?”这回换苟小河绷不住了,他可太惊奇了,嘴角直往上跑,“没听你说过啊,小时候我喊你宝宝你不还要揍我呢吗?”   前两次边桥心情不好,他喊这个称呼确实是什么都没想,完全的脱口而出。   不过这么喊边桥也不是无迹可寻,苟小河自己小时候,姥姥偶尔会喊他“小宝”,连小名都算不上,就是喊小孩顺嘴。   什么小宝、宝宝的,村里那些老婶大娘们喊小毛毛头们都这么喊,长大了自然而然就只喊名字。   边桥小时候刚被送去苟家村,娇气得很,他天生就爱干净,看农村的大院茅房,哪哪都难受。   难受他也不说,自己憋着,成天生闷气。   姥姥不惯他那些毛病,只有苟小河在意,天天观察着边桥的表情,感觉他不高兴了,就去哄哄,拿自己的画片零嘴儿给边桥,学大人哄小孩,喊他“宝宝”。   结果边桥特别不高兴,冲苟小河发火,不让喊,苟小河就没怎么喊过。   小时候反应那么大,长大反倒爱听了。   爱听就爱听,还要装。   苟小河想想边桥刚才费劲巴拉的暗示,倒在床上笑得停不下来,感觉边桥真是太可爱了。   边桥脸都黑了,咬着牙骂了句“有病”,拉开门往外走。   “宝宝等等我!”苟小河赶紧去撵他,下床穿鞋还被绊了一下,又趴在床沿笑了半天。   “椰树牌鸡汁”就像一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外星人,那天之后,苟小河再也没听见他在游戏里“桥哥桥哥”。   他心里暗暗高兴,又很好奇这人怎么就不找边桥了,游戏微信里都没再出现。   他没敢问边桥,生怕边桥想起鸡汁再去找人家,就偷偷去问江潮。   “不聊了那肯定还是不适合,聊不来。”江潮是这么解释的,“可能边桥觉得,比起鸡汁还是更喜欢和你一起玩。”   “我也觉得。”苟小河沾沾自喜,“还是咱们几个一起玩得开心。”   江潮笑着摇摇头,懒得再跟他多说。   一进入高三,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儿就更没功夫琢磨了。   苟小河一直跟着边桥他们补课,对他来说很有用,效果也很明显。   但问题是不止他们补,所有同学都在补,每次他觉得自己有进步了,月考成绩一下来,名次上的进步总是很有限。   “为什么就上不去呢?”他很忧愁,晚自习研究了一晚上错题,放学的路上还跟边桥抱怨,“这样我还怎么跟你考一个学校?”   边桥看看他,没说话。   边桥有一种气质,像苟小河对什么事儿都缺根弦的特质一样,他总给人一种做什么事儿都毫不费力的感觉。   不管是打游戏还是学习,看着也没怎么上心费劲,就是能打出一手漂亮的成绩。   苟小河真的很喜欢他这样的气质,每次看边桥的考试分数稳定上升,都从心底替他高兴。   再比较自己,就很难不沮丧。   “你把脑子匀我一半吧。”他往边桥后背上靠,脑门抵着边桥的肩膀,没骨头似的往下出溜。   边桥正在摁门锁,伸手扶他一把,掌心从腰上擦过,苟小河突然一激灵,直起身子朝旁边蹦。   “怎么了?”边桥拧拧眉毛看他。   “痒。”苟小河抓抓腰。   他这块儿本来没这么怕痒,之前被边桥捏过以后,不知道怎么就变得特别不仅碰,过去好几个月了,一想起来还能回忆起那股麻嗖嗖的感觉。   跟腰上多长了根麻筋一样。   边桥往他腰上看看,突然伸手把苟小河的衣服往上掀。   “干嘛。”苟小河配合着自己捏住衣角。   “开始发育了。”边桥对他的腰做出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评价,顺着他的腰线又抹一指头。   苟小河太瘦,总显得比同龄人小一号,以前他就是纯粹的小孩腰,直直板板的窄。   现在也有了点儿出线条的意思。   “真的痒。”苟小河又是一激灵,赶紧躲开拽好衣服,笑着往屋里跑。   边桥在身后看他蹦着走路,心性还是跟个小孩一样,微微蜷起食指,用拇指的指尖来回轻掐了好几下。   这天苟小河睡得特别晚,缠着边桥给他讲题,讲到大半宿,终于洗漱完上床也不好好睡。   他心里有点毛躁,为什么毛躁说不上来,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大脑皮层莫名兴奋,闭眼憋了半天都憋不出困意。   又在床上翻几个烙饼,他瞟一眼背对他的边桥,攥着手机偷偷下床,进卫生间折腾半天,终于浑身懒洋洋的溜回来。   一条腿刚压上床沿,边桥的声音无比清醒地冒出来:“去干嘛了?”   “啊!”苟小河吓一跳,膝盖蹭着床单滑下去,他脸朝下在床上跌了个狗吃屎。   边桥撑起上身靠过来,捞起他的右手,鼻尖贴在掌心里闻了闻。 第42章   人的鼻尖与嘴唇之间, 不过是一道人中的距离。   边桥的鼻尖抵上苟小河手掌的同时,他的嘴巴也若即若离的触碰在掌心里。温热的呼吸与唇峰一并贴上敏感的掌纹,苟小河意识到边桥的举动, 吓了一跳,整个人挨了烫似的,迅速拧着胳膊从地上扑腾起来。   “你怎么闻我的手!”他脸通红, 两只耳朵也心虚得发烫,蜷着掌心往身后背。   边桥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他。   卧室只有投影仪被调到最低的光影,却让苟小河有种自己的行为都被看穿的窘迫感。   他都不好意思跟边桥对视,也不好意思问他闻到什么没有,“哎”一声埋头往床上滚,扯着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起来, 背对着边桥, 在被窝里偷偷闻闻自己的手。   浮进鼻腔的是洗手液清爽的气息, 苟小河心虚,总感觉指尖隐隐能嗅到一点咸咸的气味。   想到边桥可能也闻到了, 他从后脑勺到脚板心都抽抽着发麻。   怎么能闻手呢!这不就跟闻他的那什么一样吗!   苟小河都不能往详细了联想, 夹了夹腿, 脸上又涌起一阵滚烫的热流。   早知道边桥会闻他的手, 他刚才肯定得好好多洗两遍, 手指缝都得使劲搓干净。   幸好边桥没故意点破让他难堪。苟小河隔着被子听身后的动静, 床单传来悉悉窣窣的摩擦声,像是边桥也躺了回去。   他刚想偷偷转身,下一秒, 腰上搭过来一条胳膊, 他连人带被子, 整个儿被边桥给搂住了。   跟闻手心比起来,这个举动反倒更让苟小河惊讶。   平时都是他死乞白赖往边桥身边凑,胳膊也好脚掌也好,能跟边桥挨上一点儿就挨上一点儿,赶上边桥心烦的时候还会把他腿踢开。   边桥还从来没主动跟他搂搂抱抱过。   苟小河一高兴,把刚才的紧张尴尬都给忘了,从被窝里拱出脑袋,拧着脖子就想回头喊边桥。   “别动。”   边桥的呼吸扑在他后脖颈上,嗓子沙沙的,像是很困了,他的胳膊隔着被子,在苟小河腰上警告性的勒了勒。   苟小河就没动,只把手从被窝里抽出来,搭在边桥手背上搓两下,指缝磨蹭着指缝。   后背贴着人的感觉非常踏实。   苟小河纾解完的乏劲儿渐渐泛上来,迷迷瞪瞪正有睡意时,边桥贴在他颈后,突然低声问了句:“你自|慰的时候,在想什么?”   苟小河“噔”地瞪开眼。   他之前缠着问边桥都看什么图,一点儿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大着个脸非要凑过来也看看。   这一刻才明白当时的自己有多烦人。   “你怎么又……”苟小河都要疯了,后脖子一片麻酥酥,胀红着脸扭头瞪着边桥。   边桥逗完小孩好像心情很好,他眼睛都没睁开,闭着眼笑笑,用额头把苟小河的脑袋顶回去,顺势往他肩窝里一埋。   “不闹了,睡觉。”   苟小河梗到半夜,摸出手机发了条朋友圈:边桥,睡得香吗?我睡不着。   闻掌心的事儿后来俩人都没再提,不过边桥从那晚之后,偶尔会主动搂着苟小河睡,就是单纯的搂,跟搂条狗似的。   只不过每次他都要隔着被子,而且必须从背后搂,不跟苟小河面对面。   苟小河无所谓,反正睡到半夜他想翻身又控制不了,边桥总不能专门睁眼给他转回去。   有好几回俩人搂着睡觉,前半夜边桥从身后搂着他,早上一睁眼,就变成他隔着被子,侧身挂在边桥身上。   秋天的时候,二十七中举办了一场运动会兼高三动员大会。   说是“兼”,实际上跟他们高三有关系的也只有动员这一项——在操场看台上给每个班划拉一小块阵地,坐那看个开幕式、听听来自各级校领导的动员发言就足够了。   运动会这种基本上等于全校放假的大活动,届届的高三学生都没资格参与。   “我真服了。”任鹏飞不在他们班好好呆着,跑来苟小河他们班的,跟江潮崔洋他们挤着坐,“没听说哪个学校开着运动会给高三做动员的,顶着那么大太阳听他们逼逼,逼逼完高一高二的玩起来了,再撵我们回去上课。”   “你什么都服,这会儿校长放个屁你都得服。”崔洋又拿他口头禅开涮。   “他真能放那么大动静的屁,我看谁敢不服。”任鹏飞抖着肩膀乐,和崔洋一块儿说垃圾话,“江潮你服不服?”   江潮被晒得眯缝着眼,捏了个本子半死不活地扇风,点点头学任鹏飞说话:“服了。”   今年秋老虎厉害,他们班的位置正好晾在下午两三点的太阳光里,头上一点儿阴影没有。操场上一个班一个班的过着开幕式,运动会进行曲放得震天响,把人炸得头晕眼花。   闲着也是折磨,几个人靠在椅背上开游戏,喊苟小河一起,苟小河摇摇头不想玩。   他把没做完的卷子带过来了,这会儿正垫在膝盖上埋头写题,太阳光打在白纸上,没写几题就看什么都泛紫。   “我要瞎了。”他扭头在边桥肩膀上压压眼。   “天天就干点儿没效率的事。”边桥看他在这写题都觉得费劲,一手选着英雄,另一只手把自己棒球帽摘下来,往苟小河脑袋顶上一扣。   “我也要瞎了,老公。”江潮不放过任何一个骚机会,跟着接茬。   边桥直接当听不见,任鹏飞笑死了,扭头跟着喊:“老公你说话啊!”   任鹏飞这把玩射手,边桥点了点“射手来拿红”,他乐颠颠地过去,被对面蹲草的中野辅一套带走。   “我操!”任鹏飞把手机往腿上一砸。   “我真服了!”崔洋直接帮他接上后半句,江潮笑得人都滑下去半截。   “老公说话”这个梗他们就没玩腻过,苟小河以前不知道江潮的取向,听他这么跟边桥开玩笑从来没多想。   现在互相知根知底,每次一听江潮喊“老公”,他都觉得很神奇。   跟听雪糕姐喊“老公”的别扭感不一样,他就是单纯觉得神奇。   ——男生怎么会把“老公”喊得那么顺口?难道江潮给自己的心理认同就是下面那个?   这种杂七杂八的念头一琢磨起来就容易发散。   苟小河知道边桥对江潮没想法,虽然江潮看起来对边桥也就是当成普通朋友,但是他站在江潮的角度想想,既然江潮都知道边桥的取向跟他一样,难道真的会一点不心动吗?   这可是边桥,谁会不喜欢边桥啊。   正咬着笔头走神,他的手机突然在兜里开始震动,进来一个电话。   他们班明面上不让在学校玩手机,不过这种场合连班主任都不乐意呆,不知道去哪躲清闲了。苟小河还是很小心,看一眼竟然是胡圆的电话,他猫着腰贴在边桥腿上才接通:“胡圆儿?”   “你学校是二十八中还是多少中啊?”胡圆开口就问。   苟小河这边吵得很,他那头的背景音也够嘈杂,跟站在大街上一样,全是车来车往和喇叭声。   “你在哪呢?”苟小河心思一动,有些激动地小声喊。   头顶上边桥的动作好像顿了顿,停手看他一眼。   “汽车站。”胡圆嘿嘿乐,“你们这儿真够大的操,一个车站差点儿给我绕迷了。你就说你学校名字就行,我去找你。”   “你别瞎跑!”苟小河想起来自己刚来那天,找路找得晕头胀脑,“我下午正好不上课,我去接你!”   “也行。”胡圆一听更愿意了,“汽车南站,我出来这个门我看看……对面是个什么大悦城?挺大的反正。”   “啊我知道。”苟小河开心死了,“你找个肯德基什么的进去等我,我这就打车过去!”   挂了电话,他咧起来的嘴角还没平复,边桥先盯着他问:“你打车去哪。”   “胡圆来了,我去接他。”苟小河简单解释一句,这会儿他也不怕老师了,四处张望一圈,把没做完的卷子往边桥兜里一塞,就急不可待地往看台底下跑。   “要是等会儿结束我还没回来,班主任问我你就说我去厕所了!”溜出去几步,他又回头冲边桥比比划划的交代。   边桥没说话,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家我靠!”崔洋在旁边横着胳膊直捣他,“兵线进塔了大哥!”   苟小河从小到大从没逃过课,是个标准的好学生。虽然运动会应该也算不上逃课,趁机溜出去的学生一批批的,对他而言还是有点儿紧张。   他都没敢从学校正门出去,专门绕去后门打车,钻进副驾就请司机尽量快一点。   胡圆正好发来一张照片,他也是真不委屈自己,果然去找了个肯德基坐着,还点了一大盘吃的。   苟小河给他回复:我在车上了   胡圆直接又把电话打过来,喝着饮料吸吸溜溜地问他:“你们这宾馆是不是挺贵啊,学校附近有便宜点的没?我可能得住个一两天。”   “什么宾馆,”苟小河都没往这上面想,“你过来了肯定来家里住啊。”   “不合适吧。”胡圆还挺矜持,“你不跟边桥一块儿住吗,我跟他又不对付。”   “这应该没关系吧。”苟小河觉得他也把边桥想得太小气了。   他美滋滋地跟胡圆计划:“我们没在他家里住,家里没大人,我俩一人一个房间,晚上你跟我睡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冷知识:边桥不小气 第43章   “啊那也行。”胡圆没在电话里跟他多说, “你先过来吧,坐半天了,坐得我屁股疼。”   苟小河赶到肯德基的时候, 胡圆还在“咔嚓咔嚓”地啃汉堡。   “胡圆儿!”他还没走到人跟前儿,就笑着挥挥手。   “你可算到了。”胡圆把餐盘往桌子中间一推,“吃。”   “我不饿。”苟小河在椅子上坐下, 嘴上说不饿,手已经伸到盘子里翻翻拣拣。   “装。再装。”胡圆塞了一嘴汉堡,闷着嗓子乐,从桌子底下踢他,“跟我还装?”   苟小河笑着躲躲,挑了对鸡翅跟胡圆一起啃,问他:“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你们放假了?”   “别提了。”胡圆叹口气, “我翘课过来的。”   “啊?”苟小河瞪着眼看他。   胡圆这回可以说是来避难的。   他月考偷偷跟人传小纸条被抓了, 结果作弊还考得稀巴烂。班主任把他老妈喊来学校训话。胡圆妈对付胡圆从来不手软, 来到办公室还没听老师说几句,反手就要揍孩子。   胡圆在家怎么挨揍他都没话说, 当着办公室那么多人, 他也要面子, 就跟老妈顶了几句。   话赶话的撂下句“这学我不上了行吗”, 他一撂蹶子, 连家都没回, 干脆直接跑来找苟小河。   “我也不是小孩了,有什么不能回家关上门揍啊,非得在办公室把我当个陀螺抽。”   回想当时的场面, 他汉堡吃着都不香了, 往盘子里一丢:“苟佳倩当时还在旁边, 我真是……哎反正丢人丢大发了。”   “你就是觉得在苟佳倩跟前没脸了吧?”苟小河听得直笑,没觉得有多严重。   本来也是,农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跟不好好上学的小孩儿扯爱的教育,尤其胡圆妈的脾气,胡圆从小挨揍挨到大,早就给揍皮实了。   他就是不想上课,找个由头跑来玩。   “我也确实是在学校呆不下去,烦。”胡圆干脆自己承认了,“本来也不是学习那块料。”   “那不行,学还是要上的,至少得好好高考。”苟小河摇摇头,认真劝他,“不然以后去工地搬砖都没人要你。”   “饶了我吧。”胡圆简直无语,“来你这儿跟在学校听的话怎么一模一样。”   道理胡圆都懂,他俩之间不需要多说。   反正他人已经来了,苟小河催着他先给他老妈打个电话,说清楚自己在哪,让家里别担心。   听胡圆挨了两分钟的骂,他老妈挂掉电话后还给胡圆转了点儿钱,让他收收心趁早回来。   “走吧!”苟小河放心了,把俩人没吃完的东西收收,乐颠颠地领胡圆回家。   他从学校出来是三点,路上折腾一圈,又去超市给胡圆买一根新牙刷,等回到老楼,正好四点半。   运动会进行曲已经停了,现在应该在比赛,隐隐还能听到学校操场上,老师拿着大喇叭发指令的喊话声。   “这房子不是上回视频里那栋吧?”胡圆一进门,就对他和边桥的走读专用房发出感慨。   “别墅离得远,放假才回去住。上学的时候在这儿方便,过个路口就是学校。”   苟小河大概给他介绍一下房间布置,告诉他冰箱有饮料,然后把他领到楼上自己的卧室。   “你歇会儿,洗个澡,我先回学校。”   “这都快放学了吧,还回去干嘛。”胡圆拉开衣柜门看看,“找一身能换的衣服给我。边桥住哪间啊?”   “我怕老师找人。”胡圆比他高,苟小河翻了件宽松的大T恤给他,“边桥房间就在隔壁,你别去他屋里,他爱干净。”   “我可真稀罕进。”胡圆“嗤”一声,接过衣服抽他小腿。   苟小河把没吃完的蛋挞带上了,想拿给边桥吃。   高三果然已经全部回了教室,不过也没上课,快放学了,老师学生都没心思,整栋楼闹哄哄的自习。   他鬼鬼祟祟的从后门溜进去,蹲在边桥桌子旁边,把蛋挞往他怀里塞。   边桥正在做题,耳朵里塞着耳机,被苟小河碰到才发现他。   他也不说话,拿掉一只耳机垂眼望着苟小河,眼神凉飕飕的。   “给你带了好吃的。”苟小河还挺美,献宝似的把蛋挞往外掏,“胡圆买的,专门让我拿给你。”   他的本意是好的,想缓和边桥和胡圆的关系。   这已经不是他头回这么干了,从小到大,脑子里就那点儿编瞎话的能力,全都用在了这上头。   但是边桥不领情。   不仅不领情,他似乎还很厌恶,盯着苟小河嘴角轻轻一磕碰:“拿走。”   “不吃吗?”苟小河把蛋挞托在手心里,还在举着。   边桥直接不理他了,重新把耳机扣回耳朵里,胳膊撑着脑门继续做题。   班主任和隔壁老师说话的声音远远传过来,苟小河没法继续在地上蹲,赶紧猫着腰回座位。   离放学没几分钟了,班主任过来强调一下最近几天的纪律,下课铃一响,她也懒得多说,摆摆手:“都吃饭去吧。”   苟小河给胡圆发微信,问要不要回去带他吃饭。   胡圆直接给他回语音,声音懒洋洋的透着惬意:“我不刚吃了一堆。外面热死了,我在家吹空调懒得动,想吃什么我自己就点了,你该干嘛干嘛。”   他俩之间用不着客气,苟小河回了个[OK.jpg]就没再管胡圆,攥着手机去边桥旁边坐着,搓搓他的膝盖。   “我们去吃饭。”他把边桥的耳机扣下来一个,戴自己耳朵里。   边桥写完一道题才扭头看他,声音依然硬邦邦:“不管胡圆了?”   “他刚吃饱,要在家吹空调。”苟小河说。   “家?”边桥的笔一顿,眉毛拧起来了,“他没走?”   “他跟家里吵架,来找我玩两天,当然没走。”苟小河知道边桥不喜欢胡圆,摁在边桥膝盖上的手一直就没撤走,安抚着摸来摸去,“他跟我睡,不会吵到你的。”   这句话出来,边桥盯了他整整半分钟。   苟小河还在想方设法的帮胡圆说好话,他也不接腔,也没表情,就那么盯着。   直到任鹏飞从后门蹦进来,往边桥肩上一拍:“吃饭去啊,都坐在这不动,充什么三好学生呢?”   边桥的笔直接被这一巴掌给拍掉了,他低头捡笔,笔还没够着,他干脆眼皮一阖,脑门顶在桌沿上,半天没抬头。   “怎么了这是?”崔洋上厕所回来就看见这一幕。   “你干嘛,不是要讹我吧?”任鹏飞吓一跳,蹦远了指着边桥,“我可没拍你脑袋啊!”   就江潮坐在后面杵着腮帮子笑个没完。   “边桥?”苟小河说了半天边桥都没搭理,他抓抓边桥的头发,又凑近了去扒拉他另一只耳机,“你怎么了?”   “别碰我。”边桥吸了口气,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   他头疼。   一整个晚自习,边桥都耷拉个脸。   他明显是不高兴,但今天的不高兴跟平时还不一样,既没冲苟小河发火,也没凶他,只是没事儿就往他脸上盯,眼神和脸色都黑沉沉的。   “边桥,”终于熬到晚上放学,苟小河回家的路上还在给他做思想工作,“你不要不高兴,胡圆没小时候那么烦人了。”   边桥没对胡圆发表意见,快到家门口了才反问:“你确定晚上要和他一起睡?”   “他来找我玩,总不能让他自己睡吧。”苟小河说。   边桥点点头:“行。”   摁开门锁一进家门,胡圆正好从厨房拿水出来,正站在客厅里“吨吨”的灌。   “咳,放学了?”看见俩人进来,他放下瓶子打个招呼。   边桥在看见他的瞬间,脸色“刷”的又黑了。   “你穿谁衣服?”他站在玄关问。   “哦我空手来的,洗完澡没的换,让苟小河给我拿了一件。”胡圆都多少年没跟边桥说过话了,没想到俩人再开口,头一句竟然问的是衣服。   “他衣服你穿得下?”比起胡圆有意的客气,边桥冷漠的态度简直是毫不遮掩。   “那不然呢?”胡圆也不禁激,一看他这样,语气立马也带了点儿挑衅,“拿你的给我穿?”   边桥不说话了,看一眼苟小河,直接往楼上走。   苟小河看他俩拌嘴,想起了小时候他们仨成天掐架的日子,其实觉得很好玩,还挺怀念。   ——边桥话少,小时候也总吵不过胡圆,每次说不过就小脸一拉自己回家。   “毛病兮兮的。”胡圆还拽拽衣摆在原地嘀咕,也冲苟小河瞪眼,“他怎么跟小时候一样,一点儿没变啊。”   苟小河刚想帮边桥说话,手机一震,边桥给他发了条微信:上来   他赶紧往楼上跑,推开房门探个脑袋问:“边桥?怎么了?”   “不讲题了?”边桥把数学书往桌上一摊,杵在书桌旁边等他过来坐。   “今天不讲了,”苟小河心情好,过来搂他一下又往外跑,“我先去洗澡!”   胡圆做为苟小河真正意义上的发小儿,跟苟小河认识的时间比边桥还长,在苟小河的房间里,他一点儿都用不上拿自己当外人。   苟小河洗完澡上楼,他已经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翘着腿打游戏了。   “你这床挺大啊,你晚上靠里睡还是靠外?”他摩挲着床单问。   “外边吧,我睡觉乱动。”   苟小河脑袋上顶个毛巾擦头发,刚把手机拿过来想连充电器,边桥的微信正好发过来:我投影仪遥控器呢?   投影仪不开着,边桥晚上睡不踏实。   苟小河赶紧又跑过去,还没进门就喊:“遥控器你不一直放床头的吗?”   边桥抱着胳膊在门旁靠着,冲床头的矮柜抬抬下巴,让苟小河自己看。   就是没了。   苟小河床上床下的翻了一通,从床垫和床头的夹缝里把遥控器捏出来:“这呢!”   他跪在床上,拎着遥控器回头朝边桥晃晃:“掉床缝里了。”   边桥抿抿嘴,看眼神一点儿也没变高兴。   “你怎么只穿个内裤。”他突然对苟小河指指点点,“你没睡裤吗?”   苟小河低头看看自己的平角内裤,一脸茫然:“我平时洗完澡不也这么穿吗?”   “平时家里没外人,今天没外人吗?”边桥皱着眉。   苟小河看他一会儿,憋了又憋,还是没憋住笑。   小声强调了句“胡圆不算外人”,他赶在边桥发火前往外跑:“好好,我去穿裤子!”   回到自己房间,胡圆还保持原样在床上躺着,听苟小河进来,他不满地挑挑眉:“他怎么什么屁大的事儿都找你啊,自己没手?”   “也没有。”苟小河从衣柜里拽条睡裤套上,他今天也不复习了,抬脚朝胡圆胯骨上踢,“往里点儿。”   胡圆正在激烈团战,捧着手机往里蠕动两下,给他挪位置。   苟小河今天不想学习,靠在床头打个呵欠:“好困,今天老跑来跑去的。”   “你不困吗,坐半天车?”他问胡圆。   “有点儿,傍晚想睡没睡着,打完这把就闭眼。”胡圆被他带得也打个呵欠,“眼泪花都挤出来了。”   闲聊没几句,苟小河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他爬起来看,还是边桥的消息,这次的内容直接把他瞌睡给吓没了,整个人大惊失色。   边桥:你的树好像要死了。   苟小河:什么! 第44章   苟小河掀开被子就往床下跑, 胡圆让他吓一跳,靠在床头拧着脖子问:“怎么了?”   苟小河顾不上跟他解释,仓皇间一只拖鞋穿歪了, 要掉不掉的勾在脚上,他都没功夫停下来穿好,整个人就这么趔趔趄趄连蹦带跳的往边桥那边跑。   他可太在乎他和边桥的心诚树了。   边桥的房门虚掩着, 一推就开,苟小河进去就直奔小阳台,嚷嚷:“树怎么了?”   树什么也没怎么。   枝繁叶茂,油亮苍翠,除了跟平时一样不开花,哪哪都好。   而造谣人边桥就在窗台上撑着,一条胳膊杵着脸, 正面无表情地用眼角瞥他。   “吓死我了。”苟小河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他捞过小水壶给心诚树浇点儿水, 然后才问边桥:“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不好。”边桥说。   “你怎么了?”苟小河看他也有点儿没精神, 凑过去跟他贴贴额头,“不舒服?”   边桥额头温凉, 体温正常。   但他一动没动, 由着苟小河把脑门贴上来, 耷着眼帘看他微抿的嘴角, 和挺翘的鼻尖。   苟小河退开跟他对视, 他也不遮掩, 一脸“反正就是不舒服”的摆烂表情。   “边桥。”苟小河眨眨眼,突然变聪明了,“你是不是不想一个人睡啊。”   “你还知道?”边桥眉梢一挑, 反问得特别有理。   苟小河顿时就没忍住笑。   他可喜欢边桥需要他的感觉了, 就像喜欢在他生病时全方位的照顾一样。边桥打小就太独了, 难得会有表现出需要人的状况。   这种时候的边桥显得很黏人,苟小河心里麻缩缩,觉得他这会儿特别可爱。   “我也想和你一起睡。”他立马向边桥表达心意,“但是胡圆难得来找我玩,让他自己睡肯定不好吧?我也想和他说说话。”   他不加最后一句,边桥心里还挺舒服。   听完最后一句,他眼睛又往下一耷拉,不看苟小河了。   “要是狗狗在就好了。”苟小河还在那感慨,搓搓边桥的胳膊,“它就能陪你了。”   边桥浅浅得抽了口气,苟小河还在那扯狗,突然听他说了句:“想亲嘴了。”   “什么?”苟小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关狗小盒的话题戛然而止。   边桥说着这种话,眼神还特别坦然,直直的盯着他。苟小河立马想起那天和边桥亲嘴的感觉,他脸一红,声音都小了好几个度:“怎么突然想这个啊?”   边桥嘴角抿了抿,做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我怎么知道。可能看见胡圆就想了。”   苟小河的脑门上,肉眼可见的浮起几个问号。   “你看胡圆怎么会想到亲嘴啊?”他瞪着边桥,语气都错愕了,“你看他想这个干嘛!”   边桥看他这个反应,突然有点儿想笑。   他也没说话,直接轻轻一推苟小河的肩膀,把他推在窗台上,两条胳膊往他身后的台面上一撑。   “亲一口。”他抵着苟小河的额头,低声说。   苟小河脑子里浮现出了目击姨父出轨那天的画面。   他忘了在什么地方看过一种说法: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这话对于亲嘴这事儿来说,应该也同样适用。   边桥的呼吸扑得他脸皮发麻,理性告诉他不该这么由着边桥。   但脑海深处又有一个微小却执着的声音,轻轻细细地念叨:又不是没亲过,都亲过两回了,多一回少一回有什么区别吗?   而且边桥是心情不好所以想亲个嘴,又不是没有原因。   况且亲嘴也确实挺舒服的。   可能是见他一直闷着脑袋不说话,边桥偏偏头,呼吸离得更近更烫了,用鼻梁催促性的蹭了下他的脸。   苟小河从脊柱到尾椎窜过一串电流,他发出蚊子哼一样的吭吭:“那就亲一口,你不要再亲那么久了。”   这几个字从他嘴里冒出来,他连后脑勺都滚烫。   话音刚落,边桥撑在他身前的压迫感骤然逼近,重重的亲上来。   苟小河的腰瞬间就软了。   他紧紧闭着眼,由着边桥在他嘴上辗转了,心里蹦着字儿的帮他数秒。   数到“10”的时候,他想提醒边桥可以了,后背一紧,突然发现边桥撑在窗台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了他背上,有些用力地搂着他,掌心包住他一侧的肩胛骨重重地揉。   揉得他整张背打了个激灵,直激灵到心口和肚皮底下。   “边……”他推推边桥,想说他又想尿尿了。   刚挤出来半个字,边桥的舌头顶开他的齿缝,舌尖舔着他的上颚刮了刮。   苟小河的喉咙连带喉管猛地一缩,舌头感到的快感过于强烈,在脑袋里炸开一大朵烟花。   他膝盖一软,朝边桥的胸口推了把。   边桥倒是没过多欺负人,苟小河一推他就停了,但也没完全停。   他的呼吸明显还很急促粗重,贴着苟小河的嘴又厮磨两下,他抱紧苟小河闭闭眼,猛地垂下头埋进他颈窝里,鼻尖拱进他耳后,沿着耳根一路舔到脖子根,张嘴使劲咬了一口。   “苟小河?”   胡圆的声音隔着门响起来,苟小河已经炸开的神智瞬间收拢,回到他哆嗦个不停的身体里。   两人迅速分开,边桥轻轻抿抿嘴,伸手帮苟小河拽了拽领口,挡住脖子根上发红的牙印。   “哎!”苟小河的脸已经红得没法看了,生怕胡圆没头没脑地闯进来,他一手搓脖子一手抹嘴,赶紧抖着嗓子应一声,“干嘛?”   “啊,没事儿。”胡圆还以为边桥又把人喊过去瞎折腾,听苟小河答应得挺嘹亮,就抓抓脑袋下楼尿尿。   他是没事儿,苟小河心里现在可是出了大事儿了。   他口腔里还一圈圈的缩着麻,在脖子上抓挠了半天才敢抬眼看边桥。   边桥现在看起来倒是心情很好,跟上回亲完苟小河一样,拉开距离就没再往他脸上看,没事儿人一样,自己该干嘛干嘛。   “你怎么伸舌头啊?”苟小河抹完脖子拽衣服,手都不知道该干嘛,半天才冲边桥憋出一句。   “不是你先伸的吗?”听他这么问,边桥还一脸疑惑。   “我什么时候!”苟小河差点儿蹦起来,生怕胡圆听见,赶紧又把声音压低,“我什么时候伸了!”   “你没张嘴?”边桥说,“你不张嘴,怎么会碰上我舌头?”   “我那是想说话!”苟小河臊得要死,自己都快记不清当时的情况情况,极力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哦,没事儿。”边桥很大度地翘一下嘴角,“不嫌你脏。”   他曲着腿往床上一靠,一手抄起手机,另一只手扯扯被子搭在腰上。   “去陪你的好朋友吧。”他懒洋洋地望着苟小河,冲房门抬了抬下巴。   作者有话要说: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桥,你真无耻 第45章   苟小河本来还想问问为什么要舔他脖子, 还咬他,被边桥这么一打岔,他把重点也给忘了。   晕晕当当的回到卧室, 胡圆从楼下尿尿回来,打量他一眼,奇怪地问:“你脸怎么那么红?”   “嗯?”苟小河搓搓脸, 无比心虚,手举起来就放不下,在脖子上搓来搓去,拽着衣领嘟囔:“有点儿热。”   “火力还挺壮。”胡圆把空调摁低两度,无聊兮兮的自己接自己话茬,“火力少年王!”   火力少年苟小河这一晚都没睡好。   前半宿是不敢闭眼,黑咕隆咚的卧室, 他一闭眼就回想起刚才跟边桥亲嘴的感觉。   这回想还十分具体, 来回重播着边桥舌头探进他嘴里那段。   太麻了。   苟小河背对着胡圆脸红红, 把被子拽到头顶。   之前他看小片子,看到那种堆个舌头亲来亲去亲没完的镜头, 心里还有点嫌弃, 不明白有什么好亲的, 老往人家嘴里伸, 都是口水不嫌脏吗?   自己试了才知道, 舌头的敏感程度真是比嘴巴还凶狠一百倍, 边桥的舌头亲到他口腔里时,简直让他有种要被边桥给塞满的感觉。   实在是太色了。   那感受又升腾起来了,他赶紧晃晃脑子不让自己重温, 又忍不住想, 边桥亲得也太娴熟了, 他是怎么学会的这些?   前半宿烧心烧肺的,到了后半宿,他就成了想睡睡不着。   ——胡圆的呼噜,实在是太响了。   苟小河自己应该是不打呼,不然边桥肯定会告诉他。   边桥本人就更不打了,他睡觉像小孩,又安静又怪。苟小河睡觉时不常还会打把势,每天睁开眼,跟头天夜里睡着时的姿势绝对不一样。   边桥从来都没这些毛病。   苟小河跟边桥睡惯了,遇上胡圆这样的,简直是苦不堪言,被他吵得要崩溃。   他只能卡着胡圆每次呼噜停顿下来的空隙,抓紧催眠自己,结果越催越紧张,越紧张越睡不着,简直像在给胡圆的下一轮呼噜做倒数。   好容易找到睡意,头皮轻飘飘的正要睡着,胡圆胳膊一抽,一串呼噜又起来了。   被这么折腾了两三轮,苟小河受不了了,一脑袋毛毛躁躁的,夹起枕头往边桥那儿跑。   边桥其实也刚睡没多久。   但他晚睡的原因跟苟小河不一样,他是刚舒缓完,整个人最惬意的时候。   床上多了个人的动静把他吵醒,还没等回头看,苟小河熟悉的气息和体温从背后贴上来,连胳膊带腿的往他身上一搂,呼吸声以极快的速度平稳下来,脑门抵着他的后背睡着了。   边桥心里唯一那点儿不舒服,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翻个身把苟小河往怀里抄紧点儿,凑到颈窝里顺着他的脖子又亲几口,才把下巴垫上他毛茸茸的头顶,满意地重新闭上眼。   第二天早上,苟小河是被吵醒的。   “苟小河?”胡圆昨晚可是睡踏实了,一大早睁眼看旁边人没了,出来就是一通喊,“人呢?”   还没到他们平时起床上学的点儿,苟小河被炸得猛一睁眼,冲着面前边桥的下巴愣了几秒才回神,最先感受到的是肚皮上有什么东西顶着。   他刚想伸手摸摸,边桥也被吵醒了,皱着眉把他往旁边一蹬,翻个身扯扯被子。   苟小河被蹬得打了半个滚,清醒了,忙坐起来边下床边应声:“我在这!”   他怕吵着边桥睡觉,蹑手蹑脚地带上房门出去。   胡圆刚从卫生间出来,去厨房喝水。苟小河趴在楼梯栏杆上冲他比个“嘘”的手势:“你怎么不多睡会啊?”   “你去跟边桥睡了?什么时候跑的?”胡圆的头发睡得像个鸡窝,站在楼梯口瞪他,“你俩不会平时就天天一张床上睡吧?”   和边桥一起睡,在苟小河心里其实是很正常的事,被胡圆这么一问,他又想起昨天跟边桥的亲嘴,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打呼噜太吵了。”他赶紧把锅扔给胡圆,一本正经的做出指责,“我被你吵得睡不着,今天还得上课呢。”   “我打呼噜?”胡圆的表情看着比苟小河还不能接受,“不能吧,我从来不打呼噜。”   “你自己睡着了打,没人跟你说你上哪知道。”苟小河去洗漱,“可响了还,跟雷震子似的。”   胡圆原地消化一下这件有损他成为帅哥的事实,消化不了,又把话题折回给苟小河。   “还说我打呼噜。”他跟在苟小河屁股后头指指点点,“我真打呼噜你把我推醒不完了,还等我睡着才偷偷往边桥那儿跑,弄得跟偷情似的……我看你就是想跟边桥睡。”   半大小子开起玩笑什么都说,也不多想。   苟小河表面上跟他打打闹闹,心里默默承认了句:确实。   “你们家附近有没有卖早点的地方啊?”洗漱完回房间换衣服,胡圆揉着肚子又问。   “你饿啦?”苟小河正站在衣柜前,把睡衣往脑袋上拽。   有是有,但他跟边桥平时从不专门去买早点吃,校门口有的是,都是上学路上想吃什么,随便买点去学校吃。   “等会儿我们去学校,你一块出去看看,小吃可多了。”   “那我去买点儿回来,反正有时间,等边桥起来正好也能吃。”胡圆也去套裤子。   他人虽然大大咧咧,但做什么事儿心里都有数,虽然跟苟小河是发小儿,突然跑来别人家里睡一夜,多多少少也得表示点儿心意,不能真跟个二愣子似的。   苟小河刚要说陪他一块儿去,胡圆套裤子的动作突然一停,一手拽着裤腰,另一只手往他侧脖子根上抹了一下。   “你这什么啊?红一片。”他还用拇指搓搓,“虫子咬了?”   苟小河浑身一僵,脸上“唰”的就开始发烫。   胡圆搓得就是昨天边桥咬的位置。   刚才光顾着斗嘴,他都忘了这茬了。牙印肯定是消了,竟然还有颜色?   “啊,蚊子吧。”他赶紧往身上套衣服,手忙脚乱的,都没敢跟胡圆对视,整个人朝衣柜里拧巴着,“边桥那屋有个大蚊子。”   胡圆也“啊”一声,在苟小河背后又看了会儿,张张嘴,什么也没说。   胡同口对面就有卖包子油条的,苟小河带胡圆过去,站在路口顺便又介绍介绍附近的地标。胡圆各样早点都买了点儿,还专门打了三杯豆浆。   “苟小河。”回老楼的路上,胡圆一脸欲言又止,看了他好几眼。   “啥?”苟小河也看他。   “哎。”胡圆抓抓头发,牙疼似的张不开嘴,说了点儿有的没的。   都快到家门口了,他才突然蹦出一句:“你跟边桥,平时他不欺负你吧?”   “肯定不欺负。”苟小河笑了,“你别老把他想那么坏,他就是脾气大点儿,人挺好的。”   “行吧。”胡圆眼神复杂地看他一会儿,点点头,“不是欺负就行。”   边桥已经起床了,正在卫生间洗漱。   听见门响,他含着牙刷专门探头看一眼,看见苟小河没什么表情,跟胡圆对上视线,俩人同时脸一拉。   “又开始了。”苟小河小声嘀咕了句,都懒得管他俩,拎着豆浆先进厨房找碗。   早饭在一种诡异的和谐中进行,边桥和胡圆都不说话,苟小河夹在俩人中间,左说一句右说一句,很习惯这种氛围。   “明天周末,我们上完下午的课就回来,你想去哪儿玩,等放学我们陪你去。”他捧着碗吸溜豆浆,问胡圆的安排。   “没什么想玩的,热得要死。”胡圆看着兴致缺缺,“你甭管我,该上课好好上你的课。”   “那你在家打游戏,想想想吃什么,晚上我们去吃东西。”苟小河也不急,把家门密码告诉胡圆,让他自己随意。   胡圆肯定不能委屈了自己,不用苟小河多操心。   去学校的路上,他倒是挺担心边桥,一会儿朝他脸上瞥一眼。   “看什么。”边桥直接问。   “我突然想起来……”苟小河一说悄悄话,就习惯性的要朝他耳朵边上趴。   想想要说的话题,他感觉这个姿势不太合适,又退回去,继续瞥着边桥小声问他:“你早上是不是戳着我了。”   边桥脚步一顿,他跟胡圆一块儿吃饭都没无语,这会儿望着苟小河,整张脸都写满了“不想说话”。   “你有时候问的问题,完全可以不要开口。”他反问苟小河,“你想听我说什么?”   “我就是想起来了。”苟小河想想也是,这种事儿好像确实没什么好专门提的。   “哦,是。”边桥木着脸,“戳着你了,因为正常反应。然后呢?你没戳过我?”   苟小河刚想反驳,想起他和边桥之前回老家,在镇上宾馆里那尴尬的一晚,赶紧闭上嘴。   闷头往前走两步,他又说句“对了”,停下来扒着领子让边桥看。   “我脖子是不是还红啊?”刚才回家吃了早饭就急匆匆出来了,他都忘了照镜子。   边桥的目光顺着他扯开的领口滑进去,苟小河真的捂白了,从脖子到锁骨,再到露出来的一小片胸膛,在清晨金灿灿的太阳底下,白得腻眼。   显得他脖子根上那块红痕特别显眼。   “有点儿。”他伸手用指腹揉了揉。   “像蚊子包吗?”苟小河立马又问。   “什么?”边桥没听明白。   “早上胡圆问我脖子怎么红了一块,我说被大蚊子咬了。”他拽拽领子,推开边桥的手,嘟嘟囔囔的往前走,“你以后不要这样了,怪变态的。”   变态大蚊子边桥在原地杵了会儿,黑着脸跟上去,往苟小河后脖子上又捏了一把。 第46章   胡圆没在苟小河他们这儿多住。   周末两天时间他都没过完, 苟小河和边桥刚请他吃顿火锅,他老妈就打电话,让他赶紧识相点儿自己回去, 别等她亲自去拿人。   虽然胡圆的呼噜很惊人,但好朋友刚来两天就要走,苟小河还是十分不舍。   “那你放假再来找我玩, ”送胡圆到汽车站,他隔着车窗跟胡圆道别。   “行了回去吧你。”胡圆没他这么能肉麻,每次面对分别都很潇洒,“检票员要撵人了。”   边桥在靠进出口的树荫底下等着,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整个人都散发着“百无聊赖”的气场。   他跟胡圆没话说,这两天陪着苟小河带他吃吃喝喝, 还来送人, 已经是给了十分的面子。   胡圆抬眼朝他的方面瞅了瞅, 从座椅上站起来,往车窗外探出半截身子, 朝苟小河招招手。   “要说什么?”苟小河很上道的踮起脚, 扒着车窗把耳朵凑过去。   边桥靠在树上往他们这边看, 换了条腿撑着重心。   胡圆其实想直接问他, 你上回跟我说你要变成同性恋, 不会是真的吧?   可是大庭广众的, 又有在前面边桥盯着,对上苟小河坦坦荡荡的目光,他嘴巴张了好几张, 也没彻底张开口。   “你跟边桥, 注点儿意啊。”他只能婉转表达, “能保持距离,最好还是保持一点儿。”   苟小河想想那天被他看见脖子上的颜色,结合这句话和胡圆的眼神儿,心里打了个突突。   但他很快又想到,胡圆对边桥一直都这态度,就没让自己多想,还跟平时似的笑着答应:“啊,我知道。”   “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啊,这么记仇。”他还反过来批评胡圆,“边桥都不跟你一样了。”   “你知道个屁!”胡圆瞪起眼,差点儿要骂他。   “我们准备发车了啊,哎那名乘客怎么回事?不要把头手伸出窗外啊,赶紧坐好了!”   被检票员指着提醒了,他只能憋着满肚子话坐回去。   “拜拜。”苟小河在窗外用口型朝他摆手。   “他刚跟你说什么?”   从车站出去,边桥就开口问。   “没说什么,”苟小河在他俩面前从来都是帮着互相说好话。   他抓抓头发想想,憋出一句:“就是胡圆感觉你现在挺好的,但他又不好意思说,就偷偷跟我说。”   这话搁谁也不能信。   边桥看他一眼,也没揭穿,配合着“哦”一声。   胡圆一走,运动会也结束后,这学期就不剩多少天了。   苟小河明显能感觉到,这学期的期末,跟先前高二时比起来紧张得多,不管是时间,还是班里的氛围。   班主任和各科任课老师,几乎每节课都要提一句——你们已经高三了,明年六月就要上考场,该自觉得自觉起来,别一天天跟没事人一样。   学校里除了学习确实没什么事,可学期一结束,他们家里倒是出了件挺严重的事。   确切地说不是苟小河与边桥家里,而是小姨和姨父之间。   平时他们上学,跟两个大人都不怎么联系,小姨隔三岔五的会打个电话,不忙的时候也会专门来看一眼,缺什么吃的用的,顺手给他俩补上。   这学期她打电话和过来的频率都少了很多,苟小河只当她下半年忙,也没多想。   直到他们期末考完收拾东西回家,一进家门,他差点儿被滚在玄关地上的花瓶绊了一脚。   这瓶子一直搁在玄关柜子上,插着边桥过生日时他送的那一小把玫瑰花,花早就干干巴巴,花瓣都快掉光了,边桥不让换,就从来没人去动。   现在不仅花瓶掉在地上,里面的花枝也散了一地。   狗小盒扑过来迎他们,把花瓣和叶子踩得到处都是。   “瓶子怎么掉了?”苟小河弯腰捡花瓶,再起身,边桥的脸色却瞬间变得难看。   他顺着边桥的目光往客厅里看,才发现不止是花瓶,地板上七七八八的砸了很多东西,杯子、碗、泡在水迹里的茶叶、沙发靠枕,连狗小盒吃饭的食盆,都脸朝下倒扣在墙角。   苟小河吓一跳,赶紧把花瓶放回柜子上,换了鞋跟着边桥往里走。   保洁阿姨正好从厨房出来,拎着的垃圾桶里全是碎盘子碎碗。   “阿姨,”苟小河忙问她,“家里怎么了?”   “吵架了。”阿姨朝楼梯上努努嘴,压着嗓子用气声跟他俩解释,“从楼上摔到楼下,这回吵得可真厉害。”   苟小河愣了愣,边桥听她说完,反倒显得习以为常,摘下背包往沙发上一扔,去冰箱里开了瓶水。   “小姨知道姨父的事儿了?”苟小河跟在他身后,一脸紧张。   “不是跟你说了,她一直知道。”边桥靠在流水台上,踢踢腿边的垃圾桶,“不是头一回了,别多想。”   他是真的不以为意,仿佛这个家就应该这么畸形。   苟小河做不到像他这样无所谓,他们虽然不怎么在别墅里住,但这两年每次回来,家里都是干干净净的。就算去年小姨和姨父生气,也只是冷战,远没有这次这么严重。   他给小姨打个电话,没人接。   边桥喝完水就去忙自己的,苟小河在屋里里转一圈,帮着阿姨一块儿收拾卫生。   “阿姨,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吗?”他试着问阿姨。   “哟,那我可不清楚。”阿姨忙摆摆手,“我们公司很正规的,顾客的家里事我们从来不打听。”   苟小河“啊”一声,阿姨看看他,又补充了句跟边桥态度很接近的话:“也不是头一回了,之前有一次比这还厉害呢,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之前我就感觉他俩不对劲……”她压低嗓子嘀咕,“果然是要生气。”   苟小河没再跟保洁多聊,客厅收拾得差不多,他想上楼找边桥,刚走到楼梯转角,被突然出现的小姨吓一跳。   她一改平日精致利索的形象,穿着家居服,披头散发满脸憔悴,还带着些酒气,好像刚睡醒,扶着楼梯慢吞吞的下楼,差点撞上苟小河,脚底也打了个晃儿。   “小姨你在家?”苟小河赶紧扶着她,“我刚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睡着了,可能没听见。”小姨的眼皮和眼睛都很浮肿,估计是哭过,嗓子也很哑,第一反应还是先冲苟小河笑笑,“几点回来的?吓着你了吧。”   她又打了个晃儿,苟小河心里一阵难受,摇摇头说“没有”,搀着她下楼,又回答:“六点多回来的。”   小姨走得很慢,她的左脚好像不能发力,每次落在台阶上都只用脚后跟,侧着身子一级级地往下挪。   “脚怎么了小姨?”苟小河很紧张,“姨父跟你打架了?”   “那没有。”小姨拍拍胳膊安抚他,“是我心情不好,正好喝了点儿酒,跟你姨父吵了一架,脚板心踩碎玻璃上了。”   苟小河光听她描述都疼,把人扶到楼下坐好,他看看小姨的左脚,已经包扎过了,贴了个大号的创可贴,胶布边缘还有些泛红。   “咱们去医院吧?”再抬头跟小姨说话,他眼圈就红了。   “哎哟,多大点儿事,值不值当的。”小姨欠欠身往他脑袋上拍一下,“我头疼着呢,去帮小姨接杯水。”   苟小河吸吸鼻子去接水,小姨靠在沙发里捋捋头发,接过杯子对他道了声谢。   “你和姨父怎么了,小姨?”苟小河挨着她坐下,轻声问。   小姨这回没立刻回答,她望着苟小河,先喝了几口水,目光有些怔怔的。   “小河。”   “嗯。”苟小河搓搓她的膝盖。   “如果我跟你姨父离婚,会影响你高考吗?”小姨问。   这回愣住的是苟小河。   听到“离婚”这个词的第一秒,他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影响,是如果小姨离婚,他们肯定要离开这个家,跟姨父与边桥就不再有任何关系了。他也不能再和边桥住一起,跟他一起吃饭睡觉,一起起床上学。   但是再一想到姨父与其他女人亲密说笑,肆无忌惮逛街的画面,他很快摇了摇头。   “小姨你不用考虑我,我怎么样都行。”他轻声告诉小姨,“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又看了他一会儿,小姨偏头将脑袋抵在沙发靠背上,闭眼笑了笑。   “逗你的,我心里有火,没忍住说点儿气话。”她捏一把苟小河的脸,“你听过就忘,别往脑子里记,也别跟你姨父学。”   苟小河当然没那么傻,姨父出轨他都能忍住没告诉小姨,肯定不会跑去姨父面前学话。   他就是替小姨难受。   以他现在的年龄和生活阅历,也无法去理解和评判,怎么样的选择对小姨来说才是最好的。   “有时候我就是觉得,人活着真的有因果,有报应。”   小姨像是自言自语,声音闷沉在沙发里,模糊到几乎让人听不清。   “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吧。”   更多的话小姨不愿意说,苟小河也问不出来。   静静的陪着小姨坐了会儿,保洁收拾完卫生,打个招呼离开,小姨也起身重新上楼。   “我头还是晕当当的,再去睡一会儿。”她跟苟小河说,“晚饭你和边桥随便出去吃点儿,别喊我了。”   苟小河扶着她上楼,看着小姨回房间关上门,他转身去找边桥。   边桥正好要出来,一拉开门,跟苟小河撞了个正着。   没等他说话,苟小河胳膊一伸,把自己往他身上一挂,两条腿也收上去绞着边桥的小腿,拖着嗓子喊他:“宝宝——”   边桥被他这个冷不丁的拥抱撞得晃了一步,揽住苟小河的腰靠墙站稳,故意绷着脸:“又发什么疯?”   “我如果跟你分开,你会不会很想我啊?”苟小河无比忧伤地开口问。   作者有话要说:   八月的第一天,希望我们都顺顺利利 第47章   “分开?”边桥眉毛微微蹙了下, 把苟小河从身上揭下来,“什么分开?”   苟小河把他和小姨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跟边桥表达他自己的猜想:“我觉得小姨既然动这个念头了, 可能真的是想离婚了吧?”   边桥越听他说话,眉毛拧得就越深。   他没接苟小河话茬,眼神看起来有点烦。   “如果小姨和姨父离婚, 那我肯定要和她搬出去,到时候咱们就不能在一起,一想到这个我就……”   苟小河还在喋喋不休,边桥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你想搬走?”   “我当然不想啊。”苟小河一愣,怀疑边桥刚才根本没听他说话,重新给他画重点,“我是说假如。”   “没有假如。”边桥又一次打断, 他好像很不想和苟小河聊这个, 拉开门下楼, “你哪也别跑。”   大人离不离婚,也不是他们两个小孩能“假如”出来的。   苟小河对这事儿很看重, 几乎做好了随时被小姨通知“我和你姨父离婚了”的准备, 连搬走要收拾哪些东西都琢磨上了。   但事实却与边桥告诉他的一样, 小姨没再提过这事。   跟姨父互相冷战了一阵子, 到过年时, 他们看起来又与以前一样, 有说有笑。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苟小河其实有点替小姨憋得慌,姨父要是能改也就算了,这么些年看下来, 他也不像有那个毅力, 甚至可能压根没想着改。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儿,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就算有再多的钱,应该也幸福不到哪儿去。   不过这些也不是现在的他该去管的事儿。   ——高三进入了最后一学期,对现在的苟小河与边桥而言,没有任何事比备战高考更重要。   一模结束后,苟小河十分的郁郁寡欢。   他现在真是感觉时间不够用,之前一门心思去补数理,数学倒是上去了,作文总跑题的问题又迫在眉睫。   作文边桥就帮不上什么忙了,他那表达能力,回回作文分也就是个中等。   “这些话其实都是论点。”江潮在题干上画几条线,“只要这种给你一件事,多种看法的作文,不管是不同的看法还是不同的现象,不管题目怎么说,给你几个点,你就去想想提出这个论点的原因,只要找准一个原因,就是你作文能去扣的中心。”   “啊。”苟小河似懂非懂,把卷子拿回来,“所以我还是跑题了?”   “有点儿。”江潮大概扫一遍他的作文,笑笑,“也想扣点,又完全没扣住。”   “你看,材料给的都是历代名句,但是用在题目给的背景里都有欠缺,原因就是没有因时制宜因事制宜因地制宜,这就是作文想让你写的东西。”   江潮不紧不慢地给他分析着,又勾一下苟小河的作文主题,笑笑:“你非要替古人惋惜时代变了也不是不行,起码得加个‘但是’——但是时代变了,我们也要推陈出新。这样才勉强能扣上题。”   苟小河恍然大悟,又把卷子夺回来想想,点点头对江潮表示佩服,又忍不住叹气:“我就是想得太多了。”   “你这才是想多了。”崔洋转着笔回头乐,“我看你天天就是想得太少了。”   “有吗?”苟小河挺认真,往前凑凑,贴着江潮的胳膊还想跟崔洋讨论,“我感觉我还挺能考虑别人的话……”   “问完了就回你座位。”边桥坐在前面被他们叽喳得心烦,回头看一眼苟小河,目光滑到他和江潮紧挨的胳膊上,皱皱眉毛,“那么多话。”   苟小河立马闭上嘴起身要走。   雨兮抟兑  江潮笑着朝他挤眼:“就边桥这句话,我和你理解的肯定不是一个意思。”   “真的?”苟小河停下来,感到很神奇,“你理解的是什么意思?”   边桥眼神又一动,他赶紧攥着卷子溜了。   晚自习快放学时,任鹏飞跑到他们班里,这回不是来催他们赶紧走,他也拿着卷子问题来了。   “桥儿,桥哥,这题到底他妈啥意思啊,听我们班大罗逼逼一节课我还是没弄明白。”   他往崔洋桌子上一趴,把皱巴巴的试卷铺在边桥面前,问他最后一道大题。   “有病吧?”崔洋书包收拾到一半,被他这动静吓一跳,“你也学习?受什么刺激了?”   “滚蛋。”任鹏飞一脸得瑟,“你爹一直都很爱学习好吧。”   爱了不到五分钟,他自己憋不住交代了。   “我爸说考得好给我买车,”他嘿嘿笑,“车型我都看好了。”   突然开始爱学习的不止任鹏飞,胡圆头天刚发癫,大半夜找苟小河要他高中三年的笔记。   苟小河也是这么问他的:你病啦?   胡圆:老子重新做人了   胡圆:我妈说只要考上大学,就给我买苹果全家桶   胡圆:这我还不冲?   苟小河从小到大没在学习上体验过奖励法,他很自觉,一直就知道学习是自己的事儿,不是跟学校做交易,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奖励。   主要也没人跟他用过这招。   回家洗完澡,趴在书桌上刷题的时候,他想想,攥着笔朝边桥屋里跑。   “边桥,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他直接来到边桥身后,隔着椅背就往他肩膀上挂。   “干什么,”边桥稍稍偏过头,“你要给我买?”   “我也想鼓励你。”苟小河隔着肩膀看他在写什么题,“说不定设置个奖励,你能再提几十分呢?”   边桥看他一会儿,嘴角翘了翘:“你给得了?”   他这语气苟小河能听明白——边桥用的都是好东西,对姨父的其他方面不做评价,至少他给边桥花钱从来没省过,不用边桥开口,他卡里永远备着足够的数额。   “我可以攒啊。”苟小河认真想想,“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愿意攒钱给你买。”   “只要是我想要的?”边桥跟他对视着,重复了一遍。   “太贵的不行。”苟小河很鸡贼,划了个界限,“车我肯定买不了。”   他跟边桥说话从来不注意距离,没那个概念,这会儿两人的额头都快贴到一块儿了,边桥望着他半天没说话,苟小河眨眨眼,屏住呼吸往前又凑近了些。   边桥肩膀一绷,下意识也放轻了呼吸。   “你掉眼毛了。”苟小河从他脸上捻下来一根睫毛。   边桥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很无语。   “现在没有。”他转回去继续写题,胳膊肘往后轻轻一捣,“回去写你作业,别扒着我。”   “那你想到想要的了,记得跟我说啊。”苟小河又在他头发里抓了抓,胡乱揉搓两把。   “嗯。”边桥轻轻应了声,“高考完就告诉你。”   高考完有计划的人也同样不止边桥。   补习班跟着学校的节奏,进行到第三轮复习的时候,雪糕姐的分数涨幅变成了班里第一。   她高兴坏了,直接当当着所有人的面问边桥:“my桥,如果我跟你考上同一个大学,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哟——!”班里起哄的动静瞬间就传染开了。   “你要真能考出边桥的分,这事儿我都支持。”连老师都跟着开玩笑。   苟小河趴在前排做题,手上没停,转脸去看边桥的反应。   “那你加油。”边桥没答应,却也没拒绝,还轻轻笑了下。   他笑得幅度很小,很帅,帅得苟小河笔头一崴,在本子上拉出一道大黑线。   “你为什么那么跟雪糕姐说啊?”晚上回家的路上,他跟在边桥身后拧着脸问。   “怎么了?”边桥反问他,“你不愿意?”   “不是我愿不愿意……”苟小河试图思考,“你不是不喜欢女生吗?”   既然不喜欢干嘛不直接拒绝?   万一雪糕姐真考上了,边桥难道还真要和她在一起?   苟小河想想这种可能,从心底里感到别扭。   他也跟边桥提过想跟他考一个学校,边桥都没这么明白的答应过。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儿,自己在后面嘟囔个脸,踢边桥脚后跟。   边桥停下脚步,回头看看他,很轻地叹口气。   “看着我。”他往苟小河脑门上弹一指头。   苟小河搓着额头抬眼瞅他。   “首先,这是高考。”边桥的语气淡淡的,带着难得的认真,“其次,她说的是‘考虑’,我说的是‘加油’。”   “最后。”边桥朝他靠近一步,“你吃醋了。”   最后一句他用的是肯定句,跟前面两句话同样的肯定。   苟小河还在思考前面两句话,冷不丁听见最后的结论,他“嗯?”一声抬起头,瞪着边桥。   “嗯?”边桥眉毛微微一抬,学他。   “我可没有。”苟小河下意识就否认,赶紧摇头往前走,“我是为你考虑。”   “哦。”边桥立马切换冷笑,“你真善良。”   “我就是不想你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苟小河嘟嘟囔囔的,“不管你喜欢女生还是男生,我都会支持,所以希望你什么都好。”   他俩的位置掉了个个儿,换成边桥跟在苟小河身后。   苟小河看着他俩延长交叠的影子,随着头顶路灯的距离忽长忽短,不由又想到了小姨窝在沙发上疲累的模样。   边桥不会成为第二个姨父,也一定不能成为第二个小姨。   “要是我喜欢你呢?”   思维正漫无边际的飘散,他听见边桥在身后声音很低地说了句话。   “什么?”苟小河一愣,转过身看他。   边桥停在与他距离一根路灯的位置,一只小飞虫“嗡嗡”的扑扇着翅膀,在高处一遍遍撞着灯罩。   “我说,你吃烤红薯吗?”边桥揣着兜,朝马路对面的小推车偏偏下巴。 第48章   “夏天有卖烤红薯的吗?”苟小河顺着边桥的目光望过去, 又狐疑的望回来。   边桥看着他“哦”一声,又恢复成没有表情的模样,继续往前走, “不吃拉倒。”   俩人跟接力赛似的,一会儿他在前面一会儿他在前面,苟小河还在追着问:“你刚说的不是这句吧?我听错了?”   边桥不想理他, 走在前面轻轻骂了句:“傻子。”   高考前最后一轮模拟考,学校为了帮学生提升信心,把试卷出得很简单,大家的成绩都很漂亮。   苟小河拿着他的卷子和边桥的摞在一起,一科一科的对比。   “3分……11分……2分……4分……”   对完所有科目,他冲着卷子愣了会儿神,听见边桥进来, 他很忧愁地转头:“还差31分。”   “什么?”边桥刚洗完澡, 只穿了条宽松的大裤衩, 头上还顶着毛巾在擦头发。   “我和你的差距。”苟小河叹了口气,腰背一瘫, 把下巴垫在桌面上。   边桥在他身后看了看卷子, 又耷眼看着苟小河, 伸手摁着他的脑袋晃了一把。   “不是考得挺好的。”   听边桥夸一句可不容易, 苟小河脑袋一抬:“真的?”   还没等边桥说话, 他又沮丧着转回去, 继续用下巴垫着桌沿:“那也不够啊,30分,1分一万个人, 我跟你中间还隔着三十万人。”   他念念叨叨算个没完, 头顶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边桥把毛巾罩在他头上,同时从他后背与椅背之间抬腿一跨,捞着苟小河的腰,挤在他身后坐下。   “干嘛?”苟小河捂住边桥贴在他肚子上的手,笑着弓起腰,“痒痒。”   “谁也没隔。”边桥的语气硬邦邦的,下巴垫在苟小河肩头,侧脸贴着他的脖子和耳廓,“在不在一个学校都一样。”   以边桥的性格来说,能想出这么个安抚人的方式,并且还厚着脸皮实行了,是真的很不容易。   他自己都有点儿不好意思,结果苟小河偏过头,对他报以不赞同的目光。   “不一样吧?”   他掰着手指头给边桥举例。   “你看初中三年我们没在一起,你差点都把我忘了。高中我搬过来,我们每天一起吃饭睡觉上学,感情才又变好。”   边桥的掌心隔着苟小河的T恤,本来正一下下摩挲他的肚皮,听他这么一长句话认认真真说下来,手上动作一停,脸都黑了。   苟小河一只手比划,感觉他不动了,另一只手还搭在手背上捏捏他。   边桥绷着嘴角,加上点儿力气,往他身前随手拧了一把。   “啊!”苟小河的背又弓起来了,比刚才弓得还厉害,闷头搓着胸口跟边桥告状:“你捏着我奶.头了。”   边桥一愣:“你什么?”   苟小河脱口说完才觉得这词儿贼羞耻,村里那些奶奶老太,哄不懂事的小孩儿才这么说。   被边桥满眼震惊地反问,他闹了个大红脸,起身想跑:“没说什么。”   屁股都没从椅面上抬起来,边桥就把他摁回来了。   “再说一次。”边桥盯他,眼皮都不眨。   “说什么?”苟小河没脸跟他对视,别别扭扭地往外蹭。   跑没跑掉,蹭也蹭不远。边桥直接卡着他下巴,有些强硬地把苟小河的脸转过来,让他看着自己。   “刚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他向苟小河重复。   苟小河被他捏着的下颌骨一麻,突然有点儿心慌,被边桥发沉的目光给唬着了。   “……奶.头?”他红着脸嗫嚅。   话是边桥要复述的,苟小河真说了,他又听不得这个词儿。   刚说完,苟小河下巴一松,边桥直接从椅子上跨出来,背对着苟小河往阳台走了几步。   “出去。”他一只手攥成拳抵在嘴上,声音都被挡得又低又沙。   苟小河有了前两次的教训,这回心里完全有数。他没敢凑过去问,害怕边桥又想亲他咬他,赶紧抄起卷子跑了。   被边桥捏了的那边一直发烫立着,跟平坦的右边比起来,在衣服上支起一个小小的突。   回到自己房间,他趴在墙上试着偷听隔壁的动静,还学电视里用书卷成筒来助听,什么动静都没听着,自己的大红脸半天没消下去。   又刷了遍错题,他咬着笔头走神,原来边桥好这一口啊?   这是不是就是那什么……他脑子里冒出一个让人不好意思往深了想的词:杏僻?   苟小河脸红红。   怪不得边桥之前看的那些动图里,那些胸膛那么单薄,还总被像对待女人一样,发着狠的搓。   高考前的时间比金子还贵,苟小河不敢老想这些有的没的,31分呢。   逼着自己集中精神把今日任务都解决,时间已经过了一点了。他边收拾书桌边给边桥发微信:我能过去了吗?   边桥:嗯   苟小河:你好啦?   边桥不理他了。   从高考倒计时的最后十天开始,苟小河就发现一个细节——边桥又跟以前一样,背对着他睡觉了。   之前好不容易养成新习惯,偶尔会隔着被子搂着他睡,最近别说搂了,每次苟小河上床,边桥跟他拉开的距离恨不得能再挤个胡圆。   苟小河能理解,毕竟快高考了,他们得保证睡眠安稳,挤一起睡,胳膊腿儿老打架。   等收拾完作业,又去洗漱一遍,他攥着手机跑过来,边桥已经关灯上床,房间里只有投影仪闪烁着无声的光。   苟小河蹑手蹑脚地爬上床,边桥果然又在床中间空出一大片位置。   “边桥?”苟小河撑在枕头上轻声喊他。   边桥没应声,肩膀后背的线条,随着呼吸均匀起伏着。   苟小河下床绕过去,带着点儿报复的小心思,蹲在床沿轻轻闻了闻边桥的掌心。   跟他那天的手一样,好像只有洗手液的味道,又好像有点隐隐约约的咸。   他心满意足的上床睡觉。人刚从床沿离开,边桥的掌心就一点点蜷起来,眼睫毛直颤,控制着呼吸,从胸腔里呼出一口冗长的气。   距离高考只剩最后两天时,二十七中放假了。   整个高三楼沸腾一片,任鹏飞和崔洋早就盼着这天,盼着体验一把高三年级届届相传的撕书项目。之前高一高二时只能看着,看得手直痒。   任鹏飞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自己的书一开始就一股脑全给扔了,大部队去走廊上玩撕书雨,他只能撕撕试卷和练习册,没撕够就来抢崔洋的。   学校果然不管高三,校广播循环重复着“适度解压,注意安全,禁止玩火”,校长和教导主任,还有平日里面目可憎的班主任们,都在学校主干道旁三三两两的站着,笑着看他们发泄。   “他妈的,爽!”   任鹏飞撕嗨了,狗甩毛一样甩着一脑门汗跑进他们班,站在后门边上满教室乱看。   苟小河这几天已经陆陆续续把课本都带回家了,教室只留必备的笔记本和错题集,赶紧往桌子上一趴,护着:“别撕我书!”   “哎去去去!”任鹏飞没上头到这地步,看见边桥从办公室回来,他招手吆喝一声,“桥儿!有人找!”   来找边桥的人是任鹏飞他们班一个女生,据说是班花,拽着小姐妹来找边桥表白。   这种事儿年年都有,去年还有高三的跑去广播室用大喇叭表白,高三的没怎么样,给高一高二全听嗨了,全涌到窗户边往外看,给班主任气够呛。   当时她还在讲台上拍着桌子放狠话:“明年轮到你们离校的时候,一个个都给我老老实实的,谁要敢作妖准考证我都给你扣下!”   结果今年真轮到他们毕业了,班主任这会正在办公室狂写同学录。   苟小河经历过雪糕姐,对边桥被表白的场面有了免疫。   站在门旁看了会儿,他还在心里对这个班花做出比较:太扭捏了,话都说不明白,全是她小姐妹在当嘴替。   不如雪糕姐。   边桥也不出意料地拒绝了。   他没管周围人们怎么起哄起成一片,只表情淡淡地对那个女生说“抱歉”,就转身回教室,还拍了苟小河一下:“帮我搬书。”   “大哥凭实力单身。”崔洋抱着胳膊摇摇头。   “确实。”任鹏飞点点头。   “前几天让你跟我一起每天往家带两本,你就不带。”苟小河抱着书跟在边桥后头,一路走一路嘟嘟囔囔,“现在好了吧,这么多。”   “没你话多。”边桥不耐烦地转身,从苟小河怀里又抽走几本,“闭嘴。”   “边桥,”苟小河不闭嘴,他跟快两步,换了个话题,“为什么那么多女生喜欢你啊?”   “有问题?”边桥很臭美。   “没问题。”苟小河摇摇头,“怎么没人跟我表白?”   边桥先看他一眼,看着看着突然笑了。   “笑什么?”苟小河瞪他。   “瘦得跟鸡一样,想得还挺美。”边桥摇摇头。   苟小河正想反驳哪有用鸡来形容人瘦的,身后突然有女生喊他:“苟小河!”   边桥眼神一变,停下来往回看。   跑过来的是他们班班长,苟小河刚转来时她就瘦瘦小小,爱扎马尾。现在都毕业了,苟小河个头都拔了不少,她好像还是没怎么变。   “怎么了?”苟小河往前迎两步。   “你准考证。”班长跑到跟前,把一个透明文件袋往他抱着的书上一拍,“这都能忘,后天别高考了你。”   “哎,我真差点儿忘了。”苟小河吓一跳。   他刚才怕任鹏飞来撕他书,专门把准考证用文件袋封好塞桌斗里,然后就看班花表白去了。   “谢谢你啊。”他冲班长笑笑。   “不客气,高考加油!”班长甩甩马尾辫往回跑,冲他做了个打气的手势。   小个子做这些动作怪可爱的,苟小河也朝她比划比划。   收好准考证,又去检查一遍边桥的,确定两人的证都没问题,他抱着书继续下楼:“走吧。”   边桥隔了会儿才跟上来,开口就问:“你喜欢这样的?”   “啥啊?”苟小河愣愣,“班长?”   边桥抿抿嘴,抱着书的手腕也意意思思比划一下。   苟小河望着他眨了下眼,感觉边桥面无表情的做手势,比班长还可爱。   “有病。”他学边桥的语气小声骂了句。   边桥要踢他,他笑着抱书跑了。 第49章   苟小河和边桥不在一个考点, 苟小河在本校,边桥在离家挺远的另一所高中。   本校不用看了,苟小河陪边桥去看他的考场, 在出租车上冲着手机导航嘀咕:“实高……好远啊。”   “是要高考了吧?”司机透过后视镜问了句。   “对。”苟小河点点头,“师傅咱们大概还要多久啊?”   “没多久,过个路口就到了。”司机比划一下, 还叮嘱他们,“明天考试可得早点出门,远点近点都不怕,就怕堵车。”   苟小河深以为然。   看完考场回家,他又掐着表算算时间,为了稳妥,边桥起码得比他提前一小时打车出门。   “你要不然先约好车?”吃晚饭时他还惦记着跟边桥商量。   “多大点事儿。”边桥对他的小心都有点无奈, “管好你自己就行。”   “我就在家门口, 没什么好怕的, 再把准考证忘一回都来得及回家拿。”苟小河食不知味地挑起两根面条,也不好好吃, 挂在筷子上晃荡着, “你不跟我一起, 我感觉不踏实。”   他俩平时想吃什么全靠点外卖和下馆子, 高考在即, 苟小河不敢乱吃, 怕坏肚子,非张罗着亲手煮面条。   煮出来他自己都不吃。   边桥正想说他,房门上一阵摁密码的动静, 小姨和姨父来了。   “这吃的什么, 啊?”她看见桌上的小面锅就愣了愣, 抄起筷子搅合两下,直接给端回厨房里。   “我带的饺子,保温盒在我包里,老边你赶紧给他俩打开吃。”小姨麻利的洗锅淘米,“天热,给你们煮点儿绿豆粥。明天就高考了,还吃得乱七八糟……”   苟小河又感动又尴尬,没好意思说那是他自己的手艺。   边桥从小姨把锅端走就开始笑,一条胳膊往后搭着椅背,乐得停不下来。   “心情这么好?挺自信?”姨父把保温盒掏出来,看看边桥,也笑了笑。   “啊。”他一笑边桥就不想笑了,随便应了一声,起身去厨房再拿两副碗筷。   “姨父我来。”苟小河忙伸手帮忙。   小姨他俩这次是专门来看两个小孩的,平时再怎么放养,高考这样的大事儿也不敢含糊。   不过就算不含糊,除了叮嘱他们带好准考证别紧张,四个人也聊不出别的来。   “晚上就别复习了,早点睡觉,明儿我来送你们去考场。”能说的都说一遍,最后小姨交代他俩。   “我没事,小姨,就在二十七中考。”苟小河就担心边桥的考场远,听小姨有时间,眼睛都亮了。   “小姨你送边桥吧,他在实高,太远了。”   “那是有点儿距离。”姨父想想,也对小姨说,“明天我得去建委,你送边桥吧。”   “行。”小姨点点头。   边桥十分无奈,又强调一遍他没事,心里有数。   三个人谁都没理他,自顾自把明天出发的时间都给定了。小姨和姨父也没再多留,怕打扰他俩休息,收拾完保温盒就赶紧走了。   苟小河送他们到巷子口,再回家,边桥正靠在玄关口抱着胳膊堵他。   “哎!”苟小河带上门才回头,差点儿跟边桥撞在一块儿。   “你在这干嘛?”他抓着边桥的胳膊借力,歪七扭八的单脚换鞋,抬眼问他,“等我啊?”   “我今天要早睡。”边桥任他扶着,看着他说。   苟小河“哦”一声,看看时间,感觉跟小姨他们没聊多久,竟然快九点了。   “是跟早睡,我也要早点睡。”   他松开边桥,正想弯腰把两只鞋摆好,边桥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往身前一拽,凑到他嘴边咬了一口。   这次真的就是一口,虽然没提前通知。   苟小河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还没反应过来,边桥已经转身往楼上走,没起没伏地撂下一句:“好好考。”   “……晚安。”苟小河嘴巴麻麻的,下意识回他。   对于高中生而言,高考真的是他们最要紧的事,在高考跟前儿,没有什么矛盾是不能妥协退让的。   小姨真的空出了两天的时间来专门接送边桥,顺便帮他们准备一日三餐。   边桥没有执拗着不肯接受,他平静的接受了小姨的好意,每场考试前后上下车,也平静的跟小姨道谢。   对小姨的态度,倒是比认识这么些年都要平和得多。   小姨不在意他的道谢,她对边桥的好感不见得比边桥多多少,她只是在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   从当年刚进城打工到如今,她始终都在做对于当下的自己来说,最应该去做的事。   高考最后一天中午,她接完边桥回来还捶着腰感慨:“可算要结束了,你俩赶紧考完,这两天可把我累够呛。”   每场考试结束,她都不过问两个小孩考得怎么样,只催他俩休息,自己也能抓紧休息。   考完一场算一场,坚决不要对答案,也是苟小河与边桥提前说好的事。   ——苟小河单方面说,边桥压根没打算跟他对。   头一天的两场科目,苟小河考得还挺美,交完卷都是哼着歌往家跑。   结果考完理综他哼不出来了,吃饭都苦着脸。   平时小姨不管说什么他一准儿搭茬,现在小姨给他俩又盛汤又添饭的说了半天,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走神。   “小河?”小姨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问,“怎么了?”   苟小河的脸立马就垮下来,戳着米饭小声说:“感觉没考好。”   “你吓我一跳。”小姨反倒松了口气,还瞪他一眼,“拉拉个脸,以为你作弊被抓了呢。”   苟小河张张嘴,这回是真的接不上话。   小姨理解不了他的沮丧,他偷瞟边桥,边桥场场结束都没情绪,看不出个好坏。   听见苟小河说没考好,他也毫无反应,只撩了撩眼皮,就该吃吃该喝喝,吃完直接上楼午休。   彻底落实“不对答案”的基本准则。   他能平心静气的午休,苟小河可安不下心了。   理综没考好,他就想往下午的英语考试多使使劲。   但英语也不是个能临时抱佛脚的科目。坐在书桌前毛毛躁躁的翻一遍笔记,他扭头又看看边桥,发现边桥竟然靠在床头打游戏,整个人瞬间不好了。   “啊!我太难了!”他拖着嗓子怪叫,攥着笔记本往边桥身上砸。   边桥正在团战,本来是一波极限锁血的完美收割,被苟小河一碰,手指误触划过半个屏幕,被大龙一巴掌给拍死了。   满屏“666”。   “啧。”边桥转了转手机,垂眼看着摞在他胸口装死的苟小河。   “笑死我了。”江潮的声音从语音喇叭里冒出来,“什么是顶级刺客啊。”   “他怎么也在玩啊?”苟小河简直要抓狂,“你们怎么都这么轻松?只有我没考好吗?”   喊完他还小心确认一句:“你没开麦吧?”   “那你现在去改答题卡?”边桥复活了,伸手摁他后脖子,“趴着别动。”   苟小河脑袋一耷拉,脑门抵在他肩头继续装死。   一直装死到这把游戏刚结束,边桥“MVP”的界面还没跳,突然听苟小河在他身上嗡嗡了句:“要不你亲我一口吧?”   边桥手指一顿,直接捉着苟小河坐起来。   苟小河这会儿再想跑,指定是跑不掉了。   边桥的手攥得跟铁钳一样,把他拽回面前:“你说什么?”   “我心乱。”苟小河哭丧着脸,“老忍不住想最后那两道大题,我现在看你脸上都有题。”   “亲你就没题了?”边桥语气冷漠,同时定定地盯着他,眼珠都不错一下。   苟小河心虚地躲他眼神,搓搓鼻子。   不一定没题,但之前边桥每次亲他,都把他亲得后脑勺发麻脑子发空。   这会儿就算发空,也比控制不住胡想强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说明白没,胡乱解释完,边桥清清嗓子,有模有样的批评了他一句:“你心理素质太差。”   “嗯。”苟小河垂着脖子反省。   “抬头。”边桥说。   苟小河抬起脑袋,边桥的气息扑面包围了他。   很难说亲嘴疗法到底有没有用,反正苟小河想要的“后脑勺发麻脑子发空”效果是达到了。   不仅后脑勺麻,他嘴唇也麻,舌尖也麻,连肚子里面都热乎乎的发麻。   边桥撤开时,俩人的舌头刚碰了一下,他还有点上瘾,睁眼问了句:“怎么不亲了?”   之前亲嘴不得照着这个三倍的时间来亲?   “你没漱口?”边桥收回攥在他后颈上的手。   “没有。”苟小河诚实地摇摇头。   他饭都没心思吃,光想那两道大题了,哪有心思漱口啊。   “一股西红柿味。”边桥望一眼他被亲得红彤彤的嘴,目光很嫌弃。   “我就吃了一块!”苟小河被说得脸通红,骑在边桥腿上跟他搏斗。   午休的时间就在打打闹闹中度过。   等小姨喊他俩下楼准备时,苟小河从床上趴起来感受一下,惊奇又惊喜,扭头跟边桥汇报:“我脑子好像真的不乱了。”   “哦。”边桥好笑地瞥他,嘴角往上翘翘,“那恭喜你。”   “出发!”苟小河恢复活力,往他背上蹦,“最后一场,考完我们就解放了。”   边桥很自然地反手托住他,拉开门,稳稳当当的把苟小河背下楼。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你们,你们也立马脑袋空空,把这章的更新时间记成昨晚九点 第50章   高考开始之前, 班委他们就在班群里商量好,考完最后一场谁也别回家,也别有其他安排, 全都去聚餐。   可能到了最后一场,考生们的心态都松弛了,也可能是今年的英语卷子确实比较简单, 整个考场的氛围都比之前松弛很多。   苟小河答题答得很顺畅。   最后再检查一遍答题卡,对完姓名和考号,在他放下笔的同时,代表高考结束的铃声正好响起。   苟小河几乎是从考场飞出去的。   他太轻松了,从头到脚都轻松,现在最想做的事儿就是赶紧跟边桥见面。   “我去接你啊?”他给边桥打电话,“你别跟小姨走了。”   边桥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只应了一声“嗯”, 也没嫌麻烦。   在大门口等了会儿, 考场一开,全市的考生从各个考点涌上街道, 马路上熙熙攘攘, 空气中都洋溢着释放与快乐。   人潮撞上晚高峰, 苟小河半天没拦到车, 在叫车软件上排队都排出了几十号。   班长已经把聚餐的地址分享到群里了, 是个能唱歌也能自己烧烤的轰趴馆, 一些离得近的同学纷纷表示马上就到。   看看从二十七中与轰趴馆的距离,再看看网约车的排号,苟小河犹豫着给边桥发消息:我拦不着车, 要不咱们直接吃饭的地方见?   边桥:?   边桥:我等半天了, 你走也给我走过来。   苟小河一乐, 往斜对面人少的路口走,换个地方打车,给边桥回了两个微笑。   等他终于打上一辆车,已经又是二十分钟以后了。   半道上司机还又搭上俩人。   实高门口有座天桥,边桥没在校门口等,嫌人多,在天桥上撑着小臂摁手机,跟江潮聊天。   江潮:今天说?   江潮:有谱吗,等会儿帮你多灌他两杯   边桥自己心里也没底,但是看江潮这么说还是想笑。   他不紧不慢地回复:琢磨什么呢   江潮嫌打字麻烦,直接给他发了条语音:“主要我是感觉,苟小河还跟没开窍似的,你要不继续温水煮青蛙得了,他直男脑子,你冷不丁一说,他再转不过弯吓着了。”   边桥转了转手机,看见苟小河从停在路边的一辆出租上下来,回江潮:再说吧。   “边桥!”   苟小河一下车就看见边桥了,边往上跑边挥手。   这是他专门针对边桥的另一个神奇天赋,不管什么地方,不管有多少人,不管边桥站在多不明显的位置,他总能一眼就把目标找出来。   边桥没动,继续撑在桥栏上,望着苟小河跑到他身边,把手里的水瓶递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渴了。”苟小河考试不敢带水,每场考完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喝水,喝完再去尿。   他接过来“吨吨”灌半瓶,把瓶子再拧上还给边桥,亮着眼睛问他:“考得怎么样?”   边桥“嗯”一声。   苟小河满意地点点头,他跟边桥不用问太多,一个语气词儿就能听出来状态。   班里已经有不少人到轰趴馆了,开始挨个儿圈人,催那些没到的。   班群里催一次,崔洋在他们的小群里也在催。   苟小河划拉着屏幕回消息,一拍脑门:“我刚不该下车的,应该提前让你在路边等着,上车咱们直接就过去。这会儿打车可费劲了。”   他念念叨叨的回消息,头也不抬,边桥就靠在围栏上一直在看他。   太阳下山后有点儿起风了,落日余晖在天边洇红一片,照在苟小河脑袋上,把他被风拂起来的一撮毛映得格外柔软。   “苟小河。”边桥清清嗓子,喊他。   “嗯?”苟小河飞快地抬一下眼,他忙死了,回完班群的消息又去叫车,还在跟胡圆发消息,问他考得怎么样。   “高考之前跟你说的话,还记不记得?”边桥弹他脸,让他好好看自己。   “说什……等下,小姨给我转了笔钱。”苟小河刚抬头,小姨的消息又弹出来了。   小姨给他转了五千块钱,又拨了个电话过来,让他和边桥考完了好好去玩,想吃什么买什么,她都给报销。   苟小河在天桥上转来转去接电话,跟小姨说红包太大了,一会儿不好意思一会儿低头偷偷笑。   边桥有点无语,胳膊肘往后架着围栏,无所事事地给苟小河发红包。   二百一个,他一直发到苟小河打完电话。   “你干嘛?”苟小河吓一跳,数数红包的数儿,整整十七个。   “能不能听我说话?”边桥不耐烦地瞪着他。   “能,能能,你说。”苟小河赶紧点头,杵在他跟前不动了。   边桥主动提这些本来就不好意思,等人的时候好不容易憋起来点儿情绪,还被搅得稀碎。   他别着脖子又酝酿会儿,才绷着脸转回来,重新开口:“你之前不是问我想要什么,我说高考完告诉你。”   “啊。”苟小河想起来了,立马问,“对,你想要什么?”   “我现在很有钱,什么都能给你买。”他冲边桥晃晃手机,得得瑟瑟的。   “我……”边桥浅浅提了口气,正要开口,苟小河手机又响了。   这回是任鹏飞的电话。   一接通,隔着手机都能听清他嚷嚷:“你们在哪聚会啊?我们班人都不齐,玩个鸟毛,我去你们班蹭饭。真服了崔洋说你俩还没到让我跟你们一块儿,刚给边桥打电话他给我挂了,打一个挂一个……他手机不是让人给偷了吧?”   边桥刚才在给苟小河发红包,看见任鹏飞的名字就耳朵疼。   结果防得了自己这头,防不住傻子那头。   “在什么遇见轰趴,我把地址分享给……那太好了,我俩还在实高门口呢,你快来吧。”   跟任鹏飞打完电话,苟小河兴冲冲地告诉边桥:“我们不用等车了,任鹏飞打车来接我们,一起去聚餐。”   “你想要什么?”他倒是还没忘了边桥的话题。   边桥已经一点儿说话的心思都没了。   麻木地看了会儿苟小河,他低头捋一把头发,转身往桥下走:“算了。你等会儿多喝点。”   “啥啊?”苟小河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你刚抓头发好帅,再抓一下让我拍一张。”   “滚。”边桥说。   任鹏飞嫌他们班人少不热闹,苟小河他们班其实也没到齐,加上他们仨和后面断断续续过来的,拢共也就二三十人。   但这种聚餐也不在于人多,愿意过来的都是平时在班里性格不错的,借着熬过高考的兴奋劲儿,吃得就是个氛围。   苟小河第一次来这种吃喝一体的别墅,很新奇,楼上楼下乱窜,哪个房间都新鲜,看别人玩个桌上足球都能看半天。   班长把班主任也给请来了,一群人围着班主任听她发言,手里都光明正大举着啤酒瓶子。   班主任话音一落,任鹏飞这个外班人就带头举杯:“喝!”   体委和几个男生负责买吃的东西和饮料,他们没买果酒,全是纯啤。   苟小河唯一能喝点儿,也觉得好喝的就是果啤,不喜欢啤酒的味儿。他本来都打算只喝饮料了,被氛围一感染,吃着喝着,手里的芬达就变成了哈啤。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喝的?”他每抿一口都皱一下脸,脸红得飞快,凑到边桥耳朵边吐着潮气告诉他,“一股尿味。”   “你喝过?”边桥今天不拦他喝酒,靠在沙发里撑着脑袋瞥他,眉梢微微一抬。   “你好帅。”苟小河缓慢地眨了下眼,上身打了个晃儿。   就开始高了。   边桥在心里给他下个判断,拎起苟小河的啤酒罐子掂了掂,半瓶都没到。   “接着喝。”他把罐子还给苟小河。   一群人开始用家庭影院唱歌的时候,边桥听得闹耳朵,去天台上呆了会儿。   室内空调打到了十八度,一出天台全是热风,空调外机在墙壁上呼呼作响,屋里鬼哭狼嚎的动静瞬间被隔开,若隐若现,像在另一个维度。   还没安静五分钟,身后的推拉门发出响动,苟小河脑门撞着玻璃了。   他搓着额头拽开门,进来找边桥:“你怎么不唱歌?”   边桥往他腰上带了一把,帮他站稳,然后做了个“嘘”的手势,指指楼下种着香樟树的马路。   苟小河扒着栏杆往下看,江潮从轰趴馆里打着电话出来,顺着路灯走几步,脚步猛地一停,收起手机揣兜里,冲着树荫下的方向看一眼,低头笑了下。   那里靠着个人,苟小河才发现。   他肩膀以上被茂密的树荫挡住了,只能看见黑色的T恤和套在两条长腿上的牛仔裤。   是个男的。   “blue腿直?”苟小河看看他的腿型,下意识扭头小声问。   边桥没说话,把苟小河揽到身前,下巴垫在他头顶。   再转头朝树荫下看,江潮已经走过去了,两人站得很近,也一起被树荫遮住了脸。   苟小河看不清他们说话,有点儿心痒,踮着脚想找角度,江潮突然抬起条胳膊,朝树干上一撑,倾身朝那男生压过去。   这个姿势没维持多久,顶多三秒钟,江潮就收回手臂后退一步,下巴从树荫里隐约露出来,嘴角还带着笑。   “……他们肯定亲嘴了。”苟小河心里一阵激动,搓搓边桥的手背。   “你想亲吗?”边桥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有些低哑,拂过温热的气流。 第51章   苟小河感觉自己应该确实是喝高了, 因为听见边桥这句话,他喉咙麻缩缩的,真的有点儿想。   但他还没真的醉, 所以脑子还保留着清醒,红着脸摇摇头。   “你得改一改这个爱好。”他还劝边桥,“不能老想着亲嘴。”   边桥定定地看他。   “以后也不要这么问我了, 虽然我们是好朋友,但我毕竟是直男。”想了想,他觉得很有必要再补充一条,“我们这样不对。”   “以后都不亲了。”   在苟小河追上阳台之前,确切来说,是在天桥上跟江潮聊完之后,边桥其实在想, 不如就像江潮说的那样, 还是先温水煮青蛙, 一点点把苟小河给煮熟。   反正已经很多年了,不差再多两年。   但这会儿看着苟小河靠在他怀里, 一本正经的表态, 边桥突然觉得很好笑。   “直男。”他望着苟小河重复他的话, “好朋友。不对。”   “不对。”苟小河点点头。   “以后都不亲了。”边桥继续重复。   “不能亲了。”苟小河抬手摸摸他的脸。   “不能亲了, 但是你能抱我, 能摸我, 能被我这么搂着,能跟我睡一张床。”边桥眼里带上一丝讥讽,“这些对直男来说就很对, 就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   人的标准真的很奇怪。   苟小河自己做这些的时候确实没觉得哪里不对, 因为他对边桥从小就这样。   可边桥并不是从小就跟他亲嘴啊?   灌了酒的脑子毫无逻辑, 苟小河被噎得不知道怎么解释,就算解释也说不过边桥。   正好尿意上来了,他干脆弯腰往边桥胳膊底下一钻,想跑。   话已经不说了,跑他也并没能成功跑出去。   边桥搭在他腰上的手一直没收,苟小河脑袋晕了当啷,被他稍稍一勒就带了回来。   “我忍你很久了,苟小河。”边桥说。   俩人贴得比刚才还要更紧一点儿,边桥垂首贴着他的耳朵,这回是实打实的贴紧了,他的语气仍然四平八稳,濡湿的气息却直接贴着耳道喷进来,钻满大脑上每一条的沟回。   苟小河右半边身子一麻,张了张嘴打个尿颤,没能发出声音。   不等他回神,边桥松手放开他,转身开门:“回家。”   苟小河想说聚会还没结束,也想问边桥为什么突然要回家,但他鬼使神差的什么也没说,感觉应该能憋到家,身体就自发形成了听话的本能,跟着边桥下楼、出门、上车回家。   每年的今晚都很热闹,临近午夜,街头仍有三五结群的高考生笑闹着经过。   出租车里没开灯,也没人说话,每当车子驶进幽静的路段,苟小河都忍不住偏头看一眼边桥。   人对于“危险”是有一定预感的。   即便他此刻的神智被酒精冲得麻木迟钝,也能感觉到边桥有点儿不太对,从天台下来以后就不对了。   俩人的肩膀与膝盖虚虚挨在一起,随着行驶的颠簸时而分开时而贴紧,每当贴紧时,热度隔着裤子都分外鲜明。   也不一定是真正的体温。   苟小河把掌心贴在自己手臂和大腿上摸了摸。   从他们肢体相触的部位散发出来的“热度”,更接近一种无声的信号,与无形的力场。   全是由边桥身上散发出来的。   “边桥。”   苟小河在漫长的寂静中有点儿心慌,咽咽喉咙小声喊他。   “我们回家干嘛?”   边桥没回答。   出租车停在老楼前的巷口,他扫了码推门下车,苟小河腿上没劲,撑着车门借了下力才钻出去,又喊着“边桥”撵他。   巷子里静谧昏暗,只有路灯在树荫下散出朦胧的光。   指纹解锁的“嗡”声格外清楚,苟小河来在边桥身后,听见他问:“你说了,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   边桥握着门把手扭头看他:“这话算数吗?”   苟小河直觉不对,还是点点头轻轻答应:“算。”   在他点头的同时,没有丝毫停顿,边桥捉住他的胳膊肘,直接把他扯进屋里。   他的劲儿有点太大了,苟小河在玄关绊了一下,踉跄着要摔倒。边桥不可能让他摔,他的胳膊仍被稳稳攥着,整个人几乎是被拖着摁到墙面上。   没有商量,也没有理由,甚至没有开灯。   苟小河还没适应屋里的光线,庞大的压迫感就从头顶笼罩,边桥掐着他的下颌骨抬起他的脸,重重吻上来。   刚被亲上的时候,苟小河混沌的脑子还在想:如果边桥就是想要亲嘴,那也不是不能再亲一回。   赶紧亲一会儿他就去尿尿。   可这回的亲嘴,跟之前任何一次都完全不一样。   苟小河的嘴是被直接咬开的,他被边桥凶狠的力道,与直接翘进牙关的舌头吓了一跳。   他推着边桥的肩膀想说话,刚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舌尖又被咬得闷哼一声。   发着麻的痛觉顺着舌头上密集的神经扩散开来,边桥却丝毫没有后撤的意思。   腿间被边桥的膝盖抵进来,苟小河绷不住了。他努力从唇齿间努力撕开一点缝隙,蹭着墙想从边桥的压制下出来:“我想尿尿。”   边桥理都不理,掐着苟小河的腰,发泄一般重新亲上来。   苟小河还想挣扎,他用掌心牢牢扣住苟小河的后脑勺,一丁点儿躲避的机会都不给,捧着他的脸,几乎是在侵略,直往深到可怕的地方吻。   已经不止嘴巴和腿间了。   胸口,肚子,身体的所有部位,边桥都压得越来越紧。   苟小河无处可躲,他被压在墙上,纤细的脖颈已经随着越来越深的接吻而绷直,只能仰着头承受,鼻息滚烫,喉结不住颤动,所有想说的话都被堵在嘴里,变成急促的呜咽。   发着麻的热流一串串往下腹里蹿,苟小河的眼泪都被亲出来了,呼吸越来越急,手指尖一圈圈绞着边桥的衣领,绷着脚尖往上使劲。   喉咙口的小舌头被舔上的瞬间,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随着一个近乎痉挛的剧烈哆嗦,全身绷紧的肌理与关节寸寸失控。   苟小河眼前一片黑花,死死闭上眼,眼泪从紧闭的眼角大颗大颗往外挤,撑在边桥胸口的手臂一下软了。   边桥的膝盖始终卡在苟小河间,苟小河太瘦,被不断往上抵着,他整个人几乎被微微架起来。   闷热的潮湿缓缓洇开,一股又一股,浸透布料,沾到边桥腿上。   边桥的吻倏然暂停,盯着苟小河,伸手攥了一把。   满手水渍,又湿又热。   “……腻奥了?”   边桥的嗓音沙哑,眼神与呼吸都深得骇人,幽深的目光下透出可怕的躁动与滚烫。   苟小河仍在哆嗦,从里到外的哆嗦,嘴巴像被亲得合不上了,微微张合着呼吸,发着颤,也只能呼吸。   过于剧烈的羞耻会让人连说话的能力都丧失,他随着边桥的动作又抖了一下,两只脱力的手垂下去,握住边桥的手腕往外推。   他这里从没被别人碰过,被攥得胸口用力起伏,眼泪开闸一般滚个没完,眼角与嘴唇在黑暗中通红一片。   “你腻奥了,苟小河。”   边桥的裤子湿了一片,也不嫌脏,依然抵着苟小河那一块濡湿的地方,又狠狠咬一口苟小河的嘴,抵着额头粗喘着盯他。   “多大了,你臊不臊?”   苟小河脑子缺氧,他明明早就说想去尿尿了,耳道都被边桥说得要缩起来,小腿还在脱力地发抖。   苟小河每次被亲狠了都说想尿尿,边桥从没当真,只觉得他不懂,在说小孩儿话。   此刻这一掌心的潮湿,却将他一直压抑在内心,最见不得光的那些东西全都浇了出来——那些只针对苟小河的、他自己都感到忌讳与莫名的控制欲、侵略欲,从身体深处疯狂滋长。   他的目光一刻都没从苟小河脸上离开,手攥住苟小河,不断攥紧,攥到手指也快要失控,发着狠的捏了一把。   苟小河疼得叫了声,又挤出两大颗眼泪,挣着胳膊推边桥的手。   这一下真把他吓着了。   他浑浑噩噩,不知道今晚到底怎么了,不知道边桥为什么突然这么变态,像头野兽一样冲他发疯。   “……边桥。”   苟小河终于操控着嗓子挤出声音,极力克复着羞耻喊边桥的名字。   他的眼睛被泪水糊得看不清东西,一手推着边桥的手,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去抱边桥的脖子,想哄哄他,让他别这么吓人。   “你怎么了?我害怕。”他捂着自己湿漉漉的裤子问。   如果“理智”有声音,大概就是这一刻从心底传来的,清脆的破碎声。   边桥什么话也没说,像刚才拖着苟小河进门一样,重新卡住他的胳膊,把他带进卫生间里,抬手拍开灯,又去拧开淋浴。   苟小河挡了挡眼,被边桥摁肩膀推到墙上,连腰带都没解,直接连里带外,将他拽了下来。   “边桥?边桥!”苟小河惊慌地喊,边桥掐着他的月夸骨,有些发狠地创他一下,偏头吻住他的嘴。   有什么东西,苟小河愣愣地伸手去摸,边桥的手劲猛地加大,沉沉喘了声,埋头咬上他的肩膀。   苟小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起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稀里糊涂了出来。   边桥的额头仍埋在他肩窝里,松松搂着他,平复着呼吸。而他退间滑腻腻一片,是边桥和他自己的东西,顺着滴在地板上。   他嘴疼,脖子疼,肩膀疼,好多牙印,膝盖软得站不住,蹭着瓷砖轻轻蹲下来,怔了会儿神。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边桥给欺负了。 第52章   边桥的手从头顶落下来, 碰了碰苟小河的头发。   苟小河这会儿有点怕他,下意识往旁边拧脖子,回头看看边桥的神色, 目光中带着小心和戒备。   边桥的指尖正想往他脸上触,被苟小河躲开,一下停在原地。   “我想洗个澡。”苟小河小声说。   边桥的疯劲儿好像随着刚才那些东西都发泄了出来, 又恢复成平时正常的模样,从上往下看着苟小河,脸上眼里都没什么情绪。   苟小河那一罐啤酒也早被吓清醒了。   可他和边桥比起来一身狼狈,靠墙蹲着,腿间糊满让人难堪的东西,裤子踩在两人脚下被淋浴浇透了,还有一条裤腿没抽出来, 皱巴巴的堆叠在他脚面上。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是他在玄关尿了裤子。   苟小河后知后觉的回想这一切, 记起没憋住尿那一瞬间的感觉,心里憋得直想哭。   见边桥一动不动, 他回过头又小心地提一句:“你先出去行吗?”   “嗯。”边桥看了他好久才应声。   目光往下敛了敛, 扫过苟小河的光屁股, 他声音仍有点沙哑, 转身朝外走:“我去给你拿衣服。”   “不用。”苟小河忙开口。   边桥脚步一顿, 扭头眼也不眨的盯他, 有种可怕的戾气在他眼底迅速凝聚。   “放门口就行了。”苟小河怕他又发疯,赶紧补充。   浴室的门在身后“喀”一声合上,边桥反手攥着门把, 用力闭了闭眼。   不该是这样的。   他低头搓一把眉心。   疯了吧, 边桥?   靠在门板上骂自己两句, 直到听见苟小河在浴室开始有动静,他才站直身子上楼。   苟小河洗了他长这么大以来,最漫长的一次澡。   其实没什么好洗的,那些精|液挂在腿上时粘腻得让人没脸下手,但是冲掉就没了。   他就是不敢出去,不知道出去该跟边桥说什么。   他也没觉得自己洗多久,脑子也运转不起来,就站在淋浴底下发愣,由着洗澡水不断往身上浇。   压抑的酒精似乎被热水又给蒸了起来,他整个人昏昏沉沉,正感觉挺舒服,冷不丁被浴室外的敲门声吓一跳。   “苟小河?”边桥在外面喊他,“一小时了。”   “啊。”苟小河赶紧应一声,“我这就出来。”   门把手转转,边桥开门伸进条胳膊,手指尖上勾着条给他的内裤。   苟小河在边桥面前是没有秘密的。   他从没因为赤身裸体而害臊,都快高二了,他还能直接岔开腿扒拉裤缝,给边桥看他被勒疼的小鸟。   今天除了第一次洗了那么长时间的澡,他还像个突然有了羞耻心的青春期一样,遮鱼西湍堆遮掩掩的过去接内裤。   ——胳膊伸老长,借门板挡着自己,只露半张脸。   “谢谢。”   拿过内裤,他赶紧又把门推上了。   边桥只给苟小河拿了内裤,因为平时苟小河洗完澡就这样,只穿一条跨栏背心和内裤到处跑。   背心是旧背心,越穿越大,两条肩带早就松松垮垮,什么都挡不住,被苟小河当成睡衣穿。背心洗了的时候,他就干脆什么都不穿。   边桥没给他拿背心,苟小河套上内裤纠结一会儿,去把白天穿的T恤抻平了抖抖,套上了。   拉开浴室的门,边桥仍在门口站着,与刚才关门前的角度一样,一直没动。   苟小河吓一跳,收回刚要往外迈的脚,捏着门把手不知所措的看他。   “抱歉。”边桥说。   苟小河张张嘴,又“啊”一声。   “吓着了?”边桥看着他。   “没……”苟小河习惯性的想否认,刚摇一下头,他想想,还是觉得边桥刚才有点过分。   “你为什么要那样啊?”冷静之后再问这句话,苟小河鼻根一麻,突然有种说不来的委屈。   他知道边桥喜欢亲嘴,亲嘴确实舒服,前几次和边桥亲嘴的感觉他也喜欢。   舒服了有点儿反应、搏起,这很正常,他自己是男的他都知道。   可这些也无法让他理解今晚的情况。   边桥像是猜到了苟小河要问这句,或者说他就在等着苟小河这么问。   这次他没给自己犹豫和思量的时间,直接开口说:“可能因为喜欢你。”   “我可能喜欢你,苟小河。”   每一个字脱口而出,边桥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随之跳动。   这句话他藏太多年了,虽然还是加了个欲盖弥彰的“可能”,但以他的性格,能让这句话真正从嘴里说出来,要用多大的力气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也喜欢你啊,我最爱你了。”对于边桥的表白,苟小河接话接得毫不迟疑,没有一丁点儿的犹豫。   “可是喜欢就非得做这些吗?”他更不明白了。   什么喜欢能让人尿裤子啊,这真的不是欺负人吗?   “我知道你喜欢男的,有时候心情好或者不好,喜欢找人亲嘴。”   见边桥不说话,苟小河试着帮他找个原因,替边桥解释的同时,也说服自己。   “你可能是高三压力有点大,刚才也喝了啤酒,所以有点没控制住。”   “但你今天真的有点吓人。”   “我怎么说也是你从小认识的好朋友,而且我不是同性恋……你以后真的别这样了。”   “同性恋”三个字苟小河说得很轻,很模糊,这词儿在眼下这种情况有点烫嘴。   该说的都说了,他侧身贴着门框从边桥身边挤出去,想赶紧上楼穿裤子。   和在轰趴馆的天台上一样,这次他也没能成功溜走。   边桥的胳膊往墙上一杵,几乎带着点儿狠劲,擦着苟小河的鼻子把他拦了下来。   “直男不会跟最好的朋友亲嘴,苟小河。”   边桥的表情很冷,语气也冷,感觉刚才的心跳白跳了,完全就是对牛弹琴。   “直男不会每天搂搂抱抱,不会黏在一起睡觉,不会不让他做这些就不高兴。”   “更不会被我操腿根给操|射。”他盯着苟小河,眼神里是恶狠狠的烦躁。   “让你的脑子转个弯很难吗?你每天到底在想什么?”   苟小河不知道。   他听见边桥说出“操腿根”这三个字,脑仁就直接炸开了。那种被翻来覆去折腾,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完全无法掌控、也无力抵抗的感觉立马重新鲜明起来。   他心慌得很,一张脸臊得通红,边桥越靠近,越缩着身子想跑。   他躲得边桥心烦,刚伸手要把苟小河拽过来,就听见他边躲边喊:“那我以后不那样了!”   前面那么多话都没让边桥真正冷静,就这么一句,他所有的动作瞬间停了。   老楼里一时间无比安静,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连空气都在无声中僵持。   过了好一会儿,边桥先收回胳膊,后退一步。   “苟小河。”   他的掌心一点点蜷起来,用拇指使劲顶着,望着苟小河低声喊。   “我只是想跟你说喜欢你。” 第53章   边桥刚被送到苟家村的时候, 是真的不喜欢苟小河。   又瘦又小,邋里邋遢,穿着大一号的棉袄, 袖口脏得打油,时不时还要抬起来,蹭一把鼻涕。   脏小孩在他旁边转来转去, 小声问他:“你叫什么?”   边桥不喜欢脏小孩,不喜欢所有不干净的东西,耷拉着眼皮不理人。   “我叫苟小河,草字头的苟,不是小狗的狗。”苟小河自说自话,往边桥手边放玩具和零食。   边桥看他一眼,他吸溜着鼻子, 立马又去翻出一堆廉价的小玩意儿, 宝贝似的堆在床沿上。   “都给你。”从头脏到脚的苟小河, 眼睛却亮晶晶的,试探着拉了拉边桥的手。   住在苟家村的很长一段日子, 边桥真的讨厌苟小河。   他讨厌苟小河的性格, 讨厌他睡觉时总往身边挤, 讨厌他那些搂搂抱抱的小毛病, 讨厌他撵都撵不走的黏人腻歪, 讨厌他总把吃了一半、沾着口水的难吃点心, 往自己嘴边送。   边桥讨厌了苟小河六年,一直讨厌到苟小河的小姨突然回来——像六年前突然把他带到苟家村一样,突然又来带他走。   来来去去, 从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边桥当时去问了苟小河, 是不是要让自己走。   他心里生出来一点儿朦胧幼稚的念头:如果苟小河不舍得他走, 他也不是不能留下来。   反正大人们也不在意究竟把他养在哪儿。   结果苟小河知道他要走,只难受了一小会儿,然后就变得很高兴。   他让边桥走,说城里有好吃的好玩的;说他们班主任的小孩就在城里上学,成绩本来稀巴烂,现在变得特别好;说城里一定有城里的好处,不然村里的大人为什么都要出去打工;说边桥既然是城里的小孩,就该回到城市里生活。   边桥的性格里天生带着执拗的成分。   他讨厌一个人就一直讨厌,说了不会再回苟家村,就真的不再回去。   不管刚离开苟家村和苟小河,回到城里的生活让他有多烦躁多不习惯。   不管第一次梦|遗的主角竟然是苟小河,让他有多愕然意外。   也不管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苟小河的讨厌变成不讨厌、不喜欢变成了喜欢;不管对苟小河莫名的独占欲和掌控欲,甚至性|欲有多凶狠,他都能让自己做到“保持讨厌”。   可他现在不想再假装讨厌了,高考结束了,他想喜欢苟小河,苟小河却要躲他。   定定地看了会儿苟小河,见他还是那副躲避自己的模样,边桥什么也没再说,径直转身上楼。   如果是平时,这时的苟小河会喊着“边桥”跟上来,抱他黏他,说他错了。   今天的苟小河没过来。   边桥垂眼望着地板,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站了很久,隔壁房门传来轻轻的关阖声,苟小河偷偷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苟小河回屋里第一件事,先把自己的破背心给套上了。   套完后他坐在床沿发会儿呆,回头看看紧闭的房门,意识到这会儿再穿,好像没什么必要。   站起来回到镜子前,他掀开背心看看,肩膀,脖子,甚至一边胸口上,还留着边桥的牙印,齿痕已经淡了,发红的瘀痕却越来越显眼。   刚才他后背肩胛骨上好像也被咬了几口,拧着身子照照,果然也是通红一片。   真疼。   苟小河反手搓搓。   边桥咬人的时候跟小狗一样。   又低头拨开内裤检查一下腿根,他红着脸趴回床上,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嘛。   ——如果边桥刚才没发疯的话,他俩这会儿肯定已经躺床上准备睡了,或者一起打游戏。   就不该听边桥的,提前从轰趴馆回来。   苟小河越想越郁闷,在枕头上蹭蹭脑门,他转头换半边脸趴着,拿过手机瞎点。   朋友圈里几乎都在庆祝高考结束,连胡圆都发了跟同学一起去唱歌的照片。   本来他和边桥今晚也该这么开心的。   至少不该这么冷清,身边有边桥在时,不管做什么他都不觉得无聊,现在他俩却像小姨和姨父冷战一样,谁也不跟谁说话。   从小到大,他们还是头一回这样,以前顶多是边桥单方面生气。   这情况也不好找胡圆拿主意。   上回跟边桥亲嘴,他还能找个理由糊弄胡圆。这次又尿裤子又弄一腿……说破大天也找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哎。”苟小河叹口气,又翻个身,整个人毛毛躁躁的。   不知道边桥在干嘛。   他想过去看看,又不敢。   边桥刚下楼洗了个澡。   被吹风筒低沉持续的声响“嗡嗡”得心烦,头发刚吹个半干他就甩甩头出去,随手抓了抓,翻出手机想给江潮打电话。   刚把屏幕解了锁,楼上传来开门的动静,苟小河跟个动物似的,轻着手脚下楼。   走到楼梯转角,他被沙发上的边桥吓了一蹦。   “边桥。”苟小河打量他的脸色,试探着找话说,“你下来洗澡了啊?”   边桥的拇指悬在拨号键上,从听见门声他就抬起了头,直直盯着楼梯口。   “嗯。”听苟小河主动说话,他手指动动,滑到手机侧边锁上屏。   “我下来喝水。”苟小河立马也放松了不少,脚步都轻快了,最后几级台阶直接蹦着往下走。   边桥把手机扔回沙发上,起身去冰箱里给他开了瓶果汁。   “头晕?”他望着苟小河问。   苟小河灌着果汁摇摇头:“还好,劲儿过去了。”   劲儿为什么过去,他俩心知肚明,一时间又都没再吭声。   苟小河举起瓶子又喝两口果汁,边桥靠在冰箱上看他,目光落在苟小河的旧背心上,顿了顿又收回来。   浴室的排气扇还在低沉地响,除了苟小河喝果汁的吞咽声,整栋老楼里就只有那个声音。   “喝两口得了。”   边桥见他喝个没完,也不说话,也不挪地儿,就站在原地一口口的灌,忍不住抬手弹一下瓶子。   “灌一肚子水,等会儿睡不着。”   其实后半句他本来想说“喝多了半夜又一趟趟的去尿”,话都到嘴边了,觉得这会儿说不合适。   “哦,好。”苟小河差点儿呛着,立马把瓶盖拧上,“你要睡了?”   “你不困?”边桥反问他。   “我也有点。那你赶紧去睡吧,”苟小河攥攥果汁瓶子,倒退着走两步,往楼上走,“我先回房间了。”   边桥这次没说话。他死死盯着苟小河,嘴角很轻微的、一点一点抿起来。   “晚安。”苟小河说。 第54章   边桥在楼下站着没动, 望着苟小河上楼的方向。   他看着苟小河从他房门前经过,似乎顿了顿,然后加快脚步, 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门。   “咔。”   分房了。   不是被撵,也没有不情不愿, 从小到大,这是苟小河第一次主动跟他分房睡。   边桥转身开冰箱,随手摸了瓶苏打水出来灌两口,拧上盖子丢进垃圾桶,然后去客厅翻出烟咬上一根。   烟头被嘴角抿得太紧,微微发着颤。他低头找火机点火,火机没油了, 他一下下搓着, 齿轮在火石上每搓出一道清脆的“咔”声, 都像苟小河关房门的动静。   一捋头发随着动作从额角散下来,湿漉漉的扫过眼睛。   边桥猛地扣上机盖往沙发底下一扔, 靠在桌沿上, 捋起头发用力闭闭眼。   你好样的, 苟小河。   好样的苟小河这一晚睡得并不好。   他困, 残余的那点儿酒精也足以让他躺倒后脑仁发沉, 但他心里有事儿, 眼睛和灯都闭上了,他硬是烙大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个钟。   好不容易睡着, 梦里全是边桥亲他的画面。   从第一次两人嘴角不小心碰上, 到今晚玄关那个乱七八糟的吻, 梦境就像一张卡带的录影碟,来回来去的重播,让他惊醒好几次,一整夜都没踏实。   第二天早上,苟小河是被活生生香醒的。   头天晚上他就没吃什么东西,聚餐那种场合从来就不是让人正经吃饭的,只就着啤酒零星吃了几根烤串儿,回家又吓了一通,也没顾上饿。   凌晨好不容易睡踏实,没几个钟头,一股麦当劳的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钻,闻得他胃里绞得慌。   坐起来睁睁眼,他才听见楼下还有隐隐的说话声。   “……给我困过劲儿了都。”崔洋歪在沙发里搓搓眼,呵欠一个接一个,“苟小河呢?不喊他下来吃啊?”   “睡着呢,别吵他。”边桥说。   “你是醒了?”江潮拆了个帕尼尼有一口没一口的吃,冲边桥抬一下眉毛。   “他醒个屁!”任鹏飞从卫生间出来,甩甩手骂了句,“拉我打一晚上游戏,服了,我在网吧包个夜光守着电脑陪他打手游了,喊他出来又不来,旁边15班那俩孙子直笑我傻逼。”   “傻逼。”崔洋笑着接了句。   任鹏飞正要跟他干仗,苟小河从楼上下来,跟他们打招呼:“你们都来了?”   话是冲所有人说的,但他眼神下意识就先往边桥身上找。   边桥坐的位置背对着楼梯口的,正用筷子夹着吃油条。   听见苟小河说话,他咀嚼的动作停了停,也没回头,喝了口豆浆继续吃。   江潮就坐在他对面,看着这俩人的状态,他用舌头顶顶脸颊内壁,冲苟小河招手:“来吃饭。”   “啊,行。”苟小河答应着,凑过来看一眼边桥的脸,他抓抓头发去卫生间,“我先刷个牙。”   他们仨不是一路过来的,昨晚轰趴馆散了以后,崔洋和任鹏飞找几个玩得不错的去网吧,早上不想回家,干脆直奔边桥这儿来补觉。   到了以后他俩又想折腾江潮,给他打电话让他带早饭来,江潮正好刚准备回家,也就过来了。   “你们昨晚上都干嘛去了?”任鹏飞在几个大纸袋里翻翻捡捡,“玩着玩着他妈一个个全没了,要找还都不让找。”   苟小河一听见“昨晚”就醒困,心虚得很,看看边桥,边桥还是不看他,他又看江潮。   任鹏飞和崔洋不知道,但他和边桥昨天可是都看见了,江潮在树底下跟人偷偷亲嘴。   “酱要吗?”江潮根本懒得搭这个话茬。见苟小河干巴巴啃饼,给他递了一小盒蘸料。   “谢谢。”桌子有点儿宽,苟小河站起来接。   江潮也朝前欠欠身,他穿了件领口宽松的T恤,脖颈与肩膀间敞开一角空隙,露出锁骨上一抹深色的痕迹。   苟小河本来没想细看,但那印子实在有点儿显眼,就算只是一闪而过,他还是立马张圆了眼。   他知道那是什么痕迹!   上回胡圆过来,边桥在他脖子窝里又咬又吸,弄出来的就是那种瘀痕,一两天才消下去。   苟小河脸上不藏事儿,江潮的领口都盖回去了他还直想往那看。   江潮自然发现他看见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紧张,整个人都很随意松弛,还很坦然地冲苟小河竖了竖食指,笑着“嘘”一声。   苟小河赶紧点头,下意识扭头看边桥。   边桥的眼睛正好也在朝他这儿看,视线刚刚对上,就面无边请地移开了,像是要看其他地方,顺便扫过他的脸。   苟小河立马从江潮的小秘密里回神,想起昨天他和边桥的情况,心虚地摸了摸脖子,闷头吃饭。   他们在餐桌上吃饭,崔洋歪在沙发上直喊困。   知道边桥他俩放假要回别墅,他也不敢睡,早饭没吃完就催他们去收拾东西赶紧回去,别墅离他家近,他也能踏踏实实补个觉。   苟小河憋了半天,既没机会向边桥分享他发现的新秘密,也没个合适的场合跟江潮说话。   直到一群人折折腾腾回到别墅,崔洋和任鹏飞直接上楼去边桥屋里,正好江潮去后院接电话,苟小河就蹲在楼下意意思思地磨蹭时间,等江潮回来。   江潮这个电话没接太长时间,回到客厅时嘴角还带着笑。看见苟小河自己蹲在地上摸狗,他问了句:“他们呢?”   “都上去了。”苟小河从地上弹起来,过来拽拽江潮胳膊,一脸神秘地比比划划:“你肩膀这儿,是不是被亲的啊?”   他这问法太直接了,直接给江潮问乐了。   “看出来了还问啊?”他把手机夹在指缝间一下下转,很悠闲的靠着墙,“也不怕我不好意思。”   苟小河可没觉得他会不好意思,就不是那样的性格。   “是blue腿直吗?”他很好奇。   “blue腿直?”江潮重复一遍,像是回想起什么好玩的事,低头又笑了声,“啊,腿是挺直的。”   “我昨天看见你俩了,”苟小河主动坦白,“不是故意看见的,正好从阳台能看见那条路,你俩在一棵大树底下。”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反倒觉得不好意思,声音压得更小:“你昨天是不是亲他了?”   江潮这次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看了会儿苟小河,目光饶有兴致,反问他:“你看见我们的时候,觉得别扭吗?”   “没有啊。”苟小河摇摇头。   虽然他昨天那会儿迷糊着,不过看见江潮跟那个神秘男子,他的第一反应只有激动和兴奋,还有点儿窥看到别人亲密现场的隐秘刺激。   “也没恶心?”江潮动动眉毛。   “怎么可能!”苟小河一听他用的词儿就直摇头。   边桥也是同性恋,跟他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他怎么可能觉得同性恋恶心。   “哦,”江潮似笑非笑的,又转转手机,“那你跟边桥是怎么回事儿?”   苟小河听他突然把话题拐到自己头上,愣了愣,以为边桥把昨天的事儿都告诉他了。   “我看你俩一早上都没怎么说话,对个眼神都各自往旁边看。”江潮主动解释,“边桥这样就算了,他平时也这德性,冲谁都爱答不理。”   “我还是头回见你躲着他。”他观察苟小河的神色,“被欺负了?”   苟小河对“躲”这个字很敏感,因为边桥不喜欢,之前还专门跟他生过气。   江潮如果不问,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在“躲”,他其实就是吓着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没怎么。”   被江潮一提,他一下心里就不得劲儿了,也没了八卦的心思,耷拉着脑袋摇摇头。   江潮看他一会儿,收起手机往他后脑勺上拍了拍,拍小狗似的。   “不想说就算了。”他重新把语气放轻松,安慰苟小河,“边桥挺喜欢你的,谁都能看出来,就你老觉得他烦你。”   “可能高考完一放松,他冲你做点儿什么出格的事,冷不丁吓着你了,你也好好跟他说。”   “本来他就不爱说话,什么事儿都往心里藏,你再一躲,不就更完蛋了?”   江潮说话总是让人很舒服,不问太多也不试探,聊什么都只站在双方朋友的立场上,点到为止。   说完这些,他也没再多问,起身往楼梯走:“上去吧,在底下聊半天了。”   苟小河去冰箱拿几瓶饮料,准备抱上楼分给崔洋任鹏飞他们喝。   结果刚走到楼梯口,抬眼就看见边桥站在二楼,胳膊撑着围栏垂眼看他。   什么表情都没有,不知道站多久了。   “吓我一跳。”江潮都被唬了一下,扭头从苟小河怀里抽一瓶水,“我先上去,你俩聊吧。”   “我……”苟小河被盯得有些紧张,刚想开口,边桥直起身先回房间了。   “什么脾气。”江潮笑着摇摇头。   边桥好像也没不高兴,一整个半天的时间,一群人跟平时每次在别墅玩儿一样,播着电影打打游戏,东聊西聊,饿了不想出门,就点一堆吃的下楼吃。边桥永远都是想说话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听见好玩的话也会笑笑。   一直到傍晚,崔洋实在撑不住了,要回家睡觉,几个人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苟小河把他们制造的垃圾收拾好,顺路跟他们一起出去扔。   再回到家,刚换好鞋走进客厅,想着该去和边桥聊点儿什么,边桥突然从身后出现,扯着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拽过来。   “对江潮就不怕,对谁都不躲,对谁都能贴在一起笑着说话。”   边桥直接攥上他的后脑勺,五指深深插进他被江潮拍过的那片头发,迫使苟小河抬头跟他对视。   “就躲我,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摇头 第55章   脑袋被揪起来的同时, 苟小河脑海中先闪过了江潮那句:有话你跟边桥好好说。   迷茫与惊惧随着后脑勺的疼痛一同涌了上来,他怔怔地瞪着眼望着边桥,张张嘴, 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真的不是他不想和边桥好好说。   现在这样的边桥,是真的让他害怕。   “你别生气。”多年来的习惯让他一出声就先道歉。   他想伸手捂一下脑袋,都有点儿不敢动, 只能试探着握上边桥的手腕,再开口鼻腔立马就酸了:“……疼。”   边桥看着他迅速发红的眼眶,眉毛微微皱了下,闪过一丝懊恼,缓缓放松手劲。   他想学江潮,往苟小河头顶拍拍,但是动作很不熟练, 手腕刚抬起来, 苟小河就一缩脑袋。   边桥的手顿了顿, 硬邦邦地摁在他头顶,还是拍了一下。   “苟小河。”他让苟小河抬头, 不错眼珠地看着他, “不要躲我。”   “我当然不想躲你, ”苟小河看他正常了, 心里反倒比刚才被吓着还难受, “可昨天我都跟你说了, 你今天怎么还这样啊?”   他说着还有些委屈,又揉揉后脑勺:“你这两天真的有点吓人,总跟要揍我似的。”   边桥没法跟他解释“揍”与“冲动”的区别, 毕竟他对苟小河的种种欲望, 如果真的完全释放出来, 凶狠程度估计跟暴力也不差多少了。   这些不能表现也无法表达的东西,只能被他压在身体里。   情绪与水壶是一个道理,必须一丝不漏的兜着。但凡破开一丁点儿口子——就像经历过昨晚的失控,冲动只会越来越无法克制。   他又不说话,苟小河也不知道说什么。   以前边桥心情不好也不说话,可他从来都不怕。   现在面对这样的边桥,他只感觉怵得慌,拿不准哪句话说得不对,会不会又惹他发疯。   狗小盒过来绕着他俩转两圈,衔住边桥的裤腿往门口的方向扯扯,又坐下来歪着脑袋吐舌头,冲他俩“汪”一声。   “它想出去玩,我带它出去走走。”苟小河正不知道干嘛好,低头看一眼狗,正好借着这个由头,赶紧去找牵引绳。   狗小盒欢天喜地的跟上去,尾巴甩得“啪啪”响。   蹲在玄关给狗套绳的时候,苟小河能感受到,边桥仍站在原地看着他。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回头,拉开门就牵着狗往外跑:“我去遛一会儿就回来!”   六月份的暑气还不算重,傍晚时分,小区里有很多人都出来散步。   苟小河牵着狗漫无目的地晃,走到哪算哪,一想到等会儿回去,边桥可能还在不高兴,他就头疼。   “哎——”他突然往地上一蹲,抱着脑袋搓了搓。   狗小盒正翘着腿要往草丛里钻,被勒得一打了个晃儿,夹着耳朵回头叫。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苟小河沮丧得难受,嘴角往下耷拉着,把狗也拖过来胡乱揉搓一通。   带着狗把小区转了个遍,又去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两瓶李子园,一直磨蹭到天都暗了,苟小河才拎着袋子拖拖拉拉地往家走。   客厅没开灯,他给狗小盒擦擦脚,攥着李子园上楼,敲敲门探头进去。   边桥正在洗澡,房间里的空调低得冻人,苟小河把李子园放搁在电脑桌上,关掉空调开窗通通风,顺便给心诚树浇点儿水。   手机进来个电话,胡圆的,他刚要接,听见浴室里水声停了,想想,还是攥着手机跑去了自己房间。   胡圆打电话没什么事儿,他也是高考完疯了一夜,白天在家补个觉,睡醒又无聊了。   “我去找你玩啊,”他跟苟小河说,“这回我妈不能催我了。”   “什么时候啊?”苟小河问。   “这还不说去就去了,买票就能走。”胡圆听出来他有点儿犹豫,又问,“你有安排了?”   “没。”苟小河说。   他本来是想着安排的,离出分填志愿还有好一阵子,他想和边桥出门好好玩玩。   来到这儿两三年了,一直也没出过远门,周围好几个能旅游的城市都没去过。   现在别说出门旅游了,他俩连正常交流都有点费劲。   “要不我去找你吧?”苟小河想想,“我也挺久没回去了。”   “你跟边桥?”胡圆“啧”一声,“他回来能待得住?又要把我折腾起来结果你俩一日游是吧?”   “没,我自己。”苟小河翻个身趴着,看看床头用来装饰的台历,“想回去看看姥姥。”   “那也行。”胡圆很痛快,他也无所谓在哪,反正只要有人玩就行,“你回来吧,镇上开了个大商场,我带你去玩。”   催着苟小河看了车票,他俩就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胡圆跟苟小河说他们学校和村里好玩的事儿,苟小河听着也好玩,但他心里搁着事儿,老想跟胡圆说说边桥,想了半天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切入口。   又打了几把游戏,等胡圆被他老妈咆哮着催去洗澡,苟小河才发现不知不觉都过去两三个钟头了,手机都差点没电。   搓搓胳膊肘爬起来,他去边桥屋里找充电器,一拉开门,边桥正好在门外,看手势也正打算进来。   “我给你买了李子园,放桌上了。”苟小河忙说,“你看见了吗?”   “嗯。”边桥的眼神比傍晚那会儿缓和许多,朝前靠近一步,问他,“怎么在这个屋里。”   “跟胡圆打了个电话。”苟小河抓抓后背,侧身从门框与边桥身旁出去,“手机没电了,我充电器好像还跟你的塞在一块儿。”   他去找充电器,边桥抿抿嘴角跟过来,靠在门旁看他。   苟小河顺便拿上他的睡衣和牙刷,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走到门口,被边桥给挡住了。   “去哪。”边桥问。   “我去我屋里睡,”苟小河对上他这个眼神心里就一咯噔,小声提醒,“你不是不让我跟你一起睡了吗?”   边桥的呼吸都凝住了,暗自提了口气,才忍住想掐死苟小河的冲动。   “我不让你睡?”他绷着嗓子重复一遍,“我说别的话怎么没见你这么听?”   以后不再跟边桥一起睡、不再跟边桥亲嘴、不再黏着他贴着他,跟他搂搂抱抱的,是昨天苟小河自己说的话。   他那会儿是脱口而出,但是今天傍晚又被边桥下了一通,他遛狗的时候自己想了很多,也分析了很多,觉得有些事儿确实还是得说明白。   “以前是我不对,边桥。”   苟小河有点儿紧张,他还没这么跟边桥一板一眼的说过事儿,每句话都得在心里费劲地组织语言。   “你以前跟我说过好几次,让我注意跟你保持距离,说你跟我不一样,让我别老跟你腻歪,我都没上心,光顾着自己的习惯,一直也没站在你的立场,真正替你感受。”   “仔细想想,要是有个女生天天冲我黏黏糊糊的,我肯定也心乱。”   他这比方一打,自己都不好意思,边桥更是黑了脸,他赶紧调整思路,再说回正事儿上。   “其实咱俩对互相都是一样的,我也特别喜欢你,但都是好朋友的喜欢。”   “你就是因为咱俩一直在一起,我又老不考虑你的心情,还跟你亲嘴什么的……”   苟小河说这俩字儿还感觉喉咙发麻,边桥昨天捧着他的脸舔他小舌头的感觉,还无比鲜明的停在口腔里,让他咽了咽喉咙。   “你也没跟别人亲过嘴,所以你自己也误会了,就想做点别的什么,以为对我是‘那种’喜欢。”   “确实咱俩也不该那样,高中都毕业了,也不是小孩了,我不能老黏着你。”   “你放心,以后我都回自己屋里睡,不招惹你。你也别再像昨天那样……真的不好。”   苟小河这些话说到最后,自己其实挺失落的。   没人比他更喜欢边桥,他喜欢做什么事儿都赖在边桥身边,喜欢跟他一起睡觉,特别踏实。   要改掉这些习惯,对他来说,简直就跟戒掉吃饭喝水一样,随时都得提醒着自己。   可不改不行。   边桥说得对,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这么没自觉。   尤其是在知道边桥喜欢男生的情况下。   苟小河磕磕绊绊分享完他的心路历程,说话的过程里一直没敢跟边桥对视,直到憋完最后一个字,才抬眼看着边桥。   边桥倒是一直看着他。   但他隐忍的火气已经荡然无存,只是看着,随着苟小河的每一句话,他眼底的情绪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苟小河。”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低得发哑,“你觉不觉得你太自私了。”   苟小河愣了愣。   边桥好像有许多指控想说,但他看着苟小河提防又紧张的模样,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算了。”他认输一般耷下眼帘,用很轻的力道去握苟小河的手腕,“你别改了,我改。”   “昨天是我不对,以后不欺负你。”他想带苟小河朝屋里走,“别出去睡,过来陪我。”   以前的边桥这么跟苟小河说话,他能高兴得飞起来。   “我还是回我屋里吧。”   但他没动,犹豫着推开边桥的手,把手脖抽出来。   “我想回老家看看姥姥,跟胡圆说好了,明天早上六点的车,一大早就得起床……”   边桥猛地停下,攥攥空荡荡的手掌,扭回头看他,眼神像冰一样。 第56章   “所以你就让他出去了?”   江潮靠坐在边桥房间的飘窗上, 一条腿曲起来踩着边沿,小臂架在膝盖上,轻轻一抬眉毛。   边桥跟他的姿势差不多, 歪斜着躺在电脑椅里,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杵着脑袋,另一只手点着鼠标, 在电脑上懒洋洋的划拉。   “嗯。”他没起没伏地应一声。   “然后他今天就回老家了?”江潮的表情有些奇妙,“已经走了?”   “嗯。”边桥又是一声。   “操。”江潮想想那个画面,有点儿太震惊了,没忍住笑着骂了出来,“你俩什么情况?”   边桥终于扭脸看向他,没什么表情,眼里的烦躁与挫败却掩都掩不住。   “你问谁。”他望着江潮说, “知道什么情况我还用喊你吗?”   “我也没想到苟小河这么有刚儿。”江潮抬头搓搓眉心, 还是想笑, 一边笑一边也疑惑,“不应该啊?”   他说的都是废话。   但凡认识边桥和苟小河的人, 都以为苟小河被边桥吃得死死的, 不管边桥脾气多差, 在苟小河眼里就是好。   没有道理的好。   好到甚至不用提拒绝, 光是为了躲边桥直接跑回老家这事儿, 都不会有任何人相信, 是苟小河能做出来的事儿。   偏偏他就做了。   “他不是天天都离不开你吗?”连江潮都分析不出苟小河的脑回路,还是得问边桥,“你到底对人干什么了, 给吓成这样?”   边桥听他提起这茬, 睫毛垂了垂, 托着下巴又把脸转回去。   “是我有点儿过了。”把人欺负到尿裤子,他自己也知道说不出口。   “你肯定过了。”江潮说。   “那天我就跟你说,他还是个直男的脑回路,你别吓着他。”他换条腿撑着,悠悠地叹口气,“不过我也没想到能吓成这样。”   “没用。”边桥很烦躁,滚了两下鼠标,皱着眉毛把鼠标推出去。   “什么都没用。来软的不开窍,来硬的害怕。”他回想每次对苟小河明里暗里的表达,想起他那些反应,那副永远不开窍的模样,整个人只觉得溃败。   “……脑子跟下水道一样。”他仰头枕在椅背上,疲累地闭上眼。   江潮看他一会儿,饶有兴趣地坐直身子:“再跟我说说。”   “说什么。”边桥问。   “说说你俩。”江潮说,“从小到大的,什么都行。”   苟小河从大巴车上下来,一躬身打了个喷嚏。   他搓搓鼻子往汽车站四周看,自从被小姨接走,这还是他头一次自己一个人回来,晕着车半睡半醒一上午,脑子还有点儿昏昏沉沉,冷不丁落了地,都感觉摸不着道。   早上六点发车,这会儿到地方正好十一点,正好快到饭点,太阳光直晃晃地从头顶往下晒。   从汽车站到村里还得转车,之前胡圆说要来接他,苟小河也懒得走,在汽车站门口找了块阴凉地蹲着,掏出手机发消息。   他拍了张汽车站的照片,在微信上戳了戳胡圆:我到了   胡圆过了会儿才回复:操,今天怎么这么快   胡圆:我刚拉屎去了,这就出门   胡圆:你别瞎跑啊!就在那等我就成   苟小河:[擦汗.jpg][擦汗.jpg]   没两分钟,胡圆又发条语音过来,听背景音已经在路上了:“你找个店坐着等我啊,喝点东西。”   苟小河晕车劲还没缓过来,不想说话,继续打字:我不饿   “靠,这对话听着真耳熟,非常的似曾相识,不过咱俩角色调换了。”胡圆笑着说。   苟小河也觉得相识。   从他蹲的位置往前看,过一条马路就是上回他和边桥去住的宾馆。   苟小河觉得他天天被边桥影响着,眼光都变叼了,上次看这宾馆还没这么破,这会儿一个人再看,确实怎么看都像个黑店。   包括街上那些小饭店和小吃门脸,边桥当时走进去都恨不得皱眉头。   现在他看着也不想进去,毫无胃口。   我变得爱慕虚荣了。   他在心里很有负罪感的谴责自己。   太阳越升越高,他蹲着的阴凉地也越来越窄,只贴墙留下窄窄的一条缝。   苟小河没动地方,就这么顶着太阳继续蹲着,跟胡圆聊天。   每次点进微信,边桥的名字都置顶在所有聊天框的最上方,他下意识戳进去好几次,习惯性地想给边桥发些废话,忍了忍再退出来。   昨天他跟边桥说自己要回老家,边桥盯着他看了半天,说了个“滚”。   苟小河滚了,一大早准备出发时,他在边桥房间门口转了两圈,估摸着边桥还在睡,还是没进去。   不知道边桥这会儿在干嘛。   苟小河又戳着他的头像点了几下,划拉着他俩的聊天记录打发时间,看见好玩的地方忍不住想乐。   胡圆一过来,远远就看见他蹲在大太阳地里,跟个傻子似的。   “苟小河!”他喊一声,从马路中间翻护栏过来,“懒死你算了,倒是跟着太阳挪挪地儿啊。”   “你怎么还戴个墨镜。”苟小河抬眼看他,“还抹了摩丝。”   “这他妈叫啫喱水,”胡圆臭美地把墨镜推上去,“帅吗?”   “有点傻。”苟小河笑得不行。   “你滚吧。”胡圆朝汽车站里踢他,“反正全世界你就看边桥最帅。”   他俩没直接回村里,先去胡圆说的新商场里逛了逛。   说是要请苟小河吃好吃的,点的餐刚端来,胡圆就一个劲儿催他快吃快吃,说想去买衣服,让苟小河帮他做参考。   苟小河的衣服基本都是小姨买的,买什么他穿什么,自己没什么特定的喜好。   边桥的衣服都是自己买,他审美没得说,苟小河帮胡圆挑衣服,下意识就比照着边桥来选,一会儿觉得胡圆挑的T恤土,一会儿又嫌他看上的裤子太非主流。   “这样能好看?”换上苟小河给他选的搭配从试衣间出来,胡圆对着镜子别别扭扭的拽来拽去,“是不是有点太骚了?”   “骚?”苟小河眼睛一瞪。   “不是那个骚……”胡圆跟他解释不明白。   趁店员不注意,他非得把墨镜扒拉到脸上,对着镜子飞速自拍一张,然后一脸勉强地去结账:“哎算了就这身吧,跟你买衣服真累人。”   “好看的。”苟小河还跟在身后认真鼓励,“边桥有一条跟这个差不多的裤子,好看。”   胡圆懒得理他,只当没听见后面那句。   又去买了双鞋,他走路都恨不得高抬腿,又请苟小河喝了杯奶茶,等没那么热了,俩人才去找车回村里。   “你跟边桥生气了?”胡圆突然问。   “嗯?”苟小河正要往靠窗的位子里坐,扭头看胡圆,“没啊。”   “没有?”胡圆仰着脸,把空调出风口往头上扒拉,斜着眼仁瞥他,“每次你回来,手机都恨不得绑手腕上,边桥长边桥短的,今天怎么一句不提?”   “你还自己回来,还要住两天,还不急着走。”他一一细数苟小河反常的地方。   苟小河不是想瞒胡圆,他是真不知道怎么说。   既然胡圆主动问了,他想想,正在斟酌该如何开口,胡圆突然拽拽他领子,往他脖子肩膀上看一眼。   “你干嘛?”苟小河警惕地看他。   “这回怎么没印儿,你俩终于分手了?”胡圆说“分手”两个字跟嘴里含了块姜一样,裹着舌头生怕被别人听见。   苟小河的脸“噌”一下就红了。   “啥啊!”他差点儿没压住嗓子,看看前后,伸腿在座椅底下踢胡圆,“你在说什么东西?”   “还装?还跟我装?”胡圆一副很懂的样子,“上此去你那我就猜出来了,没稀得说你。还蚊子包……什么蚊子能吸个形状出来?”   “问你是不是让边桥给欺负了,你又说没有,看你那德性还挺乐意。”   “没看出来啊苟小河,你玩得还挺花。我说先前怎么没事儿老问我点乱七八糟的事儿呢,又要片儿又说什么亲嘴,还说自己是不是要变同性恋。”   “我要不戳穿,你小子还挺能装啊?”   胡圆埋头抵着前座的椅背,冲苟小河小声嘟囔,说得头头是道。   苟小河听得一愣一愣的,又害臊又感觉很奇怪,老有种胡圆公式都写对了,结果数儿全代错的感觉。   “不是。”他也往前用头顶抵着前座,用同样的造型冲胡圆嘟囔回去,“真的没有!”   “你看我信吗?”胡圆又把墨镜架上了。   苟小河叹口气,索性跟他摊牌:“其实就是边桥最近老那样,还越来越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跑回来的。”   “实在不行,你还是冷着他吧。”   江潮从卫生间出来,冲边桥弹了弹手上的水。   边桥正坐在地毯上给狗小盒梳毛,皱着眉躲一下,抬眼看他。   “我也觉得苟小河肯定喜欢你,可他就是转不来这个个儿。”江潮也蹲下来搓搓狗。   “先前我总觉得是你太能憋,一竿子捅破早就万事大吉了。现在看,你越说开越逼他,他越躲。还不如跟之前一样晾着,他自己就憋不住黏回来了。”   “我要的不是他黏我。”边桥自己也知道,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喜欢这个人就喜欢他的全部,也只要对方全部的、完整的感情。   不是习惯,也不是依赖。   像他爸、他妈、苟小河小姨那样所谓的感情与结合,他看不上。   狗小盒像是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从嗓子里呜呜一声,抬头想往边桥脸上舔。   边桥弹它鼻头,揉揉狗脑袋让它趴回地上。   “我明白你意思。”江潮看着他逗狗,有点无奈,“可现在有什么办法。早跟你说了,不要靠近直男,会变得不……”   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完,沉思了两秒,轻轻搓一下响指。   “我好像也明白苟小河的心思了。”   边桥一半天听他这句听好几遍,说得净是屁话,现在头都懒得抬。   “苟小河是喜欢你,但他的喜欢是天性,不是对你这个人的喜欢。”江潮说。   边桥梳毛的梳子停了一下,转脸打量着江潮:“疯了?”   “打个比方。”江潮说着疯话,却很认真,坐下来冲着狗小盒拍拍地板。   “这是你的狗,你带它回家,给它吃最好的喝最好的,从小照顾到大,看别人家的狗都没它顺眼,想搂就搂想抱就抱,因为它是你的狗。”   “你爱狗,狗当然也爱你,它黏你,蹭你,冲你撒欢,舔你两下你都高兴。”   “但如果有一天,”江潮顿了顿,“它发情了想上你,你害不害怕?”   这比方并不怎么恰当,说到最后一句时,江潮其实有点想笑,但他和边桥谁都没能笑出来。   边桥给狗梳毛的动作原本流畅熟练,随着江潮的每一句话,一点点放慢速度。   最后他完全停了下来,目光不知道在看哪儿,神情有些怔怔的,一种混合着麻木的心灰意冷,像秋冬时节爬上窗户的霜,一层层从他眼底渗透上来。   江潮看着眼前的边桥,想起苟小河为了给边桥过生日,偷偷喊他去逛商场,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话中的场景突然全都有了画面感。   ——被扔到乡下,与整个农村格格不入,孤独又带刺的幼小边桥;与天性善良,所以想尽办法对边桥好的苟小河。   “他不是不喜欢你,也不是不懂,他可能就是接受不了。”江潮有点儿怅然,“他的喜欢跟你的不是一个方向,所以吓着了。”   狗小盒趴着等了半天,等不来边桥的手,不满地拱起来甩了甩毛。   “你俩也真有意思。”   帮着捋了两下狗小盒的脖子,江潮想想,还是笑了。   “到底谁是谁的狗呢?” 第57章   “不是吧?”胡圆大惊失色, “你俩已经上过床了?”   “你在说什么啊?”苟小河比他还惊悚,从脸到脖子憋了个通红。   他得提醒着自己这是在车里,公共场所, 才憋住没直接蹦起来。   “吓我一跳你,”胡圆松了口气,同时还很有理, “赖谁啊还不是你自己说的,又凶又什么的,我以为他冲你怎么着了呢。”   确实也怎么着了,但远没到胡圆幻想的那个程度。   不过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苟小河都不能回想那天的画面——现在他对于尿裤子这事儿已经有所免疫,一想起来,先跳出来的记忆直接就是卫生间里那一段。   当时他光害怕恍惚了,现在光想起来他俩的造型, 都觉得害臊。   胡圆用了一整个车程的时间跟他嘀嘀咕咕, 终于理明白苟小河跟边桥现在的关系。   “所以你俩没在一起, 但是把情侣之间的事儿基本上都做了?”汽车到了村口,他下来瞪着苟小河。   “也没有吧, ”苟小河觉得他总结得很夸张, “就亲了几回嘴, 搂搂抱抱什么的。”   “那不就差最后一步了吗?”胡圆嗓子都吊起来了, “你还想有啥啊?”   不等苟小河反驳, 他接着问:“嘴都亲那么多回了, 还成天一张床上睡,你跟我说你俩没在一起,不是同性恋?”   “你俩搁那过干瘾呢?”   苟小河本来还想隐瞒一下边桥的性取向, 这事儿在他眼里还是很私密的, 完全属于边桥的个人隐私。   但根本没法瞒。   他俩每次亲嘴好像都有原因, 可那些原因现在他自己想想都不好意思说,听在胡圆耳朵里更是跟胡扯一样。   “你别扯那些没用的。”他往自己嘴上指指,“我这会儿心情也很糟糕,你来亲一口安慰我吧。”   苟小河顺着他的手指头看看他的嘴,眨了下眼,再跟胡圆一对视,生理性的就要反胃。   “我操,你什么表情!”胡圆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抬手就给苟小河推个踉跄,“我都没要吐,你个死基佬在干呕什么?”   苟小河心情复杂地嘬了口奶茶,纠正胡圆:“我不是。”   “你有病吧?”胡圆无法理解他,“你跟男的亲嘴、睡觉、搂搂抱抱,但你是好直男?”   “我……”苟小河梗了一下。   “然后你俩天天这样那样的,边桥真想把你往床上带,你怂了,躲我这来了?”胡圆嘴跟蹦豆儿似的,三两句话把他   纠结多少天的心路历程总结出来了。   苟小河感觉这说法哪里不太对,但是又理不明白说不出来。   真要能明白,他也不用躲着往老家跑。   “可我就不是啊?”他也很迷茫,“我就觉得很过火,觉得我俩不应该这样。”   “你是觉得不该跟边桥这样,还是觉得不该跟边桥到这一步啊?”胡圆看着他,比划两下,“就是亲一口甚至给你吸个印儿都行,但是不能上床?”   “上床”这个词儿对于苟小河来说太夸张了。   “应该是后一种。”他红着脸想想,“那不是情侣才能干的事儿吗?”   “我感觉你这已经不是同不同性恋的问题了。”胡圆听他承认,搓搓鸡皮疙瘩,“啧”一声,“反正你在我看来心理一直就不正常,正常人谁能受了边桥。”   “归根到底你就是不喜欢他,可能带点儿喜欢,但不多,没喜欢到那份上。”   “喜欢一个人肯定想跟他做那些事,控制不了。”他说着说着都正经起来了,“你说那些都是借口,你就是不喜欢他,就不是想跟他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那你要是不喜欢,早点跑也对。不然你成天让他占便宜吃亏,对他来说也跟被钓着似的,不公平。”   胡圆从小到大都看边桥不顺眼,就没说过他好话。   苟小河本来正为“边桥对他是真的是那种喜欢”而不知所措,突然听他来一句“不公平”,整个人吃了一惊,愣着脸想了半天。   “不过边桥竟然是同性恋?”胡圆说半天了,这会儿才想起这个重点。   “我靠一点儿没看出来啊!竟然还喜欢你?”他一脸后知后觉的震惊,上下扫了苟小河一圈,“你俩都什么毛病?”   “你不要跟别人说,”苟小河很谨慎地提醒他,“这是我和边桥的秘密。”   “我闲的啊?”胡圆对他的不信任感到不满,要踢苟小河屁股,“真要说从你俩那儿回来我就拿个大喇叭满村宣传了,还等到今天?”   什么事儿都是旁观者清,困扰苟小河那么久的事儿,在胡圆嘴里用一句“不喜欢”就给出了答案。   “所以我其实没做错吧?”苟小河还是懵懵懂懂的,晚上都要睡觉了还问胡圆,“就是该跟边桥保持距离了?”   “不喜欢再不保持距离你想干嘛?”胡圆对这个话题已经听腻了,不耐烦地一耸胳膊。   苟小河“哦”一声,扯扯毯子翻身被背对着他。   没过半分钟,他又忍不住转过来:“胡圆儿。”   “放。”胡圆也翻个身趴在枕头上,正在打游戏。   “你对同性恋好像挺能接受的?”苟小河放轻了语气。   “改革开放都多少年了,哥们儿。”胡圆在激烈团战中抽空扫他一眼,十分理性且不屑,“又不恋我,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你要死了。”苟小河指指他的屏幕。   “操他大爷!”上一秒还很理性的胡圆坐起来摔手机,“傻逼安其拉!”   苟小河看不下去了,胡圆的技术不如边桥十分之一。   他重新翻身躺回去,打开手机划拉微信,把朋友圈所有刷新出来的内容全点一遍赞,再点开边桥的页面看看,冲着他的头像出神。   他已经一整天没和边桥说话了。   从他有了手机以来,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不知道边桥在干嘛。   投影仪的遥控器会不会又找不到。   正迟疑着要不要给边桥发个微信,胡圆打完游戏,收起手机踢踢他:“哎,苟小河。”   “什么。”苟小河被空调吹得有点冷,缩在被窝里没回头。   “我还是想不通,你都能接受边桥跟你亲嘴,为什么还那么肯定自己不是同性恋?”胡圆问。   “因为我不喜欢男的。”苟小河还是决定不发了,把手机锁屏塞枕头底下,“我只想对边桥好。”   苟小河在老家住了两天半。   第一天陪胡圆买衣服,第二天去给姥姥上坟,胡圆偷偷骑他二舅的摩托车,带他去镇上又逛了半天。   第三天早上,小姨给他打了个电话。   也没什么事儿,高考结束了,她想着抽时间带苟小河出门玩玩,结果一回家只有边桥和狗,问了才知道苟小河自己回老家了。   “你怎么也没跟我说啊?我好送你回去。”小姨在手机里问,“自己怎么去的?坐汽车?”   “啊。”苟小河胡乱应一声,他从听见小姨说家里只有边桥和狗,就一下坐不住了。   “没事小姨,”他说着,起身去收拾东西,“我这就回去了。”   小姨又交代他两句,让他注意安全,苟小河“嗯嗯”答应着,挂掉电话,胡圆就靠旁边笑话他:“憋不住了?”   “你二舅摩托还能偷出来骑吗?”苟小河往外推他,“快送我去坐车。”   虽然这几天没往深了聊,不过送苟小河的路上,胡圆还是跟他提了一嘴:“苟小河,虽然我觉得这年头同性恋也没什么,但是你俩,尤其是边桥,要能改还是改了吧。”   摩托车动静大,带起来的热风扑在脸上,把说话声音都压得呜呜噜噜。   苟小河坐在后头点点头,扯嗓子喊:“我知道!”   “怎么说你俩之间还夹着你姨呢,现在都小孩,胡闹胡闹无所谓……以后都成家结婚有孩子了,你俩去给你姨父小姨拜年,想起来以前又亲又摸的,尴不尴尬啊?”   这话苟小河没再应。   他不觉得边桥会结婚,也想不出来边桥跟别人结婚的样子。   一路惦记着往回赶,真到别墅门口了,苟小河又有点紧张,怕边桥跟他生气。   提着劲儿摁开门锁,狗小盒照例已经在玄关迎着了,刚推开条门缝它就挤个脑袋出来,很欢快地叫。   苟小河弯腰摸摸它脑袋,先去客厅转一圈,没人,小姨上午回家一趟又出门了。   他上楼找边桥,边桥房间也没人,空调都没开,窗户打开给心诚树晒太阳,泥土还有点湿润润的。   “边桥?”苟小河出去喊他。   整幢别墅空荡荡的,只有狗小盒跟着他摇尾巴。   “边桥人呢?”他蹲下来搂着狗,掏手机给边桥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没打通,苟小河确认一下手机号,去微信发了条消息,继续打。   手机里的提示音响到第六声的时候,边桥终于接了。   “怎么了?”他气息有点喘,开口就问。   “边桥?”苟小河喊他一声,“你出门啦?”   “打球。”边桥言简意赅,背景音里传来体育馆嘈杂的声响,还有人在喊“传球”。   苟小河隔着电话听不出他的情绪,他本来以为边桥会冲他生气,都想好迎接冷冰冰的口吻与质问了,但是听边桥这语气,好像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桥儿!”崔洋的声音也从对面远远的扬起来,在催促边桥回去打球。   “打电话有事吗?”没等苟小河说话,边桥主动又问,像是急着想挂电话。   “啊,”苟小河坐在地上,揪了揪狗毛,“没事,我回来了,看你没在家,所以打电话问问。”   “知道了。”边桥淡淡的回了句,“嘟”一声把电话挂了。 第58章   苟小河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 看看显示“已结束”的通话,坐在地上出了会儿神。   “是我的错觉吗?”他问狗小盒。   总感觉这通电话打得心里不太得劲儿。   狗小盒当然不懂他在说什么,甩甩尾巴叫了一声。   边桥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苟小河自己在家无所事事,坐车坐得脑子发懵,洗了个澡就在沙发上趴着。   他有点儿饿了, 想等边桥一起吃晚饭,紧等慢等,一直等到天擦黑了边桥还没回来,只好先给自己点了份外卖。   想想,他又专门找一家便利店,点了几瓶李子园和黄桃罐头。   胡圆给他打了个微信电话,问到家没。   苟小河一边等外卖一边跟他闲聊, 狗小盒乖乖卧在沙发角的地毯上看电视, 突然耳朵一支, 拱起来就往玄关跑。   “先挂了,我外卖到了。”苟小河冲胡圆说了句, 跳下沙发跟过去。   一开门, 边桥在门外站着, 刚要指纹解锁, 另一只手里拎着外卖袋正在看。   “你送外卖去了?”苟小河一愣。   “不愧是狗脑子。”崔洋的声音笑着传过来, 他正蹲在地上系鞋带, 苟小河差点儿没发现他。   边桥有些无语地瞥他一眼,把外卖丢过来,推门进屋。   “到门口正好碰上外卖小哥停车, 边桥就顺手接了。”崔洋跟着进来, 站在玄关低头瞪自己的脚, “日,进门就换鞋了我还系什么鞋带。”   点的晚饭和饮料正好一起送来了,苟小河抱着袋子跟上边桥,问他:“你吃饭了吗?”   “外面吃过了。”边桥抬手抹掉T恤,要去冰箱里拿水喝。   “我给你买了李子园。”送来的饮料正好是冰的,苟小河赶紧从外卖袋子里往外掏。   “给我一瓶。”崔洋过来问,“还有吗?”   “有。”苟小河继续抱着袋子撕撕扯扯,“我还买了黄桃罐头。”   没等他掏出来,边桥冲崔洋抬抬手,无比自然的把李子园抛了过去。   苟小河一愣。   “你们家怎么老爱喝这个,”崔洋接住李子园掂两下,“我就小时候喝过,味儿都忘了,就记得这包装八百年了都不带变的。”   边桥重新从冰箱里拽出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两口。   对上苟小河的目光,他晃晃瓶子,主动解释了句:“刚打完球,喝那个太腻了。”   “你礼貌吗?”崔洋转过头。   边桥笑笑,捋起头发从厨房出去:“我洗个澡。”   边桥洗完澡就没再下楼,崔洋跟苟小河闲聊几句,问他这几天干嘛去了,没多会儿也上去了。   苟小河自己坐在餐厅吃饭,一边吃一边走神。   吃完饭收拾好垃圾,他上楼去边桥房间,投影仪里播着欢快的迪士尼动画,边桥和崔洋正坐在地毯上打游戏。   “快来。”崔洋看他进来就喊。   “这大厅招的辅助还没你会玩,穿个鞋就来我线上了,宝石都不会买我真无语。”   苟小河在边桥旁边坐下,看着他们打完这把,上号跟他俩组队。   这把有人抢打野,边桥全能,在五楼补位。   还在准备界面,那个打野就说“辅助跟我”,一进地图,连着点了好几条“辅助请跟我”。   “我就烦这样的。”崔洋在频道里打字:能不能带飞啊,兄弟。   打野:苟在塔底下吃你的线就得了。   崔洋:彳亍。   这个打野确实还行,虽然是个辅宝男,但是玩得不差,中间带着苟小河去抢龙,苟小河一个助攻弹出去,抢了龙不说,还一不小心蹭了四个人头。   他跟打野站在龙坑面面相觑,听着系统三杀四杀没完没了的播报,打野点点他头像,他给打野发抱歉。   “笑死我了。”崔洋乐得不行。   边桥拉地图看一眼,也笑了,说了句“6”。   苟小河抬头看他,虽然被夸了,心里却莫名的不舒服。   回泉水恢复一波状态,他不想跟这个打野了,去找边桥。   打野又开始狂点“辅助请跟我”,还让苟小河去拿蓝。   苟小河有点烦他,张张嘴刚想说话,边桥越塔收掉对面的人头,开口说:“我上单,不用跟我。”   “来跟我。”崔洋从自己家野区钻出来,“我偷红buff带你。”   这把游戏结束,苟小河稀里糊涂拿了个MVP。   那个打野加他,他看一眼就点了拒绝。   正好崔洋他爸打电话喊他回家,苟小河直接退出游戏,望着边桥说:“不想玩了。”   边桥本来也就是陪崔洋开两把,无所谓地“嗯”一声,看眼时间,他对苟小河说:“去睡吧。”   十一点多了,他俩现在分房间睡,确实该回屋了。   但是苟小河不想动。   他感觉很奇怪,具体哪里奇怪说不上来,但就是处处都别扭。   他以为边桥会对他偷偷跑回老家生气,可边桥问都没问。   不仅不问,他甚至还很“友好”,没有不理人,没有冷脸,连对于分开睡的不满都没有了,对苟小河的态度无比的自然。   太自然了。   自然到苟小河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心,自然到好像他们一直以来就是这种相处模式。   这种感觉十分难受,不是那种剧烈的难受,更像是身上有个痒处,但是怎么抓都抓不对地方,反倒让浑身都难受起来。   “边桥。”   苟小河喊他一声,边桥的目光看过来,他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想了半天,他张张嘴憋出来一句:“你不喜欢喝李子园了吗?”   边桥与他对视一会儿,一条手臂往后撑直,另一只手搭在身前一下下转着手机,仿佛也在思考。   “一直都不喜欢。”他告诉苟小河。   这不是反话,也不是气话,这次没有所谓的欲擒故与试探,他很坦然,也很坦荡,决定开诚布公地和苟小河谈一谈。   “在农村的时候是因为没什么喝的,其他饮料更难喝,只能喝它。”   “后来是因为喜欢你,连带着你喜欢的所有,我都可以接受。”   “现在不喜欢了,也就不想喝了。”   苟小河很少听边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在为那句“喜欢你”耳朵发麻,下一秒,他就因为“不喜欢了”,怔在原地眼都忘了眨。   “……不喜欢了?”他小声复述一遍。   边桥的眼皮敛了敛,坦白地纠正:“不想喜欢了。”   苟小河还是发着愣看他,脑子里一团糨糊。   他区分不了这一个字的差别。   对他来说,“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是不受控制的,他从小时候看见边桥的第一眼就喜欢他,想对他好。边桥再凶、再讨厌他,他都很喜欢边桥。   “苟小河,虽然我不爱说这些,不喜欢分析自己,但我知道自己是个很极端的人。”   边桥的语气很平缓,保持着他自己的节奏,望着苟小河继续说。   “之前我以为你也喜欢我——是我以为的那种喜欢,你会害怕的喜欢。我以为你只是不开窍,所以只要我表达出来,你就能明白。”   “表达完我才知道,你不是不开窍,只是纯粹的不喜欢我,至少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喜欢。”   苟小河眼睛动了动,听到这些话还是会心跳加快,又想起那晚边桥在他腿间做的事。   边桥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嘴角微微一抿,转手机的动作缓缓停下来。   “既然不喜欢就算了。”他收拢一下情绪,继续说,“像你希望的那样,做朋友。”   “以后你都不用怕我再对你做什么,怎么和江潮崔洋、任鹏飞他们相处,我就会怎么对你。”   像对江潮和崔洋那样?   苟小河又愣住了。   “你也一样。”边桥重新抬眼,盯着他。   “苟小河,你的喜欢区分得太明白,又太腻歪。”   “既然要做朋友,以后就不要再用你的方式对我好,不要因为我没喝李子园就失望……”边桥顿了顿,声音突然有些沙,“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不要再让我误会了。”   苟小河一惊,刚才的心跳已经完全变成了心慌,他低头搓了搓眼,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眼神。   他只觉得边桥说的没有错,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难受。   “那以后,等你心情好起来,我是不是也不能抱你了?”他小声问边桥。   边桥定定地看他半天,最后有些疲累地闭了闭眼。   “嗯。”他放弃跟苟小河的脑回路交流,直接告诉他正确的做法,“以后你怎么跟胡圆相处,就怎么对我吧。”   苟小河在友情里不是一个“拜高踩低”的人,胡圆也是他重要的朋友,可要把边桥变成胡圆,这分量的变化也太大了。   边桥在他心里就是特殊的,他就是想对边桥好,怎么能跟胡圆一样?   而且就算是胡圆,他跟胡圆也不用刻意保持距离啊。   “那我回老家这几天,都是在胡圆家跟他一起睡的。”   他试图让边桥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我和胡圆玩的时候,有时候也会搂一下拍一下,不是一点儿接触都没有。”   边桥明白,但他不想再接受苟小河没有边界的亲近了。   对他来说真的只是折磨。   “是你自己说的。”他偏偏脖子,低声提醒苟小河,“忘了?”   是他自己说的,以后不再跟边桥腻歪黏糊,苟小河当然没忘。   可他看着边桥一侧微微扬起的眉梢,重点冷不丁就被带跑了,感觉边桥这个不经意的姿态特别帅,帅得他想摸摸边桥的脸。   他下意识想开口夸一句,“你好帅”都到嘴边了,想起自己也不夸胡圆,只好闭嘴憋回去。   “那晚安。”他跟少了条魂儿似的,浑浑噩噩的起身,看着边桥。   边桥仍然往后撑着胳膊坐在地毯上,动都没动,冲着门口抬抬下巴。   作者有话要说:   达咩 第59章   自己提出要分房睡, 跟被边桥提出来,虽然是同一个结果,但对于苟小河来说, 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从边桥房间出来,到回自己屋里的一小段路,苟小河又想起了之前每次和边桥分房间睡, 被边桥撵出去,心里又空又迷茫的感受。   明明头几晚他自己要分开,睡得还挺踏实,挺理直气壮,也没觉得哪不对。   今天被边桥把话一摊开说明白,虽然他知道这样对他俩都好,可心里还是难以自控地产生一种, 边桥又要跟他疏远的失落无措。   毕竟这回不仅仅是分开睡, 以后他还得把边桥当成胡圆来相处。   苟小河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宿, 这标准也太写实了,尺度又很虚无, 一下就给他画了个无形的圈, 简直让他不知道怎么跟边桥相处。   到了半睡半醒的时候, 他意识迷迷糊糊, 思维也发散得越来越离谱:边桥那么烦胡圆, 会不会也反过来把他当成胡圆, 越来越烦他啊?   不过这一夜过去,他发现情况似乎也没他想得那么严重。   苟小河总以为边桥还在生他气,第二天一早睡醒, 他在边桥房间门口转悠了半天, 才小心翼翼推门往里看。   边桥还在睡, 被苟小河带着狗悉悉窣窣的动静闹醒,睁眼就看见苟小河蹲在床边看他,保持着一种说近不近,说远也没多远的距离。   见他睁眼,苟小河眼睛也跟着亮了亮。   “怎么了?”边桥蹙蹙眉头,哑着嗓子问。   “没事。”苟小河想攥攥他搭在床沿的手,胳膊都抬起来了,想起胡圆,又克制着收回去。   “看看你醒没醒。”他小声说。   边桥无言地看他一会儿,懒得说话,扯起杯子翻个身,重新闭上眼。   苟小河看边桥没赶他出去,就很高兴,知道他还保有着能随意进出这个房间的权力。   推开窗给心诚树浇点儿水,把空调调成通风模式,他蹑手蹑脚的出去,牵着狗小盒去买早饭。   一日三餐也跟之前一样,中午阿姨来做一餐,晚上他们如果出门了就在外面吃,不想出去就点外卖。   苟小河喜欢给边桥分菜,边桥想吃的,或者他觉得边桥想吃的,包括他自己不想吃的,都往边桥碗里夹。边桥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就扔回去。   这也属于他从小养成的毛病之一,今天吃饭的时候他专门留心试了一下,边桥并没有拒绝,心里又松了口气。   确定了这两点后,苟小河逐渐踏实了。   他像一楼那个被他不小心格式化的扫地机器人,再次开机后需要在家里到处试试探探,重新丈量实地面积,也开始用各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来测试他与边桥现在的距离。   买奶茶,边桥一杯他一杯,没有问题。   刷到好玩的视频,分享给边桥,边桥没把他拉黑,没有问题。   跟边桥他们一起打游戏、看电视、出门玩,全都没问题。   包括白天吃完午饭犯困,在边桥屋里睡一小会儿,也没有问题。   ……   花了几天时间测试下来,苟小河越来越放松。   除了需要控制自己总想往边桥身上贴的本能,几乎所有在白天相处的日常,都跟他们之前没什么区别。   边桥甚至比以前对他更友好,有时候他说点儿无聊的笑话,边桥也不会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听到有意思的点,还会配合着笑笑。   而真正的变化,是从一杯冷饮开始的。   那天特别热,刚早上七八点,气温就直奔四十度。   任鹏飞提前买了票,原本计划一群人去水上乐园玩一天,听说新开的几个项目挺有意思。   到地方没呆半天他们就回来了,白花花的太阳晃得眼晕,水都是温热的,身上一湿再被太阳晒晒,人都要爆皮。   “真服了,破地方狗都不去,去一趟减寿十年。”   任鹏飞到了边桥家别墅,跟回自己家一样,鞋子一蹬就去厨房掏喝的。   “怎么都是没汽儿的啊!”拉开冰箱门,他又开始喊。   冰箱里的饮料都是家政阿姨添置,她自己家里也有小孩,总念叨那些碳酸饮料不好,喜欢买牛奶和果汁。   边桥都不怎么爱喝,苟小河以前喜欢往冰箱里塞李子园,现在也不用买了,都是冰箱里有什么喝什么。   “下面有雪糕和冰淇淋。”他想过去帮任鹏飞找。   “点奶茶吧。”崔洋站在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底下对着吹,“你们都喝什么?”   “回来路上点过了。”江潮躺在沙发里晃晃手机,“快到了。”   “还得是我潮哥。”任鹏飞扑过去往他身上摞,“哥你是我唯一的哥。”   “那就让潮哥活着吧。”江潮翻身爬起来,揪着自己衣领闻闻,跟冲完澡下来的边桥打招呼,“我也洗个澡,一身要发酵的味儿。”   他们都得洗,别墅里四套能用的卫浴间,刨掉小姨姨父卧室里那个,他们仨一人占一间,苟小河谁都抢不过,最后一个才洗上澡。   等他收拾完上楼,江潮点的饮料已经到了。   五杯不同的口味,留给苟小河那杯他没喝过,名字一长串,苟小河一向对这种饮料敬而远之,感觉花里胡哨。   结果扎开吸管尝一口,他晃晃纸杯“嗯?”一声,说:“这个好喝。”   还没咽完,他就习惯性的伸着胳膊往边桥嘴边递:“你尝一口。”   边桥靠坐在房间的单人沙发里,偏头看眼聚到面前的吸管,又顺着苟小河的胳膊望到他脸上,收回目光拒绝:“不喝。”   崔洋他们都习惯了苟小河对边桥的相处模式,正张罗着打游戏,喊边桥上号,谁都没感觉异常——边桥从来不跟别人喝一杯东西。   只有苟小河愣了愣。   边桥那声拒绝的声音不高,语气也淡,态度里没有丝毫嫌弃。   他只是在表明不喝。   可这种表明,苟小河已经很多年没听边桥对他说过了,久到他都忘了边桥这个习惯。   他差点儿也忘了,他和边桥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就不能喝一杯饮料了吗?   往回收的手收到半路,苟小河忍不住又往前举举,小声说:“我跟胡圆,有时候也会喝一瓶水。”   “我不会。”边桥转过手机登游戏,“自己喝吧。”   江潮虽然和崔洋坐一起,但一直有意无意的观察着他俩,望见这一幕,若有所思地动动眉毛。   “是有多好喝?”他往后枕着椅背,远远地冲苟小河笑了下,“他不喝给我。”   “啥啊?”任鹏飞也回头了。   苟小河扭脸看边桥的反应,边桥没有反应,像是没听到,只耷着眼睛催人:“上号。”   四个人都齐了,崔洋喊苟小河,苟小河咬着吸管在发怔,跟他们玩一把玩得稀巴烂,摇摇头丢掉手机:“今天不太想玩。”   “你今天不行啊。”任鹏飞说,“雪糕姐上线了,拉雪糕姐。”   雪糕姐又菜又爱玩,向来不甘于辅助,喜欢拿C位,把把自信把把挨骂。   他们连了语音,又笑又闹的,苟小河趴在床上摁手机,时不时能听见雪糕姐在喊“my桥”,想起她当时在辅导班问边桥,考上同一所大学,能不能在一起的画面。   边桥为什么要喜欢男生呢。   他已经好久没纠结这个问题了,今天突然又开始想。   如果边桥的取向跟他们一样,他俩就不用保持距离了。   边桥不再跟他喝一杯东西,重新拉响了苟小河的警钟。   随后他慢慢发现,他跟边桥之间的距离远不止不能再摸一摸抱一抱,有很多东西都在悄然改变。   他确实还可以在吃饭的时候分东西给边桥,但只能往碗里分,他夹到边桥嘴边的、捏到边桥嘴边的,边桥都不再接受。   以前他觉得边桥打游戏特别厉害,因为每次他快死的时候,边桥总能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把残血的他从人堆里带出来。   他不知道这样的预判需要看多少次小地图,拉多少次他的视角。只知道现在的边桥依然厉害,但已经不在乎他跟谁,不在乎他死了多少次,不再皱着眉骂他“别乱跑”,再没有因为他被对面嘲讽一句,就一言不发越塔闯进对面水晶,让对面的头像满着血黑掉。   他可以在边桥房间午睡,睡在地上床上沙发上飘窗上都随意,只不过他躺下的地方,边桥一定会不动声色地挪开,不留给他一丁点儿能触碰的可能。   江潮有时候跟他开玩笑,两个人搭肩膀贴胳膊的说话,苟小河偷偷去看边桥,再也迎不上边桥正盯着他,又佯装无意的目光。   他再也没对苟小河冷过一次脸,生过一次气,说过一句“离江潮远点儿”。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没想到的时候就算摆到眼前也觉不出特殊,等真正意识到,那些细小的差别已经像繁殖开来的细胞,侵蚀掉原本生活中所有已经形成的习惯。   光是发觉这些细枝末节的改变,已经让苟小河应接不暇,而真正让他感到伤心的改变,是在他又一次举起手机想偷拍边桥的时候。   “这个毛病也戒掉。”边桥用一根手指抵上他的手机摄像头,往下压了压,视线越过手机上沿扫过来,“以后别拍了。”   “为什么?”其他要求苟小河还能理解,不让拍照他是真的不明白。   他跟胡圆也会一起自拍。   “我不喜欢。”边桥望着他,平静地通知。   苟小河呆呆地跟他对视,突然想起小时候姥姥带他和边桥去照相馆,边桥总是拉拉着一张小脸,姥姥被他气坏了,好几次都点着边桥的脑门让他“高兴点儿”。   对,边桥不喜欢拍照,他长大以后给忘了。   “那我以后不拍了。”   他垂头丧气地答应一声,把手机收回去,十分可惜地翻看这张拍糊的照片。   “还有你的头像。”边桥坐在电脑椅里转回去,点着鼠标又说,“壁纸,锁屏,聊天背景,全都换了吧。”   苟小河放大照片的手指一顿,抬起头看他。   午后的窗外蝉鸣阵阵,边桥在这个夏天似乎又长开了许多,侧脸的线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去小时候的稚嫩,鼻梁高挺,下巴与颌骨线条分明,流畅又好看,嘴角微抿时带出逐渐成熟的质感。   苟小河现在用的壁纸就是一张边桥的侧脸。   边桥让他换掉的那些图片,全都是边桥。   这些跟边桥相关的一切,他擅自且自然地使用到自己或社交或私人的主页里,边桥曾经嘴上很嫌弃,很烦他,但从没真的阻止。   苟小河直到这一刻才知道,之前他在边桥的世界里有多特别,他曾独自享有过多少边桥的特权——绝不会对其他人开放的特权。   可现在,边桥把这些特权全部收回了。 第60章   苟小河把头像和锁屏换掉了, 壁纸与聊天背景没换,继续偷偷用着边桥的照片。   他试了一圈,实在是觉得不管换什么图都不好看, 他的手机从买到手里就用边桥的照片,边桥以外的所有壁纸,他都看不顺眼。   边桥禁止他再用自己的照片, 那需要换的就不止手机里的东西,还有苟小河的手机壳。   头像换了也就换了,手机壳摘下来的时候,苟小河是真的心疼。   他还用着以前在淘宝上定制的,“最好的边桥&小河”那只壳。   透明的塑料底壳不是什么好材料,早就发黄发软了,边缘的图案和字体也被磨得有些掉色模糊。   中间他也想换过别的壳, 他偷偷定制的边桥手机壳能摞出一个系列, 可其它壳都是边桥的单人照, 还是对这只壳感情深。   “你看我的手机,好新。”他摘掉手机壳, 冲边桥晃了晃手机背板。   边桥打完手上这把游戏才回头, 苟小河盘腿坐在地上, 已经给他的手机换上一张纯透明的新壳, 正用湿巾把旧手机壳擦干净, 仔细装进替换的小盒子里。   新的手机壳带来的焕新效果十分明显, 配着新的锁屏,苟小河拿在手里翻过来翻过去地看,总觉得像是拿着别人的手机。   “你改名字了啊?”跟胡圆一起打游戏的时候, 他问苟小河, “头像也换了, 终于不是边桥了。”   “都换一星期了。”苟小河正在对面野区偷猪,心不在焉地嘟囔。   “我刚想起来。”胡圆表示对他这些琐碎的变化并不在意,“你俩怎么样了,说明白了吗?”   “啊。”苟小河轻声应着,不想跟他多聊。   在边桥收回特权以前,苟小河发现边桥对他态度的那些变化,还只是为了发现而发现。   理性上他明白,拉开距离是为了让他和边桥变成“正常朋友”,重塑他和边桥间交往的边界与底线。   可多年来的习惯,让他在明白的同时,还是忍不住总想试探。   就像那天他执着地举着奶茶杯子,就算知道边桥不和别人喝一杯东西,他还是想在普通朋友的基础上,与边桥之间的界线窄一点、再窄一点。   他就是想尽量维持住边桥对待他,与对待其他朋友之间,那一丁点的不一样。   因为他觉得他和边桥对待对方,本来就该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当意识到那些“不一样”,全都是边桥对他的特权以后,他才真正醒悟,为什么要变得那么彻底。   他真正认识到,边桥这次不是跟他生气,不是像前几次一样,表面上拉开距离,实际上是在等他靠近。   边桥这回就是要跟他做普通朋友。   就是……不喜欢他了。   意识到一个人不喜欢你,你在他面前会感到拘谨。   而当意识到一个很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在他面前就会感到胆怯。   这份醒悟十分难受,因为它终于让苟小河明确了每条界线,不再那么稀里糊涂,真的从桩桩件件的小事上都拿胡圆做对比。   也让他收起所有侥幸心理,不敢再做出任何试探。   ——他们依然有说有笑,依然能像平常一样相处,但每当他与边桥有所触碰,哪怕只是帮忙递东西时擦过手指,苟小河都忍不住要回想,刚才的自己有没有越界。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那些爱情电影感情故事里,分手之后的两人很难和平相处。   都不用说情侣了,像他和边桥这样,曾经有多亲密多自然,现在要做普通朋友就有多伤感。   比认识一个全新的人,一点点与他发展成好朋友,要难上多的多。   高考出分那天,苟小河就差点儿又越界了。   边桥对高考的态度一直就一个样儿:从三轮模考到正经上考场,既没见他焦灼过也没见他紧张过,精神状态始终跟他的分数一样稳稳定定。   他连估分都没估,去学校拿完毕业证和答案册子,到家就往抽屉里一扔。   太气定神闲了,苟小河都有点儿怀疑他是不是没考好在摆烂。   跟摆烂的边桥比起来,苟小河的心理素质也很稳定:一如既往的差。   知道要出分了,头天晚上他就开始紧张,明知道时间还早,隔一会儿就忍不住跑去点点查分的网址。   “我他妈人麻了。”   第四次收到苟小河发来的截图,胡圆直接发语音骂他。   “说了明天早上明天早上,你老跑去搜什么啊刷新点烂了也刷不出来!还老截图发我,你图片弹出来一次我就死一次大哥!”   苟小河:我忍不住   胡圆不回了。   苟小河:我2b铅笔不会是假的扫不出来吧?   胡圆:我看你像个真的!   胡圆:滚!   挨了胡圆一通骂,他去把自己笔袋翻出来看看,对着百度鉴定了一圈真假2b铅笔的区别,又去找边桥。   “宝宝,我会不会填错答题卡啊?”他进门就喊。   边桥正在组装一把新买的键盘,手里螺丝刀一顿,偏过头看着他。   “你喊我什么?”他提醒苟小河。   “我喊……”苟小河一愣,心里后知后觉地打个突突,“桥桥。”   边桥没动,继续看他。   苟小河揪揪衣摆,目光挪到边桥嘴上,突然想起高考第二天,考完理综他也是紧张得不行,是跟边桥亲嘴亲好的。   “啊!边桥边桥!”他赶紧把那些画面赶走,自暴自弃地往床上一砸,“我好紧张,别管我了。”   边桥就真不管他,靠在椅子里继续气定神闲地拧螺丝。   “我怕不能跟你上一个大学。”苟小河趴在床上自己吓唬自己一会儿,小声咕哝。   边桥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搭理,头都没回。   “睡觉去吧。”装完键盘,他起身去洗手,才扭头对苟小河说了句。   苟小河哪能睡踏实。   他一紧张话就多,搁以前他自己不踏实,非得磋磨边桥一晚上,不停说话,小动作不断,谁都别踏实。   现在也没法这么折腾边桥了。   又去烦胡圆烦到后半夜,三点多终于浑浑噩噩闭上眼,刚过七点,他又醒了。   这回高低是没心思继续睡。   查分系统九点开,胡圆装睡不回他,苟小河去看一眼边桥还睡着,就出去遛狗。   遛狗加上买早饭,回来再洗个澡,他憋着劲儿熬到八点五十,攥着手机往边桥房间跑:“边桥!快起来准备查分!”   边桥在他进进出出牵狗的时候就醒了,知道苟小河今天消停不了,顶着一脑袋毛躁坐起来,靠在床头叹了口气。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苟小河进门就蹬掉拖鞋往床上爬,他得跟边桥挨近点儿才能定神。   但也没敢离太近,爬到床尾就停了,隔着被子虚虚贴上边桥的腿。   就这么点儿虚虚的触碰边桥都没给,他曲起膝盖往旁边出溜一截,斜靠在枕头上,手臂搭在眼睛上继续眯着。   苟小河现在顾不上这么多,跟着边桥的膝盖也往前歪。   班级群里已经开始刷屏了,他刷新一下网站刷新一下群聊,还要给胡圆发戳一戳催他起床。   终于到了最后一分钟,他感觉简直比过一年还慢,时间卡在59死活不往00蹦。   “能查分了!”真到了十点那一刻,他心口“嗵”一声开始跳。   对着准考证仔细输入完身份信息,苟小河不敢摁查询,又问边桥:“你在查了吗?”   “嗯。”边桥垂着眼一脸麻木。   “你输完考号先别点!”苟小河伸着胳膊跟他换手机,“你帮我看,我帮你看。”   他在这种事上总有些莫名的仪式感,边桥看他紧张得好玩,笑着伸个懒腰,把手机抛过去。   成绩并没能像苟小河以为的那样,点完查询就“啪”一下弹出来。   全市的高考生这一刻都在往官网挤,加载很慢,一个小圆圈在界面直接不停的转。   他屏着呼吸等了会儿,等到气都屏不住了,刚想喊“边桥”,界面一跳,几个数字简简单单出现在屏幕上。   苟小河张张嘴,心跳快得他发不出声,直奔最后一栏的总数看。   651。   “边桥!边桥!”苟小河高兴疯了,手都激动得有点抖,攥着手机攀过边桥的膝盖就往他身上砸,“你六百五十一!六百五十一!”   边桥支起手肘撑一下苟小河,欠身坐起来。   这分数跟他平时大差不差,和他预想中也差不多,所以他听着没多大反应,只笑了下,说知道了。   “猜猜你自己的。”他冲苟小河晃了下手机。   “我多少啊?”苟小河半颗心还在为边桥激动,一听自己的分立马咽咽喉咙,“跟你差得多吗?”   边桥举起手机看屏幕,突然皱了下眉:“抱歉,未查询到该考生的高考信息……”   “什么?!”苟小河简直两眼一黑。   他手忙脚乱的挤过去,攥着边桥的手把屏幕往这边转。   627。   比他之前任何一次模拟考的分数都要高。   “啊——”苟小河往床上一倒,攥着手机滚两圈,看看分数,笑着又滚回来,“我考得也太好了吧!小天才!”   边桥看他一会儿,嘴角一直勾着,眼睛里都是笑。   他掀开毯子下床,刚站稳,苟小河直接从身后扑上来,无比熟练的挂在他背上,朝他脸上“啵”地亲了一大口。   “边桥!”他是真的高兴,搂紧边桥的脖子激动地冲他喊,“我六百二十七!”   “我是不是能跟你上一所学校了?”   后面这句话,前半截他依然说得喜气洋洋。   说到一半,他反应过来他和边桥“普通朋友”的现状,声音一点点变小,胳膊也缓缓往回收,有些无措地搭着边桥地肩膀。   “我考了个好成绩,能奖励我抱你一下吗?”他试着问。   边桥嘴角的笑意已经消失了。   他什么也没说,拨开苟小河的手,径直去卫生间洗漱。 第61章   苟小河雀跃的心情顿时降温了半截。   他站在原地有点难受, 还没顾上懊恼,小姨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   “是不是出分了?”她刚睡醒,还穿着睡衣, 进门就问。   虽然平时小姨基本不过问他们的学习,也没指望苟小河的成绩能有多好,一直的态度都是让他顺其自然就行。   但是看到苟小河这么好的分数, 她还是开心得不行,眼圈都红了。   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手拿着手机不停确认分数,另一只手搂着苟小河一个劲儿搓他脑袋,冲他眉心直亲了两大口。   “边桥考得更好。”苟小河的情绪又被带了起来,笑着揉揉眉心,有些不好意思, “他六百五十一。”   “太争气了, 太争气了。”小姨苹果肌都笑酸了, 高兴得语无伦次。   边桥从卫生间出来,刚洗完脸, 额发还有点湿漉漉的, 就被小姨捞过后脑勺, 也朝脑门亲了一口。   他猛地一僵, 惊愕地瞪着小姨。   他跟这位后妈一直没感情, 从小到大都没好好说过几句话, 高考时接送他的那两天,已经是他俩最和平亲近的接触了。   惊愕的同时,他感到无奈又无语, 还有些好笑。   这姨甥俩都什么毛病。   “哎哟我这个心, ”小姨掏手机想拍下他俩的分数, 拍一半了才想起可以截图。   “把你俩分数都截图发我!”她喜气洋洋地往外走,“我得找你姨父奖励你俩,让他打钱!”   狗小盒甩着尾巴跟出去了,卧室重新安静下来,苟小河低头高兴一会儿,抬眼看着边桥。   “对不起。”他主动反省,“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边桥原本不想当着苟小河的面,再去洗一遍脸,但他实在是别扭。   习惯这个东西太可怕,除了苟小河,他已经完全不适应被其他人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心里再明白小姨只是出于长辈的欣喜与激动,额头还是一阵阵刺挠。   “知道了。”他叹口气,转身再进卫生间。   苟小河立马又开心起来,跟在边桥屁股后头了,开始念叨报志愿的想法。   在想这事儿的不止苟小河一个。   大家的分数陆陆续续都查出来,雪糕姐就在补习班的群里开始圈边桥。   雪糕姐:my桥!桥!   雪糕姐:我561!   雪糕姐:你报哪个学校?   任鹏飞正在群里聊天,回雪糕姐:别哪个学校了,你俩分数正好反过来   雪糕姐:??不要狗叫   任鹏飞:?   雪糕姐:好学校里也有低分专业,万一呢   雪糕姐的成绩在补习班里一直垫底,原本连摸上一本线都费劲,这个分对她来说真的属于超常发挥了。   “大家分都好高啊。”苟小河看完所有人的分数,冲边桥嘀咕。   现在不分一本二本了,但是按前几年的数据来看,连胡圆都能上个三本。   更别提江潮他们了。   原本苟小河对他的成绩挺自信,不奢求同专业,就像雪糕姐说的那样,他觉得自己跟边桥上同一所学校一定没问题。   可是今年估计卷子比较简单,普遍成绩都很好,等分数线下来,果然像网上预测的那样,比去年高出了一截。   “真他妈晦气,离本科线就差一分。”胡圆给苟小河打电话,十分忿忿。   没等苟小河安慰他,他自己又乐了起来:“幸好已经让我妈把苹果全家桶都给我买了。”   胡圆的快乐如此简单,苟小河一时之间都有点羡慕他。   班主任把班里分数不错的学生都叫去开了小会,帮他们参考报志愿的意向。   “边桥你的成绩还是可以报一所不错的双一流的,”她连学校都帮边桥考虑到了,列在一张白纸上,“你有什么想法?”   “都行。”边桥看了一眼。   班主任知道他性子,家里条件好的小孩都这样。   “苟小河呢?”她转头看苟小河。   从班主任把那张纸掏出来,苟小河的注意力就全搁在上面了。   “这些学校,”他有些腼腆地指了指,“有我能报的吗?”   “还想和边桥上一个学校啊?”班主任笑了。   “一所学校容易,主要是专业。”她告诉苟小河,“你如果冲着专业报学校的话,有的好学校反而不如一些普通一本的重点专业,这些还是要考虑的。”   “嗯。”苟小河心里踏实一些,点点头,“谢谢老师。”   班主任跟他俩聊一会儿,感觉这两个学生也挺有意思。   “你俩一个没想法,一个只想上同一所学校。”她敲敲桌子,“报志愿可不是闹着玩,往少了说影响你们往后四年,往大了说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别稀里糊涂的。”   “边桥就算了,他各方面比较平衡,以后想怎么发展家里都能支持。”   “你得想清楚啊。”她重点提醒苟小河。   “要只为了一块儿上学,那让边桥直接配合你的分数往低了报,你俩别说一个学校了,一个专业一个寝室都行。”   苟小河上一秒还在“嗯嗯”着听话,班主任这么说,他立马“嗯?”一声抬起头。   边桥靠在另一边桌沿上,转头看着他。   “那可不行。”苟小河当真了,赶紧摇头,“边桥得去他能报的最好的学校。”   “你俩都报最好的就行了。”班主任又笑起来,“行了,回家再跟家长商量商量吧。”   小姨还沉浸在分数的喜悦里,她没上过大学,对各个学校与专业之间错综复杂的选择感到头疼。   “反正别往远了报。”她对苟小河就这一个想法。   “离家近点儿,咱们市内的好学校还不够你俩挑啊?”她翻着志愿参考书,“专业就选喜欢的呗。我看公司里一些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学得花里胡哨,真干活还没专科的机灵呢。”   姨父对这事儿更没想法,出分那天一人奖励一个大红包,他就没再多问。   “这小子犟,我说多了容易跟我拧着来。”他拍一下边桥肩膀,边桥撩起眼皮盯他,“高考完就是大人了,自己看着办吧。”   苟小河觉得每个人说得都有道理,他也一本正经地考虑了很久,本地的选择多,外地也很有新鲜感;热门专业好就业,有些冷门专业好像也很有意思;这个学校在一线城市可专业一般,那个学校据说专业好可位置很偏……   但考虑来考虑去,他心底最初也是最深的念头,还是想跟边桥一起。   “你不用考虑我,”虽然想,他仍然认真告诉边桥,“你一定要报想去的学校。”   边桥在电脑桌上杵着腮帮子看他一会儿,突然翘起嘴角笑了一下。   “想得还挺美。”他收回目光低声说。   苟小河撇着嘴踢他椅子。   边桥最后报了一所工科很强的双一流,离家不远,就在邻市。   专业是苟小河帮着选的。   他也不懂,看那些专业名字又是工程又是科学,还有各种专业名词,只觉得各个儿都很难学。   “微电子?我查了一下好像是做芯片什么的。”他指指,“感觉以后会越来越重要,而且你喜欢玩电脑,应该跟计算机也会有联系吧?”   边桥的学校确定下来,苟小河的目标也明确了。   他筛选比较了一晚上,第一志愿报了同学校的营养学。   不是热门专业,专业录取线相对较低,如果按去年的分数来比较,他可以稳上。   就算不能,其他志愿他也没报远,都是跟边桥在同一所城市,他所能选择的最好的学校。   “行。”小姨对他俩的志愿填报很满意,“挺好。”   录取结果是在半个月后下来的,边桥当时正准备出去遛狗,顺手一查,毫无悬念,顺利录取。   苟小河感觉他这回没有查分那天那么紧张,提着气输完身份信息,查询界面弹出来的瞬间,他还是控制不住闭上眼。   “我过了吗?”他把手机转过去给边桥看。   边桥没说话,苟小河等了几秒等不住了,睁眼就见边桥正弯下腰继续给狗小盒套牵引绳,眼帘耷拉下来,侧脸上带着笑。   苟小河转回手机,看到红艳艳的“已录取”。   心里最大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过了!”他高兴地冲边桥喊,这回很有分寸,没冒冒失失地往前扑。   边桥起身冲狗小盒吹道口哨,狗小盒自己叼着绳跑到玄关,边桥揉揉它的头:“很棒。”   “这句是夸我的,我听出来了。”苟小河把手机一揣,笑嘻嘻地跟上去。   江潮录了本地的一所211。崔洋和任鹏飞一南一北,都是外地的学校。胡圆的学校离得不远,一个钟头的动车就能来找苟小河玩。   雪糕姐当时小话说得很潇洒,最后还是没敢冒险,报了对她来说最稳妥的学校,正好跟任鹏飞一个城市,俩人在群里互相发了二十多遍“服了”。   录取结果很圆满,开学之前还有满满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只剩下玩儿。   苟小河在这个暑假第一次坐了飞机,出了国,跟一群人一起,热热闹闹咋咋呼呼的,看到了之前只在网上见过的富士山。   “日本人说话真神奇。”回家好几天了,他回想起来还忍不住感慨,“跟看动画片一样,又有点不一样。真的哇啦哇啦的。”   “说点屁话。”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戳了边桥的笑点,低头乐了半天。   苟小河莫名地看他一会儿,被带得也跟着笑。   笑了两声,他又看看边桥,感觉他们现在这样似乎也很好。   那些喜欢摸摸抱抱的小习惯能随着时间积累起来,早晚也能随着时间淡化。   现在他已经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及时遏止住贴近边桥的本能了。   虽然必须得时刻提在脑子里,让人有些不舒服,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想碰的时候碰不到,就让他焦灼得连皮肤都感到口渴。   千辛万苦当了两个月的“普通朋友”,终于等到九月份要开启大学生活,却在报名前就出现了一项可怕的折磨。   学校宿舍还没开,报名后他们得在校外住一晚。本来想着距离近,他俩都没放心上,还是崔洋开学早,说他们学校附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苟小河才想着看看。   结果一搜吓一跳,他们学校周围的酒店涨价不说,早半个月前就被订的七七八八了。   剩下的要么贵得离谱的单人间,要么就是本来就很贵的大套间。   “都说没双人房了,”苟小河望着电脑上订酒店的页面,缓慢地眨一下眼,“什么意思,我们要睡一张床吗?”   “订两间。”边桥滑着鼠标下订单,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单人房又少了一间。   “别吧,再看看。”苟小河赶紧拦他一下,不想花冤枉钱,“我应该能忍住。”   边桥眉梢一抬,回头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学校我编的,没原型 第62章   苟小河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坚持要订一间房,有没有些私人的小心思在里面。   但最后他们确实还是只订了一间。   去报道那天小姨本来想送他们,被苟小河九转十八弯的劝了一通, 最后也没坚持。   苟小河的理由是房间不好定,其实他不说小姨也知道,他是怕边桥不自在。   其实别说边桥不自在, 她也不见得多自在。   “也好。”小姨想想,“我开车来回也麻烦,你俩坐动车更快,跟玩似的就过去了。”   苟小河确实是抱着这种心态出发的。   临行前一晚他兴奋了半宿,把要带的东西检查好几遍,又跑去问边桥:“我们去上学,狗小盒怎么办?”   “能怎么办。”边桥比他淡定多了, “不然你在家呆着, 它去替你上学。”   狗小盒站在他俩之间, 还很配合地摇着尾巴叫了一声。   “我就那么一说。”苟小河转身回屋了。   他们买的是第二天中午的车票,一家子难得氛围和谐地坐在一起吃了顿午饭, 交代了些老生常谈的话题, 饭后, 姨父亲自开车送他俩去车站。   “小姨, 你记得帮我照顾我的树, 我搬后院的小花园里了, 隔一两天浇一下水,别让小盒把叶子都啃秃了。”苟小河跟小姨反复叮嘱。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死不了。”小姨这几天听这句听得耳朵都起茧子, “赶紧进去吧。”   姨父也笑呵呵地催他俩进去吧, 看着边桥, 像是有点期待亲儿子也能跟他说点什么,边桥一如既往地跟他没话说。   “他们好的时候,我总希望小姨和姨父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有时候又想让他们早点离婚。”   进站前,苟小河回头又冲小姨摆摆手,小声跟边桥嘀咕。   边桥没回头,只转脸看了看他,   开学季,车站人很多,都是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学生,要去往各个大学报道。   苟小河走一路观察一路,发现大多数学生身边还是有父母跟着的,一些家庭甚至连爷爷奶奶都跟着来了,乌泱泱一大堆人。   像他和边桥这样自己拖个箱子就出发的学生,反倒是少数。   排队进车厢时,苟小河旁边有个吃雪糕的女生,动作很大,一会儿拽箱子一会儿掏身份证,冰淇淋在她手里晃来晃去,好几回蹭到苟小河衣服上。   苟小河没注意,直到胳膊肘突然一凉,边桥不耐烦把他往旁边扯了一把。   “啊,不好意思啊。”那女生看看苟小河胳膊上沾到的冰淇淋,道了个歉。   “没事。”苟小河笑笑,跟她拉开距离,掏纸巾擦干净。   进到车厢里,他突然忧心忡忡地问:“边桥,你会不会被室友排挤啊?”   “又在琢磨什么。”边桥把俩人的行李箱在架子上放好,朝苟小河伸手。   苟小河从背包里拽两张湿巾给他,又拽一张也擦擦自己胳膊。   “你又洁癖,又不爱说话,万一遇上那种不爱干净的室友,还不得一开学就跟人吵起来?”   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简直能想象到边桥臭着脸的样子。   “我没那么多火对外人发。”边桥懒得跟他解释,擦干净手,把湿巾塞进垃圾袋里。   也是。   苟小河想想边桥跟他做了“普通朋友”后,也没冲他再发过火。   对这个话题一下就没兴趣了。   科大是老学校,主校区在市区,边桥订的酒店也在附近,离高铁站有些距离,坐车过去就花了小半个钟。   其实这一路算不上折腾,他和边桥的东西也不多。   但等在前台登记完,终于领了房卡到房间里,苟小河还是一瞬间感到了疲倦与放松。   “屁股都坐麻了。”他去把空调和窗户都拉开,看看房间,很满意,贵还是有贵的道理。   边桥从卫生间洗手出来,开了瓶矿泉水靠在桌沿上喝了两口,跟苟小河的目光一起落在眼前的大床上,又同时落进对方的眼睛里。   “还挺大的。”   苟小河突然有点儿紧张,赶紧移开视线,东摸摸西扯扯的不知道干嘛好。   他已经好久没单独和边桥睡一张床了,以前跟边桥在床上黏黏糊糊的画面一个劲儿的往外蹦,回想起来都不好意思。   也不知道边桥什么感觉。   他去研究床头的充电口,瞥着眼睛偷偷观察边桥。   边桥没说话,放下水瓶去把电视打开,房间里有了声音,氛围顿时松快不少。   “你睡哪一边?”   “我洗个澡。”   他俩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了顿。   好尴尬啊!   苟小河在心里大喊救命。   “随便。”边桥朝床上看一眼,没再说什么,开箱子拿衣服,直接进了卫生间。   淋浴的水声响起来,苟小河往床上一扑,拽过枕头闭眼埋进去,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原本他只想趴一会儿,结果夏日午后吹着空调的氛围太舒服,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模糊的意识。   等小腿一抽再惊醒,水声早就消失了,连电视的声音都被调到了最低。   苟小河掀开眼皮,正撞上边桥定在他脸上的视线。   脸上。   他确认了一遍。   不是眼,大概是嘴。   这种一觉醒来,边桥就靠在旁边床头望着自己的视觉效果已经太久远,也太冲击了。   苟小河下意识弹坐起来,醒醒神,耳朵根儿就开始发麻。   “我怎么睡着了。”他嘟囔着摸摸自己的嘴。   “你,”边桥的眼睛也随着他坐起的动作往上抬,又定在苟小河嘴角上,皱了皱眉,“流口水了。”   苟小河摩挲嘴角的动作停住,红着脸去摸枕头,好像是有一小点湿痕。   “我偏头睡的,肯定是压着脸了。”他赶紧解释,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丢人。   苟小河没睡多久,看看时间半小时都没到,但睡得很实很舒服,整个人都精神了。   他也去冲了个澡,出浴室前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套裤子。   还是不穿了。   他把四角内裤的裤边往下拽拽,横竖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可能穿着裤子睡,没什么好紧张的。   给自己打足了气,他拉开门出去,朝床上一看就定住了。   边桥不知道从哪又变出一床被子,在床上分出两个被窝。那个沾了他口水的那个枕头,被扔在床尾孤零零的横着。 第63章   “我们要脚对脚睡觉吗?”   苟小河去扯扯枕头, 站在床尾看着边桥。   “你从哪儿弄来的被子。”他小声嘀咕。   边桥随手朝衣柜里一指,没有解释,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只“嗯”了一声。   “哦。”苟小河闷闷地应着,又扯扯被子,也不再多问了。   科大附近很繁华, 还有一座很长很宽的桥,到了晚上,桥上围栏两边摆满各种小摊,是这一片地标性的景点。   在酒店歇了一下午,傍晚他们出去吃了个饭,去桥上溜达一圈。   苟小河看什么都新奇,在一个卖各种小摆件的摊子跟前停了半天。   边桥靠在旁边的桥栏上吹着夜风等他, 看苟小河买了一对手机壳回来, 十分的无语。   “你怎么这么喜欢手机壳。”他拿过一张壳子看看。   “是小狗的。”苟小河兴致勃勃的给他展示, “把两张壳贴在一起,它俩就能脸贴着脸。”   他买的时候倒没什么想法, 感觉挺好看, 价格也便宜, 脑子一热就付了钱。   这会儿跟边桥比划比划, 就往他手机上看。   边桥用两根指头夹着手机朝他晃晃, 干干净净一块裸机。   他不用手机壳。   苟小河连嘴都不用张了, 耷着脖子把两张壳塞进背包里。   回到酒店跟小姨打了个电话,又跟江潮他们打几把游戏,到了睡觉时间, 苟小河跟边桥一左一右, 一个床头一个床尾, 各自躺好半张床。   不用对着脸,确实能把那些不受控制的心思与氛围,给消磨得七七八八。   电视按照他们的习惯在黑暗里亮着,苟小河冲着窗户的方向闭着眼酝酿睡意,感觉边桥那头没声响了,轻轻转过来勾着脑袋朝他看。   这个视角看不见什么,都被被子给挡住了。   其实边桥不用这么防着他。   苟小河搂搂被子,暗自想。   他又不是变态。   直到入睡前,他意识迷蒙的脑子还闪过一句:看来边桥对他真的没有“那种”喜欢了。   苟小河睡得晚,第二天醒得也比边桥晚。   他也不知道自己半夜又睡出了什么造型,闭眼的时候明明搂着自己的被子,再睁眼,他一条腿横跨到边桥那边,侧着身,几乎整个人都骑在边桥的被子上。   边桥人早就不在床上了,正好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   报道一共两天,入学手册上写着今早八点开始。   “我们现在去报道吗?”苟小河顶着一脑袋毛躁坐起来,问他。   他还没醒困儿,人有点呆,蹬着腿把边桥的被子往旁边踢踢。   “不急。”边桥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套着衣服看他一眼,“才八点半。”   苟小河也觉得不用急,躺回床上又赖了会儿,跟胡圆互相发几个表情包,等酒店送早点来才起床洗漱,然后悠悠闲闲的出门。   酒店跟校区离得近,连车都不用叫,他俩跟旅游似的直接溜达着过去。   溜达到校门口,两人的脚步同时一顿。   马路已经被来往上下的车子塞满了,一条不知道干嘛的队伍在从校门里排到校门外,乌泱泱一串脑袋,都望不到头。   “怎么这么多人?”苟小河心里一紧,“我们不会迟到了吧?”   “报名有什么好迟到的。”边桥看一眼就径直往学校里面走,“手册说去哪就去哪。”   原本苟小河把报道想得很简单,学费已经提前打到卡里了,到地方注册一下就完事。   真到地方他才发现,事情多得要命,注册提交资料确认缴费填单子,琐琐碎碎一大堆,每一项都在不同的办事点,都得排队。   校门口那堆人是注册完了凭收据领课本的,领宿舍钥匙还得再去宿舍楼办理。   不同专业的办理窗口不一样,苟小河前面还总想着和边桥一起,忙着忙着就顾不上了。   昏头胀脑的折腾半个上午,他刚领完缴费单,边桥已经办完自己那边回来了。他嫌苟小河磨蹭,拿了两人的缴费单去把书一块儿给领了。   苟小河买了两瓶汽水去跟他汇合,累得连话都不想说,站在路边一通灌。   “累死我了。”他缓缓劲儿,呼了口气,奇怪地打量边桥,“你不累吗?”   边桥跟他比起来,简直就跟真的逛了个街一样,汗都没怎么出,气息四平八稳。   “你就这点儿出息。”边桥嘲讽他,“自己抱着书。”   “我背包了。”苟小河把书包从背后拉过来,“我帮你背。”   科大的老校区算不上多大,但在市区里也不算小了。   住宿区和食堂在主校区后面,隔了一条马路,是单独的一块地方,新修的。苟小河和边桥从校园里穿过去,这会儿才有心情真正溜达着欣赏。   “那些胳膊上戴蓝袖章的好像都是学生会的志愿者。”他跟边桥分享刚才排队时听到的消息,“好像还有研究生呢。”   “你会不会考研啊?”他想到哪问哪,“感觉我们学校学生的颜值还蛮高的。”   边桥看他。   “你还是最帅的。”苟小河说。   “我说话了?”边桥眉毛一抬。   “我就夸一下。”苟小河想捣他一下,手都伸出去了,又收了回来。   住宿区这边的学生更多,两扇大门之间的马路边满是各种小吃,小超市一间接一间,全都是新生在买生活用品。   进了住宿区大门,迎面就是一串林荫道,两边树上都挂了横幅,摆了一溜小桌子,各自标着不同的院系和专业,就是登记和领钥匙寝具的地方。   寝室登记明显比前面入学注册松快得多,还有很多志愿者帮着带路拿行李。大家也不排队了,哪有空就往哪挤。   报名的新生和出去吃饭的老生混作一团,熙熙攘攘,热闹得不像话。   苟小河领了钥匙和寝室号就去找边桥,他俩没买学校的寝具,边桥嫌不干净,提前从家里寄了两套过来,这会儿也不用着急去取。   “你在哪栋楼?”苟小河拽着边桥的门禁卡看,“A区3号楼402……怎么不在一个区啊?这学校有这么多人吗?”   “你在哪?”边桥问。   “我在C区。”苟小河把自己的卡递过去,“C2211。”   “应该也不远。”边桥拎过他的书包,将手里一堆零碎全塞进去,“先去你宿舍放书。”   人这种生物,真的是很容易贪心。   本来苟小河只想着能跟边桥去一个大学,中间甚至一度觉得能在一个城市就很好。   现在在一个学校了,只是宿舍不在一个区,他反倒觉得距离好远。   边桥的A区倒是好找,顺着林荫路走进去,左手边第三排搂就是。   苟小河非要上去看一眼,想看看边桥的室友都什么样子,结果一个人也没遇上,四人寝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上扔了个书包。   新住宿区的寝室都是四人寝,四张上床下桌,独立卫生间和小阳台,除了不能洗澡,热水得去楼里的水房打,比胡圆拍给他的八人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以后这就是你的寝室了。”没见到人,苟小河还是有些激动,在寝室里看来看去,踩着梯子往边桥床位上爬,“这就是你的床。”   “就是没空调。”他抬头看看,“风扇不会掉下来砸着你吧?”   边桥都不想接话,催着苟小河下赶紧放了书下楼。   A区靠左,B区靠右,按照这个规律,苟小河的C区应该就在A区后面。   但是A区后面只有一片停车场,附近花园食堂澡堂都有,经过B区时连D区都看见了,就是找不到C区。   “我问问。”身旁正好经过个戴着蓝袖章的男生,苟小河忙抬手拦住他,“同长……”   他想喊同学,开口的瞬间想起大学里要喊学长,嘴里一下没别过来,差点儿咬着舌头。   “同长。”这个男生性格似乎挺好,戴着棒球帽嚼着口香糖,回头看一眼苟小河,笑着重复他的称呼,“崴着嘴了?”   “不好意思。”苟小河也没忍住笑。   “喊学长就行。”他曲起指关节往上顶顶帽檐,打量一眼苟小河和后面的边桥,语气里带着股混不吝的劲儿。   “学长。”苟小河重新喊他,“我想问一下C区怎么走,找了一圈没看见楼牌。”   这学长一听“C区”就乐了:“一上午第六个了。”   “啊?”苟小河没明白。   “过来吧。”学长没跟他多说,把帽檐压下去,直接转身朝B区的方向走。   “边桥!”苟小河忙回头喊边桥。   学长比苟小河高不少,腿长步子也快,听见苟小河喊人,又回头朝他俩扫一眼。   “你俩都是公共卫生的?”学长问。   他说的是学院,苟小河摇摇头:“我是,我朋友是微电子什么什么专业的。”   “哦。”学长笑笑,往B区的三栋楼后面一拐,穿过一条短短的林荫道,直接进了另一栋楼。   “C区就在B区边上,位置其实一样,我大一来报道的时候也迷糊半天。”他指给苟小河看。   “学长你也住C区啊?”苟小河眼睛一亮。   “是啊。”学长进了宿舍楼,摘掉帽子扇风,苟小河才发现他后脑勺绑了个小揪揪。   “几楼?”小揪揪转过来问。   “我……”苟小河都忘了,赶紧掏卡看看,“C2211。”   “这边二楼。”学长从大厅往右边拐。   C区说是个区,其实拢共就一栋楼,但是比A区B区的楼型都宽,顶的上别人两栋了。   学长大概说了下方位,苟小河认真听着,老忍不住看他的小揪揪。   楼型不一样,但是宿舍的房型和布置跟边桥那边都是一样的。   他的寝室也没人,边桥寝里起码还有个包,苟小河寝室是一根毛都没。   寝室门上贴了新生的学号的名字,小揪揪学长把他带到门口,看了一眼:“你叫什么?”   “苟小河,草字头的苟,第三个。”苟小河伸手戳一下自己名字,还没忘了往后指指,“我朋友叫边桥。”   “听见了,我名字也有个乔。”学长说,“许一乔。”   “这么巧!”苟小河赶紧看边桥,又问他,“你也是木字旁的桥吗?”   “那不是。”许一乔抬抬嘴角,“乔木的乔。也没你俩姓这么潮。”   “你也挺潮的。”苟小河觉得这人挺有意思。   “谢谢。有事儿可以上楼找我,”许一乔用帽檐往头顶比一下,“311,你正头顶。”   他说着话直接就走了,头都没回。   苟小河在屋里补了句“学长拜拜”,空荡荡的寝室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这个学长真好。”他扭头一脸开心地跟边桥嘀咕,“还扎了个小揪揪。”   边桥一直就没进寝室。   他靠在门框上看着苟小河,既没表情,也不说话。 第64章   苟小河一看他这样, 心里立马紧了一下。   “你生气了?”他声音都小了,伸手想拉一下边桥的胳膊。   边桥眼皮往下一敛,动作很小地避开苟小河的手, 依然没什么表情,只说“走吧”。   说完他也没等苟小河的反应,直接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过去了。   苟小河本来还想多看看他的寝室, 这可是他未来四五年吃住的地方。   边桥要走,他也没法多呆,把书都搁在自己桌上,关了门赶紧追过去。   跑到楼梯转角,他一脚没刹住,跟一个刚上楼的男生撞个满怀。   “不好意思。”他搓搓被撞着的鼻子,跟人家道歉。   撞在一块儿的男生跟他差不多高, 也没句话, 看一眼苟小河, 错开身子直接走了。   这么一打岔的功夫,苟小河再往前看, 楼梯上已经没了边桥的身影。   他追到楼下, 边桥人都出了宿舍楼了, 正朝宿舍区外走。   “边桥!”苟小河跑过去。   边桥的脚步并不快, 但他也没停, 只保持着自己的速度继续往前走。   “边桥, ”苟小河跟在旁边偏着头看他,“你生气啦?”   边桥的脚步停了一瞬,眼珠转向苟小河, 这一瞬间他眉眼间闪过一抹很不耐烦的情绪, 不耐烦到了暴躁的程度, 看得苟小河猛地一愣。   他简直以为下一秒边桥就要揪他领子、对他动手了。   但那份暴躁只存在了那一瞬间,转瞬即逝,没等看清,边桥已经微微抿起嘴角,把所有情绪都压回眼底。   “有意义吗?”边桥问。   “……什么?”苟小河还没从刚才那一眼里回神。   “问这些,问我的心情,问我生没生气。”   边桥看着他,语气定定的,眼神也定定的。   “你能做什么?”   苟小河张张嘴,不等他想出回答,边桥又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了。   回到酒店的一下午,苟小河都没敢跟边桥多说什么话。   边桥问完他那两个问题后,其实就什么都没再说,没再有任何反应,又恢复了他这阵子一贯的漠然。   但苟小河就是没敢说话。   这份不敢不只是对边桥的紧张,还有点儿委屈和郁闷。   “啥啊,所以他到底……”胡圆蹲在厕所里跟苟小河视频,“嗯……所以他到底为什么生气啊?”   胡圆他们学校已经开始军训了,远远的都能听见操场上的号子声。   苟小河蹲在酒店的楼梯间里,满脸复杂地看着他。   “你能不能不要说着说着话,”他试图比划,“突然一脸努力。”   “我他妈拉屎跟你视频,我都没嫌你影响我的状态,别叽叽歪歪的。”胡圆瞪着眼驳回他的诉求。   “唉。”苟小河把脑门抵膝盖上,垂着脖子抠抠鞋带。   “他不高兴你跟那个学长说话?”胡圆又努力了一下,接上刚才的话题,“吃醋?不高兴你跟人聊得不错?”   “可能吧。”苟小河吭了一声。   虽然他不太好意思承认,但实在找不出别的原因了。   胡圆的劲儿立马也上来了。   “别理他!”他都不努力了,直接开麦,“真的毛病,你去上学的又不是去甘露寺出家的,还不让跟男的说话了?”   “我也没想明白。”苟小河回忆了一下甘露寺的出处,“我也没说什么啊,那个学长给我们带路,我就觉得他人很好而已。”   “好不好也轮不着他冲你撂脸子啊!”胡圆站起来撅着屁股。   “别说你俩现在说明白了,就算真在一起了,也没这么个生气法儿。”   “真把你当狗啊,话都不让跟别的男的说?”   “自己一身毛病还成天劲劲儿的,我就烦他这一套。不让认识新朋友了还……”   他劈里啪啦一通说,越说声音越大,苟小河张了好几张嘴都没插上话,心虚地把音量调到最低。   但委屈归委屈,说边桥有毛病,这话苟小河还是不爱听屿'\汐|独#,家。   “你站起来撅着干嘛?”他打断胡圆。   “腿麻了。”胡圆说。   “你赶紧擦屁股吧。”苟小河说会儿小话,已经不郁闷了,“等会儿教官来抓你。我也回房间了。”   “你别哄他听见没?!”胡圆又瞪他,“气死拉倒!一天就会冷暴力,膈应谁呢?”   苟小河当然不能让边桥气死。   虽然边桥的情绪看着都已经平复了,他在走廊里转了半天,还是出去找了家奶茶店,拎了两杯冷饮回来。   “别生气。”他把看起来好喝的那杯给边桥。   边桥躺在沙发里,两条腿架在扶手上打游戏,挪挪屏幕,从下往上看看奶茶,又看看苟小河。   “没别的话会说了?”他眼神有点儿无奈,收回视线继续打游戏。   苟小河松口气,却也没完全松。   他和边桥是在高考后说开的,用一整个暑假来改变相处模式,缓缓地做着“普通朋友”。   暑假里一切都很顺利,很和平,边桥没跟他生过气,他们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苟小河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哄,身为“普通朋友”的边桥。   以前那些又搂又亲的招式已经不能用了,“宝宝”也成了禁词,他只能扎好吸管,把奶茶放在边桥手边的小茶几上。   那杯奶茶放的时候什么样,第二天他们睡醒,准备去学校收拾宿舍时,就还是什么样。   苟小河望着奶茶的纸杯看了两眼,突然很罕见的体会到了“烦躁”的心情。   性格好到缺根弦儿的人很难心烦,至少苟小河很难。   他的情绪原本很简单,小时候只要姥姥和边桥开心他就开心;长大后姥姥不在了,他朝夕相处的人只剩下边桥,边桥开心他就开心,边桥不开心他就哄。   胡圆对他和边桥的相处模式不理解;任鹏飞他们刚认识的时候爱开玩笑、说他是边桥的舔狗;小姨让他多认识新朋友、多开发兴趣、别只围着边桥转。   苟小河明白他们每个人的意思,他不是傻子。   他只是从来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只要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就会很快乐、很有动力。   崔洋喜欢和边桥打球,任鹏飞为了让他老爸给他买车做题都合不拢嘴,胡圆为了苹果全家桶都能愿意主动学习……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没人觉得他们没有自我,能把兴趣变成目标,本身就是很好的事。   苟小河一直觉得他跟这些好朋友们的区别,只不过在于他的兴趣是边桥而已。   喜欢边桥,喜欢和边桥贴着,喜欢看边桥,喜欢哄边桥,喜欢照顾边桥,喜欢拍下边桥各种好看的样子。   他打心底里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他的快乐就是很简单。   就算边桥收回了对他的所有特权,几乎等于间接没收了他的兴趣与快乐,他也没感到烦躁过。   可看着那杯一口没碰的奶茶,他突然就感到了烦躁。   不是烦边桥,也不知道具体烦哪一点,他就是很不舒服,感到一股无从纾解的憋闷。   他跟边桥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到今天苟小河都捋不清楚,他们怎么就变成了这种别别扭扭、不上不下的状态。   以前的他有一百种哄边桥的方法,一百颗不怕被“冷暴力”的心,一百份被推开再黏上去的勇气。   现在他一无所有,小心翼翼,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边桥的话是天生少,心情好的时候都不爱说,更别提现在心情不怎么样了。   他不说话,苟小河转着一脑袋乱麻也不说话。   一前一后的走进电梯,他俩沉默着下楼出酒店,除了互相问一句先吃饭还是先去寝室,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科大的快递寄存点,就在宿舍门口那几间超市小店里。   刚开学快递多,加上买东西的新生,家家都爆满,排了会儿队才把俩人的件都拎出来。   “我先去你宿舍帮你铺床?”快走到A区楼下时,苟小河扭头问边桥。   “不用。”边桥看眼时间,“不是什么大工程,两个人更麻烦。”   这是实话。   苟小河也没坚持,他俩各铺各的还更快,正好过会儿也饭点了,完事儿就能直接去体验科大的食堂。   “那我铺完来找你。”苟小河说。   边桥好像想说什么,两人停在林荫底下对视一眼,还是没说,“嗯”一声径直进楼了。   苟小河憋了半路,鼓着腮泄了口气,拎着床具就往C区跑。   昨天他跟在许一乔身后光听人说话了,隐隐感觉C区的人好像比前面俩区少点儿,还以为是头一天报名,人没来齐。   今天看边桥的A区确实比昨天人更多,但是C区也没多多少。   不过今天肯定能见着室友了。   苟小河喜欢热闹,喜欢交朋友,新奇劲儿上来了,楼梯都两阶两阶跨着蹦。   到了楼层里,他发现里面可比楼下热闹多了。   各个寝室都住了人,进进出出的,还有昨晚提前住进来的学生在水房打水,已经有了集体生活那个感觉。   苟小河朝他们寝室走,一路走一路往别人屋里扫着看。   别人屋里都敞着,到他们寝却稳稳当当关着门。   他正伸手推,门板动了,一个室友先一步从屋里出来,差点儿又撞着苟小河鼻子。   苟小河赶紧退一步,看清这人的脸,他没忍住“啊”了声。   竟然就是昨天跟他在楼梯口撞上的那个男生。   眼皮薄薄的,苟小河有印象。   这人显然也认出他了,停着没动。   苟小河不好意思地笑笑,刚要打招呼,旁边咋咋呼呼走过来几个人,经过他旁边,突然落了只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住进来了?”是许一乔。   苟小河忙转身喊人:“学长。”   “哎这称呼——”跟许一乔一起的几个人应该都是他室友,互相勾着肩膀都乐了,“等一年了,听着就是舒服。”   “喊你们了吗?”许一乔笑着一人一脚,“别理他们,几个臭大二的。”   苟小河看他们这样觉得挺好玩儿。   昨天他忘了问许一乔大几,现在看他们寝室这反应,也就比他大一届。   “吃饭了吗?”许一乔跟室友闹完又问他,“没吃正好带你认认食堂。”   “喊我一声学长,学长告诉你一食堂招牌菜。”一个人挂在许一乔肩膀上接话茬。   这几个人太能贫嘴了,一个接一个的逗了好几句闷子,苟小河才插上话。   “我不去了,等会儿跟我朋友吃。”他朝许一乔咧咧嘴,“谢谢学长。”   “啊,对。”许一乔想起来边桥了,“行,走了。”   他又跟昨天一样,潇潇洒洒的摆摆手就下楼。   苟小河赶紧回头看他室友,人早没影了。 第65章   除了那个没说上话的室友, 苟小河寝室的另外两个人都挺好的。   一个个子很高,是典型的北方大哥。另一个看着比较斯文,但是特爱说话。   苟小河拎着包裹进门, 他俩正商量着准备去吃饭,主动和苟小河打了招呼,还帮他一起铺了床铺。   从寝室出来, 他们去食堂吃饭,苟小河往A区走,去找边桥。   其实刚到新的环境,尤其是大学,这会儿应该多跟室友相处,一起吃顿饭就能很快熟悉起来。   但苟小河还是放不下边桥。   不知道边桥会不会也更想先和室友多在一起。   他突然想。   来到边桥寝室门口,他的两个室友正好也准备出去吃饭。   苟小河跟他们打招呼, 其中一个人扭脸看看门上的姓名表, 问苟小河:“是崔子秋吧?”   “啊?”苟小河反应一下, 忙摆摆手,“不是, 我住C区, 来找我朋友的。”   “还以为室友到齐了呢。”他们也笑笑。   边桥刚收拾完, 正在卫生间洗手。   一出来, 就看见苟小河爬在他床铺的楼梯上, 正拽着床单的边角拉拉扯扯。   “我感觉, 你们A区的人都长了张特别学霸的脸,长得不像的也有那个气质。”   苟小河回想着刚才那俩人的长相,神叨叨地说。   “他俩还以为我是你们寝室没来的那个人呢。是不是证明我看起来也挺学霸的?”   边桥被他莫名其妙的脑回路给听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苟小河来回跑半天, 见着这么多人, 心情早就恢复了。   现在一看边桥笑, 他立马就跟着高兴起来,开始和他商量先去吃哪个食堂。   正说着话,寝室门突然传来“砰”的一声,一个戴着遮阳帽的男生拖着个巨大行李箱,跌跌撞撞地扑进来。   “累死我了!”   他在寝室中间站定,一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摘掉帽子“啪啪”扇风。   跟边桥和苟小河对上视线,他抬起脸“嗨”一声:“我是崔子秋,以后咱们就是室友啦。”   “我不是,”苟小河赶紧又摆手,“我来玩的。边桥跟你是室友。”   “啊。”崔子秋着重看看边桥,弯着眼睛笑了,“没事,那以后我和这帅哥是室友,他朋友也是我朋友。”   说着,他走到唯一空着的那张床位前,够着胳膊摸了摸,皱着鼻子嘀咕:“科大的上床下桌这么高啊。”   苟小河刚发表完那通“A楼学霸脸”的感想,这会儿站旁边悄悄打量崔子秋,感觉一下就被推翻了。   他自己比边桥矮半头,崔子秋看着好像比他还矮一些,人也瘦,白净净的,踮脚摸床的样子像个小孩。   边桥另外两个室友个头都不矮,崔子秋以后在这个寝里肯定跟个吉祥物一样。   他人也不怕生,又会说又爱笑,这么一想像还怪可爱的。   苟小河想跟边桥暗示他这个发现,一扭脸,发现边桥懒洋洋地靠坐在椅背上,也在偏头看着崔子秋。   想说的话突然就顿在嘴边,他眨一下眼,不由顺着边桥的目光再望回去。   “你们的床是不是都收拾好了?”崔子秋是真的自来熟,还在自言自语,绕着寝室看了一圈。   “边桥你在哪个床啊?”他回头问。   一间寝室四张上床下桌,左右各两张。   边桥朝他的床铺抬抬下巴,他跟崔子秋的床正好头对头。   “这么巧?”崔子秋的眼睛又弯起来。   “我和帅哥同床共枕,四舍五入我也是帅哥。”崔子秋一定也是个网络潮男,跟江潮他们似的,张嘴就来。   苟小河又转脸看边桥,边桥估计也这么觉得,嘴角翘了翘。   崔子秋是本地人,在家吃了饭直接过来的。   他在寝室收拾床位,苟小河跟边桥下楼吃饭。   去食堂的路上,苟小河偏头打量了边桥好几眼,一副很想说什么的表情。   第五次扭脸的时候,边桥迎上他的视线:“老看什么?”   “没。”苟小河下意识摇头。   摇完头他张张嘴,想想,又闭上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么。   就是脑子里总忍不住回放,刚才边桥看着崔子秋的样子。   吃完饭去酒店退了房,收拾了行李回寝室,他们的大学生活就算正式开始了。   走到A区的分岔口,苟小河本来想说等晚饭再来找边桥一起吃,话到嘴边,他突然想起中午那个假设。   “边桥,”他试着问了句,“刚开学,你会不会想先和室友们多接触啊?”   边桥已经要朝宿舍楼的方向走了,听苟小河这么说,停下来看他两秒。   “嗯。”他应一声,“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没等苟小河反应,他直接转身,提起行李箱进了楼。   话是他提的,结果边桥毫不犹豫就承认了。   苟小河拖拖拉拉地往C区走,心里说不上是放松还是别扭。   再回到寝室,见到的又是中午没来及打招呼的那个室友。   苟小河已经从宿舍名单上知道他的名字了,葛南京。   他还想着要跟边桥说这名字好神奇,也给忘了。   葛南京正靠在座椅里捧着个像pad的东西,苟小河推门进去他也没反应,还是苟小河先跟他打招呼,他才抬头闷闷地说句“你好”。   “我们昨天见过,”苟小河还没忘了这茬,见葛南京终于说话了,赶紧比划,“在楼梯那儿。”   “啊。”葛南京想想,“忘了。”   “我叫苟小河。”苟小河努力想认识新朋友,“草字头的狗。”   葛南京点点头。   要换成胡圆遇上这样三棍子闷不出一个整屁的室友,早“啧”起来了。   苟小河无所谓,边桥他都受得住,跟多闷的人相处他都不会无聊。   “他们俩呢?”他蹲地上收拾行李箱,又问。   “出去了。”葛南京答了句废话。   苟小河行李箱里还装着几块威化,分给葛南京吃,葛南京摇摇头,苟小河伸手一点点推在他桌沿上,自己也拆一块。   看见箱子里多出来的充电器时,他眼睛一亮,立马就掏手机给边桥打电话。   “这就有事了?”边桥接起来就问。   苟小河莫名被戳了笑点,攥着充电器就想去找他:“你充电器落我这了,给你拿过去。”   “晚点儿吧。”边桥说。   “啊?”苟小河要开门的手停了停,仔细一听,边桥背景音有点儿嘈杂,好像没在寝室里。   “我……”   他正要解释,电话里远远传来崔子秋的声音:“桥哥帮我接一下这个!”   “啧。”边桥那边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动静,“先挂了。”   电话断了。   苟小河拿下手机盯了会儿屏幕,身后突然响起一小声清脆的“咔嚓”。   他回头看,葛南京悄悄咬了口威化,红着耳朵放回桌上。 第66章   被他这么一打岔, 苟小河连自己正要想什么都给忘了。   “没事,”他忍着笑小声说,“你吃吧。”   葛南京绷着脖子没看他, 红透了半张脸,好半天才又动动腮帮子。   知道边桥回到寝室肯定会和崔子秋相处,和亲耳听到边桥在帮他收拾东西, 并且匆匆挂掉自己电话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崔子秋还喊了声“桥哥”。   这自来熟也有点熟得太快了。   苟小河心里闷闷的,攥着充电线蹲回行李箱跟前,胡乱翻几下,也懒得整理了。   “南京,咱们出去逛逛?”他把行李箱推到桌子底下,问葛南京,“我还没好好看看学校呢。”   葛南京倒是没拒绝, “嗯”一声退开椅子站起来。   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 校园里却处处都有不少的人。   苟小河发现新生和老生的区别其实很明显, 有很多像他和葛南京这样瞎晃荡熟悉校园的学生,都是三三两两, 以宿舍为单位, 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他俩也没什么目的地, 边走边聊, 校园内外, 走到哪算哪, 还顺便去门口的小超市买了一些日用品,抽纸洗衣液什么的。   说是“聊”,基本也就是苟小河问, 葛南京答——家在哪里、高考多少分、有没有认识的人在学校、以后打不打算考研……全是新生之间经典的问题。   有些问题葛南京连答都不用答, 点头摇头就算回应了。苟小河也不觉得他无聊, 就自言自语的也介绍自己。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人?”   逛一大圈回来,他俩在宿舍楼下的小花坛边上坐着歇会儿,苟小河偏过脑袋望着葛南京问。   葛南京也看看他,想想,摇了下头:“还好。就是话有点多。”   苟小河很高兴,经过自动贩卖机,要请他喝饮料。   “我来吧。”葛南京先一步扫码付了款。   回到寝室,苟小河就把剩下的威化都堆在他桌上。   他俩前脚进屋,另外两个室友后脚就也回来了。   他俩果然也是出门去熟悉环境,不过比苟小河和葛南京跑得远,去附近的商场逛了逛。   “你们买卫生巾了吗?”看着斯文却话多的那人叫谷梁,进门打了招呼就问。   “啊?”苟小河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卫生纸吗?我柜子里有。”   他说着就要去柜子里拿。   “不是。”高高大大的那个大哥是付磊,直接乐了,“他不知道在哪看的,说军训用卫生巾当鞋垫贼好用,刚也撺掇我半路了。”   “是真的好用好吧,”谷梁趴在床上朝他们晃手机,“我暑假加咱们学校的群都这么说。   “这么好用你不也没好意思买?”付磊隔着床栏夺他手机。   他俩就着这个问题杠起来了,苟小河头一回听到这个说法,觉得很好玩。   “你买吗?”他小声问葛南京。   葛南京难得带点儿表情,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看他,也小声说:“不。”   “我去,你俩这动静。”付磊跟谷梁干着仗,抽空低头扫他俩一眼,又乐了,“凑一堆儿跟俩小动物似的。”   苟小河正想去跟胡圆崔洋他们分享这个冷知识,边桥的微信突然弹出来,给他发了句:吃完饭我过去   他俩上回聊微信都是高考之前了,苟小河看见他名字心里都蹦一下。   苟小河:好啊   边桥:有要带的吗   苟小河想想,没什么要带的,给边桥发了一堆表情包。   他们系的大群里发了这几天的安排表,时间很紧凑也很明确,明天去系里报道、体检,后天就开始军训,为期20天,正好训到国庆放假。   军训服已经发下来了,去食堂吃完晚饭回来,直接从宿管那里领。   每个寝室得选一名寝室长报上去,填各种资料。谷梁主动承担了这个职务,煞有其事地建个宿舍群,取名叫“2211男子会所”。   边桥过来时,苟小河正拉着葛南京互相比划军训服。   “有点儿大。”他抖抖手腕,袖口垂下来直接把手指头都给埋了。   “嗯。”葛南京点头,“可以挽起来。”   他们没锁门,门锁被别上去了,敲一下就开,边桥进来就看见苟小河正跟人面对面挽袖口。   “边桥!”苟小河回头看见他,眼睛一亮。   边桥先扫了眼葛南京,跟他们寝室的人点个头就算打招呼了,然后才看苟小河:“充电器。”   苟小河拿给他,边桥接过来,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虎口捋过袖口,把苟小河刚挽好的袖子又给刮了下来。   “你领军训服了吗?”苟小河脱下来抖抖,展开给边桥看,“我拿的小码,还是大。”   “都这样。”边桥说。   “我送你回去。”苟小河把衣服挂在椅背上,心情很好地推着边桥出去。   晚上七八点钟,天刚擦黑没多久,俩男的实在没什么好送的。   不过边桥也没说什么,看看苟小河,带着他不紧不慢地往楼下走。   “下午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干嘛啊?”苟小河一直走到楼梯口,才装作很随口地问他。   “崔子秋的行李。”边桥提起来也有点无奈,“他带了两三个箱子,在宿管那存着,自己拎不完。”   “啊。”苟小河应一声,看看边桥。   “怎么了?”边桥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   “你们晚饭一起吃的?”苟小河问。   “宿舍一起。”边桥说。   苟小河又“哦”一声。   从C区到A区,要穿过一整片林荫道。   白天还只是林荫道,这会儿天一黑,群楼之后的小树林里除了沿着小道的展展路灯,更多的还有一对对牵着手的小情侣,遛着弯叽叽喳喳说说笑笑,偶尔还能看见一对影影绰绰亲亲我我的。   苟小河憋了好几个问题,每个都想问,想了半路也也没想出个自然的问法儿。   眼见着都快到A区了,他跟在边桥身后咕哝了一句:“桥哥。”   “你喊我什么?”边桥听到了,回头看他。   “我听崔子秋这么喊你了。”苟小河掀掀眼睫毛,“还挺亲的。”   后面一句是自己从嘴里咕噜出来的,苟小河说完后脖子就一紧,不好意思跟边桥对视,像偷吃威化的葛南京一样,梗着脖子朝旁边看。   余光里,边桥保持着回头的姿势看他一会儿,突然转身靠近两步,停在他面前。   “你不高兴?”他声音比刚才低了不少,垂着眼帘问他。   “我没有。”苟小河赶紧否认,跟边桥对上目光,耷拉着脖子解释,“就感觉……他好像挺符合你的那什么的。”   “哪什么。”边桥继续盯他。   你喜欢看的那些图片里的类型。   你的性癖。   你感兴趣的那种男生。   苟小河脑子里一下串过好几句回答,他都说不出口。   太怪了。   昨天他还为了边桥“不喜欢他交朋友”郁闷,今天就开口说这些,算什么事儿啊。   “哎,没什么。”苟小河摇摇头,“走吧。”   边桥没动。   “苟小河,”他突然攥上苟小河的胳膊,把他扯回来,“这是普通朋友会在意的事吗?”   “普通朋友”这四个字被着重强调,熟悉的力道和口吻一出现,苟小河浑身都冒了个激灵。   “我……”   他正要说话,远远的忽然传来一声呼喊:“苟小河?” 第67章   这个情况下听见自己名字, 苟小河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把胳膊从边桥手里抽出来。   他条件反射的动作有点儿大,边桥狠狠拧了一下眉毛,苟小河心慌意乱地扭着头往回看, 没有注意到。   “真是你啊。”喊他的人是许一乔。   他不知道从哪过来的,走到跟前儿又认出了边桥,“嗨”一声打个招呼, 他很自然地抬起胳膊往苟小河脖子上一搂,另一只手撑着胯长呼一口气:“累死我了。”   换做以前,苟小河对熟人间这种接触不会有丝毫的反应。   但这会儿情况可不一样,他下意识去瞥边桥,边桥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回到之前的位置,表情与眼神都没有丝毫端倪。   “嗯?你俩在这干嘛呢?”许一乔这才隐约捕捉到,这俩人的氛围好像不太对。   苟小河正想开口, 边桥却在他之前回了句:“没什么。”   又抛下一句“你们聊”, 他转身回A区了。   “哎, ”许一乔总感觉他每次见到边桥,这人心情好像都不太好, 他笑着问苟小河, “你真能跟你这朋友处得来啊?”   苟小河没心思回答他的问题。   他简直要抓狂了。   “学长, 我还有事要跟他说, ”他打断许一乔向他表示, “要不你先回寝室?”   “你早说啊。”许一乔立马收回胳膊, “去吧!”   苟小河撂下句“谢谢”就往A区跑,远远看见了边桥的背影,他不知道为什么都没敢出声喊, 只加快脚步撵上去。   追到边桥身后, 他伸手去捞边桥的掌心。   边桥似乎是后脑勺上长了只眼, 既不回头,连脚步都没慢下来,直接一抻手腕,把苟小河的手甩出去。   苟小河小跑两步再撵,再去牵他。   他俩都像是都带了点儿魔怔,谁都不吭声,在宿舍楼后的林荫道上不断重演这一套流程,心里都较着劲似的。   第三次被苟小河抓住手,前面小道尽头拐进来两个人影。   边桥脚步一顿,突然反手揪上苟小河的领口,大步将他扯到楼层间昏暗的窄道口里。   这里没有灯,原本也是条小路,但总有住在高层的学生往下丢东西,久而久之就成了专门堆放废弃桌椅和杂物的地方。   苟小河被边桥抵着脖颈推在墙上时,都能听到旁边不远处的宿舍窗户里,说话摁键盘的隐约动静。   但那些动静再让人紧张,也比不上现在他的心跳声更炸脑壳。   “追过来干什么?”   边桥跟他贴得很近,几乎就顶在他额头上方,沉着嗓子质问他。   “让你拉我手了吗?”   苟小河就着昏暗的光线,抬眼看着边桥的嘴唇,心脏蹦得他想发抖。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喜欢这种感觉。   或者可以说,自从开始和边桥做“普通朋友”,他心底一直隐隐期待着,渴望重温这种感觉。   “我不想……”再张嘴说话,他喉结都有点儿抖,咽了咽喉咙才顺利发出声音,“我不想你生气。”   “你每天都在让我生气。”边桥又往前压了一寸,一只手撑在苟小河脑袋边上,眼神暗沉沉地死盯着他。   额头贴上了。   人的眉心之间藏着一块十分敏感的腺体,突然被强势贴近,苟小河条件反射地眯起眼,一股强烈的酥麻如同水波纹一般,登时从头到脚笼住他全身。   脚板心一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   边桥猛地收手,向后撤开一步。   苟小河没意识到自己出了什么动静,抬手搓搓发胀的眉心,重新组织语言想继续解释。   “我知道你这两天不高兴,可能是觉得,觉得我夸了许一乔。”   有些话心里明白,可真要说出“你吃许一乔的醋”,苟小河脸胀红了也不好意思这么讲。   “但是我们是来上学的,肯定要认识新朋友,你不能……”   “所以你为什么在意崔子秋。”   后半句还没说完,边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苟小河梗在原地,他刚才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问那些问题,就是怕边桥这么问他。   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边桥眼帘一耷,有些疲惫地揉了下眉心。   “差不多行了,苟小河。”他的语气重新冷漠下来。   “你只想习惯了跟我亲近,又给不了我想要的,以后就别在这些问题上烦我。”   “我不管你,你也少管别人怎么跟我相处。”   “踏踏实实做你的‘正常朋友’吧。有的是人愿意跟你搂搂抱抱。”   最后那句话太刺耳了,可边桥一点儿也不想再听苟小河的废话,干脆利索地走了出去。   苟小河自己呆在窄道口里愣会儿神,很挫败地搓了搓脸,也没了再追过去的理由和心气儿。   这一晚稀里糊涂的交流之后,他们又变回了先前的相处模式。   确切来说只有模式,军训一开始,苟小河与边桥不在一个专业与学院,连相处都没什么机会。   军训的内容与过程千篇一律,说严格算不上严格,说轻松也不轻松。   一连半个月的时间,每天的任务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连吃饭都要教官拉着队伍,一路唱着军歌带去各自划分好的座位里吃。   每天晚上稍微放松,有点娱乐时间,也是各个专业班级内的娱乐。   好不容易回到寝室,睡觉前的时间也很紧张,都得赶紧去打水洗澡,整理内务。   同专业间的同学们迅速熟悉,苟小河与边桥却连面都见不着。   反倒是许一乔,大家都在一栋楼里,三不五时就能碰上面,跟他们寝室都混熟了。   有一次他闲着无聊,还和室友拎着半块西瓜,坐在操场边上悠哉游哉地边吃边看他们军训。   除了胡圆他们学校军训得早也结束得早,每天看看和江潮崔洋崔鹏飞他们的小群,大家都各自被军训折磨着,也都有了新的朋友,连聊天都越来越简单。   苟小河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和葛南京结伴,看葛南京闷闷的,总让他想起小时候的边桥,有什么好吃的就都想分给他。   有时候看着看着葛南京,他还是忍不住去想,边桥和崔子秋肯定也更熟悉了。   一想这个他还是不得劲儿,午休的时候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会儿,试试探探地给边桥发微信。   苟小河:军训的食堂太难吃了   苟小河:明明是一样的菜,被盯着吃就一点儿都不好吃   再发两个表情包。   边桥是在四十分钟后,午休结束时发来的。   苟小河前半截不好好睡觉,越到要起床时越想闭着眼赖叽,听见手机“叮咚”一声,赶紧翻个身掏出来看。   边桥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嗯。 第68章   他对边桥真的有一种瘾, 不在一个地方就算了,明明知道边桥在他想见立马就能见到的地方,他根本忍不住完全不去跟他联系。   联系的结果偏偏还这么似有若无。   苟小河憋不住了。   军训再有两天就结束了, 教官跟他们混得熟,已经没有刚开始时那么严苛,偶尔还会偷偷跟他们系里一些男生去抽烟。   今天天气也不错, 据说女生宿舍那边偷偷拜了萧敬腾,一下午阴风阵阵,苟小河的帽子被吹飞好几次,到了返点就稀稀拉拉开始落雨点。   “奇妙。”连葛南京都忍不住轻声感慨。   苟小河顾不上奇妙。   下雨意味着晚饭前拉军歌的时间会缩短,也就意味着休息的时间会延长。   果然,教官把他们带到食堂屋檐底下,装模做样的训了几句话, 连队形都没怎么保持, 指导员就把人都放进去了。   苟小河盛了半碗粥吃了片煎饼, 心不在焉地吃完,碰碰葛南京的胳膊跟他商量:“我想去看看我朋友。”   葛南京点点头, “嗯”一声。   “你跟我一起吧, ”苟小河有点紧张, “我怕我朋友不理我。”   “是你朋友为什么不理你?”葛南京问。   “他生我气了。”苟小河说, “没事, 你先吃。”   葛南京“哦”一声点点头, 加快速度吃完,跟苟小河一起出去。   “又要一起去厕所了?”付磊还笑话他们。   苟小河先去了趟食堂里的小超市,他最近发现一款冰皮小蛋糕很好吃, 凉丝丝的, 买了两盒揣兜里。   他和边桥不在一个场地军训, 食堂也不在同一个,就直奔A区宿舍楼等人。   雨点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挺巧,刚到A区楼下,一股奇妙的感应引着他回头,边桥正好远远的从另一条小路走过来。   长得帅的人是真的怎么样都帅。   苟小河在人群里一扫见他就忍不住想。   同样的军训服穿在苟小河身上,袖子也长裤腰也大,天天挽袖口勒裤腰就得折腾半天。   边桥估计是淋了点儿雨,现在把外套脱掉了攥在手里,黑色T恤松松地扎进迷彩裤,腰高腿长的,低头捋一把头发,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不是一个人,三五个男生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一块儿回寝室。   男生们走在一起总喜欢勾个肩搭个背,边桥不喜欢被碰,他自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一般也没人冒冒失失去扒拉他。   但苟小河能看出来,他和新同学们相处得不错。   这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话题,有人突然扬起嗓子喊了句“边桥你说是不是”,边桥微微扯起嘴角,随口接了句话,几个人都笑得不行。   苟小河在一楼旁的台阶上来回蹦几下,着重看了一圈,崔子秋没在这群人里。   边桥他们快进楼里时,苟小河从廊柱后探出身子,招招手喊他:“边桥!”   几个人同时回头,边桥看见他,脚步顿了顿,没什么表情地走过来。   “那我们先上去了!”跟他一起的那几个男生喊。   葛南京怕生,也没凑过来,站在不远处玩手机等他。   边桥认出来了,目光从他脸上微微扫过,停在苟小河面前一米远,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有事?”他很直截了当,开口问苟小河。   “没什么事,”宿舍楼前人来人往,苟小河克制着想往前靠近的冲动,从兜里掏出那两盒小蛋糕。   “这个好吃,给你尝尝。”他伸直手,递到边桥面前。   边桥垂眼看看小蛋糕,再掀起眼皮望着苟小河,没接,也没立马说话,只是看他。   苟小河又把蛋糕往上举举,他才一手揣进兜里,十分细微地轻轻抿了下嘴角。   “我不爱吃甜的。”他对苟小河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苟小河一点儿不意外边桥的反应,但还是没收手,很诚实地小声回答,“我就是想来看看你,顺便买的。”   边桥像是对他这个回答也毫不意外,他插着兜朝廊柱上歪歪一靠,盯着苟小河,面无表情。   好帅。   苟小河没敢夸出口,心里一阵翻腾,又想往前靠。   还没等他将想法化为行动,不远处的楼道口出现一个人,偏头朝他们这边看看,蹦着就跑了过来。   “边桥!”是崔子秋。   他一只手端着从食堂打包的饭盒,远远的一个冲刺,整个人精准地扑过来挂在边桥背上:“你们竟然不等我!”   边桥侧了下身子没躲开,皱皱眉,很无奈地反手扒拉他一下:“下去。”   崔子秋笑嘻嘻地跟他闹两下,抬眼认出苟小河,很亲热地“啊”一声:“我记得你,你叫小河。最近怎么都没来我们寝室玩啊?”   他的前半句话,苟小河一个字也没听清。   崔子秋仍撑在边桥肩上的那只手,像是抹了一百二十多层速干胶,将他的视线和注意力,死死地粘在上面。   “哎这什么?”崔子秋打完招呼,注意到苟小河手里的小蛋糕,又凑近点儿问,“给边桥带的?”   苟小河被他靠近才愣愣地回神,眨了下眼,有些迟滞地看他。   “他是不是不吃?”崔子秋两只眼睛又笑弯起来了,亮晶晶的。今天离得近,苟小河才发现他还有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不吃给我吧,我今天被我们教官罚站军姿了,十分需要一些甜食来抚慰心灵。”崔子秋说。   他真的很讨喜,人可爱,性格好,主动要吃的也不会显得贪吃讨厌,反倒更像是拉近距离的一种方式。   “啊。”苟小河应一声,有些呆,把一盒小蛋糕递过去。   他向来不介意跟别人分享好吃的,只有一种情况例外——他专门买给边桥的好吃的。   崔子秋拿着小蛋糕回到边桥身边,炫耀似的向他晃了晃,边桥什么也没表示,只是无语地抬抬眉毛,偏头跟崔子秋对视的侧脸很好看。   苟小河攥着剩下那盒小蛋糕看他俩互动,眼前还晃着崔子秋刚才扑向边桥那一下,心口突然像被灌了几万吨水泥,压得难受。   比上次眼看着边桥把李子园扔给崔洋还难受。   他张张嘴,没等出声,鼻根先猛地一酸。   “那我先回去,我朋友还等我呢。”他吸了口气,赶紧转身朝外走,感觉再多站一秒钟就要从鼻根酸到眼底。   边桥没拦他,什么也没说,连靠在廊柱上的姿势都没变。   他看着苟小河走到葛南京跟前,两人一起快步离开A区,转身上楼。   崔子秋跟在苟小河旁边,见他走得飞快,上下看了他好几眼。   “你怎么了?”一路跟逃似的回到C区楼前,他才轻声问苟小河。   “给你吃吧。”苟小河没回答,把剩下那盒小蛋糕往他手里塞。   “我现在不想吃。”葛南京不要。   “你吃吧。”苟小河也不听人说话,直想塞出去,塞着塞着眼圈就红了。   葛南京有点儿吃惊,打量他一会儿,还是拒绝:“我不想吃。”   苟小河嘴一瘪,扭过头跟不知道干嘛好似的,漫无目的地打着圈乱转。   他乱转,葛南京就在旁边看着他转,默默思考。   偶尔有经过的学生看看他俩,葛南京不当回事,苟小河被看多了,先感到了不好意思。   “走吧。”他吸溜一下鼻子,攥着小蛋糕往楼里走。   葛南京在自动贩卖机前停下,买了一瓶酸奶递给苟小河。   “谢谢。”苟小河耷眉垂眼地接过来。   “你喜欢他?”葛南京问。   虽然相处了近一个月,苟小河早就习惯了他的性格和说话方式,冷不丁听他轻声静气地来这么一句,还是被呛了一下。   “你说的是哪种喜欢啊?”他也轻着嗓子问葛南京。   在以前这种问题他根本不用思考,全世界都知道苟小河喜欢边桥,喜欢得不得了。   “你理解的是哪种喜欢?”葛南京继续看着他。   苟小河认真想想,摇摇头。   “我不知道。”他跟葛南京说的是实话,“我觉得不应该是那种喜欢。”   葛南京站在自动贩卖机前跟他对视,动动嘴巴“嘶”一声。   他的反应实在是太平静,苟小河想想,谨慎地问:“你不会也喜欢男的吧?”   同性恋竟然这么多吗?   “不喜欢。”葛南京很快摇头,反问他,“为什么说‘也’,你认识同性恋吗?”   苟小河不想跟别人说边桥的性取向,摇了摇头,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酸奶没能让苟小河心情变好,崔子秋扑在边桥背上、攀着他肩膀的画面魔怔一样不停回放。   去操场集合时遇上许一乔和他朋友,后脑勺被许一乔弹了一指头,他都抬不起精神打招呼,只蔫着脸喊“学长”。   “怎么了,鼻子通红。”许一乔本来拨他一下就准备走,对上苟小河的脸,停下来认真看看他,“哭啦?”   “想家了吧。”跟他一起的男生说。   苟小河摇头,许一乔抬手给了那人一肘子:“你当都跟你似的,出来上个学半夜躲厕所呜呜哭。”   许一乔的朋友人都很好,很配合地“呜呜”两声。   苟小河被他俩逗乐了,他一乐,许一乔也没再多问,又在他脑袋上拍一下。   “行啦,我得去上课。有什么烦心事儿都别上心,过两天军训结束带你们去玩儿。”   “去哪玩?”苟小河问。   “好地方。”许一乔摆摆手,很潇洒地走了。   其实他挺幸运的,每次到了新的环境,认识的人都特别友好。   正在心里宽解自己,葛南京突然戳一下他的背,说:“你朋友。”   “哪?”苟小河忙回头,转着脖子看了一圈,连边桥的影子都没看着。   “你完了。”葛南京定定地看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坠入爱河了。” 第69章   那款饼皮小蛋糕, 苟小河一直到军训结束都没有再买来吃。   他也没主动再去找边桥,之前是忍着,现在是不敢。   只要回想起崔子秋往边桥背上蹦的那一下, 他心里就发紧。   苟小河不找边桥,边桥也没有主动联系他。   之前暑假在家的时候如果还是“普通朋友”,苟小河现在越来越怀疑, 是不是只要他不主动去找边桥,他们就能像现在这样,慢慢变成两个陌生人。   这个发现比先前任何的变动,都让他难受。   军训终于结束那天,学校专门安排了一场晚会,算是庆祝这一批新生的军训圆满结束,也算是给他们的迎新晚会。   苟小河没报节目, 晚会开始前他头一件事, 就是拉着葛南京去洗了个大澡。   军训这么长时间, 他们天天洗澡都得排着队掐着点,一身军训服就没换下来过, 一个个都快腌出味儿了。   换回自己的衣服, 清清爽爽的再去看晚会, 苟小河感觉大家都变样了, 时髦值以系为单位, 都蹭蹭地往上涨。   许一乔来找苟小河时, 他正跟葛南京一人一个小马扎,坐在队伍的尾巴上抵着脑袋说小话。   “南京,”苟小河观察着葛南京的五官, 十分真诚地在头顶比划, “你要是再高一点儿, 肯定也挺帅的。”   穿衣服也很有品,像个缩小版的边桥。   葛南京点点头,麻木无波地看回去:“谢谢你夸奖我。”   苟小河腼腆地笑笑,正要说“不客气”,一条胳膊突然从脑后揽过来,带着股很熟悉的浅淡气息,用掌心捂住了他的眼睛。   苟小河心头一蹦,连忙扒开手往后看,对上许一乔的脸,怔怔地松开手。   “什么意思?”许一乔看出了他眼里的失落,眉毛一挑,“头像本人,不满意?”   “没。”苟小河凑着鼻子闻两下,“学长你身上怎么有这个味道?”   “香水。”葛南京说。   “这么明显?”许一乔忙揪起领口嗅嗅,“完了,喷多了。本来想着晚上出去玩,浅喷两下的。”   “就他妈你最骚包。”许一乔的室友在旁边拆台。   “谁刚才抢得最欢?”许一乔回头就是一拳。   苟小河屏着气又捕捉一下这个味道,许一乔和他朋友还在闹,葛南京望着他问:“你闻什么?”   “没什么。”苟小河摇摇头。   边桥的衣帽间里有一瓶常年打开的香水,就是这个味道。   “行了,别闻了,等会给你也喷点儿。”许一乔看看时间,招呼他俩,“走吧,带你们去玩。”   “啊?”苟小河一愣,没想到许一乔说军训完去玩,就真是卡着刚军训完的时间。   “还有晚会呢。”他往台子上指指。   “狗屁晚会。”许一乔笑了,捋捋他的小揪揪,“带你去看点儿真正好看的。”   一起去玩的人不止他们几个,到了目的地,苟小河才知道还有一堆学长学姐,都是学生会里的“骨干成员”。   要是知道他们所谓的“出去玩”是去酒吧的话,苟小河真不一定愿意出来。   “学长!”实在太吵了,苟小河得扯着嗓子跟许一乔说话,“这就是你说的、真正好看的东西吗——?”   舞台上晃着两排穿着性感的女生,整个酒吧楼上楼下喧闹一片,舞曲与此起彼伏的口哨尖叫炸得脑壳疼。   “不好看吗!”许一乔正踩在沙发上跟着节奏晃荡,也得俯身凑到苟小河耳边喊话。   他们要了个卡座,但除了苟小河和葛南京,基本都没老老实实坐在沙发里。   见苟小河摇摇头,周围的几个学长都笑了。   “年少不知长腿香啊!”不知谁还调侃了句。   “没事——儿!”许一乔的儿化音都喊破音了,顺手往苟小河面前推个杯子,“不爱看美女等会儿还有美男!你喝饮料吧!”   苟小河还在二十七中的时候,跟江潮他们也去过酒吧,去了一次就没什么兴趣。   他喝不了酒,边桥也不喜欢那种乌烟瘴气的氛围,还不如在别墅打游戏舒服。   “这是饮料吗?”反正来都来了,他捏着杯子闻闻,问葛南京。   “甜的。”葛南京一直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吃小吃,点了点头。   苟小河抿一口,确实挺甜,有股桃子香。   这一堆人里谁也不知道苟小河是个什么量,过来的路上许一乔倒是随口问过他能不能喝,苟小河说能喝一丁点酒精饮料。   没人在旁边盯着,他就真拿这杯桃子酒当饮料喝,跟葛南京窝在卡座里剥开心果吃。   一杯酒抿到底,苟小河脑仁儿开始发胀,感觉舌头也木起来了。   “你怎么,”他偏头看着葛南京,“越坐越歪。”   “我没歪,”葛南京纠正他,“你歪了。”   苟小河“啊”一声,用手背在脸上试试,倒在沙发里躺着,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宣布,“我好像喝多了。”   他喝多不闹,就是困,光困也没什么,还老想说话。   葛南京就吃着东西听他说,时不时应一声。   第二十八次听见“边桥”这个名字,他想想,问苟小河:“我说你喝多了,帮你喊他过来?”   “能吗?”苟小河怔着脸想想,在沙发上翻个身,面朝靠背蜷起来,“他现在不理我了,喜欢崔子秋。”   许一乔从厕所回来,被苟小河的造型吓一跳。   “怎么还睡上了?”他撑着沙发背,弯腰拨拨苟小河的脸,“喝多少啊这是?”   葛南京正用苟小河的手机给边桥发消息,发得很直白,直接对着苟小河“咔”地拍了张照片,再把酒吧名字发过去。   “一杯。”发完后他竖起一根手指头,认真捏个高度,“还剩这么多。”   边桥是在二十七分钟之后出现的。   葛南京看看时间,帮苟小河记下这个数字。   他看时间,边桥看着苟小河,脸色只能用难看来形容。   “哎,起来了宝贝儿。”许一乔也认识边桥,见他过来,就搂着苟小河的背捞他坐起来。   “宝贝。”葛南京在旁边又剥一颗开心果塞嘴里,轻声重复一遍,木着脸打了个激灵。   边桥嘴角一抿,跨进卡座挡开许一乔,直接攥着苟小河的胳膊把人扯起来。   隔开距离的意味太明显了,许一乔皱皱眉,揣摩神色看他。   边桥先把苟小河的手机揣好,让他站直,才攥着他的手腕,扭脸跟许一乔对视。   “他不能喝酒,喝一点儿就吐。”边桥说,“还会尿裤子。”   葛南京缓缓扭过头,许一乔脸上肉眼可见的冒出一排问号。   边桥没再管他们,沉着嗓子撂下句“谢谢”,大步将苟小河拽出去。   苟小河刚才迷迷瞪瞪睡了半觉,被许一乔扶起来时醒了,但还在出神。   踉踉跄跄被扯出酒吧,闷热的夜风裹着夜市街独有的喧闹扑到脸上,他盯着边桥的小半张侧脸看一会儿,都快被扯出半条街了,才突然回魂一样开口喊:“宝宝。”   边桥脚步一顿,转过脸死死盯了他两秒,紧绷的嘴角动了动:“闭上你的嘴。”   苟小河脑仁“嗡”的一声,从心底炸开一腔热流,以让肢体发麻的速度裹遍全身。   “宝宝,边桥,”他根本不管边桥说了什么,自顾自一遍遍地喊,“边桥。”   被抓住的手腕挣不开,边桥的力气太大了,每听他喊一声就加一分力气,拧得苟小河掌心都感觉到缺血。   他就用另一只手往边桥胳膊上摸,顺着胳膊攀上边桥的肩膀,搂他的脖子,站都站不稳,还昏头胀脑地想往边桥背上挂。   “你背我一下,宝宝。”他也不管还在街上、还在被边桥扯着走路,只中了邪一样反复尝试。   胳膊又被狠狠扥了一下,苟小河身子一崴,趔趄几步才重新跟上边桥的脚步。   边桥原本打算把苟小河带出这条街,到路口能打车的地方,直接把他塞车里扔回学校。   而在听见苟小河口齿模糊地要求“你背我一下”后,某种凶狠的情绪陡然冲破层层的压抑,将他极力维持的理智搅得稀碎。   苟小河是如何被边桥扯出的酒吧,就如何被他扯进酒店。   在前台开个房间的功夫,苟小河跟终于摸到机会了一样,又去搂他的肩膀,还想把脸往边桥颈窝里埋。   前台服务员见怪不怪地递过房卡,看着俩人进了电梯,微微一撇嘴。   苟小河的脑子里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存在了,也不管电梯里还有监控,感觉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很安心,就搂着边桥不撒手,从嘴角到侧脸都黏在边桥颈侧,就这么在他身上挂着。   边桥把拇指扣在掌心里忍他,电梯一停,他把苟小河从身上撕下来,拉着他往外走。   刷房门的“嘀”声清脆又利索,苟小河被激回一丁点儿神智,看着边桥进门插卡,满屋子灯光骤亮,有些迷茫:“我们不回寝室吗?”   话都没说完,他眼前一花,被揪着领子拽进屋。   门板在身后重重阖上,是被他的背压上的,边桥的虎口往上一挪就卡住他的脖子,强迫他高高抬起下巴。   “背你?凭什么背你?”   边桥的动作很凶,语调却又低又冷。   “我不背你,不让你搂让你抱,你立马就要找别人抱,往其他人身上贴是吗?”   苟小河瞳孔都快聚不了焦了,他用尽自己仅剩的清明面对边桥,眼也不眨地怔怔看他。   “边桥。”看着看着,他跟做梦似的,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呢喃,“我好想你。你不理我。”   这句话从嘴里一冒出来,苟小河自顾自地眼圈一红,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抬手摸边桥的肩膀,在那天崔子秋趴过的位置来回的摩挲,又顺着脖子摸到边桥脸上,翘起下巴想去贴他的嘴角。   “我跟你亲嘴,我们和好吧?”   他嘴唇哆嗦着,晕当当地小声问边桥。 第70章   苟小河没能贴上边桥的嘴。   发颤的嘴角仅剩下一丝距离时, 边桥手上稍微运力,就用拇指抵着他的喉结,将他的后脑勺推回到门板上。   喉结被压迫的感觉并不好受, 苟小河喉间被挤出一丝气喘,因为身上没劲儿,声音都很弱。   吭完这一声, 他感受着脖颈上边桥指腹的温度,抖着呼吸再凑过来。   又是在还剩下一丁点儿距离时,边桥仍摁在他喉结上的指腹往上一揉,再次把他推回去。   连着两次试图靠近都失败,苟小河有点儿难受了。   他焦急地攥上边桥的手腕,想张嘴说话,被压着嗓子没能成功出声, 只徒劳无功地喊出个口型:宝宝。   喝了酒的人气息加重, 体温也高, 呼吸扑在面颊上,带着灼烫的桃子气味。   边桥感受着指腹下苟小河喉结的滑颤, 目光沉得见不着底。   “为什么和我亲嘴?”他就保持着这点儿距离, 盯着苟小河问他。   苟小河用了点儿功夫来思考这个问题, 然后给了边桥一个理所当然的回答:“你喜欢。”   边桥定定地跟他对视一会儿, 突然扯起嘴角“哦”了一声。   这段嘴角扯起的不是什么好笑, 笑意完全没抵达眼底, 像带着戾气的自嘲,也像气极反笑。   “我喜欢。”   他轻声重复一遍这个回答,嘴角和眼睫同时耷下来, 看着苟小河, 绷紧的唇线带着咬肌微微一动。   这是边桥要发火的前兆。   高考过后, 苟小河最怕他生气。   可他今天喝了酒,脑子不清醒,此刻只感觉脖颈上的桎梏终于挪开了,他逮着机会,攀住边桥的肩膀,直接凑上去亲了一口。   “你……”边桥正要说的话被打断在嘴里,愣愣,一点点蹙起了眉头。   苟小河亲完这一下,自己靠回门板上跟边桥对着看,眼底涌现出期待。   “别生气了,宝宝。”他动动跟边桥抵着的脚尖,忍不住又去抱他,“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吧?”   就这么一句话,直接将边桥从上一秒的怦然心动里拽了出来。   ——苟小河不是想明白了,他也不是终于认清了喜欢与喜欢之间的区别,他甚至不渴望任何改变与更进一步,他只想保持从前。   保持两个少年人懵懂暧昧,一切自然而然的从前。   边桥从小到大,基本没有什么机会让他感到“挫败”。   他不缺钱,不缺关注,不缺包容与忍让,在任何阶段,都不欠缺任何同龄人所向往的东西。   可这些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见边桥一直不说话,苟小河在他肩膀上蹭蹭眼,又摩挲着想去贴他的脸。   边桥皱着眉把他扯开。   这次轮到苟小河来不及说乎。   他直接被扯着后退两步,压回到门上,边桥这下没有跟他保持距离,脑门抵着脑门,直接压过来。   苟小河下意识以为自己要挨亲了,心口一蹦,缩着肩膀紧紧闭上眼。   “苟小河。”   边桥并没有亲下来,他只是压在苟小河面前,沙着嗓子喊他。   “说你喜欢我吧。想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他几乎是在诱哄,带着几分按耐不住,恨恨地偏头咬了口苟小河的鼻尖:“别闹了。”   苟小河如果是清醒的,听见边桥这么跟他说话,也许心脏都要炸开。   偏偏他现在全无思考能力,只感觉终于又能抱抱边桥了,他循着嘴角就贴了上去。   “我一直都喜欢你。”他熟练地表达,然后捧起边桥的脸,“那我们和好了吗?”   这一晚是怎么过去的,苟小河是什么时候彻底没的意识,他自己毫无印象。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他顶着一脑袋毛躁坐起来,愣着脸回了半天的魂。   他没断片儿,还记得边桥是怎么出现的,他俩又是怎么进的酒店,怎么进的房间。   但这之后,他的时间线就开始混乱,脑子里闪过的几句对话都跟做梦一样,还记得他们亲了几口。   又亲嘴了。   苟小河后知后觉的头皮一麻,赶紧转着脑袋找边桥。   边桥在走廊打电话回来,一开门,正好撞见苟小河从卫生间出来。   两人视线对上,苟小河先松了口气,习惯性的往前迈一步想靠近,想想他们最近的状态,又犹豫着停下。   “你已经醒了?”他只好跟边桥打招呼,没话找话地打量他。   边桥看着这样的的苟小河,倒是主动靠过来,以一个极近的距离,停在他跟前。   “昨天晚上自己说过什么话,都忘了?”他垂眼观察着苟小河,开口问。   “嗯?”苟小河脸一红,来到酒店以后的事,他光记得亲嘴了。   边桥抬抬手,似乎是想做点儿什么亲昵的动作,可他实在不熟练,掌心还是落了回去。   “你昨天说,”他清清嗓子,自己接上刚才的话,“想跟我谈恋爱。忘了?”   苟小河的脑袋猛地一抬,边桥一边的眉梢立马随着微微挑起来。   “我说的?”苟小河满脸不可置信,指着自己,说话都差点儿结巴。   边桥不动声色地望着他,眼底的情绪收敛得很好,什么心思都没漏出来,只是一层层黯淡下去。 第71章   见边桥不说话, 只是目光沉沉的望着他,苟小河咽咽喉咙,努力压下满心的不可置信, 试着跟他确认:“我真的这么说了吗?”   “还能是我说的?”边桥没有表情,语调也没有起伏,冷着嗓子很漠然的回答, “又哭又闹,说喜欢我,要我亲你背你,要谈恋爱。”   除了要背要亲,这些话基本全是瞎扯。   昨天苟小河闹了半天,说什么他都应着,但嘴里叨叨咕咕只反复强调想“和好”。   跟喝了酒的人说不明白话, 边桥被他闹得心烦, 整个人不上不下, 直到苟小河睡着还站在床边瞪了他半天。   可他还是抱有一点期待。   万一苟小河就是想表达“喜欢”,只是没说清楚呢?   期待了一整夜, 好不容易等苟小河清醒了, 想套一下话, 得到的答案与反应, 仍让人失望。   跟发怔的苟小河对视一会儿, 边桥心里冒出一句“算了”, 倦怠地挪开视线,转身准备离开。   “谈恋爱……”就在他转身的同时,苟小河在身后迟疑着小声问:“都要做些什么啊?”   边桥动作一停, 猛地回过头盯着他。   “我们先, 试试, 行吗?”苟小河一张脸憋得通红,犹豫着跟边桥交涉。   边桥说他哭着闹着要谈恋爱,这话他根本不记得。   可要亲要背又确实是他说的话,他记得很清楚。   真真假假的混在一起,反倒让人分不明白,也搞不清楚会不会是内心真正的意图。   他还是觉得他跟边桥不应该是“谈恋爱”这种关系,太奇怪了。   可“普通朋友”他们试过了,他不喜欢那种陌生人一般,什么都要顾虑要避嫌的相处。除了谈恋爱,似乎也没有其他余地留给他。   “你别再不理我了。”他现在回想起前段日子,都感觉难受得不得了。   “我也不想和你做那种普通朋友,你生气了我都不会哄你。”苟小河难得能把想法表达得这么完整,“我就想我们还能跟以前一样。”   边桥从苟小河问他谈恋爱都要做些、问他能不能先试试时,眼神就变了,后面的那些话都没往心里听。   “你想试试?”他走回来,这次直接抵到苟小河面前,眼也不眨地直直望他。   苟小河张张嘴,这回连耳朵和脖子都跟着发烫,有种说不来的羞耻感,闷着脑袋左右乱看。   “谈恋爱,”边桥喉结动动,抬手探入苟小河耳后,用拇指把他低垂的下巴拨起来,“你就完全是我的了。”   苟小河无比鲜明地听见,自己的心口“砰”地跳了一声。   好神奇。   他看着边桥的眼睛。   明明还是同一个人,说话的语气也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但眼前的边桥,突然就释放出了完全不一样的气场。   好像现在不论他对边桥做什么,都不会被拒绝。还会很受包容。   “那你也是我的?”他试着碰碰边桥的手。   边桥的掌心擦过脖子,手指从耳后,往苟小河发根深处探,低头贴上他的脑门,呼吸很快。   “嗯。”他从鼻腔里应了一声,另一只手环上苟小河的腰,把他往墙上贴。   强烈的压迫感配上这沉沉的一声,苟小河从肚脐眼往下直到脚板心,整个下半身猛地一阵发软。   “那……”他心跳得厉害,扑在脸上的呼吸让他眼睫毛乱颤,忍不住地想躲,声音也莫名变得哼哼唧唧。   “那我不想,不想你以后再背崔子秋了。”他的手不知道该往哪放,胡乱攥着边桥侧腰的衣服。   “哦。”边桥估计没想到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这个,有点儿想笑,但没拒绝。   “那你呢?”他捏着苟小河的脸,再次强迫他正视自己。   “我干嘛了?”苟小河这会儿一看他就脸红。   边桥撑在他脑袋上方,望着他没说话,但捞在苟小河腰上的手抽了出来,握住苟小河攥在他衣服上的手,一点点转到自己腰后。   “抱着。”他对苟小河说,“不是天天想抱吗。”   苟小河愣愣地看他一会儿,突然把脑袋往边桥肩窝里一埋,跟不知道该干嘛好似的,红着脸在他后背上揉搓了好几下。   “帅死我了。”他边揉搓边紧着嗓子咕哝。   边桥这会儿心情也没平复,被苟小河的反应引得心痒,鼻根贴在他太阳穴上拱了拱,托起苟小河的下巴亲上他的嘴角。   “别!不行!”苟小河立马推开他的脸。   “不行?”边桥眼神一凛。   “我没刷牙呢!”苟小河七手八脚的把边桥胳膊推开,捂着嘴往卫生间钻。   他还专门把门锁给扣上了。   边桥靠在卫生间门外,还没从他与苟小河关系的转变中彻底回神,低着头回想一会儿,他眼皮往下一垂,嘴角无声地翘起来半天。   边桥都没完全回神,就更不用说苟小河了。   他光在盥洗台前拆牙刷就拆了半天,脑子转来转去试图搞明白状况,转半天光听见心脏“砰砰”跳,也不知道跟边桥试着谈恋爱这个决定对不对。   但对不对先不说,恋爱模式下的边桥,真的是非常、非常让他心动。   ——洗漱完一出来,边桥撑在浴室门口就把他往怀里一扣,低头亲了个够本。   “谈恋爱的时候才能舌吻。”亲完他往苟小河耳朵上咬了一口,“之前你自己说的。”   苟小河从上颚一直麻到喉咙口,红着脸抹抹嘴,半天说不出话。   边桥好像对亲嘴有瘾,以前苟小河只知道他喜欢亲嘴,现在才知道他有多喜欢。   刷完牙,亲嘴。   聊着天,亲嘴。   什么也没干,只是开着电视各自玩会儿手机,下巴都会突然被掰过去,被边桥摁着后脑勺亲好一会儿。   准备出去吃个饭,门都拉开了,边桥一只手从身后越过来摁上门板,偏头又啄他一口才放人出门。   “你怎么这么喜欢亲嘴?”苟小河感觉自己简直被亲得神志不清,嘴都麻了,小声问边桥。   “不行?”边桥攥他后脖子。   “我又没说不行。”苟小河被蹭着痒痒肉了,笑着想从他手掌底下钻出来。   边桥笑着往他肩上一勒,把人勒到身前,下巴在他头顶蹭一下,伸手摁电梯。   苟小河都记不清到底有多久,能这么随意的和边桥亲近了,以前是他随时随地总想搂搂抱抱,突然被边桥这么对待,他反倒有些束手束脚的不好意思起来。   可这种感觉,他太喜欢了。   在电梯里顾忌着监控,边桥没再跟他闹,苟小河一会儿偏头看他一眼,又开始心痒痒。   “宝宝。”他动动俩人贴在一起的胳膊,偷偷钻一下边桥的手指头。   “我以后想抱你就能抱你了?”他问边桥。   边桥“嗯”一声。   “那我的头像壁纸锁屏,都能换回来了?”   “嗯。”   “那我们是不是又能一起睡了?”   前两个问题边桥都回答得毫不迟疑,到了这个,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会儿苟小河,直到电梯“叮”一声到一楼,才笑着出去。   苟小河也是问完后猛地想到,情侣之间睡在一起都会干嘛。   “我不是说那个!”他赶紧跟出去解释。   军训结束后直接放国庆假,他们不急着回学校也没事。   本来边桥早上已经打算退房了,突然和苟小河变成了尝试恋爱的关系,房间他也没退,直接续了三天。   “你想回家吗?”选续房时间时他还问苟小河。   “嗯?”苟小河吃个饭老忍不住看着边桥发愣,“回吧?小姨不想让咱们考太远,不就是希望我们能经常回家吗?”   边桥没对他这个理解做出评价。   反正国庆七天假,续了三天房,后面留四天时间回家,足够了。   既然要在外面住,那换洗衣服充电器之类的还是得回去收拾一下。   吃完饭打车回学校,苟小河在A楼底下磨蹭着不舍得走,一会儿觉得俩人各自回去收拾更快,一会儿又想着先陪边桥去收拾,再回自己宿舍,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赶紧去。”边桥懒得在这种小事上跟他腻歪,拍一下苟小河就径直上楼,“收拾完来找我。”   苟小河脖子根上被边桥吮了两个印儿,正好在衣领的位置,要遮不遮的,他往C区走的路上扯了半天。   回到宿舍一拧门,迎面正好撞上葛南京往外走。   “南京!”苟小河看见他就眼睛一亮,“彧翕你要去哪?昨天你几点回来的?没喝多吧?”   他张嘴就是好几个问题,葛南京侧侧身放他进屋,想想,跟进来挨个回答:“去食堂。你走没多久我就回来了。没喝多。”   寝室里另外俩人都不在,苟小河正想问,葛南京突然伸手戳一下他脖子,轻轻抽了口气。   “你俩那个了?”他小声问。   苟小河赶紧捂着脖子回头,他这一上午什么都没干,光脸红了。   “没有!”他也跟着小声说话,“就是亲了几下。”   “你还说你不知道喜不喜欢他。”葛南京说。   “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苟小河不在边桥跟前了,平时纠结的那点儿理智又一点点回笼,“所以现在就是,试试。”   葛南京思考了一下他所说的“试试”,看着苟小河,缓缓地又提了口倒抽气。 第72章   “试试是什么意思?”葛南京问他, “试着谈恋爱吗?”   苟小河抓抓头发,迟疑着“嗯”一声:“差不多吧?”   他拉葛南京坐下来认真地说小话,把昨天晚上的来龙去脉, 今早边桥怎么跟他说的那些话,大概齐地都向他描述一遍。   “啊。”葛南京从抽屉里摸出一条没吃完的威化,一边拆着吃, 一边慢悠悠地理解他们的状况。   “所以你还是不确定自己到底想不想谈恋爱,先试一下,感觉可以接受就转正,感觉不行,就不谈了。”   “对。”苟小河点点头。   葛南京也点点头:“你好像那种渣男。”   “啊?”苟小河被他梗了一下,戳葛南京痒痒肉,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就感觉哪里怪怪的, 但是细想想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葛南京也说不上来具体的感受, 又摇摇头, “可能因为我不是同性恋吧。”   “我也不是。”苟小河翻翻自己抽屉,还有什么小吃都掏出来给葛南京, “我就是很喜欢边桥而已。”   “谢谢。”葛南京现在已经不跟他客气了, 把小零食都拨到自己抽屉里。   付磊和谷梁都回家了, 葛南京不回, 一个人在寝室过十一。   苟小河觉得他孤单单的有点可怜, 慢吞吞的收拾东西, 陪他在寝室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边桥打电话问他好了没,才拉着葛南京一起下去。   葛南京把昨天边桥用了二十七分钟就来到酒吧, 以及挡开许一乔的手, 不让许一乔扶他的事儿都跟苟小河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苟小河正听得嘴角压不住往上拐, 葛南京又“啊”一声,用一种很不得了的口吻轻声说:“你朋友说你喝不了酒,喝了就吐,还尿裤子。”   “真的假的?”他满眼探究,很好奇地问。   苟小河都不能听“尿裤子”这三个字。   “没有!”他赶紧解释,“我就小时候喝多了尿过一次床而已。”   被边桥弄得尿裤子的事儿肯定打死也不能说。   结果他不解释还没什么,解释完,葛南京的表情立马变得十分复杂。   “我本来没信的,你还真尿过。”   苟小河差点儿捂他的嘴。   “那你们,是不是要那个了?”下楼的时候,葛南京又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苟小河就是怕这个,又拉着葛南京停下来叨咕一会儿,“你看过那种视频没有?屁股……多别扭啊!”   “我也觉得。”葛南京说,“但是谈恋爱都要上床的吧?”   苟小河跟他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会儿,咧咧嘴“嘶”一声。   “你学我。”葛南京伸手捣他一下。   “我可没有。”苟小河笑着往楼下跑。   闹着跑到楼下,一出宿舍楼,边桥靠在C区前的廊柱上,已经在摁着手机等他了。   “边桥!”苟小河看见他,感觉心都化了,背着包就蹦过去。   边桥回完江潮的消息,把手机揣兜里,抬头正好兜住苟小河,在他耳垂上搓一把。   “走。”他又从兜里掏了两块糖,抛给苟小河。   “等一下。”   苟小河跑回去,把糖给了葛南京一块:“我还得过三天才回家,你要是无聊了就找我玩。”   “我可不去。”葛南京看看糖,接过来收了,“拜拜。”   边桥靠在后面偏着头看他,等苟小河回来,他抬抬手,往苟小河鼻子上弹了一下。   “干嘛?”苟小河搓搓鼻子。   “给你的,让你给别人了吗?”边桥说。   苟小河知道边桥不是这么小气的人,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但边桥这种直白的表达和小动作,真的让他感觉又新奇又心动,胸膛里麻酥酥的,忍不住想笑。   “南京是我的好朋友,宿舍就剩他一个人了,怪可怜的。”他主动跟边桥解释。   看看四周没人,又偷偷勾一下他的小拇指,借着这个话题告小状:“上次我给你送小蛋糕,你不是也给崔子秋了?”   “我给的?”边桥一边眉毛立马就扬了扬,反勾住苟小河的手指搓了一把,“他要你就给?”   “那他不是你朋友吗,他都要了,我也不好意思不给。”旁边有人经过,苟小河怕人看见不好意思,拧着手腕把指头抽出来。   “回酒店再跟你算账。”边桥从鼻腔里哼了声。   到了酒店房间,毫不意外,苟小河进门就被压在墙上亲了半天。   亲嘴这事儿,好像真的是越亲越熟练。   苟小河之前跟边桥亲几回嘴,都是被连哄带骗,亲一次能害臊两天半。   早上刚说完试试,边桥就摁着他亲了好几轮儿,现在再亲,他已经能接受得挺自然了,刚才刷房卡进门时,心底还涌上一点儿隐隐的期待。   “嗯,”舌尖一阵蛰疼,他睁开眼推推边桥的肩膀,嘟囔,“你咬我舌头了。”   边桥这次亲得很久,又久又深,不亲嘴了也没把苟小河放开,顺着他脸颊脖子往下一路吮吻过去,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闭眼稳了稳气息。   苟小河被他头发丝蹭得有点儿痒,缩着脖子笑一声,也圈着边桥的脖子,拨拨他头发,捏捏他耳朵。   “宝宝。”他偏头把鼻子探进边桥发根里,小声喊他。   “嗯。”边桥似乎真的很喜欢听苟小河这么喊他,把人又抱紧了点儿,在他颈侧黏糊糊地亲。   “你怎么这么喜欢亲嘴?”苟小河还是想问。   “你不喜欢?”边桥抬头贴回来,轻轻咬他嘴。   “我还是感觉有点儿不好意思。”苟小河被他咬得话都说不利索,又有点儿舒服,眼睛轻轻眯起来。   边桥没说话,把苟小河揽到床边,压在身下撬开齿关继续亲,用行动表达“多亲几次就好意思了”。   本来就是禁不得撩拨的年纪,腻腻歪歪地亲了半天,边桥的膝盖撑上床沿,微微一动,苟小河认真亲嘴的动作就被打断了,赶紧睁开眼往上看。   “别。”感觉边桥的手从腰间滑到胯骨上,他忙偏偏头躲了一下,把胳膊探下去,攥住边桥的手脖。   边桥微微眯起眼睛,手臂撑在他脑袋旁边,从上往下盯着他。   苟小河迎上他的目光,高考完那天晚上的画面,就不受控制的直往脑子里涌。   “怎么了?”边桥低头,轻轻亲他的眼皮。   苟小河喜欢这种细密的亲近,有种真的很被喜欢的感觉,忍不住又捞住边桥的脖子,抬起下巴也亲亲他。   “感觉不好意思。”他亲几下就往旁边一滚,从边桥身下拱出来。   边桥倚在床头看他一会儿,把人搂回怀里靠着,没有继续往下碰。   不过他把鼻尖蹭进苟小河耳后,又吮了好几下。   苟小河以前是真的以为边桥不喜欢跟他搂搂抱抱,这会儿试着谈起恋爱,他才发现,边桥搂他抱他的举动,一点儿都不比自己少。   而且还很黏人。   他俩不想出去,在酒店光腻歪就又腻了小半天,也不嫌烦。   苟小河不管在干嘛都忍不住转脸看看边桥,十次有八次都能撞上边桥的视线;剩下两次边桥没抬眼,感受到苟小河的目光,也会胳膊一抬,把他扯到怀里搂着。   这样的相处模式苟小河太喜欢了。   每次被边桥搂过去,他心里都一阵阵的冒暖流,感觉有一肚子话想说,最后说出口的就剩下一句:“我好爱你啊。”   这么磨蹭到下午,边桥先呆不住了。   “出去走走。”他把苟小河从身上扒拉下来,“穿鞋。”   “去哪?”苟小河还是不太想动,他觉得就这么跟边桥窝在一起打游戏就很舒服。   “随便,吃东西,逛逛,都行。”边桥去洗了把脸,额发沁上水珠,被他一把捋到脑后,转脸望着苟小河,“要不然老想做点儿什么。”   他这么一说,苟小河立马就明白了,憋了个大红脸老老实实去换鞋子。   开学过来时他俩还在做“普通朋友”,又因为许一乔,边桥发了通邪火,之后一直到军训都别别扭扭,还没好好在这座城市里玩过。   现在正好时间和情绪都有了,俩人下午去把附近的景点逛了逛,还吃了一家环境很好的下午茶店。   苟小河又有了偷拍的特权,半天时间恨不得偷拍八十多张,怎么看边桥怎么好看。   坐在座椅里等餐时,他从偷拍的照片里选出最满意的几张给边桥发过去,坐在边桥对面给他发微信。   苟小河:宝宝   边桥手机在桌上震动,他看一眼,有点儿好笑地踢一脚苟小河:“有病?”   苟小河伸手下去摸摸他的小腿,抿嘴笑着继续打字:帅死我了   苟小河:真喜欢你   边桥看看新弹出来的消息,耷下眼帘摁了几个字回去,然后把手机夹在指尖转两下,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靠,看苟小河的反应。   苟小河只大概扫了眼他的回复,后脖子就扯着太阳穴都一阵发烫发紧。   ——边桥竟然想咬他。   “你真色。”他又不好意思又想笑,小声咕哝了句。   以前怎么没发现边桥都有这些爱好?   不是亲就是咬的,所以以前不喜欢被人碰,都是硬装出来的?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在脑子里来回比较过去和现在的边桥。正好饮料送上来了,苟小河扯过吸管就埋头嘬,别着脸朝窗户外面看。   看了会儿,感觉边桥一直没什么动静,他又转头看回来。   边桥一条胳膊杵在餐桌上,正斜斜撑着脑袋看他。   苟小河撞上他的视线,心里猛地蹦了一下。   是真的太帅了。   “手给我。”边桥的反应显得自然多了,朝苟小河抬了抬下巴。   苟小河瞅瞅四周,装模做样地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边桥在纸巾底下捏住苟小河的手,拉到嘴边,隔着纸巾咬一口他的手指尖。 第73章   一整个下午, 苟小河被咬的那根手指就像有了记忆一样,微疼的麻痒始终没有消退。   还不止是手指,边桥每个有意或者不经意的小动作, 比如捏一下耳垂弹一下脸,都能在苟小河皮肤上留下好久的触感。   尝试谈恋爱的第一天,边桥主动触碰他的次数, 简直超过了他们认识十多年来的总和。   苟小河被他各种小举动撩拨得心痒,他感觉人真的是很奇妙,之前是他时不时就想对边桥摸摸碰碰,不看场合也不管身边有没有人看。   现在边桥主动的多了,他反倒变成了顾忌多的那个人,每次边桥碰完他他都心痒痒,也想摸回去或者抱一下, 但总害怕在外面动手动脚的, 万一被别人看见了不好看。   吃完饭他们又去逛了一圈商场, 买了点吃的喝的,回到酒店, 刚进电梯, 苟小河就忍不住往边桥背上一挂。   “这会儿不害怕了?”边桥没赶他, 还反手托了他一把, 嘴角微微勾起来。   “你怎么知道?”苟小河把下巴垫在他肩窝里, 跟边桥贴贴脸。   “你什么心思都写脸上, 我不想知道都难。”边桥说。   “真的?”苟小河掰掰他下巴,“那你看我现在脸上写的什么?”   这个造型让他俩的脸离得特别近,鼻尖都似有若无地蹭着, 边桥的视线稍稍往下一垂, 就定在他的嘴巴上。   苟小河被他看得喉头直缩缩, 没等再说话,边桥就托着他的腿根把人往前一拧,压在电梯轿厢上吻了上来。   这一下简直猝不及防又刺激,电梯的环境再封闭也不是在室内,苟小河感觉头皮上的毛囊都炸开了,手指头立马绞紧边桥的衣袖。   电梯“叮”的停下,缓缓张开的门缝外传来说话的声音,他急得挣了挣腿,还被边桥又在嘴上咬了一口才放下来。   跟外面的人擦肩出去时,他用力抿着嘴,脑袋都没敢抬。   “刚才那些人应该没看到我们亲嘴吧?”都走出去十米了,他还回头看看,跟边桥咬耳朵。   “他们没看见,坐在监控后面的人不一定。”边桥的神色很轻松,掏房卡刷门,瞥了他一眼。   苟小河听到“监控”两个字心里一绷,绷着绷着,莫名压不住嘴角笑了起来,重新往边桥背上一扑,让他背自己进去。   只要去了人多的地方,边桥回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洗澡。   苟小河不跟他抢,瘫在床上打开电视摁手机。   国庆一放假,他们那个小群又活跃起来,一下午都在断断续续地聊天,互相问十一都有什么计划。   江潮下午没怎么露面,这会儿苟小河他们正聊着,他突然发了两张绿植的照片,又飞快撤回了。   任鹏飞:发的啥啊,就撤了   江潮:发错了   崔洋:别岔话题,你们到底回不回,不回我也不回了   任鹏飞:我还是买票吧   任鹏飞:服了,我妈想儿子了,想得直骂我   江潮:6   崔洋:你们俩呢@边桥@苟小河   苟小河:我们大后天回   崔洋:那我也等两天   苟小河跟他们说着话,心思早就被刚才江潮发的绿植给勾走了。   “心诚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边桥一出来他就说,“我都怕小姨想不起来浇水,再给养死。”   “好好的。”边桥擦着头发随口说,“他俩不管也有阿姨照顾。”   苟小河坐起来看着边桥,点点头:“也是。”   边桥只穿了条大短裤,上身什么都没有,还挂着水珠。   他好像比开学之前的身材更好了点儿,不知道跟军训有没有关系。   苟小河低头瞅瞅自己,捏捏胳膊上的软肉。   他这些小动作都被边桥看在眼里,扬手把浴巾兜到苟小河脑袋上,又捧起他的脸咬了一口:“洗澡去。”   苟小河这个澡洗得有点儿久,搓着头发心口直蹿。   他老觉得今晚边桥不会太安生,高低得发生点儿什么。   这可怎么办?   他一紧张就想找人说话,顿时有点儿后悔没带手机进浴室。   想想那些视频里的画面和流程,他洗洗屁股,靠在瓷砖上试着往里戳了戳。   刚戳进去半个指节,他立马就被怪异的感受给激得浑身一弹,赶紧冲干净手,蹲在淋浴底下平复了半天的羞耻心。   这咋往里塞啊!   苟小河愁死了。   边桥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他俩要做这种事,他真是怎么想怎么古怪。   也有可能边桥是底下的那个?   换个体位想象了一下,他简直更难受了。   太怪了,怎么都怪。   一个澡洗了得有二十分钟,头发都快自然干了,苟小河才终于从浴室里出来。   开门前他专门仔细搓了两遍手,放鼻子底下闻半天,生怕残留着什么诡异的气味。   人紧张的时候脑子就容易乱想。   苟小河本来还怕边桥问他在里面磨蹭什么,结果探头一看,边桥靠在床头腰上搭着被子,房间的电视开着,他手机里也正播着什么视频,声音低低的,对上苟小河的眼睛,就抬手招了招。   “在看什么?”苟小河一看这氛围很健康,披着浴巾放心地往他身上一砸。   边桥一只手揽着他,顺着脖颈与浴巾的缝隙探进去,另一只手把手机屏幕转过来,两个正在搏击的人影,白花花地直闯进苟小河眼睛里。   这视觉冲击来得太突然也太直接了,苟小河先是听见自己脑子里“嗡”一声,紧跟着才听见手机里传出的细密伸吟。   又急又密。   就像他们的动作一样。   “你怎么没关灯就看这个啊……”他脸上一烫,被边桥轻轻揉搓着的后背顿时开始发紧,埋着脸嘟囔。   “好看吗?”边桥往前微微一弯腰,就在他耳朵上嘬了口。   苟小河不好意思又想看,有一搭没一搭地瞥几眼,呼吸随着视频里的律动逐渐变深。   再回神,边桥的手已经顺着腰背搓到他裤腰上了,往里伸了两根指节,揪着他的屁股肉拧了一把。   苟小河被揪得一激灵,拱起来就想往床下滚。   还没等他脚落地,边桥卡着他的腰就往后一捞,笑着将人捞回怀里。   “跑?”他吮着苟小河的脖子,扯开被子劈头盖脸的裹下来。   苟小河猜到边桥晚上肯定要做点色色的事儿,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直接。   刺激与紧张的情绪同时拱上心头,宽大厚实的被子把光线都隔在外面,呼吸间的气息黏糊又暧昧,完全没有多余的空间,全都喷在互相的脸颊上脖子上。   身上仿佛有几十只手,没有一处不被摩挲。   “宝宝,宝宝!”苟小河在被子里七手八脚地瞎拱,一会儿抖着嗓子哼哼一声,“你要干嘛啊?”   “你说呢?”边桥的声音在被子里又低又沙。   “我们能不能先不,不啊!别捏我女乃头!”   “怎么抠一下就起来了?”   “我不知……嗯!”   苟小河一条胳膊扑腾着伸出被子,抓着床单刚要往外爬,边桥的手掌覆在他手背上落下来,十指纠缠着扣紧指缝,一点点把他拖了回去。   “等一下,我想尿尿!”   他被闷在被子里刚想抗议,边桥的吻又从背后落下来,堵住他的嘴。   被子外面翻涌起伏个没完,被子里面的苟小河是真的有点儿怕。   他太紧张了,肚脐眼往下活像被装了阀门,边桥的手往下一走,他腿肚子都绷得要转筋。   那天晚上浑身不受控制、只能被摁着操控折腾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心慌。   好好一张床被滚的一团乱,电视机的遥控器也被卷进被子里,不知道被谁压着了,音量陡然升大,苟小河的哼声就随着往上走。   他反应大得很,其实边桥也没怎么能碰着他,毕竟空间有限,耳边边桥手机里的视频激烈得像搏斗,他俩也是真的像搏斗。   语音来电突然响起来的时候,苟小河跟遇上救星似的,扒开被子直往外钻。   “我接电话!接个电话……”他循着声音把手机从床缝里掏出来,一看是胡圆的电话,攥起裤腰就往床下跑。   “喂?圆儿!”   “哎呦嗬,”胡圆差点儿被他中气十足的呼喊吓一跳,手机都拿远了点儿,“什腴囍么动静啊你,这么激动,想我了?”   这会儿不管是谁的电话,苟小河都能喊出这动静来。   他其实被边桥磋磨出反应了,这会儿顶着裤子挺不得劲儿的,干脆跑去卫生间蹲着接电话。   “怎么了?大晚上打电话?”他调整着气息,生怕被胡圆听出什么来。   “没什么事,给你发消息一直没回……主要就想问问你国庆怎么安排啊?”胡圆那边鬼哭狼嚎的,好像是宿舍在打牌,“我不回家了,你要也不回来,我找你玩去吧?”   要搁平时,或者他和边桥留在这边的时间再长点儿,苟小河当然欢迎他过来。   但现在就算他脑子再缺弦,也知道不是让胡圆来玩的好时机。   “别,我后天就回去了,你不用折腾。”他跟胡圆计划,“等到家了假期还剩四天呢。”   “那也行。”胡圆就想问个准信儿,“行挂了吧。这几个孙子人菜瘾还大,打牌去了我。”   挂掉电话,又看看手机上的未读消息,竟然还有葛南京分享给他的两个链接。   一个是“男同性恋的三大性行为揭秘”,一个是“同性性行为,你一定要做到的五项安全措施”。   苟小河给他回了两个问号,还没忍住点进去看了看。   刚才在床上感觉直憋尿,等他站马桶前又磨蹭会儿,从浴室出去,边桥也已经没在床上了。   电视里依然大声放着娱乐节目,他把房间小阳台的窗户推开,正撑在窗台上耷着眼睛划拉手机,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嘴角轻轻地抿成一条线。   作者有话要说:   怜爱了 第74章   苟小河勾着脑袋看他, 悄声过去,从身后抱上边桥,戳戳他的痒痒肉。   边桥偏过脑袋瞥他一眼, 夹着手机转一圈收进裤兜里,弹了下苟小河的手背。   “我就是感觉……很别扭。”苟小河得到回应,把他又搂紧点儿, 脑门贴在边桥肩胛骨上,主动承认。   边桥“嗯”一声,继续撑着胳膊朝外看:“感觉出来了。”   “谈恋爱就非得做到那一步吗?”苟小河一直不是特别明白,“我觉得咱们就这样也挺好的,你本来又爱干净,老往下边碰,你心里也不得劲儿吧?”   边桥竖起一条胳膊撑着脸, 回头看他。   “不用给我找理由。”他对苟小河说。   苟小河抬起眼, 贴在他肩膀上跟他对视一会儿, 确定边桥不是在生气,才“哦”一声继续埋下眼。   “我是很别扭, 感觉谁都会别扭吧?”他搓搓边桥的腰, “换成你的话呢?”   “我?”边桥眉梢往上一抬, 眼神里写满“你在琢磨什么”。   “你想上我?”他盯着苟小河, 语气和神色都有些危险。   “你看。”苟小河觉得他这样的反应有点儿可爱, 没忍住抿嘴笑了, “你也会别扭。”   “这不是我会不会别扭的事儿。”边桥拽拽他胳膊,转过来正视着苟小河,“即便我不别扭, 你就能接受了吗?”   苟小河一愣。   他好像……还是不太能接受。   不对, 想想那个画面, 他好像更不能接受了。   “不是上下的问题,是你不够喜欢我。”边桥贴着他的额头,声音随着颈项弯折的角度低哑下来。   “我喜欢你啊!我最爱你了。”苟小河就怕他这么觉得,忙托住边桥的脸告白,“但喜欢就必须做……爱吗?”   那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很模糊,从舌尖上一滚就过去了。   “难道不做,就不能证明我喜欢你了吗?”他对边桥的标准也感到茫然。   “不是要你和我做|爱。”边桥定定地看他一会儿才开口,“是我要你的全部。”   “你整个人,你从里到外,全部都给我。”   “懂吗?”   苟小河不是特别懂。   这个问题当晚没能得到解决,他俩谁也没能说服对方,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好在边桥在谈恋爱后好像脾气变好了,也没逼他。   “那你给我点儿时间,我努力让自己不别扭。”   苟小河这么跟他表完态,他什么都没说,只捞着苟小河的腰又亲亲他。   有了这个保证,苟小河晚上睡觉就很踏实。   但他这人毛病多,一边怕边桥干什么过火的事儿,一边又控制不了自己,一到床上就胳膊腿儿全往人身上招呼。玩个手机都得往边桥腰上搭条腿,一会儿抱一下一会儿搓两把。   边桥被他磨蹭起来了,还没搂着他往身下揉,苟小河又小腹抽抽着想尿尿,缩着肚子往床底下跑。   连着两天早上被苟小河给刺激醒,边桥有点儿受不了他了。   “你是真的自私,苟小河。”   今天是他们退房回家的日子,十点的车票,一早就得起来收拾东西。边桥顶着一脑袋毛躁,皱着眉掀被去洗漱。   “回家以后你自己睡,别往我床上跑。”   “啊?”苟小河听他这么说又着急,扒拉着边桥往他身上挂。   “别啊,”他贴边桥的脖子,“不贴着你我难受,心里不踏实。”   边桥把他扯下来,往卫生间门框上一靠,有些不耐烦地看他。   “你难受?”他突然扯过苟小河的手,按到自己身上,扬着眉毛有点儿匪气地反问他,“到底谁难受?”   苟小河感受着掌心里的触觉,虽然隔着一层布料,他的脸还是迅速地涨红了。   这东西他自己也有,这几天隔着库子也没少看边桥的轮廓,可看到和碰到,带来的真的不是同一种感受。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的,竟然是以前趁边桥生病,偷拍下来的那张照片。   现在还在他手机里存着呢。   “你好烫啊。”他意意思思的往后挣手,没挣开,小声嘀咕了句。   边桥的呼吸陡然一沉,拽着他的胳膊就把人带进了浴室里。   仅仅只是帮个忙,对于边桥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正事儿——毕竟在这上头他的起点可太高了,头回打交道的就是苟小河的腿。   但是对苟小河来说,真正碰到了边桥,并且真的给他弄出来,这冲击却一点儿没比那次少。   边桥还揽着他的腰,懒洋洋的在身后抱着他平缓呼吸,他已经从头红到脸,挤着洗手液冲了半天的手。   冲完还偷偷举起来闻闻掌心。   “别闻了。”边桥沙哑的声调从耳后冒出来,他差点儿没绷住弯腰钻台子底下。   边桥从鼻腔里笑了一声,伸手朝他那儿递过去,打算趁机帮帮苟小河。   “不用不用,”苟小河立马就攥上他的手脖,拧着身子往外遛,“我现在不用。”   边桥没拦他,但眼底的轻松和愉悦,也随着苟小河溜出去的动静沉下去不少。   苟小河什么都感觉不到,还跟完成个任务似的,跑出卫生间松口气,继续去收拾各种鸡零狗碎。   住进来的时候他俩两手空空,三天也不知道怎么多了那么老些吃的穿的,箱子都差点儿塞不下。   “我本来以为没那么想回家的,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今天突然又特别想。”   他一边收拾一边乐颠颠地自言自语,也不在乎边桥听没听见。   “我想狗了,还想吃咱们小区外面的麻薯,还有之前咱们总去的那家,叫什么来着?那家点的杨枝甘露。”   边桥好一会儿才从卫生间里沉闷地回了句:“吃个屁。”   刨掉退房叫车去高铁站的时间,他俩检票进站的时机刚刚好,塞完行李在座位上坐好,动车正好发动。   苟小河和边桥各接了俩电话,苟小河这边是小姨和胡圆打来的;边桥那边听他态度,第二个电话是江潮,第一个挂得太快,没听出是谁。   小姨和胡圆打电话没什么事儿,都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胡圆是想计划来找他玩的时间,小姨是提前安排时间,好方便去车站接他俩。   苟小河觉得没必要麻烦她跑一趟,结果小姨说话还是那么风风火火,连着说两句“行行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   边桥的电话还没挂,看苟小河这边通话结束,就把手机换一边说话。   “啥?”苟小河企图偷听失败,扒着他肩膀用口型问。   “嗯,行,你看着放。”边桥掌心落在苟小河脑袋上,把他朝旁边拨开,“谢了。”   挂掉电话,边桥的胳膊顺势往下一滑,随手捏捏他的后脖颈。   坐在他们旁边的是一家三口,年轻的爸爸妈妈带了个小女孩儿。   苟小河本来被捏得挺舒服,结果一转头,小女孩怀里抱着个小包,正偏着头朝他俩看,两只眼睛一眨一眨的。   跟小孩子的视线对上,苟小河有点儿不好意思,转转脖子,把边桥的手摘了下来。   “怎么了?”边桥还在摁手机,抬头扫他一眼。   “没。”苟小河小声说,“有小朋友。”   他把边桥的手掩在两人身体之间,搓搓手背、捏他的手指尖玩儿。   “以前我还想过,要是以后你生个女儿,一定很好看。”他想一出是一出地对边桥说,“不是都说女儿随爸爸吗?”   边桥没接他这句话,但是又偏过脸,盯了苟小河好几秒。   推销产品的列车员过来了,苟小河的注意力立马被引走,没再琢磨女儿到底随不随爸爸的问题。   小姨答应得挺好,把时间和车次都问了,要来接小孩。   结果他俩车都到站了,给小姨打电话,她人还没从公司出来,直接忙忘了。   “啊,没事儿。”苟小河笑笑,他对这结果简直感受不到意外。   小姨又说了好几句好话,让苟小河他们先回家,晚上再带他们去吃好吃的。   叫了车回别墅的路上,离家越近,苟小河越感觉想狗小盒想得不行。   “边桥,你怕不怕一直这样,以后狗小盒跟你就不亲了啊?”苟小河突然想到这个他纠结过的问题。   边桥降下车窗望着窗外,想了会儿才看着他回答:“以前不会。”   以前不会的意思,就是现在会。   “我也觉得。”苟小河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通过后视镜看眼司机,他偷偷在后排扣住边桥的手,用掌心搓着玩儿。   回到别墅,刚进了小院还没开门,狗小盒的叫声就隐隐传出来,还伴随着刨门的动静。   苟小河开门抱它,它冲苟小河蹦着转了个圈,就直奔边桥扑过去,又甩尾巴又哼哼,黏得不知道怎么好。   “看来现在你也不用担心。”苟小河跟过来又搓搓狗小盒的脑袋,看他俩腻歪歪的,也不知道该吃谁的醋,干脆拖着行李先进屋。   边桥在前院里没进去,听见苟小河走到客厅,“啊!”地喊了一声。   客厅传来悉悉簌簌的声响,等苟小河又喊了两声“边桥”,他才抓抓狗小盒的下巴,带着它一块儿回屋。   苟小河正围着餐桌乱转,脸上的表情不可思议又充满惊喜。   桌上堆着一堆吃的,麻薯、杨枝甘露,还有他早上在酒店说想吃的那些,不知道怎么全都被买了回来。   “你提前订好让人送来的?”见边桥进来,苟小河拎着一纸袋麻薯就往他身上蹦,眼睛笑得发亮,“你不是让我吃屁吗!”   边桥伸手接稳他,苟小河的开心太有感染力,他嘴角也跟着抬起来。   “你怎么这么好啊!宝宝!”   苟小河心都软了,冲着边桥又抱又亲,半天不撒手,急得狗小盒在他俩腿边乱转。   边桥由着他在脸上瞎亲,托着苟小河转了转,把他压在贴墙的沙发扶手上,撑在面前看他。   “苟小河。”   苟小河翘起下巴就亲他。   边桥顿了顿,捏住他的下巴颏,让苟小河先好好听他说话。   “苟小河,我不会喜欢人,不习惯表达,也不擅长示好。”   他用很轻的声音,很复杂的眼神,与很认真的语气,对苟小河说。   “我在学,在逼掉自己改正一些……很不好的东西。”   “所以你对我的喜欢,能不能也再多一点儿?”   “别躲我。不然我可能真的……”   不然我可能真的会发疯。   最后一句话边桥没能说完。   苟小河听着他前面几句,心里软得眼睛都酸了,只不管不顾地往他后脑勺上一搂,向他重复保证:“我最爱你了,我永远喜欢你。” 第75章   小姨和姨父回来的时候, 苟小河正撅在窗台上观察他的心诚树。   “我怎么感觉,”他举着个水壶,绕着小盆栽看来看去, “跟咱们走的时候有点不一样呢?”   “神叨叨的。”边桥说他,“你走一个月,它能一个月不变样吗?”   “也是。”苟小河想想, 接受了这个说法,“它总得长叶子掉叶子。”   家政阿姨给照顾得还挺好,整棵树看着都比暑假的时候长大了些,叶子也更苍翠。   就是他们这棵心诚树不开花,人买家秀卖家秀里什么花样都有,他们这棵跟盆铁树似的。   小姨像个凤姐,人刚进门, 招呼已经传到客厅来了。   “小河呢?还有边桥, ”她在玄关笑着喊, “几点到的家?”   苟小河迎过去,刚打个招呼都没来及说话, 就被小姨捧着脸揉搓了一通。   他跟小姨亲亲密密的, 边桥对于两个大人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反应, 姨父过去跟他说两句话, 他闷着嗓子“嗯”两声, 看不出丁点儿“小别”之后变亲近的意思。   姨父和小姨对于边桥这样子也习惯了, 他不爱说话,就逮着苟小河关心。   从离开家上学习不习惯、军训苦不苦,到室友都是哪儿人好不好相处……能想到的全问了个遍。   苟小河陪他们聊着天, 突然想到他和边桥现在的关系, 头皮麻了一下。   ——离开家上学的时候, 他俩还是名义上的继兄弟;现在却成了名义上的“情侣”。   万一被小姨和姨父知道了,简直不敢想他们的反应。   估计是看他走神,姨父以为他被小姨问得不耐烦了,起身做了个总结陈词:“行了,小孩刚回来,别老那么多问题。”   小姨表情淡了淡,没接姨父的话,连对视都没跟他对一下。   不过她还是很快换了个话题:“把东西收拾收拾吧,弄一桌子。带你们出去吃饭。”   苟小河看看他俩,抱着心诚树跟边桥上楼,攀着他的脖子咬耳朵:“我怎么感觉,小姨和姨父好像有点儿不高兴?”   “不总这样吗。”边桥往后瞥一眼,不以为意地回答。   苟小河也跟着回头看看,姨父去接电话了,小姨在厨房喝水,看起来氛围很平静,完全不是他们先前冷战时明刀明枪的状态。   可他就是觉得家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疏离感。   怪怪的。   他往后转着脖子琢磨得认真,边桥偏头看看他,突然往他耳根上啄了一口。   “哎!”苟小河吓一跳,怀里的心诚树差点儿没抱住,捂着耳朵瞪眼看他。   “怎么了?”小姨从厨房举着杯子出来。   “没!踩空了。”苟小河忙喊,跟着边桥蹬了几阶楼梯,俩人对视一眼,莫名都有点儿想笑,抿着嘴逃离小姨的视线。   “慢点儿,”小姨还在底下叮嘱,“都上大学了,还得小孩儿似的。”   回到房间,边桥转脸的同时,苟小河很自觉地捞上他的脖子,俩人亲了一口。   边桥眉毛抬了抬,扣住他的背,又往深了吻吻他才放开。   “我感觉今天特别喜欢你,宝宝。”苟小河舔舔嘴角,跟在边桥后头晃悠。   边桥“哦”一声,掐着他的腰故意凶人:“给吃的就喜欢,你是狗吗?”   “不是因为吃的。”苟小河这会儿听他说什么都想笑,弯着眼仁儿反驳完,他想想,“好像也有点儿这个因素。”   边桥朝他屁股上甩一巴掌,给苟小河拍得一蹦,又笑着求了半天饶。   他们这几天在酒店里腻歪成习惯了,临出门前亲亲抱抱的,能磨蹭半天。   小姨都上来敲门催人了,苟小河还在被边桥搂怀里咬脖子。   “好了没?两个小朋友。”小姨刚才还说他俩像小孩儿,这会儿又这么喊。   “啊,来了小姨!”苟小河生怕她突然拧门进来,赶紧把边桥的脑袋往旁边扒拉,“我换衣服小姨你别进来!”   “行行,”小姨的声音笑着走远,“真有意思。”   再回头,边桥还被他的掌心抵在嘴上,眼神不太高兴地望着他。   “你推我。”他咬苟小河掌心。   “我怕小姨开门。”苟小河缩回手,在边桥脸上“啵”地亲一口,为了配合谎言,他还得再去换个衣服。   边桥靠坐在桌沿上看他翻行李箱,问:“你不想让他们知道?”   “嗯?现在吗?”苟小河想想,摇摇头,“我感觉还是先不要吧?咱们还上学呢。”   突然听边桥提这一茬儿,其实他还是挺吃惊的。   苟小河对边桥不可能不认真,他对他们的恋爱也很认真,即便现在还是“试试”的阶段。   可真想到要“出柜”,要正式告诉家里,以他目前的接受程度来说,依然觉得有些太夸张了。   就算不是和边桥,是一段普通平常的恋爱,他也觉得告诉家里是很遥远的事,现在以学生的身份去考虑,实在是很飘渺。   边桥不知道能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什么都没说,狗小盒过来蹭他,他弯腰摸了摸狗头。   去吃饭的餐厅可以寄存宠物,狗小盒一直跟着他们上楼下楼,尾巴甩成个风火轮,苟小河看得不忍心,把狗也带上了。   准备出门时,他习惯性地跟着小姨上车,发现边桥没过来,一扭头才发现姨父也拿出了车钥匙,正站在车库前犹豫。   “要分两辆车吗?”苟小河愣愣,从车窗外看向小姨,“还有其他人吗?”   小姨没说话,很轻地皱了皱眉。   “没有。”姨父笑了声,收起车钥匙走过来,拉开小姨的车门坐进副驾,“我是想着带狗出门,换辆大点儿的车。”   “啊。”苟小河很迟疑地应一声,对两个大人之间的气氛只觉得越来越奇怪。   这种感受在饭桌上就更明显了。   平时姨父在饭桌上的话并不多,以前偶尔会问问他们俩的学习,多数时间都是小姨说,他们仨男的一起听。   今天倒像是反了过来,姨父的话变多了,对边桥和苟小河的关心都很细致。   小姨可能是在家里就把想问的都问完了,姨父说话时她一句都不接,偶尔开口,也是在姨父沉默的空当里。   有几次姨父有意想接小姨的话,她却立马垂眼闭口,仿佛没听见。   这种状况出现好几次,苟小河偷偷看了眼边桥,发现他望着小姨和姨父,也透出几分若有所思。   “小姨,”趁姨父离席,苟小河朝餐桌上趴了趴,小声问,“你和姨父吵架了?”   小姨用叉子搅着一小块西兰花,抬眼看着他俩,笑笑:“没什么事,吃你们的。”   苟小河望着她,突然想到那个被他遗忘了很久的问题:如果小姨和姨父离婚,他和边桥是不是就不能在一起了? 第76章   不过上次思考这个问题时, 他和边桥还不是这样的关系,也还住在老楼里上高中。   那时候的不能在一起,是不能住在一起。   现在他俩关系已经不一样了, 去上大学也不会老在家里住,就算小姨要和姨父离婚,对他们日常生活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应该不会吧?   许多事儿就不能琢磨, 思路一拐到离婚上面,后面半顿饭,苟小河的思绪就没能绕出来过。   以前他是很支持小姨和姨父离婚的,出轨、还是间歇性戒不掉的出轨,在他看来,实在不是个可以容忍的错误。   小孩子的概念总是很想当然,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他不认为小姨有什么必要忍耐下去, 早点分开肯定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那会儿在他心里, 小姨和姨父离婚对他而言最大的难关,就是不能和边桥住在一起而已。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和边桥谈恋爱了, 实质性的有了“在一起”的概念, 苟小河突然对“分开”也有了更深的想象与代入。   “边桥。”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没吭声, 到家后冲了个澡就盘在地毯上愣神, 等边桥也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 他突然喊了声。   边桥吃饭吃到后半截, 情绪也不怎么好。   看苟小河皱着个脸,他擦头发的手停了停,过去在他面前蹲下, 曲起指关节夹一下苟小河的鼻子。   “怎么了?”他放轻了声音问。   “如果我出轨, 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啊?”苟小河捂着鼻子搓搓, 瓮声瓮气地问他。   边桥刚才还温和的眼神,一瞬间就变了。   他从半干的几绺头发,与浴巾的巾檐底下盯着苟小河,暗沉的目光吓了苟小河一跳,感觉下一秒听见边桥说出“杀了你”这种话都有可能。   “我是说假如!”他忙补充,“假如我出轨了,你会怎么样啊?”   “不要有这种假如。”边桥的目光继续定在他瞳孔里,眼皮都不眨,“你不会想知道的。”   平时聊到什么话题,如果边桥明确地表示出不悦,苟小河肯定立马就哄着他换话题。   可今天他也不知道抽什么疯,顶着边桥地视线又揉两下鼻子,还是执着地小声问:“假如呢?”   边桥眉头一皱,许多暗沉的记忆从他脑海中闪回,让他有些烦躁。   “没有假如。”他还是这句话,说完就不耐烦地起身想走。   “那怎么办啊。”苟小河在他身后怔怔地说。   边桥嘴角抿了抿,从上往下死盯着他。   “我想了一晚上,假如你出轨了,”苟小河低头抠抠自己脚踝,有点儿难受,“我还是不舍得和你分开。”   房间里陡然没了人声,连投影仪里的电影都正好播到漫长的对视镜头,在幕布投下舒缓的背景音乐。   边桥似乎很低地舒了口气,苟小河抬头看他,正迎上边桥屈膝半跪回来,托起他的脸压下的吻。   姨父和小姨的种种相处画面涌出脑海,说笑的冷战的,苟小河抬手抱住边桥的脖子,很投入地亲回去。   他突然更加明白了点恋爱的意义:人总需要一个格外亲密、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伴侣,来共享种种好的坏的、愉快的低沉的情绪。   不管小姨和姨父的这段婚姻里,堆藏了多少功利与不堪,对于如今的小姨来说,或许也是舍不得当年真挚付出过的那一段真心吧。   这一吻结束,难得是由边桥先挪开脸。   苟小河扒着他的脖子咂咂嘴,竟然感觉有点儿上头,用脑门磨蹭一下边桥的脸,又用鼻尖拱他鼻子。   “再亲一会儿,”他朝边桥湿润的嘴角撅嘴,“没亲够。”   他撅嘴撅得太实在了,边桥看一眼,没绷住偏开头闷笑了一声。   “干嘛!”苟小河被笑了,立马缩回去,红着脸摸摸嘴。   “缩什么。”边桥盘腿坐下,把他抄进怀里,往他嘴上一下一下逗小孩儿似的亲,“没羞没臊的。鸡屁股再撅一个。”   “你才鸡屁股。”苟小河被逗乐了,搂着边桥的脖子也嘬他,“真的像鸡屁股吗?你也撅嘴我看看。”   边桥直接堵上他的嘴,这次把人亲到上不来气儿才松开。   “想得美。”他咬咬苟小河的鼻子。   苟小河今晚有点儿缠人,跟边桥在地毯上腻歪半天,你一口我一口的,亲到头发都自然干了才罢休。   亲够嘴了他也不安分,跟在边桥身后到处晃悠,边桥下楼拿瓶水,他都舍不得分开,赖皮赖脸地挂在边桥背上跟着。   “给我喝一口。”边桥喝水,他把下巴戳在人肩窝里,也张嘴要。   边桥转身把他往流水台上一搁,直接嘴对嘴喂过去。   “我没要喝……哇口水!”苟小河笑得乱抖,害怕被小姨他们听见,闷着嗓子往旁边躲,“……噫还是温的!”   接吻的时候他俩互相可没少吃对方口水,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嘴对嘴喂的水反倒有点儿恶心。   边桥今晚的笑点也被他给带低了,俩人挤在冰箱和台子旁边闷着头直乐,一瓶水黏黏糊糊的得泼小半瓶。   “你嘴怎么跟漏勺一样。”边桥拧上瓶盖,伸手拎苟小河领口,“什么都兜不住。”   “我领子都湿了。”苟小河好不容易止住笑,也揪揪领口,跳下流水台要去换衣服。   “要是让你含点儿别的,还不得漏一脸。”边桥说。   苟小河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转着脖子认真问:“含什么?”   边桥有点儿烫人的视线从他眼睛滑到嘴上,又往下轻描淡写地扫了扫某个部位,勾着笑往楼上走。   回过味儿来,他从喉咙口一路缩到小腹,舌根儿都麻了一下,臊着脸扑上去啃边桥的脖子:“你怎么这么色!”   闹闹腾腾终于到了准备睡觉的时间,苟小河扑上边桥的大床,颇有些感慨地晃荡着腿。   “我都想不起上回跟你一起睡这张床是什么时候了。”他举着胳膊玩自己的手指头,扭脸看边桥,“高考完那么长那么好的时间,都浪费了。”   边桥喜欢听他这个态度,站在衣柜前换着睡衣接话:“怎么浪费了?”   “你天天躲我,我坐哪儿你就走,我在你床上睡个午觉,你恨不得躲院子里。”   “有这么夸张?”边桥的嘴角翘了翘。   “当然有了。”苟小河张开五指虚虚挡着灯光,又晃晃小腿,“我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都很难过。”   没等他继续沉浸式回忆,头顶的光线一暗,边桥的胳膊杵在他脸侧,倾下身来撑在他上方。   “癞皮狗。”边桥的额发垂下来些许,微微垂着眼帘看他。   “你骂我?”苟小河现在学会恃宠而骄了,故意拧着脖子用眼角瞥他,“谈恋爱之前你可不这样跟我说话。”   “谈恋爱之前骂少了。”边桥把他的脸掰回来,“谁要当普通朋友的?”   “普通朋友就不能在一张床上睡午觉了哇?”苟小河抬手捞他脖子,又想亲嘴了。   “没那个习惯。”边桥配合着他的力道压下来,却没亲嘴,而是埋首在颈间轻轻啮咬他的喉结,“也不想睡普通朋友。”   说不清楚是因为脖子上的吮咬,还是因为边桥后面那句话,苟小河今晚本来就莫名的想缠人,喉结一颤,他更是有些毛毛躁躁的。   也可能是在自己家里,内心深处有足够的安全感,他今天胆子大了些,对于更亲密的那些行为,有了点儿跃跃欲试的兴奋。   “宝宝,”他咽咽喉咙,抱着边桥的脑袋也去咬他耳廓耳根,脸贴着脸,用分享秘密的口吻悄声问,“你早上是不是挺舒服的?”   “你给我打的时候?”边桥的嗓音也沉了起来,掌心顺着苟小河的衣摆探进去,轻轻揉搓他的腰,“想试试吗。”   苟小河看着匀称,没瘦成柴火垛,身上却是真的不挂肉。   他浑身都窄,背也薄腰也薄,两把胯骨像两柄微凸的扶手,将内库裤边与平实的小腹之间,撑起一道窄窄的空隙。边桥的手指从那道缝隙间抹过,就勾起他浑身一个大激灵。   血液充头的感觉太鲜明了,他脸一红,猛地曲起条腿,不受控制地从喉咙口哼了声,欠起身紧紧把眼埋在边桥肩上。   “试吗?”   边桥简直像那个邪恶的苹果老妖婆,一手揽在他背上,一手稳住他想蜷起来的腰腹,在他耳边密密地边亲边问。   他也不急着上手,像是觉得这么逗小孩儿挺有意思,这碰一下那摸一把的,眼睛始终落在苟小河脸上,想试出他更多的反应。   其实只是用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苟小河的心里冒出个天平。   反正他也摸过边桥的,不算吃亏。   心里虽然这么想,真让他开口答应,苟小河又没那么厚实的脸皮。   意念正左右摇摆着,不知是三楼还是小姨和姨父他们房间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道沉重的碎裂声。   “砰”的一声闷响,狗小盒趴在地上睡觉,直接蹦起来向后夹起耳朵。   “……什么声音?”   苟小河头皮一紧,和边桥对视一眼,撑起身子愣愣地朝房门的方向看,二人之间那层甜腻腻的氛围瞬间被冲散了。 第77章   狗小盒已经跑到门前盯着把手了, 边桥皱皱眉,下床去开门。   刚拉开条门缝,又一道炸裂声。   这次他们都听清了, 是玻璃杯子碎在地板上的声音,从小姨和姨父的卧室传出来。   苟小河忙蹬上拖鞋跟出去,还没到他们房间门口, 就听到小姨尖锐的嘶吼:“那你就给我滚!”   “我滚?”姨父的声音跟小姨比起来淡定得多,但苟小河听清了他嘲讽的口吻,“你好好想想这是谁的房子。”   边桥的眉心从刚才就没展开,听见这话,又是狠狠一皱。   卧室里突然静默了片刻,随即,实木门板被重重扽开, 撞到墙上发出让人心惊的声响, 小姨穿着睡衣从卧室大步出来, 眼眶猩红,嘴唇都气得发抖, 正撞上赶到门口的苟小河和边桥。   “小姨……”苟小河茫然惊愕地张张嘴。   刚喊了一声, 他的胳膊就被小姨一把攥住, 直接往楼梯口走。   苟小河没有防备, 被拽了个趔趄。   他赶紧稳了稳脚底, 小姨这会儿被情绪顶着, 力气很大,精致保养的指甲嵌进胳膊里,攥得人生疼。   苟小河虽然瘦, 但性别带来的体能区别摆在那儿, 他如果要挣开小姨不是难事儿。但小姨这个状态他绝不可能让她自己出门, 只能赶紧调整脚步,让自己不至于脚滑踩空,从楼梯上一脑袋滚下去。   慌乱之间,他下意识回头望向边桥,一句话都来不及再多说,就被小姨拽着带下楼。   边桥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回过神,他忙跟上来,拦住小姨和苟小河。   “姨。”他抿抿嘴,主动喊出这个几乎陌生的称呼,望着小姨,“很晚了,有什么事别冲动。”   “你让她走!”姨父听见了,在卧室里高喊一声,“姨什么姨?她这些年对你像个家里人该有的态度吗?!”   小姨连肩膀都在抖,指甲更深地陷进苟小河胳膊里。   面对边桥,她已经极力让自己情绪平稳了,但脚下仍然没停,只留下一句“陪着你爸吧,他这两年血压上来了”,就毫不犹豫从楼道间挤过去。   在玄关拽下挎包,她带着苟小河摔门而出。   苟小河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敢开口拦她。   一直跟着小姨去车库坐进车里,看小姨将脸埋在方向盘上深深地喘了好几口气,他心里揪得难受,抬手一下下捋着小姨的背,轻声喊她:“小姨。”   小姨没理他,只把脸埋得更深,肩膀抖得更加剧烈。   自从被接到城里生活,除了小姨扎破脚那次,苟小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   这些年的相处,一度让他以为小姨就该是风风火火,潇洒恣意的样子;就该是那个给姥姥送葬都能有条不紊、冷静自持的小姨。   “小姨,实在不开心,就离婚吧。”   苟小河不知道她和姨父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只能从自己的角度宽慰她。   “我已经考上大学了,你不用顾虑我的高考了。”   “从别墅搬出来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先租个房子。姥姥给我留了很多钱,还有这些年你给我的,我都攒着呢。”   小姨听到他认真算账,才捋一把散乱的头发,偏头很动容地看他一会儿。   “哪就这么可怜了,真当我这么些年吃白饭呢?”她嗓子又沙又哑,眼眶还挂着没干的泪水,却对苟小河挤出一个乏力的笑,“会开车吗?”   “我……”苟小河愣愣。   “算了。”小姨拍拍脑门,“气得脑子都迷糊了。安全带扣上。”   小姨把车开到了一个小区,位置离别墅所在的区有些远,但也是靠近市中心的地段。   这小区远没有别墅区那么高档,应有的配置倒也齐全,刷了门禁卡进去,整个小区灯光温馨,还有不少人在散步,小广场上甚至有一群阿姨在跳广场舞。   “前几年的楼盘,我用自己的钱买的,没告诉你姨父。”   小姨在地库停好车,带他进电梯,到了一栋家门前,开锁进门。   “我自己的家。”她摁开灯,对苟小河笑笑,“以后也是你的新家了,欢迎。”   苟小河从没细打听过姨父的生意,只知道他们很忙,小姨和姨父在一起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帮他。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小姨不仅有自己的房子,还有一份独立的收入。   她一直在为离婚后的生活做准备。   苟小河在这间三室两厅的家里转一圈,能看出小姨对生活质量有着自己的要求,专门打造了一间用来运动健身的静音房。   “你好厉害,小姨。”他从心底里发出赞美。   “有什么好厉害的,所有本禹晰事都是做小三学来的。”小姨从橱柜里开了瓶酒,撑在吧台前闷声自嘲。   回到自己的家,她的状态一点儿也不再遮掩,情绪极速地跌落回去。   “别这么说。”苟小河坐在她对面,听她把那个词明晃晃地套在自己身上,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小姨冲着酒瓶发了会儿怔,突然又开口说:“每次我和你姨父吵完架,看着他摔门走,或者我自己拎着包走的时候,心里想的其实都是边桥的妈妈。”   苟小河一愣。   “人真的不能做违背良心的事,小河。不管给自己找了多少年借口,破坏了别人家庭,就是第三者,早晚会受到同样的惩罚。”   小姨的鼻根又红了。   “边桥妈妈当年跟你姨父一遍遍吵架的时候,可能就是我现在的心情吧。”   “边桥每次看我和他爸爸吵架,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   “都是我的报应,是我活该。”   “所以我连可怜自己的资格都没有。这些话其实最不该跟你说,但这世上除了你,我真的……”   小姨喝酒喝得脸胀红,眼皮稍微一抖,成串的眼泪就挤了出来。   她干脆闭上眼,趴在吧台上撑住额头,嘴角无声地颤着,更多的话被泪水噎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直到小姨歪倒在沙发上睡过去,苟小河除了心疼地陪着她,也只能沉默。   就像小姨曾经告诉他的,人总得活着,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论对错都只能往前看,谁也回不了头。   给小姨取条毯子搭在身上,他窝在另一头的沙发里发会儿呆,很想边桥。   他是真的想让小姨离婚,也是真的开始担心,以小姨和姨父现在的关系、离婚后的状态,他和边桥以后该怎么相处。   ——下午边桥还问他是不是不想让家里知道他们在谈恋爱,就眼下这种气氛,真让他们知道,两个大人还不得全疯了?   被小姨带出门时太突然了,手机没拿,拖鞋都没来及换。小姨这个样子他不敢跑回去,怕她睡半截会吐。   摸索着去开小姨的电脑,想给边桥发个微信消息,又被开机密码给拦住了。   苟小河已经很久没这么迷茫过了。   上回还是姥姥刚走,他以为自己以后只能独自生活时。   今天与那天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都很想边桥。   想念混着心事的感觉太磨人。苟小河胡思乱想到半夜,照顾着小姨吐了一回,蜷在沙发上半睡半醒地迷瞪到天亮。   看小姨已经彻底安稳下来睡熟了,他实在是撑不住,记下小姨家的门牌号,打车回别墅。   他没手机,出门着急也忘了从小姨那儿找点现银,到了别墅的小区门前,只能跟司机商量等他进去拿钱出来结账。   正趴在车窗前举着手保证自己绝不是骗子,苟小河的余光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步履匆匆的从小区出来,低头接着电话,要去拉一辆网约车的车门。   “边桥!”他眼睛一亮,立马直起身子喊了声。   边桥动作一顿,猛地朝他看过来,目光直勾勾的刀子一般,脸色差到难看的地步,眼角沁满通宵后的红血丝。 第78章   边桥对于家里正式吵架的印象, 其实要退回到小时候。   ——很小的时候,小到他父母还没离婚,他还没被不管不顾地扔到苟家村。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出轨的意义, 只模糊地记得,他爸回家的次数突然越来越少,偶尔回来一次也待不久, 带回的只有冷漠与争吵。   无休无止的争吵。   边桥的妈妈曾经也是一个很活泼温和的人,从那段时间开始,她就像后来边桥老爸形容的那样,变得像个神经病。   疯子一样的神经病。   她跟她的丈夫吵过打过、哭过求过,留不住边桥的爸爸,她就对着边桥哭,吼, 披头散发、漫长地沉默发愣。   很多细节被边桥有意埋藏在记忆最深处, 能够回忆起的画面, 更多的都是在他爸妈离婚之后。   破旧厂房的楼顶、围观的人群、呼啸而来的警车、吹得人摇晃着要摔下去的大风。   他爸站在楼下指着他妈妈和他,又惊又惧地怒吼:有本事你就跳!有本事你就带着你儿子摔死在我眼前!   再后来, 他模糊地明白了出轨, 明白了离婚与抛弃, 知道他被判给了他爸, 以后承担他“妈妈”角色的人, 变成了苟小河的小姨。   当时他还没被送去乡下, 他爸和陌生的后妈没有时间管他,年幼的边桥偷偷地离家出走,回家找过妈妈。   可他妈没有理他。   开门看到边桥, 她的眼神都是冷的, 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把你给你爸了吗。”   边桥在他出生长大的家里坐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里,他妈没跟他说话,没给他拿吃的,没问他膝盖手掌上的擦伤是怎么回事。   到了饭点,她从卧室出来对边桥说:“该吃饭了,你走吧。”   从那以后,边桥再也没去见过他妈。   他妈也像没生过这个儿子,边桥被扔去乡下的那些年,她一次都没问过。   小时候的边桥恨所有人,包括苟小河。   他养成了隐藏情绪的性格,尖锐、冷漠、抗拒交流。不管在苟家村还是被接回到城里,他面对这个家,面对苟小河的小姨,始终抱持着疏远的旁观者态度。   他爸一次次的出轨让他恶心,让他厌烦透顶。看着苟小河小姨跟他爸每次冷战,他也无法怜悯。   直到这一次爆发的争吵。   看着苟小河被他小姨二话不说地带走,他才猛地回忆起被有意压制,埋藏多年的情绪。   那种面对着不可掌控的分离,与被毫不在意抛弃的情绪。   现在的边桥无法容忍苟小河从他身边离开。   任何原因都不行。   苟小河在出租车前对上边桥的视线,条件反射地吓了一跳。   “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没睡好吗?”苟小河伸手想摸摸边桥的脸,想起在外面,又很心疼地把手缩回来。   “快帮我付个账。”他改成去拉边桥的手,把人往车窗跟前拽。   网约车的司机探着头喊边桥还走不走,边桥什么也没说,直接取消行程赔钱。苟小河赶紧又跟人家补了好几声“不好意思”。   苟小河还穿着昨晚从别墅出来的睡衣与拖鞋,在沙发上窝了一宿,头发也乱蓬蓬地翘起来几绺。   出租车和网约车一起开走,他站在边桥面前认真又看他好几眼,还是没忍住碰碰他的眼底:“都青了。你是不是也特别想我,一整夜没过好?”   边桥从刚才起就没说话,目光始终黏死在苟小河脸上。   “为什么说‘也’。”一开口,他连嗓音都透着通宵后独有的沙哑,盯着苟小河问,“你很想我吗。”   “当然啊。”苟小河觉得边桥一夜没见怎么有点傻,“我想你想得一晚上都没睡好觉,怕你跟姨父再吵起来,也怕你……”   “我没睡。”边桥打断他的话。   “哦。”苟小河撇撇嘴,弯起眼睛没心没肺地一乐,“那你更想我一点。”   “你是要去哪,宝宝?”他和边桥往小区里面走,“找我吗?”   边桥没再说话,进了小区的大门,突然加快脚步,攥上苟小河的手腕把他往家里带。   苟小河昨天被小姨攥一路,胳膊上还留着指甲剜出来的浅谈血痕,这会儿突然又被边桥拽一把,两天时间光被人扯来扯去了。   他脚底踉跄着正想抱怨,瞥一眼边桥的脸色,突然被他明显压抑紧绷的气场,震得有点儿不敢说话。   边桥一路将苟小河扯回家里,进了门,把他压在玄关柜子上就吻上来。   “我没刷……”苟小河下意识往后躲,举起胳膊想说还没刷牙,手肘还没抬起来就被边桥压制下去,几乎是凶狠地堵上他的嘴。   力度直逼高考完的那天晚上,甚至比当时还暴躁。   苟小河能明白他是担心自己,不过他也担心小姨和姨父的状况,担心他们这个家,更担心姨父万一还在家,再撞上这一幕。   “边……宝宝。”他几次转着脑袋张嘴,想先跟边桥说说话,问清楚昨晚的情况。   躲了几下,他的下巴猛地被擒住了。   边桥的手劲很大,另一只手猛地压在脸侧,在柜门上拍出沉闷的声响,捏着他的下颚盯他。   “别躲我。”他警告苟小河。   苟小河还没从昨晚的状况里回过神,差点儿又让他吓一跳。   “……我没躲,”他愣愣地嗫嚅一声,抬手碰碰边桥的头发丝,“你怎么了?”   边桥整个人就像一头动物,被困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法表达,难以自控到了神经质的地步,又压住苟小河亲上来。   如果只是亲嘴,苟小河还能努力去接纳,去承受边桥的情绪。   而当衣摆被扯起来,边桥的掌心凶狠地搓上他的后背,他还是被吓到了。   “边桥!”苟小河几乎是弹了起来,一边扯边桥的胳膊,一边偏着脖子往外躲,“你先别……等一下,我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抵抗换来的只有更狠戾的压制,边桥抿着嘴不说话,苟小河越躲,他力气越大。   “你别……”苟小河怎么都挣不开,被狠狠拧了把腰,眼眶猛地红了。   “你放开我,我不跟你好了!”   他委屈又着急地喊了一声,边桥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第79章   有些话完全就是情绪顶着, 秃噜到嘴边的。   苟小河自己喊完这句都没反应过来,感觉到边桥动作停下来了,他小心地扭脸去看, 整个人又一愣。   边桥完全定住了,好像那句“不跟你好了”是个可怕的咒,他撑在苟小河面前一动不动, 就这么瞪着他,眼角的红血丝让他的眼神特别吓人。   苟小河看他这样先是感到害怕,跟着又有点儿心虚。   他也看着边桥,内心还随着呼吸波澜起伏着,不知道咋整,跟边桥对视一会儿,就有点儿慌慌张张, 下意识又想往旁边躲。   脖子刚一动, 他的下巴又被掐住了。   “把你的话收回去。”边桥说。   边桥掐他的下巴的手劲儿特别大, 大得苟小河生疼,表情和眼神非常凶, 凶得吓人。   苟小河被他制在原地不敢动, 心慌意乱的望着边桥。   他是真的害怕了, 喉结和瞳孔乱晃, 梗着嗓子发不出声儿, 也不敢说话。   “苟小河, 我不想吓着你。”   边桥等他一会儿,轻轻地说。   “你别逼我了。”   他的语气与力度完全程反比,苟小河听到这句话愣了愣, 突然就不害怕了。   他突然觉得边桥很难过。   “我不是那个意思!”   边桥一难过, 苟小河立马慌神了, 梗在嗓子眼的声音也挤了出来,忙着跟边桥解释。   “我是嘴瓢了,我我我,”他下巴还被边桥捏着,搂不上边桥的腰,就扯着边桥的手往自己腰上放,“不是那个意思!”   边桥一直没说话,苟小河从他的呼吸与眼神里,能看出边桥在竭力控制自己。   他不知道边桥在控制什么,只忙着解释,边桥自己控制了半天,突然又抬手掐上他的下巴,使着劲儿的掐,比刚才劲儿都要大,然后直接松开手,转身走掉了。   “你别生气,”苟小河顾不上揉下巴,赶紧跟上去捞边桥的手,“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我心里不是那样想的!”   狗小盒刚才被他俩之间扭曲的气场裹得不敢乱动,这会儿见边桥一开门,它立马欢欣鼓舞地窜过来,“汪”一声,想跟出去散步。   边桥连狗都不管了,苟小河他也不理。   苟小河撵了几步,怕狗没牵绳跟着跑出去不安全,只好先把它赶回家。锁完狗跑出来,慌乱间没瞅见边桥人影,他跺跺脚又跑回楼上拿手机。   等他打着拨不通的电话再追出来,边桥已经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了。   小姨从沙发上睁开眼,坐起来醒了醒神,才将昨晚的经过全都串起来。   她拨拨头发,拎起身上的毯子看看,冲着屋里喊:“小河?”   没人应声。   在沙发上摸了一圈,想起手机还在别墅里,她起身去倒了杯水。   刚灌到一半,房门被敲响了,苟小河换了身衣服,拎着一个大兜和行李箱,垂头丧气地摸回到家门口。   “回去了?”小姨让他进来,摸着他的头发笑了下,“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苟小河一抬脸,她皱皱眉,伸手往他下巴上抹抹:“下巴怎么了?通红。摔跤磕着了?”   “啊。”苟小河避开脸搓搓下巴,不知道怎么跟小姨解释,只把手上的大兜递过去,   “你的手机,小姨。还有充电器护肤品,和你这两天背的包什么的。”他闷着嗓子解释,“我也不知道你需要什么,就看着你需要的都给装上了。”   小姨的表情很动容,也有点儿心疼,接过来又搂着苟小河的脑袋搓了好几下。   “谢谢。”她对苟小河说,“其实咱们今天就回去也没事儿,是我还想在这儿住两天。不用担心我,这儿该有的都有,你要是想回去,我洗个脸送你。”   小姨说着就放下水杯,要去卫生间。   “不用。”苟小河拉拉她的胳膊,摇头,“我在这儿陪你吧。”   反正边桥也跟他生气了。   他在别墅里等了半天,电话和消息联系了一百来次,边桥全都没回应。   此刻的苟小河心里难受又委屈,觉得他们姨甥俩简直同病相怜。   苟小河愿意留在这儿自然好。   见他不想多说,小姨也没多问,去给他收拾了一间房间住着,她还得去忙活自己的事儿。   成年人的生活没有那么多余地留给伤心,睡一觉就必须是全新的一天。   “小河。”小姨换好衣服化完妆,又变成苟小河熟悉的模样,敲敲门递进来一把钥匙,和一张门禁卡。   “中午我应该赶不回来,你想出去吃就下楼,不想下去就点外卖。”她叮嘱苟小河,“地址记住了吗?”   “记住了,小姨。”苟小河把钥匙和门禁卡接过来放好,望着她的眼神还有点儿担心。   “我没事儿。”小姨拍拍他的脸,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苟小河昨天一夜就没怎么睡,早上跟边桥闹了通别扭,这会儿只感觉脑仁疼。   真的疼,像姥姥刚去世时,哭多了那种疼法儿。   歪着身子倒回床上,他什么都不想干,捧着手机又给边桥打个电话,依然不接。   他瘪瘪嘴,划拉着边桥的微信,看着聊天框里绿油油的聊天气泡,密密麻麻全是他发出去的,边桥一条都没回。   问江潮崔洋他们,也都说联系不上边桥。   任鹏飞还撩欠,问他:你俩跟两口子似的,也有吵架的时候?   苟小河心里难受,不想搭理他。   刚想再给边桥发两条消息,手机没拿稳从指间滑下来,正好砸中下巴。   苟小河的眼泪都给砸出来了,所有情绪混成乱糟糟的一团,他有些生气地扔开手机,捂着下巴把眼埋在枕头里趴了会儿。   边桥早上的眼神与神情又从脑海里浮现出来,他在枕头上换一面脸颊继续趴着,吸吸鼻子,重新把手机够回来,给边桥连着点了十几个表情包。   放假正式回到家里的第一天,苟小河过得浑浑噩噩。   他没吃中午饭,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睁眼都快傍晚了。   房间里的光线暗淡下去,他醒过神,第一件事就是撑起身子摸手机,看见有几条未读消息,他心里猛地一蹦,点开看看,却仍没有一条来自边桥。   完了。   苟小河睡了一觉,那些委屈早就消化了,只剩下心慌和紧张,还有无尽的难过。   边桥真的生气了。   他好像也明白边桥一直强调的“别躲我”,是种多么难过的心情。   正想着要不要回别墅看看,手机“嗡”地一震,进来一条微信消息。   江潮:biu   苟小河这会儿没心情跟他闹,只连忙问:边桥找你了吗?   江潮没回答,却给他分享了一个视频。   是条网红商品测评揭秘的视频,苟小河兴致缺缺地点进去,看了个开头,逐渐怔住了。   这视频揭秘的不是别的,而是他送给边桥的心诚树。   视频做成了搞笑的形式,吵吵闹闹,屏幕上方,江潮的消息也在一条条往外蹦。   江潮:心诚树不是能不能开花的问题,而是很多无良商家根本不会给你能养活的种子   江潮:你和边桥的那棵树,原本就是一截破木头   江潮:神仙也养不活   江潮:小天才,你猜它为什么能发芽? 第80章   苟小河当初给边桥买下那盆心诚树时, 是真的希望他心想事成,事事如意,所望皆所得。   他也不是真的傻, 并没有真的把希望寄托在一棵树上。   可他也是真的没想到,这树原本竟连养都养不活。   江潮:而且你现在看到的树,也不是之前的那棵   江潮:那棵在你们回家之前就半死不活了, 是边桥专门找我,又去找了一棵   江潮:废了挺大劲儿才修得差不多   江潮的消息还在不紧不慢往外弹,苟小河看到“又去买一棵”,鼻根直接就酸得绷不住。   一棵养不活的树要怎么长大?   边桥得费多大劲儿,才能去找一个跟他当时那根树苗差不多的小树,瞒着他给换上养大?   这些事如果江潮不告诉他,凭边桥的性格, 不知道要瞒他到什么时候。   他想想那画面就憋得难受, 给江潮打电话, 直接通过声音跟他确认:“所以我买的那棵树一开始就是死的,是边桥偷偷换了一棵养大的?”   江潮懒洋洋的“啊”了声, 先跟苟小河又细说了几句换树的细节, 听苟小河在那头不停吸溜鼻子, 又没忍住笑。   “哭啦?”他跟逗小孩儿似的问。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 ”苟小河心里堵得像团破抹布, 又心疼边桥, 又生自己的气,“你们都瞒着我。”   “不是要瞒着你,”江潮想了想, 组织一下语言, “你跟边桥从小一起长大, 难道还不如我了解他的性格吗?”   “苟小河,我有时候说边桥有病,不是调侃。”   “他心理是真的有很大问题。至少我是这么觉得。”   边桥对他的东西有一种变态的独占欲,他要他的东西是完全属于他的,不能被分走一丁点儿,否则就会暴躁,会痛苦。   那是童年缺失,为他性格所带来最深的烙印。   也是最严苛的惩罚。   以前的边桥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病态。   他习惯了与所有人保持距离,习惯了自我封闭,所有人都觉得他性格冷漠。   直到他明确自己的情感以后,这些疯狂的特征才像他对于“完整”的需求那样,完完全全只投射给了苟小河。   而苟小河什么都不知道。   他知道边桥有洁癖,知道他脾气不好,知道他许许多多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他从不在意,只以为是边桥天生的性格。   就像他天性里的包容一样,一无所知地接纳边桥的一切,喜欢他的一切。   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没有真正从内心里,从边桥的角度,去为他思考。   “小河,人无完人。”江潮的语调平和又自然,“谁都有自己的缺点,我有,边桥有,你也有,没有人是完美的。”   “我可以理解边桥,也可以理解你,但我还是觉得——”   “那边桥现在在哪里啊?”苟小河急得听不下去,打断他问。   听他着急的口吻,江潮有些无奈地笑了下。   “应该已经回家了吧。你俩也是够能闹的,等会儿见了有话好好说。”   苟小河蹦下床就往外跑,很委屈地抱怨了句:“我就知道你知道!早上问你还骗我!”   “行,我的锅。”江潮态度轻松地应下来,“那补偿你一个小提示:找个机会翻翻边桥手机,应该能发现他不少小秘密。”   苟小河这会儿不想去想什么小秘密。   他没什么好想的,他现在就想见到边桥。   但在他挂电话之前,江潮还是很认真地喊他一声,把刚才被打断的话说完。   “我是觉得呢,谁都没必要,也没那个义务接受另一个人的一切。你是,边桥也是。”   “我知道你对边桥很好。但这种好,不一定是好事。”   “如果你真的给不了他想要的,或者说,跟边桥在一起并不是你想要的,只是习惯性的去顺着他,就不要勉强自己。”   “反正今天吵都吵了,对边桥来说,应该也没什么情况会比现在更差。你索性也别急着哄他。”   “给自己一点儿时间,各自都好好想想吧。”   苟小河一只脚已经探进了鞋里,攥着家门把手,只要拧下去,他就能去找边桥。   江潮最后那番话,让他的动作缓了下来。   电话已经挂了,苟小河拿下手机,又看看那条揭秘心诚树的视频,靠着玄关慢慢滑下去。   他确实得想想。   好好想想。   边桥打开家门,在玄关站了一会儿。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别墅里没开灯,客厅看着暗沉沉的。   除了跑来迎他的狗小盒,这个家里空空荡荡,一丝人气也没有。   狗小盒在腿边磨蹭半天,等不来边桥的反应,仰起头很不满地叫一声。   边桥蹲下来搓搓它的脖子,摸它一会儿,起身上楼。   卧室还维持着昨晚的模样,他和苟小河还没来及收拾行李,直到苟小河小姨和他爸吵起来之前,两人的行李箱还敞着嘴摊在地上。   这会儿只剩他自己的箱子了。   边桥在原本放着苟小河箱子的位置站半分钟,扭头去看床上和桌上。   手机、充电器,苟小河一切用得上的东西,全都不见踪迹。   狗小盒顶开房门进来,嘴里叼了个东西,从嗓子眼儿里吭吭一声,吐在边桥脚边,哈着舌头等边桥跟它玩。   边桥低头看看,是一团袜子。   苟小河的。   他跟姥姥一样,习惯把洗干净的袜子团成一个球,装行李的时候总是占很多位置。   这一团也不知道是不小心滚出去的,还是被狗小盒藏起来了。   边桥把袜子捡起来抛了抛,看见袜沿上卷毛小狗的图案,嘴角翘了翘。   那点儿笑意还没维持几秒钟,他又把袜子球抛回给狗小盒,胳膊搭着眼睛倒在大床上。   苟小河摸着黑回到别墅,进门第一件事,先看了看地上。   看见边桥的鞋,他松口气,扬起眉毛就想喊,想想还是有点儿心虚,怕边桥不理他,或者再把人给气跑,他蹑手蹑脚,悄悄往楼上跑。   狗小盒听到声音跑到楼梯口,舌头欢快地哈赤哈赤,甩着尾巴叫一声。   苟小河冲它比比食指,示意小声,推开边桥的房门探头往里看。   房间没人,投影仪和电脑都开着,空调和窗户都大开着,心诚树的小水壶被接满了,浴室传来洗澡的声响。   苟小河过去摸摸心诚树的叶子,看着明显刚被浇过的湿润土壤,眼圈忍不住地又想发烫。   窗台上还搁着边桥的手机,苟小河想起江潮的话,正盯着手机屏幕出神,浴室里水声停下来,紧跟着,门也被拉开了。   边桥从浴室出来,抬头看见苟小河,猛地一愣。   他的目光定在苟小河脸上,苟小河的视线却顺着他的脸“倏”地往下滑,脸上一烫。   “你穿条裤子……”他别着脸左看右看,不好意思直着瞅。   上次用手帮边桥的时候光顾着害臊了,这么冷不丁一看,怎么感觉比之前偷拍的时候还大了点?   苟小河在那臊头臊脑,跟他比起来,边桥简直自然得不得了。   他连一丁点儿的不自在都没表先出来,深深地望了苟小河一眼,随手把浴巾往椅背上一扔,转身去衣帽间拽了条裤子。   苟小河靠坐在飘窗上,一会儿拨拨心诚树的叶片,一会儿抬眼瞅瞅边桥从衣帽间若隐若现露出来的身体——他直接套了条宽松的长筒运动裤,好像还是没穿内裤。   这真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吵架后的见面,会是这么个开场。   苟小河本来一堆问题、一堆话想跟边桥说,现在全被刚才的惊鸿一瞥给瞥忘了,胡乱整理半天思绪,他手指头碰到边桥的手机,心里还是惦记江潮的话。   “我能不能看看你手机啊?”他提提声音问边桥。   边桥从衣帽间出来,半干的头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日渐宽阔的胸膛滑落下去,没进低腰裤沿与腹股沟的缝隙里。   他的目光也浓郁到要沉进苟小河眼睛里。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往椅子里坐下,转了半圈,盯着苟小河微微一抬下巴。   这是可以的意思。   苟小河把手机举起来,本来想拿给边桥先解锁,结果拇指摁上去,不知道怎么就打开了主屏幕。   “你把指纹识别取消了?”他随口问了句,屁股一抬又坐回飘窗上。   边桥的睫毛往下耷了耷,仍没说话,   苟小河实在没有翻别人手机的习惯,江潮说他能从边桥手机里翻出小秘密,他结合自己的习惯,首先想到的就是去看边桥的相册。   边桥不喜欢被拍,手机里也没有自拍。   不知道边桥是不是有定期清理相册的习惯,近期的相册里除了几张心诚树的照片,和一些聊天截图,根本没什么特殊的。   更没有苟小河幻想的,存满他的照片的私密相册。   他划拉两下就退出来了,想想,点开边桥的微信。   他在边桥的聊天框里是置顶,这个发现让苟小河心里蹦了一下。   跟着,他发现自己头头像上没有小红圈,意味着边桥把他今天发的那一大堆消息全看了,就是没理他。   苟小河偷偷撇嘴,随手戳进边桥的朋友圈。   他真的是随手戳进去的,从他有手机开始就发现边桥不爱发朋友圈,江潮说的小秘密,他也完全没往这上头想。   然而点开边桥的头像后,映入眼帘那些一行行的朋友圈,直接让他愣住了。   边桥不是不发朋友圈,而是他的朋友圈几乎全都设为了自己可见。   从五六年前,他刚被小姨接回城里开始,每条自己可见,都有关苟小河。   “骗子。”   “恨全世界。苟小河除外。”   “生日快乐。”   “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会给我打电话吗?”   ……   “苟小河来了。”   “小土狗。”   “[小太阳.jpg]”   “他怎么不过来睡?”   “胡圆给我滚。江潮也滚。”   “[手机壳的照片]最好的边桥和小河。傻子。”   ……   “成事不足,败事江潮。”   “亲到他了。”   “他开始躲我了。”   ……   “[叠在一起的录取通知书]”   ……   “9.30” 第81章   9.30。   这是他答应边桥“试试”的日子。被边桥认真地记在了仅本人可见的朋友圈里。   苟小河盯着这个日期愣一会儿, 再抬头,他自己都不知道眼里什么时候蓄了层雾气,喉咙噎得不得了, 咽了好几下才能发出声音。   “……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本来以为已经控制好了,真一开口,情绪顶得比他预想中还厉害, 鼻音浓得发抖,嘴角绷不住直往下走。   “什么。”边桥还在装。   “你朋友圈。”苟小河低头又滑几条,简直要埋怨自己。   ——他之前还用边桥手机发过朋友圈,当时心虚,戳进朋友圈里点了小相机发完,就连忙把手机扔了。   那时候但凡多点开头像看一眼,也不会到今天才发现边桥这些小秘密。   边桥一听朋友圈, 顿时也有些不自在, 椅子转回去半圈, 随手从桌上捏了张门禁卡,在指尖磕过来转过去。   不过苟小河再抬眼朝他看, 他已经把表情都收拾好了。   “心诚树你也不告诉我。”苟小河狠狠吸溜一下鼻子, 发出老大一声动静。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一生气也不理我, 发消息不回, 打电话不接, 就知道往外跑。”   苟小河心里太难受了,连带着这一天的心情,全混在一起倒给边桥, 东一句西一句地控诉。   “等了一天好不容易看见你, 想跟你说说话, 你还装酷。”   “……还不穿裤子。”   边桥夹在指尖的门禁卡一停,还是没绷住眉眼间的无奈。   “这不是穿了吗。”他胳膊往后一撑,靠在椅背里伸开两条长腿,脚踝很松弛地摞在一块儿。   苟小河眼圈还通红,朝他大腿上瞥瞥,闷着头不吭声了。   他不说话,边桥也不说话。   边桥不说话不觉得有什么,他本来就不爱说,长一张嘴纯为了好看,从小闭到大。   苟小河不行。   他过来是想来跟边桥说明白的,结果刚见面就被晃了眼,又被朋友圈给震了一惊。   脑子本来就不够用,自己坐飘窗上愣一会儿,才重新把思路拽回来。   “我是想来,想跟你说说话的。”   苟小河来前准备了一路的措辞,现在脑子空空,什么都想不出来了,直愣愣地突然开口。   边桥的动作没变,姿势没变,连表情也还维持着原样。   可他周身的空气却像突然被凝住了,呼吸很轻,同样掀着眼皮直直盯着苟小河,像在等一个审判。   “江潮跟我说了很多话,说你有点儿心理问题,让我想清楚,到底能不能跟你……谈恋爱。”   苟小河抿抿嘴,想到哪说哪。   边桥没出声,仍望着他。   “他说如果我心里实在是不能接受跟你在一起,也不要勉强自己,因为那样对你也不一定是好事。”   边桥的下颌骨微微动了动,指尖不动声色地攥进掌心里。   “以前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说的那些没好好想过,也没好好站在你的立场,替你想过。”   “刚才我好好想了半天,我觉得……”   苟小河的眼睫毛扑扇一下,抬起来正视着边桥,小声说:“要不你把‘9.30’那条朋友圈删了吧?那天只是试试的。”   房间的门没关严,狗小盒趴得无聊,在门外进进出出。   边桥从苟小河开始说话就没挪眼,随着苟小河这句话落地,门板又顶在墙上撞出沉闷的声响,他才被惊醒一样,浑身猛地一紧,冷冰冰地敛下眼皮。   “啊。”他哑着嗓子应了声,示意明白苟小河的意思了,拉开抽屉翻了翻,想找根烟咬着。   他得立马给自己找点事儿做,不然他真的会控制不住内心里汹涌的狂躁。   “手机搁那儿,去找你小姨吧。”边桥说。   苟小河没动,他歪着脖子看看边桥,感觉他好像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我是想说。”   他跳下飘窗靠近几步,把手机举到边桥面前。   “9月30那天不算,能不能从今天开始算啊?”   边桥翻抽屉的动作一顿,扭头望着递到面前的手机。   屏幕仍停在朋友圈的界面,苟小河又用他的手机发了条朋友圈。   这次没有那些恶搞的句子,只有一个数字,像他那条“9.30”的格式一样。   10.4   与两个小太阳。   “我不想试了,”苟小河观察着边桥的表情,脸红红,“我想和你真的谈恋爱。行吗,宝宝?”   如果时间真的能回退,回到三年前,苟小河刚被小姨从乡下带来时,面对着冲他满脸不耐烦的边桥,他绝对想不到,三年后的自己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   再往前,回到边桥刚被小姨带走时,那个冷着脸“恨全世界”,连再见都没有好好跟他说的少年边桥,当时的他们一定也不会想到,几年后他们会再见面,再次互相依靠着住在一起。   一直退回到最初,回到邋里邋遢的苟小河,第一次在苟家村见到白白净净的边桥,见到那个绷着小脸,不会交朋友的小小边桥……   谁会想到以后的事呢。   苟小河站在桌边,认真跟边桥对视着,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他们从小到大的模样。   那些纠葛在他心中,这样那样的问题,在这个仍带着暑气的秋老虎傍晚里,蓦地全都被吹散、吹开了。   ——他不想再管了。   小姨、姨父、好朋友、青梅竹马、男生与男生、所谓的同性恋……这些问题摞在一起,也远远敌不过他对边桥的爱。   苟小河太爱边桥了,爱得无根无据,爱得无比自然。   也许是他和边桥有着相同的童年:没爸没妈,尽管一个出生在城市里,一个在乡下,他们都如同留守儿童一样扑腾着长大。   缘分也好孽缘也好,他们就是遇见了对方。   偏偏从见到边桥的那一眼起,苟小河就打心底里喜欢他。   他们就像两个小小世界的孤儿,注定了要抱在一起取暖,注定离不开彼此。   如果这还不算“爱”,那到底要什么样才算呢?   苟小河难得这么有哲思,把自己感动得不行。结果他胡想了一通,再回神看边桥,他竟然表情淡淡的,一丁点儿动容都没表现出来。   “好不好啊?”苟小河有点儿紧张,别现在他想清楚了,边桥再不愿意谈恋爱了。   边桥被他问了,嘴角才很轻地抿了抿,直勾勾地盯着苟小河,开口说:“这次是你提的,苟小河。”   苟小河刚点头想“嗯”一声,边桥停都没停就继续说:“你没理由再跑了,也跑不掉。再说不想跟我好,我也不会惯着你。”   “我知道。”苟小河被他说得脸皮滚烫,竖起小拇指晃晃,“我们拉钩。”   这种小孩才玩的仪式,边桥从来都嫌他幼稚,懒得配合。   今天虽然他眼神仍然有些无奈,嘴角却轻轻翘起来,配合着和苟小河拉了拉。   拉完钩,苟小河趁机挠挠边桥的掌心,心里说不来的踏实与快乐。   他一脸期待地站在桌边等着。   边桥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小拇指,又拿回手机看看苟小河发的那条朋友圈。   江潮那一群闲人已经点上赞了,雪糕姐在评论区连发了三串问号,很敏锐地质问:这日期什么意思!my桥!什么意思啊啊啊啊我要闹了!   边桥没忍住笑了下,假装不经意地截个图,锁上屏把手机放一边,再扭头看苟小河,见他仍眼睛亮晶晶地杵在旁边,盯着他看。   “看什么?”边桥奇怪地问。   苟小河脑门上肉眼可见地浮起一个大问号:“你不想看我吗?”   边桥一脸莫名其妙:“你不让看?”   “没。”苟小河真的没法跟人拌嘴,天生就不是那块料,马上就被绕晕了。   跟边桥瞪了会儿眼,他抠抠桌沿,耐不住地动一下。   “已经谈恋爱了,”他有些忸怩,“你怎么还不跟我亲嘴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小情况哈   咱们水那边预售的数量有点超出我预期了,特签的时间超级紧张,催得很紧,最近估计有点儿工夫都得忙活罚抄   过河拆桥这对小朋友的故事,近期可能会更一休一,我会尽量多写,能体谅的小伙伴真的很感谢   大家也可以攒一攒!等完结一口气看,应该不会太远啦   啵啵   不啵也得啵 第82章   边桥的性格里有个说不上好还是不好的习惯。   除非是十分难以自控的情况, 否则心里的情绪越多,他透出的反应越下意识的平淡。   听苟小河问完这句话,他起码盯了苟小河半分钟, 笑意才绷不住从嘴角蔓延到眼底。   狗小盒自己趴在门前玩袜子球,听他们突然安静,歪着脖子朝他们瞅。   “你不要看!”苟小河被边桥看得不好意思, 转头冲狗耍威风。   “哦。”边桥的语调里带着点儿戏谑,把他的目光拽回来,“想亲嘴?”   苟小河脸一红,虚张声势地反问他:“你不想吗?”   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刚说完试试就把他往墙上摁。   今天怎么一点反应都没了?   边桥不接话,竖起胳膊往桌子上一杵,歪头撑着脸, 饶有兴趣地继续看他, 像是觉得很好玩。   “你不是不喜欢亲嘴吗。”他问苟小河。   “也不是不喜欢。”苟小河很实诚, 朝边桥又靠近一点儿,大腿靠着椅沿, 摸摸边桥的胳膊, “以前那不是不好意思。”   “所以你喜欢亲嘴, ”边桥根本不接他后半句话, 揪着喜不喜欢的问题不放, “喜欢我亲你。”   依着苟小河平时的别扭劲儿, 这问题他根本没法接,早蹽了。   今天被边桥用这么笃定的口吻一问,他本来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下意识想转身找点儿别的东西转移话题。   脚跟刚想动, 他转念一想, 干嘛还要不好意思?   他跟边桥已经开始正式谈恋爱了。   谈恋爱本来就要亲嘴,还要管谁先主动吗?   边桥看着苟小河的脸,看他短短几秒钟里,表情藏不住地变来变去,最后坚定了什么念头,抬手握着椅背,一点点把脸往他面前凑。   他实在太坚定了,神情就跟要干什么大事儿一样。   两人的嘴巴还差一点儿距离就碰上时,边桥实在憋不住,避开脸闷头开始笑。   “干什么!”苟小河感觉这画面怎么这么熟悉,立马抿着嘴往后退。   他今天没把嘴撅成鸡屁股啊!   没等他后退成功,后脖颈上落下一只手,边桥将他的脑袋摁了回来。   手机响起来时,苟小河正面对面被边桥摁在腿上坐着,从耳根到锁骨被吮得通红,上半身被摸了个遍。   边桥先听到的铃声,专门抬眼等了等苟小河的反应——刚试着谈恋爱那天,苟小河人都被他捂被窝里了,听见来电话跟听见冲锋号似的,躲得拽都拽不住。   今天倒是真不躲了,感觉边桥不亲了,眼神还有点儿意犹未尽,跟着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手机在响。   “应该是小姨。”他回头朝桌子上欠欠身,把手机够过来。   一看来电人,果然。   他跟边桥腻歪得忘了时间,傍晚过来的,这会儿都晚上八点多了。   “小河?去找边桥了?”电话刚接通小姨就问。   苟小河对着边桥没有不好意思了,被小姨这么问,反倒开始心虚。   他嗫嚅着答应一声,小姨立马说:“我就知道。还怕你在家无聊,推了个饭局紧赶慢赶着回来想带你去吃饭,一到家连个人影都没有。”   苟小河听她这么说,那份心虚立马转变为愧疚。   “对不起小姨,我本来想找边桥说说话就回去,忘了时间了。”   他换只手接电话,另一只手在边桥脸上摸来摸去,又贴近点儿抱着边桥的脖子蹭蹭,仍不太舍得走。   “我马上就……”   “得了。”小姨笑着打断他,“知道你俩分不开,我这儿没事了,你玩吧。”   “啊?”苟小河迟疑一下,“那你一个人……嗯!”   “怎么了?”小姨被他突然一声倒抽气吓一跳。   “没,没。”边桥在捏他的女乃头,苟小河佝着腰把脑门往边桥肩窝里埋,脸红得要爆掉。   “磕着大拇指了……”他瓮着嗓子跟小姨扯谎。   “哎行了,我跟你姨父的事儿不影响你俩。”小姨懒得管这俩小孩儿,她自我调节的能力也是练出来了,“在家踏实呆着吧。”   小姨说着就把电话挂了,苟小河都没来及说再见,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托着边桥的下巴就咬他脸。   “不走了?”边桥被咬得轻轻“嘶”了声,往他后腰上甩一巴掌,另一只手的指尖也跟着加了点儿力气,“跟狗一样。”   “疼。”苟小河攥他手脖,心口一阵麻缩缩,虎口要拽不拽的停在边桥手腕上。   边桥听着他越来越密的呼吸,眼皮往上撩了撩,变本加厉地把苟小河肩膀向后扳,像矫正小孩坐姿那样,让他绷起后背。   “你怎么这么喜欢这个?”苟小河打个激灵,单薄的胸膛一阵起伏,又想缩起来,又忍不住想往前挺,红着脸抱紧边桥。   “问我?”边桥笑了,膝盖抵住他。   苟小河不说话了,呼吸一抖一抖的,胳膊在边桥脖子上圈的越来越紧,又往边桥耳朵边凑。   “我会不会被口及出乃啊?”他突发奇想地问。   边桥牙关一阖,磕出苟小河一声痛呼。   没等他伸手揉揉,边桥猛地攥起他后脑勺的头发,把人压到桌沿上,又深深地吻上来。   从心底里想和一个人谈恋爱以后,任何亲密的接触原来都这么上瘾。   苟小河跟边桥在椅子上起码黏糊了一个半钟,被边桥从腿上抱下去时,他还赖胳膊赖腿的不想动。   “出去吃点儿东西。”边桥弹他脑瓜蹦儿,去衣帽间拽了件T恤套上。   “啊?”苟小河都忘了还没吃晚饭。   不对,他除了早上睡觉之前点了个外卖,这一天都没正经吃饭。   “你饿啦?”他跟在边桥身后,又往人腰上抱,跟小孩儿报复人似的,两只手也往边桥胸口乱摸。   边桥拽下T恤的衣摆,转身往衣架上一靠,眼里蓄着笑意看他。   “没亲够啊?”他搂着苟小河的腰,从下往上一寸寸捏他脊柱。   这个姿势正好,苟小河偷懒,把整个上半身的力气都压在边桥怀里,就这么赖着不想动。   “我不怎么饿。”他往上抬下巴,意意思思地亲边桥的喉结。   “我饿了。站好。”边桥这会儿像个死直男,毫不留情地把苟小河揪起来,跟训狗似的,“走吧。”   “等会儿。”苟小河不好意思地蹦蹦,他还没完全消下去呢。   想到“消下去”,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边桥刚才跟他又亲又咬闹了半天,竟然一点儿都没往下三路碰。   怪不得他总觉得今天缺点儿什么!   “你还没穿裤子。”他盯着边桥的腰跟出衣帽间,嘀嘀咕咕地戳人痒痒肉,还扯起边桥的裤腰弹了一下。   “你要不拿个喇叭去街上喊吧。”边桥腰一直,反手攥住苟小河作怪的手,满脸无奈,“别乱碰。”   苟小河是真的有点儿好奇,边桥前几天都恨不得把他活吞了,今天怎么这么规矩?   可就算他今天的脸皮有了质的突厚,这个问题还是有点儿突破他目前脸皮的底线了。   怎么开口,你今天怎么不想上我了?   这是阳光男大学生该说的话吗?   跟在边桥身后转了半天,都要出门了,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不憋啊?”   边桥刚拉开一条门缝,听苟小河这么问,眉梢微微一抬,又把门板拽了回来。   “苟小河,我发现个事儿。”   他转身就把苟小河往玄关柜子上压,两条胳膊朝桌沿上一撑,把苟小河圈在怀里,似笑非笑地歪着脑袋看他。   “啥?”苟小河心一蹦。   边桥每次这么突然压近,都能让他想起高考完那天晚上的事儿,小肚子顿时一阵紧缩。   “发现你真的很有意思,”边桥亲他眉心,顺着鼻梁一路轻吻下来,咬咬苟小河的嘴唇,“不愿意的时候怎么哄都不开窍,真开窍了,又比谁都色。”   他这句话几乎是用气声说的,嗓音随着亲吻的节奏,漫不经心的一点点往下沉。   苟小河被他说得一顿不好意思,刚想反驳,他那脑子突然拐了个十万八千里的弯,捂着边桥的嘴把他推起来,瞪着眼睛问:“我比谁色啊?”   边桥都没接上他的脑回路,眉间疑惑地蹙了蹙。   “你还跟别人这样过?”苟小河想象一下边桥亲别人的画面,心里顿时酸得要拧汁儿。   边桥木着脸跟他对视几秒钟,话都不想接。   “傻子似的。”他在苟小河掌心里咬一口,直接拉着人蹬上鞋开门。   门板拉开的同时,他俩同时吓一跳。   姨父就在家门口站着,正要把拇指往门把手上摁,指纹解锁。   “吓我一跳。”门突然被拉开,姨父也愣愣,收回手先来了句,“出去玩?”   他和小姨有个共同点,就是调节能力都非常强。   昨天晚上还吵得脸红脖子粗,一夜过去,夫妻俩都跟没事儿人一样。   “啊,姨父。”苟小河打完招呼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拉着边桥的手。   姨父知道他俩感情好,以前在家就总拉拉扯扯的。   他还在犹豫这会儿突然松手会不会显得更突兀,姨父的眼神已经往下一滑,落在他俩的手脖上。 第83章   姨父望着他俩攥在一起的手, 顿了顿,随后低声笑了下。   “还跟小孩似的。”他从两个小孩子之间穿过去,胳膊一左一右地把人拨开。   苟小河的心随着姨父的视线猛地一提, 又猛地松了口气。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穿好鞋跟边桥出去,随口问:“你吃饭了吗姨父?”   “啊。”姨父模棱两可地应一声, “都几点了才去吃饭,赶紧去吧。”   等苟小河他们要出院门时,他又在身后喊:“小河?”   “哎。”苟小河刚想捏捏边桥的胳膊肘,忙收回手,扭头看他。   “你小姨消气了就让她早点回来,”姨父说,“挺大的人了, 有事没事还好使那点儿小性子。”   姨父说得很自然。   他都没看着苟小河, 在玄关换着鞋, 像在交代他和边桥吃完饭早点回家一样,十分随口就把话给交代了。   苟小河琢磨了一路, 直到在餐厅坐好, 他还在回想姨父的语气。   “为什么姨父可以说得那么自然呢?”他问边桥。   边桥正在扫码点餐, 抬起眼皮看看他:“什么?”   “他让小姨早点回家的态度, ”苟小河说, “好像他俩昨天只是拌了两句嘴。”   边桥的嘴角微微扯了扯, 他没说话,但是苟小河明白他的意思:一直不都这样吗。   “可能对姨父来说,确实不觉得有什么吧。”他叹口气, 从桌上捏一朵胡萝卜花吃, “小姨昨天晚上哭了大半宿。”   两个人这一天还没好好说昨晚的事。这会儿有空闲了, 情绪也都平复了,苟小河把小姨昨晚说的话复述给边桥听,又问他姨父昨晚怎么样。   边桥应该是压根没关心,想想,说了句“挺好的”。   “其实我觉得,小姨对你一直挺愧疚的,她昨天跟我说了好多。”他在桌子底下跟边桥磨蹭着膝盖,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声说。   边桥没反驳,“嗯”了声。   “你希望他们离婚吗?”苟小河又问。   边桥刚端起杯子想喝水,听到这个问题,动作停了一下。   “不知道。”他说。   苟小河嘴角一挂。   “之前不想。”边桥看着他的小表情笑了声,示意苟小河把手伸过来,捏了捏他的手指头和手背。   “现在无所谓了。”他对苟小河说。   苟小河嚼着一块哈密瓜看他,眨眨眼:“是因为我吗?”   边桥一边眉梢微微往上抬。   “之前你也害怕小姨和姨父离婚,就不能和我一起住,所以不想。现在我们在一起,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苟小河往前趴趴,两只眼睛晶晶亮。   听江潮说完那些话,又看到边桥的朋友圈以后,他发现边桥每一句看起来简单的话,都能挖出更深的意思。   才发现边桥好像真的很喜欢、很在意他。   这么一想太可惜了,他得错过多少边桥的话中话啊?   边桥什么也没说,望着苟小河的眼底一点点儿沁出滚烫的神色,伸手往他嘴里又戳了一块水果。   苟小河把姨父的话跟小姨转达了,小姨在电话那头十分的嗤之以鼻,嘲讽地笑了声,就开始问苟小河和边桥的返校时间,说明天要带他去买衣服。   对小姨这种忙起来脚不点地的大人来说,“买东西”就是她表达关心最热切也最直接的方式。   其实苟小河刚开始正儿八经谈恋爱,很想什么都不干,只跟边桥到处腻歪。   但听小姨认真计划着明天逛街的安排,他也实在不想拂了这份好意,于是试着问小姨,能不能带边桥一起。   “当然可以啊。”   小姨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你能喊动他就行,他从小到大,我反正是没成功给他买过东西。”   这话小姨早就说过,苟小河听的时候就五味杂陈。   现在想象一下,当初刚被小姨接回城里的小少年边桥,绷着小脸拒绝一切好意的模样,他只觉得又可爱又心疼。   “宝宝,你想不想去逛街?”挂完电话,他转身爬到边桥身上问他,“小姨明天想带我去买衣服,我们一起?”   边桥正和江潮崔洋任鹏飞他们组队开黑,先摁着苟小河的脑袋亲一口,才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他看。   任鹏飞和崔洋正在公屏聊天,你一句我一句的,装女生说“明天要去打野哥哥家里玩”。   对面的五个人被他们恶心得不行,连他们自己家那个倒霉的队友都跟着一起骂,说打野都不想理你们发什么情,要不是看打野能带飞早卖了。   江潮回了他一串666。   “啊,”苟小河脑袋一大,“胡圆之前也说想来找我玩,我让他等明天……那我们还去买衣服吗?”   “都行。”边桥说,“你想去就改天再见他们。”   “其实我就想和你一起呆着。”苟小河想想,又找胡圆,“我先让胡圆后天再来吧。”   胡圆在微信里骂他,苟小河学边桥,发了几个红包堵他嘴。   全是五毛的,胡圆骂得更嘹亮了。   苟小河跟他认完错,又跟小姨协商了一下,小姨上午带他们去买衣服,就让江潮他们下午再来玩。   都安排完,他趴旁边翘着腿看边桥推塔,学任鹏飞他们故意说:“打野哥哥好厉害。”   边桥看他们在公屏上骚了半天都没反应,被苟小河喊一声就给逗乐了,退出游戏就把苟小河裹进被子里。   瞎胡闹到大半夜,苟小河被边桥隔着睡衣弄出来一裤衩,大半夜红着脸下床,翻箱倒柜换内裤。   第二天一早,小姨开车过来接他们,照旧打扮得很都市丽人,还戴了副墨镜,把苟小河的箱子也给捎带回来了。   “在家住不了几天就开学,别瞎折腾。”她对苟小河说,“我这两天也就回来了。”   苟小河接过行李箱,张了张嘴,还是没反驳。   他发现自己有点儿鸵鸟心态,一方面想要小姨离婚,一方面也实在希望这个家能和和睦睦的。   毕竟这是边桥唯一的家了。   把箱子送回别墅再出来,边桥已经上了车,正和小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边桥坐在后排,苟小河想想,还是拉开车门进了副驾驶。   陪边桥的时间还有很久很久,他们就在一个大学,想见面随时都能见。   往后几年想陪小姨,只有节假日的时候了。   和边桥一起跟小姨去逛街,比苟小河想象中要轻松得多。   他们都很默契,没提前两天吵架的事儿,小姨也秉持着一贯的作风,买衣服像扫荡,进一家店看见好看的就直接往他俩身上比,觉得合适就直接结账。   大包小包的买到她满意,正好去吃午饭。   “不要管大人会怎么样。”吃饭时,小姨才终于开口/交代他们。   “我和你爸爸——”她先对边桥说,又用筷子点点苟小河,“也是你姨父,我们俩怎么闹都是我们俩的事儿,你们不要有压力,不要被影响。”   “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是亲兄弟,但是比亲兄弟还亲。说句实在的,以后大人不在了,互相照顾的还是你们俩。”   “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以后我和你爸爸怎么样,”她还是着重向边桥强调,“多照顾着小河,这世上他就数跟你最亲近了。”   苟小河埋着头啃牛排,听得又动容又心虚。   他和边桥确实没少亲近,甚至有点儿亲过头了。   小姨把他俩送回到小区门口,就没再往里进。   苟小河跟边桥提着一堆衣服鞋子往家走,忍不住又开始想:“你说以后如果被小姨知道我们的事,她会不会很难接受啊?”   “会吗。”边桥望他一眼,“我倒感觉她挺能看开的。”   “那你爸爸呢?”苟小河又问。   “谁管他。”边桥无所谓地收回视线。   “你可孝死我了。”苟小河没憋住笑,生怕边桥没理解到这个梗,用手指头冲他比划着写字,“孝顺的孝。”   他俩还在路上磨蹭,身后突然冒出两声拖长了音调的“野王哥哥——”,把苟小河听得浑身打激灵。   任鹏飞和崔洋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咋呼,从后面扑过来就把边桥围住了,拽着他俩的纸袋翻翻看看,十分不满:“还以为你俩买奶茶等着我们大驾光临呢。”   苟小河盯着任鹏飞的头发看一眼,又看一眼,看得任鹏飞直接伸手搓他头发:“瞅什么呢,小舔子。”   “你又烫头了。”苟小河躲他,“怎么染了个绿色?”   还是屎绿色。   鸭屎绿色。   他的新发色显然已经被嘲笑一路了,被苟小河一提,满脸想死。   “他缺心眼儿呗,还能为啥。”崔洋笑得跟鸭子似的,“你头一天认识他啊?”   “潮男懂不懂?”任鹏飞坚持维护自己的尊严,还要嘲讽一波别人,“一群土鳖。”   真正的潮男一直在摁手机,快到别墅门口了才锁屏收起来,抬眼对上苟小河的视线,嘴角往上一抬:“好了?”   “好了。”苟小河点点头。   这感觉很神奇,隔着电话没什么感觉,当面跟江潮说,他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江潮笑着“哦”了声。   他今天挎了个很时髦的胸包,比任鹏飞鸭屎绿的头发潮多了。他从包里掏出什么东西,趁其他人没注意,直接塞进苟小河口袋。   “那送你个小礼物,用得上。”   “什么礼物?”苟小河伸手就想掏。   “哎。”江潮赶紧摁他胳膊,憋不住地想乐,“这可不兴现在看。”   人只要一神秘,就准不是什么正经礼物。   苟小河大概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刚想偷偷看,边桥从人堆里漫不经心地伸出只手,把他从江潮身边拽走了。 第84章   换做以前, 边桥表现出不想让他和江潮接近的态度,苟小河还得伤心一会儿。   现在谈了恋爱,他各方面都开窍了, 盯着边桥只想笑。   进了别墅,任鹏飞他们照旧跟回自己家一样,换了鞋该往客厅趴的往客厅趴, 该去厨房拿吃的喝的,就自己去厨房。   苟小河趁他们不注意,把边桥拉进一楼的卫生间里。   “你吃醋了啊?”他关上门小声问边桥,眼睛亮得不行。   “哦。”边桥靠着盥洗台,抱胳膊看他,“你有数啊。”   苟小河的嘴角都压不住,抱着边桥脖子, 亲亲他的嘴, 喊他“宝宝”。   “你真可爱, 以前我都没发现。”他磨蹭着边桥的鼻子说。   在卫生间里接吻有点儿奇怪,可边桥还是没忍住, 捞着苟小河的腰, 亲了他深深的一口。   “说什么了, ”亲完他问苟小河, “嘀咕半天。”   “江潮给了我一个小礼物。”苟小河差点儿忘了, 从兜里把神秘小礼物掏出来。   看清楚究竟是什么礼物, 苟小河禁不住脸一麻。   “好像是个套套。”他用模糊的语调轻声说,“江潮怎么随身带这个……他和blue腿直已经到这一步了?”   边桥没说话,他对江潮和blue腿直都没兴趣, 把安全套拿起来捏了捏, 耷着眼帘望着苟小河的眼睛。   “他给我没给你, 是不是觉得,应该我来用啊?”苟小河被他看得后脑勺直发紧,磕磕巴巴地问。   边桥一边眉毛都飞起来了,有些无言以对地反问苟小河:“你觉得呢?”   苟小河想想视频里看过的那些事儿,那些动作,耳朵开始发红。   “那你会用吗?”他眼皮一掀一掀地扫着边桥。   刚问完,他又被捏着腰咬了一口。   “等会儿还得出去,”边桥厮磨着他的嘴角,低声警告,“别在这儿激我。”   苟小河对这个“礼物”充满了羞耻的好奇心,还想捏回来再研究研究,卫生间门被拧响了。   “谁在里头啊?服了,快出来让爹上,”任鹏飞贴在门缝上,一边拍门一边扯着嗓子喊,“要出来了日!”   老朋友真的不一样,一个多月没见面,再聚在一起,还跟以前一起上学时似的,丝毫没有生疏。   他们在家打了半个下午的游戏,到傍晚饿了,一群人出去吃点儿东西,又找了个店玩剧情杀。   ——其实任鹏飞更想玩密室逃脱,被边桥以一眼之力给无声地驳回了。   临分开前,苟小河找个机会偷偷问江潮:“你和blue腿直怎么样了?”   “挺好的。”江潮笑笑,“怎么了?”   “那你们已经做过了吗?”苟小河比比划划的,不好意思直说,“就你给我的那个。”   江潮没直说做没做过,“啊”了一声,憋着笑回答:“那是小区门口做卫生宣传发的。你还需要的话,我回头发几个牌子给你。”   苟小河简直没脸说话,一连串地摆手说“不用不用”。   卫生宣传发的这枚安全套,他们也没用上。   回到家,趁边桥洗澡的功夫,苟小河耐不住好奇,把套子给拆开了。   他知道有安全套这么个东西存在,但从小跟姥姥一起生后,家里根本没这东西,对安全套的外观印象,完全就是超市收银台前,跟口香糖摆在一起的小盒子。   里面具体是个什么构造,之前他也没专门研究过。   拆出里面油乎乎的橡胶圈,他扯开看看,越看越眼熟,最后恍然大悟,给胡圆发微信。   苟小河:[图片]   苟小河:这不就是你小时候喜欢玩的气球吗?   苟小河:头顶有个凸   苟小河:原来是安全套啊?你还举着满村跑!   胡圆一口气给他发了十来个问号,人都要无语疯了。   胡圆:你是不是有病??   胡圆:能不能记点有用的啊我真醉了   胡圆:我自己都没印象了!   苟小河趴在床沿上笑得直咳嗽,还想再说点儿具体细节嘲笑胡圆,胡圆突然回过味儿来,给他发了句:不对啊!   胡圆:你玩这玩意儿干嘛?   胡圆:有情况??   胡圆:跟谁啊,不会是边桥吧我操!   这一句反问,一下把苟小河给噎没了。   他装死了起码有一分钟,胡圆还拨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左思右想了半天,胡圆明天还要来玩儿,他那么会观察,上次脖子上一个印儿都能被他猜得八九不离十,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   何况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苟小河也不想编瞎话骗他。   下了半天的决心,他给胡圆回了个:嗯嗯。   这次换成胡圆那头沉默了。   边桥都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了,他才给苟小河发张截图,是取消明天来找他玩的车票的截图。   苟小河心里一紧,连忙问他:你生气了?   胡圆那边显示了半天的“正在输入”,最后又变成“正在说话”,给他发了条老长的语音。   “我生个几巴毛的气!老子是不想过去看你俩腻歪!反正话我该劝的劝过了,你想怎么着我不管,以后被你小姨甩巴掌别跑哥这儿哭就行。”   他嗓门儿太大了,苟小河一点开就连摁了好几下音量键,听完后又想笑又有点儿动容。   他给胡圆发表情包和红包,这次发的是五块的。   胡圆把红包领了,让他“滚滚滚”。   “胡圆?”边桥一条膝盖压上床沿,从身后揽住苟小河的肩膀,把他往怀里扣,“告诉他了?”   “对,”苟小河爬起来回头亲亲他,“他上回来找我玩就猜到了,说明天不来玩了。”   “给他发红包还让我滚。”   边桥无所谓地笑了下,捞起手机给他补了个二百的红包。   注意到床头柜上拆开的安全套,他眼神微微一动,咬苟小河耳朵:“你就这么想用?”   “都拆开了,不能用了吧?”苟小河十分的不好意思。   边桥没回答,把他压在床上亲嘴。   这枚安全套,一直到他们收拾行李返校,也没真正用上。   不是拆没拆开的事儿,是他俩正式谈恋爱以后,边桥真的不往他库子里碰。   他俩该亲亲,该摸摸,晚上睡觉前不折腾俩钟头都睡不踏实。   返校的头天晚上,边桥还像高考完那天一样,把苟小河压在身下弄了他的褪,最后抵着他那里应生生把他撞了出来,又弄赃一库叉。   这些行为对苟小河的认知来说,真的已经十分出格了。他在黑暗里感受边桥撑在他身上的重量,听他在耳边劲侧的遄息,总让苟小河脸通红,脚趾头都攥着床单蜷得紧紧的。   但现在他俩在谈恋爱,他一边不好意思,一边也克制不住地感到刺激与激动。   甚至还有点儿隐隐的期待,觉得情侣之间是可以做些更过火的事的。   边桥偏偏就是不弄他。   小姨和姨父吵架那天晚上,他还想往苟小河库子里探,哄着苟小河接受他用手。   现在提都不提,劲儿全往上半身招呼,一丁点儿往下走的意思都没有。   刚谈恋爱的那几天晚上,边桥这么“克制”,苟小河还觉得挺安心。   时间一久——尤其是返校后,他们不在一个寝室楼,本来想亲近亲近都不方便,周末偶尔出门玩,在外面开房间过夜,边桥还这么规矩,苟小河都忍不住开始奇怪了。   这种心思他也不好意思跟边桥直说。   毕竟先前边桥没怎么想碰碰他,他就鬼哭狼嚎;跟江潮说边桥肯定也得知道,他俩一伙儿的;胡圆更不行了,说不定得买车票赶过来揍他一顿。   那么能商量的人,就只剩下一个。   “南京,”苟小河跟葛南京在食堂排队打饭,小声问他,“你说谈恋爱是不是都得做那些事儿啊?”   葛南京端着餐盘左右看了一圈,提醒他:“这里是食堂。”   “我就突然想到了,你小点声。”苟小河横着胳膊捣他。   “哦。这个要看情况吧。”葛南京配合着他小声说话。   “你上回不是这么跟我说的,”苟小河眼睛都瞪圆了,“你上次说谈恋爱都得做。”   “上次你还没有正式谈恋爱,我只是提出正式谈恋爱可能会发生的事,让你认真思考。”葛南京一本正经地说。   队伍排到他俩了,苟小河夹了一块鸡排,给葛南京盘子里也夹一块,打断他的话:“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小点声。”   “谢谢。”葛南京直接用气声跟他咬耳朵,“所以你是想跟他做吗?”   苟小河取餐的夹子差点儿没捏稳,眼神躲躲闪闪地解释:“也不是想……我就问问。”   主要不是他想不想,是边桥现在好像一点儿也不想啊。   他俩去食堂二楼找了个最角落的小桌子,苟小河意意思思的,把边桥的变化跟葛南京大概介绍了一下,然后一脸期待地等着葛南京发表高见。   葛南京随着苟小河的话,咧着嘴角一脸平静地“嘶”了好几声,“嘶”完吃了两筷子菜,像个情感分析大师一样开始思考。   “我觉得,可能他发现真的谈恋爱以后,也不过如此。”   苟小河脸一垮。   “我是说可能。”葛南京向他补充,“你要是那么想做的话,他不主动,你主动不就行了吗?”   “倒也没有那么想……”苟小河赶紧低头吃菜。   嘴里吃着菜,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边桥的那张照片。   边桥那里那么那什么,真要做的话,肯定很疼吧? 第85章   这种事儿光靠脑子想, 或者靠葛南京这个自己都没有情感经历的“大师”分析,永远也分不出个结果来。   虽然葛南京很多时候说话挺有道理——除了那句“不过如此”,苟小河不是很赞同。   可道理归道理, 至于听不听、能不能听,还得苟小河自己斟酌。   “首先你得先想好第一步,也是最基础的一步。”   苟小河去找边桥的路上, 脑子里转着葛南京跟他分析的条条句句。   “你现在到底能不能接受做到那一步,万一不能,到时候再逃跑,那你就不用想这些了。”   苟小河也确实在心里认真地确认了好几轮。   他觉得他可以。   如果边桥之前也没动过心思就算了,他们可以顺其自然。   明明知道更激烈的滋味,现在要假装不明白,可就有点儿太磨人了。   “确定你的底线过后, 你就可以去想办法, 试探边桥的态度了。”   这是葛大师给出的第二条建议。   苟小河没跟边桥说要来找他。   他们专业不一样, 排课也不一样,刚开学事情多, 系里学院里时不时还要办点儿活动开个小会, 还有寝室关系也得维护好……乱七八糟的事情算下来, 虽然费劲巴拉考到了一个学校, 但他俩并不可能顿顿饭都一起去吃。   有过两次去找人找了个空的情况, 现在每次他俩要找对方, 都习惯先发个消息。   苟小河今天本来也准备发,对着手机壁纸上边桥的课表看看,不知不觉人都走到A栋楼下了。   要怎么试探呢?   他一边上楼一边给边桥发微信, 问他这会儿在没在寝室。   还没等消息发出去, 他先发现了边桥。   准确来说, 是先听见了崔子秋的声音,跟着,发现了他身边的边桥,和另一个他没记住名字的室友。   他们就走在他前面,隔着几层台阶。   “……或者去看电影?”崔子秋似乎在提议什么寝室活动,“新上的片子,我看朋友圈都说好看。找个晚上没课的时间,周四怎么样?都去的话我就直接票了。再约上咱们系那几个系花。”   什么片子?   苟小河鬼使神差的没出声,跟在后面偷听。   他怎么不知道什么好看的新电影?   就算要看肯定也是他和边桥去看……边桥不会答应他吧?   “周四不行。”边桥算了下时间,果然没答应,“周四晚上有事。”   “又没时间?”崔子秋的语气里都透出不满了,“咋回事啊我桥哥,一到快周末你就没空。我还专门没敢说周五,挑了个周四……”   还桥哥。   你桥哥都不答应你。   他们拐弯有上了层楼梯,苟小河跟在后头先偷乐,又拿起手机看看边桥的课表。   不过周四边桥能有什么事儿,他也不知道,边桥还没跟他说。   但是不重要。   别人能想到和边桥去看电影,他也得看。   还得比其他人都更先看。   刚想进微信看票,头顶的崔子秋“哎”了一声,突然喊:“这不是小河吗?”   苟小河莫名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心里猛地一“咯噔”,抬头往上看,崔子秋正趴在上一层的栏杆上朝他摆手:“又来找桥哥玩?”   “啊。”苟小河忙装作刚发现他们,收起手机咧咧嘴,对上边桥似笑非笑的目光,脸一红,“好巧啊。”   “好巧啊。”已经走到A楼后的林荫小路了,边桥还故意拖着嗓子学苟小河说话。   “干嘛!”苟小河背着手戳他,“不巧吗?”   “偷听多久了?”小路上这会儿没人,边桥攥住苟小河的手,拧了把他的手心。   “嘶!”苟小河脸一皱。   “装什么?”边桥先是被他这反应唬得一愣,托起苟小河的手看看,又觉得他好笑,有些无语地捏他腰,“我劲儿都没使。”   “捏着麻筋了。”苟小河强词夺理。   “你手心有麻筋啊?”边桥又捏他。   “舔舔。”苟小河把手心往边桥嘴边递,又学人家崔子秋,厚着脸皮小声喊:“桥哥。”   麻筋当然是假的,他就是挨捏了,故意做个被捏疼的样子,跟边桥闹着玩。   但是让边桥“舔舔”,确实是他福至心灵,肢体先于大脑做出的举动。   有点茶里茶气的。   苟小河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评价。   但“试探边桥”这种念头一冒出来,他就兴奋得收不住。   看来边桥说得没错,我骨子里可能真的也有点儿色。   他朝边桥嘴边举着手,默默反省自己。   边桥在他说出“舔舔”这两个字时,眼神确实变了。   苟小河喜欢被边桥看着,可他真的遭不住边桥盯他。   尤其是这种,带着满满侵略感的眼神,总看得他心口直蹿,总想亲嘴。   这会儿要是在一个安全没人的空间里,他俩绝对已经吻上了。   边桥的目光从他的脸移到面前的掌心里时,苟小河蜷着手指头想,等边桥真的要亲他手的时候,他再把手缩回来。   毕竟边桥爱干净,他的手也没……   “不。”   没等苟小河体贴地幻想完,边桥眉毛一抬,直接把他的手捉下去了。   “……什么?”苟小河两只眼睁得溜圆,差点被幻想与现实的反差梗死,“你嫌我?”   “脏。”边桥十分潇洒地越过他,直接往前走。   苟小河跟在他屁股后头瞪人。   这理由是他先想出来的!   “现在嫌脏了,”他实在忍不住,在后面赖赖唧唧地咕哝,“在床上没见你嫌脏。”   “你说什么?”这句反问边桥是笑着说的。   他微微回头望着苟小河,侧脸的线条迎着下午金灿灿的太阳光,配合他嘴角翘起来的一点儿弧度,好看得一塌糊涂。   苟小河看他这样笑,老毛病又犯了,举起手机“咔”地拍了一张。   舔手试探的临时小计划,直接夭折。   边桥要装傻,苟小河也不气馁。   小路上虽然人少,说到底还是在学校里,他们也不敢真干什么。   得找个足够隐蔽又有氛围的场所。   择日不如撞日,苟小河飞快地在手机上买了两张电影票,还专门挑了最后一排。   “我们去看电影吧,宝宝。”他小跑两步往边桥背上一扑,贴着耳朵说,“我请你。”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不够了,明天也更 第86章   边桥一听看电影就笑了。   “你偷听了多久?”他朝苟小河屁股上甩一巴掌, 托住他的腿。   “我没想偷听,”苟小河挣挣腿蹦下来,给自己澄清, “本来要给你发消息的,结果一上楼,正好听见你们在说看电影。   “他还喊你桥哥。”后面这句是苟小河另加上的, 带着私心,说得小小声。   边桥笑了好一会儿,看看附近没人,还是把苟小河扯过来亲了一口。   称呼这个事儿也耐不住琢磨,不想的时候还好,一想就停不下来。   在影院里坐好时,苟小河脑子里还在想“桥哥”。   他对边桥好像一直没有什么独特的称呼。   “宝宝”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边桥好像挺喜欢听他这么喊, 但苟小河想来想去, 还是觉得不够特殊,不够有那种谈恋爱之后, 与之前的区分感。   至于这种区分感, 有一个称呼倒是很鲜明。   而且虽然他没喊过, 但是一直没少听江潮任鹏飞他们开玩笑时喊过边桥。   连雪糕姐都喊过。   苟小河坐得直溜溜的, 盯着大荧幕上开播前的广告走神, 脑子和喉咙口转来转去, 酝酿了半天,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老公。   这也太奇怪了!   谈恋爱之后都会这么改称呼吗?   那他如果这么喊了边桥,边桥岂不是该喊他“老婆”?   “噫。”苟小河打个寒噤。   边桥正把两人之间的扶手推起来, 看苟小河突然抽风, 动作停了停。   “怎么了?”他问。   苟小河偏头跟他对视一会儿, 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憋回去一口气:“没什么。”   电影好像蛮好看的,前面几排的观众笑点很密集。   倒不是苟小河笑点高,而是一场电影大半的时间,他都没法集中精神。   ——边桥的手从电影开场,就搁在他腿间了。   苟小河自认为在和边桥谈恋爱后,已经算不上什么纯情少男,要请边桥看电影,还故意买最后一排的票,也确实带着点儿不好说明的小心思。   可真的被边桥在电影院里握住,他还是从刺激里感到无比的紧张,两条褪别别扭扭的架着,一只手直往下拽上衣的下摆,另一只手拼命摁着搁在大褪上的书包。   整个脑壳都感觉胀满了,听见别人开始笑,他还要装着自己也在认真看,跟着干巴巴地笑两声。   被边桥捏出来时,他眼前黑花花一片,腰都随着边桥的手挺起来了,费了好大力气才咬着嘴巴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等边桥用纸巾擦干净收拾完,苟小河才缓缓回过神。   他朝边桥伸手,也想帮帮他,但是被拦住了,只好自己拽拽库子,红着脸心虚地到处看,小声跟边桥咬耳朵:“电影院里没监控吧?”   边桥也凑到他耳边,不过是凑过来咬了一口,在影厅里又爆起地笑声中沙着嗓子回答他:“你猜啊。”   后半场电影苟小河更没心思看了。   在手机上查完“电影院有没有摄像头”后,他脑子里始终转着首条回答里那几个词儿:尤如白昼、一清二楚。   从影院退场出去时,他跟人家收眼镜的工作人员对视都觉得心虚。   外面光线分明,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谈恋爱后的底线竟然能突破到这个地步,跟做了个梦似的。   再朝边桥那里瞅瞅,他突然感觉有点儿不踏实。   “宝宝。”苟小河踢踢边桥鞋后跟,低声喊他。   边桥一回头,就跟苟小河不安的眼神对个正着。   “怎么了?”他的脚步立马顿了顿,往苟小河脸上刮一下,仔细观察他眼底的情绪。   “你刚才怎么没让我帮你啊?”苟小河憋不住了,直接问他,“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之后,你突然发现反而没那么想在一起?”   边桥的眼神随着他这句话,陡然产生了多少变化,苟小河数不过来。   但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我是感觉,以前你对这些事儿好像还挺有兴趣,自从我说正式在一起以后,你反而不怎么喜欢……”   身边人来人往的,他还是不好意思把话说那么明白,停下来望着边桥。   边桥保持着站在原地的姿势,望了他好一会儿。   然后在说话之前,他抬抬手,先用指节夹住了苟小河的鼻子。   “苟小河。”   商场门前的霓虹灯早早亮起,远处的马路车水马龙,街边有卖糖葫芦的小车推着经过。边桥就这么在万千的嘈杂声中,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上你吗?”   苟小河本来只是鼻子被夹得有点儿麻,听他突然这么问,顿时从头顶到后背,连脚掌心都跟着麻。   “什么……”他缩着嗓子把边桥的手拨下来,朝他靠近一点儿,“什么时候啊?”   边桥没直接回答。   他看着朝他靠近的苟小河,在他耳边微微垂首,低声说:“要不是怕再吓着你,你已经被/干死十八回了。”   苟小河嘴巴张了张,怔在原地愣了半天。   他一直以为,这种“什么什么死你”的话,只会出现在那种视频里。正常人根本不好意思、也说不出口这种话。   至少换成他绝对说不出来。   他骨子里实在是有点儿太淳朴了,连开玩笑喊一声“老公”都困难重重,羞耻心爆棚。   边桥跟他比起来就自然太多了,说这种话跟问了句肚子饿不饿一样,撩开眼皮看看时间,转身就往路边走。   “去吃饭。”他朝苟小河吹了道口哨。   苟小河跟着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应该是被边桥给传染了,葛南京那些试探一步二步三步曲的,根本不适合他俩的情况。   面对边桥,他突然意识到,应该有什么想法就说什么。   不然边桥本身已经很不爱说话了,他再整个情绪猜来猜去,估计得猜一辈子才能对上频。   “我不想去吃饭。”   坚定了有话直说的念头,苟小河很勇敢地直视着边桥,主动开口。   “我不饿,我们去开房吧?” 第87章   苟小河说完这句话, 自己都恍惚了一下。   他还记得第一次请边桥出来看电影,是边桥的生日,当时的他什么都不明白, 连那天是情人节都没觉得有什么,只从心底里想给边桥个生日惊喜。   如果时间能重新回到那时候,打死他也想不到, 以后再请边桥看电影,就直奔着开房去了。   边桥听到这话的反应,跟苟小河差不多。   他本来往路边走得很潇洒,听苟小河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整个人都愣了愣,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行吗?”   苟小河的害臊都在后劲儿里,话都说完了, 见边桥这个反应, 又同手同脚地跟上去补了句。   边桥又盯他一会儿, 嘴角动动,开口反问:“你不饿?”   苟小河想说“我还行”, 又觉得边桥这问题怎么有些驴唇不对马嘴。   想了想, 他恍然大悟地“哦”一声, 眼珠滚来滚去地打量边桥, 忍不住咧嘴笑了。   “你害羞啦?”他朝边桥凑近一点儿, 轻声问。   “所以不止是怕我吓着, 你自己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是不是?”   边桥一侧的眉梢微微一抬,眼里的神色立马变了, 像是听见苟小河在说疯话。   “我问过你了, 苟小河。”他对苟小河做出最后的善意提醒, “是你不愿意去吃饭的。”   这话苟小河不好意思接。   转开目光朝路边的行人身上瞎看,他心口胡乱蹦着,很轻地点了点头。   说到了这一步,边桥果然没有再给苟小河多说话的机会。   影院附近可不缺酒店,苟小河搭眼一瞄就看见两家。   他还嘀嘀咕咕地问边桥“咱们定哪一家”,边桥朝马路对面扫一圈,示意他在原地等着,直接穿了过去。   “你去哪啊?”   苟小河往前跟两步,意识到边桥的目的地是对面的药房,他脸皮一紧,脚趾头攥住鞋底,老老实实不动了。   边桥买东西的效率一向很高,订酒店也是。   苟小河真正被拉进房间里时,突然产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竟然真的要和边桥做了。   像真正的情侣那样。   话是他挑开的,事儿也是他要做的。   然而等他整个人真的被边桥摁在浴室墙上,心跳已经快得连呼吸都打颤。边桥的态度谈不上温和,库腰被扯开,苟小河上身猛地一弹,心脏简直要从胸口蹦出来,下意识捂了一下。   没等说话,他的胳膊就被摁到旁边。   “啊!”苟小河叫了一声,这也是他事前发出的最后一声。   “别躲。”这也是边桥对他好好说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他的下巴就被托起来,凶狠的亲吻,浑身的力气伴随泼头淋下的热水完全融化,升腾的水雾将他俩完完整整地裹在一起。   苟小河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无比荒唐,又无比刺激的大梦。   梦的起末顺序他已经记不清了,再回神,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他歪斜着被边桥搂在怀里一下下亲着脖子,被子搭在两人肚子上,十足的欲盖弥彰,从夭以下全部晾在空气里,又麻又钝,两条褪还不知廉耻地岔开着。   地板上扔着他俩湿达达的衣服,挤空了的闰猾夜瓶子,和三个脏兮兮的套子。   颠三倒四的回忆随着这些画面扑进脑海,像蒸汽火车,“呜呜”响还带冒烟的那种。   他先七手八脚地拽着被子把自己裹好,然后拧着感受十分古怪的夭朝边桥转身,第一件事,他抓起边桥的手,试着闻了闻他的手指。   边桥已经洗过手了,但浓郁的洗手液香气之下,他总觉得还萦绕着一层闰划夜,以及某种难以启齿的气息。   大脑自动回放起边桥探进他皮谷的感受,苟小河不止是脸红,他连五脏六腑都被烧熟了。   “怎么那么喜欢闻手,”边桥在他头顶懒洋洋地问了句,“你什么爱好?”   他声音里带着忍俊不禁的笑,和过于明显的舒适。修长的手指一弹,反手又夹住苟小河的鼻子。   苟小河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说的也很多,在做的过程里就有很多问题想问,过程里他也一度给足了反应——准确来说不是他要给反应,是被刺激到实在控制不了自己,以为已经能够放开了。   没想到身体是放开了不少,可真正让人紧张到不敢对视的心情,也全都积攒到了事后。   “你怎么没嫌脏啊?”他跟边桥对了下眼,就心底虚着往旁边挪视线。   “你说呢?”边桥翻身把人摁在怀里,在被窝底下做了点儿小动作。   苟小河腰窝酸得“啊”了声,吓得赶紧往后推边桥的肩膀,一叠声地说“不行不行,疼得慌”。   “疼得厉害?”边桥正了正神色,坐起身就往身上套衣服。   “你去哪?”苟小河忙跟着起来。   “躺着别动,”边桥说,“去给你拿点儿药。”   “什么药?”苟小河一愣。   这种情况还有专门的药?   他也没出血没咋的,就是感觉屁股里别扭,一直有东西撑着似的……这也能拿药?   咋跟人护士说啊?   痔疮膏?   边桥显然对这种问题也没头绪,跟苟小河对着看了会儿,突然弯弯眼睛笑了。   “又笑什么啊!”苟小河是真臊得慌。   边桥没说话,捉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然后把他摁回床上。   “躺着吧,别管了。”   苟小河没法躺着,屁股疼。   也不是那种钻心的疼,感觉有些像便秘上完大号,又不太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也说不上来。   反正就是不得劲儿。   就好像是张开一道合不拢的缝儿,可是伸手摸摸,除了有一丢丢肿,又什么都没有。   “啊啊啊!”   苟小河把脸埋在枕头里,发出无意义的喊叫,蹬了蹬腿。不小心抻着腰了,又瘫着腿呲牙咧嘴地哼哼。   他和边桥做了。   光是这几个字出现在脑海里,杀伤力都让他昏头胀脑,并且牵扯出心底极其隐秘的小小快感。   好像做到这一步,他和边桥就彻底是对方的了。   躺着胡想了会儿,还是不舒服。苟小河下床转了一圈,冲了个澡,蹲在淋浴底下又发会儿呆。   边桥拎着一兜药和打包的餐盒回来,他刚收拾完自己,从卫生间出来,看见桌上那一大堆药吓一跳。   “买什么了?”他披着浴巾过去翻翻。   边桥在某些方面的脸皮可能真的比他厚。   从清凉膏到痔疮膏,甚至消炎用的栓剂,他把能想到的、感觉苟小河需要的,以及药店推荐的……零七零八地买了一小兜。   关键是都买得这么明确了,袋子里竟然还有一瓶新的润滑剂。   “你不会还能做吧?”苟小河惊呆了。   边桥正在给他开外卖的盒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自己吃米,给苟小河喝粥。   听苟小河这么问,他问了句“疼得厉害?”,就放下外卖去洗了洗手,要帮他上药。   “没那么疼!不用,我自己就行。”苟小河攥着清凉膏蹦出去一米远,手忙脚乱地又钻回卫生间里。   “苟小河。”边桥喊他一声。   “嗯?”苟小河探个脑袋出去。   “真没那么疼?”边桥说。   “还好。”苟小河又感受一下,不是很想一边闻着晚饭的香气,一边探讨这个问题。   边桥“哦”一声,眼帘放心地耷下来,继续拆粥。   “给你三分钟,上了药出来吃饭。”   苟小河都缩回到卫生间里了,想想,又开门喊一声:“边桥。”   边桥掀掀眼皮,没吭声,似乎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   “宝宝。”苟小河重新喊。   “嗯。”边桥应一声。   “你舒服吗?”苟小河问。   这问题傻得有点儿可笑,天真得有点儿无耻了。   边桥直接就被问笑了,搁下餐盒两只手往桌上一撑,他就这么微微往前倾身,望着苟小河说:“你觉得呢,宝宝。”   这声“宝宝”直接把苟小河喊呆了。   边桥喊人从来都没有昵称,就像他从来不喜欢正面回答问题,总喜欢反问回去一样。   他不喊外号,对谁都是连名带姓。   别说什么亲密好听的称呼,就连“小河”他都没喊过,突然冒出的这句“宝宝”带着调侃的味道,但是特别好听,特别自然,熟练得仿佛在心里喊过一万八千次。   “你再喊我一声。”   苟小河立马把他的屁股忘到南天门,有些激动地从卫生间跑出来。   边桥看他几秒钟,招招手,让苟小河过来。   苟小河跑到桌子的另一边,学边桥那样撑着桌沿,朝前倾着身一脸期待。   边桥跟他轻轻蹭一下脑门,又蹭一下鼻尖,低声喊:“宝宝。”   如果下午坐的时候,苟小河感受到的更多是新奇的刺激与紧张的快赶,边桥这两个细腻的小动作,和这声“宝宝”,才真正让他从心底感到了“恋爱”。   一种很被喜欢、很快乐的恋爱。   “怪不得你喜欢听我喊‘宝宝’,”他捧着边桥的脸“啵啵”地亲了好几口,心动得不行,“也太好听了!”   边桥由着他亲,等苟小河想松手时,他摁住苟小河的手背,让他的手继续贴在自己脸上,轻声问:“所以你舒服吗?”   要刚完事,苟小河指定不好意思回答。   但是边桥刚刚喊了他宝宝,他这会儿心都荡漾着,于是回想一下,十分认真地回答:“应该……算舒服吧?”   边桥眼神直接就飞起来了。   “‘应该’是什么意思?”   “就是,”苟小河想想,尽力描述他的感受,“后来有点舒服,刚开始不太舒服,疼得慌。”   “但是想想你那么舒服,我心里就也挺舒服的。”   边桥又拖着嗓子“哦”一声,摸摸他的脸,眼神里有十分柔和的东西,波纹一样层层漾开。   “你就知道我很熟复?”他故意逗苟小河。   “你肯定熟复啊,”苟小河转头指指地上的套子,“你第一回 不是刚进来就摄了?”   边桥手一顿,整张脸十分无语地臭了下来。 第88章 完结章   跟边桥他们一起打游戏的时候, 有时候谁送得太猛死得太快,崔洋任鹏飞他们会开玩笑,说些“你行不行啊”、“能不能不这么快”之类的玩笑话。   甚至有时候局势太顺风, 塔推得太快,他们还要自己玩自己的梗,说“这也太快了, 还是不是男人”。   苟小河明白“男人不能说不行”、“男人不快”这种梗是什么意思。   但他也真的一直只当个梗,别人说他会跟着笑,内心深处出却并没觉得这种说法多好玩,真的有什么侮辱性极高,伤害性极强的成分。   直到他说完边桥第一次“一进来就摄”。   边桥当时什么都没说,木着脸盯了苟小河一会儿,就撵他赶紧去上药。   一周后, 周五下午的课刚上完, 边桥直接来他们院接人, 把苟小河拐到酒店,给他狠狠上了一课——为什么不能说男人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经验, 或者苟小河心底其实也隐隐期待着再和边桥坐碍, 这次他们进行的很顺利, 很流畅, 也很大胆。   苟小河上次体会到的还是胀疼与别扭更多, 快乐更多源自于心底的满足感。   这次他完全被边桥凶狠的劲头给带动了, 身体好像被创开了一个开关,扒着创沿经峦,听到自己压抑不住的声音时, 他自己都感到惊奇。   边桥就更不用提了。   “多久了?”他摞在苟小河背上, 十指相扣, 把苟小河的手像头像一样摁在脑袋两侧,叼着他的耳朵,哑着嗓子问他。   苟小河被玩得昏头胀脑,泪腺自动往外渗水,渗得眼窝都痒痒,整个人上下晃动得说不出话。   “是刚进来就摄吗?”边桥顺着耳廓往他脖子上咬,蹭苟小河的下颌。   苟小河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报那句话的仇,也是在证明他有多久。可他已经被刺激到连嘴巴都闭不拢了,又被边桥扣着脑袋深吻进去。   这个宝宝太小心眼了。   连着两轮结束,苟小河半死不活地扒在创沿上,缺氧的脑子里就剩下这一个念头。   自证清白的边桥心情倒是很愉悦。   做的时候有多狠,结束了他就有多温柔,这回都没让苟小河自己洗澡,直接把人背到浴室,从头整理到脚。   中间还附带十来个柔情蜜意的亲吻,亲得苟小河都有点儿把持不住,小复抽抽着老想袅袅,又被边桥攥着弄了一把。   到最后他真的只剩流出来的力气,意识都快不清醒了。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小气。”缓过劲儿以后,他趴在边桥身上用手指头抵着他的脸,戳来摸去。   边桥懒得解释,拽拽苟小河的手,送到嘴边轻轻咬咬,又亲了亲。   “苟小河。”他低声喊。   苟小河“嗯”一声。   “说你爱我。”边桥说。   “我爱你啊。”苟小河现在听“爱”这个字,跟以前的感觉都不一样,心里软得直冒泡,“我特别爱你,爱得不得了。”   边桥的嘴角翘起来,把他搂下来抱着,从上往下抵着他的脑门,细细地看了好久。   “你是不是想说你也爱我,但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苟小河笑嘻嘻的,拨了拨边桥垂下来的眼睫毛。   边桥的眼帘动了动,目光里流淌出一万句爱意,堵住他的嘴又吻上去。   “爱”这个字眼,真的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宣之于口。   就如同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苟小河这样,能将“爱”说得真诚又坦荡,毫不羞怯,从心底想让边桥感受到他的每一层情感。   他也完全不介意边桥的不好意思,他知道边桥需要他的爱,边桥从来不说,别人看不出来他有多么需要爱,需要很多很多的爱,随时能让他感受到的爱。   这个小秘密只有苟小河知道。   并且他现在也知道,边桥所需要的所有情感都来自他,只能是他,别人都不行,边桥看不上。就让他非常、非常的有满足感。   而且边桥也不是完全不会表达。   他表达情感的方式更像是私人的小秘密,不善表达,但是时不时发现一个,就能让苟小河惊喜好久。   回学校的路上,苟小河看边桥摁手机回消息,突然脑子一动,戳戳他的腰,挤眉弄眼地问:“你有没有发朋友圈啊?”   边桥瞥他一眼,伸手扣上苟小河的脖子,顺到后脑勺上揉一大把。:“想看?”   “让我看看。”苟小河伸手去够他手机。   上回看边桥的手机,手指往指纹区一摁就开了,当时苟小河没注意,以为是边桥取消了指纹解锁。   这次他连摁都没摁,直接往屏幕上一抹,结果没打开,显示要对指纹。   他试着把自己的手往上摁,又解开了。   “你录了我的指纹?”苟小河锁上屏又试两次,惊讶地抬头看着边桥。   边桥跟他眼对眼对视了两秒,有点儿无语。   “上次真没发现?”他问苟小河。   “真没有,”苟小河心都化了,要不是在马路上,他立马就想抱着边桥亲两口,“上次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没顾上这些。”   边桥看他开心得眼睛都亮了,也笑了笑,说:“那这次知道了。”   苟小河解锁解上瘾了,连着试了好几根手指,发现除了小拇指,右手的四根指头全被录上了。   “什么时候录的啊?”他问边桥。   “忘了。”边桥想想,也回忆不起具体时间,“你睡觉的时候,录到小拇指你动了一下,就没接着录。”   苟小河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他趴在床上睡得一无所知,边桥在他身边轻轻捏着他的手录指纹,以为他要醒,赶紧停下动作。   说不定还是立马拿着手机起身走开,假装自己在做别的事。   这样的边桥也太可爱了,苟小河越想越觉得胸膛里胀得慌,好像揣得不是一颗心脏,而是满满一兜发烫的糖水,晃悠悠的。   “我想亲你。”他对边桥说。   边桥对他这样的眼神和示爱根本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脚底停了停,他扬着眉毛对苟小河说:“回酒店?”   “回吗?”苟小河算算明天的课,他周六上午还有半天课,虽然不怎么重要,但他还不想在大学里翘课。   “憋着吧。”边桥抬脚继续往前走,“真去了酒店就不止是让你亲一口的事儿了。”   苟小河跟在后面戳一下边桥的痒痒肉,收收心思,继续开手机看边桥的朋友圈。   边桥会偷偷发朋友圈也让他觉得特别可爱,明明看着那么酷一帅哥,情绪不爱摆在明面上,却会私下里记在朋友圈上。   而且他之前发的那些内容,说不定就是在他们聚会一起玩的某些时候,他们说说笑笑,边桥自己坐在那儿酷着一张脸摁手机,跟不知道多高冷一样,却是在发一条“成事不足败事江潮”的朋友圈。   光是想想这种可能,就让他眼睛和嘴角直弯。   边桥果然又发了两条仅个人可见的朋友圈。   一条发在上周他们刚□□那天,内容只有三个字:是我的。   苟小河能看懂,边桥在说他终于是他的了。   另一条则是今天发的。   确切来说,就是在五分钟前,基本就是苟小河提出要看边桥朋友圈的同时。   这条也是三个字:还快吗?   苟小河一看这三个字脸就一红。   这条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发给他看的!   “你怎么这么记仇啊!”他也不管还在街上,攥着手机撵了两步,直接往边桥后背上一扑。   身边有个遛狗的阿姨正好经过,被他俩的动静吓得“哎哟”一声,看看这两个玩闹的大男孩,又笑着摇摇头。   边桥也在笑,勾着嘴角反手托住苟小河,站在原地稳了稳,脚步一掉,两个人默契十足,还是朝酒店拐了回去。   谈恋爱真的很快乐。   这是苟小河跟边桥正式在一起后,最大的感受。   明明两人还是跟以前一样相处,一样吵闹拌嘴,在外人看来他们一直如此,也就该如此,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感觉已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上课时给对方发微信的感觉不一样。   一起去吃饭,约好在食堂门口见,远远看到对方已经在等着自己时的心情不一样。   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一块儿复习,准备期末考试,互相陪伴的感受也不再一样。   现在就连边桥看见苟小河跟许一乔说笑,或者苟小河看到崔子秋又跟边桥亲近,他们心底的反应都不一样了。   苟小河不知道边桥还会不会吃许一乔的醋,应该是吃的,每次边桥遇见许一乔,之后都要捉着他找个地方亲半天。   苟小河也会吃崔子秋的醋,嫉妒他能跟边桥在一个寝室,每天睁眼闭眼都能见到边桥。   可现在的吃醋,再也不会让他心慌不安了。   边桥是他的,这就是谈恋爱带来的底气。   他俩谈恋爱谈得快乐,葛南京倒是一如既往地十分冷静。   “你俩以后都不结婚了吗?”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场结束,大家都要各自收拾行李准备离校时,他趁着寝室只有他俩,突然过来问苟小河。   苟小河想都没想就摇摇头:“我只想和边桥一起,当然不会跟别人结婚。”   “我不是说你们两个。”葛南京摇摇头,“你们家里呢?我看了网上很多出柜的故事,好像都很艰难。但是看你从来都没考虑过。”   这个问题之前他想到过,被边桥三言两语就给安抚了,那之后苟小河还真不怎么想了。   他和边桥的家庭情况,跟普通人比起来真的很复杂。   但是这份复杂是复杂在组合情况里,真正说到家人,跟他具有直接血缘关系,并且还有联系的,就只有小姨了。   虽然还没跟小姨说过,可苟小河总觉得就像边桥说的那样,凭小姨那种性格,应该不会过多干涉他的决定。   真的要考虑这个问题,最大的困难似乎全在边桥那边。   ——不管边桥和姨父的相处有多冷淡,毕竟他俩还是实打实的父子,这是抹不掉的关系。   这些问题也是平时不去想就算了,一想到,苟小河立马把收拾到一半的行李一扔,跑去找边桥。   “有什么好考虑的。”边桥的态度还跟上次一样“孝顺”,对他爸的态度完全不以为意,“他没资格管,也管不了。”   “你说是这样说。”苟小河慢吞吞地思考着,抬眼望他,“万一姨父真的发大火,揍你一顿,把你撵出家,不给你钱了怎么办?”   “你都把出柜流程帮我想好了?”边桥没忍住笑了。   “揍我就扛着。撵我就走。不给钱了,以后你就跟我捡垃圾吃。”他一脸玩味地看着苟小河。   这么一想,好像姨父也确实不能拿边桥怎么样。   只要边桥认准了要走这条路,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早就不在乎那份稀薄的父爱,只要有苟小河就够了。   “不用捡垃圾。”苟小河心里一松,也跟着笑起来,看看四周没人,搓搓边桥的腰。   “我存了好多钱,你如果真被撵出来没钱了,以后我上班养你。”   边桥低头碰碰他的脑门,笑了好一会儿。   “那咱们什么时候跟他们说?”苟小河跟边桥贴在一块儿腻歪一会,又开始想,“放假回去就说?”   “之前不是不想说吗?”边桥有点儿意外,“怎么急上了?”   “也不是急……”苟小河想想,突然明白了边桥那天问他是不是还不想让家里知道时的心情。   不是赌气,不是脑子一热,更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他只想毫无顾虑、完完全全地和边桥在一起;没有害怕与紧张,纯粹享受恋爱的快乐,那样在一起。   他想给边桥足够的安全感,就像给他很多很多的爱一样。   他把这种心情尽可能明白地表达给边桥,这次换成了边桥来安抚他。   “不着急。”边桥能够感受到苟小河的心意,又碰碰他的脑门儿,“反正你跑不掉,慢慢来。”   苟小河“嗯”一声,亲亲边桥的嘴。   然而生活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没等他俩不着急,小姨一通电话打过来,十分清爽欢快地跟苟小河说了个消息:她和姨父离婚了。   “啊?”这消息来的太突然了,苟小河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替小姨开心,还是先吃一惊。   “什么时候离的啊,小姨?”他瞪着眼看边桥,边桥听到这话,神情也有些意外。   “早上。”小姨在电话里的声音简直是神清气爽。   她一如既往地利索,只是通知一声,让苟小河这次放假回家不用去别墅了,直接来她家里就行。   苟小河消化这消息消化了半分钟,挂掉电话后,跟边桥面面相觑着眨眨眼。   “宝宝。”他有些后知后觉的恍惚,“我们回家后,好像要异地恋了。”   边桥本来挺认真在想事儿,被苟小河这么一说,忍了忍,又乐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还真的是苟小河搬来城里后,第一次跟边桥一起回家,但是没进一个家门。   不过这个“异地恋”也并没能维持多久。   事情的发展,顺利到简直超出他们的预期了。   苟小河到了小姨家,先问了她和姨父离婚的事儿,小姨一句话就给带过了:“其实从你们返校我就跟他提了,他不想离,还涉及到财产问题,磨磨蹭蹭到这两天才去□□儿。”   “财产怎么分的?”苟小河很紧张这个问题,他怕小姨吃亏。   “他不想离,所以事儿做得很有余地。毕竟不是头一回离了,他有经验。”   小姨嘲讽了句。   “大概就是离婚归离婚,但是不影响我在公司的股份,离了婚生意该做还得做,具体的以后看情况跟他磨,反正我不止那一份收入。”   “其他共同财产,我也不占他便宜,只要一辆车一套房。他想把现在住的别墅给我,我没要,要了老楼那栋房子。”   说着,小姨回头指指他:“你跟边桥不是成天分不开吗?你不好去别墅,边桥不好意思来我这儿,那你俩就去老楼住。”   “还跟之前你们上高中的时候一样。”   苟小河对于老楼这个决定简直太感动了,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些,连以后到了必要的时候,跟边桥出去租房子都想好了,没想到小姨会把他俩考虑进去。   既然小姨提到了,他心思一动,看了小姨一会儿,觉得这会儿似乎是最适合的时机。   “其实我和边桥不止是,普通的好朋友那种关系,小姨。”   很多时候,在想象中纠葛反复不知该如何开口的话,真要说出来,其实也就是嘴皮子上下一碰的事儿。   苟小河这个决定是真的脑子有点儿发热,但说完他并没有后悔,心里反而有种落了地的踏实。   他坐在椅子里跟小姨对视,悄悄捏着掌心,等她的反应。   小姨看了苟小河好一会儿,表情没怎么变,眼神却一直在变。   “是我想得那个意思吗?”她过了会儿才开口问。   “就是和其他男生女生一样的,”苟小河不知道她想的是哪个意思,直白地说,“谈恋爱的那种关系。”   这次小姨看了他更久,中间还去接了杯茶,回来坐在苟小河对面,继续看他。   看到最后,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也不是一点儿感觉没有。”她往后靠了靠,神色比苟小河想象中要放松许多,“虽然有代沟,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龄过来的,没见过谁家小男孩这么大了,还成天腻歪得分不开。”   “关系再好也没这个好法儿。”   苟小河心里一蹦,掌心松开了一点儿,小心地接话:“你不生气吗,小姨?”   “我要是你亲妈,肯定气坏了。”小姨脱口而出这句话后,忙又加了一句:“不是说没把你当亲儿子的意思。”   苟小河都没往这个方向理解,可是听小姨这么说,还是感觉心里暖洋洋的,把紧张都冲淡了。   “你没见过你妈,她跟你姥姥一样,传统、认死理儿。”小姨说着还笑了下,“我自己都把日子过成这样,有什么资格教你该怎么做呢?”   “没有。”苟小河忙安慰她,感觉这出柜的重点怎么稀里糊涂的,“小姨你真的很好。”   小姨摆摆手,像是还想说什么,又想想,她摇摇头,说:“算了。”   “你也别跟我多说,我也不发表看法。”   “还是那句话,我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我知道你们这喁稀団。会儿想法都能有,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越拦越拦不住。”   “就像你姥姥当年对我。”   “我当然知道她是为我好,但是有什么用呢,她把我打了个半死,可我自己认准了要跟你姨父……”小姨顿了顿,纠正了一下称呼,“现在也不用喊姨父了。”   “拦不住的。”她重复一遍,继续看着苟小河,“这个年龄就是这样,认准的事儿永远是对的,可能会在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以后,才幡然醒悟,后悔当年怎么那么傻。”   “那也没办法,人就是这样,生活就是这么过过来的。”   苟小河听她这么说,又开始心疼小姨了。   “我们不会的,”同时他也向小姨保证,“我不会后悔。”   “这就是我刚跟你说的另一个点,”小姨笑着打断他,“我懒得管你,你也别跟我说这些。”   “在我心里你俩现在就是小男孩青春期,瞎闹,不拦着说不定过几个月自己就醒过来了。”   “闹就闹吧,谁活着还没胡闹过一阵子。但这些幼稚的小孩话可千万别跟我再说了。”   苟小河“啊”一声,知道小姨这是默许了的意思,感激地望着她,浑身彻底放松下来,感觉整个世界都无比亮堂。   “去找边桥吧。”小姨也笑笑,笑完脸色一正,“不管怎么胡闹,安全措施……你不用我交代了吧?不管怎么闹,身体健康是自己的,别傻。”   苟小河完全没想到小姨能这么直白,脸皮登时发紧,“啊啊”着往外跑:“知道了小姨!”   刚出门,边桥的电话正好打来了。   苟小河这边顺利得简直不可思议,没想到边桥那边比他还离谱。   “我跟老头说,我不和他住,准备你去老楼住,以后都跟你在一起,不谈恋爱不结婚。”   边桥在走路,电话里的声音都带着笑。   “他懒得听,让我别扯没用的,说不想管我。只让我赶紧找你,让你跟你小姨多说他的好话,劝你小姨闹够了就给跟他复合。”   苟小河站在路边等车,人都听愣了,又有点想笑:“你爸爸还存着这心思呢?”   “但我觉得,他应该没意识到你话里的严重性吧?”他跟边桥分析,“估计就没放心上,只觉得你是想找我玩儿,没往那个方面想。”   “差不多。”边桥也这么觉得,“等他以后反应过来也没用。”   “这样也挺好,”苟小河很开心。   想到不用和边桥“异地恋”,想到他们又能去老楼一起住,哪怕只是想到要去找边桥,都让他开心。   “你小姨家在哪,我去接你。”边桥在电话里说。   “不用。”苟小河看见他约的车了,抬抬手示意一下,“我也出来了,我跟小姨说我在和你谈恋爱,小姨也说懒得管我,说以后胡闹够了就懂了,让我找你玩去吧。”   边桥直接听笑了,苟小河也咧着嘴乐,两人隔着电话笑了半天。   “我们去老楼吧,我直接打车过去,到了再跟你细说。”苟小河拉开车门坐进去。   “嗯。”边桥应了声,“老楼没做卫生,你跟我去现做吧。”   “啊?”苟小河上车先说一句“谢谢师傅”,有点儿失望地冲着手机小声问:“只做卫生啊?”   边桥那边静了一瞬,很快又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都坐车里了,骚什么。”他轻着嗓子骂苟小河,“赶紧过来吧。”   当着司机的面,骚不骚的话就不好意思反驳了。   苟小河把手机换一边耳朵贴着,降下一点儿车窗,让冬日下午带着寒气的太阳光铺在脸上,对边桥说:“等会儿见,宝宝。”   “苟小河。”边桥在手机那头喊他。   “啥?”苟小河都准备挂电话了,又把听筒贴回来等了几秒。   “我也爱你。”边桥说。   他说得很快,隔着听筒都能听出语气间的不好意思,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苟小河愣愣,拿下手机又看看通话记录,往座椅底下出溜一截,拉起高领毛衣的领口,把自己的脸裹进去,闷声笑了半天。   真好。   他望着车窗外飞驰后退的景色,与傻蓝傻蓝的天空,心里挤满了这两个字。   或许人生真的如同小姨所说的那样,要在许多年后才能明白,青春年少时做下的某个决定是对是错。   可人总是活在现在的。   不是上一秒,也不是未知的下一秒,就是现在。   是此时此刻,最好的现在。   至于以后的事,那就等到来时再考虑吧。   END   2022/09/28 23:40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