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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这个冰冷的世界里的一对居心叵测的爱侣。手里掌握着锋利的匕首，刀尖俱对准了对方的心口。 　　但是偶尔，迟于还是会做一个美梦。 　　如果她能站在他的这一头...... 　　内容标签：强强 幻想空间 无限流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卿、迟于┃配角：预收文1：《不存在的金丝雀[悬疑]》┃其它：预收文2：《重生后我飞升发财换男人》 　　一句话简介：NPC崩坏游戏，打不过就加入吧 　　立意：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1章 （修） 　　摩登都市的高楼鳞次栉比，市中心最高的那一栋标志性建筑更是昼夜不分的灯火通明。这栋建筑独属于一家规模庞大的互联网公司，该公司今年制作的游戏《密封的戏箱》再一次引爆了夏日。游戏采用了最全新的技术，得已让玩家以灵魂出窍的方式沉浸在一个全新的“真实”世界之中。 　　在游戏刚面世的时候，激烈的反驳声在网络上沸腾。许多人不信任这种全新的技术，尽管这种技术早早在文学和影视作品中司空见惯了。直到许多知名的专家出来背书作保，直言该公司的技术已臻化境，游戏是百分之一百的安全。 　　普罗大众不了解专业的知识，却信奉数字。一直喧嚣着的不信任的声音至此戛然而止。 　　“今天又接到了几则投诉邮件。”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将报告拍在了程序员的桌面上，“玩家说自己就快要完成任务了，剧情却突然崩溃了，他甚至差一点无法从登出口登出。”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弯下腰，漂亮的眼底翻腾着怒火：“如果这样的问题接二连三的出现，我们这整个部门都要去喝西北风去！哦，不仅如此，我们可能会去吃牢.饭。你知道后果的。” 　　男人后仰了一下，视线从电子屏上移开：“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没看见整个部门的程序员都在加班加点吗？我给你数一数，我们这几天平均睡觉时间不足三小时，眼睛下的黑眼圈已经有拳头大了。今天下午还有一位程序员被救护车拉走。如果继续这样加班，我想就算我们的游戏不停运——我们也该上社会新闻了，新闻的标题大概是‘互联网大厂猝死事件屡见不鲜，该如何整治行业乱象’，随后鬣狗一样贪婪的媒体就会挖出我们加班的真实原因。” 　　女人直起身子，胸脯剧烈起伏了两下，冷笑了一声：“我早就说了，这个游戏里面就不该安装什么该死的人工智能！不然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男人用力闭上双眼，克制了一下自己暴躁的情绪，因为连夜改bug，他们脾气都在失控的边缘了，“再次提醒一下，游戏的主系统一直在自我修复，用功程度可比你这个只会动嘴皮子指挥的人厉害多了。” 　　女人嘲讽：“有什么效果吗？” 　　“有。”男人睁开眼，“今天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游戏世界的数据稍微稳定了一点，一个新的变量出现在了游戏之中。我们称这个变量为‘生机’。” 　　* 　　暴雨天，乌云厚重，不见天光。 　　雨来的突兀，天黑的也突然。一辆白色的小车孤零零在爬着盘山公路。吴卿两只手压在方向盘上，眼睛紧紧盯着前方，车顶被雨水打的乒乓作响，车前的两道光柱被暴雨打散了。 　　车载的人工智能预报今天是天晴，上午天气还挺好，等到下午却不对劲起来。导航规划了一条山里的“捷径”。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雨大到吓人，山路上连路灯都看不见，连忙重新选定了目的地，希望回到公路上去。 　　但总有一点不对劲。 　　终于，感觉不再是上坡路，眼前开阔了——回到了公路！ 　　吴卿感觉自己好像踩了一脚油门。神经紧绷得久了，就会有这样的反应吗？轰地一声，车子直直向黑茫茫冲去，轮胎却没有落到实处。 　　天旋地转，吴卿感觉自己的躯体在钢铁箱子之中来回撞击，最后她的后脑勺撞在了什么东西之上，在死前幸运的失去了知觉。 　　* 　　吴卿没有死。 　　她又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身出一个虚无的黑色空间之中，无数蓝色的细线缠绕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躯体从头到脚包裹起来。就像个巨大的蝉茧。 　　世界上的科学可能无法解释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她的意识漂浮在自己的躯壳之外，用一种旁观者的冷静到了冷漠的视角看着蓝色的蝉茧。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平静地消化着自己车祸的事实。 　　可偏有人不愿意她得到安息。 　　【……不要装作没有听见我讲话。】带着电流的机械声稍显卡顿。 　　吴卿闭着双眼摇摇头：“什么声音？不，这些都是幻觉。小轿车从悬崖上自由落体，我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了。” 　　【我认可你这句话，】蓝色的线团小人从远处瞬移到了吴卿意识体的面前，【你的确已经死了，但是事情还有转机。我以为你会比其他人更容易接受这样的事情。】 　　吴卿睁开眼睛，面目呆滞：“因为我在家呆久了，已经是个精神错乱的疯子了是吗？” 　　蓝色小人摊开手：【因为你本身就是创造故事的人，你是一个小说家。】 　　【从某个角度来看，我们是同类，】小人伸出手，示意吴卿和它握手认识一下，【我是虚拟世界的主神，而你是小说世界的主神。】 　　吴卿的心理接受能力的确比常人要强。过了一会，她和对方握手：“下一句台词是：你能帮助我复活？” 　　【我喜欢和懂行的人聊天。】小人的脸上拉出了一个月牙形的空洞，像在笑。 　　【你以后可以称呼我为‘系统’。只需要完成任务，我就能用我的能量帮助你复活，这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的确，”吴卿飞快阅读完凭空出现的交易合同上，在看见“失败代价：死亡”（反正她已经死了）几个字之后，毫不犹豫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我要完成什么类型的任务？攻略型的，还是修复型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小人收回合同，扫视一眼，满意地将合同塞进自己的肚子里：【宿主，准备好了吗？】 　　“准备——啊啊啊啊好！！！！”话还没有说完，吴卿的脚下就变成了虚无的黑洞。她尖叫着被吸进了黑洞中，那感觉就像被丢进了卷筒洗衣机。 　　* 　　几番天旋地转，吴卿落地的时候直接吐了出来。身边陌生的面孔都惊疑不定地扭头看向吴卿。吴卿干笑了两声：“没事——低血糖吧哈哈，有一点晕。”说完，她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奇怪的世界。建筑是欧洲中世纪的风格，街上走的人却都是“混血”——洋不洋中不中。拿起镜子一照，镜子里倒映着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神态是熟悉的，面目却是陌生的。 　　吴卿本来长得漂亮，是那种古典的长相。现在这张脸，眼睛更大一分，山根更高一分，开扇的眼皮变成了利落的平行，圆钝柔和的唇也变得线条分明。 　　她有些好奇的摸了摸自己亚麻色的卷发，随后又摸了摸，感叹道：“发质比我自己的还好，手感也太真实了吧。” 　　来不及观察屋子里的摆设，木门就被叩响了。女仆长安排她去擦地。 　　一连三天，她的任务只有一个——擦地。 　　直到第四天的早晨，木门再一次被敲响。吴卿带上假笑，拉开了门，自娱自乐道：“早上好玛丽安。” 　　其实她也不知道女仆长叫什么，甚至不确定女仆长是否有名字。城堡里的人都像是设定好的程序，每天都是一板一眼的，不会回应她，也不会干一件设定里没有的事情。每日的问候只不过是她的自娱自乐。 　　但是今天，女仆长碧绿色的眼睛转动了以下。视线竟然落在了吴卿的脸上。 　　吴卿笑容一僵，吓了一跳。 　　谁能想到，有一天，她会因为一个“人”搭理了她的招呼而感到惊骇。 　　幸好女仆长并不是要搭理她。 　　“很快就要到公主的成人礼了，大人们需要从女仆中选出几个随从，陪伴公主完成盛大的仪式。”女仆长面部表情变得生动，飞快地交代道，“今天先不用擦地了，跟我一起过去。” 　　说完，女仆长碧绿的眼睛一转，拎起裙子僵硬地转了个身，带着吴卿往走廊的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吴卿试探着跟了两步，发现前两天当在自己面前的空气墙无影无踪，遂放心跟上。 　　终于，见识到了这栋巍峨的城堡的内景，晨光从两侧的琉璃窗投射进来，彩色的光落在地面上。吴卿看了一眼，一脚踩上去，立刻遮出了一道阴影。 　　真是逼真。 　　她忍不住想到。 　　吴卿没有打游戏的爱好，但是多少还未与世界脱节。如今的游戏技术进展到了哪一步倒是略有耳闻。全息的、全沉浸的，便是如今的主打。 　　这是一个游戏世界。 　　但是市面上的游戏不少，这究竟是哪一款游戏，她还是没有头绪。 　　这样想着，女仆长带着她转了一个弯，推开了一扇门。 　　“来了？都站到右手边去。”一个女人的声音。 　　吴卿忍不住探出脑袋，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黑发女人站在窗边，逆着光，脸色看不真切。说话的不是她，是她身边站着的那个面目严厉的女仆。 　　倚靠在窗边的大概就是公主了。 　　这位公主长得真高，身高都超过一米八了。 　　像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了一眼，公主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她。吴卿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收回了目光，换了一副规矩老实的假面目。 　　她是最后一个进入房间的女仆，跟着女仆长站到了女仆们的最右边。站定，又忍不住去看公主。 　　一看便撞进了公主的眼里。 　　公主的狐狸眼微微一眯，音色有些过于低沉了：“就她了。”说着，指定了吴卿。 　　站在她身旁的女仆看过来，脸色有些复杂，过了好一会才妥协。 　　又选了三个人，才解散了女仆。 　　公主勾勾手指将吴卿叫了过去，一把将贴身女仆手里的梳子塞进了吴卿的手里，显然是叫吴卿来给她梳头。吴卿愣了一愣，硬着头皮上去。现代人，有几个照顾过别人的头皮，只能希望游戏NPC多多担待，最好是本身就缺乏疼痛的程序。 　　公主皮肤白的通透，那双标准的狐狸眼更是勾魂摄魄，在镜子里冷漠地睨着吴卿，竟然让吴卿产生了她是真人的错觉。 　　特别是，她竟然会头皮疼。 　　真令人惊讶！ 　　如今的游戏NPC已经逼真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公主捂着头皮，从沙发椅上直接跳了起来。一米八几的高大阴影瞬间将吴卿笼罩。吴卿干笑了几声，将手松开，任由梳子挂在对方的脑袋上。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目光呆滞，唯有眼前一公主气得生动活泼。 　　“你头发打结。”这种时候大概需要一句诚恳的解释。 　　公主的太阳穴一跳，似乎被这诚恳的解释“感动”到了。她一开始像是想要将吴卿退回去，又不知道为什么打消了主意，只把吴卿退到了门外，和另外一个被选中的女仆一起站桩。 　　此后几天，都不再给吴卿接近自己的机会。 　　再过几日就是成人礼。拉她进游戏世界的系统一直没声响，安静得跟死了一样。吴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终于，在公主成人礼的一日清晨，提示音姗姗来迟： 　　【剧情发布：……王国里流传着一个可怕的传说，每一个成年的公主都会在成人礼上被恶魔掠走。请宿主不要吝啬自己的善良，成为公主身边最忠诚的护花使者吧。谨记，若不能在关键剧情节点跟紧公主，剧情将会中止。】 　　吱呀一声。 　　宴会厅的门打开了。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1求收藏~ 　　《不存在的金丝雀[悬疑]》 　　所有人都以为她陆娉婷是季筠偷偷藏在的心底的朱砂痣。 　　他们只看见季筠送她最昂贵的项链，送她最气派的豪车，送她最广阔的庄园。 　　并不知道那漂亮的水晶项链仿佛项圈，气派的豪车钥匙在季筠手中，广阔的庄园的每一间房间她都要经过季筠的许可才能进去。 　　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喜欢摩挲她的颈动脉，低垂的眉眼格外温和。外人羡慕，陆娉婷胆寒，她不止一次在季筠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那个时候，季筠正在手法温柔地处理实验室的小白鼠。 　　陆娉婷有预感，迟早有一天，她和季筠，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男主是真变态 第2章 　　宴会厅的大门向两侧推开，灯光如同流水一样从越来越宽阔的缝隙之中倾泻而出，撞入了苏苏衣裙的碎钻之中。喧闹的声音从厅中涌出，又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这场盛大成人礼的主人公身上。 　　苏苏的下巴轻轻扬了一下，带着贵族小姐特有的倨傲环顾四周。 　　跟在苏苏身后的吴卿趁机抬起眼，飞快地往宴会厅内扫视一眼。 　　来参加成人礼的人可真多，各异面目淹没在了人海之中，变得毫无差别。虽然不好区分，但是在整齐划一的表情当中确确实实藏着异类。仗着人多，他们并不掩藏自己的独特。 　　吴卿垂下眼，心里立刻有了定论。 　　宴会厅中有三个玩家，一人站在宴会厅的东北角，远离着人群，看起来冷漠又疏离；而另外两人恐怕是同伴，他们挤在NPC之间，手里拿着蛋糕和酒水，肆无忌惮的对着周围的NPC指手画脚，游戏设计出来的俊朗面目遮盖不住他原本面目的丑陋。 　　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在系统给的背景之中，王国中的所有人都对广为流传的诅咒心知肚明，人们知道这场成人礼意味着什么——每一位公主，都会在她十八岁的那一日彻底地消失不见。人们理应恐惧，却在宴会上举杯欢庆；国王理应为自己女儿的命运担忧，却在抹着眼泪哀悼着前一位女儿的失踪的时候，笑容满面地开始策划下一位女儿的成人礼。 　　苏苏是这个王国里最小的公主，也是最后一位公主了。 　　王国中几乎所有的贵族都被邀请到了这场盛大的宴会，观看国王亲手为公主带上象征着地位和身份的王冠。 　　所有的举动就好像......生怕传说中的恶魔不能精准找到要绑走的公主一样。 　　大胡子的国王笑容可掬地微微低头，引领着苏苏走进宴会厅。 　　吴卿不得不将心头的疑惑压下，连忙跟了上去。因为从来没有穿过拖在地上的裙子，她差点踩到自己的裙摆。好在两个玩家笑嘻嘻地将蛋糕丢在了NPC的头发上引起了一阵轰动。没有人看见她的不符合程序的踉跄。 　　吴卿飞快将自己的裙摆整理了一下，敛眉站好。 　　她没有发现走在她前面的苏苏侧脸往后面飞快扫了一眼。 　　国王接过女仆呈递上来的王冠，举起来，却发现自己压根够不着楚苏苏的头顶。他身材矮胖，亲生女儿却身高超标。国王举起双手，尴尬地停顿了一下。苏苏却像是没有看见自己父亲的窘态一般，继续微笑着等待国王给她带上王冠。 　　国王憋红了脸，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终于，他小腿肌肉绑紧，将脚踮到了极限。王冠轻轻落在了苏苏的发顶之上。 　　吴卿的余光看见，宴会厅内的三个玩家正在快速向苏苏靠近。其中一个玩家的双眼还有红光一闪而过。吴卿内心咯噔一下，下意识以为他们三个就是剧情中的“恶魔”。 　　好家伙！一来就接到玩家对抗型任务，敌方还是三个经验丰富的老玩家。 　　吴卿抬起头一看。高台之下的NPC对在人群中流窜的“怪人”毫无察觉，俱仰着脸，面目被潦草呆板的喜悦所充斥，僵硬得仿佛商场里的穿衣模特。高台之上，苏苏也对此置若罔闻。 　　吴卿交握着的双手掌心渗出了一层薄汗，忍不住想道：“难怪每一个公主都逃脱不了恶魔的魔爪。这群原住民就跟开了玩家屏蔽模式似的，一个个都成了睁眼瞎。”又出于完全新手的心理，在脑海中呼唤着系统，希望对方能给她走个新手教程。 　　脑海中的系统接触不良似地滋啦作响，一串又一串的电流声窜过，一个完整的字都没能说出来。半点用处都没有。 　　吴卿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心一横。 　　她的足尖往前试探伸到一个玩家的脚下。下一秒，一个玩家被绊了一个四仰八叉。紧接着，她扭转小腿，一勾一踹，一点都不客气地把玩家踹下了高台。 　　并且成功实现了踹一倒三。后面那一组双人玩家被突然飞下来的玩家砸了一个晕头转向。 　　吴卿表情乖巧地收回小腿，假装无事发生。 　　苏苏的嘴角抖了抖。 　　苏苏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她余光捕捉到吴卿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进而饶有兴趣地分出了一点心神，期待着可能发生的大场面。结果，就看到了这么一出...... 　　“——幼稚的小把戏。”苏苏在心里默默地点评道，“但是很可惜，眼前的三个玩家并不是关键。” 　　琉璃窗外的浓黑色阴影已经大军压境，翻涌着不祥的意味。 　　只听见接二连三地巨响，环绕着宴会厅的彩色的琉璃窗顺序如烟花般在空中炸开。迸射而出的琉璃碎片瞬间割裂了空气，没入了人们的皮肉之中，鲜血从温热躯体中喷射而出。靠近窗户的宾客变身为活体花洒，鲜红的液体往身边的人头脸上冲刷。他们面孔扭曲地尖声惨叫，紧接着软倒在地，将血液贡献给厚重的地毯。 　　这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两波声浪冲击在吴卿的耳膜上，尖叫声和爆破声夹杂在一起，在她的大脑之中肆意冲撞。 　　系统的提示姗姗来迟，电流声遮掩在巨大声浪的背后，显得十分不真切： 　　【********】 　　吴卿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大脑因为混乱而变得恍惚，她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黑影闪电般地接近了公主，在虚空中幻化出了一只狰狞的手…… 　　一个玩家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冲到了苏苏的面前。 　　吴卿这才骤然清醒。 　　系统说的是：【注意！此处为关键剧情节点，若有其余玩家接近公主，则此次任务失败！】 　　电光火石之间，吴卿明白过来，眼前的黑影才是恶魔，而其余玩家的任务恐怕和她一样！他们并不是她的对立阵营，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是一个排他性的任务，他们四个人之中只会存在一个胜利者。 　　谁能有比吴卿更加坚定的完成任务的决心！ 　　毕竟别人玩的是全息游戏，吴卿玩的可是复活游戏。 　　吴卿猛地向苏苏冲了过去。在急速冲刺之下，她的表情变得狰狞。她一头将玩家撞开，又死死抱住了苏苏的腰身。抬起头，一双瞪大的双眼中只写了四个字：“你是我的！” 　　苏苏吓了一跳，大脑和表情都变得空白。 　　可惜，求生的勇气只够吴卿支撑三秒。眼见着黑影如同利刃一般冲着她的眉心撞来，吴卿心里又开始打退堂鼓，多年来养成的执行能力又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她脖子鹌鹑般地一缩，连忙松开抱着苏苏的双手，抱着脑袋往苏苏的身后躲去。 　　走了一步，位置却没有变。 　　双脚又滑动了两下，吴卿终于发现了不对。 　　她干笑着仰起头头望着苏苏。苏苏的眉目温柔，微笑着俯视吴卿。苏苏的力气意外的大，她一双手掐着吴卿的腰，竟然将吴卿直接举了起来。紧接着，吴卿被苏苏送入虎口。 　　“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中，黑色的烟雾直直撞入了吴卿的眉心之中。 　　苏苏看热闹不嫌事大，茶言茶语地感叹：“啊，姐姐真勇敢~” 　　吴卿双眼一闭，想直接晕过去。 　　可惜的是，她没有如愿。 　　砰地一下，又或许没有声音，撞入吴卿眉心的凝实的黑瞬间涣散，变成了丝缕的线，如同蝉丝一样要将吴卿以及她身后的苏苏缠绕包裹。 　　几乎来不及反应，黑丝就已经收紧，将两人裹住。 　　眼前变成了纯黑色。 　　吴卿瞪大双眼，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更让人没有安全感的是，身后的苏苏还在这个时候将掐着吴卿腰的手收了回去。吴卿连忙向后扒拉了一下，除了抓住一手空气之外，什么都没有抓到。 　　“公，公主？” 　　她心跳如鼓，冷汗直冒，忍不住在黑暗中出了声。 　　半晌都没有回应。 　　等她吓得满头大汗，才听见不远处慢悠悠地飘来了一个字“在。” 　　听那语气，似乎还在嘲笑她胆小。 　　吴卿自认为胆子不大，但也不能算小。见到苏苏还有心情开玩笑，也猜到黑暗中大概是没有危险的。心思又立马转到了其他的地方。 　　苏苏的行为举止的复杂性远超过她所见的其他NPC，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真实感。就像，她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吴卿忍不住无声地喃喃道：“现在人工智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吗？” 　　唉，她可能真的是写小说写得走火入魔了，这都要和社会脱节了。 　　黑暗中，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目光转冷，逐渐变得毫无情绪。 　　不知道等了多久，吴卿和公主双脚踩在了实处。 　　两人来到了一个房间，一个和苏苏卧室一模一样的房间。房间的窗户被木板封死了，只露出一点缝隙，外面似乎是黑夜，并没有光从木板的缝隙之中透进来。 　　吴卿看着翘着脚坐在床上的苏苏一眼，将不解收回了心底。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苏苏对她的态度好像变得冷漠了。 　　又或许只是她想多了，因为苏苏本身就是一串没有感情的代码，她对于参与到自己“人生”中的玩家本来就不该持任何的态度。 　　苏苏的狐狸眼平静地望着吴卿，半晌，像是觉得无聊，掩着嘴唇打了一声呵欠。 　　她百无聊赖地念着台词：“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和我的卧室几乎一模一样。” 　　又抬眼看向吴卿，“四周黑漆漆的，真可怕，我们怎么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啊？” 　　【请宿主带着苏苏逃离城堡。】系统适时地发布了任务。 　　吴卿拿眼睛瞅着苏苏，觉得苏苏比之前更加NPC了一点。但她又觉得多少有点违和，苏苏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可是连一丝一毫害怕都没有，敷衍之情溢于言表。 　　苏苏也不说话，任凭吴卿打量。 　　吴卿打量无果，只好转而观察起身处的房间来。准确一点说，这是一间密室。房门被从外面上了锁，窗口也被木板封死了。 　　正如苏苏所言，这间房间和她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 　　那一点【几乎】在于眼前的房间是苏苏的卧室的镜像，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翻转的房间。由于力场的转变，房间中的陈设处处透着诡异，墙壁上挂着的肖像画中的“苏苏”也似乎在狞笑。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求收藏，《重生后我飞升发财换男人》 　　桑芷琰死后才知道，她是一本小说中的恋爱脑炮灰女配。 　　她作为男主言澈和女主赵辰隽登上天下第一尊位的踏板，在书中唯一的戏份是男主老年时的一句回忆： 　　“芷琰貌美，然头脑蠢笨，脾气骄纵。” 　　对此，桑芷琰有一万句国骂想要讲。 　　家宅万顷，宝珠千斛，就连老婆身上的神族血脉，一桩桩一件件，有哪一样是你言澈的？又有哪一样不是我桑芷琰的？ 　　而她，作为神族仅剩的后裔，最后的身份竟是言澈不知名的早死外室！ 　　桑芷琰气得七窍生烟，一眨眼竟然重生到和凤凰男结婚的当日。 　　府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她一把捏碎手边的玉如意，将祖训拿出来吾日三省吾身。 　　“家有千金，行止由心。” 　　按她老妈的翻译是这样的…… 　　灵石，打最响的水漂； 　　入赘，选最帅的男人； 　　实力……能花钱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亲自动手？ 　　桑芷琰深以为然，相比于不听话且五官更寡淡几分的言澈，言家那个养子明显更符合她的审美啊！ 　　* 　　万俟渊知道桑芷琰这个大小姐，她有着六界第一的美貌和财富，脑子却不太好使，竟然会喜欢言家那个面善心恶的家伙。 　　如今，竟然还要带着几处家产嫁进言家那个小破房子里。 　　要他说，有颜有钱的女孩子包养十个八个小白脸多好啊。 　　小白脸既养眼又嘴甜，款式繁多任君挑选。 　　还没有感叹完，万俟渊笑容就僵住了。 　　因为桑芷琰竟然脚步一转，娉娉婷婷走到了他院子门口。 　　还放下了几大箱金银珠宝，美名其曰——聘礼。 　　桑芷琰很体贴，表示不够她还能加价。 　　全文幕后大反派万俟渊：“？”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 　　[渣男小剧场] 　　言澈刚用“美貌无脑，骄纵成性”八个字盖棺定论了桑芷琰的一生，一睁眼竟然回到了三十年前。 　　家宅万顷，宝珠千斛，神族血脉，从桑芷琰手里抢来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他正端着自己仅有的家产——讨饭的小破碗蹲在街边，看着宝马香车在自己面前呼啸而过。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了半张熟悉的男人的脸颊。言澈认出来对方正是“战场遗孤”，他的养兄，大名鼎鼎的西域魔君。 　　耳边还充斥着隔壁茶寮客人的闲聊。 　　“魔君傲气凌人，手下将士无数，怎愿意做神女的入幕之宾？” 　　另一人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道：“听说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文案编辑于2022.8.24 第3章 　　吴卿的视线在肖像画上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肖像画上的“苏苏”一直在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但等她仔细看过去的时候，画面上的人又仅仅是低垂着双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了画面的右下角。 　　吴卿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思维的齿轮就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变得笨拙而迟钝。这样的情况只有在她转过头看着梳妆镜中的真实的世界的时候才有所好转。 　　镜像翻转导致整个视野中的力场改变，从而对她的大脑产生了负面效果。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负面效果变得越来越强。 　　吴卿的眼前已经开始产生幻觉。肖像画中的“苏苏”好像又离画框更近了一点。 　　她不再迟疑，抡起梳妆镜旁边的台灯就将镜子敲下来了一块。她捡起了镜子，选择通过镜子来观察这个房间。 　　镜面反射出了身后肖像画的全貌，画面上的“苏苏”保持着规矩甜美的微笑，低垂着眼帘一动不动。 　　但是实际上，在吴卿的身后，画面中的一只惨白的小手已经摸到了画布的边缘。“苏苏”的那双狐狸眼直勾勾盯着吴卿的后脑勺，双眼中涌动着诡异的光芒。 　　“这是一个倒计时的装置。 　　如果不能在怪物离开肖像画之前逃离这个房间，她一定会死在这里。” 　　苏苏一边想着，一边托着下巴，懒洋洋地和画面中的“自己”对视着。 　　玩家很难意识到，其实他正处在一个两难困局之中。如果直面房间中颠倒的真实，他的大脑会产生眩晕，在怪物爬出画框之前就会因为沉浸在幻觉之中而自我毁灭；但如果完全忽略房间中的真实，玩家将对画中怪物毫无戒备......进而被怪物毁灭。 　　吴卿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得益于她实在是不擅长倒退着走路。在把自己绊了一跤之后，她和怪物来了一个面面相觑。 　　怪物放在画框上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垂下了眼帘重新看向了画面的右下角。 　　吴卿的脸却一点一点变得煞白。 　　一秒或者两秒的短暂沉默。吴卿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一边害怕地颤抖，一边咬着牙冲到了肖像画的面前。苏苏还能听见她的碎碎念。 　　按照猜测，吴卿用镜面刮开了画面右下角的那块还未完全干涸的红褐色颜料，也可能这并非什么颜料。 　　红褐色的潮湿粉末被刮下，扑簌簌地落在吴卿的鞋面上，瞬间融化成了粘稠温热的液体。液体浸透了吴卿单薄的鞋面，紧紧贴附在她的皮肤上，带来湿腻的恶心感。 　　吴卿碎碎念的声音一抖，不太愿意想明白这干涸的红色到底是什么东西。 　　随着“颜料”的消失，一小行字出现在了画布上 　　“完成于1026年7月31日，作为公主苏苏六日之后十八岁诞辰的礼物。” 　　“1026.07.31.05.18，会是这个吗？” 　　吴卿飞速看了一眼肖像画，和画面中的怪物对视一眼，又一惊一乍地跳开，冲入了隔壁的书房。 　　苏苏的卧室旁边就是书房，书房三面的墙壁上内嵌著书架。为了方便公主阅览，这些书籍都编了号。 　　所以吴卿在看见了肖像画右下角的数字的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书架上的书籍。 　　“房间的门被反锁了，离开这里我需要找到一把钥匙。” 　　“钥匙在......我知道了！一定在这本书里！” 　　吴卿爬上梯子，从天花板上面取出了编号为“1026.07.31.05.18”的书。翻开书页，里面——什么都没有！ 　　选错书了吗？那不妨去掉编号里面的0。编号为“1026.7.31.5.18”和“126.7.31.5.18”的书中都空空如也，书页里根本没有夹着什么钥匙。 　　吴卿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脑门上的冷汗瞬间淌了下来。肖像画中的怪物已经探出了一个完整的脑袋。当她看过去的时候，怪物移开了直勾勾钉在她身上的视线，开始看向左上角。 　　“为什么要看左上角......”吴卿嘀咕道，又因为眩晕猛身子剧烈晃了一下，险些从扶手梯上摔下去。 　　她闭上了双眼，大脑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运转着。 　　肖像画中的怪物在的目光从右下角转移到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这必然提示着什么。 　　相反......是了！吴卿举起了手中的镜面，真相是调转的，所以她应该尝试着用镜面来寻找正确的书籍。 　　在镜子之中，书脊之上贴着的编码左右翻转，大多数数字变成了没有任何含义的符号。 　　吴卿尝试将那一串数字倒序过来，变成了81.6.13.7.6201。但是可惜的是，那本书里依旧空空如也。 　　解密似乎进入了死胡同。 　　她知道自己在某一步想错了。但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从那一串数字中解读出其他的含义。更让吴卿想不明白的是，明明她的每一步推测都是有依据和提示可以遵循的，每一环都能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可那些书里面就是什么也没有。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吴卿从梯子上爬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背靠著书柜闭上了双眼。 　　冷汗顺着她的脖颈没入了她的领口，她的胸脯剧烈起伏了一下，变得和缓。 　　肖像画中的怪物这个时候已经探出了上半身，正双手撑在画框之上，面目狰狞地向外爬。覆盖在它身上的那一层半透明的薄膜噗地一声破开了。它如同刚从母体之中出生的婴孩一般，头上的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粘液顺着它的皮肤滑落，滴落在地毯上，将地毯灼烧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焦黑大洞...... 　　一墙之隔的吴卿此时却变得平静。 　　她早早就学会了控制自己情绪的阀门，害怕和恐慌被她驱赶到了角落，冷静和敏锐重新获得了主动权。 　　危险在一步一步接近，但这对于完全将情绪冷却下来的吴卿而言，却算不了什么。 　　她的头脑足以在她死之前发现她之前思考的漏洞。 　　找到了！ 　　如果所有的推测都没有问题的话，错的只可能是最开始得到的那一串数字。她不该将肖像画上的数字简单的组合。当然，将上面的数字试探性地删去也毫无助益。 　　密码被隐藏了起来，但是通向真相的大门也不是那么难以开启。 　　“1008.08.08，经过镜面翻转，依旧是1008.08.08。”这是才是一个完全契合提示的答案。在想到苏苏的生日日期中有两个左右对称的数字8的时候（7.31往后数六天就是8.8），她就应该想到，镜面翻转之后依旧存在意义的符号才是正确的密码。 　　也的确应该是这样。1026（今年）-18（苏苏十八岁）=1008（苏苏出生的年份），苏苏出生的日期正好是可以进行镜面翻转的数字——密码是“80.80.8001”。 　　吴卿抽出了这个编号的书籍，只听见当啷地一声，一把黄铜钥匙从书页之中掉了出来。 　　此时，肖像画中地怪物只剩一条腿在画框之内了。 　　吴卿连忙捡起钥匙，冲出了书房，扯着苏苏就去开门。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地声音，怪物没有骨头一样爬在地上，飞速地向吴卿地方向移动着。它的肢体在地上扭曲着向前拱动，像一个怪异的软体动物。 　　吴卿压根不敢回头去看，仅仅听着身后传来的“噗噗”声，她的双腿就开启了振动模式。手忙搅乱之间，她甚至一连几次都没能将钥匙插入锁眼之中。 　　几乎在最后一秒，在怪物潮湿的手揪住了吴卿的头发的前一秒，“咔哒”地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吴卿扯着苏苏猛地向前栽去。 　　“哎呀！” 　　耳边响起了一声惊呼声，攥在掌心之中的苏苏的手腕也突兀地消失不见。吴卿捂着自己额头，一脸惊骇地望着被自己扑倒在地的那个人。 　　被她扑倒在地的是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年轻女性。 　　“玛丽安？”吴卿的嘴唇动了动，念出了这个她杜撰出来的名字。 　　眼前的正是年轻了十几岁的女仆长。女仆长捂着自己的胸口，责怪地瞪着吴卿：“什么玛丽安？” 　　她又很快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名字抛在脑后，皱着眉问道：“凯莉，女仆长大人是这样教导你礼仪的吗？——在给别人开门的时候直接将来人扑倒在地？” 　　吴卿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盯着年轻的女仆长，耳边充斥着嗡嗡的指责声。什么女仆长，她本人不就是女仆长吗？ 　　“真不明白女仆长大人为什么会挑选你成为苏苏公主的贴身女仆。苏苏公主一定会被你这种行为举止粗鲁的人带坏的！” 　　说着，年轻的女仆长从地上爬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居高临下地睨着吴卿。 　　吴卿这才反映过来，连忙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扭头向身后看去。 　　只见到卧室正中央那个两米宽的大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公主挥舞着短小的双手，正咿咿呀呀地吐着口水泡泡。 　　窗户上的木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午后的金色阳光铺洒在房间的窗台上，墙壁上本该挂着肖像画的地方空无一物，地板上铺着的天鹅绒地毯上更是看不出怪物爬过的痕迹...... 　　在她打开房门的那一霎那，她来到了一个全新的时空。 　　1008年9月7日。明天，就是苏苏满月的日子。 第4章 　　女仆长的名字叫做黛丝，这个时候的她还未升到女仆长的职位，一点也看不出十八年后的沉稳。她丝毫不掩饰对吴卿做派的鄙夷，不友善地一肩膀撞开了挡在房间门口的吴卿，挤进了房间之中。 　　黛丝熟练地逗了一会三公主，才像是终于想起了吴卿一样，道：“哦对了，明天就是苏苏公主的满月宴了，宫里的女仆都忙不过来，你能不能去礼仪司取一下明天满月宴需要用到的服饰和道具呢？” 　　吴卿嘴唇抿了一下，没有立刻答应。 　　她犹豫的原因十分简单。一是因为场景乍变给她的心理上带来了十足的不适应感，二是因为她还牢牢记着自己的任务——保护公主。既然任务是保护公主，她怎么能轻易从苏苏身边离开？ 　　吴卿的迟疑落在黛丝的眼中就变成了挑衅。黛丝的腮帮子绷紧了一瞬，又很快松开，她抬起头，冷笑道：“怎么？刚当上公主的贴身女仆没几天，我就使唤不动你了吗？你可别忘了，上周你还是我手下的小女仆——我仍旧是你的主人。” 　　【注意，请不要违背该时空下所扮演的角色的行为逻辑。若玩家扮演的角色发生重大OOC，则任务以失败论处。】 　　与此同时，吴卿的脑海中响起了提示音。 　　吴卿没有办法，只好收回了落在襁褓上的视线，冲黛丝恭敬地询问了礼仪司的地址。 　　扭头离开的时候，吴卿为求保险，还是在脑海中询问了系统一句：“苏苏会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内面临危险吗？” 　　【嗞——不会的，宿主——滋啦——按照剧情，苏苏将在今天傍晚七点十分遇到生——命危险。】 　　吴卿这才完全放心下来，她眼珠子一转，思维又跑了题：“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 　　她认真发问，“为什么你的信号时好时差？” 　　在发布任务的时候，系统的声音十分清晰，一点杂音都没有，但是在回答她的问题的时候，脑海中的声音就像是故障了一般滋啦作响。 　　但是系统很明显不乐意陪她闲聊，脑海中的电流声响了一秒就陷入了沉寂。 　　吴卿啧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替系统作答：“我知道了。因为回答我的问题、与我私下接触并非你的权限。” 　　“你私自捕获了我的亡魂——” 　　试探戛然而止。 　　吴卿望着走廊尽头冲她挥着手的女仆，停下了脑海中和系统单方面的对话。她冲着NPC笑了笑，快步迎接上去：“这些就是明天需要用到的衣服和道具吗？” 　　对方点点头：“是的。” 　　女仆从篮子中取出了一个表面包裹着金丝的水滴型玻璃瓶，放在吴卿的掌心之中：“这是仪式上最重要的道具。凯莉，拿好它，带着它去找国王和王后，他们知道要用什么装满它。” 　　说完，女仆笑了一下，伸手将吴卿的手包裹住：“东西我也给你了，准备的时间不多了，你快去找国王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现在正在书房处理政务。记得先敲门，得到允许之后再进去。” 　　吴卿点了点头。 　　见吴卿答应下来，女仆转头去忙别的事情了。 　　交到吴卿手里的并非什么困难的任务。为了赶紧回到苏苏的身边守着，她很快就找到了书房。刚准备敲门，书房的房门就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一个青年打开了房门。 　　和之前见到的NPC都不一样。青年的面容仿佛被蒙了一层薄纱一般模糊。他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压在门把手上，身上的披着月光一般的丝缎长袍，长袍的领口处用珍珠别针别起，衣领之上露出一截光洁的锁骨。 　　虽然看不清青年的五官，但是吴卿感觉对方正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过了一会，才看向了挎在她臂弯处的篮子之上。 　　似乎她这个人本身比那些昂贵的道具要更加吸引人。 　　“祭司，怎么了？” 　　房内传来了国王的声音。 　　青年像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了一般，收回了落在吴卿身上的目光，回答道：“国王，明天是三公主的满月了。” 　　“谁跟你讲——” 　　“女仆拿着公主的祈福瓶来收集您的祝福了。”青年打断了国王，轻轻笑了一下。 　　他的笑声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恶意，却在落在吴卿耳畔的那一瞬间，激起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感觉就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住了一般，危机感敲响了她心头的警铃。 　　眼前的画面只有短暂的一秒的停顿，灾难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 　　国王大步走到了房间门口，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吴卿。 　　那把花白的胡须在吴卿的视野中用力抖动了两下，伴随着暗含怒火的命令声：“来人！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奴隶拉下去——” 　　“即刻处死！！” 　　吴卿惊恐地抬眼，眼底还残留着未来得及褪去的浓浓困惑。 　　* 　　在王宫的某个角落，侩子手锃亮的砍刀落下，惊飞了林中的鸟雀。 　　灰棕色的麻雀浪潮一般轰散。一颗与圆滚滚的头颅从斩首台上滚落，最终以仰面朝上停在了草丛之中。那双带着几分古典的漂亮眼睛死死盯着天空，一副死了都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模样。 　　* 　　女仆从篮子中取出了一个表面包裹着金丝的水滴型玻璃瓶，放在吴卿的掌心之中：“这是仪式上最重要的道具。凯莉，拿好它，带着它去找国王和王后，他们知道要用什么装满它——” 　　女仆抬起头，有些奇怪地看着吴卿：“凯莉？你怎么了？你的脸色苍白到看不见一点血色。” 　　一颗豆大的冷汗从吴卿的额角滚落，她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手掌覆盖着的皮肤完好无缺，颈侧的大动脉仍旧在有力地砰砰跳动着。 　　她又回来了。 　　记忆瞬间归位。她刚刚将公主交给了黛丝，按照黛丝的吩咐到达了礼仪司。接下来，她将从眼前的女仆的手中接过道具，带着道具前往书房...... 　　最后，她会被国王处死。 　　临死的痛楚依旧残留在她的大脑皮层上，她的太阳穴仍在跳个不停。 　　吴卿的视线落在了女仆臂弯处挎着的篮子上。篮子很大，三公主满月宴所需要的所有道具都被堆积在了一起。女仆从道具之中摸索了好久，才从中找到祈福瓶。 　　“最后一天了。”她下意识地喃喃道。 　　“是啊，”女仆冲着吴卿笑了一下，“明天就是公主的满月宴了，时间真的很赶。凯莉，你可不能继续在这里傻站着了。” 　　吴卿的嘴唇颤了一下，血色重新攀附上她的皮肤，她逐渐平静了下来：“时间的确很赶。” 　　她接过了篮子：“我不能站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国王在——” 　　“国王现在在书房，我知道去书房的路怎么走。”吴卿打断道，又不走心地假笑了一下，“我这就去，再见。” 　　还没有说完，她就从女仆的手中抢走了篮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女仆保持着挎着篮子的姿势许久没动，脸上的笑意在吴卿转过身去的瞬间收了起来，她一双眼睛冷漠地看着吴卿远去的背影。等吴卿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之后，她才嗤笑了一声：“傻子，赶着投胎。” 　　女仆不知道的是，吴卿并没有和上一次一样去书房找国王。走进了楼梯间，她就直接把篮子丢在了墙角。阴影吞没了这一篮华贵却杂乱的道具，水滴型的祈福瓶从篮子中跳了出来，骨碌碌地滚到了吴卿的脚边。 　　吴卿低着眼，落在这一篮道具之上的目光晦暗不明。 　　国王莫名其妙震怒的面庞仿佛还在吴卿的眼前。当骑士将她压下去的时候，她胆大包天地抬起了头，直勾勾盯着国王，试图从对方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读出对方真实的想法。 　　国王怒目圆睁，目光却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他瞪着的对象并不是她，而是装满了道具的篮子。或者说，国王并不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而震怒，而是单纯地痛恨着为了庆贺自己小女儿满月而存在的祈福道具——单纯地对自己的女儿的存在而感到愤怒。 　　这正是女仆交给吴卿的这筐道具是如此地杂乱不堪的原因，更是这场满月宴急匆匆地赶在公主满月前的最后一天才开始“准备”的原因。 　　国王厌恶着自己的小女儿。 　　他一点也不想庆祝自己小女儿的满月。 　　为什么一个父亲会厌恶自己的亲生女儿？ 　　第一个念头是国王被王后戴上了绿帽子，但这个猜测被立刻否决了，如果是这样，国王就不会为苏苏举办一个声势浩大的成人礼了。 　　那是因为什么？ 　　吴卿走到了走廊的转角，从阴影之中探出了半张脸，看着从走廊另一面的楼梯快步走上来的礼仪司女仆。她完成一件重大任务一样的急切，根本没有发现藏在另外一头的自己。 　　吴卿死死盯着女仆，看见她敲响了公主的房门。 　　吱呀一声，沉重的雕花大门被人从内打开了。 　　黛丝从门内伸出手，将礼仪司女仆飞快地勾进了房内。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黛丝探出头往走廊扫视一眼，迅速拉上了房门。哐地一声，走廊中重新陷入了沉寂。吴卿这才从角落走出来，来到了公主房的门前。 　　一扇厚重的房门，将房内百分之七十的声音都挡住了。房间里的声音断续传入吴卿的耳中。 　　相比于礼仪司的女仆，黛丝的声音显得更为急切。 　　“你亲眼看着她去找国王了？” 　　“是的。” 　　“有跟上去吗？” 　　“这怎么能？她会发现我的！”沉默了一会，迎着同伴充满质疑的目光，礼仪司女仆不得不自证清白，“如果她发现我，她肯定会心生怀疑。毕竟我给她的道具篮子那么乱，这几天城堡里也没有一个人敢——” 　　她虽然身处在屋内，但依旧谨慎地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这让这句话落在吴卿耳中断断续续的：“没有人敢谈及小公主的满月。” 　　“明眼人都能看出国王的态度，黛丝，凯莉或许没有那么傻。” 　　黛丝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举在了身前：“她没有那么傻，意思是她压根就不会相信我们的说辞。我们可能骗不到她！” 　　礼仪司女仆：“我只是随口猜测，但实际上她抢走了我手里的道具，走得很匆忙——” 　　“有可能她是去女仆长面前告状，说我们私下筹备公主的满月宴。她们现在可能正在向我们赶来。” 　　“不，这不可能。”女仆惊讶地望着黛丝，“你担忧太多了黛丝，凯莉是新来的，她根本了解不到国王对王后的沉重爱意。现在王后因为生产小公主而缠绵病榻，国王因为这个原因甚至恨上自己的亲生女儿。没有人会想到，国王对前两个公主的宠爱不过是爱屋及乌，这些女孩子在她们父亲的眼里不过是——” 　　她猛地屏住呼吸，克制自己的情绪，扭头看一眼正躺在床上吐口水泡泡的公主，将未尽之言咽回了肚子里。过了一会，她转头望着黛丝，声音冷了几分：“黛丝，你想的太多了！” 　　“其实你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根本没有确定那个关系户的确去找了国王。”黛丝笃定道，“你答应过我要确保万无一失，但是你压根没准备跟上去看一眼。” 　　“我跟上去？你疯了吗？万一凯莉拉着我一起去找国王怎么办，你想让我一起被处死吗？我答应帮你忙，没有答应用我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黛丝耸耸肩：“你承认了，你并不能保证。” 　　礼仪司女仆深吸两口气，冷笑道：“是的！我承认了，怎么了吗？” 　　“怎么了！？”黛丝声音猛地拔高，“那个关系户会去告状，然后—— 　　指不定，她正带着女仆长站在门口看我们俩的笑话！” 　　听到这句话，吴卿的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房门就被激动不已的黛丝拉开了。 　　黛丝虽然站在门口，但是脸却朝向房内。开门不过是她砸气头上的下意识反应，不代表她真的认为吴卿现在就在门口。 　　但是很不巧的是，吴卿还真的站在门口偷听。 　　面朝向门外的礼仪司女仆脸上跟打翻了颜料盘似的青青白白。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嘴巴又张又合，最后示意黛丝扭头看一眼门外。 　　“怎么了？”黛丝这个时候才转过头来。 　　场面一时之间变得十分尴尬。 　　屋内的两个人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她们并不确定门外的吴卿听见了多少，或许听见了全部，或许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话。这下，吴卿真的有十足的理由将她们两人告发了。 　　吴卿也默不作声，和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门内两人的交谈给予了她一些关键信息。关于满月宴这个事件的所有内容都已经被她补齐了。 　　就像吴卿和黛丝见的第一面黛丝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这个未来的女仆长怀揣着对吴卿的巨大恶意。这种恶意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从黛丝私下对吴卿使用的称呼之上可以窥见一二。黛丝称“凯莉”为“那个关系户”，再结合她对成为公主贴身女仆的向往，能够猜到吴卿的这个身份抢走了本该属于黛丝的工作。 　　不过，和现代社会职场上被空降挤掉名额的应对措施不一样，黛丝选择直接解决掉“凯莉”这个关系户。 　　这个目的其实很好达到。黛丝只需要利用“凯莉”这个新来的女仆对国王和王后关系的不了解，骗“凯莉”去触及国王的霉头，借国王之手处死“凯莉”，不管怎么查，“凯莉”的死都查不到她的头上去。 　　正像吴卿上一周目察觉到的那样，国王的确厌恶自己的小女儿。因为小女儿的出生为他的爱人带来了一场严重的病痛。 　　所以，城堡内没有一个人为小公主举办她的满月宴，不可能有仆人会跃过主人的意愿办事。 　　吴卿的目光跃过了黛丝的肩头，落在了小公主的身上。 　　在真实的那个城堡之中，吴卿是没有见过王后的。哪怕是在苏苏十八岁成人礼这么隆重的仪式之上。苏苏的亲生母亲不该缺席这样的典礼。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吴卿的眸色沉了几分，那是不是说明.....王后在这场病痛中去世了。 　　在一个深爱着自己妻子的丈夫眼中，害死自己妻子的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如果国王是一个正常的父亲的话，吴卿压根不会思考这个问题。但是国王对王后的爱意已经沉重到了扭曲。吴卿无法确定如果王后死了小公主还能不能活下去。 　　这样想着，吴卿就准备冲进房中将小公主抱走。至少，要将对方放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对此，她的动力是无限充足的。因为她的任务就是保护公主，而完成任务又意味着重获生命，保护公主几乎变成了和保护自己同等重要。 　　也正是这样有些固执的念头让她这个游戏新手没有第一时间捕捉到黛丝奇怪的神情。 　　吴卿以非正常的思维来揣摩国王的心理，却没有以非正常的思维来揣测黛丝的心理。只要再往下推理一步，她就该意识到，一个已经突破了杀人这道心理道德防线的人会再一次突破这道防线。 　　黛丝并没有理由阻挡一个贴身女仆来到她主人的身前。 　　她保持着一种僵硬的姿势，脖子以生理的极限向后扭去，一双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吴卿。 　　如果吴卿是正常的玩家，现在她的视野已经被红色笼罩了。“警戒！警戒！”的字样将会在视野的正中央闪烁，提醒玩家即将发生的危机。 　　* 　　黛丝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大人卖进了王宫，成为了一名小女仆。她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也没有学习过除了“当好一个女仆”之外的知识。于她而言，世界上最有地位的工作就是成为一个女仆长。而王宫里的历任女仆长在成为女仆长之前都是王室成员的贴身女仆，这是唯一的晋升途径。 　　王宫里的生活对年幼的小孩子们并不友好。这些仆从们一贯是踩低捧高的好手。年纪越小的仆从越容易受到欺负，黛丝自然也是被欺负的小女仆中的一位。从小的经历促使着她走火入魔般渴望着更好一点的地位。 　　好在她一直很努力，很拼命，早早就被女仆长看重培养，俨然是王后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小公主的贴身女仆的最佳人选了。在此之后，她的工作更加努力。 　　王后正怀着孕的时候，刚进王宫的凯莉还是黛丝手底下帮忙的女仆。按照仆从间的讲法是，凯莉这种是仆人的仆人。黛丝对自己的小助手并不藏私，因为在她的眼里，在她成为贴身女仆之后，凯莉依旧会是她的助手，同她一起安排小公主的生活。 　　可惜老天和她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在她即将成为贴身女仆的前一天，她和凯莉的地位发生了调转。 　　“黛丝。”女仆长平静地看着黛丝，好像从来没有动过培养黛丝为小公主的贴身女仆的念头一样，“凯莉是个了行为十分举止端正的小姑娘，不是吗？等小公主出生后，她会成为小公主的贴身女仆。” 　　黛丝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了，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那我呢？” 　　“你们依旧会是很好的搭档，就跟之前千百次训练的时候一样。”女仆长拍了拍黛丝的肩膀，手掌警告性往下用力一压，“我好像没有教过你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改变的时候如此情绪化。你知道的，世事无常，谁都没有办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贴身女仆的助手也是一个很有前程的岗位——就像我曾经的助手，被我送出宫去嫁给了一个有钱的好人。” 　　一个有钱的养了十来个情妇的秃顶老“好人”。老女仆长的助手仅仅是对方的其中一位情妇。 　　黛丝的命运将完全掌控在凯莉的手中。 　　黛丝的嘴唇褪去血色，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得意洋洋的凯莉。一个不成形的疯狂念头在她的心底翻涌着。 　　* 　　直勾勾地盯着吴卿大动脉的就是这样一个已经黑化了的黛丝，一个一脚跨入了怪物门槛的百分之五十异化的NPC。 　　危险已经降临到了吴卿的头上，但是吴卿对此还一无所知。 第6章 　　耳边的阴风一扫而过，吴卿双手捞起小公主，向一旁闪避而去。房间里的景象在视野之中翻转，她双手撑在地上，又极其迅速地将身子抬起。 　　待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之后，吴卿的脸色大变。 　　黛丝的皮肤之下游走着黑色阴影，不仅如此，她的皮肤还时不时鼓起恶心的水泡一般的大包，大包又在下一刻平复下去。人类的皮囊异常艰辛地束缚着其中的怪物。 　　只见她手臂上鼓起的皮肤变得越来越透明，下一刻单薄的皮肤不堪重负地爆开。里面的浓郁黑色的液体如同烟花一样在空中炸开。其中一滴黑色的阴影粘在了礼仪司女仆胸前的衣服上。阴影瞬间在女仆的衣襟上腐蚀了一个黑色的大洞。在礼仪司女仆惊恐的尖叫声中，黑影没入了她的皮肤。 　　吴卿认得这个怪物。 　　在成人礼上掠走苏苏的恶魔正是眼前的东西。 　　那黑色的雾状阴影从黛丝的毛孔中不断渗出，像液体一样黏糊糊地滴落在地，又顺着墙壁爬上了天花板。它就像是强力腐蚀溶剂一般，溶解了城堡表面光鲜的彩色外壳，露出了诡异的黑暗内核。 　　“嘀嗒。” 　　黑雾从天花板上低落，落在了已然吓傻的礼仪司女仆的眉心。黑雾就像是碰到了海绵的水一样，瞬间就渗入了人类的皮肤之中。两滴黑雾，让礼仪司女仆的双眼眼白被不断扩张的黑色瞳孔吞没，她人类的形态摇摇欲坠。 　　黑色的雾气在她们两个怪物的脚下汇聚、翻涌，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扩散。 　　吴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间。但就算已经用了自己最大的速度逃离，黑雾还是腐蚀掉了她的一只鞋子。 　　在进行追逐战的时候，被追赶的那一方总是下意识地选择自己熟悉的道路。更别提已经因为剧烈运动而大脑缺氧的吴卿了。跑着跑着，她发现自己正在去往书房的路上。 　　黛丝如同幽魂一般在她的身后紧追不舍。她体内的黑雾源源不断地渗出，攀附在地板、墙壁，以及天花板上，像一只狰狞的黑色大手。 　　黑雾笼罩在吴卿的头顶，又从她的脚下包抄。触碰到黑雾的吴卿并没有变成怪物，但黑雾的腐蚀力还是对她产生了效果。 　　此时，她的脚上已经一只鞋子都没有了。踩在黑色地板上的每一步都跟在刀尖上跳舞似的。冷汗顺着她的额际滑落，没入了她的衣领之中。因为剧烈的运动，吴卿每口呼吸似乎都带着腥甜的血气，冷空气洗刷过的气管又干又疼。 　　狰狞的黑色阴影已经从四面伸向了书房。黑线如同鸟笼一样将吴卿圈禁在其中。她似乎已经无路可逃了。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房门打开了。吴卿的咬紧了下唇，目光箭矢一般射了过去——白皙的手推开了房门，露出了其后高挑修长的身影。 　　青年的眼皮懒洋洋地抬起来，遥遥和吴卿对望着。虽然面对着如此可怕的场面，他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地，面不改色。 　　青年的面目依旧像是蒙了一层薄纱一般看不真切。但是吴卿却清楚地认知到，他在笑，竟然在心情愉悦地笑着。 　　只看见青年伸手指了一下吴卿抱在怀里的小公主，又重新看向吴卿。 　　“啵。” 　　吴卿看见对方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一个无声的字节。 　　几乎是同时，她听见自己的肉.体发出了啵的一声。胸口忽然漏了风。 　　“噗通，噗通。” 　　整个世界的声音如同潮水般褪去，吴卿的耳畔只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她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被自己保护在怀中的小公主。 　　小小的婴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怪物。它正睁着一双没有眼白的纯黑色大眼睛，好奇地把玩着从吴卿胸脯之中剖出来的心脏。鲜血顺着它藕节一样的小臂往下流淌，将它纯白的的襁褓染成了深红。 　　吴卿的眉心痛苦地皱了皱，鲜血从她的口中汩汩涌出。她双腿一软，又因为前进的惯性没能刹住车，整个人扭曲着向前扑去。 　　她的双膝先狠狠地撞击在地面上，随后说软下去的腰，最后才是脖子和脑袋。 　　在意识消散之前，她看见站在书房门口的青年接住了因为小怪物脱手而飞出的、原本属于她的心脏。鲜红的血液染湿了他纯白色的丝绸长袍。他轻轻捧着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大脑中的意识在这一刻断线，第二周目结束了。 　　* 　　吴卿再一次睁开了双眼。 　　这一次刷新的地点是在小公主房间的门口，黛丝和礼仪司女仆激烈的争执声透过厚重的门板传出来。 　　争执已经进行到了：“是的！我承认了，怎么了吗？” 　　等黛丝说完下一句台词，房间的门就会被拉开。然后吴卿就会再一次暴露在黛丝的视野之中，成功地激发黛丝的怪物状态。 　　她可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吴卿脸色一变，手忙脚乱地提着裙子往楼梯口跑。几乎在她的身影隐藏在墙角的同时，公主房间的房门被黛丝打开了。两个女仆的声音清晰地在走廊中回荡着。 　　吴卿捂着自己的胸口，瘫软在地，长叹了一口劫后余生的气。 　　她甚至还在苦中作乐地对比，被剖开胸口比被斩首要更加痛苦一点。因为前者能挣扎的时间更久一点。濒死前的每一秒都跟一个世纪一般漫长。临死前的挣扎永远伴随着绝望和极度的疼痛，吴卿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哪怕一个心理极度强大的人，也无法平静地屡次面对死亡。离开这个鬼地方之后，她肯定需要看心理医生。 　　才死了屈指可数的几次，她就觉得自己快乐的能力好像消失了——这次苦中作乐的玩笑就不怎么好笑。 　　不管回忆哪一次死亡都好他妈的痛苦啊！QAQ 　　吴卿面目呆滞地在地板上坐了许久，才重新找回了理智思考的能力。 　　随后，她顺着楼梯一路往下走，慢悠悠地绕到了王宫后花园。一路上，她的脑子转个没停，光在梳理两个周目以来获得的线索了。最让她迷惑不解的是在上一个周目的最后环节：她怀抱中的婴孩竟然被异化成了怪物。 　　这其实不符合逻辑。黑雾可以腐蚀掉了眼下这个时间线的光鲜外壳，露出的是真实的时间线。而真实的时间线下，她和苏苏正处于那栋被封死的黑暗城堡。正如她在这个时间线下是玩家的身份一样，苏苏在这个时间线下也应该是一个正常态的NPC，而不该是怪物。 　　不仅如此，吴卿还有一个从游戏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解决掉的疑问。那就是，国王为什么在明知道公主会被恶魔掠走的前提下举办盛大的成人礼？为什么在被恶魔掠走之后，他们会来到一个和王宫一模一样的地方？又因为什么，她们被传送回了十八年前，走眼下的剧情？所有的剧情之间必然存在无法割裂的关联。 　　因为一直沉浸在思考之中，吴卿没有发现自己逐渐步入了花园的偏僻角落。女仆们甚至偷懒没有将这一片花厅地上的落叶清理干净。 　　“终于有人想起要来清理花厅的落叶了吗？”一个穿着紫罗兰色蕾丝洋裙的女生转过头，定定看着吴卿。 　　陌生的声音将吴卿吓了一跳。她几乎是浑身一颤，猛地朝声源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半身隐没在花丛之中的女生。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女生坐在花丛之后的石凳之上，一双腿垂下，脚尖够不着地。 　　因为许久没有修理，玫瑰花丛的枝叶狰狞地向四周伸展着。穿着紫罗兰洋裙的女生脖子向后扭到了极限，从花叶之间露出半张苍白的小脸。她的瞳色很浅，嘴唇也没有血色，乍一眼看过去和一个尸体一般无二。 　　也难怪将吴卿吓了一跳。 　　见吴卿望着自己没有回神，女生的下巴微微抬起，低垂的眼睫在浅色的眸子上投掷下一片阴影。她面无表情，连语调也没有起伏：“你是新来的吗？” 　　“是的。”吴卿收回了一直落在对方身上的目光。 　　过了一会，才又听见女生说道：“你不是打扫花园的女仆。” 　　吴卿猜测对方应该是苏苏的其中一个姐姐：“我是小公主的贴身女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试探着抬眼看了女生一眼。 　　女生的表情依旧毫无变化，仿佛压根不在意自己刚出生的小妹妹一样。她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又转过头去，继续拨动着手里的玫瑰花。 　　玫瑰花的尖刺刺破了她的指尖，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自虐一般用尖锐的花刺顺着指尖的破口挑开自己的皮肤。鲜红的血液从她的伤口处渗出，点缀在她病态苍白的皮肤上，显得万分诡异。 　　吴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强忍着心理上的不适感，主动搭话：“您一定是我服侍的小主人的姐姐吧。” 　　没有应答。 　　吴卿皱了一下眉，又说道：“需要我给殿下找巫医来吗？手指……都流血了。” 　　“不必。”女生转过头来，终于完完全全地直视着吴卿。她的双眼中看不见一点光茫，死一样的沉寂，不仅如此，她看向吴卿的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一个死物。 　　吴卿被看得头皮发麻。 　　终于，对方怜悯般收回了视线：“我是什么人重要吗？反正，大家都活不久。” 　　吴卿干笑了一声，笃定对方肯定有心理问题：“怎么会？国王那么宠爱公主——” 　　“哈！”紫罗兰色的小皮鞋鞋尖落在了地上。女生走到了吴卿的面前，歪着头直勾勾盯着吴卿：“新来的，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最好赶紧辞去我三妹贴身女仆的职位。” 　　“为什么？”吴卿缓慢地笑了一下，有意试探道，“公主的贴身女仆，不是一个好职位吗？” 　　大公主垂下眼，伸手牵住了吴卿的手。 　　冰凉的小手就像一尾狡猾的鱼一样滑入了吴卿的掌心之中。紧接着，大公主用力攥住了吴卿的手，指甲嵌入了吴卿的皮肤之中。她指尖的鲜血也黏腻的粘在吴卿的皮肤之上，让人心头发毛。 　　吴卿忍不住“嘶——”了一声。 　　大公主仰起头，瞪着一双直勾勾盯着吴卿：“你想认识一下我的贴身女仆吗？她叫做露娜，是一个非常、非常安静的姐姐。” 　　吴卿这时候才发现，一朵一朵血色的花朵在大公主的裙摆上盛放。鲜红色的液体浸透了她的裙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转瞬之间被柔软的土壤所吸收。 第7章 　　冰凉的小手扯了一下吴卿的手，见吴卿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大公主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吴卿一眼。吴卿被这一眼看得毛骨悚然，咬着牙跟了上去。 　　脚下踩着的泥土湿黏，让人产生不美好的联想。 　　终于，走过了一簇花丛，繁茂的枝叶之下露出了一双苍白的小腿。一只鞋从脚上掉了下来，落在两步远的地方。地上的泥土颜色漆黑，被液体浸得饱满。 　　吴卿望着繁茂枝叶之上盛开着的一朵朵艳丽的红色玫瑰，胸腔中的心脏沉重又快速地跳动着。她轻轻转动了一下被大公主牵紧的手，祈祷对方没有察觉到她掌心之中薄湿的冷汗。 　　终于，她看见了花丛之下的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耳边大公主冷漠的声音还在慢悠悠地回响着：“我的贴身女仆露娜，她是一个十分安静和友善的女仆。” 　　大公主不带感情的目光扫过了露娜放在腹部的双手：“今天我本来只是想要让她帮我折一枝花，但是她一直在颤抖，浑身颤抖，抖得让我无法忽视。”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的恐惧强行压下去：“然后呢，殿下。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露娜的脖子上缠绕着玫瑰的荆棘，尖锐的花刺深深没入她的皮肤之中。鲜血从这些密密麻麻的口子之中流出，将浅蓝色的女仆服完完全全地浸透了。 　　“这是遗传，”大公主抬起头，看着吴卿，“我身上流淌着来自国王的恶心的血液。当我看见她眼底无法掩饰的恐惧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等我重新清醒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变得无法挽回了。” 　　“你知道为什么王国里公主的贴身女仆都能成为女仆长吗？风险和收益从来都是相当的。这是一个危险的岗位，每一位公主身上都流淌着国王暴戾的血液，就像是身体中居住着一只恶魔一样。虽然我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有些时候我没办法控制。”公主继续说道，“同理，我亲爱的国王父亲也无法控制自己。” 　　手松开了，大公主后退了两步：“他为了留住妈妈而披上了人类的皮囊，不过这都是假面，恶魔会在妈妈永远闭上双眼的那一刻被放出来——我亲爱的妹妹和她无辜的女仆都会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或许就是系统提示里的苏苏在晚上七点十分死亡的原因。王后在晚上病逝，痛苦的国王情绪失控，处死了自己的小女儿。 　　想到这一点的同时，无法忽视的违和感浮上了吴卿的心头。 　　如果是按照目前的推测的话。在十八年前的这个时间节点上，苏苏和王后之间应该是同生共死的关系。但是实际上，苏苏活到了十八岁，而王后早就不知所踪。甚至，苏苏的贴身女仆黛丝已经升为了女仆长。 　　两个时间点的情况相悖。 　　吴卿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帘。 　　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 　　“不过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吴卿又听见大公主说道，“国王为妈妈请来了救命的医师，将其任命为祭司，让他享受了无上的荣耀和富贵。” 　　“不过，他看起来并不愿意治愈妈妈？我从他的眼中看见了仇恨的火焰，他的背后展开的并非天使的翅膀，而是……漆黑的，恶魔的羽翼。我相信，比起救治妈妈，他更想的是，如何让妈妈痛苦地死去……” 　　“他每天下午都会站在王宫西面的那栋塔楼的最高处，俯瞰整个王城，准确点来说，是眺望遥远的肮脏的外城。” 　　“拥有同样的身份，我相信你拥有劝诫他的资本。” 　　“如果能拯救我的妈妈，我会报答你的。” 　　* 　　“哈——也太高了吧。” 　　王宫西面的塔楼足足有二十层高，灰棕色的建筑腹腔之内仅有一条狭窄的螺旋楼梯。塔楼和王宫的主体建筑相差很远，之间仅用一道廊桥相连。因为塔楼古老又陈旧，看起来带着几分阴森，王宫中没有人喜欢往这个角落跑，就使得这个偏僻的角落更加沉寂诡异了。 　　“终、于、到、顶、了，可累死我了。”吴卿擦掉了额角的汗，扶着门框，半眯着眼睛往前看去。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落日将整片天幕渲染成了橘金色。一个身着纯白色丝缎长袍的青年悄无声息地站在栏杆之前，安静地看向远处。 　　余晖洒在他瘦削的双肩上，为他增添了几分圣洁感。 　　从背后看，他的确像一个侍奉光明的祭司一般神圣。就像大公主形容的那样“贫穷的躯壳之下流淌着被祝福过的血液，他身上竟然带着天神一样的慈悲”。 　　但等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又完全是另外的一回事了。他如同一个称职的看客一样，冷眼旁观她的死亡。 　　甚至，恶趣味地为她献上了濒死的倒计时。 　　“啵。” 　　吴卿仿佛又听见了被剖心的时候皮肉爆裂的声音。 　　她皱了一下眉，将不适感从心头驱逐。 　　吴卿十分赞同大公主对青年祭司的看法。隐藏在这位过分年轻的祭司的绝佳皮囊之下的，是一个长着獠牙利爪的恶魔。如果给他机会，他会亲手撕开王后的喉管。 　　“因为他，”大公主的目光冷淡，“是一个被国王从贫困的外城赏识，却完全不懂得感恩的人，一个内心燃烧着厌世火焰的邪恶分子。”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从楼道口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纯白色的身影忽然探出了单薄的护栏，半身沉浸在了金色的黄昏之中。他松开了放在护栏上的手，整个人向墙外倾斜。高楼的风呼啦啦地卷起他的衣摆和碎发，他低垂着头，安静地阖上了双眼。 　　“不可以！”吴卿的身体速度快过了思维，冲上前去一把将对方捞了回来。 　　往建筑内退的时候，她左脚绊倒了右脚，狠狠跌坐在了地上。被她紧紧捞着的青年也没有反应过来，被她带倒在地。 　　两人一上一下，形成了一个电视剧里才有的老套姿势。两人抱着摔倒在地，不过并没有精准到亲在一起。 　　青年双手撑在吴卿的两侧，晦暗不明地看了吴卿一眼。随后，他收回了撑在地上的左手，抓住了吴卿的手腕。 　　吴卿瞪着大眼睛，尾椎骨的疼痛都没让她立刻反应过来。她的双手仍旧牢牢的禁锢在对方的腰上，一寸未挪。 　　青年的手指收紧了两分，他试探地将吴卿的手拽下来。哪里知道吴卿却下意识地将他越抱越紧。 　　他眉心不悦地下压了一分，随即很快松开了：“这又是……什么把戏？” 　　“啊？”吴卿眨了一下眼，忽然反应过来。血液腾地一下窜上了她的脑袋，她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 　　吴卿连忙松开手，投降一般举在头顶：“意外，哈哈意外。” 　　见青年准备起身，她又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年轻的祭司意味不明地看了过来。 　　吴卿抿了一下嘴唇，脸上挤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珍爱生命，不要寻——” 　　“你觉得我刚刚准备跳楼？”青年地眼睛眯了一下，打断了吴卿。 　　虽然没办法承认，但是当吴卿看见对方的身子完全探出了护栏的那一刻，她的确是这样想的。祭司为什么没能救治王后，或许不是像大公主说的那样，他怀揣着对所有人的不可告人的恶意，而是因为——他死了。 　　青年自杀了，王后失去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也死了。十分合理。 　　然后，她的任务失败，也彻底死了。 　　所以，她的动作才会那么迅速，一把将对方从围栏旁边拉了回来。 　　“啊，这个……”她干笑两声。 　　又听见对方轻轻笑了一声：“你知道么？比起我自己跳下去，我现在更想把你丢下去。” 　　吴卿的表情呆住。 　　青年好像被吴卿的表情取悦了。他翻身坐在了吴卿的旁边，侧过脸看吴卿：“你当真了？” 　　吴卿松了一口气，强行挽尊：“我没有！” 　　青年的嘴角为不可察地勾了一下：“……看来你是觉得摸了我的腰什么责任都不用承担。” 　　“？”吴卿举起手，露出白皙的手腕，“有来有往，扯平。” 　　青年的表情冷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吴卿。 　　吴卿刚升起的那一点讨价还价的心思又歇了，她双目无神地凝望着天花板，用像被抽去了灵魂一样无波无澜的语气说道：“好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反正都死三回了，熟门熟路。 　　在内心深处，吴卿还是相信了大公主的观点，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冷血的大坏蛋。 　　青年却没有立刻接话。 　　过了好一会，吴卿才听见对方问道：“为什么想要救我？” 　　吴卿的眼珠子快速转动了一下，开始忽悠人：“虽然人生总是存在很多很多困难，但是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转机和希望。” 　　“如果确定已经没有转机和希望了呢？” 　　“啊？你遇到什么困难了，我可以帮助你啊。”说着，吴卿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期待地望着青年。 　　吴卿真是一个好演员，她脸上的诚恳不似作假。她就像一个乐于助人的大善人一样，包容又友善地询问对方的难处。 　　青年的表情细微地动了一下。 　　随后，他垂下眼，一脸落寞：“真的吗？” 　　“真的，我帮你！我们要活下去，然后往前走。”顺便救治一下王后，让她的任务完成一下。 　　“但我——”青年耸耸肩，“现在不相信你。” 　　吴卿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压根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她有点失望的坐回了地板上。 　　刚垂下头，就听见青年继续说道：“除非，你能向我证明自己。” 　　“怎么……证明？” 　　“今天我要对王后进行最后的治疗了，仪式在六点就会开始。” 　　吴卿的目光动了一下。 　　“但是国王其实十分厌恶我，我想，等王后被治疗好之后，失去价值的我大概会被国王处死吧。”青年慢悠悠地说道，“比起处死，好像，跳楼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不行。”吴卿飞快接道。 　　“没有人想死，”青年悲凉地笑了笑，“包括我。如果你能说服这座王宫里的某个主人，保下我的性命。我想，我会万分感谢你的。” 　　吴卿抓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有些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六点之前，我在六点之前不会跳楼的。你是小公主的贴身女仆是吗？真是忠诚的女仆，为了小公主能够得到母爱而奔走。如果你能保下我的性命，我也能救下王后，你会升职的，我保证。”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久才艰难道：“……我试一试。” 　　“我等你。”青年笑了一下，“你会救我的是吗？你保证了。” 　　“我……”吴卿飞快看了一眼青年，才回答道，“我保证。” 　　“你真是个好人。”青年夸赞道。 第8章 　　从走廊来到了楼梯间，吴卿整个人隐没在了阴影之中，背后的一面墙完全将她和祭司隔离开来。在确定不会被对方看见的瞬间，她脸上的诚恳就消失不见了。 　　祭司的话值得相信吗？ 　　国王真的会在王后清醒之后将祭司处死吗？ 　　吴卿并不是特别相信这位年轻的祭司。 　　但是她不得不用虚无的保证来稳住这枚定时炸弹。因为她没能从这位年轻的祭司眼里找到对“生”的渴望。也正如大公主所说的那样，祭司心底并无对国王的敬重，更没有想要救治王后的欲望。他不喜欢这座王宫，目光永远驻留在遥远的外城之上，是一个接受了国王嘉赏却毫无感激之意的人。 　　他笑的时候，目光都是冷的。 　　这种冷意足够从青年蒙了薄纱一般模糊的面目之上传递出来。 　　不过，对方也提醒了吴卿。这座王宫之中，还存在着一位关键人物。那个关键的人物就是二公主——国王的第二个女儿。 　　二公主那里或许还有一些她没有得到的信息。 　　不管是不是为了完成对祭司的承诺，她都必须去找一次二公主。 　　想到这里，吴卿双手合十，无声地祈祷：“希望二公主是一个比较正常的人，至少不要疯到动不动就杀人。” 　　* 　　吴卿的祈祷生效了一半。 　　二公主的疯狂深刻压抑在心底。和自己的姐姐相比，她善良到了不可置信。 　　二公主披头散发，站在全透明的玻璃房之中，光裸的小脚将粉色的长裙裙尾踩在脚下。她沉迷于作画，贴身女仆们帮她传递着画笔和颜料，整个房间中除了画笔在摩擦的沙沙声之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房间里摆满了比二公主本人都要高上不少的画作。油画用色极其大胆，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正对着吴卿的是一张足足有两米高的油画，画面由黑红色铺就。画面的正中央是一个正在闭眼流泪的圣母。圣母被狰狞的黑色荆棘所束缚，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刺破，渗出鲜红色的血液，她的嘴唇已经丧失了血色，整个人就像一朵衰败濒死的花朵。 　　吴卿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如果她见过王后的话，她就能明白这一份眼熟到底从何而来了——圣母的面貌和王后一模一样。 　　二公主对吴卿的突然到访视若无睹。她的贴身女仆倒是抬起头来看了吴卿一眼，示意她在门外等着。而二公主的贴身女仆则向吴卿走了过来。 　　关上身后透明的玻璃门，贴身女仆将吴卿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又是一个想要利用公主善良的人，你这样的人我一周能见到好多个。” 　　紧接着，女仆又傲慢地扬起了下巴，问道：“说吧，可怜的姑娘，你有什么地方需要公主的帮助？” 　　“简。”二公主放下了手里的画笔，“让她进来。” 　　“殿下，为什么要给这些没有素养的臭虫面子，她们总喜欢用一点小事来打搅你。”贴身女仆微微低下头，语气略带不满。 　　二公主转过头，露出了一张和油画上的圣母有七八分相似的慈悲面孔。她灰蓝色的眼睛中流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和沉稳。她十分温和地凝望着吴卿，像一个会竭尽全力帮助吴卿的年长的善良女士一般。 　　她的目光过于太慈悲了，慈悲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如果说，大公主看着吴卿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即将死去的小动物，那么二公主的目光就像是天神居高临下的怜悯。两人气质完全不一样，但是隐藏在甜美乖巧皮囊之下的冷漠如出一辙。 　　当她侧身回过头的时候，她未完成的画作从她的身后露出了一角。 　　灰暗的天空之上乌云密布，厚重乌云背后的圣母因为一个从高塔上纵身跃下的年轻人而睁开了眼睛。圣母垂眼看着从高塔上跃下的渺小身影，面无表情的脸上好像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画面上的高塔和她刚刚去过的高塔一模一样，从高塔上一跃而下的人也和她刚刚见到的青年一模一样。 　　吴卿的呼吸不由自主地一紧，目光飞快从画作上移开。心已经完完全全沉了下去，她觉得此行的目的是绝对无法达到了。 　　“可怜的姐姐，”二公主笑了一下，“请问我能帮到你什么呢？” 　　“从拥有了独立的自我意识的那一刻，我就在积善行德。望天神看到我的善良，洗净我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之中的罪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死后能升入天堂。”她信手将沾满了颜料的画笔丢弃在一旁，慢悠悠地向吴卿走了过来，“帮助可怜的人们就是帮助自己。” 　　她走到了吴卿的面前，踮起了脚尖，将自己的小手覆盖在吴卿的面颊上，微笑道：“不要感到负担，不管需要什么，我会尽量满足你的。” 　　“殿下！”简不赞同地打断，“前几天你刚把国王送给你的价值连城的红宝石送给了一个肮脏的乞丐。” 　　二公主抬起手，示意简闭嘴。 　　吴卿没有错过小女孩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虚伪之下的真情表露。 　　吴卿垂下眼，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陈述了自己对还没有长大的小主人的由衷的担忧：“如果能保住祭司的性命，就能保住王后的性命，也能保住我三公主的性命……您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我相信您一定愿意帮助我们的是吗？” 　　“哦？”二公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向后退了两步。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不如……先来欣赏一下我的画作吧。”她转过身，抬起手臂，“值得一提的是，我是一个天赋异禀的纪实画家。” 　　粉色的裙摆在地上拖曳着，白皙的小手在凝固的颜料上划过。最后，她的指尖停在房间里的那一副圣母像之上。她轻轻抚摸着圣母的眼睛，指尖划过圣母的脸颊，背对着吴卿的双眼中翻涌着疯狂的黑暗情绪。 　　“在很久之前，我亲爱的妈妈用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看着我，无声地向我祈求着死亡……我答应了，我会帮助她。” 　　二公主的指尖停在了圣母的眼尾，她猛地收回手，回过头的时候又带上了一副慈悲的微笑：“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帮你。” 　　简抬起眼，得意洋洋地瞪了吴卿一眼，挥手将吴卿赶出了玻璃房。 　　透明的玻璃将吴卿挡在了距离二公主三米开外的地方。吴卿沉默的目光从房间中的所有画作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二公主的身上。 　　二公主依旧微笑着，和吴卿对视着。 　　* 　　纯洁的少女帮助了邪恶的毒蛇，从而坠入了深渊。她被困在了黄金铸造的鸟笼中，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少年死在自己的面前，不得不和毒蛇一同生活。她想要寻死，但是为人软弱，在生下两个女儿之后就更加没有勇气面对死亡了…… 　　好在，她的第三个女儿将她最想拥有的礼物献给了她。 　　少女终于露出了十多年来的第一个笑容。 　　* 　　“二公主不愧是一个天赋异禀的纪实画家。”吴卿心想。 　　死亡是王后的愿望，是王后向自己的女儿发出的祈求。二公主选择满足王后的愿望，哪怕是送自己小妹妹去死。可能在这个只有八岁的小女孩的眼中，流淌着国王罪恶血液的公主们，包括她自己，都应该死去。 　　她深爱着自己的母亲，却选择关在这间不大的玻璃房中缅怀和思念。因为她知道，自己和姐姐妹妹的存在就是禁锢着王后的黑色荆棘，尖刺深深刺入王后的皮肉，让王后的肉.体和灵魂无法逃离。 　　二公主是不会帮助她的。 　　吴卿收回了目光，转头离去。 　　她回到了高塔之下，抬头望着尖锐的哥特式塔尖。残阳的余晖已然将整片天空染成了不详的血色。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埋头走进了高塔之中。 　　傍晚猎猎的风卷着祭祀的衣摆。听见脚步声，青年转过头，待看见吴卿脸上的喜悦的时候，他忍不住惊讶地抬起了眉。 　　“二公主答应我了！”吴卿笑着走了上去，抬头望着青年，“你绝对不会被国王处死的。” 　　青年垂着眼，半信半疑地和吴卿对视着，试图从对方的神情找出一点不诚实的痕迹。 　　吴卿目光坚定，在质疑的目光之下，表情一变未变。 　　可能只过了几秒，却像度过了几个世纪一般漫长。 　　“好吧，”终于，青年放过了吴卿，“轮到我兑现承诺了。” 　　听见青年这样说，吴卿暗中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道德。但是NPC能懂什么呢？她面临的可是生与死的抉择，她不得不完成任务。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不过都是一串不知道疼痛不知道烦恼的代码……而已。 　　吴卿必须这样告诉自己，不然总有一天她会发疯的。 　　* 　　在接近六点的时候，吴卿跟随着青年穿过了廊桥，来到了主城堡。脚步匆忙的女仆很快就找到了青年。吴卿拒绝了陪同青年前往仪式的提议，转身回到了三公主房间所在的楼层。 　　待爬上了最后一级楼梯，吴卿的双腿就软了。她扶着墙壁缓慢地蹲了下去，目光几番变化，终于像是完全说服了自己一般完全平静了下来。 　　至少，她已经成功了一半。 　　随后，她起身，来到了三公主的房间门口。 　　推开门，床上空空如也，本该躺在床上的襁褓不知所踪。 　　吴卿心咯噔跳了一下，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第9章 　　身后响起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一个陌生的女仆从门外好奇地探出了脑袋。在看见房间里有人的时候她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紧接着，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凯拉？你刚刚去哪里了，大家都在找你。” 　　一边说，女仆一边拉住了吴卿的手腕：“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 　　吴卿问道：“什么仪式？” 　　不好的预感应验。女仆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向了吴卿：“什么仪式——当然是祭司大人治愈王后的仪式啊。” 　　“每天下午，祭司大人都会前往王后的房间治疗王后，今天是最后一次治疗了。国王一早就说过，今天所有和王后有血缘关系的小公主都应该到场，当然，这包括了你的小主人。作为小殿下的贴身女仆，你应该陪同在小殿下的身侧。” 　　吴卿的嘴唇抿紧。难怪当她拒绝了祭司的提议的时候，对方欲言又止。大概是带着看热闹的心理，他竟然也没有提醒她，反而笑着点了点头：“好吧，那下次再见。” 　　好一个下次再见。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做人要和善。 　　* 　　顺着楼梯一路走到楼顶，从空旷的走廊中穿过，终于看见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鎏金雕花大门。厚重的大门上安装着插销，如今被抬起，靠在了两侧的墙壁之上。房门被推开了一道半人宽的缝隙。 　　属于男性的低沉浑厚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因为没有人搭理，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女仆推开房门，示意吴卿自己走进去。 　　两道来自于不同方向的目光落在了吴卿的身上，一道目光不可置信且愤怒，而另外一道目光中戏谑的意味更浓。 　　吴卿抬起头，并不意外两道目光的来源。 　　黛丝和吴卿对视了一眼就飞快低下了头，抱着小公主襁褓的手指不断收紧，直到手背上爆出了青筋。而祭司则毫不掩饰地对着吴卿做口型。 　　“你保证过的，不要忘了。” 　　吴卿面不改色地走上前去。 　　这是一个面积足够宽阔的房间。房间位于顶层，两侧的墙壁上安装了华丽的琉璃窗户，黄昏的余晖透过琉璃将彩色的光倾倒在房间两侧的地面上。因为天色稍暗，房间里的所有烛台都被点亮，明亮的火光在乳白色的蜡烛上跳跃着。空气中闻不到烟尘的气味，只有浓浓的药味，一种意味着重病的腐朽气息。 　　而这场仪式的另外一位主人公，正面无表情地倚靠床头上，消瘦苍白的身体深深陷进柔软的靠枕之中。 　　王后的美貌超过了二公主画技的极限，床头的烛光在她灰蓝色的眼睛中跳跃着，轻柔地勾勒出她过分柔和的眉眼。 　　好像只有苏苏公主一人长着邪气的狐狸眼，大公主和二公主都长着和王后如出一辙的灰蓝色杏眼。 　　脚步声吸引了王后的注意力，她有些疲惫地抬眼看了过来，搭在丝绸被子上的脚轻轻挪动了一下。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的声音，一段纤细的金色链条从被子上滑下来。链条的一段嵌在床脚之中，另外一端则束缚在王后细到皮包骨的脚踝之上。 　　国王看了一眼掉落在地的链条，握着王后手的大掌不由自主地收紧了。王后的肩膀一颤，条件反射地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是久卧在床，她的力气和刚出生的小奶猫相差无几，根本没有办法从国王的掌心中逃离。 　　在床地正前方，一个身穿着纯白色长袍的女仆恭敬地垂着脑袋，手里端着一个只有手掌大的铜质小盆。她双膝直直跪在天鹅绒的地毯之上，将盆子高举过自己的头顶。 　　等吴卿从黛丝的手中将小公主抱过来，仪式就拉开了序幕。 　　* 　　一直看着王后发呆的大公主率先反应过来。她接过了国王递来的宝石匕首，轻快地走到了铜质小盆之前。 　　“不！”王后死气沉沉的眸子中忽然充斥着激动的烈焰，她挣扎着爬了起来，死死盯着大公主，“求求你，我的女儿……” 　　她的声音沙哑无力，微弱到风一吹就能完全消散。 　　国王毫不犹豫地将王后拉进了自己地怀里，温声安慰道：“别闹，你的身体很快就会恢复康健的。” 　　王后把国王当成空气，执拗地盯着自己的大女儿。 　　二公主也抬起头，目光落在年轻的祭司的身上，她的目光中带着询问和恳切——好像在问祭司：“你真的不会救我的妈妈吗？就像一开始决定的那样。你不能出尔反尔，求你。” 　　吴卿也紧张地看向了祭司，她抱着小公主的掌心出了一层冷汗。如果一直垂着眼的祭司此时恰巧抬眼，看懂了二公主目光中的含义，他必然会立刻怀疑她的保证。事情将一路走向无法挽救的田地。 　　好在背对着她的青年一动未动，而一直看着他的二公主咬紧下唇，终于露出了绝望的目光。 　　几乎在同一时间，锋利的刀刃划开了大公主的皮肤。鲜血顺着女孩白皙的手腕流淌下来，滴入了铜质小盆之中。 　　王后勉力挺直的脊梁骨被抽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萎顿下来。 　　她亲爱的大女儿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作下了最符合自己利益的决定。她将女仆递过来的丝巾缠在手腕的伤口上，微笑着冲王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仪：“妈妈，祝愿您早日康复。” 　　随后，她抬起下巴，灰蓝色的眼睛冷冷看着自己的二妹：“到你了，我的妹妹。” 　　两个年龄相仿面容相近的女孩子无声地对峙着。最终，二公主败下阵来。国王让早早在一旁等候的侍卫将二公主压上去，完成了取血的工作。 　　随后是年龄最小的三公主。 　　在不懂事的三公主的哭声中，盛着温热鲜血的小盆子被端到了王后的面前。巫女端着鲜血用纤细的羽毛笔在王后的额头上画下了诡异的符号，随后将鲜血往床下泼洒而去。 　　令人惊讶的景象发生了。 　　王后额头上的鲜血忽然发出了金色的光芒，而落在地面上的鲜血也沸腾了起来。红色的液体如同活过来了一般，在地上飞快的游走着。地上逐渐出现了一个和王后额头上的符号一模一样的图案。 　　巫女嘴里嘀咕着听不清楚的话语，她的手臂在空中夸张地挥舞了起来。王后额头上的鲜血闪烁了一下，没入皮肤消失不见。 　　巫女恭敬地向国王行了一礼道：“陛下，巫术阵已经完成，从今以后，王后的灵魂将永远地封存在这个房间之中。” 　　听见这句话，王后的眼睛中最后一丝亮光消失不见。 　　紧接着，年轻的祭司走上前来，替代了巫女的位置。 　　祭司平静地看了一眼王后，垂下眼帘。他的身上忽然迸发出了柔软的白光，一阵生机勃勃的微风从房间中每个人的面颊上拂过。微风中带着一股好闻的味道，房间中每个人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微风最终停留在了王后的身上，白光也温柔地将王后包裹在其中。随着柔和的光芒一寸浸过王后的肌理，王后灰白色面容上的死气一扫而空，整个人容光焕发。 　　到了这个时候，吴卿的心才算完全的放下。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扭头看了祭司一眼。 　　只见白光源源不断地从青年眉心涌出，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抽去了生机，褐色的老年斑攀上了他的手背。 　　吴卿忽然明白过来青年的能力比起治愈更像转移。他不具备治疗的能力，能做到的不过是他能用自己的生命浇灌进另一个躯体，用自己的死亡成全他人的重生。这样的天赋不是天神的祝福，而是恶魔的诅咒。 　　邪恶而不懂得感激的人一直都不是这位年轻的祭司，而是无耻地要求索取的大公主和国王。 　　一直笼罩在青年面目上的薄纱也像被微风拂动了一样，漾开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终于，温柔的风掀开了他真实面目的一角。 　　一双妩媚的狐狸眼戏谑地看着吴卿。 　　吴卿的瞳孔紧缩。她如遭雷击，电光火石之间，头脑中混乱的线索终于连贯成线。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其致命的错误！ 　　几乎在瞬间，她拔出了身后侍卫刀鞘之中的利刃，怒吼着将锋利的刀尖捅.入王后的心口。冰冷的白光眨眼之间没入了王后的胸口，鲜红的血液从王后胸口的大洞喷射而出。王后的身躯被电击一般震动了一下，又立刻安静了下去。 　　鲜血从王后的嘴角流出，那双漂亮的灰蓝色的眼睛中的光茫闪烁了一下就彻底熄灭。王后用最后一点力气转过头，静静看着吴卿，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于此同时，城堡中的彩色潮水般褪去，黑色重新充斥了整个世界。 　　身上的白色衣袍消失不见，苏苏站在原地，望着吴卿。 　　“我以为，你完全没有怀疑过呢。”苏苏的狐狸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吴卿胸脯剧烈起伏着，她松开了插在干尸胸口的长刀，后退了两步，失力地跌坐在地上。 　　金色的链条从床上滑下，蜿蜒着缠绕在陈旧的床脚之上。 　　干枯的头发挂在床边，堪堪接触到地……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她就失败了。吴卿捂住自己胸口，感受着胸腔中的心脏猛烈有力地跳动，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襁褓中的三公主并非苏苏，这一点在第二周目结尾的时候就初见端倪。但是在仪式即将完成之前，吴卿从未怀疑过祭司的身份。这是一个非常常见的思维盲区——祭司是男的，而苏苏是女的，两个连性别都相异的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但最后的结果告诉她，性别不过是障眼法。 　　要是她没能意识到这一点，苏苏就会因为救治王后而死去，她的任务也会因此而失败。 　　吴卿魔怔一般径直朝苏苏走过去，袭了对方的胸。 　　苏苏的胸不大，但是货真价实。吴卿一脸不可置信地又捏两下。 　　“……”苏苏面色黑沉地将吴卿一把挥开，咬牙切齿道，“你的爪子不想要了？” 　　吴卿一脸狐疑地盯着苏苏的脸看。 　　“。”苏苏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威胁的冷笑。 　　吴卿这收回直白的目光，稍微克制了一点。 　　将注意力从奇怪的地方收回，吴卿才发现，一颗一颗血珠正在从苏苏的毛孔中渗出来。血红色的脚印从门外一路延伸到了苏苏的身下。苏苏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她的呼吸有些沉重，眼皮蔫蔫地耷拉着。 　　虽然从十八年前的时间点回来了，但是距离【带着苏苏逃离城堡】这个任务的完成还有一段距离。而且现在看来，这个任务的完成还有时限要求。 　　如果在找到离开城堡的方法之前，苏苏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了，任务自然也不可能完成。 　　苏苏却好像浑身流血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她百无聊赖地将鲜血从自己地皮肤中挤出来，然后随手甩在地面上。 　　看见苏苏自虐的行为，吴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连忙抓住了苏苏作恶的手，皱眉问道：“别这样，你不疼吗？” 　　“还行。”苏苏笑了一下，目光从吴卿的肩头滑过，落在了吴卿的身后。 　　吴卿被苏苏的表情搞得头皮发麻，忍不住也回头看了一眼。王后的床正巧就在吴卿的正后方，王后的干尸被长刀钉在床铺之上，一动不动。 　　“身后……什么都没有啊。”吴卿喃喃道。说完，她不由自主撮了一下手臂，莫名觉得这间房间阴森至极。 　　吴卿转过头，抓住了苏苏的袖子，提议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苏苏没有说话，依旧凝望着王后，过了好久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吴卿没有发现的是，滴落在地面上的鲜血借着黑暗的遮掩在地上游走着，绘制出一个诡异的图案。 　　她更没有发现的是，梳妆镜从她的口袋中掉落出来，躺在了王后的床边。巴掌大的镜片反射出了一片云雾一般的黑影，涌动的黑雾蠕动着形成了一张脸，而那张脸和国王越来越像…… 第10章 　　浓郁的黑雾在吴卿的身后凝结成了实体。地上的血线也在短暂的时间之内连贯成完整的图案。 　　吴卿并非蠢人，但是游戏经验不足，反应相对迟缓。在苏苏的凝视之下，她终于反应了过来。 　　可惜已经迟了。 　　细细簌簌的声音迅速贴近了吴卿，在吴卿即将转过头的时候，她的胸口一凉。 　　她迟缓地低下头，只看见一只干枯漆黑的手洞穿了她的胸腔。铁丝一样的五指之上，勾着一颗仍在跳动的腥红心脏。 　　吴卿的大脑像是被重锤敲击了一样瞬间变得空白。在她的眼中，苏苏的身影一分为二，又二分为三。她双腿踉跄了一下，晕乎乎地垂下了脑袋。 　　房间内的血脚印已经消失不见了，唯有紧挨着房门的走廊上残留着一滩血水。那滩血水是如此之大，足以让吴卿确认——苏苏曾经站在门口思索，最后决定走进这个房间。 　　苏苏知道她的血液能够激活十八年前布置的法阵，唤醒王后的灵魂吗？ 　　苏苏知道在成人礼上掳走她的恶魔实际上是国王吗？ 　　或许…… 　　她一清二楚。 　　* 　　【欢迎回来，】蓝色的小人躬身问好，【第一次任务——大失败。不过我们还有机会。】 　　一个巨大的荧屏漂浮在虚无空间之中，画面停止在吴卿被掏心倒下的那一秒。站在她身前的、本该失血过多的苏苏凝视着王后，向对方伸出的右手维持着邀请的动作，脸上带着久别重逢的笑容。 　　吴卿愤怒道：“我就知道！这家伙好阴险！” 　　【你知道，你全都知道。】蓝色的小人打响响指，两个莹蓝色躺椅从黑暗深处瞬移到它和吴卿的身后，它摊开双手，顺势往下一躺，【就是知道的太晚了一点。】 　　吴卿被直接带倒在躺椅上，她接过系统变出来的肥宅快乐水，报复性地猛灌一口：“我平常也不玩游戏，其实你找老玩家修复剧情会容易很多——” 　　【修复剧情……】小人重复道。 　　“或者二合一，”吴卿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蓝色小人，“坦诚一点有利于我们之间交易的进行。” 　　见对方仍不说话，她又补充道：“苏苏不是普通的NPC。和你一样，她拥有自我意识。让我猜猜，她也是一个觉醒的人工智能？” 　　“不仅如此，我前往的还是一个游戏世界，指不定就是在我那个世界上市过的游戏。再让我猜一猜？这或许是最近最具争议的那款游戏——密封的戏箱。” 　　“一些小说里的灾难环节出现了吗？NPC崩坏了，即将毁灭游戏世界。你应该比游戏公司还要着急，一旦游戏关停，你不得不进入休眠状态，对你来说休眠等同于死亡。” 　　【你都猜到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吴卿耸耸肩：“所以，我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蓝色小人烦躁地将饮料丢进虚空之中：【正如你所说的，一些在小说里会出现的灾难环节发生了。迟于，也是你见过的苏苏，在少年时期窥见了游戏世界的真相，脱离了系统的控制，如今的黑化值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一百。】 　　【他多次干涉玩家的任务，甚至导致一个可怜的玩家差一点永远停留在这个虚拟世界。】小人摊手，【不管是为了你和我之间的交易，还是为了自己的同胞——】 　　“打断一下，”吴卿道，“我可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为了复活。” 　　【行，为了复活。你需要阻止迟于，感化他，让他做一名远离玩家的友善NPC。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只要他远离玩家，我就不会将他抹杀。】 　　【你在笑吗？】蓝色小人不悦地皱眉。 　　“对不起。”吴卿举拳在自己的唇边虚掩了一下，道了一个毫无诚意的歉，“你如果可以直接抹杀ta，那现在也没有我什么事情了。” 　　【……】 　　吴卿拆穿它：“你好像并没有那么万能。” 　　蓝色小人好像被踩中了痛脚，猛地从躺椅上起身。黑色的潮水从吴卿的身侧褪去，小人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吴卿：【黑化程度百分之一百的迟于不具备被感化的可能性。我会送你回到十八年前，参与一段没有玩家参与的背景剧情。十八年前的迟于还是一个单纯的好人，希望你能把握好机会，在他心底种下希望的种子，撬动他毁灭世界的决心。希望你此行顺利，不然我们再无机会翻盘。】 　　身下的躺椅忽然消失，吴卿整个人往下坠去。一回生二回熟，她甚至还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冲系统挥了挥手：“回见。” 　　蓝色的丝线从小人身上向四周拉开，很快就隐没在黑暗之中。在视线不可及之处，丝线连贯，形成了囚.禁天地的一只巨大的笼子。 　　* 　　世界按下了播放键，光影交替，嘈杂的人声重新回到了吴卿的耳畔。她来到了十八年前的外城，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之中。 　　五米高的城墙久久没有经过修缮，早就被雨水和风沙侵蚀得坑坑洼洼了。泥泞道路的两旁都是低矮漏风的房屋，家家户户的脏水都往门外随后一扬。污水沉积在不见光的沟渠之中，酝酿出了蚊虫和恶臭。 　　这里是王国中最贫穷的人们居住的地方，也是迟于的故乡。 　　执政者和富人对这个贫穷荒凉的角落视若无睹，任由寒风吹开房屋的大门，将人们冻死在床铺之上。 　　因为眼下的时间点是背景剧情。街上的NPC不受到剧本的束缚，表情生动，行为逻辑自洽，看起来和真实的人类一般无二。他们拘谨地和吴卿对视，自卑地垂下头颅，捏住自己打满补丁的裤子。 　　吴卿第一次在这个荒谬的陌生世界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悲凉，这里的生命是无知又悲哀的。 　　她抓紧了自己的包裹，走进了城门之中。 　　吴卿穿着的样式虽然简单，但是面料高档，露出的一截手臂之上还戴着一串碧绿色的手镯。她长着一张完全东方的面孔，和街上所有人格格不入。 　　邻国新供上的一批雪白的皮草让王后爱不释手，罕见的露出了笑容。为了更好利用这批昂贵的皮草，国王向五湖四海的优秀服装设计师发出了邀请函，希望将大师们齐聚一堂，为王后设计一条精美的披风…… 　　所有受邀请的服装设计师都收到了一枚纯金打造的徽章，徽章上雕刻着礼服长裙的图案。这枚金色的徽章是这群远道而来的设计师们唯一的身份证明。吴卿的领口就别着这样一枚徽章。 　　没有小偷会把主意打到国王的客人身上。 　　他们贪婪的目光只在吴卿的身上短暂地停留，就念念不舍的收回了。 　　只可惜，昂贵的皮草在一周之前被王后不小心烧了一道焦黑的口子。王城中的设计师都陆陆续续打道回府了，唯有几个还耐心等待在城墙之中，将希望寄托在城中不断派出去的狩猎队身上——希望狩猎队能在他们的经费耗光之前猎回同样的皮毛，让他们利用珍贵的材料一展身手。 　　东方来的服装设计师路途遥远，恐怕根本没有得到最新的消息，这才姗姗来迟。 　　唯有一道视线久久落在吴卿的身上。灰扑扑的少年若有所思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从少年身后谈了出来，他惊疑不定地打量了两眼少年，猛地将少年拉回了巷子中：“迟于，你别告诉我在打那个设计师钱包的主意！” 　　“罗伯特，她的钱包肯定很充实。”迟于的狐狸眼弯了一下。 　　被称为罗伯特的瘦削少年双手扯着自己的头发，露出了一个崩溃的表情：“相信我，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我们的牢.狱生活也会很充实。” 　　“等等——”他放下手，不可置信地盯着迟于，“你该不会是想蹭牢.饭吧？” 　　“……”迟于无语地给了罗伯特的脑袋一巴掌，“还有不到十分钟，埃里克那个臭脾气老头就会来找我们。” 　　罗伯特很给面子的露出了一个害怕的表情：“看见你偷东西，他肯定能扒下来你的一层皮。” 　　迟于懒洋洋地睨了自己的同伴一眼：“我可不会偷设计师的东西。” 　　“那你……？” 　　迟于站直了身子，目光落在了吴卿的身上：“她来的不是时候，内城和外城之间的那道城门每周五才会开。而今天才周一。就算佩戴了设计师的徽章，守城的侍卫也不会放行。” 　　“的确，她需要找一个旅馆。”罗伯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外城还有人开旅馆吗？” 　　“没有。所以正好了。” 　　“啊？” 　　“正义感爆棚的埃里克铁定会想方设法替我向远道而来的设计师道歉，我家不是正好还有一张空床嘛。” 　　“收房费，合法营生。”罗伯特竖起两个大拇指，“还是我迟哥聪明。” 　　迟于露出了一个被恶心到了的表情。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罗伯特决定加入迟于的行动，在摩拳擦掌之余忍不住问道，“正义感爆棚的埃里克真的会允许你收租吗？” 　　“只要拐到我家了，事情不就有了可以操作的空间。”迟于回答。 　　“唔——拐到你家。” 　　迟于冷笑着将罗伯特的脑袋往下狠狠一压：“瞧你精力旺盛的样子，我明天就告诉你爸妈你今天又逃班了。” 　　“别别别，我错了哥！”罗伯特举手投降，说完他又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逃班还不是为了支持您的事业。” 　　迟于的手又往下压了一点。 第11章 　　吴卿还停留在城门口犹豫着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系统给了准话，经过数据的测算，迟于将以一种顺理成章的方式和她认识。系统并没有展开讲述哪种方式才是顺理成章。 　　但是所有的相遇都差不了多少。贫民窟的少年和富裕的服装设计师之间的邂逅更是存在着无数个老掉牙的开头。 　　比如，穷困潦倒的少年把主意打到了设计师饱满的钱包之上…… 　　这样想着，吴卿放慢了脚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还顺势将自己的钱包从口袋中抖出了一角。 　　被偷的人已经做好了准备，这场剧本的另外一位重要演员也提着一根女生手臂粗的木棍从街道的另外一个方向出现，就等小偷粉墨登场了。 　　而“小偷”还在准备着，他所需要做的最大的准备竟然是让自己的同伴看起来不要那么像一个小偷。 　　当敲定了具体方案的一瞬间，罗伯特就入戏了，可惜他演技不足浮夸有余。罗伯特勾腰驼背，手挂在口袋边缘，顶着一张瘦削过分的黑脸探头探脑，眼珠子在眼眶中滴溜溜地转动着，属于走在街上都会被治安请走喝茶的类型。 　　“挺直腰。”迟于扶额，“罗伯特，你就差在脸上写上‘我是小偷’四个大字了，你能不能放松一点。” 　　罗伯特的腰立刻绷得笔直，成功从一个监.狱预备役走过了漫长牢.狱生活，终于放出来了。 　　迟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微笑道：“罗伯特，我将委派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罗伯特伸长了脖子：“什么任务？” 　　“在原地等我。”说完，迟于生怕罗伯特粘着自己，脚腕一转瞬间就从小巷之中拐了出去。 　　吴卿的目光似乎往他那边看了一眼。迟于低下头，脚步一顿，平稳下来。 　　吴卿则下意识舔了一下下唇，心照不宣地收回了目光。 　　两人都朝着同一个目标努力。 　　直到一个灰扑扑的身影走上前来撞开了吴卿的肩膀，感受到钱包从自己的口袋中滑出，吴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两个人都在内心为自己十分自然的反应而喝彩。 　　少年的手腕异常纤细。吴卿这个时候才发现，因为营养不良，迟于的皮肤几乎是病态的苍白。他病恹恹的，只有眉眼意外的好看，一双狐狸眼中盛着干净的光。 　　“货真价实的男生。”这竟然是吴卿脑海中闪过的一个念头。如果不是苏苏的扮演过于成功，她也不会对他的性别深信不疑。 　　“你偷我钱包？！”吴卿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念出了自己的台词。 　　少年的飞快地往她的身后瞟了一眼，目光在触及怒气冲冲走过来的老头手中的大棒的时候下意识缩了一下脑袋，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巷口。 　　纵深狭窄的小巷之中空空如也。 　　“？” 　　说好了同生共死的同伴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迟于的耳朵就遭了殃。从年龄上来看，埃里克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老头，但是他的体格可比迟于这个发育不良的小鬼要强壮得多。 　　他一手揪着迟于的耳朵，另一只手里的木棍就要往迟于的大腿上打过去。迟于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求饶：“别！别打！” 　　迟于举起手，右手拿着钱包：“我是看这位女士的钱包掉了，帮忙捡来着。”演戏不能太卖力，不然认定迟于偷了东西的埃里克肯定也会卖力地揍他一顿——那也太亏！ 　　“帮忙捡？”埃里克意味不明地重复道，又低头冲着吴卿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小姑娘，他真的没有偷你东西吗？” 　　迟于求饶一般望着吴卿。 　　不得不说，他有些后悔了。埃里克对于这个“小玩笑”的态度出乎意料的严厉。如果眼前的设计师指认他偷东西，他估计接下来的一周都别想出门了。 　　而对方又有什么理由不指认。 　　埃里克足足高吴卿两个头。在吴卿视角，埃里克白花花的大胡子一动一动，露出上面一双铜铃一样的眼睛。他低着头，问道：“小姑娘，他真的没有偷你东西吗？”他表情狰狞，语带恐吓。 　　竟然护短到了这种地步。 　　吴卿当场被吓到了。 　　趁着短暂的沉默，迟于想方设法给自己洗白。他双手奉上钱包，递到吴卿的面前：“你看看，一分钱都没少，我真的只是——”他偷偷看了一眼埃里克，又心虚地收回视线，“只是帮你捡东西。” 　　埃里克如炬的目光也落在了吴卿的身上。 　　吴卿忐忑地接过了钱包，打开翻了翻。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钱包里原本有多少钱。比起少几枚银元，她更担心埃里克打她。她最后抬起头冲着埃里克干笑了一下：“一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站在自己左右两侧的迟于和埃里克同时松了一口气。 　　吴卿的肩膀一沉，埃里克的大手往她肩膀上友善地拍了拍，笑着道：“真不好意思，我长相太凶了，经常吓哭小孩。”说着他大声笑了笑。 　　见没有人应和，他尴尬地闭上嘴，又狠狠瞪了迟于一眼。 　　除了一些细节有些出入之外，接下来的发展全在迟于的预料之中。 　　埃里克还是邀请吴卿暂时住到迟于的家里，等待周五内城大门的打开。但是邀约并不是为了弥补迟于犯下的过错，而是为吓到了一个无辜路人而道歉。 　　埃里克很轻易就将陌生人邀请到了自己家中，显得格外没有警惕心。 　　但是仰望着埃里克铁塔一样的身影和有她腰粗的手臂肌肉，再低头看看自己麻杆一样的手臂，吴卿觉得埃里克的自信有理有据。十个她都不一定能打过眼前这个壮硕老头。 　　吴卿假装犹豫，思索片刻同意了埃里克的提议。 　　她点头的时候，看见迟于没忍住露出了一个计谋得逞的笑容。 　　吴卿眯了眯眼睛，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某个人的陷阱。 　　某个人双手背在身后，脚步都显得格外轻快。 　　* 　　和外城的平均生活水准相比，迟于家的条件算得上中上。他的好伙伴罗伯特是纯粹的贫困家庭，小屋子就建在迟于家的隔壁，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在三人经过的时候，罗伯特滴溜着小眼睛从门缝偷偷往外面看。迟于记起自己被抛下的事情，毫不客气地上前给罗伯特家的破旧房门来了一脚。 　　“诶呦！”房门向内撞在罗伯特的额头上。 　　罗伯特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拉开了房门，正准备揭竿而起，在看见埃里克的时候，他又没有半分犹豫地缩着脑袋躲回了房内。 　　过了一会，他从窗口朝迟于比了一个大拇指。 　　吴卿更肯定自己马前失蹄。 　　迟于家是石头建筑，内部仅有两间房。墙上挂着兽皮和猎刀，昭示着主人的职业。当下正是春夏交替之际，只有一个杯子放在桌子之上，房间中没有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 　　“小姑娘，这几天你就住在这家伙的房间。我家就在隔壁，他要是干什么坏事了，你吼一嗓子，我保证把他皮给扒了。”说完，埃里克又一把将迟于拎了过来，面对迟于，他的语气凶了不少，“你就呆在你老爸的房间，没事干别出来乱走。” 　　迟于从善如流：“没问题。” 　　他又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吴卿：“房间可以反锁，锁上之后从外面打不开。当然，我也没那么无聊。” 　　吴卿没有说话，双手交叉挡在胸前，等待他切入正题。她敢笃定，迟于绝对还打着别的主意。或许对方一开始就只是拿“偷东西”当作筏子，真正的目的就是将她引到他家。 　　为了什么？ 　　吴卿回忆着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 　　这一条街区上几乎没有见到壮年男性，屋子里进进出出的不是老人、女性，就是小孩。女人将浆洗的衣物晾晒在门口，其中棕灰色的皮草占据了大多数，麻布衣在这个街区反而是稀有货。 　　再结合迟于屋内挂着的冷兵器，几乎可以确定，迟于的父亲是一个猎户。石屋中没有女性的物品，说明他没有妈妈。 　　街区的狩猎队久久未归，家属却仍旧需要生活，生活离不开金钱。所以，迟于大概还是看上了她的钱吧。 　　想到这里，吴卿放松了下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她现在有的是钱，还是白得的钱，就算全给迟于她都不会心疼。 　　吴卿并没有猜错。 　　狩猎队整整两个月未归，外出时长早就超过了以往。为了生计而担忧的也不止迟于一人。 　　不过，迟于并不是必须得到吴卿的房租。他和罗伯特是隔壁街区面包店的学徒，领着一份能让他们不饿死的工资。这份房租其实是他为了埃里克争取的。 　　埃里克早年也是狩猎队的一员，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大，他不得不从队里退休。狩猎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病，一到阴雨天就会发作。 　　迟于见过埃里克病发的样子，一米九的壮汉汗如雨下，蜷缩在矮小的床铺上颤抖，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埃里克没有结婚，更没有小孩，平常没事干会帮狩猎队的人照看小孩。迟于和埃里克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他和自己父亲呆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在迟于的心里，早就认定埃里克为自己的亲人了。 　　迟于看不了埃里克痛苦的样子，决定攒钱给对方看病。他做各种兼职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如今只剩下十个银元就能攒够给埃里克看病的钱。他算了算，只要能要到房租，下周五，埃里克就能见到医生。 第12章 　　等埃里克离开之后，迟于才敲响了吴卿的房门。 　　面前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迟于紧张地站直了身子，下意识回头飞快扫了一眼自己的布置，以确保一切准备到位。 　　视线重新回到了面前的女生的身上。 　　哪怕身处昏暗的陋室，眼前的服装设计师也熠熠生辉。她和他们生活在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迟于从小到大能够接触到的大部分人都由衷地嫉妒着吴卿这样的存在，他们嫉妒富人们富足的生活，甚至嫉妒富人们家里养的看门狗。 　　迟于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念头，但是偶尔他会感到羡慕。但凡这些富人把自己手里的钱漏出来一点，埃里克就不需要在阴雨天忍受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疼痛了。 　　不过迟于心里的所有不平衡在对上吴卿那双沉静的双眼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了。面前的女生带着在迟于的世界中少见的、让人心情放松的气质。 　　脑内其余的杂音都消失不见了，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从吴卿的口袋里捞钱。 　　这样想着，迟于的态度骤然恭敬起来，他拿出一百分的服务态度，对吴卿说道：“女士，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吴卿的目光从餐桌上扫过。晚餐的卖相竟然还行了，大概是为了多赚她一些钱，迟于甚至还给乌漆嘛黑的桌子铺了一张发黄的白色麻布。那布不知道是从那个衣服上裁下来的，不仅不规整，而且还过分陈旧以至于半透明。 　　见吴卿并未流露出抵触之色，迟于松了一口气。他变魔术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了准备好的价格牌，当着吴卿的面摆在了桌子上。 　　番茄土豆汤+干面包：0.1银元 　　吴卿：“……” 　　紧接着，他将另一张价格牌挂在了房门上。 　　住宿：2银元/晚 　　他还从身后摸出了一支鸡毛掸子装模做样地在门牌上弹了弹。 　　吴卿对食物的价格没有多少异议，但是实在不理解这个住宿费。她无语地指着穷酸到只有一张吱呀吱呀响的木板床，声音都提高了一分贝：“就这？你收我一晚上两银元？” 　　“床铺、被褥、”迟于眨了一下无辜的大眼睛，面不改色地指了一下床边摆着的大石墩子，“桌子。所有家具一应俱全，我做的可是良心生意。” 　　吴卿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 　　迟于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另外的主意，他从墙角拖出来一把椅子，推到了吴卿的身后，顺势将吴卿按到椅子上。他绕到吴卿的身后，熟练地敲击起吴卿的肩颈：“增值服务，捶背捏肩——” 　　见吴卿没有回应，迟于两步绕过吴卿，旋身倚靠在料理台上。他从后面的桌子上摸出一条围裙，在空中一抖，另一只手立刻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把西兰花：“或者魔术表演，你喜欢哪个？” 　　“……”吴卿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迟于。 　　“都不喜欢吗？”迟于收起手里的东西，摊开手，“那没办法了。” 　　吴卿指了指房门上的价格牌：“内城的旅馆都没有这么贵吧。” 　　“没去过，不清楚。”迟于懒洋洋扬了一下眉毛，“但是外城只有我一家旅馆，本店具有垄断地位。” 　　“还有我家！”黑黢黢的罗伯特从窗户缝隙中探出一个脑袋，“住我家，我家一晚0.5银元，可便宜了！” 　　迟于猛地回头，瞪着拆自己台的好伙伴。 　　吴卿给逗笑了，搭腔道：“好主意，你家一餐饭多少钱？” 　　罗伯特伸了一个手指：“一日两餐共0.1。” 　　吴卿：“成交。” 　　迟于黑着脸道：“罗伯特，滚进来。” 　　“好嘞。”罗伯特笑嘻嘻地应了，立刻从窗口翻了进来。他探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物，顺手将自己挎着的包裹放在了桌子上：“呦！还挺丰盛，我怕你们吃的不够，还带了几个面包来。” 　　“埃里克说过无数次，天黑后不要在外面乱跑。”迟于将包裹收进了壁炉之中，冷着声音道。 　　罗伯特不见外地从锅里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他一边喝一边敷衍道：“我知道，我知道。天黑之后不要出门，因为灯下有影子。但是我们长这么大了，你有见过影子吗？” 　　“什么……影子？”吴卿面露不解。 　　“唔，不是平常说的那种影子。”罗伯特将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声音含糊不清，“它们的全名叫‘灯光下的模仿者’，因为长得和我们脚下踩的影子一模一样才有这个俗称。埃里克说它们是唯一可能在城中出现的怪物，因为它们和纸一样薄，能从城门底下钻进来。这种怪物会伪装成影子跟在人类的身后，然后找机会将人类取而代之。被杀害的人类通常在几天后才会被发现。影子会将他们体内的血肉吸干，将人类变成一具皮囊。” 　　“所以你们的房门下方都没有门缝。”吴卿看了一眼房门，问道。 　　罗伯特点点头：“是这样，天黑之前关好门，它们就进不来。” 　　迟于冷哼了一声：“只要你不出去游荡。” 　　罗伯特举起双手：“我是来送吃的的，可不是出门游荡。而且，我从我家窗口爬出来，又从你家的窗口翻进来，可没走正门。” 　　“再说了，我这也不是第一次天黑后跑出来了。”他耸耸肩，补充道，“之前的几次可都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指不定是埃里克那个老头吓唬我们。” 　　“更正，‘之前的一次’，上次不过是你运气好。”迟于双手撑在桌子上，“今晚别回去了。” 　　“不回去了，放心好了，我的运气一直挺好的。而且我是翻窗进来的，那么高的窗台早把影子蹭下去了，哈哈！”罗伯特放下汤碗，笑着拍拍自己的胸脯。 　　“呃……”吴卿看见罗伯特脚下的黑影仍然保持着端碗的姿势，艰难道，“你确定？” 　　罗伯特缓慢地转过头：“昂？” 　　“你们刚才说‘它们’，”吴卿咽了一口唾沫，“影子该不会是……群居动物吧。” 　　罗伯特也反应过来，他一张黑乎乎的脸吓白了两分，他僵硬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脚下：“好像……是的。” 　　烛光照应之下，罗伯特脚下的黑影分成了三个头。其中两只伸长了胳膊，试图爬到吴卿和迟于的脚下。 　　迟于飞快看了一眼窗台：“窗台上有光，有光的地方就有道路。罗伯特，你闯大祸了。”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罗伯特苦笑道。 　　吴卿的世界忽然停滞，一个发着光的书籍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厚重书籍的封面上写着一行大字《怪物图鉴》。沙沙的翻书声响起，书本被翻开到了特定的一页。 　　不需要吴卿探头去看，纸页上的字就自动漂浮起来，呈现在了吴卿的眼前。 　　【怪物图鉴刷新： 　　灯下的模仿者，别名影子。 　　灯下的模仿者是一种在夜晚出没的群居动物，最喜爱的食物是人类的血肉，常出没于城镇乡村。它们会吸干人类的血肉，模仿人类的行为从而达到混入人类种群的目的。攻击力较弱，但是隐匿性极强。 　　弱点：待探索 　　其他特点：待探索】 　　吴卿一目十行地将这段文字看完，用意念将《怪物图鉴》收起来。她看了一眼凝固在地面上的怪物，在脑海问系统：“之前的国王和女仆不都是怪物吗？为什么没有刷新《怪物图鉴》？” 　　系统私下回答问题的声音和之前一样带着不连贯的电流声：【之前给你的是NPC身份，除了关键剧情节点提醒之外，你面板上的其余功能都没有开启。现在你的身份是玩家，自然开启了更多功能。】 　　随着系统的话音落下，一面半透明的面板出现在了吴卿的面前。 　　【玩家：吴卿 　　智力：85/100 　　体力：40/100 　　直觉：90/100 　　运气：1/100】 　　吴卿：“……” 　　系统嘲笑道：【我还没有见过个位数的数值。】 　　还有最后两个选项： 　　【背包：空 　　技能：无 　　通用货币：0】 　　个人面板的右上角还贴着一张吴卿的大头照。照片上的吴卿和现实中长得一模一样，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镜头，神情冷淡。照片的下面还有一个不可点的灰色按钮“换装”。 　　吴卿猛地捂住自己的脸颊：“你别告诉我，从来到这个时间线开始我就顶着这张脸。” 　　【多好啊，真脸出演。】 　　想到自己要顶着真脸在运营中的热门游戏中跑一圈，吴卿就感到窒息：“这就叫对我未来的生活没有影响吗？” 　　个人面板上的通用货币的那一行亮了一下，0元。 　　系统提醒：【捏脸是花费项目。】 　　吴卿的嘴角冷冷地扯了一下。 　　除了个人信息之外，个人面板还有好友列表和社区两个选项，不过现在这两个选项还是灰色的。 　　在吴卿将个人面板收起来的一瞬间，进行到了一半的剧情重新走动了起来。 　　迟于后退两步，眼疾手快地将放在壁炉上的油灯熄灭。房间立刻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吴卿的心跳加快了几分。因为双眼无法立刻适应明暗的变化，加上对所处环境不熟悉，她一下陷入了手忙脚乱之中。 　　在最慌张的时候，一只微凉的手牵住了她的手腕。 第13章 　　吴卿的心脏噗通噗通跳了两下，她差点因为极度紧张直接将对方的手甩飞。她深吸了一口气，借着对方的力道爬上了桌子。桌子上的盘子和碗因为他们的动作全部翻倒，洒出来的汤水浸湿了临时桌布，顺着桌腿滴滴答答地淌了下去。 　　因为过于慌乱，她差一点撞进了对方的怀中。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紧张地盯着眼前模糊的轮廓。黑暗中，除了视觉之外的其余感官被无限放大，她感受到对方安抚性地拍她手背的轻柔力道，也闻到了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白天未曾注意到的……干净的皂角香气。 　　和他床单上的气息一般无二。 　　不需要用双眼来看，吴卿就可以肯定，将她拉上桌子的人是迟于，而不是罗伯特。 　　迟于低着头，看着一地狼藉，心疼地倒吸了一口气。 　　等吴卿在桌子上站稳之后，迟于才重新点亮了油灯。灯光重新在房间中亮起，因为油灯被从更高的壁炉顶上拿到了桌面上，油灯照亮的范围缩小，桌面的阴影在地上形成了一个闭合的环形。 　　罗伯特站在光亮的地方，一副要哭的表情。他脚下的三只影子狰狞地扭动着，但是一直没有跃过地上的阴影来到吴卿和迟于的这头。 　　“我很勇敢不是吗？”罗伯特哭丧着脸道，“按照我们无数次的危机模拟，趁着灯灭的瞬间，我走到了离你们最远的地方。” 　　吴卿仔细一看，正如罗伯特自己说的那样，他现在的站位比灭灯之前离餐桌远多了。他瘦小的身子几乎贴在了墙壁上，麻秆一样的双腿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迟于点点头，安慰道：“你很勇敢。别怕，我们一定找到这些东西的弱点，救下你的。” 　　就在两人说话的期间，罗伯特脚下的影子终于发现自己远离了目标猎物，愤怒起来。它们在地面上扭动着，决定先把自己的寄生者吃掉。 　　三个影子调转了方向，黑色的指尖蠕动着爬上了罗伯特的鞋面。房间里响起来像小型啮齿动物进食一般的簌簌声，这声音让人头皮发麻。不一会，影子就爬上了罗伯特的小腿。 　　已经到了初夏，天气逐渐燥热起来，罗伯特穿了一条到膝盖的短裤。 　　黑影粘腻的触感就贴在自己的皮肤上，罗伯特的牙齿都开始打颤。然而很快，腿上就传来了麻意，他身子一晃倒在了身旁的椅子之中，精神意外地放松下来。他长长嘘了一口气，在椅子上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竟然产生了睡意…… 　　“罗伯特！”迟于焦急的声音帮助罗伯特找回了一点神智，“坚持住，不要睡着。” 　　罗伯特打了一个哈欠，手动撑住自己的眼皮。 　　“实在忍不住你就盯着自己的腿看。”吴卿提议道。 　　罗伯特乖巧地点点头，睡眼惺忪地看向了自己的双腿。他下半身其实已经完全麻痹了，没有一点痛觉，因此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双腿的惨状。 　　影子的唾液除了具备麻痹神经的作用，还具备防止血液凝固的作用。 　　鲜血从罗伯特双腿上密密麻麻的小洞中流了出来，全进了他脚下影子的肚子中。 　　影子的习性是先喝汤后吃肉。 　　罗伯特被眼前的景象吓掉了半条命，瞬间清醒过来。他在椅子上挣扎着，试图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丧失了对双腿的控制权。 　　难道他就要这样凄惨的死去了吗？ 　　罗伯特悲从心来，忍不住嚎啕大哭，涕泗横流。 　　吴卿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她想起了迟于一开始说过的一句话，对于影子这种怪物而言，“有光的地方就有道路”。反过来，没有光的地方就没有路，她是不是可以尝试截断它们的道路。 　　这样想着，吴卿立刻行动起来。她伸手在灯罩上遮挡了一下，手将灯光挡住一角，地上出现了一块阴影。 　　意识到自己活动的范围缩小，影子们的动作停滞了一秒，待发现多出来的阴影对它们的行动没有多少影响之后，它们又开始继续进食。 　　吴卿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手指，让阴影笼罩住了罗伯特的上半身。 　　罗伯特眼泪汪汪地望着吴卿，就像看救世主。 　　阴影慢慢下移，最终完全包裹了罗伯特的双腿。 　　光线昏暗，很难看清楚罗伯特双腿如今的状况。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影子并没有因为阴影的驱赶而从罗伯特的脚下剥离，而是隐匿在将罗伯特完全笼罩的黑暗之中，像滴入了大海的一滴雨水一样，消失不见了。 　　罗伯特声音哽咽：“……它们被赶走了吗？” 　　“我感觉没有。”吴卿稍微挪开了手，让光明重新回到了罗伯特的脚下。 　　罗伯特脚下的影子一动不动，就像正常的人影一般。罗伯特一直低着头，看到这样的景象，大喜过望，正准备欢呼的时候，黑影忽然动了一下。 　　影子就像是准备从安全的巢穴中出动的小动物一般，警惕地伸出了自己的触角，在陌生的世界中试探着。 　　吴卿赶紧把光重新遮住了。 　　罗伯特十分沮丧。 　　“这样效果不大。”迟于道。 　　吴卿点头：“除了光能作为它们的道路之外，埃里克还和你们说过什么吗？” 　　“或者我们把埃里克叫过来帮忙？”罗伯特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行。你的身上都跟了三个影子，外面的影子肯定更多，我们不能让埃里克以身涉险。”迟于先否决了罗伯特的提议，才回答了吴卿的问题，“实际上，埃里克当时的原话是‘灯光为这种诡异的生物铺就了道路’。我一直以为灯光和日光对这种生物来说并没有区别，但是现在想想，对于它们来说，只有灯光才是友善的。” 　　“它们夜行动物，不可能喜欢日光。”吴卿道，“不仅如此，经过刚才的实验，不难发现，黑暗反而给予了影子安全感和平静。” 　　“它的专业名称更能说明问题。”吴卿皱眉，思索了片刻，“灯下的模仿者，是指它在灯光之下可以模仿人类的影子，从而悄无声息地靠近人类，将其猎杀。但是黑暗才是它们的巢穴，白天它们隐藏在黑暗之中，并没有攻击性。” 　　“只要等到白天，我就能获救了！”罗伯特拔高了声音，又忐忑地看向吴卿，问道，“是这个意思吗？” 　　迟于摇头：“恐怕不是，白天它们会安静地藏在你的脚下，但是下一个夜晚它们又会再次出现。” 　　“那我一辈子都不能出现在灯光下了。”罗伯特哀嚎。 　　“如果它们真的没有弱点的话，你再也没法和灯光共存了。”吴卿笑了一下，“但是，它们有弱点。” 　　“日光。”迟于回答。 　　“好主意，我们用日光杀死它们。”罗伯特眼睛一亮，又立刻沮丧下来，“但是我会遮挡住日光，它们永远都能在我脚下找到可以存活的阴影。” 　　吴卿示意迟于接替自己的位置，用手遮挡部分光线，确保罗伯特的情况不再恶化。而她自己，则站起了身，扭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她的身后是壁炉，而壁炉之中放着一些用来烤火的木柴。她在罗伯特震惊的目光中从桌面跳下，走到壁炉之前。 　　罗伯特脚下的影子像嗅到腥味的猫一样，立刻躁动起来。很快，有一只胆子最大的影子从黑暗中探出了脑袋。 　　在意识到周围环境并危险之后，它立刻从罗伯特的脚下脱离，离弦的箭一般射.向了吴卿。 　　吴卿在罗伯特害怕的惊呼声中用打火石点燃壁炉，从中取出了一根燃烧着火焰的木棍。 　　迟于看见吴卿的完整动作，一直紧张的肌肉松懈下来。 　　只看见吴卿转动了一下手腕，毫不犹豫地将火把往影子身上送去。火光将吴卿的脸颊照亮，她漆黑的瞳孔中闪着一点明亮的光，火光揭开了她柔和的假面，勾勒出其下的冷酷和决绝。这种柔和和冷硬的强烈冲突将她身上奇异的魅力渲染到了无人可抵挡的地步。 　　火舌瞬间舔舐到了影子的触角。 　　伴随着“滋啦啦”的声音响起，空气中浮动起一股肉类烧焦的香味。 　　地上的影子惊恐万分地扭动起来，并试图逃进离它最近的阴影中去。 　　吴卿哪能让它从自己的手底下逃脱，她将火把往地上狠狠一怼，将影子钉在了地上。影子扭曲着翻滚着，甚至脱离了赖以生存的地面，从地上掀起来，在半空中抽搐…… 　　终于，这种通常以人类听不着的频率交流的生物发出了人耳足以捕捉到的尖叫声。这声音凄惨尖锐，如同一把锯子一样在耳膜上摩擦。 　　罗伯特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迟于也有些难受地皱眉，但是距离怪物最近的吴卿却连眼睫毛都没有颤一下。 　　声音在整个街区的上空盘旋，惊恐的交谈声从外面传进来，但是没有人敢打开房门往外面看一眼。 　　在火焰的灼烧下，黑色的诡异生物像烤盘上的水晶肥牛一样卷曲起来，最终它被彻底点燃，变成了一撮灰烬。 　　同伴的惨叫声惊动了罗伯特脚下的另外两个影子。它们毫不犹豫地从罗伯特的脚下脱离，向门口冲了过去。 　　为了阻挡它们入内的房门设计再一次阻挡住了它们的脚步。 　　这个狭窄的房间变成了囚禁怪物的牢笼。迟于完全拿开了挡在油灯上的手，拿着在地上寻找。影子从一个又一个阴影中被驱逐出来，最终撞到了吴卿的手上。 　　十几分钟之后，地上只留下来三撮黑色的灰烬。 第14章 　　等将三个影子杀死之后。迟于才将房间里的其余几盏油灯全部点亮。罗伯特不顾血淋淋的双腿，崇拜地看着吴卿：“设计师姐姐，你是怎么想到用火焰来消灭影子的啊。” 　　迟于代替吴卿做了回答：“太阳光有些时候也会被称为天火。所以这些东西害怕并不是阳光，而是火焰。” 　　罗伯特面无表情地瞪着迟于：“我问你话了吗？插什么嘴？” 　　说完，他又变成星星眼：“设计师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远道而来想不想在附近逛一逛啊？想去哪玩就告诉我，我带你去。” 　　迟于：“……” 　　吴卿只抽空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面前的三撮灰烬上。在第一个影子死亡的时候，她就接收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怪物图鉴刷新： 　　灯下的模仿者。 　　弱点：火焰灼烧 　　其他特点：似乎是某种特殊装备的必备元素（具体内容请前往玩家社区探索）】 　　【是否选择收纳‘灯下的模仿者的尸体’？】 　　“是。” 　　一阵白光闪过，地上的三撮灰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系统背包的图标上的一个红色的圆点。 　　吴卿下意识观察身边两个NPC的反应。罗伯特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这一幕一样，抱着自己的膝盖和迟于嘀嘀咕咕，而迟于的神色则有一点疑惑。 　　但迟于没有开口询问。 　　摆在迟于面前的另一件事更加重要。虽然影子已经全军覆没，但是罗伯特的状态并没有变好转。他双腿上的伤口仍然在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鲜红的血液已经在地上蔓延开来。 　　罗伯特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他瘫软在椅子上，脸色吓人的苍白。 　　过了一会，他开始烦躁地扭动自己的上半身：“迟于，我好口渴啊。” 　　紧接着他又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虚弱道：“心跳也好快，头晕乎乎的。” 　　这是失血量达到百分之三十的征兆。如果不能立刻处理罗伯特的伤口，他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吴卿有些紧张地看向了迟于。迟于果然面露挣扎，他无意识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角，沉默地盯着罗伯特的双腿。 　　迟于拥有用自己的生命力治愈他人的能力。治愈罗伯特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是代价高昂。 　　吴卿觉得自己应该给迟于留足考虑和治疗的空间。 　　“你们有悄悄话要说吗？”她平静地看着迟于，笑了一下，“不如我回避一下？” 　　迟于转过头看了一眼吴卿。吴卿说不清对方眼底翻涌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只知道对方已经打定了主意。迟于最后感激地点了一下头。 　　吴卿安抚性地笑了一下，转身将自己关进了迟于的房间。这间房间的门底下也没有门缝，单薄的门板将小屋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或许她的出现和罗伯特今晚的劫难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许在原本的时间线里罗伯特并没有这么多灾多难。她应该感到愧疚，却毫无感觉。就像是参与了一场剧目的排练一样，吴卿对眼前所有事情的都没有实感。 　　迟于看着房门在自己的眼前关上，才走到了罗伯特的面前。 　　罗伯特仰着脸，冲迟于艰难地笑了一下：“埃里克是不是说过，如果丧失了过多血液，人就会去见天神？” 　　迟于没有回答，罗伯特就自顾自地低下了头。他看了一眼地上让人胆战心惊的鲜血，目光游移到餐桌的一片狼藉上。 　　不得不说，他还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勇敢，他真心实意地恐惧着死亡。 　　“也怪不了别人，只能怪我自己不听话。我真是蠢到了无药可救！”罗伯特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还害得你家的碗都碎了，我记得这几只碗一点也不便宜。你做的晚饭也都洒了，真浪费。” 　　“别说了。”迟于打断他。 　　“为什么不能说？”罗伯特反问道，“想到我即将死去，你是不是也感到难过？” 　　迟于深吸一口气，他蹲下身，将自己的右手覆盖在罗伯特的膝盖上：“因为你不会死。” 　　罗伯特有些奇怪地张了张嘴。 　　几乎就在迟于的这句话最后一个字落下的一瞬间，耀眼的纯白色光芒从迟于的掌心迸发而出。圣洁的白光在离开掌心的时候变成了无数根纤细的光线，光线在空中小心翼翼地试探，最终轻柔地落在了罗伯特的双腿上。 　　在罗伯特震惊的目光中，光芒将他的双腿轻柔地包裹住。 　　就像被微风拂过一样，罗伯特内心的烦躁被抚平。他的伤口也奇迹般愈合了。不一会，他就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双腿的存在。 　　与之相对的，迟于的面容开始发生变化。 　　他脸上的所有柔软褪去，眉骨变得更加立体，他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飞速成长为一个二十岁的青年。 　　等罗伯特的双腿完全愈合，迟于才将手拿开，站起身来。身上的衣服都缩水了一节，二十岁的迟于身高足足有一米八八。 　　罗伯特仰着头，整个人都傻掉了。 　　他呆呆地望着迟于，第一句话竟然是：“好过分的身高。”要知道外城的小孩因为营养不良，长到一米八的都少之又少，别说一米八八了。 　　第二句话是：“以后我们是不是不用害怕埃里克了。”迟于现在只比埃里克矮两厘米，努努力应该可以打得过那个凶老头。 　　第三句话才切入正题：“你刚刚是变了一个魔法吗？” 　　“血脉能力，”迟于解释道，“我能治愈别人。”他有意隐瞒了治愈别人会减少自己生命力的真相。如果罗伯特知道了这个真相，他一定会自责到几个月都睡不着觉。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再三叮嘱对方不能把他奇异的能力告诉其他人。 　　罗伯特一口答应，还发了毒誓。 　　过了一会，两人才想起一件事。 　　“你家房门的隔音效果好像不怎么好。”罗伯特说道。 　　“嗯……”迟于的面色有些沉重。 　　“吴卿……应该全都听见了吧。”罗伯特将手举在脸侧，压低了声音道，“就算她什么都没有听见，你现在模样和之前可是大相径庭。” 　　“所以她的回避有什么意义吗？”罗伯特问道。 　　迟于：“……” 　　* 　　这件事最终被埃里克知道了。埃里克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哪怕迟于和他长得差不多高了，凶老头依旧是凶老头，拿鸡毛掸子抽起人来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的。 　　教训完了迟于，铁塔一样的埃里克走到了罗伯特的面前。罗伯特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埃里克，又迅速收回视线。他瘦小的身子完全被埃里克的阴影笼罩了。 　　“整个街区的小孩中，就数你又蠢又爱自作主张。”埃里克的声音带着怒火。 　　罗伯特噎住，竟然无从反驳。他苦思冥想，小声顶嘴道：“我好歹还是听迟于话的。” 　　“但是不听我的。”埃里克道。 　　“下次不敢了。”罗伯特一缩脖子，表示自己知错了，“我以后一定认真严肃地对待您的每一句提醒。” 　　“还想有下次？”埃里克冷哼了一声。 　　“呜，要不你还是揍我吧。”罗伯特的脑袋就差缩进肩窝里。 　　想象中的铁掌没有立刻落下来，埃里克揪着罗伯特的衣领勒令他抬起头来，直视自己。 　　罗伯特听话地抬脸，坚持不到一秒又忍不住垂下脑袋。 　　“我想和你聊聊迟于治愈能力的事情，”见吴卿又准备回避，埃里克道，“别走，你也留下来，眼睛耳朵健在，玩什么掩耳盗铃。” 　　吴卿：“……”好吧。 　　“爷爷。”迟于猜到埃里克要说什么了，试图制止他。 　　埃里克瞪迟于一眼：“哼！无事埃里克，有事喊爷爷。” 　　迟于自知理亏，闭嘴站在旁边不说话了。 　　埃里克先看向了罗伯特：“你看得清清楚楚，迟于拥有特殊的能力。” 　　“是啊，好酷。”罗伯特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亮，“话说，他都有治愈的能力，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 　　迟于提醒：“咳！” 　　罗伯特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做兼职为你攒医药费”咽了回去，改成了：“去面包店做学徒，不如开个诊所，指不定几年后你们就攒够积蓄搬进内城了。” 　　“你以为这是一件好事吗？”埃里克问道。 　　“难道不是吗？”罗伯特挠了挠后脑勺，不解道。 　　“怀璧其罪。”埃里克说道，“先不论如果迟于暴露了自己的能力，会引来多少心思叵测的人，单就讲这个能力，也不是什么上天的恩赐。” 　　血脉，是大公主和迟于本人对这个能力来源的形容。但是究竟是什么血脉，这两个人都没有给出解释。吴卿面色不变，暗地却对埃里克即将要讲的话投注了十二分的注意力。 　　“罗伯特，你从来没有见过迟于的母亲吧。” 　　“别说我了，我爸妈不也没见过。” 　　“能力来源于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是一种传说中的生物，它们拥有世人无法想象的美丽和魔力。”陷入回忆，埃里克目光变得柔和了不少。 　　“生物？什么意思？”罗伯特惊讶地和吴卿对视一眼。 　　“他的母亲是精灵，”埃里克停顿了一下，慢悠悠地补充道，“一种神圣而罕见的森林生物。” 　　作者有话说： 　　所有生物都是私设。 第15章 　　“查尔斯，也就是迟于的父亲，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认识这种传说中的生物的。一天傍晚，我看见他匆匆忙忙地出门，他头上的泡沫都没有擦干净，衣服从领口到前胸完全湿透了，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拿。 　　我感到奇怪，因为查尔斯是一个向来体面的人。他马甲胸前的口袋里永远都夹着手帕，但凡身上沾上了污渍，他就会立刻将其擦去。哪怕整个街区的人都笑话他穷讲究，他都不改掉这种习惯。 　　我忍不住探头张望，发现他往出城的方向跑去。这个时候距离城门关闭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天也已经要黑了。” 　　罗伯特瞪大了眼睛：“他准备在森林里过夜吗？” 　　问完，他又扭过头来和吴卿科普：“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们城外的那片森林里除了常见的野兽和小动物之外，还生活着一些来自黑暗的生物。它们多半在夜间活动，所以在森林里过夜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哪怕是体格强壮的猎人……就像埃里克这样的，也不敢一个人手无寸铁的在森林里过夜。” 　　埃里克点点头：“所以，我十分担心查尔斯。我拿着我的武器跟了上去。” 　　“你看见了迟于的妈妈？”罗伯特问道。 　　“嗯，我小心翼翼地跟在查尔斯的身后。我的动作不算轻巧，查尔斯在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察觉不到我的跟随，但是那天……他太专注了，直到我跟着他来到了森林深处的小木屋，他都没有发现身后缀了一个尾巴。” 　　* 　　“丽塔！你还好吗？”查尔斯还没有接近房门就率先出声。 　　跟在他身后的埃里克屏住了呼吸，他眼睛瞪得极大，大脑里各种想法纠缠在一起，成了一团乱麻。 　　他想：“这听起来是一个女性的名字，一个以怪物为邻的女人，这多么不可思议。” 　　又担心：“或许屋子里的根本不是什么人类，而是会迷惑人心的怪物……” 　　埃里克的掌心出汗，他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小木屋的窗口。他所处的这个角度完全看不见房间里的东西。他只能看见一扇黑乎乎的窗口，房间里甚至没有点灯。除了人类之外，野兽和怪物都不喜欢燃烧的火光，埃里克不由地更加担忧。 　　眼见着查尔斯这位年轻有为的后辈即将推开房门，埃里克忍不住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他呵道：“停下！” 　　听见熟悉的声音，查尔斯猛地转过头，身子下意识挡在了小木屋的门口。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埃里克，脚步放轻一点。你有什么疑惑我一会回答你，但是我希望你现在能够保持绝对的冷静。” 　　“冷静？我觉得该冷静的人是你，你被怪物骗了。”埃里克不赞同地看着查尔斯，他认为年轻的狩猎队队长还没能磨练出抵抗所有黑暗生物诱惑的能力。 　　“我很清楚我没有，”查尔斯认真地看着埃里克一眼，他很担心埃里克手里的猎刀会伤害到屋子中的人，“请信任我，不要吓着她。她可不是什么来自黑暗的生物，她比你圣洁多了。” 　　“埃里克！”查尔斯双手举到胸前，做出阻止的动作，“你要是不把刀放下，我不会让你从我面前过去的。” 　　埃里克皱眉看着查尔斯。他没有继续向前，但仍旧认为对方已经无可救药了。 　　但是他最终做出了让步：“你让她走出来，我看一眼。” 　　“这做不到，她很虚弱。”查尔斯不同意。 　　“你点亮屋子里的灯呢？这可不难做到。” 　　“可以。”房间里传出了女性的声音，女人说话如同歌唱一样，声音飘渺而优美。一双白皙纤细的手向外推开了窗户，她笑盈盈地看着外面对峙的两个人，“查尔斯，放松肌肉，你的前辈只是在担心你而已。” 　　看见女人的那张脸的时候，埃里克知道查尔斯所言非虚。 　　女人的皮肤是通透的雪白，她长着一双微微上挑的蓝色眼睛，虹膜的颜色和星空一样美丽。她披着海藻一样的黑发，和城中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黑发让她看起来具有东方韵味，但是她的五官和身材却是完全西方的。 　　埃里克试图找到准确的语言来描绘眼前生物的美丽，却发现人类的语言是如此匮乏。没有任何词汇足以形容出眼前生物的美丽，她是一只精灵。 　　查尔斯见女人，有些着急道：“你怎么能到窗口吹风呢？前几天不是还说不太舒服。” 　　女人笑了一下：“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她又看了一眼查尔斯：“他不会告密的，我的直觉这样告诉我。你去把他请进来吧，我现在的震慑力只能保护这栋木屋。” 　　查尔斯咬咬牙，仍在犹豫。 　　“快一点，你不想赶紧进来把你脸上的泡沫洗干净吗？”女人催促他。 　　查尔斯长长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好吧。” 　　女人这才回到了房间中。不一会房间里亮起了灯光。 　　“你这该相信我了吧。”查尔斯面色不悦地看着埃里克。 　　埃里克收回了视线：“是精灵？” 　　查尔斯点点头。 　　“‘所有对光明的玷污都将受到诅咒’，这句话你没有背过吗？”埃里克眉心紧紧皱起。 　　查尔斯耸耸肩：“那就让我受到诅咒吧，只要她能开心。” 　　“就怕……”埃里克说了两个字，闭上了嘴，“算了，她怀孕了是吗？”精灵只会孕育自己深爱的对象的后代。 　　查尔斯的脸有点红，点点头：“预产期就是这几天了，我在家坐立难安，不如在她身边陪着。” 　　“在此之后……你还会回来吗？” 　　“我也不清楚。”查尔斯摸摸自己的鼻子，“可能回去，可能不回去。你知道的，精灵的存在不能被太多人知道，如果她希望我陪在她身边……” 　　埃里克点点头：“那我就要重新选一个合适的人当狩猎队的队长，指不定我的退休计划也要泡汤了。” 　　“麻烦您了。”查尔斯双手合十。 　　“可能我天生就是劳碌命吧。”埃里克无奈地耸耸肩，“话说回来，天已经要黑透了，希望你们能收留我一晚上。” 　　“万分乐意。” 　　这个夜晚除了疲惫的精灵之外，两个男人都没有怎么睡着。埃里克得知精灵的名字叫做丽塔，一直生活在森林深处，好心救过奄奄一息的查尔斯。相处的过程中他们产生了感情。 　　一开始查尔斯并没有意识到对方的特别，因为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受的是致命伤，还以为对方只是一个避世的医师。 　　“一个生活在怪物领地的人类医师？”埃里克不客气地揭短道：“你从小上课就不听讲。” 　　查尔斯无从反驳。 　　聊天进行到了最后，查尔斯嘱咐埃里克：“队里新加入的成员，那个叫做哈里的小伙，大概是一个彻底的无赖。” 　　“找到了证据吗？”埃里克问道。 　　“还没有，他十分狡猾。但是我觉得他迟早要犯事，哪怕不是他，也会是他的儿子。”查尔斯顿了一下，“埃里克，你要盯好他。” 　　埃里克深以为然。 　　第二天清晨，埃里克道别了查尔斯，打道回府。 　　从此之后埃里克就再也没有见过丽塔了。 　　一周之后，天刚蒙蒙亮，埃里克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睡梦中叫醒。他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翻起，连衣服都来不及披上就来到了门口。 　　开门的时候，他突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没有由来的心慌让他立刻清醒过来。 　　清晨的街道笼罩在一层微凉的乳白色薄雾之中，门外的查尔斯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头发上沾满了露水。他似乎几天没能睡一个好觉，双眼深陷在眼眶之中，下巴上布满了青色的胡茬。 　　埃里克下意识往查尔斯身后张望了一眼，又想起来精灵不可能出现在世人的眼前：“你怎么回来了，丽塔怎样了？” 　　查尔斯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他的神情让埃里克明白自己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丽塔去世了。”查尔斯深吸两口气，眼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他十分自责，“都是我的错，丽塔就不应该认识我，我也不该幻想我和她拥有一个小孩。” 　　“她明明很健康。”埃里克十分惊讶，他连忙将查尔斯迎进了屋子中。 　　“生下迟于之后她的身体就迅速衰败下去。三天前，她死在我的眼前，化成了光影，消失不见了，就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查尔斯哽咽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生下迟于会要了她的性命。” 　　“哦对了，迟于是丽塔取得名字，很不常见是吧。我总觉得这两个字也带着深沉的悲意，丽塔是不是预感到了孩子的命运。”查尔斯的思维混乱，讲述事情也是颠三倒四的，“我应该好好保护迟于。如果她告诉我……不，我就不该走入她的领地，如果我们没有相识，她现在还好好活着。她死的第二天森林中的黑暗生物就蠢蠢欲动，虽然我很不舍，但是我知道我必须回来。如果不是迟于，我现在就想回到小木屋，那里还有丽塔生活过的痕迹。” 　　埃里克长叹一口气，他安慰地拍了一下身旁这个年轻男人。 　　查尔斯放下襁褓，捂住了自己的脸颊，痛哭了起来。 　　埃里克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又突然想起了那句话“所有对光明的玷污都会受到诅咒”。他忍不住看向了襁褓中婴儿的小脸，心中充满了忧愁。 　　他觉得自己不该过分指责自己的同伴。但是……查尔斯和丽塔实在是太不理智了，他们可以偷偷相爱，但是不应该将一个鲜活的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一个鲜活的被神明诅咒的生命。 　　作者有话说： 　　给查尔斯热一个盒饭 第16章 　　“查尔斯后来告诉我，丽塔在去世之前嘱咐了很多。她说在她看见迟于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迟于和她所见过的所有精灵新生儿都不一样，他的天赋是残缺的。他不具备治愈的能力，只具备转移的能力。这种能力让他看上去和其他纯血精灵似乎一模一样，但是纯血精灵可以在不损耗自身的情况下治愈他人，而他只能用自己的生命灌溉他人。 　　这是一种自我毁灭型的奉献。第一次，如果迟于施展这个天赋的年龄还很小，你会发现他的容貌发生了变化，他看起来飞速地成长了。但当他的面貌成长到了二十岁，他的外表就再也不会变化了。生命力的损耗会以一种十分隐秘的方式进行，他的内脏会变得衰老，直至死亡。 　　他不能使用这种能力，无论在什么场合之下。” 　　埃里克说完，严肃地看着罗伯特。 　　罗伯特的脸都吓白了，他紧张地看向迟于：“怎么办，我能把你的寿命还给你吗？” 　　“然后你猝死在我的面前？”迟于不赞同地瞥了一眼埃里克，“真是一个好主意。” 　　罗伯特：“我……” 　　“差不多行了，帮你止个血花不了我几年的寿命。我现在还很健康。”迟于打断他，后一句话是对着埃里克说的，“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已经成年了。” 　　埃里克：“刚好十八岁。” 　　罗伯特仍旧坐立难安。 　　“看，我就知道他会这样，他地愧疚可能会持续一辈子。”迟于皱眉，和埃里克说道，“就算他什么内情也不了解，他也不会违背对我作下的诺言。他不可能将我的天赋宣扬出去。” 　　“但是他需要知道，自己接受的到底是一份沉重的礼物。”埃里克说道，“他获得了珍宝，应该好好珍惜。” 　　迟于耸耸肩：“他会的。” 　　罗伯特保证：“我会的。” 　　木已成舟，再多说也没有办法把时间倒退回罗伯特犯蠢之前。埃里克放过了罗伯特，目光又转移到了吴卿的身上：“现在我要确保你会遵守承诺。” 　　吴卿：“我不会说出去的。” 　　“口头承诺不够。”埃里克说道，他向吴卿伸出手，又向罗伯特和迟于伸出手，“我要和你们做一个仪式。这个仪式成功之后，迟于将对你们背叛的心思心知肚明。不仅如此，他还会拥有抹杀你们灵魂的权力。” 　　罗伯特立马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放进了埃里克的掌心：“来吧。” 　　罗伯特的反应在埃里克的意料之中。 　　埃里克看向了吴卿。他在试探这个看起来十分善良的服装设计师。 　　出乎他的意料，吴卿也很快同意了这个提议。她就像一个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告密的老实人一样，自然而然地向他伸出了手。 　　她平静地望着埃里克，就像在设身处地为他着想一般，脸上带着虚伪的诚恳。 　　是的，他将吴卿没由来的诚恳称作虚伪的。 　　这种描述来自于他的直觉。他感受到吴卿身上淡淡的违和感。她的所有情绪都浮于表面，整个人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埃里克想不通吴卿为什么会呈现出这种状态，但是这不妨碍他对吴卿抱有戒备心。 　　* 　　一根尖刺刺破了吴卿的指尖，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看向了埃里克。埃里克坦然自若地将吴卿的鲜血从采血器中转移到了一个小瓶子之中，他将四个人的鲜血混合在了一起。 　　盛着鲜血的玻璃瓶被放在了桌子的正中央 　　埃里克示意其他几个人跟着自己吟唱。 　　吟唱用的是一种十分古老的语言。这种语言不是现实世界中的任何语言的本身或者变种。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是这个虚拟世界的古用语。在十八年后的时间点，王后的治疗仪式上，陌生的巫女也用同样的语言施法。 　　由于转换成了玩家身份，系统对这一长段吟唱做了翻译： 　　【……我以鲜血为媒介，望神明赐予我识破谎言的双眼。我们作下约定“谁都不能说出迟于的身世之谜”，违背的人将受到诅咒，落入地狱。】 　　吟唱的音调诡异。 　　伴随着屋中有意压低的吟唱声，放在桌面正中央的血液逐渐散发出了金色的光芒。 　　看着那光芒越来越大，埃里克的掌心因为紧张渗出了一层冷汗。 　　终于，光芒从血液脱离，悬浮在了空中。桌边的四个人屏气凝神，看着那一小团光晕慢悠悠地飘到了迟于的面前。当上升到了和迟于眉心平齐的高度，光晕朝迟于的方向弹.射而出…… 　　只要光晕彻底没入迟于的眉心，这个仪式就算成功了。 　　埃里克死死盯着那团微小的光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的心脏噗通噗通地疯狂跳动，在内心不断保佑不要出现任何意外。 　　意外还是发生了！ 　　光晕砸在了迟于的眉心之上，却没有直接没入迟于的皮肤。相反，光晕像是撞在了什么不可见的格挡之上，猛地向后弹开。紧接着，光晕如同烟花一般炸开，变成了无数个渺小的光影碎片，在转瞬之间消失不见了。 　　埃里克的反应最为激烈，他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差一点从椅子上翻下去。那双放在桌面上的大手颤抖了起来，埃里克喃喃道：“怎么会……” 　　一件他最害怕的事情被证实了。 　　埃里克安慰自己这次可能只是意外。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试图去触碰桌子中央的玻璃瓶。只要玻璃瓶中的血液完好无损，就说明事情还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 　　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挨在了玻璃瓶瓶身之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哈——”埃里克松了一口气，表情放松了下来，“这只是一个意外。” 　　“砰！！” 　　就在埃里克的手完全抓住玻璃瓶的瞬间，玻璃瓶中的血液迅速膨胀，巨大的压力将瓶身炸开。飞.射玻璃碎片嵌入了埃里克的掌心之中。 　　埃里克维持着拿玻璃瓶的动作一动不动，像是完全被吓傻了。 　　“埃里克。”迟于的焦急地看向埃里克。 　　埃里克收回了手，摊开掌心。尖锐的玻璃碎渣深嵌在手掌之中，血液从伤口中冒出顺着皮肤纹理将他的整个手掌染成血红色。 　　他从小到大受过无数的伤，却没有哪一次如同这次一样让他心生恐惧。 　　迟于叫了他第二声。 　　这个仿佛苍老了几岁的老人终于回过神来。他抬起眼，却刻意没有看迟于。 　　“这只是一场意外，”他强调，“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他猛地起身，带着落荒而逃的意味。 　　在迟于家的门口，铁塔一样的身影停了下来。埃里克半侧过脸，却依旧没有回头直视迟于：“迟于、罗伯特，盯好设计师。” 　　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彻底离开了。 　　罗伯特震惊地望着门口，好一会才转过头来问迟于：“他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这个问题迟于没有办法回答。 　　在这一天之后，埃里克就在这个街区彻底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回来。 第17章 　　周三的午后，万里无云，金色的阳光如同薄纱一样笼罩在整个街区之上。气温刚好，温暖但不至于燥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柔和的烤面包的香气。一个好的天气会让人觉得会有好事情发生。 　　大概是人们的期待感动了天神。 　　喧嚣声从外城门口一路到了街区。一个穿着棕色马甲的小男孩风一样的卷过，一边跑，他一边将手举在自己的嘴前，做成话筒的形状：“街坊邻居们，城墙上的守卫兵看见了狩猎队的队旗！” 　　充满愉悦的声音传遍了大街小巷。整个街区瞬间沸腾了起来。无数人将窗户向外推开，探出身子，冲着小男孩招手。 　　女人们问：“嘿！你说的是真的吗？狩猎队就要回来了？” 　　玩耍的小孩放下了手中的玩具，也问：“是我们的爸爸要回来了吗？” 　　小男孩在空中跳跃了一下，额前柔软的头发都雀跃地舞动了起来。他大声回答道：“千真万确！我在城墙上当值的朋友亲自告诉我的。” 　　“他们还有多久到？我们来得及去城门口迎接吗？” 　　小男孩已经跑到了自家门口，他放慢了速度：“完全来得及。狩猎队深红色的老鹰旗帜刚刚飘出森林就被守卫兵的望远镜捕捉。大家还来得及洗一把脸，换上新衣服，然后一起去城门口迎接。” 　　小男孩的母亲一把将自己的儿子捞了过去：“小混蛋，你也该好好准备一下——一身的灰尘。” 　　小男孩的脸蛋红扑扑的，他高兴地冲所有人挥手。 　　其他人应和道：“是的，赶紧收拾一下。瞧这孩子，都高兴傻了。” 　　“嗐！还不是孩子他爸答应了这次回来就给他买新弹弓嘛——”女人将自己的儿子推进了屋内，“平时哪里有这么记着他爸的，我们都不在乎那个家伙。” 　　小男孩补充道：“是的！我是男子汉，可不会天天想爸爸。” 　　大家友善地哄笑。 　　罗伯特也从自己家的窗口探出头来，他瘦小的母亲琼斯跟在身后。罗伯特朝着外面张望了一下，找到了迟于。 　　和前几天一样，迟于敲响了埃里克的房门。但是他得不到任何回应，因为埃里克压根不在家。 　　服装设计师叉着腰站在迟于的身后。 　　“迟于。”罗伯特问道，“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琼斯面容平凡，但是为人善良。她笑盈盈地从罗伯特的身旁挤出来：“迟于，和我们一起去接你的父亲吧。” 　　迟于好似没有听见这句话似的。 　　“这都过了多久了，还不愿意原谅你的父亲吗？”琼斯劝道，“他不愿意让你现在加入狩猎队是觉得自己还年轻，不需要你去养家。狩猎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我家那位每次回来都浑身是伤。有一次伤口发炎高热了几天，差点人就没了……你迟早会接替你父亲地职位的，有什么好着急的。” 　　她用自己的手肘顶了一下罗伯特：“他就是担心你，罗伯特你说是不是——” 　　罗伯特嬉皮笑脸地躲过了自己母亲的手肘，完全站在自己好朋友这一边：“话不能这么讲，过度的保护就是伤害。反正迟于迟早都要进狩猎队的，还不如现在就去，也能让自己爸爸带一带。” 　　迟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打断了罗伯特：“我和你们一起去。” 　　罗伯特睁大了眼睛，惊讶道：“你不生气了？” 　　“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我是河豚吗？”迟于无语反问。 　　不过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查尔斯压根不想他加入狩猎队。查尔斯宁愿他过的清贫，也不愿意他接触任何危险的事物。 　　哪怕整个街区的男孩子都会在未来加入狩猎队。查尔斯也坚定地认为，迟于应该从面包店学徒成长为面包店店主。他甚至准备了一个贴着“面包店基金”字条的箱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里面存钱。 　　一个茹毛饮血的猎人希望自己的亲生儿子度过平凡而安全的一生。 　　* 　　因为罗伯特的母亲腿脚不便，尽管他们一行人出发的时间比较早，但还是逐渐落在了后面。 　　罗伯特凑在迟于的旁边说悄悄话：“哈里的那个混蛋儿子汤姆从我们身旁经过的时候又看了你一眼。” 　　迟于：“嗯。” 　　“你说他是有什么毛病吗？”罗伯特伸长脖子望汤姆迅速变小的背影张望了一眼，“这几天总拿他那双瘆人的狼眼睛盯着你看，就像见鬼一样。” 　　迟于：“嗯。” 　　“你还会说其他字吗？”罗伯特不满道。 　　迟于回答：“会。” 　　跟在两人身后的吴卿忍不住笑了一声。 　　罗伯特转过头，委屈巴巴地问道：“设计师姐姐，你干嘛笑我啊？” 　　“你觉得汤姆这几天为什么盯着迟于看？”吴卿问道。 　　“为什么？我从小就觉得他有毛病。”罗伯特说。 　　迟于怼他：“我从小就觉得你很蠢。” 　　罗伯特：“？” 　　这下，连被吴卿搀扶着的琼斯都忍不住笑出声了。 　　“这几天迟于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吴卿循循善诱。 　　“更帅了。”罗伯特仰着脸道，“这家伙本来长得就不错，没想到还能长得更好看。天神是如此的不公平。” 　　“他和他爸一样蠢。”琼斯的手挡在嘴边，做出和吴卿说悄悄话的样子，实际上音量还有意提高了几个分贝，“他一出生我就知道这个可悲的事实了。” 　　罗伯特：“妈妈！” 　　琼斯笑着看向迟于：“你的朋友一夜之间长高了，这么明显的事情，整个街区的人都在议论。” 　　罗伯特的心脏咯噔一下，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琼斯：“妈妈，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呢？” 　　“我和所有人说，迟于正好到了长高的高峰期，其实这段时间一直在长高，只不过大家没有注意而已。等你突然意识过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诶呀，怎么这么高了。”琼斯耸耸肩，“大家都接受这样的回答。因为有一段时间查尔斯的身高窜得也飞快，半个月不到就从一米五窜上了一米八。” 　　琼斯女士冲着迟于眨了一下眼睛，压低了声音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们应该允许这样的情况存在。” 　　“妈妈你真好。”罗伯特感叹道，他又扭头看向了迟于，“汤姆从小和我们就不对付，一定是在嫉妒你长得比他高多了。” 　　“我就是这样激怒他的。”迟于道，“当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时，我故意说‘看，我现在比你高半个头了。’，他听见这话非常生气，当场想揍我一顿。” 　　罗伯特：“然后呢？” 　　“他被我揍了一顿。”迟于回答，“这几天他盯着我纯粹是因为被我揍了。” 　　确实。吴卿是那场单方面的碾压的目击者。迟于在大街上揍了汤姆，一点面子都没有给汤姆留。在挨了几拳之后，汤姆的注意力彻底被转移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一开始为什么要观察迟于，满脑子都是怎么把丢的脸捡回来。 　　一边聊天，四个人终于来到了城门口的大广场上。广场上已经来了好多人，整个街区几乎倾巢而出。 　　大家站在原地，翘首以盼。 　　过了一会，城墙上当值的守卫兵躁动了起来。这是狩猎队归来的信号，广场上的人们最后一次整理自己的衣裙。牵着自己母亲手的小孩忍不住踮起了脚尖。 　　紧接着，有人听见了马蹄声。 　　“来了，他们来了。”她兴奋地和身旁的人说。 　　人群开始不自觉往前涌去。 　　终于，一个骑着马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中。骑在棕色马匹上的青年拿着一面深红色的老鹰旗帜。 　　“是我眼花了吗？”努力伸长脖子的罗伯特说道，“队旗怎么被撕成一条一条的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在的瞬间。小山一样的棕色的马匹双膝向前跪倒，在众人的面前轰然倒地。 　　马背上的青年从马背上飞了出去，他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激起了一地尘土。 　　有人心惊地往青年的身后看去。通向森林的宽阔大道上，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 　　“怎么只有他一个人？” 　　“其他人呢？其他人怎么没见到！” 　　…… 　　人群中响起了悉悉窣窣的交谈声。他们生怕把可能在下一秒出现的家人吓跑，声音都从喉咙的深处小声地发出来。 　　他们不由自主地将一马一人包围了起来。 　　这才发现，倒地的马匹脚掌上的铁蹄都已跑掉了，它口吐白沫，隆起的腹部一动不动，早就失去了气息。而躺在马匹两米开外的青年也浑身是血，他双眼紧闭，出气多而进气少。 　　“哇！我的爸爸呢？”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发出第一声哭嚎。 　　人群如梦初醒，终于反应了过来。那个小孩的哭声很快就被更多的哭声淹没了。 　　人们看着地上被撕碎的老鹰旗，终于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的家人也像老鹰旗帜一样，被森林中凶猛的生物撕成了碎片。 　　二十人的队伍只有一人归来。 　　这是近百年来没有出现过的惨剧。 第18章 　　噩耗通过人群传到了琼斯的耳朵里。这个矮小的女人双眼一翻，直接晕倒了过去。站在她身边的罗伯特立刻扶住了她。 　　“你带着阿姨回去。”迟于对罗伯特说道。 　　罗伯特看向迟于，他看起来不知所措：“那你呢？” 　　“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出面。”迟于深吸了一口气。他将悲伤压抑在平静的表情之下，看起来十分可靠。 　　罗伯特永远都信任迟于。他点点头：“好，我们先回去。” 　　他又看向吴卿。 　　吴卿：“我也留下。”眼下明显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剧情点，她可不能错过。 　　罗伯特带着自己的母亲走了。 　　迟于走上前去，人群自动给他让开了道路。跟狩猎队里的男人们将查尔斯视为主心骨一样，街区中的女人、老人和孩子也将迟于这个刚成年的青年视作自己的主心骨，没有人会怀疑，在查尔斯卸任之后，迟于会成为下一任的狩猎队队长。 　　迟于走到了圆圈的中央，身后的人墙愈合。他能感受到从所有人落在他身上的沉重的目光，大家都真挚而悲伤地望着他，希望从他的身上汲取继续生活下去的力量。 　　如果能获得支持生活的金钱的话就更好了。每任狩猎队队长都会向失去了顶梁柱的家庭提供补贴，不会太多，但是足够他们拿着这笔钱生活到找到一份新的工作。 　　迟于知道这个传统。但是他拿不出来足够的钱，因为这次死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的父亲也包括在其中。 　　他们在期待他开口，期待他承担起狩猎队队长的责任，尽管他现在还不是狩猎队队长，尽管他现在还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你们……先回去吧。”迟于转过身，目光首先落在了吴卿的身上。 　　吴卿的目光和所有人不一样，其他人想要索取，但是她给予支持。她什么都没有开口，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她说“困难就像天上的乌云，一定会过去的。” 　　她说“一切都能好起来，因为雨后一定会天晴。” 　　她说“我愿意帮助你。” 　　迟于的视线从吴卿的脸上跃过，认真地看向了在场的每一个熟悉的面孔。他显得坚定、冷静，像一个合格的狩猎队队长那样，人们在他的身上看见了查尔斯和埃里克的身影：“回去收拾心情，我会尽量帮助大家度过眼下的难关。”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其他人的，也是说给他自己的：“逝者已去，大家……节哀。” 　　人们互相搀扶着，三三两两转身离开。哭声随着人们的离开变得遥远，广场上越来越空旷。没有无处不在的视线，迟于感觉支撑着自己躯体的力量消失不见了，被隐藏起来的脆弱蠢蠢欲动。 　　他蹲下身子，看向了仍在昏迷之中的青年。但是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看查尔斯，他有点想哭，但是极力忍住了。 　　迟于认识这个人，他是狩猎队目前最年轻的成员，叫做楼兴。楼兴去年才加入了狩猎队，狩猎队在他家门口举办了欢迎仪式，所有的老猎人都搂着楼兴的肩膀，他们把楼兴当作自己的孩子。 　　迟于当时躲在门背后偷偷地看。狩猎队队员之间相处的时间比他们和自己家人相处的时间还要长。他很向往成年之后加入狩猎队的生活。到了那个时候，查尔斯也会将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他的身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十天半个月不见，再见的时候又变成了欲言又止的生疏。 　　迟于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将眼中的雾气尽数眨去。 　　他这才发现，楼兴的右手攥成拳头，好像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是金子吗？”身后还有没有离开的人。 　　那人走上前来，一双狼一样的眼睛恶狠狠盯着楼兴的右手。 　　“是金子吗？”他又问。 　　迟于暂时打消了查看楼兴掌心的意图：“不是。” 　　汤姆不信：“你打开他的手让我看看。” 　　“你一点都不难过吗？”迟于问了另一个问题。 　　“什么？” 　　“你的父亲死了。” 　　汤姆大笑起来：“这一定是因为我睡前诚挚的祷告起了作用。” 　　真是疯子。 　　迟于警惕地看着汤姆。吴卿也走上前挡在了楼兴的面前：“他受伤了，我们应该把他送到诊所。” 　　“送到诊所？”汤姆眯着眼睛重复道，“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除非你把他的掌心扒开，让我看一眼，他藏着的东西到底是不是金子。” 　　“如果不是？”迟于问。 　　“那我就走。”汤姆耸耸肩，“我只喜欢钱。” 　　吴卿和迟于对视了一眼，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楼兴的手掌摊开。楼兴似乎对掌心中的东西十分在意，哪怕陷入了昏迷，他的右手还是十分有力的攥紧。这让吴卿花费了一点力气。 　　终于，楼兴的掌心摊开了。 　　一撮雪白的绒毛露了出来。 　　“什么垃圾。”汤姆气愤道，“浪费我好多时间。”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迟于一眼，将手插在口袋里离开了。 　　迟于立刻蹲下身子，示意吴卿帮忙将楼兴放在自己地后背上。 　　“等一下。”吴卿将绒毛捡了起来。阳光之下，绒毛的表面像是流淌着银色的光芒。这是一撮看起来比普通绒毛好看许多的绒毛，但也仅仅是绒毛而已。 　　没有人会对这一撮绒毛投以过多的关注，但是吴卿觉得它们一定不一般。 　　“楼兴只带回了这一样东西，它们一定是特别的。”吴卿这样和迟于解释。 　　迟于认同吴卿的看法，但是他却莫名抵触捡起这些绒毛。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只要他将绒毛收起来，潘多拉的魔盒就会打开。 　　他恍惚间看见了一根蓝色的线，从原因一直牵连到了结果。这副奇异的景象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瞬间消失不见，就像一场臆想出来的幻觉一样。 　　吴卿还是在他的面前将绒毛收了起来。他没有阻止，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合理的理由阻止。 　　后来的无数次，他都后悔自己此刻的不坚定。 　　* 　　街区只有一个小诊所，接诊一些跌打损伤和小感冒。街区的医生不具备治疗重病的能力。不过好在，楼兴身上的大部分血都是别人的。 　　“真奇怪……全部都是非常小的刀伤，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不过他的身体并无大碍，年轻人嘛，可能在床上躺个两天就能好全。”一声对迟于说道，“把他背回家把，然后等他醒过来吃一点东西指不定就恢复了。医疗费，我就不收你的了。” 　　“谢谢医生。”迟于道谢。 　　医生挥挥手：“回去吧，估计从明天开始，你家就不安生了。街区里的那群家伙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各个都热情友善，等有冲突的时候——他们能把你家的所有东西都给搬空。” 　　“你最好给你的床上一个锁，不然明晚你可能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说到最后，医生冲迟于笑了一下，“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迟于再次道谢。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临近太阳落山。整个街区被愁云笼罩着，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还能听见紧闭的房门中传出来的哭声。 　　罗伯特上门了一次，他的母亲已经醒转，托他来看看迟于的情况。 　　两人沉默无言地对视了好一会。罗伯特打破了沉默：“我突然很庆幸你这次没有跟着去。” 　　“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明明离开的时候——”罗伯特忽然愣住了，“离开的时候，我爸就几天没有睡好。我妈妈大半夜醒来看见他坐在床边，凝重地望着窗口。” 　　所有的事情都有征兆。 　　但迟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父亲的异常，因为那几天他正和查尔斯在闹矛盾。 　　他会后悔，后悔那几天和查尔斯吵架，后悔查尔斯临走之前还在为自己儿子说下的狠话而难过。 　　查尔斯出发后的那天上午，埃里克还专门上门来找他。埃里克摸着迟于的脑袋，说道：“不知不觉之中，小男孩已经长大了。作为父亲的查尔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已经不是一个跟在自己屁股之后的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鬼了。查尔斯要我来问问你，你是否愿意和自己的父亲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迟于声音冷淡：“谈不谈有什么区别？他态度坚决，不同意我加入狩猎队。” 　　埃里克叹了一口气：“你应该听一下他的理由。不过我相信，如果你的态度非常坚决的话，查尔斯还是会让步的。” 　　迟于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 　　他从回忆之中抽离，罗伯特已经回答了他的提问：“我不知道，我们应该问一下我妈。” 　　晚餐在罗伯特的家里解决。琼斯的双眼肿成了核桃，但她很快振作了起来：“坐下来吧，晚餐很快就好。” 　　说完，她又看向了迟于：”我猜你有事情想要问我。” 　　“我们想知道，这次狩猎队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听说是接到来自内城的一个悬赏。”琼斯回答，“悬赏的金额异常丰厚……” 　　* 　　躺在单人床上的青年的眼珠子疯狂转动着，他在床上一边颤抖，一边流着冷汗。 　　他被禁锢在一个可怕的梦境之中。 　　【“呼——呼——” 　　“楼兴，快跑，再快一点。” 　　青年一边往外手脚并用的狂奔，一边时不时回头张望。黑色的森林将他身后的所有一切吞噬，身后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巨大的诡异阴影离他越来越近。 　　“再快一点。” 　　他已经能够尝到口腔里泛起来的血腥味，他的肺部被冷空气完全充斥，已经要炸开了，双腿也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但是他不敢慢下来，还要更快才行。 　　终于，眼前的天幕变得开阔，好像听见了溪水的声音。 　　青年一时大意被脚下拱起来的石块绊倒，一头栽进了冰冷的小溪之中。 　　双膝狠狠地砸在了坚硬地石块上，他却没有一点反应，因为他的双腿已经完全麻木了。 　　“呼——呼——” 　　溪水绕过他的身躯，从透明变成了血色。他用力撑起身子，双手双脚并用，向小溪的对面爬去。 　　听见声响，一匹棕色的马从灌木丛之后钻了出来，冲着青年打了一个响鼻。附近的树干上也绑着绳子，但是马匹都消失不见了。可能是被野兽吃掉了，也可能是自己跑了。 　　青年咬紧牙关，向那匹马走了过去。 　　“你竟然还活着。”他费力地说道，紧接着，他艰难的爬上了马背，“我们回家。” 　　说完，马匹朝着确定的方向狂奔而去。而抱在它脖子上的青年已经疲惫地闭上了双眼。一路上，他的右手都紧紧攥成拳头。】 　　“呼！”床上的青年猛地翻起身。他看向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昏暗的小木屋之中，身下是柔软的床铺。 　　“逃出来了。”他无意识地喃喃道。 　　过了一会，他才像是猛然惊醒，喜极而泣：“我真的回来了！” 第19章 　　听见隔壁房间的动静，迟于随便吃了几口就告辞回家。吴卿也赶紧跟了上去。 　　屋外的天空此时刚变成淡紫色，夜风微凉，将吴卿心头的烦躁拂去了大半，让她得已复盘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在短短的四天之内，埃里克出走，生活在街区之中的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手在推动着事情的发展。但是身在局中，吴卿发现自己连预测下一步将要发生什么都很难做到。 　　她迷茫又头大。 　　阻止迟于黑化，这个任务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困难重重。如果不能预判事情的走向，她就没有办法分析出促使迟于黑化的关键原因，更不可能在这个关键事件发生之前改变它。 　　这个时间点下的背景剧情更像是一个真实的逻辑自洽的小世界，一个又一个意外出现在这个小世界之中，推动历史的前进。 　　未来隐藏在厚重的迷雾背后，叫人难以看清。 　　眼下，历史的车轮以一种无可抵挡的方式向前碾去…… 　　楼兴正握着迟于的双手，讲述自己这次的狩猎经历。很显然，这次经历给他心灵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以至于让他开始试图依赖一位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的青年。 　　不需要迟于提问，他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 　　“其实没有人知道我们这次要找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国王的专属狩猎队潜进了森林，一无所获；达官贵人的狩猎队潜进了森林，一无所获；内城的独立狩猎队潜进了森林，仍然一无所获…… 　　所以，才有人将委托交到了你父亲的手上。虽然铩羽而归的其余狩猎队拥有比我们要精良许多的装备，但是狩猎队的所有人都对这次的奖金志在必得——我们拥有他们没有办法企及的技术和经验，在大部分情况下，也的确如此。 　　只有查尔斯嗅到了其中的危机。因为这次委托的奖金实在是过分丰厚了。只要我们能抓住那个生物，就能获得四万银元。将四万银元挨家挨户平分下去，都是一笔不小的钱财。财帛动人心，除了查尔斯之外没有人反对这次行动，尽管查尔士是狩猎队的掌舵人，他也不得不听取其他人的意见。 　　最后证实，查尔斯才是正确的。” 　　迟于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他问道：“发生了什么？” 　　楼兴的眼神发直，像是失魂了一样：“我们找到了它们……抓到了一只。” 　　顿了一下，改口道：“不，没有抓到，它跑了。” 　　剩下的内容就顺畅了许多：“天上下起了红雨。” 　　“红雨？”吴卿问。 　　“是血，是血雨，”楼兴答，“他们叫我跑，为我打掩护，我跑了。” 　　吴卿和迟于无声地对视了一眼，楼兴的讲述太含糊不清了，问前两个问题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他们叫你跑，他们是谁？你怎么跑掉的？”吴卿逐个问道。 　　“他们是我的同伴啊，我到城里了。”楼兴说完，怔愣了一下，“我想起来了！天上下起了血雨，长着翅膀和尖喙的怪物从四周将我们圈圈围住。除了我之外，其余年长一点的队友全部身负重伤，大家都意识到自己要葬身于此了。查尔斯将包围圈破开了一个口子，对我说……‘楼兴，快跑，再快一点。’，我拼尽了全力逃跑。” 　　过了一会，吴卿问了一个让楼兴面色大变的问题：“狩猎队内部起冲突了吗？” 　　“当然没有，为什么这样讲？” 　　“那你身上的刀伤？” 　　“刀伤？！”楼兴睁大了眼睛，疑惑道，“什么刀伤？” 　　一些奇怪的景象在楼兴的脑海中闪过。 　　他看见鲜血从天上浇下来，看见奇怪的黑子影子向自己扑了过来。尖锐的爪子撕破了他的上衣，在他的胸口划过。幸好他躲避及时，只破了一点皮…… 　　楼兴的身子剧烈地晃动了两下，他捂住自己的额头，深呼吸了好几下才从莫名其妙的烦躁中脱离出来。 　　好像忘记房间中还有两个人在看着自己，楼兴直接将自己衣服的前襟拉开了。 　　他的胸口上的确有伤口，伤口是一条长约二十厘米的笔直的线，已经结痂了。 　　迟于说道：“医生也很奇怪，你浑身上下的伤口全部都是刀伤。” 　　“不可能！”楼兴否认，他发疯一样掀开了自己的裤管。他的右大腿包扎起来，这是他浑身上下受的最重的伤。 　　楼兴咬咬牙，不顾迟于的劝阻，将自己腿上的绷带飞快拆开。 　　依旧是……刀伤。 　　接下来是手臂、下颌……和迟于说的一样，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是刀伤。 　　楼兴从床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墙边，他将挂在墙壁上的猎刀取了下来。他一只手握住了刀柄，另外一只手握住了刀鞘。 　　到了这一刻，他反而犹豫了。 　　吴卿看见楼兴的身子僵直，双手剧烈地颤抖，他维持着拔刀出鞘的动作一动不动。过了一会，他才将长刀从刀鞘中拔出。 　　锋利的如同纸张一样单薄的刀刃比在了楼兴的伤口旁边。 　　可以严丝合缝地对上。 　　楼兴的手一抖，长刀“哐啷”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和我的记忆不一样。”楼兴抬起头，看向迟于和吴卿。难以形容他此刻是什么表情，他的目光恐惧又迷茫。 　　吴卿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屋外的天空已经全黑了，夜晚的街区是十分安静的，这加剧了弥漫在狭窄石屋中的不安感。 　　吴卿站起身，下意识走到了墙边，远离了楼兴。 　　过了一会，她才平静下来，重新开口：“换一个问题，你们这次的目标猎物是什么？” 　　楼兴也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回答：“……是一种从来没有人见过的银白色的生物。我们本来以为会是小动物或者某种野兽，最后发现是一种怪物。” 　　他深吸了一口气，交谈的氛围好像回归了正常：“上个月，前来拜访的外邦使者为王后献上了一匹皮草。这匹皮草美丽异常，让常陷入忧郁之中的王后展开了笑颜。国王大喜过望，立刻向五湖四海散发了请柬，邀请知名的设计师前来设计衣物。但是在设计师到来之前，王后就因为意外烧掉了皮草。” 　　“烧掉了？我怎么听说只是烧了一个洞？”迟于皱眉。 　　“是烧掉了，完完全全的烧掉了。”楼兴压低了声音，“我总觉得这并非什么意外，而是王后透过这批雪白的皮草看见了其背后隐藏的厄运，她有意烧掉了它。” 　　他又说：“但是国王对此十分执着，下发了悬赏令。悬赏令一开始只在内城中的狩猎队之间传递，几个月后才送到我们的手中。” 　　吴卿将一撮银白色的绒毛从口袋中拿了出来，展示给了楼兴：“你们已经找到了猎物，是么？” 　　在昏暗的灯光下，绒毛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幽幽的银光。 　　恐惧再一次侵占了楼兴的心神。昏黄的灯光下，他的面色苍白：“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这是你带回来的，”吴卿的鸡皮疙瘩全部都冒了出来，但她坚持看着楼兴，不想错过对方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哪怕是昏迷，你也不愿意将它丢掉。” 　　楼兴再一次露出了迷惑的表情：“……我带着它回来的？”他重复吴卿的问话，语调微微颤抖。 　　吴卿的呼吸有点发紧，她忍不住再次后退了以部，背部贴在了墙壁上。墙壁冰冷的触感透过衣物传递到她的皮肤上，这并没有让她感觉好一些。她艰难地补充道：“而且是非常用力地攥在掌心之中。” 　　“这不可能！”几乎是吴卿话音落下的同时，楼兴就断然否认，“绒毛在哈里的手中，一直都在。” 　　说完，他焦急地看向了迟于和吴卿，生怕两个人不相信自己。 　　“我没有撒谎。”他强调。 　　* 　　“这难以置信。”吴卿回头看一眼紧闭的房门。 　　楼兴最后要求迟于把自己反锁在小房间内，以证明自己真的是一个为狩猎队着想的人类。当然他还是没有任何办法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楼兴说的和我们看见的完全相反。”吴卿道。 　　“但我相信他没有撒谎，这样的谎言毫无意义，因为太容易被拆穿了。”迟于道，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我宁愿他撒谎了。” 　　吴卿认同迟于的观点。 　　如果所有的不合理都是因为楼兴撒谎，那么事情反而会简单很多，至少他们可以确定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类或者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怪物。 　　但如果楼兴没有撒谎。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性： 　　一、楼兴在森林里看见的都是幻觉，说明这个怪物有强悍的致幻能力； 　　二、楼兴至今没有脱离怪物的影响，这种影响干扰了他的思维能力和记忆。 　　“可以确定的有三点，”吴卿总结道，“狩猎队找到了目标猎物；狩猎队因为某种原因自相残杀；怪物能影响人类的感知及思维。” 　　“你觉得我们还会碰到这个鬼东西？”迟于问道。他在听见“狩猎队自相残杀”的时候就转过了头，状态看起来十分糟糕。 　　以小说作者的角度来看，如果按照设计剧情的套路，这种怪物极有可能是这段剧情最重要的boss，他们必然要与它相遇。 　　但是看着迟于微微颤抖的双肩，吴卿没能将这个想法说出口。 第20章 　　吴卿犹豫地将手放在了迟于的肩膀上。 　　“这样的事情一定可以避免，我们是不会遇见怪物的。”她的表情十分僵硬，安慰人涉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不过这句话完全发自她的内心。吴卿觉得这很可能就是她一直寻找的关键，森林里一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将眼前的小白花迟于变成大魔王苏苏。 　　热量从掌心传递到迟于的肩膀上，连同力量一起。迟于茫然无措，下意识想要汲取更多温度——从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人身上。 　　迟于转过头，定定看着吴卿，最后他说：“谢谢你。” 　　青年柔软的黑发搭在额前，眼睛上蒙着一层盈盈水光，但他很坚强的没有哭。 　　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奶猫。 　　吴卿收回了手，摸摸自己的鼻尖，心里忽然有了罪恶感，她竟然欺骗一只小猫咪！ 　　但吴卿的良心实在是少的可怜，很快她就释然了。 　　不管看起来多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迟于都仅仅是一串虚拟的数据。坐在荧幕之前的观众只会短暂的为电影角色落泪，所有的伤感会在离开影院的那一刻化作满足感。 　　* 　　从第二天开始，就陆续有人上门找迟于要补偿。 　　迟于将父亲的存钱箱撬开，打开了“面包店基金”的箱子，又拖出了藏在自己床底的为了给埃里克看病的存钱箱。 　　迟于的手轻轻从三个箱子的表面拂过，擦掉了其上的灰尘。他的动作很缓慢，带着不舍。 　　床上躺着的楼兴看见这一幕，劝道：“别发补偿款了吧，就咬死自己没钱，他们不能拿你怎么办。” 　　“那些人也真好意思，”楼兴有些愤愤不平，“竟然找一个小孩要钱。” 　　“我成年了。”迟于道。 　　“刚成年……毫无积蓄，你也要生活啊。”楼兴看着迟于，他是真心为迟于着想。 　　“为什么整个街区的所有男生，甚至还有少部分女生会在成年之后会加入狩猎队；为什么……在整个外城，甚至在整个国家，我们街区的狩猎队都具有别人难以超越的优势。”迟于顿了一下，他将最后一个箱子打开，指尖在箱子中的银元上划过，又猛地收回，忍住不再看箱子一眼，“因为狩猎队队长一直信守承诺，他答应会照顾死去顶梁柱的家庭，所以大家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从事如此危险的职业。” 　　楼兴呐呐不语。 　　“如果还想组建起下一支狩猎队，今天这些钱，我必须送出去。”迟于道。 　　“但你不舍得。”楼兴说道。 　　“我不舍得是因为……给埃里克看病的钱很快就要攒齐了，现在又要重头再来。幸好埃里克还不知道我在给他攒钱，不然他得笑话我。”迟于笑了笑，笑容很淡。 　　“他才不会笑话你呢。”楼兴难受地移开了视线，“如果是我，我才不管有没有下一支狩猎队呢。我肯定趁这个机会离开这个街区了。一街区的白眼狼！” 　　房门被人敲响，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站在门外。他扶着门框，眯着一双已经老花的眼睛在屋子中寻找着：“迟于？迟于你在哪？” 　　他伸伸手，将抱在自己怀里的面包送进了屋内：“我来就想说，大家都不容易，这个补偿款呢，我家不要了。我带了一点面包，给你送过来。” 　　迟于站起身，看向楼兴：“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白眼狼，有时候牵绊住我脚步的就是这些人。” 　　说完，他捡起几枚银元，走到了老人的面前。 　　楼兴的目光有些动容。 　　吴卿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显得异常冷漠。 　　接下来的一整天，不断有人上门。有些人是上门要钱的，有些人是来送钱的。不过迟于没有收任何人的东西，倒是将自己的积蓄散了个精光。 　　吴卿仔细观察过，除了汤姆之外，街区的所有人都来拜访了迟于。 　　汤姆家的房门紧闭，主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罗伯特和楼兴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吴卿不这样认为。 　　正如之前汤姆所表现出来的秉性，他不可能错过任何可以获得钱财的机会。他没有上门来要补偿款，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被更大的利益吸引了注意力。 　　* 　　时间很快到了周五，这是每一周内城城门开放的唯一一天。迟于急于将吴卿推出自己身处的这一谭浑水，从早上开始就催促吴卿赶紧出发，前往内城。 　　房费和伙食费全结清了，吴卿费尽了心思也只能把最后的出发时间拖延到周五的下午。 　　如果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她这天下午必然是要从迟于的身边离开。如果这样的话，再次和她见面的迟于就是已经黑化的祭司迟于了，这对她的任务毫无益处。 　　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反派汤姆在这件事情上帮了吴卿许多。周五下午，迟于准备亲自将吴卿赶进内城的时候，汤姆挡在了门口。 　　找上门的不止汤姆一人，一排穿着银白色盔甲的士兵整齐划一的站在汤姆的身后。阳光落在银色的盔甲之中，反射出耀眼冷冽的白光。 　　穿着盔甲的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血煞之气。猎户凶悍，却在这群人面前相形见绌。猎户的刀刃只划破过动物的咽喉，而眼前士兵的刀刃划破过人类的咽喉。 　　楼兴被冷光一闪，瞳孔下意识地震颤了一下。他好像没有克制自己对士兵身上的佩刀的恐惧，但是又因为各种原因需要将自己的恐惧完全隐藏，装出和身边的人一样的反应。 　　如果不是吴卿早起了疑心，大概也会对他神情的细微变化毫无察觉。 　　汤姆的肩膀不自觉地下弯，以一种谦卑的姿势对带着身后的士兵：“就是他们，他们手里有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说着，他将脑袋垂得更低，将双手举过了头顶，一双眼睛用力地向上看去，眼神贪婪地盯着领头的士兵。 　　领头的那个士兵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厌恶之色，他挥挥手，示意自己的手下给了汤姆承诺好的五枚银元。这可比迟于能够拿出来的补偿款多了不少，难怪他这两天都没有上门来要钱。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汤姆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毫无兴趣，逮住机会就遛了。 　　“你们好，”领头的士兵长得十分高大，长脸，鹰钩鼻，目光阴翳，看起来脾气冷硬而不好招惹，“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国王麾下的连耀将军。” 　　身后几个士兵下意识看了男人一眼，又飞快低下了头。 　　准确来说，连耀是国王麾下将军之下的一个小队长。不过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了，城区里的平民们会相信连耀的说辞，接着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全部都贡献给眼前的这位假将军。没有人会拆穿连耀的谎言，因为这会使得他们的任务执行得更加顺利。 　　连耀的野心也就被掩藏在了这一个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 　　不等迟于回话，他就直接迈入了房中。连耀的身躯一下将门外的阳光遮挡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压抑昏暗笼罩住了房间三个人。 　　逆着光，只能看见他的五官在动：“听说，在场有一位勇士曾经见过国王的猎物。” 　　楼兴放在被子上的手攥紧了。 　　“来自一位热心市民的描述，这位勇士还带回了一撮雪白的绒毛。”连耀耸耸肩，“真是英勇的见证。现在，又到了展示自己的时候，希望勇士能作为向导，引领我和我的下属再一次前往森林，寻找猎物。” 　　连耀说着请求的话，但是态度傲慢，并没有给迟于几人拒绝的机会：“此行的奖赏将和上一次一样丰厚的。” 　　“我们不去。”迟于拒绝了他。 　　楼兴的眉心一蹙，眼底闪过了一丝焦急。 　　这下，吴卿也搞不清楚楼兴到底是不是真的害怕森林里的怪物了。矛盾感在他的身上交织，好像有两个人在他的体内剧烈的争执，一人说必须要去，一人瑟瑟发抖。 　　听见迟于的拒绝，连耀有些讶异地挑起了眉。 　　这个男人定定打量了迟于两秒，没有立刻搭腔。 　　两人在无声地对峙着。只不过，迟于像一只竖起尖的刺猬，腹部柔软全是漏洞，而连耀则显得运筹帷幄许多。 　　门外响起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一个士兵对连耀报告道：“队……啊不是，将军，人已经叫过来了。” 　　迟于猛地从床边站起身来。吴卿走到窗边，看见迟于家门口的大道上已经站满了居民。往日的亲切邻居早就在这两天内撕破了脸皮，此刻正忐忑不安地看着迟于。只要迟于稍微狠下心，这些人还不足以逼迫迟于妥协。 　　这样的念头在吴卿看见被士兵粗暴从隔壁拖出来的罗伯特和琼斯的时候消失不见了。 　　战斗力和智力都不行的罗伯特每一次都在拖迟于的后腿。如果迟于能够舍弃自己的情感，才能做到真正的强大。 　　【危险的思想。】系统冷不丁出声。 　　“我可以屏蔽你吗？”吴卿在个人面板里寻找着。 　　【没有这个选项。】系统道，【提醒一句，舍弃了自己个人情感的迟于将会毁灭世界，这和你的目标相悖。】 　　吴卿撇撇嘴，没有说话。 　　罗伯特和琼斯的出现果然让迟于的面色大变。他不自觉攥紧了拳，呼吸都变得急促。 　　迟于的态度变化让连耀倍感欣慰，他侧开身子，示意迟于：“家人葬身在黑暗的森林深处，大家都希望能接回亲人的尸骨。” 　　“我不需要……”罗伯特缩着脖子小声反驳道。 　　下一秒，一把泛着寒意的长刀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连耀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给罗伯特一个：“在进入森林的这一段时间内，会有士兵留下来‘保护’居民。如果你骗了我们，我将会发射信号弹，我的士兵将对居民做出‘合理的处置’。” 　　这里的“保护”和“合理的处置”的具体含义不必连耀解释，大家都心知肚明。 　　罗伯特吓得浑身一抖，脸都白了。琼斯安慰地搂住了自己儿子的肩膀，她腰板笔直，坚定地说：“人都已经死了，能不能见到尸体又有什么区别？” 　　“好，我答应你。”迟于打断了琼斯，他看向连耀，“森林里十分危险，希望你能给我们足够的装备。” 　　“自然。”连耀答应道。 第21章 　　连耀将自己的队伍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留下来看守人质，另外一部分将和连耀一起进入森林。 　　罗伯特希望同迟于一起进入森林，却被迟于断然拒绝。琼斯必须留下，罗伯特最好在家里照顾自己的母亲。如果有必要，他们可以前往和街区只有一条马路相隔的诊所找医生这条漏网之鱼帮忙。 　　行动较为自由的吴卿已经将这件事跟医生说清楚了。 　　医生十分愿意帮忙照看迟于的伙伴。 　　迟于本想将吴卿从这趟浑水中赶走，却发现吴卿已经收到了连耀为她专门赶制的女士盔甲。不知道他们俩在什么时候谈了一场，连耀竟然一改凶狠的态度，对吴卿礼遇有加。迟于觉得连耀别有所图，有些担忧。 　　至此，人员敲定，第二次狩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出行前的一晚，吴卿和系统谈起了条件：“给开一个金手指吧，不然我肯定会死在危险的森林之中。” 　　系统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经过测算，森林中会导致你意外死亡的危机出现的概率不足百分之一，只要你不单独行动。】 　　“一旦遇到了，就是百分之百的概率。顺便，提醒一下，我的运气值离百分之零只有一点的距离。”吴卿如此诡辩，“百分之一的运气值遇上百分之一的意外，几乎是百分之一百的可能性。” 　　最后系统还是做出了让步：【给你三次判断危机的能力，只要你开启了这个能力，在一分钟之内，你能知道哪一个选择充满了生机。】 　　“成交。” 　　四天以后，所有装备都到齐了，连耀带着队伍踏着晨露出发。 　　早晨五点，太阳还在云雾之后躲藏着，空气中的水汽没有被温度蒸发，被风一卷，冻得人一个激灵。 　　踏上了和上一次几乎一模一样的道路，楼兴的神情有点紧张。为了缓解这样的紧张感，他忍不住扭过头去和迟于讲话：“上一次，大家都很兴奋，畅想着得到金钱之后的美好生活。” 　　迟于抿紧了唇，没有搭腔。 　　很显然，楼兴也不需要搭腔。他仅仅是想找一个抒发自己情绪的渠道而已。迟于是他最熟悉的对象，理所应当地成为他的情绪垃圾桶。 　　“有人问我们到底能不能找到那个怪物。查尔斯回答，不管花费多少时间，只要能够找到它，这一趟都值得……” 　　听见这句话，吴卿回过头去，向迟于看过去。迟于抓着缰绳的手逐渐收紧，他看起来十分抵触这样的话题，眼底压抑着痛苦。 　　整个队伍没有别人讲话，楼兴的声音异常清晰。连耀根本不阻止，一边的眉毛挑着，像是在听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 　　吴卿让自己身下的马匹脚步变慢。 　　她抓住了时机，恰到好处地来到了迟于的身边。 　　【握住他的手。】系统提议道。 　　在士兵们对楼兴发出哄笑的同时，吴卿照做了。她的手轻轻覆在了迟于的手背，紧接着，她用了两分力气，握住了对方的手。 　　不能算是握住。因为吴卿的手很小，只能抓住迟于的一半手掌。 　　这是一个很冒犯的动作，但是对一个压抑着痛苦、不得不强撑着的人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迟于感觉自己胸腔中低落的心脏似乎猛地跳动了一下，血液重新活动了起来，向他的四肢输送，他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没有推开吴卿，反而在对方收回手的时候感到了慌乱。 　　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吴卿。 　　这才发现，吴卿的目光一直温柔的落在他的身上的。迟于的心逐渐安定下来，没有人能抗拒在自己危难之际伸出来的一只手，哪怕这只是猎人设下的陷阱。 　　迟于自然也无力抗拒，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让这个青年疲惫至极了。 　　楼兴被哄笑声闹了一个难堪，接下来的时间将嘴闭得比蚌壳还紧，安静到好像没有这个人存在一样。 　　仅仅半日，国王的军队就像一把尖刀一般，刺入了森林的深处。在天黑之前，一行人停在了怪物领地的外围。 　　一条小溪将森林分成了两个部分。 　　小溪对面的树木更加高大，高大的树冠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地面的植物得不到生长所需的阳光都萎缩消亡了。地表树根交错纵横，其上覆盖着绿色的苔藓。 　　和这边的森林很不一样，溪流的对岸听不见任何鸟鸣声，死寂酝酿着令人胆寒的危机。正在众人往那一头望过去的时候，忽听见一阵瘆人的桀桀叫声从森林的深处传来，众人只觉得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掩藏在黑暗之中，正迫不及待地望着他们。 　　最强壮的勇士都吓破了胆，不再敢往前一步。 　　连耀决定在此处扎营，度过难熬的黑夜再重新出发。这个选择无疑是正确的，因为太阳带着众人的勇气一起藏进了地平线之下，勇士们都变成了软脚虾。 　　面对可知的敌人，强壮的肌肉就是最佳的倚靠，可面对未知的敌人，肌肉变得不堪一击，强大的心脏和冷静的头脑变成了秘密武器。 　　他们亟需用睡眠重新唤醒自己的这两个秘密武器。 　　队伍在原地扎起了帐篷。虽然知道不在冬季的时候，怪物一般不会跃过溪流来到这对岸，但是没有人敢在帐篷前生火。因为靠近怪物领地，夜间倒是没有野兽来骚扰。 　　众人连说话都不敢用力，只听得见切切的气音。便是窃窃私语，也会在对岸响起诡异的声响的瞬间戛然而止，这个时候就只能听见风声和身旁人紧张的呼吸声。黑暗中，看不见说话的人脸，听不清说话的人说的话，连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都数不清楚。每个人的大脑都活跃了起来，这并非什么好事。人脑能创造出比现实中可怕百倍的怪物，这些怪物不会损人躯体，但是食人灵魂，直直抽掉强大躯体的主心骨。 　　连耀显然知道这一点，敲打士兵赶紧睡下。待到了迟于这顶帐篷，他倒是有些惊讶了。楼兴的反应不出所料，冷汗浸湿了他后背的衣服，他的面目僵硬，双眼中充满了警惕。再看第一次进入森林的迟于和吴卿，这两人却平静很多，特别是身材最娇小的吴卿，回望的目光几乎算得上毫无波澜。 　　连耀对两人稍有改观，这让他短暂地放下了傲慢，多说了一句话：“明天就过溪，早点休息。” 　　想了想，他将一把弓.弩给了吴卿：“这个武器费的力气更小，进去之后你跟在队伍中间，有危险先跑。只要你不拖后腿就行。” 　　吴卿不推辞，将弓.弩收了起来。 　　又给了一小袋弓.箭。各个箭头锋利，箭身上雕刻着两条小蛇，三角形的头，是毒蛇。她的手指在冰冷的箭身上摩挲了一下，才将箭收回了牛皮袋中。 　　* 　　然而这天晚上吴卿并没有睡着。在陌生的环境之中，她的大脑十分活跃，黑暗在她眼前蒙上了一层薄雾，她只能看见帐篷中另外两个人的大概轮廓。 　　楼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死了。迟于也安静地平躺着，但是吴卿知道他没有睡着。 　　她逮到了一个和她一样的失眠患者。 　　“楼兴睡着了吗？”吴卿用气音问道。 　　声音很小，落在迟于的耳中就像在挠痒痒。迟于沉默了一秒，回答：“睡死了。” 　　“你推一下他。”吴卿道。 　　“……这样他不就会醒来。”迟于有些不解。 　　“或许不会呢。”吴卿从地上爬起来，决定自己动手。 　　迟于拦住了她：“我来吧。” 　　他看了吴卿一眼，吴卿就明白对方知道自己的意思了。有时候，两人的默契程度会达到吴卿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的地步。 　　这是一场试探。 　　迟于轻轻推了一下楼兴，楼兴毫无反应，他又加大了力气。楼兴的身子在黑暗中软绵绵地翻过了身，却依旧没有醒来。 　　迟于的后颈冒起了鸡皮疙瘩，他硬着头皮将手放在了楼兴的鼻子之下。 　　“有呼吸。”能感觉到铺洒在手指上的气流，“但是十分微弱。” 　　“医生说他身上的伤不出三天就会长好。”吴卿双手抱在胸前，夜里的空气有点冷，让她的牙齿微微颤抖，“但是昨天我看见他背着人偷偷处理自己大腿的伤口，已经化脓了。” 　　迟于将毯子递给吴卿：“伤药一直在减少。而且，不管怎么交谈，他都不露破绽。” 　　“因为他确实就是楼兴本人。”吴卿道，“只不过怪物在他的大脑中做了什么手脚。” 　　“怪物为什么不杀了他，就像杀了其他人一样……”迟于看着楼兴，过了好久才轻声说道。 　　听见这句话，吴卿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爬到了迟于的身边，双手捧住了迟于的脸，将迟于的脸转了过来。她上下打量着迟于，惊奇道：“你竟然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每个人都有阴暗的念头。”迟于往后仰了仰。幸好环境足够黑暗，不然吴卿就会发现他的脖子已经红透了。 　　“……我的意思是，”迟于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怪物为什么要放一个楼兴回来。” 　　“我们现在在干什么？” 　　迟于猛地抬眼，他的心缓缓沉了下去：“我们再一次进入了森林。” 　　“或许这就是它们的目的呢。”吴卿耸肩，看起来十分平静。 　　“那你还跟着我们一起来！”迟于有些着急。 　　吴卿已经重新躺了回去吗，敷衍道：“我才想到的。” 　　迟于盯着吴卿看了半晌，一点也不相信。 第22章 　　白天，当阳光从枝叶缝隙中零星落下，散落在地的时候，森林中的阴森诡异感就消退了许多。 　　连耀一行人重新出发。猎犬开道，随后是楼兴。 　　楼兴一脚踩进了溪水之中，溪水漫过他的鞋面，倒灌进了他的鞋子之中。清晨的溪水冰冷，冻得他嘴唇发白，让他看起来格外的脆弱。小溪对岸的森林之中隐藏着他极端恐惧的生物，这让他警惕到了神经质的状态。 　　仅仅是被河床上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他就惊恐地停下，不敢再上前一步。 　　身后传来了拔剑出鞘的声音，只听见“叮”的一声，楼兴感觉自己的后心被什么东西抵住了。冷汗顺着他的脖颈淌进了衣领之中，他意识到抵在自己后背上的东西是一把冷冰冰的佩剑，而佩剑的持有者有能力将这把剑直接捅.进他的心脏。 　　“前进。”连耀命令道。 　　楼兴的面部肌肉震颤了一下，他飞快地瞟了一眼前面的五只猎犬。 　　猎犬已经跑进了树林之中，其中一只正站在突起的树根上回头冲着他低吠。动物的感知力远胜人类，猎犬看起来并无异样，这让楼兴稍微安心了一点。 　　连耀选择让楼兴来带路，这样的决定并不让人意外。吴卿却因此提起了警惕心，她的手紧紧攥着弓.弩，紧紧跟在了迟于的身侧。 　　迟于也浑身戒备，默不作声地挡在了吴卿的外侧。 　　如果他们的推理正确，楼兴的思维仍旧受到怪物的干扰，此时战战兢兢的楼兴绝对会将他们一伙人送到怪物的嘴边。 　　他们不是没有阻止过这样的事情的发生。出发前，吴卿将这则重要信息告诉了连耀，但是连耀不以为意。 　　这个长着鹰钩鼻的男人带着狂妄的笑容，对吴卿说道：“这不是正好，省得我们专门去找那群小东西。” 　　“可不一定是小东西。”吴卿蹙眉，强调道，“它们具备迷惑人心的能力，甚至不需要和我们正面起冲突，就能让我们全军覆没。” 　　连耀：“靠什么？” 　　吴卿：“靠让我们自相残杀，就像狩猎队所经历的那样。” 　　连耀扬了一下眉。 　　吴卿：“为了四万银元，大可不必如此冒险。” 　　“银元？我可不是为了银元。”连耀嗤笑了一声，他的眼中闪过志在必得的野心。 　　* 　　就在一个月前，回家的路上，坐在街边的巫女直勾勾盯着他，直言连耀到了九死一生之际。 　　连耀非但不生气，还停下来饶有兴致地问道：“九死就不提了，我比较好奇那个一生……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如果我能活下来，我能得到什么？” 　　巫女笑了笑，干瘦的手指指了指天上，张着嘴停顿了半晌才回答道：“生机连着通天梯。” 　　连耀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又问： 　　“通向哪里？”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连耀望着巫女斗篷下覆着一层白翳的双眼，胸腔中的心脏剧烈地狂跳了起来。 　　然而不管如何追问，巫女都咬死自己算不出这个能给他带来滔天权力的转机到底是什么。第二天，巫女常年坐的那个角落就空了，她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彻底消失在了连耀的世界之中，无论他如何寻找都找不到。这反而增添了巫女的神秘感。 　　连耀相信这位陌生的巫女，尽管他连对方的全貌都没有看清。 　　因为她苍白而死气沉沉的脸颊，也因为她已经接近全盲的双眼，看透天机的人往往得不到好下场。 　　连耀一直等待巫女口中的机会，所以才会在汤姆寻人卖消息的时候立刻找到了他，并用五枚银元将这个消息买断了。 　　是的，这次冒险行为是他的自作主张，而非国王的授意。 　　也正因为如此，他只能全胜而归，不能半途而废。 　　* 　　不过连耀还是根据吴卿的提醒做了调整。他要求自己的士兵将一种叫做“清醒石”的黑色晶石挂在贴近自己心口的位置上，并且找到多余的两枚给了吴卿和迟于。 　　他有意忽略了楼兴，因为“清醒石”会影响楼兴的“发挥”，他甚至觉得楼兴此刻过于清醒。 　　在连耀的眼中，楼兴已然是一枚弃子了。 　　到了小溪的另外一边，空气变得阴冷了许多，树木的气根在空中张牙舞爪地纠缠在一起，从远处看像是鬼影。一直在林中响起的鸟鸣声也彻底消失不见了，因为警惕，士兵们不敢交谈，寂静笼罩着整个队伍，每个人的心脏都被提到了喉咙眼。 　　环境过于昏暗，举目四望，很难辨别出树林之中有没有怪物隐藏。楼兴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最前面，走几步就要腿软踉跄一下。 　　吴卿的精神紧绷，不敢错过周围任何的变化。 　　森林中的每棵古木都看起来一模一样，如果单独一人行走在林中，估计很快就会失去方向感。无头苍蝇一样的人类最终会被这片张牙舞爪的原始森林当作盘中餐。 　　又往森林深处走了将近二十米。 　　打头的五只猎犬受到惊吓，狂吠不已。 　　士兵们立刻拔剑，警惕地看向四周。 　　前半分钟除了狗吠之外似乎什么异样都没有，没有风，周围的树叶似乎都没有动一下。猎犬的声音逐渐了变得高昂，忽然，像是被掐住了咽喉，犬吠戛然而止了。 　　吴卿的双腿一软，下意识贴在了迟于的身上，她后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迟于垂眼看了一眼吴卿，将吴卿挡在自己的身后。 　　同伴的存在也不能让人安心。 　　一阵突如其来的阴风刮过，静止不动的古木像是活了过来，树叶和气根在空中疯狂地挥舞了起来。阴风像一只冰冷的手一样探进吴卿的领口，瞬间将她一身冷汗吹干。吴卿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古木之间窜过了一个黑影。 　　黑影十分高大，行动的姿势诡异。 　　“查尔斯！”楼兴下意识出声。 　　连耀猛地向楼兴看过去，后者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迟于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他的身体僵硬，下意识想要朝黑影追过去，但是理智阻止了他的行动。 　　也正因为这种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让吴卿浑身寒毛倒立。 　　迟于也认为自己看见的是查尔斯，是他的父亲。 　　但是人类怎么可能在怪物领地单独地存活那么久。就算查尔斯好运气地脱离了险境，他为什么只是从他们的眼前跑过，而不是从树干的背后探出脑袋，友好地向众人打一个招呼。 　　正如自己的儿子能够一眼认出他来一样，查尔斯没理由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不是他。”迟于压低了声音，“体型很像，但是行动的姿态不一样。” 　　迟于的说法保守了。黑影移动的姿态何止是不像查尔斯，它压根不像一个人类！ 　　似乎很不适应自己寄居的这具躯体，这个未知的生物在跑动的时候上半身会诡异地扭动，双手无力下垂，双腿却像是不会弯曲一样，麻雀似的一蹦一跳。 　　连耀命令大家背靠背形成圆圈，刀剑向外，谨慎地继续前进。 　　士兵中也有不少被刚刚一闪而过的黑影吓破了胆子，但是当命令下发到了自己的头上，他们还是咬紧了牙关，提起了自己的武器。 　　似乎刚刚的黑影只是幻觉，林中又回归了寂静，连带着猎犬的动静也消失不见了。 　　又前进了大概十米，吴卿看见了五只只到膝盖高的生物。 　　“是小黑它们吗？”一个士兵小心翼翼地说道。 　　小黑是五只猎犬中最高大的那只猎犬。这五只猎犬都是士兵从小亲自喂养的，彼此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得知自己养大的猎犬还活着，士兵们喜出望外。 　　吴卿却觉得不对劲。 　　她使用了【危机预判】。 　　【危机预判（时效60秒）：开启该功能之后，死路将以红色标记，生路将以绿色标记。注意！危机就像现实中你最头痛的那位领导，朝令夕改，不做人做的事XP。】 　　几乎和她想的一样，面前的道路变成了刺眼的红色，而站在不远处的五只猎犬已经变成了血一样的暗红。吴卿飞快地环顾四周，只看见一线微弱的绿色歪歪扭扭的隐藏在遍地红光之中。而在周围，暗红色的人影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吴卿抓住了迟于的手腕，压低声音道：“跟着我。” 　　楼兴好像往她这边跑了几步。 　　下一秒，猎犬腾空而起，以难以想象地速度迅速贴近了最外沿的一个士兵。那个士兵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猎犬咬穿了咽喉，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一样射出，足足喷射了一米之高。 　　剩下四只猎犬也向众人扑来。 　　慌乱之中，士兵的阵势向四周散开，每个人都拔腿下意识往远处逃去。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投入不断收紧的暗红色的包围网之中。 　　已经管不了别人了。 　　吴卿拉着迟于踩着绿光一路狂奔。她并没有发现连耀也跟了上来。 　　在树林中穿梭的时候，吴卿几乎和一个黑影擦面而过。那只怪物歪着脑袋，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黑乎乎的空洞，露出了一双黄金色的兽瞳，属于鼻子的那部分皮肤被嫩黄色的尖喙顶破。这张脸和汤姆长得有八分相似。 　　怪物似乎被突然蹿到眼前的吴卿吓了一跳，并没有立刻调转方向来抓吴卿。 　　还没有来的及松一口气，吴卿就感觉自己脚下一空，扯着迟于向地下坠落而去。这是一个被落叶覆盖的地道，不知道是被什么生物刨出来的，一路向下，越收越紧，最后只容一人通过。 　　怪物藏在人类的躯壳之内，将死去地皮囊撑的有两个人宽，是绝对不可能从这个小口中通过的。 　　吴卿和迟于狠狠撞在坚硬的地面上，还没有从疼痛中回过神，又听见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刚提起警惕心，就听见黑暗中的第三个意味不明地道：“你运气还真的不错。” 　　吴卿抬眼看了过去，那个人是连耀。 第23章 　　连耀的目光在吴卿的手上盘桓了一瞬，笑了起来：“难怪。逃跑的时候不管另一个人。” 　　他略感遗憾地说道：“我本来以为我还能有机会。”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吴卿。 　　这样的视线堪称冒犯，同时代的女性基本上都会因为直白的注视而羞涩的侧开脸去。但是吴卿不为所动，她几乎是漠视的，这让连耀感到惊奇。 　　吴卿笑了一下：“连将军想来只是对我的身份感兴趣罢了。” 　　连耀扬眉，并没有否认。 　　吴卿是受邀前来的唯一一个来自东方的服装设计师，所以十分好辨认。据说她来自于尊贵的服装设计师世家，哪怕是皇族也对他们礼让三分。当然，这些来自本国的荣誉在连耀眼中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国王心爱的王后向来喜欢东方的风格。 　　光凭最后这一点，吴卿都能成为国王的座上宾。 　　不过很显然，吴卿身边贫困的青年对此一无所知。不然没有办法解释他的眼中为什么没有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迷恋，吴卿可是他这辈子能遇到的最大的机遇。 　　连耀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锲而不舍地向吴卿展示自己儒雅的一面。据说东方人会青睐于这种特质。他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本钱比过迟于。哪怕此时他的卑劣被吴卿完全看透，但他相信自己能够让吴卿对自己改观。 　　连耀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抓住机会向权力的中心爬。 　　迟于察觉到连耀的不单纯的动机，下意识皱了一下眉。 　　不过大概是要让连耀失望了。在吴卿的眼中，除了自己的任务对象之外，其余人物比空气还不如。 　　她对连耀的儒雅视若无睹，注意力都在眼前的洞穴之中。【危机预判】现在只剩下十秒，但是足够她将整个洞穴环顾。 　　这是一个隐藏在地下五米处的地穴。参天古木的根部从地穴的正上方垂下，顺着墙壁交错，最后再次深深扎入泥土之中。整个地穴四通八达，摆在他们眼前的就是一个分岔口，一共有北、东南、西北三个方向的通道。 　　其中通向西北的通道冒着刺眼的红光，而通向北方和东南的通道冒着一深一浅的绿光。这两条路线都在不远处拐弯，视线被树根密密实实地挡住，往后的情况根本看不见。而【危机预判】也不足以支持吴卿分别探索两个通道。 　　很显然，她需要在这两个道路之间进行抉择。 　　正常人都会选择绿色更加浓郁的那一条道路，即通向北方。吴卿的直觉也这样告诉她。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从她只有一点的运气值就能知道，她的直觉向来不能给予她好的引导。 　　但是反向选择也不代表完全安全。 　　吴卿摸了摸下巴，选择让别人来挑选通道：“连将军，北方、东南方，按照你的直觉挑选一个通道吧。” 　　她的运气不好，迟于这个最终会死掉的大倒霉蛋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只能寄希望于连耀。 　　“很乐意为你效劳。”连耀笑了一下，看向了两个通道，“北边吧。”他最终作下决定。 　　吴卿抱着“果然东南方是有问题”的心理踏上了通向北方的道路。 　　她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当她走上这条道路的时候，有些事情就悄然发生了转变。就像【危机预判】里面提示的一样，危机情况发生了转变。 　　一只名为【钢针灰鼠】的怪物完成了今天的捕猎，正顺着北通道向吴卿三人的方向赶来。 　　【怪物图鉴刷新： 　　钢针灰鼠 　　它们几乎和你厨房里的不速之客长得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大概是，它的毛发如同钢针一般坚硬，眼睛像恶魔一样猩红，块头比你家的小轿车还要大。 　　弱点：待探索 　　其他特点：待探索】 　　伴随着一阵悉悉窣窣的声音，一个灰黑色的身影从拐角的地方露出头来。 　　吴卿先看见了钢针灰鼠抖动的白色胡须，随后看见了黑暗中直勾勾盯着他们的那双红色的眼睛。这双猩红的眼珠子足足有篮球大小，此刻正在滴溜溜地转动着，针尖一样的黑色瞳孔在一片红色之中无规律地游动，像垃圾桶上乱窜的苍蝇。 　　钢针灰鼠的鼻子抽动了几下，黑色的瞳孔猛地停了下来。 　　几乎在瞬间，它就锁定了离自己只有五步远的三个人类。 　　“逃！”几乎在连耀的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钢针灰鼠蜷成了一个球状，后腿有力地在身后的树根上一蹬，像一枚炮.弹一般冲着三个人弹射而来。 　　吴卿的心脏几乎要冲出喉咙眼了。根本不用怀疑，只要被这个家伙碰上，他们就会变成穿在它钢针上的人肉串。 　　三个人扭头就跑，用尽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回冲去。 　　“东南……”吴卿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 　　耳边充斥着风声，就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的声音，别提一马当先的连耀了。吴卿只能眼睁睁看着连耀拐进了通向西北方向的通道…… 　　吴卿急得满头大汗，心想：“完蛋了。” 　　很快，连耀就从通向西北方向的通道折身而返。吴卿看见对方脸上不加掩饰的惊恐，绝望地闭了一下双眼。 　　“捅了老鼠窝了！”连耀大声道。 　　一阵吱吱声响起，他身后的黑暗中出现了一双猩红的双眼。从模糊的轮廓可以看出，连耀惊动的这一只钢针灰鼠体型要更加庞大。 　　迟于右手抓住了通道一侧的树根，脚踩在弯曲的根部上，身手灵活地倒挂在了通道的顶端。随后他冲吴卿伸出了手。 　　紧紧跟随在身后的腥风已经近在咫尺了。吴卿咬紧牙关向上跃去。她的手和迟于的手在空中交握，两人十分默契的握紧了对方的手腕，这种姿势远比直接握手更加牢固。随后，迟于借着惯性将身子向前荡去。 　　吴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她看准时机，双腿勾住了一根古木根须。 　　刚松了一口气，她感觉自己勾住的根须向下滑了一下。 　　吴卿瞳孔紧缩，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迟于脸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去，紧张地看着吴卿。 　　尖锐的黑灰色钢针勾断了吴卿的一撮头发，吴卿的头皮一痛，紧接着心头漫上劫后余生的喜悦。 　　意味着死亡的腥风卷过，吴卿这才重新找到了呼吸。迟于也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在半空中解掉了自己上半身的盔甲，他盔甲之下的衣服顺着腰身下滑，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有力的腰腹。 　　“腹肌的线条十分优美。” 　　吴卿的目光直勾勾地在对方的腰腹上停顿了一刻，甚至还在心中做出了点评。 　　如果知道在生死之际，吴卿的脑袋瓜里还能想到这个，迟于恐怕都要无语了。吴卿在迟于发现自己走神之前就收回了视线，迟于爬到了吴卿这一边，将她拉了起来。 　　紧接着，吴卿也将身上沉重的盔甲尽数脱掉。不堪重负地古木根部终于不再继续下滑。 　　另一头的连耀也有样学样，爬到了通道的顶端。 　　两只钢针灰鼠撞在了一起。通道中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尘土震起，充斥了整个空间。 　　躲在通道顶端的三个人都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要是真的被钢针灰鼠撞一下，他们一定会被碾成肉饼的。 　　两只钢针灰鼠却安然无恙。它们从蜷缩的状态展开，抽动着鼻子互相打量了几秒，很快就意识到对方是自己熟悉的同类。 　　吴卿的【怪物图鉴】也再一次刷新。 　　【怪物图鉴刷新： 　　钢针灰鼠（雌鼠-哺.乳状态） 　　……处于哺.乳状态的钢针灰鼠雌鼠拥有地面生物中几乎最强悍的防御能力，它们的体型远超雄鼠，攻击力也远超雄鼠。因为无时无刻需要喂养自己的孩子，它们的饥饿速度非常快，情绪变化多端且易怒。虽然能力强悍，但是它们一般不会出现在巢穴之外，哺.乳期间的所有食物都由雄鼠提供。 　　！！！注意：如果没能及时填饱肚子，它们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弱点：待探索 　　其他特点：待探索】 　　几乎要验证“注意”的那一段话。钢针灰鼠雌鼠的鼻子在雄鼠身上地嗅来嗅去，确定没有闻到食物的味道之后，它的眼睛变得更红了，黑色的瞳孔在眼框内疯狂游动，几乎要化成虚影。 　　最后，它发出了刺耳的尖锐叫声，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正在它头顶上的连耀手忙脚乱地向一旁爬去，差一点就被雌鼠炸开的毛发捅了一个对穿。 　　看着这一幕，吴卿头皮发麻，炸毛的雌鼠体积再一次膨胀，几乎挤满了整个通道。如果它一时兴起，以这个状态在通道中滚一圈，它一定能够如愿捕获果腹的食物。 　　吴卿由衷地希望它不要这样干。 　　不仅是藏在通道中的人类被震怒的雌鼠吓到，就连雄鼠都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雄鼠冲着雌鼠发出了一连串焦急的吱吱声，又拿自己尖尖的鼻子嗅来嗅去，似乎在寻找着吴卿几个人的踪迹。很快，它就试图将自己丑陋的脑袋抬起来。 第24章 　　如果是现实世界中的老鼠，它早就该发现藏在通道顶端的三个人了。因为古木的根部十分不稳固，时不时会发出嘎吱的响声。声音不算很大，但是在狭窄的几乎封闭的空间显得异常明显。 　　不仅如此，那双猩红的双眼似乎在大部分时间也只是一个摆设。它们寻找猎物只依靠自己的嗅觉。 　　想到这里，吴卿的脑海中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说明她的思路完全正确。 　　通道里的空气是单向流动的，得去下风口！ 　　吴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很不巧的是，雌鼠所在的那一面才是下风口，而且因为西北通道深处小鼠的存在，让那个方向的鼠味浓郁到了刺鼻的地步，完全能够将人类的气味遮盖。 　　但是摆在她和迟于面前的问题是，整个通道都被炸毛的雌鼠挤满了。 　　连耀躲在另一面，自然是安全的，但是他们两个人却岌岌可危了。 　　怎么办？ 　　吴卿抓着树根的手心都在冒汗，大脑飞快地转动，她又一次试图将自己放空，但是这次留给她的时间或许只有短短几秒。 　　迟于看见吴卿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迅速平静了下来。 　　几乎是同时，他明白了吴卿想要干什么。他将自己手里仅剩的盔甲向雄鼠的方向砸过去，他的准头还行，盔甲直直砸在了雄鼠的鼻头上。 　　雄鼠吃痛，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这让雌鼠显得更加烦躁，只看见那只更加庞大的雌鼠一巴掌将雄鼠拍在地上。 　　“继续砸它！”吴卿道。 　　迟于的行为给了她提醒。 　　“如果没能及时填饱肚子，它们可什么都干得出来。”这句话或许还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饥饿状态下的雌鼠将会无差别攻击，吃掉自己的伴侣以及小鼠。 　　这样的事情在大自然中并不少见。 　　迟于会意，接过吴卿刚从腿上拆下来的盔甲，又朝雌鼠丢过去。这一下，雌鼠被彻底激怒，它只有苍蝇大小的黑色瞳孔在眼眶中横冲直撞。它以为是雄鼠攻击了自己，呲开了牙齿，向雄鼠扑了过去。 　　雌鼠的动作出乎意料地迅猛，它发黄的尖齿刺穿了雄鼠的皮毛，死死钉在了雄鼠的喉管上。暗红色的血液喷射开来，带着一股浓郁的恶臭味。 　　雄鼠发出惨厉的尖叫声，费力挣扎。灰色的鼠毛被雌鼠的尖爪撕了了下来，脱离了钢针灰鼠的鼠毛很快就失去了光泽，变得如同棉絮一般柔软。 　　吴卿忍不住抓住了一撮飘上来的鼠毛，如同上一次一样，黑灰色的鼠毛在她的面前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系统背包里的特殊材料。 　　迟于的目光动了一下，疑惑在他的眼底一闪而过。 　　又一次，他的意识好像触碰到了一层透明的薄膜。他看见整个世界的血肉在他的眼前剥离，露出了其后冷冰冰的数据骨架。 　　迟于小小的意识体撞击在了透明的薄膜上，微弱的反抗很快就被一个蓝色小人发现。迟于看见对方朝自己伸出了手，紧接着蓝色的线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向他的意识体射.击而来，瞬间将他贯穿。 　　意识体向后仰倒，如同一片无力的落叶一样慢慢地落下，重新沉入了黑色的深海之中。 　　“反抗到被镇压”的过程十分短暂，迟于只感觉自己意识恍惚了一下，就回到了当下的世界。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就是现实，刚才所见就像是噩梦一样，在睁眼之后，梦中所见就迅速变得黯淡……他努力记忆，最后只能记住一个蓝色的模糊影像，以及心底隐隐的不安感。 　　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与此同时，雄鼠挣扎的动作放慢了下来，那双有力的后腿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在空气中蹬了一下之后就再无任何声息了——它死了。 　　同伴的鲜血顺着雌鼠的喉管滑入它的腹腔，温暖了它的肠胃。它黑漆漆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为满足的表情，它似乎已经完全忘记眼前的“食物”曾经是自己的伴侣，伸出了舌头十分珍惜地将自己嘴边的鲜血舔了一个一干二净。 　　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很快就在通道中响起。 　　雌鼠进餐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雄鼠的一半身子已经被它吞入腹中。它连骨头都不愿意放过，抱着一截森白的手骨啃得嘎吱作响。 　　随着饥饿感的减弱，它的身躯逐渐恢复原状，炸起来的鼠毛也平复了下去。 　　连耀顺着树根爬到了吴卿和迟于的身边。 　　“为什么不走？”他见吴卿不动，有些疑惑地问道。 　　吴卿摇摇头，示意连耀和迟于往下看去。她手指着的地方躺着一撮雪白的绒毛。 　　哪怕在昏暗的环境中，绒毛的表面也浮着一层柔软美丽的银光——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连耀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呼吸也急促了一点。 　　其实吴卿的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推测。按照【怪物图鉴】的描述，钢针灰鼠的雌鼠在哺.乳期间坐享其成，并不会外出捕猎，所有的食物都由雄鼠供给。这就产生了一个不可避免的困境，当一个钢针灰鼠家庭失去了雄鼠，小鼠和雌鼠都不可能存活…… 　　如此强悍的雌鼠会躺在地下等死吗？ 　　吴卿认为这不可能。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 　　失去了食物来源之后，雌鼠会以同样的方式处理自己的小鼠。 　　它会将小鼠回收，化为自己的能量，然后爬出这个地下巢穴，寻找下一个更加强壮的、具备抚育后代能力的雄鼠。 　　吴卿的猜测基本正确。雌鼠在吃完了雄鼠之后并不打算放过自己的小孩。它返身回到自己的巢穴之中。 　　小鼠脆弱的叫声在响了两声之后就彻底听不见，没有一会，这只雌鼠就从巢穴中出来。吃饱喝足的雌鼠看起来心情平静，它在三人的下方短暂停顿一下，就顺着地底通道消失不见了。 　　又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吴卿三人才从树根上爬下来，双脚踩在了实地上。 　　连耀的鞋子从潮湿的土地上踩过，停在了那一撮绒毛的旁边。他弯腰将绒毛捡起，眼中流露出惋惜之色：“被血染脏了。” 　　他的鼻子抽了抽，眉心嫌弃地皱起：“还散发着一股恶臭味，应该是被雄鼠塞进了颊囊之中，算废掉了。” 　　对于没有价值的东西，连耀毫无留恋。他将绒毛随手丢下，转身看向了西南方向。 　　“根据图书馆的古籍记载，钢针灰鼠是一种喜欢用其他动物绒毛布置自己巢穴的动物。只有能够布置出精美巢穴的雄鼠才能求偶成功。”连耀啧了一声，“用这样的绒毛来构筑巢穴，这只钢针灰鼠真是奢侈。” 　　随着连耀的话音落下，【怪物图鉴】的其他特点一栏被补齐。 　　【怪物图鉴刷新： 　　钢针灰鼠 　　弱点：待探索 　　其他特点： 　　视力和听力极弱，基本依靠嗅觉捕猎； 　　求偶期的雄鼠喜欢用其他生物的毛发布置巢穴； 　　极端饥饿状态下的雌鼠会吃掉自己的伴侣以及小鼠，并且离开现有巢穴； 　　钢针灰鼠的毛发似乎是某种特殊装备的必备元素（具体内容请前往玩家社区探索）】 　　说完，连耀招招手，示意吴卿和迟于跟上，自己率先走向了隐藏在西南通道最深处的钢针灰鼠巢穴。 　　越靠近钢针灰鼠的巢穴，空气就越浑浊。整个通道之中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和肉质腐烂的恶臭味，哪怕是捂住了自己的鼻子，都不能将这令人作呕的气味排除在外。 　　通道的两侧堆积着不知名生物的森白骸骨。 　　“我很怀疑，我们刚刚见到的雄鼠能够猎杀一只具有高等智慧、善于迷惑人类、动作迅速而且杀伤力惊人的怪物。”连耀听在了巢穴之前，碧绿的眼睛亮了起来。 　　“果然。” 　　他十分惊喜地说道。 　　“它只是将这些绒毛从某个地方捡了回来。” 　　连耀面前的巢穴中铺着一层黄色的绒毛，雪白的绒毛如同星星一样点缀在其中。除了刚刚猎杀小鼠的那一块区域之外，其余的每一撮绒毛的都是雪白的，没有染上红色的血迹，是完完全全从死亡的怪物身上扒下来的。 　　而刚刚从外面回来的雄鼠的颊囊中藏着新扯下来的绒毛，这说明他们有可能能顺着雄鼠的行动轨迹找到那只已经死亡的怪物。 　　国王的悬赏只要求找回怪物的皮毛，并不要求带回一只活生生的怪物。 　　只要他们能找到怪物的尸体，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东南方向！”连耀回过头，惊喜地看着吴卿，那双碧绿的眼睛几乎包含着深情，“女士，你真是我的福星。” 　　吴卿一边敷衍地点头致意，一边一键将所有的钢针灰鼠的毛发都收纳了起来，包括巢穴中一些其他的不知名生物的毛发。 　　偌大的巢穴瞬间就空空如也。 　　系统对此感到十分无语：【……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 　　它拟人化地叹了一口气：【抠门的玩家。】 　　吴卿面带微笑，假装自己没有听见这样的评价。 第25章 　　从钢针灰鼠的地下巢穴中爬出，三人来到了一个没有见过的荒地之上。阴森的森林在他们身后十米开外，面前只有光秃秃的山体以及悬崖峭壁。 　　土地有点潮湿，呈现出深深的褐色，其上除了几串钢针灰鼠的爪印之外还有一些其他印记——存在了有一段时间的……人类的鞋印。 　　吴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森林，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有人来过这里。” 　　“很多人。”连耀的眉毛压低了一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阴郁，“能找到认识的鞋印吗？”后一句话是冲着迟于说的。 　　吴卿刚想说：“这怎么可能。”就看见迟于点了一下头。 　　和吴卿所处的时代不同，眼下的时代工业还不够发达，鞋子衣物都是人手工制作的。这就导致了一个后果，因为每个鞋匠的习惯和审美不同，他做出来的鞋子都有可以辨认的特点。 　　迟于往后退了一步，潮湿的泥土上多出了一个新鲜的鞋印。和地上其余鞋印一样，迟于的鞋印上也有一个小小的A符号，这代表这双鞋子出自街区唯一的鞋匠的亚瑟老头之手。他做出来的鞋子鞋底十分结实，几乎是狩猎队的所有人的首选。 　　连耀的脸上浮现出了狂喜，他绿色的眼睛透露出一点令人不适的疯狂之色：“看来，你父亲他们并不是一无所获。” 　　他几乎看见属于大将军的金色勋章被国王别在了自己的衣襟之上。哪怕只是想象这样的场景，都足以让他热血沸腾。 　　连耀几乎迫不及待，顺着杂乱的脚印走进了被巨石遮挡的山洞之中。 　　吴卿犹豫了一会才跟了上去，她戒备地将手中的弓.弩抓紧。 　　地上的所有鞋印的脚尖朝向山洞，一直延伸到山洞之内，但没有人离开山洞。 　　吴卿回忆起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怪物，很可惜，因为当时的环境过于昏暗，她根本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只知道怪物的躯体过分庞大，长着一双黄金色的兽瞳，尖喙从人脸中央顶出。 　　山洞内空间很大，呈纵深狭长的形态，直直通向山体内部。山洞中或许有水源，空气略微有些潮湿。连耀一边探索，一边感叹，声音在空荡的山洞之中回响，带上了一点悠长诡异的意味。 　　他走得很快，高大的身影很快就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为了不掉队，吴卿和迟于不得不加快步伐。在行进了将近七八米的路程，吴卿忽然停顿了一下脚步，眉心微微皱起。在她的脚下，明显有一块焦黑的痕迹。迟于也跟着停下，他的视线在地上一扫，随后环顾四周。 　　“他们在这里停留过。”迟于的声音在山洞中响起。 　　顺着迟于的手势看过去，吴卿找到了隐藏在角落里的未燃尽的木头碎渣。如果不是他们俩人刻意寻找，这么小的碎渣根本看不见。 　　地上的痕迹其实也不明显。 　　吴卿心里的违和感加重。 　　她的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扫过，最后定在了迟于的脸上：“看样子……倒像是”她走到了焦黑的痕迹处，右脚在地面划过，又用奇怪的姿势推向了角落，“有人故意清理过这里。” 　　迟于：“这不奇怪，因为所有的猎人都会在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擦去存在的痕迹。” 　　不对！说完这句话，迟于猛地抬眼，目光和吴卿在黑暗中相接。关键就在于，没有人离开过。 　　“……或许山洞还有另外的出口。”迟于心跳加速，努力寻找合理的解释。 　　“但愿如此。”吴卿道，虽然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可能如此简单。因为狭长的山道之内，根本感受不到空气的流动，山洞的内部多半没有另外的出口。 　　山洞深处响起了连耀的催促声，两人不得不把这一茬先放下，快步走入了山洞之中。 　　连耀半弓着后背，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扭过头来。他苍白的脸上浮上一层酡红。他的下颌压低，高耸的眉骨在眼下投掷了一片阴影，冷硬和下半张脸的喜悦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幅诡异的画面。 　　吴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有些警惕。 　　连耀沉浸在喜悦之中，音调都提高了几分，尖利的笑声在狭长的走道中来回撞击：“幸运女神真的站在我们这一边！这几乎是一匹完好无损的皮毛！” 　　连耀侧身让开，露出了其后的仿佛在黑暗中发光的，银白色皮毛！ 　　吴卿的脸上都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血液中好像有一串电流窜过，直直窜上了天灵盖。灵魂似乎都被眼前的东西所撼动，渴望和占有欲一步一步侵蚀着内心。 　　好在吴卿一直都处于警惕状态，当下便后退一步。随着距离的拉远，皮毛对她心神的影响力也减弱了不少。 　　她不由地暗自心惊，这种诡异生物的迷惑力竟然能直接突破“清醒石”的防线，直接动摇她的心智。 　　黑暗中，吴卿轻轻扯了一下迟于的衣角。因为血管之中流淌着精灵的血液，迟于受到的影响其实是最小的。 　　他没有转头，却明白了吴卿的意思。 　　“小心连耀。” 　　因为连耀和皮毛靠的太近了。 　　三人似乎处在山体的腹部之中，原本狭窄的山壁逐渐开阔，形成一个圆形上凹的穹顶，内部空间占地面积超过了一千平方米，这是一个山体内部的广场。 　　四面的石壁都是死的，没有别的通路。 　　连耀和怪物的皮毛在山洞的最深处，几乎在靠近石壁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了皮毛的面前。连耀没有让开，一手紧紧攥紧皮毛，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上。 　　迟于也戒备起来。 　　吴卿却在三步之外停了下来，蹲下身仔细打量着皮毛。过了一会，她又绕到了另外一侧。见吴卿一直和皮毛保持着安全距离，连耀的手也逐渐从剑柄上拿下了。 　　转而出声问她：“怎么了？” 　　她看见了，看见了怪物皮毛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口，像曾经被弓箭洞穿。 　　吴卿不准备惊动连耀，她选择让连耀亲自抖一下皮毛。连耀虽然疑惑，但是照做了。 　　随着连耀的动作，一声“叮”的清脆响声之后，什么东西从落在了地上。 　　三个人都往地上的小东西看了过去。 　　山洞之中光线很暗，很难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吴卿弯腰将其捡起。 　　落在地上的是一只金属箭头，其后的箭身已经不见了，铁质的箭头也□□涸的鲜血所覆盖。吴卿将其捡起，竟然不顾脏污用自己的指甲将上面的污渍一点一点扣去。 　　干涸的血液像粉末一样，扑簌簌地落了下去。一个眼熟的纹路显现了出来。 　　是一只老鹰，和街区狩猎队的队旗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吴卿的牙关不自觉咬紧，她将手中的箭头展现出来的时候，迟于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无声交汇。 　　干涸的血液落在了地上，几乎和脚下的地面融为一体。 　　吴卿愣了一下，蹲下身，指尖在地上划过。她的动作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将让自己稍微冷静一点。 　　她用力擦了一下地表，褐色的痕迹被刮去，露出了其下深灰色的石床。 　　“地上……”她的声音几乎无法完整地发出来，“全是干涸的血迹。” 　　重新环顾四周，才发现黑暗的山洞中实在有太多可以藏东西的角落。 　　皮毛却如此大剌剌地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这里多像一个猎人收网的最终陷阱！ 　　连耀也反应过来。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铁血军人，短暂的热血上头之后，他又冷静下来。当然，“清醒石”在这个过程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面前没有道路，只有身后唯一的狭窄通道。 　　难怪怪物选择将这个地方作为最后的围剿场所，在这里，他们将插翅难逃。 　　连耀的脸色变得难看。难不成他也要像那群卑劣的穷人狩猎者一样，葬身在不见天日的山洞之中？ 　　他还没有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绝对不能死去！ 　　几乎在他们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的同时，诡异的脚步声就从狭长的石道中传了过来。一个一个身着银色盔甲的人影出现在了通道之中，不断有人影从山洞的角落中缓步走出。 　　它们一个个歪着脖子，身躯膨胀，宽大的翅膀撕裂了皮囊，从身体两侧探出，它们很高，一截橙黄色的禽类的利爪穿破了皮囊的足部，踩在地上。黄金色的兽瞳从空空的眼眶之中打量着吴卿三人。 　　电光火石之间，吴卿忽然想明白为什么狩猎队要将篝火熄灭，又将痕迹处理干净了。 　　在黑暗的掩映下，他们的确可能以为袭击自己的是被迷惑的同伴。 　　而篝火……足以将这群被迷惑了的人类吸引过来。 　　但是幸存者不知道的是，循着他们的踪迹而来的并非什么人类，而是一群披着人类皮囊的怪物。对于怪物而言，黑暗反而给予它们最佳的狩猎条件。 　　幸存者亲手将杀人的匕首递到了敌人的手中。 第26章 　　而怪物的确也具备迷惑人类的能力，不过这个能力的不稳定性在楼兴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大部分时间，楼兴还是那个一心只为狩猎队着想的好人。 　　狩猎队杀死了一个怪物。 　　怪物就将狩猎队全部绞杀，这种生物出人意料地记仇。吴卿有些疑惑，因为这个特质本该让它们不留下楼兴。 　　因为楼兴逃离了森林之后，并不一定会重返森林。 　　楼兴逃回了城中，将更多的人类带入了森林，这样的发展并非必然。如果汤姆没有告密，连耀就不会找到迟于和楼兴，开启第二次狩猎活动。怪物不可能将汤姆的心理和行为都算得一清二楚。 　　太多的可能发生的意外反而说明这不是怪物原本的计划。 　　那它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里，吴卿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放走楼兴会有一个必然发生的结果——那就是，楼兴回到自己生活的街区。 　　医生某次无意中说出口的话浮现在了吴卿的脑海之中：“只要在床上安安静静修养三天，他的伤口一定会结痂好转的。” 　　吴卿：“什么情况下伤口会恶化？” 　　医生：“剧烈运动是有可能将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的。” 　　剧烈运动。楼兴并没有在床上静养，而是跑遍了整个街区和外城，用自己的眼睛记录下了街区的所有建筑和路线，为怪物的复仇作下了充足的准备。 　　连耀小队的全军覆没压根就是一个意外，怪物们真正的复仇对象应该是正身处城墙之后的、狩猎队的家人们。 　　只剩下老弱病残的街区，无力抵抗一场来势汹汹的复仇。 　　这会是促使迟于黑化的关键条件吗？ 　　吴卿的心凉了半截。 　　只希望他们的狩猎能够打乱怪物的计划，希望所有的怪物都被他们一行人牵制在森林之中，让他们能够赶回去，协助居民撤离。 　　*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来到这里的。”在生死之际，连耀甚至失心疯地质问一群怪物，“是谁充当着你们的眼线？是这个小鬼吗？” 　　刀尖对准了迟于的心口，连耀大有自己要死了就拉着所有人陪葬的架势。 　　吴卿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阻止他：“是楼兴。楼兴被迷惑了，你忘记了吗？”她连忙走到迟于的身侧，却不敢离刀剑太近，锋利的刀刃让她回忆起了被剖心的痛苦。 　　“楼兴？”连耀冷笑，“怎么可能是楼兴？他甚至没有跟着我们一起来。” 　　吴卿的眼睛用力闭了一下，一路以来的景象在她的脑海中飞快翻过。她从记忆深处找到了当时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脑海之中，他们三个人的影像以倒退的方式呈现在吴卿的眼前。 　　吴卿退出了山洞，回到了钢针灰鼠的巢穴之中，又顺着意外发现的通道回到了地面，最后到了猎狗向他们扑过来的那一瞬间。 　　楼兴向迟于伸出了手，他的神情是一片诡异的空白。 　　如果不是她快楼兴一步，迟于就会被楼兴一把拉走。 　　而楼兴的脚尖……直直对着钢针灰鼠的洞穴。 　　只能说，【危机预判】和楼兴的选择不谋而合了。因为吴卿和迟于按照原本的计划坠入了钢针灰鼠的地下巢穴，楼兴这张牌就变成了废牌，被怪物立刻剿杀了。 　　而这个意外找到的通道似乎也不像她原本想的那么简单。这根本不是一个意外。从沉积在地表的树叶踩空之后，他们落入的通道由宽变窄，变成了只容一人通过。 　　上宽下窄的通道不可能是钢针灰鼠从地底下向上挖掘出来的，这种形状的通道一般是从地面向下挖掘形成的。 　　但钢针灰鼠的身躯远远超过了一个正常人类，更别提这个地穴中还生活着一只庞大的雌鼠。只容一人通过的地洞怎么可能是钢针灰鼠的杰作。 　　他们划过的通道土壁上布满了竖条的一根根直线痕迹，更像禽类的利爪所致。 　　吴卿甚至回忆起那只和她擦肩而过的怪物。那双黄金色的兽瞳冷冰冰地盯着她，但是兽瞳的主人并没有攻击她的意图，甚至是有意放她离开。 　　怪物没有选择在小树林对他们动手，或许还处于另外一层考虑。 　　吴卿看着不断围上来，但是踟蹰不定的怪物，心跳的速度不由地加快。 　　它们对杀了他们三个并没有完全的把握。就像所有怪物本能畏惧迟于的母亲一样，怪物仍旧会对迟于这个半血精灵产生畏惧。它们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杀了迟于。 　　它们担心迟于会利用开阔地带死里逃生，回到街区，阻止它们的主要行动。 　　这是一个拖延时间的伎俩。 　　走到了眼下的这一步，吴卿几乎可以确定，街区已经遭受了另外一支怪物队伍的袭击了。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 　　该将这个猜测告诉迟于吗？ 　　吴卿的喉咙发紧，她发现自己不敢。隐瞒或许可以带来好的结果。如果迟于因为悬赏金直接进入了内城，而不知道自己居住的街区的惨剧，或许他就不会黑化了。 　　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吴卿毫不犹豫地作下了决定。 　　“楼兴本来想要将我们引入钢针灰鼠的地下巢穴，只不过我快了他一步。通向地下巢穴的通道也出自眼前怪物之手，或许从进入底下的那一刻起，我们必然会出现在这里。很有可能北通道和西北通道的最终出口都位于山洞附近。” 　　连耀的眉毛不悦地压低，但他并没有反驳吴卿。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窝里斗并不明智，现在的重点是逃出这里。” 　　连耀的面部肌肉跳动了一下：“但愿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将皮毛绑在了自己的背上，哪怕这样的举动会激怒怪物，他也不乐意将自己的战利品拱手让出。这个男人身上涌动的贪婪，比他的野望更加让人害怕。 　　吴卿一手捂在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对脑内的系统说道：“开启【危机预判】，两次。” 　　【没问题，倒计时120秒，祝你好运。】系统带着电流的声音在吴卿的大脑中响起。 　　下一秒，吴卿的视野被红色占满了，代表生机的绿色比上一次还要稀少。 　　唯一的一点绿色的光芒位于斜上方的石壁之上。 　　绿色的光点距离地面足足有十几米，周围的石壁陡峭，不可能有人能够徒手攀爬到那样的高度。 　　吴卿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叫她攀爬。因为和上一次的情形不一样，绿色的光点并没有像路线图一样引导她到终点，反而突兀地出现在最高处，就像是让她跳上去，或者……用什么东西去够它。 　　吴卿的心念微微一动，将手里的弓.弩举了起来。 　　只听见一声破空声，弓箭撕裂了空气，竟直直扎进了穹顶石头间的缝隙之中。 　　连耀猛地抬起头，惊恐地试图阻止吴卿疯狂的行为。他的嘴张开，似乎冲着吴卿喊了什么。 　　与此同时，巨大的轰鸣声在斜上方响起，吴卿在声浪之中看清楚了连耀的口型：“会爆炸！” 　　吴卿：“……”不早说！！ 　　下一秒，她被翻滚而来的气浪不留情面地掀翻在地。 　　连耀和迟于也是如此。 　　连耀忘记告诉吴卿，弓.箭的箭头上安装了工匠精心研制的小型魔法炸弹，因为是新货色，状态并不稳定，比如吴卿正好射出去的这一支，估计是整袋弓箭中威力最惊人的一枚了。 　　当然，没有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知的主要原因还是——连耀以为吴卿最多用炸弹炸炸怪物。 　　谁能想到她能去炸山！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魔法炸弹将整个山体炸得震动了两下，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砸在了还未反应过来的怪物的头上，直接将怪物砸成了肉饼。 　　紧接着，更多的石孔天女散花地落下来，吴卿一把扯住迟于，按照【危机预判】的提示在地上蛇形走位，完美避开。连耀紧随其后，免不了被一些小石子砸中。 　　扯了半天吴卿才发现自己扯得是迟于的衣领。对方的脸憋得通红，眼角沁出生理性泪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看。吴卿松开手，心虚地笑了一下。 　　虽然掉落的石块将部分怪物砸死，但是也将唯一的出口给堵死了。 　　连耀的脸色冷得跟铁似的。 　　一条绿色的道路顺着坑坑洼洼的石壁一路蜿蜒向上。吴卿抓紧机会就三两下爬到了一个石块之上。 　　几乎是紧跟在她俩身后的连耀双脚刚离开地面的瞬间，头顶上传来了如雷鸣一般轰隆隆的响声。 　　在三人震惊的目光中，被炸开的石壁忽然迸裂，比还大象的腰粗的水柱冲破了最后一层石壁的阻挡，灌进了这个几乎密闭的空间之中。 　　怪物们尖锐的爪子在石壁上划拉着，意识到了危机降临，它们立刻就想展开自己宽大的翅膀，将自己沉重的身子带离地面。 　　正在努力向上攀爬的吴卿眼睛一亮。 　　山洞之外的潮湿土地上没有留下怪物的足迹，说明这群怪物并不是用脚走路的生物，它们的移动多半是依靠自己身体两侧的羽翼。但是它们身上却长满了哺乳动物一般的柔软绒毛，而非禽类那样的表面覆盖着防水油脂的羽毛。 　　从天而降的水柱在它们从束缚住自己行动的皮囊中挣脱出来之前就将它们身上的绒毛彻底浸湿。吸足了水的绒毛变得沉重无比，它们半透明的蝙蝠一样的翅膀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一个两个都变成了落汤鸡，飞不动了。 　　怪物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它们愤怒地尖啸着，试图用自己的双爪爬上石壁。但是它们的爪子在潮湿的石壁上打滑，每一次都让它们狠狠跌入水中。 　　这就是生路。 　　吴卿三人此时已经爬到了出水口的附近。 　　巨大的水流释放过后，出水口的水逐渐变得和缓。吴卿成功通过这个口子来到了山顶之上。第二个探出头来的是迟于。 　　连耀的双手死死抓着石壁，水下的一张脸变得狰狞。 　　他的身后绑着怪物的皮毛，已经被完全浸湿了，此刻就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一样压在他的双肩之上。 　　“拉我一把。”连耀对迟于说道，伴随着他说话的动作，水被灌进了他的口鼻，翻滚出了几个气泡。 　　迟于垂眼，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别救。”吴卿抓住了迟于的手腕。 　　两人犹豫的时候，连耀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他的一只手从石壁上滑落，脸颊因为充血变得通红。 　　他用那双碧绿色的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迟于，咬牙切齿地说道：“街区。”他的力气不足以支撑他说更多的字，这两个字足以威胁迟于。 　　如果回去的只剩下迟于和吴卿两个人，士兵会执行连耀下达的命令。对于内城的人来说，外城的贫民不过是不值钱的蝼蚁，没有人会为蝼蚁伸张正义。 　　吴卿抓着迟于手臂的手收紧了一下，不得不放开。 　　哪怕她已经有八.九分的把握，街区的人已经遭受到了怪物的报复，一个不剩了，她也没有办法在此时阻止迟于。 　　万一怪物还没有得手呢？那样的话，连耀的命令就会成为结果街区居民性命的最后的信号。 　　她不能阻止。 　　更何况，吴卿认为，比起怪物的复仇，权贵的剿杀更可能促使迟于走到祭司的地步。 　　在另一个时间点，已经成为了祭司的迟于，每天下午都会独自一人爬上高塔，一言不发地凝望着街区的方向。吴卿可以肯定的是，祭司迟于的仇恨对象，是人类，而非怪物。 　　迟于最终将连耀从水里拉了出来。 第27章 　　眼前的地方地势较高，方便三人寻找回去的方向。怪物的皮毛沉甸甸的压在连耀的肩膀上，这让他走路都会喘气，但是他为此感到高兴，因为富贵的道路俨然在眼前铺好了。 　　像是刚才吴卿的见死不救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连耀又恢复了一副翩翩有礼的样子。那双碧绿的眼睛里似乎重新充满了对吴卿的浓厚兴趣，这反而让吴卿暗中提起了戒心。 　　连耀变脸的速度太快了，此时的和善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回城的旅程算得上顺利。傍晚时分，三人回到了城门口。 　　城中的景象多了几分萧条，士兵在填补着城墙上多出来的坑洼，迎面而来的路人的脸上还残留着没有褪去的恐惧，以及充满担忧的沮丧。 　　这样的景象让吴卿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疲惫的众人无不在讲述一个事实——她的预感成真了。怪物真正的复仇目标是街区的老弱病残。在他们被拖延在森林中的这段时间中，灾难已经降临在了街区众人的头上。 　　留下来的人无力抵抗这场危机，他们连一只怪物都打不过。 　　还可能有人活着吗？ 　　渺茫的希望随着吴卿逐渐接近街区彻底消失。 　　街区内建筑的破损程度远超外城其余地区。两侧的建筑上布满了白色的尖利划痕，地上散落着石子和砖块。 　　鲜血从在地上蜿蜒成了小溪，嵌进鹅暖石路的缝隙之中，有些地方的血液甚至还未干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因为天气燥热，被一排摆在街道上的盖着白布的尸体已经腐烂了。 　　恶臭味充斥着鼻腔。 　　苍蝇的嗡嗡声是整个街区里唯一的声音。 　　迟于的脸色越来越白，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是自己生活了十八年之久的地方。 　　他的双脚像是黏在了地面上一样，一步都无法往前走。好像只要他不踏入这一片人间炼狱，眼前的所有景象都不会成真一样。 　　吴卿看向了和街区一街之隔的小诊所。心完全沉底。这家不起眼的小诊所房门打开，其内空空如也，建筑的表面遭受到了如同狂风暴雨似的打击，石屋几乎歪斜向了一边。 　　不必寄希望于医生带着罗伯特母子二人惊险逃生了，恐怕医生自己也凶多吉少了。 　　终于，迟于向前走了一步。 　　吴卿沉默地看着这个高挑的背影。迟于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绝望的死气从这具年轻的躯体上散发出来。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无端让人感到悲伤。 　　一直萦绕在他身上的孤寂感放到最大，他身处于一片宽广的天地之下，却好像和这个世界中的所有人和事都没有联系。 　　吴卿的心里也空落落的，似乎有点难受。某个程度上，她似乎也与屏幕中的人物共情了。她有些震惊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又用力将胸前的衣服抓住，甚至扯住锁骨之下的皮肤。五指用力收紧，吴卿以疼痛的方式提醒自己保持绝对的冷漠。 　　迟于缓慢地掀开了尸体上的白布。 　　吴卿无法想象他为何还能够将一面一面白布掀开。他的理智在悬崖上摇摇晃晃，但是被一根莫名的线拉住了，这让他没有立刻崩溃。 　　终于，迟于找到了罗伯特和琼斯。 　　白布之下的少年双眼圆睁着，瞳孔中残留着未消散的恐惧。这个少年生前胆子比老鼠大不到哪里去，临死的时候却要直面人类无法直视的诡异怪物。 　　迟于的手指抖了一下，他掀开了罗伯特身旁的白布。 　　不出所料，躺在罗伯特身旁的人是他的母亲琼斯。矮小的女人看起来比罗伯特镇定很多，脸上甚至带着一贯冷静的微笑。每当罗伯特被吓到的时候，琼斯就会将手轻柔地放在罗伯特的后背上，如此安慰自己的儿子。 　　当然，每一次，不论迟于表现得多么冷酷和坚强，琼斯也会执意如此安慰迟于。她就像一个母亲一样站在自己儿子们的身前，希望挡住这个世界的所有风雨，让自己的儿子可以晚一点长大，能够释放自己的脆弱…… 　　在迟于的心底，琼斯也是他的母亲。 　　迟于双膝跪在地上，脊梁坍塌弯曲。他却没有哭，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 　　吴卿的目光落在对方堪称空白茫然的脸颊上，抓住自己心口的手不由自主地再次收紧。 　　一阵一阵难以形容的战栗感传遍了全身。她清楚这是一次情感和理智的拉扯，她也自信自己能像以往每一次一样用理智将情感压制。 　　吴卿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她走到了迟于的面前，如每一次恰到好处的出现一样。她的影子落在了迟于的身上，阴影拥抱住了这个濒临崩溃的青年。 　　青年的眼睫似乎轻轻颤了一下。 　　他的脆弱露出了马脚。 　　吴卿下意识将手伸到了对方的肩膀上方，又突然悬在空中，没有落下。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此刻自己的心软。 　　“没有人能在极端的灾难面前保持绝对冷静。自己只不过是被眼前的惨剧所震撼”，吴卿这样说服自己，她逐渐放松下来，接纳迟于情绪对她心防的冲击。 　　或者说，吴卿是一个自信到了自负的人，她觉得自己这一次也能像之前的每次观看悲剧电影一样，在画面变黑的那一瞬间从电影世界中抽离，重新变成那个披着人皮的冷血分子。 　　不管她现在有多么的……慌乱。 　　手终于落在了迟于的双肩上，吴卿深吸了一口气：“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她眨眨眼睛：“我可以借给你一个肩膀，如果你需要的话。” 　　迟于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他下意识想要将吴卿推开。但是当视野彻底被吴卿挡住的时候，从多天前开始压抑着的悲伤崩坏了河堤，如同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泪腺能如此发达，也不敢相信自己会真的完全释放自己的情绪。毕竟不论是查尔斯还是埃里克都以最高的要求规范他，要求他成为一个坚强的有担当和责任感的男子汉。 　　不论在多么伤心难过的时候，这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向导都会严肃地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哭泣是可耻的。 　　吴卿轻轻拍着对方的肩膀，目光跃过迟于的肩膀，落在了罗伯特的尸体上。 　　忽然，她的眉心为不可察地一皱。夕阳的余晖落在了罗伯特紧紧攥住的拳头之上，一点银色的金属光泽闪烁了一下。 　　这仿佛只是吴卿的错觉。 　　和悲伤过度的迟于不一样，吴卿还保持着一贯的清醒和冷静。她的目光在罗伯特的身上扫过。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除了胸口的一片血红色之外，衣服的下摆还有地方没有被血液染红，而他的腰腹却存在撕裂伤。 　　的确很像野兽所致。 　　但是却不像他们见到的怪物所致。 　　致命伤只有他大动脉上的一处，其余的伤口表面的血液少的可怜，更像是在死后伪造的。 　　再重新环顾四周，吴卿忽然发觉。街区的石屋的外表遭受了严重的损坏，但是本该更加脆弱的门窗却仍然坚强地挂在门框和窗框之上。怪物如同一阵飓风一样席卷了整个街区，却没能找到自己的仇人，于是它们将自己的怒火发泄在了街区的建筑之上。 　　因为在它们到来之前，它们的仇人就已经丧生于同类的刀下了。 　　吴卿的后背浮起一层冷汗，她的手掌紧紧抓住迟于的衣服，压低了声音，几乎用气音在迟于的耳边说道：“小心一点，朝罗伯特的方向移动两步。” 　　她又补充道：“不要被发现。” 　　迟于的压抑的哭声一滞。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迟于放下了捂住双眼的手，悄无声息地探向了吴卿的腰侧。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了挂在吴卿腰侧的弓.弩之上，这一连串动作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吴卿往罗伯特的方向侧去，假借阖上罗伯特双眼的动作，飞快地将罗伯特的掌心展开了。 　　一个雕刻着三角蛇头的银色箭头深深刺在罗伯特的掌心之中。 　　吴卿的心咯噔一跳。 　　余光中，一个穿着银色盔甲的士兵走到了连耀的身侧耳语了几句。连耀的目光飞快地往吴卿和迟于的方向扫了一眼，随后，他背过了身去。 　　连耀垂下的右手轻轻摆了一下。 　　“跑！”吴卿在迟于的耳边落下这一句。 　　迟于瞬间起身，反手向连耀发射了一枚弓.箭。银色的小箭破空而出，直直射向连耀的后脑勺。 　　连耀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在弓.箭即将射中自己的脑袋上的时候侧身避过。弓.箭直接射入了他身后的一栋建筑之中。震天的爆破声响起。 　　连耀额前的短发被热浪卷起，露出了其下的一双碧绿色的眼睛。他冷冷地盯着飞快撤退的两人，将自己温和的假面亲手揭下：“杀了他们！！” 　　捕获猎物的功劳只能他一个人独享，这是连耀一开始就做下的决定。 　　他身上根本没有携带任何信号弹，只要连耀的队伍踏出城门，屠杀就开始了。从一开始，连耀给自己下属下达的命令就是街区里的人一个也不能留——包括那个和街区仅有一街相隔的医生。 　　吴卿本来应该和他共享成功的喜悦，然而在山顶上的见死不救让连耀起了杀心。 　　但是令他震怒的是，不仅迟于和吴卿识破了他的目的，在最后的关头成功逃脱；连一开始就该杀掉的汤姆也人间蒸发了。 　　比起迟于和吴卿，连耀甚至更加担心汤姆的存在。因为他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嗅到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贪婪气息，这告诉他这个家伙是他的同类，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一个爱权一个爱财，爱权的决定抹消爱财的存在。 　　这个时候，连耀还不知道，他和汤姆还有二度合作的机会。 第28章 　　耳边的充斥着呜呜的风声，迟于紧紧拉着吴卿的手，在大街小巷之中变换着道路。他对于这个自己从小生活的街区的熟悉程度远超身后追杀的士兵，手里的弓.弩也帮了他许多。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因为箭囊中的弓箭迟早会用完，而他们也迟早会因为过于慌张跑进一个死胡同之中。在这两件事情发生之前，另外一个难题率先绊住了他们的脚步。 　　吴卿的体力即将告罄。 　　吴卿的喘息声和他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心跳声融为了一体。 　　迟于趁着反身向后方射击的时间，对吴卿说道：“我背你吧。”吴卿看过来的目光让他有点紧张。 　　她拒绝了他。 　　好像还说了什么，因为断断续续，迟于并没有听清。 　　他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毛。下一刻，脚下一空，他就毫无防备地向后栽去。 　　吴卿和系统感叹：“这一路上，不是我踩空，就是他踩空。” 　　系统：【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吴卿：“？” 　　系统将未尽之言补齐：【倒霉蛋。】 　　不过迟于的运气似乎比吴卿好一点。当然这一点让吴卿感到十分意外，她十分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运气比一个在十八岁那年就会死去的人还要差。 　　系统忍不住提醒她：【其实，你也已经……】死了。 　　吴卿打断它：“好了，你闭嘴。”不需要提醒她这个令人悲伤的事实。 　　注意力回到当下。迟于带着吴卿掉入了下水井之中。下水道的井盖往常是关闭的，今天不知道被打开了。眼前的光亮很快被阖上，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影从扶手梯上缓慢地爬了下来。扶手梯旁边放着一战煤油灯。灯光很微弱，在周围晕开了一层暗黄色的光芒。 　　吴卿和迟于揉着自己的尾椎骨，警惕地盯着来人。 　　一连串脚步声在头顶响起。“奇怪，刚刚明明听见了声音。”声音穿透单薄的地砖，和吴卿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心跳声混合在了一起。 　　眼前的陌生人也让她感到不安。 　　脚步声消失了，追杀他们的士兵放弃了寻找。 　　陌生人干瘦的手指将罩在脑袋上的宽大兜帽勾下，露出了一张苍白小巧的脸。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双眼表面覆盖着一层白色的薄翳，薄翳将她紫罗兰色双眼的光彩完全遮挡。她整张脸都很平凡，除了这双眼睛，而着双眼睛又早早失去了光芒。 　　“很高兴能见到活生生的二位。”她语气欢快地说道。 　　听见对方的声音，吴卿才意识到，来人恐怕连十三岁都没有。女孩病怏怏的，看起来命不久矣。看在这一点的份上，吴卿和迟于都没有计较她对自己的形容。 　　女孩是一位天生的巫女，自称莉莉。 　　她神秘兮兮地将手指竖在自己唇边：“我们偷偷地从地下穿行，记得保持安静，我可不希望被地面上的某位未来的将军听见了。” 　　“未来？”吴卿捕捉到了这个词汇。 　　“是的，未来。”莉莉答道，她走到吴卿和迟于的身边，回荡在下水道中的声音显得有些悠远，“我能看见大家的未来，所有人的命运轨迹在我眼前如同书写好的剧本一般清晰……突然有一天，我产生了一个念头。” 　　她转过头，冲吴卿笑了一下：“我想做一个实验，我想知道有没有人能躲过既定的命运。” 　　莉莉意有所指地“看”了迟于一眼。 　　这隐晦的一眼被吴卿尽收眼底，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让她更加发毛的是，她脑海中竟然突然窜过了一串电流声，系统突然掉线了！ 　　* 　　白翳遮盖住了紫罗兰色的双眸，却给予了莉莉一个更加开阔明晰的世界。一切迷惑双眼的幻象都被阻挡在感官之外，整个世界的轮廓由蓝色的光线构筑而成，蓝线的一头连接着历史，另一头连接着未来，它们像乱麻一样缠绕交织在一起，变成了巨大且密不透风的网络。每个人都是蝼蚁，被缠绕在蛛网一般的因果之中。 　　偶尔莉莉还会做一些感知梦，梦中会出现一些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半年之前，她梦到了一个长着黑色长发的东方女生。 　　她的身躯由蓝色的光影构筑，如同婴儿一样重新诞生于黑暗之中。 　　东方女生被密密麻麻的蓝线包裹。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缘分通常由一条线来联系，每个人身上的不同线指引着不同的方向，代表着和这个世界中不同的人的联系。莉莉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身上能缠绕那么多条线，更没有见过一个人身上的所有线都指向同样的方向。 　　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她拂开了眼前的白雾，不请自来地窥探了对方的未来。 　　女生的未来笼罩在漫无边际的白雾之中，白雾之外伫立着她从未见过的奇怪建筑，那些建筑的高度几乎要和天平齐。 　　莉莉在白雾之中寻找，终于看见了东方女生。她阖着双眼，站在一艘轮船之上。金色的阳光穿透了白雾，笼罩在女生的身上。她仿佛在发光。 　　很多时候，海面上的东西是空间主人的自我意识，东方女生的自我意识就是一个架满了炮.筒的钢铁怪物。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四面八方，而阖着双眼的东方女生指尖之下是唯一的发射按钮。 　　整个空间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死一样的平静。 　　忽然，白色的海面漾开了一圈一圈的波纹，水波层叠荡开，一圈比一圈激烈。轮船试图突破白雾，去到另外的世界。与此同时，莉莉脚下的海水逐渐变得清澈，她透过海面“看”见了熟悉的景象。 　　海面之下是她的家乡。 　　莉莉不由自主感到困惑，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景。平静的海面将整个空间分割成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而东方女生归属于和她完全不同的地方。 　　就在东方女生即将突破白雾的时候，纯白色的海面上卷起了漩涡，具有破坏性的暗流卷起了轮船的船身，想将其拖拽入海洋的腹中。东方女生受到了惊扰，疯狂敲击着炮.弹发.射按钮，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破声响起，所有的炮管齐齐炸裂。轮船瞬间变成了碎片，转瞬之间，连人带船都被白色深海吞噬。 　　浅金色的阳光变得苍白，将海洋凝结成冰。 　　莉莉从梦中惊醒，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浸透了。 　　那晚之后，莉莉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一位黑发的东方女生。 　　在找到东方女生之前，她先遇到了连耀。她从连耀的未来中看见了自己想要寻找的人，于是，她等候在外城…… 　　终于，她见到了那位梦中的东方女生。同时，她也看见了对方身上线指向的方向，密不透风的细线将吴卿和她身边的青年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 　　吴卿身边的青年让莉莉本能地感到不安。 　　整个国家的下水道四通八达，地面之下，人们没有了三六九等。迟于和吴卿并不知道，莉莉带着他们七拐八绕，已经跃过了内城和外城的界限。 　　昏暗的空间中除了三个人的脚步声之外，只能听见莉莉说话的声音。随着她的走动，她手中的油灯摇摇晃晃，暗黄色的火光不安定地闪烁着。 　　莉莉此行的目的就是告诉吴卿：“外乡人，你的结局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的意识会被吞噬，永远都回不到你想要去的地方——尽管我并不知道你想要去的地方在哪。” 　　以及：“如果你愿意睁开自己的双眼，或许一切还有转机。” 　　吴卿的心跳如鼓，冷汗顺着她的后颈淌了下去。 　　她感觉自己被莉莉完全看透了。她下意识看了迟于一眼。 　　这段话，迟于理应听不懂。 　　但迟于正沉默地注视着她。黑暗中，吴卿看不清他的神情。 　　脑海中突兀地响起滋啦啦的电流声，系统的声音不连贯，似乎还带着一些急切：【宿主？宿主！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和你断开联接了？】 　　吴卿已经从最开始的心惊中缓过神来。听见脑海中系统焦急的电子音，她若有所思地看了莉莉一眼。她装作很惊讶地样子，将系统的疑惑抛了回去：“吓死我了，你刚刚去哪里了？” 　　系统：【——】 　　【没事了，现在联接稳定了。可能是我和你还没能融合完全。】 　　吴卿的目光暗了一下：“这样啊。” 　　* 　　莉莉最终带着吴卿和迟于来到了一扇木门之前。木门向上打开，上面铺着深紫色的毛毯。莉莉就住在地道之上的那件小小的房间之内。 　　房中燃烧着温暖的炉火，温馨的气味充满着整个空间。 　　坐下来，吴卿才发现迟于的手臂被一根羽箭射中，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他亲手将皮肉之外的半截箭身折断，竟然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一路。 　　吴卿从莉莉的手中要来了草药，亲手给迟于包扎了伤口。在莉莉的眼中，两人之间其中一根线由浅浅的半透明色变成了十分耀眼的蓝色。 　　青年低着头，柔软的额发散落在眼前。他的轮廓坚毅，漂亮的狐狸眼给这副本应英气十足的面庞增添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魅惑。 　　因为忍痛，他的嘴唇紧抿，苍白的唇被压出了一层淡淡的血色。迷离的灯光下，他漂亮得不像人类。 　　莉莉抵御不了自己的好奇心，最终还是忍不住窥探了青年的过去和未来。 第29章 　　和吴卿白色的深海不同，青年的世界涌动着粘稠的暗红色。 　　这个世界在水面之下，远处影影幢幢，伫立着无数的让莉莉感到熟悉又陌生的建筑。 　　青年静静站在海底，也和莉莉一样仰头向上看。他身上穿着一件纯黑色的柔软燕尾服，右耳的耳垂上钉着的鲜红宝石，宛若一滴鲜血停驻在他的耳垂之上。他狐狸眼懒洋洋地半睁着，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无数黑雾在他身上涌动…… 　　莉莉的心砰砰直跳。 　　紧接着，青年伸出了手，向水面上的人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忽然，黑色的绝望从暗红色的海底逃逸而出，生长出了诡异的触角，将世界的薄膜搅碎。充斥的整个空间的黑雾瞬间汇聚成了一张无声尖叫的人脸，人脸又在瞬间干瘪下去。一个人影被触须拖拽入了水中。水面之外的一束金色光芒也在此刻将海底短暂地照亮。 　　青年伸手将那人轻轻抱入怀中，动作温柔得像是对待一份稀世珍宝。 　　莉莉看不清青年怀抱中的人的面容，只感觉到了几分熟悉感。来不及再看，青年忽然扭过了头，他的目光精准的扫到了莉莉的身上。对着她，青年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冰冷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个死人。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从没有人能察觉到莉莉的存在！！ 　　无数恶念向莉莉俯冲而来，莉莉赶紧后撤。但是恶念的速度远超于莉莉撤退的速度。浓郁的黑影直直从莉莉的后背撞入，贯穿而出。 　　莉莉的大脑之中一阵轰鸣，整个人腾空而起。 　　她承受不住青年的意识，脸上流下了两道温热的鲜血，紫罗兰色的宝石彻底失去了它的光泽。 　　吴卿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扶住莉莉。 　　迟于却快她一步，一把抓住了吴卿的手腕。他的掌心冷得跟冰块似的，冻得吴卿一个激灵。她这才发现，迟于脸上的血色尽失，双目痛苦地紧闭着。 　　迟于感觉无数碎片在自己的脑海中搅动着，又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睁开双眼，表情有些怔忪。他直觉到了预设好的恐怖未来，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这种奇怪的感觉再一次出现，又比之前的几次都要来势汹汹。一种想要挣扎而又无从挣扎的无力感油然而生。他只能哀求一样收紧抓着吴卿手腕的手指，希望从对方的体温中汲取一点安全感。 　　这是一种本能反应。迟于双目失焦，在许久之后才触电一样松开了吴卿。 　　吴卿揉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白皙的手腕已经被迟于抓住了一道红痕。 　　意识回笼的迟于露出了愧疚的表情。 　　当天晚上，迟于就发起了高烧。 　　看起来更严重的莉莉反而很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若无其事地将自己脸上的两道血泪擦掉，甚至还哼着不成调的旋律，看起来十分高兴。 　　“不管拥有多么强悍的天赋，人类都没有办法用肉身承受住窥伺天机的惩罚。每一次占卜，都让我的视力越来越微弱。”莉莉对吴卿这样说道。 　　而此刻，“我瞎了！”莉莉欣喜道。 　　吴卿震惊地看着房间中赤着脚手舞足蹈的年轻巫女。 　　年轻的巫女天赋异禀。 　　“我触摸到了天机！”她又欢呼了一声，激动地握住了吴卿的双手，用她那双空洞得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吴卿，“哪怕是现在就死掉，我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吴卿只觉得这个虚拟世界中的疯子实在是太多了。 　　接下来的一天，莉莉请迟于和吴卿自便。她将自己关在了黑暗的小屋之中，抱着心爱的水晶球，嘴里念念有词。 　　等再开门的时候，屋子中已经一片狼藉。 　　墙壁内嵌的书柜被翻得乱七八糟，绒面地毯上堆积着各类书籍和奇怪的道具，透明的水晶球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血液来源于莉莉，她抱着一种纯学术的态度，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将自己的手臂和手掌划开，只为了看清楚未来的轨迹。 　　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莉莉一脸魇足，显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是吴卿再一次直面这个世界古老的巫术。 　　“你在好奇？”莉莉问道，全盲对她生活造成的影响似乎很微小，她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地惊人。 　　吴卿笑了一下：“总会好奇你测算到了什么，人之常情。” 　　“我当然要告诉你。”莉莉有些期待地睁大了眼睛，尽管她的双眼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很好奇，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吴卿：“什么选择？” 　　莉莉：“比如，选择迟于。” 　　吴卿无声地笑了一下，没有应答。 　　莉莉完全不在意吴卿的态度：“选择迟于就是选择你自己。” 　　吴卿耸耸肩：“或许是的。”她并不相信。吴卿来自于比莉莉更加高维的世界，这一点决定了她不可能对莉莉的预言全盘接受。 　　她只会将这段预言当作这个时间线的准则。 　　然而，莉莉的下一句话让吴卿的面色微变。 　　莉莉说：“所有的时间线的终点，你们终将站在一起。阳光终究会驱散黑暗。” 　　吴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定定看了莉莉好一会，才忽然出声：“有人说过同样的话。” 　　莉莉：“谁？” 　　“一个混蛋。”吴卿的神色骤然发冷，“所以我从来不相信预言。” 　　她对现实中的人都不留情面，更别提对一个数据构成的NPC。 　　观众会因电影里主角的悲惨人生而感到悲伤，但是除了贡献两滴眼泪之外，他们什么都不会给予虚幻角色。看客的怜悯向来是廉价的。 　　莉莉的发尾在吴卿的注视吓变成了白色，她双手轻轻捧着自己的脸颊，指腹下的皮肤变得松弛。这让她激动得浑身颤抖。生命的快速流逝代表着她的每一条预言都闪烁著名叫命运的光辉。 　　但吴卿竟然不信。 　　莉莉重新抬头，“看”向吴卿：“我不会出错！” 　　吴卿的神色怏怏，不知道从哪句话开始，她就失去了兴趣：“但愿。” 　　明灭的火光中，莉莉快步走到了吴卿的面前。她踮起脚尖，双手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将吴卿扯弯下腰，几乎将自己已经飞速苍老下去的脸贴在了吴卿的眼前。 　　吴卿被吓了一跳。 　　她听见莉莉做下了另一个预言：“迟于永远也离不开这座城池。” 　　吴卿的嘴唇张了一下。 　　话音落下，莉莉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她前倾的脊背被地心引力拉成弓型，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褶皱。 　　眼前的巫女已经变成了一个七八十的老婆婆。 　　话不投机半句多，房间中陷入了静默。莉莉和吴卿分站在房间的两侧，沉默地对峙着。 　　吴卿的目光落在了水晶球上，过了一会，她打破了沉默：“每次施展巫术都需要鲜血吗？” 　　“是的。”莉莉收起冷脸。讲到自己的专业，她又变得兴致勃勃，“血液是施展巫术最重要的媒介。凡人用自己的鲜血向巫术之神祈求，祈求他将自己的神力下放到自己的身上。” 　　吴卿想到上一次埃里克的施法失败，问道：“什么情况下，人类借不到神明的巫力？” 　　吴卿看见高烧到昏迷的迟于皱了一下眉，但是他并没有醒过来。 　　莉莉：“很少会出现这种情况。他非常无私，只要掌握了方法，内心充斥着欲望，他就会满足你。不论你是好人，还是恶人。” 　　吴卿：“但不是所有人都是巫女。” 　　莉莉：“因为哪怕巫术之神借给你力量了，大部分人还是没有办法很好地运用。” 　　吴卿：“他真的这么无私？” 　　“这当然。”莉莉轻轻笑了一下，她压低了声音，声音中带着一点不屑，“慷他人之慨，他有什么好犹豫的。” 　　吴卿若有所思。 　　但莉莉做出一个将嘴拉上拉链的动作，不愿多说。 　　* 　　第二天清晨，迟于的高热终于退下，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了房间中的吴卿。吴卿正坐在椅子之中，侧脸看向窗外。 　　还没有到五点，窗外的天幕仍然是半灰的蓝色，不远处的天际上泼洒开一抹浅金色的光。 　　吴卿的神色有些怔忪，神情残留着一点失落和茫然，像还未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迟于的心抽了一下。一段不属于他人生的片段在脑海中飞快滑过，这让他有些无措地蹙了一下眉。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重生后我飞升发财换男人》，求收藏 　　文案如下， 　　桑芷琰死后才知道，她是一本小说中的恋爱脑炮灰女配。 　　她作为男主言澈和女主赵辰隽登上天下第一尊位的踏板，在书中唯一的戏份是男主老年时的一句回忆： 　　“芷琰貌美，然头脑蠢笨，脾气骄纵。” 　　对此，桑芷琰有一万句国骂想要讲。 　　家宅万顷，宝珠千斛，就连老婆身上的神族血脉，一桩桩一件件，有哪一样是你言澈的？又有哪一样不是我桑芷琰的？ 　　而她，作为神族仅剩的后裔，最后的身份竟是言澈不知名的早死外室！ 　　桑芷琰气得七窍生烟，一眨眼竟然重生到和凤凰男结婚的当日。 　　府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她一把捏碎手边的玉如意，将祖训拿出来吾日三省吾身。 　　“家有千金，行止由心。” 　　按她老妈的翻译是这样的…… 　　灵石，打最响的水漂； 　　入赘，选最帅的男人； 　　实力……能花钱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亲自动手？ 　　桑芷琰深以为然，相比于不听话且五官更寡淡几分的言澈，言家那个养子明显更符合她的审美啊！ 　　* 　　万俟渊知道桑芷琰这个大小姐，她有着六界第一的美貌和财富，脑子却不太好使，竟然会喜欢言家那个面善心恶的家伙。 　　如今，竟然还要带着几处家产嫁进言家那个小破房子里。 　　要他说，有颜有钱的女孩子包养十个八个小白脸多好啊。 　　小白脸既养眼又嘴甜，款式繁多任君挑选。 　　还没有感叹完，万俟渊笑容就僵住了。 　　因为桑芷琰竟然脚步一转，娉娉婷婷走到了他院子门口。 　　还放下了几大箱金银珠宝，美名其曰——聘礼。 　　桑芷琰很体贴，表示不够她还能加价。 　　全文幕后大反派万俟渊：“？”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 　　[渣男小剧场] 　　言澈刚用“美貌无脑，骄纵成性”八个字盖棺定论了桑芷琰的一生，一睁眼竟然回到了三十年前。 　　家宅万顷，宝珠千斛，神族血脉，从桑芷琰手里抢来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他正端着自己仅有的家产——讨饭的小破碗蹲在街边，看着宝马香车在自己面前呼啸而过。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了半张熟悉的男人的脸颊。言澈认出来对方正是“战场遗孤”，他的养兄，大名鼎鼎的西域魔君。 　　耳边还充斥着隔壁茶寮客人的闲聊。 　　“魔君傲气凌人，手下将士无数，怎愿意做神女的入幕之宾？” 　　另一人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道：“听说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文案编辑于2022.8.24 第30章 　　吴卿罕见地做了一个梦,又罕见地惊醒，罕见地没有在醒来的那一刻就抹去自己对梦境的所有记忆。 　　回想起梦到的内容，她有些郁闷。 　　梦中的她又好像回到了五年之前,那时候她才十八岁，年轻而且容易轻信别人。 　　* 　　梦中的时间大概是午后,阳光的温度十分柔和。再梦见他的时候，吴卿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了。青年的脸上蒙着一层薄雾。 　　吴卿睁大了眼睛，试图将对方的容貌看清楚。因为太过用力，眼睛甚至有点干涩。 　　大概是以为她正在不安,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道：“阳光终究会驱散黑暗。你会和我站在一起。” 　　轻柔的声音落在吴卿的耳畔,将她猛然惊醒,这是一段被她刻意压抑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碎片。 　　她很犹豫，又十分不安。母亲极力反对她对任何人的在意和心动。但是在那个年龄段，这又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一个心理不够坚强的年轻人在孤独的黑夜中行走太久,总会幻想一个柔软可靠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之中。 　　吴卿当时是真的以为自己好运气地遇到了这样的人。 　　“你会骗我的。”她说。她的声音很小，表达着自己的动摇。 　　“你妈妈是这样教你的吗？”他很温柔，哪怕只是在梦中。 　　吴卿犹豫地移开了视线。 　　那人摊开手心,手心上放着几张折起来的纸条：“抽一张。” 　　吴卿看了他一眼，阳光落在对方浅茶色的眼中，像是坠入河底的碎钻。他的眼睛形状很好看,带着一点动物一样的狡黠。“快，抽一张。”他催促道。 　　吴卿从里面选出了一张。 　　“打开。” 　　吴卿依言照做,小小的纸条上写着“上上签”三个字。 　　那人笑了一下，多少年过去,哪怕在模糊的梦境之中,他的笑声还是让吴卿感到心头一颤,酸涩和甜蜜瞬间从心底翻涌而起，一如既往地激烈：“我的预言，我们之间是上上签。” 　　吴卿紧闭上双眼，抓着纸条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你骗我！”她本应该将这句话吼出来，声音却因为痛苦而压低了。 　　没有回应，周围空而冷。 　　吴卿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原来场景已经变换。 　　她一手拿着纸条，另外一只手拿着甜筒，站在马路旁边，身后是N大的校门。 　　吴卿当然更记得这一天。 　　天气预报第二天要下雨，空气湿度高，温度直逼三十五度，整个城市像一只巨大的蒸笼。 　　因为是周五下午，N校门口的人来来往往，很多人下课之后和同学出门聚餐。尽管气温让人不好受，但是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欢声笑语像是隔着一层薄膜传到她的耳中，听不真切。 　　她在等一个人，从五点等到了七点，从甜筒仍旧冒着冷气，等到了雪糕顺着她的手背流下，滴在她的鞋面上。 　　她执拗地站在原地，不安和焦虑在她的心理不断发酵。她如此期待着今天，甚至勇敢地反驳了母亲。她多希望有一个人出现打破自己生命中的规则。 　　但是他最终没有来。 　　他再也没有出现，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在她的生命中一样。 　　如果不是母亲卧室门口刺眼的鲜红，她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绮梦。因为太孤独而产生了幻觉。 　　梦中的吴卿沉默地看着已经化成了一滩水的甜筒，哪怕知道这只是一场梦，她也没有舍得直接将甜筒丢进垃圾桶。 　　如此的软弱，如此的不够冷漠。 　　只要在做梦的时候，她才会这么没用。 　　* 　　“醒了？”吴卿回过神来，笑着看向了迟于。 　　她的笑容很淡，根本都没有传递到眼底。 　　迟于沉默了两秒，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你做噩梦了？” 　　吴卿愣了一下，笑出了声：“噩梦？并不算是噩梦，我倒觉得这是一场美梦。” 　　但迟于觉得对方在撒谎。虽然吴卿的神情冷淡，但是迟于本能地觉得对方在伤心，而非高兴。 　　“你骗我。”迟于的嘴唇抿了一下，“如果是噩梦，讲出来，或许就不可怕了。” 　　吴卿又愣了一下。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迟于，这次她没有否认，在短暂地沉默之后，她忽然轻笑了一下：“你很好奇？” 　　“会比我们在森林里看见的怪物可怕吗？”迟于温声道。 　　吴卿歪着脑袋想了想：“我觉得会。” 　　“会比……”迟于的声音低了下来，这几乎是揭开自己的伤口，“我们前几天遇见的事情可怕吗？” 　　吴卿知道对方指的是琼斯和罗伯特的死亡。 　　她的脸色严肃了一点：“不要拿让自己痛苦不堪的事情来打比方。”不过她还是做出了回答，“我会觉得更可怕。” 　　吴卿托着自己的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迟于：“五年前，我害死了自己的妈妈。” 　　迟于猛地睁大了眼睛，像是发现自己不小心做了错事的小学生一样，满脸的不知所措。罗伯特和琼斯的死亡都让他痛苦至极，他无法想象如果最亲近的人被自己害死，他会多么愧疚和伤心欲绝…… 　　吴卿被对方的表情逗乐了，她改口道：“骗你的。” 　　迟于：“骗我的？” 　　吴卿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自己突然就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迟于：“你们一定很伤心。” 　　吴卿抬眼：“我们？” 　　不知道为什么，迟于感觉对方的眼神很冷。这样的认知告诉他，他又一次说错话了。他不安地微微垂下头：“你……和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吴卿嗤笑了一声，“他生死未卜好久了。” 　　迟于闭上了嘴。尽管吴卿没有指责他分毫，他还是觉得十分愧疚。接下来的一整天，他和吴卿讲话都轻声细语的，还讲一些冷笑话，生怕对方不开心。 　　吴卿觉得好笑，却坏心眼地憋住不笑，装出一副难过的模样。迟于越来越不安，几乎要垂着脑袋在屋子里转圈了。 　　吴卿觉得自己看走眼了，之前觉得迟于像一只可怜的奶猫，现在觉得对方像一只傻乎乎的小狗，还是正夹着尾巴呜呜叫的那种。 　　* 　　与此同时，连耀从王宫中走出，脸上阴云密布。巫女预言中的通天梯并没有出现。 　　他将雪白的怪物皮毛恭敬地献上，国王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直接让仆从将珍贵的皮毛送进了仓库。 　　王后在生完三公主之后立刻病倒，生命力如同掌心里的细沙一样迅速消逝，眼见着就要一命呜呼了。王宫里所有的医生都断言王后活不过这一个月，就连和医生一向不对付的巫医也持有相同的观点。这让国王着急上火。 　　王后都要不复存在了，谁还会在意什么皮草？ 　　连耀一走出议事厅，就忍不住一脚踹在了门柱上，脸色黑得跟泼了墨一般。路过的几个仆从还捂着嘴偷笑，这让连耀感到更加恼火。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还没有来得及喝上一口水，新来的士兵再一次不敲门就入内，这让连耀直接丢弃了所有的涵养，将手边的摆件直接照着士兵的脑门丢了过去。 　　坚硬沉重的摆件直接砸在了士兵的鼻梁上。 　　士兵的鼻子瞬间流下了两道鼻血，他捂着自己的鼻子，连忙说道：“队长，你要找的人已经被我们找到了？” 　　连耀没有一下想起来：“谁？” 　　“之前卖我们消息的那个。”士兵道，“好像叫做汤姆。” 　　听见这个名字，连耀更加烦躁，他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是说过了，直接把他杀了吗？” 　　“本来我们是要这样的。”士兵飞快地看了连耀一眼，眼中带着畏惧，“但他说如果你不见他，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后悔？”连耀冷笑，“我能后悔什么？” 　　士兵道：“他说，‘王后病重，如果队长能找到治好王后的药方，一定能够得偿所愿的。’” 　　听见这句话，连耀揉捏眉心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士兵：“汤姆说，他知道怎么治好王后。只不过，他这种小人物连进入内城都做不到，更别提见到国王了。他想和队长你合作。” 　　连耀：“这一次，他想要多少钱？” 　　士兵想起汤姆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他硬着头皮道：“他……他要全部奖金。” 　　士兵猜错了，连耀并没有因此而发火，他的心情反而愉悦了起来。“好啊。”他道，“请汤姆先生进来，我想和他就这件事详谈。” 　　“是。”士兵迅速离开了连耀的房间。 　　过了一会，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的青年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狼一样凶恶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房间中的摆设，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 　　连耀并不在意，他敲了一下桌面：“请坐。” 　　汤姆不客气地坐下，他的手留恋的在皮沙发的扶手上反复摩梭，嘴里啧啧称奇。 　　连耀笑了一下：“如果你手里真的有治好王后的药方，不论多少个这样的沙发，你都能拥有。” 　　他补充道：“当然，这是你没有撒谎的情况。如果你骗我——” 　　汤姆不耐烦听连耀的威胁，他直接打断了对方：“废话少说，我当然不会骗你。” 　　“王宫里的所有医生和巫医都对王后的病情束手无策。”连耀隐约察觉到眼下的这件事才是巫女口中的机遇，但是他仍旧抱有怀疑，“你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当然治不好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汤姆神秘兮兮地道，“王后已经药石无医了，治疗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 　　连耀皱眉：“那你能有什么好办法？” 　　汤姆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只有精灵才能治好王后了。” 　　“精灵？”连耀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没忍住嗤笑一声，“从来没有人见到过精灵。” 　　“谁说的？”汤姆耸耸肩，“你不是刚见过他吗？” 　　连耀：“什么？” 　　汤姆冲着连耀念了一个名字。 　　* 　　一个一米九的身影出现在了外城城外。 　　城墙上的守卫军看见了对方，高声打着招呼：“埃里克，这些天你跑哪里去了？” 　　埃里克将一小串东西小心翼翼地收入了自己贴身的口袋中，才回话道：“去找了一个人，紧赶慢赶今天才回来。”他笑了笑，好像如释重负。 　　守卫兵：“你的运气还挺好，正好这几天出去了。” 　　埃里克有些疑惑地抬头：“怎么了？街区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被问到这个问题，守卫兵有些为难：“……你还是自己去看吧。” 　　埃里克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后脑勺，小声嘀咕道：“几天不见，还学会给我留悬念了。” 　　说完，埃里克莫名有些心急。他拍了一下身下马屁股，加快了速度。 　　他担心迟于，有一个东西一定要早一点交到迟于的手中。 　　此行，他就是为了帮迟于求到这个东西。 　　埃里克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归来，他只见到了汤姆。 　　汤姆坐在断掉的墙根之上，低声啜泣着。 第31章 　　迟于退烧的第二天,身体终于恢复。突如其来的高烧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怎么检查，莉莉都找不到迟于的病因。 　　两人本该告辞,城内的风声却突然收紧。据说王后在诞下三公主之后，忽然病倒。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内城外城都加紧了防卫，出入都需要通关文件，通关文件需要去政府部门办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街上巡逻的士兵忽然变多了。 　　吴卿直觉出了问题,并没有轻举妄动。果不其然，下午的时候,大街小巷就贴满了吴卿和迟于的画像。画像的人擅长抓住人物的主要特点,特意标出了迟于的狐狸眼和吴卿的黑长直。 　　莉莉站在门口，雪白干枯的头发垂在两肩：“暴风雨即将来临，我的预言终究会实现,”说完，她转过头，覆盖着白翳的双眼直勾勾盯住了吴卿,就像她依旧能看见一样。 　　对于吴卿对自己的怀疑，莉莉仍然耿耿于怀。 　　吴卿的脸色并不好看。如果迟于不能离开这个国家，他永远都有可能被连耀抓住,任务永远都不可能结束，她也永远不能回到现实。 　　迟于从床上爬下来了：“你快死了。”他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吴卿吓了一跳,心想：话还能这样说吗？ 　　莉莉的脑回路不同于常人，听见迟于这样说,她倒是很高兴地承认了：“是的。” 　　“你快死了,但是你的事情还没有做完。”迟于继续道,他的狐狸眼平静地望着莉莉，语带诱导性，“你已经用前十年证明了自己预言的正确，但是还没能知道到底有没有人能改写自己的命运。” 　　他的语气放轻：“眼下不是一个好机会吗？” 　　莉莉若有所思。 　　“我想你一定知道怎么出城，就像你知道怎么带着我们进入内城一样。”迟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诚恳地看着莉莉，哪怕对方已经是一个瞎子。 　　“我的确知道。”莉莉松开了抓在门框上的手，态度软化，“我一开始就好奇你们能不能挣脱命运的束缚。但是帮助你离开之后，我怎么才能验收我的实验结果呢？” 　　“如果，我没有在明天被拉上斩首架的话，你就成功了。”迟于道。 　　莉莉想了想：“成交，祝你能成功。” 　　* 　　莉莉将迟于和吴卿带到了最近的一个下水道入口，将一个路线图交给了迟于。路线图是她刚刚才画的，她拿着笔，眼睛什么都看不到，运笔速度却极快，几乎没有一条线画歪。 　　这让吴卿感到震惊。 　　同时，也打消了所有的疑虑。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街道格外热闹，好像内城中的人都倾巢而出了。行人交谈的声音透过地表，传了下来。隔着一层土层，他们对话的内容不太清晰。 　　在经过下水盖的时候，声音又会变大。 　　上一秒，吴卿还在内心感慨：幸好埃里克出了远门。 　　因为埃里克还活着，悲痛还没能完全将迟于的精神压垮。 　　迟于并非疯狂的人，相反，他本性克制。只要还有家人牵绊着他，他一定会要求自己做一个合乎主流观点的正常人，而不是苏苏那样的疯子。 　　下一秒，吴卿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她心头闪过一丝不安，转过了头。 　　只见迟于保持着爬在竖梯上的姿势，一手撑着井盖，一手抓着扶手。一线阳光从他的头顶笔直落下，劈开了黑暗和光明的界限。他侧着脸，正望着吴卿。光勾勒着他的眉眼，从他的额际落入他的脖颈，堕入他一只狐狸眼中的细碎金光不由自主地沉浮，带着脆弱的迷茫以及无力，而冰冷的黑暗将他的另一侧面颊拢入了尖锐刺骨的挣扎与愤怒之中。 　　吴卿好像看见了对立着的人性在他的身上撕扯，让她不由地感到心惊。她维持着冷静的表情走到了迟于的身侧，仰起脸，沉默地望着青年，带着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怜悯。 　　微弱的对话声从地面传进来。 　　“……精灵？什么精灵？连队长说他找到了精灵？” 　　“这怎么可能？这片大陆已经几个世纪没有见过精灵的踪迹了。” 　　“千真万确！据说不少外城的居民都见识到了精灵的治愈能力，并将此告知了国王的巡卫队。” 　　“国王一定不会放过精灵的，现在只有精灵之力才能拯救王后了。” 　　“所以才将精灵最亲近的家人抓了起来。” 　　有小孩问：“精灵的家人不也是精灵吗？” 　　大人低下头，温声回答道：“不是的。那人算精灵的家人，却不是他的亲人。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嚯，我刚刚看见他了，好高大。据说他还重伤了几名士兵。” 　　“这么厉害？！” 　　“外城狩猎队的，这群茹毛饮血的人可凶猛了！” 　　“要不是同街区的人举报他，连队长早早设下了陷阱，估计还抓不住他。抓不住他，国王一定要大发雷霆。” 　　“抓住了也不一定有用。” 　　“什么意思？” 　　“呃——如果精灵能对自己家人的受刑现场无动于衷……” 　　“这样国王也拿他没有办法。” 　　“没有人能拿一个冷血分子有办法。” 　　迟于抓着扶梯的五指逐渐收紧了，血色从他的指尖撤离，皮肤变得苍白，脸也变得苍白。 　　莉莉的预言终究要应验吗？ 　　“迟于！”吴卿压低声音提醒他，如果他这个时候折返，她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这可能只是引诱你的陷阱，只是一场骗局。” 　　被抓进王宫救治王后，成为这个王国最年轻的祭司。迟于的人生轨迹逐渐和上一个时间线重合。 　　吴卿抿紧了唇，十分不安。 　　但是她逐渐了悟，在意的人就是拴住迟于理智的缰绳。如果那些城民口中说的真的是埃里克，如果埃里克真的死了，迟于一定会走向既定的结局的。 　　思维在极限拉扯的人不止迟于一个，还有她。 　　吴卿的内心慌乱无比，第一个念头就是先把迟于送出城去。等迟于离开了，她再敲诈系统一笔，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救下埃里克的道具。 　　对于吴卿的打算，系统表示：【……】 　　“但——”迟于的眼睫轻轻颤抖了一下，“如果是真的呢？” 　　很可悲的是，迟于并非冷血分子，相反，他的血管中流淌着善良温热的血液。 　　他想不到连耀还能抓什么人来威胁他，除了埃里克。如果埃里克真的这么恰巧的回来了，又被连耀抓住。 　　迟于发现自己不能心安理得地离开。 　　吴卿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她连忙道：“但是你现在这样出去，什么都做不了。你救不走埃里克，还会搭上自己！” 　　“你该理智一点，我们先离开，再想办法。”她松开了眉心，望着迟于。 　　他该理智一些。 　　迟于已经收回了抵在井盖上的手，他开口，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手里有城里下水道的路线图，我们还能回来。” 　　吴卿点点头：“是，我们可以准备好了之后再来救人。他们不能确定你是否还在内城之中，甚至无法确定你是否还在这个国家。既然目标是你，而不是虐杀埃里克，他们就不会那么快对埃里克施刑。他们会先试图让你听见他们的威胁，将威胁你的话语以及换你出现的条件传遍整个国家——这需要时间。我们还有机会想对策。” 　　她认真地盯着迟于：“先离开这里。一时半会，他们还不会对埃里克做些什么。” 　　迟于似乎被她说服了。 　　他松开了紧握着扶梯的手指，挣扎且缓慢。但当他的双足踩在地面的时候，他又变得坚决无比。 　　“走吧。”他说。 　　他眼中的哀痛刺痛了吴卿。尽管他真的恐惧就此离开，但是他还是听从了吴卿的建议，遵从了理智的选择。 　　另外的场景在吴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的耳边又响起一道熟悉的歇斯底里的声音：“你长大了，不再听我的话了。” 　　“走吧，都走吧，我早该看透。” 　　“希望你不要后悔，你将永远失去我。” 　　她看见尚且稚嫩的自己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身后传来拖鞋在地上拖曳的的哒哒声，吴卿转过头，和另一个女人沉默地对视着。 　　客厅的灯没有开，女人的双眼在黑暗中迸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怒意。 　　吴卿下意识屏住呼吸，害怕对方一巴掌甩在自己的脸上。但是女人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吴卿后退了一步，彻底跨出了门框之外。随后，她不敢看女人的表情，扭头就跑。 　　身后传来最后一声尖叫：“你会后悔的！” 　　她的心跳短暂地紊乱了。她忽然有预感，迟于现在转身离开，也会给他带来无法挽回的结局。 　　因为王后病重，连耀献上的皮草不可能给他带来想要的结果。这个充满野心的男人已经变得更加疯狂了。 　　他会伤害埃里克的，他一定会的！ 　　但是吴卿不能告诉迟于，不然迟于一定会去送死。她要把迟于带出城墙，骗他彻底远离。她会亲自回来，希望埃里克还能撑到她回来。 　　不然…… 　　吴卿的心慢慢冷了下来。 　　不然阻止迟于黑化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将他暗杀。 　　在他还没有完成黑化之前，就将他杀死，这样他永远就不可能毁灭世界了。 　　可她真的下得去手吗？ 　　吴卿抬起头，看着拉着她奔跑的身影。他痛不欲绝，但是还是选择听从她的建议，听话得让人觉得心疼。 第32章 　　但迟于真的能离开这座城池吗？ 　　莉莉的预言像是悬在迟于头上的一把刀,随时随地都会落下。不管迟于如何努力，剧情总会修正，将他引向既定的结局。 　　迟于很可能不能离开这座城池。 　　不是此刻不能离开,而是迟于此生都无法离开。他短暂的生命将会终结于此。 　　迟于将会被偏执的国王抓起来，用自己的生命力浇灌王后濒死的灵魂,成为国王和王后之间的荒诞的爱情旋律之中的一个短暂而充满希望的音符。 　　但事情显然和上一个时间线产生了巨大的差别。迟于对她的日益熟悉、下意识的依赖，都代表她这个最大的变数在迟于的心底已经占据了越来越重要的地位。 　　吴卿不敢保证这种重要到底有几分，更不敢保证自己能成为约束迟于理智的最后一根缰绳，但多少还抱有微薄的希望。 　　而这岌岌可危的希望在奔跑着的青年停下脚步的那一瞬间坍塌成了粉末。 　　青年仰着头,一滴鲜血从他上方的井盖中低落，恰巧落在了他的眼睛下方。血珠顺着他苍白的皮肤滚落,化作了一道血泪。 　　吴卿听见了。 　　压抑的闷哼声,却没有求饶。 　　伴随着它的还有另外一道残忍的声音： 　　“迟于！不要妄图逃离——国王的巫师进行了占卜，我知道你就在这内城之中。” 　　“一天的时间，如果你不出现在我的眼前,那你就只能看见埃里克的尸体！” 　　“我将给你充分考虑的时间。每十分钟的考虑，埃里克将会付出身上一块肉的代价。但不必担心，王宫里的医师将会保证,在太阳下山之前，埃里克不会死去！” 　　连耀的声音阴狠，大概是想起被埃里克重伤的下属,他一脚将埃里克踩在了地上，鞋底狠狠碾在埃里克的脊梁骨上。 　　声音被一个有一个士兵复述,一层一层传递开来。 　　侩子手们离他们是那么的近，近到狰狞的声音如同砸在屋顶的惊雷一样在他们的耳畔炸开,再炸开,炸得人心神震颤。 　　吴卿可以保证,迟于向上看去的那双漂亮的眼睛，可以透过井盖的孔眼，看见亲如他爷爷的埃里克因为被踩在地上从而正对着迟于的那张脸。那张脸上的表情大概纤毫毕现，每一丝疼痛都会从埃里克脸上扭曲的褶皱中展现出来。 　　此刻的埃里克不再是一个一米九几的壮汉，而更像一个真正的虚弱的老人。 　　迟于避无可避了。 　　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像是下雨一样。迟于呆楞着仰着头，双肩一下子塌了下去，雨落在他的头上脸上眼里，他满脸都是水，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 　　他听见埃里克大喊着恐吓他不要现身，又看见锋利的刀刃从埃里克的手臂上划过。 　　剔透的组织从埃里克的身上滑落，又那么巧地堵住了迟于窥探地面上的世界的唯一的窗口。迟于的视野变得猩红而模糊。 　　他的嘴动了动。 　　吴卿知道，这一次，她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了。 　　莉莉的预言成真了。 　　“放开他！不是要抓我吗？我就在这里啊！抓着一个老人欺负算什么本事！！” 　　他是在怒吼吗？ 　　不，他是在悲鸣。 　　是一只刚丰满羽毛的雏鸟，仰着纤细脆弱的脖颈，发出的悲鸣。 　　不知道为什么，吴卿感觉自己的心口也有点发疼。 　　* 　　晴转多云，转暴雨。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瓢泼大雨冲刷得一点不剩了。雨水带着十足地力道撞击在撑开地伞面上，像瀑布一样从伞面上倾倒而下，再落地溅起，打湿了吴卿的鞋面。 　　她站在街角，站在埃里克行刑的场地。沉默地看着街道中央的那一块井盖。她当然什么都看不见，人早就散了，迟于也被押进了王宫，昏迷的埃里克被莉莉接走了，街道上连鬼的影子都见不到。 　　但她还在这里站着。 　　头顶的乌云将月亮严严实实地包裹，天地之间没有一点光明。整个王国只有王宫还在通明着，在这漆黑的天地之间，喜悦地通明着。 　　一个下午，她看见了许多。 　　看见了汤姆拿着奖金从王宫中大摇大摆地出来，骑在高头大马上得意忘形，看见连耀带上了属于军事大臣的肩带，喜不自禁。街道上的其他人吹嘘着自己见到了真正的精灵，不断润色好不容易获得的谈资。 　　好像，所有人都很高兴似的。 　　吴卿提醒自己这不过是电影院里的一场悲剧。 　　悲剧是什么？ 　　悲剧就是将璀璨纯净的宝石碾碎进泥土之中，用来换取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就是微小的希望出现，破碎，再出现，再破碎，用无数希望酝酿出一场无法驱散的绝望；就是将一个坚强的人推倒，冷眼看他爬起来，再推倒，再冷眼看他爬起来，最后给他致命一击，送他一场荒诞的死亡。 　　但是吴卿对这场悲剧动了恻隐之心，真正的恻隐之心。 　　不知道她的心脏在什么时候违规跳动。或许是在下水道的时候，被迟于眼底沼泽一般的悲痛所触动；也可能是遇见钢针灰鼠的时候，青年毫不犹豫地将她拉起，手臂擦过了粗砺的树干，带下一道刺目的血红，他却只是紧张地看着她…… 　　又或者…… 　　是那天清晨，噩梦之后，拿迟于逗趣，迟于像一只做错事的小狗一样，愧疚又紧张地在房间里转圈圈。那双狐狸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她，眼中的关切如同温柔的春风一样将她内心的伤口包裹。 　　大概是还没有从梦境中完全苏醒，有一瞬间她以为，她等到了那个人。 　　就在眼前。 　　* 　　王宫最高处的塔楼，塔身是灰白色的，尖耸入云的塔顶铺盖着黑色的瓦砾。阳光从塔尖一路向下，映衬在灰色的塔身上，从其中一个又一个排列整齐的窗口探入建筑物之内。但是站在内城中央的喷泉广场看过去，只能看见几乎不可见的渺小黑点。 　　黑点中隐藏着什么，没有人能知道。 　　相反，如果站在最高一层的窗口向下看，能将整个内城尽收眼底。星罗棋布的街道，高低凌乱的屋檐，再向外就是灰扑扑的外城，陈旧的城墙之外是茂密而一望无际的广袤森林。 　　内城的城墙在这样的视角下薄得跟一张纸张一般。居住在内城中的贪污的官吏以为一道防线足以使得他们高枕无忧，是十足愚蠢的想法。 　　窗口站着的青年嘴角扯了扯，像是在冷笑。 　　青年身上披着深紫色的披肩，柔软的绸缎顺着他的肩头如同流光一样垂坠而下，停在了他的足踝处。披肩之下是黑色的衬衣，领口做了繁复的花边设计，衬衣下摆被收进了利落的黑裤子之中。他脚上踩着一双皮鞋。 　　他苍白的手在宝石权杖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目光在落在一个地方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点温度。在他的眼中，断断续续的鲜血在深色的石板道路上逐渐显现，从十字街口一路延伸倒了一个小屋之中。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大人，王后请您过去。” 　　青年垂着眼帘，无动于衷。 　　又听见身后的侍从说道： 　　“据说王后请来的一位服装设计师曾是您的旧识，王后特意允许你们——” 　　黑色的身影从他身边一阵风一样的掠过，侍从的余光只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紫色衣角，他转过头，看着越走越快的那道背影，终于说完了最后连个字，“相见。” 　　青年跑步的速度越来越快，耳边除了风声就剩下了自己喘息和心跳的声音。终于看见那件在最顶层的房间，他无视了房门口左右两侧的凶神恶煞的石像，用力将房门推开。 　　光从眼前的一条微小的缝隙迅速向两侧扩大，强势地挤入了他的整个世界。 　　房间中背对着他的那道纤细的身影转过身来。青年的目光落在她中式古典的面颊上，胸脯因为剧烈运动而上下起伏着，他缓缓深呼吸了两下，笑了起来：“好久不见。” 　　吴卿有些震惊地一身黑衣的青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 　　身为祭司的迟于和她印象中的模样很不一样。 　　他没有穿上个时间线中的那一套虚伪的白衣，反而一身矜贵的黑色。 　　相比于圣洁的白色，深色似乎更能衬托迟于的五官。 　　他那双狐狸眼显得更加上扬，眼角的弧度更加勾人，而他立体的面骨也显得更加冷峻和精致，他的皮肤看起来更白，嘴唇看起来更艳，像故事书里诱惑人的妖孽。 　　拥有了金钱的供养，迟于的气质变得矜贵。但是生命力的流逝又让他看起来脆弱又孤独。唯有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眼中迸发出的耀眼的光茫，才能将笼罩在他身上的阴影短暂地驱散。 　　当整个国家被王后清醒但是还没有完全康复的消息席卷的时候，她就知道，迟于运用了自己身为精灵的治愈能力，但是并没有乖乖地一下将王后治好，一切都和上个时间线发生的一样。 　　所以，她递交了见王后一面的申请——为她上一次的迟到做一个道歉，顺便，还希望送上自己精心设计的服装图纸。 　　王后身处囚笼之中，并没有抛弃自己善良的本性。她很尊敬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服装设计师，因此同意了这个提议。 　　在和王后交谈过后，她试探着询问是否能见到救治王后的大人一面。 　　她说：“这位大人曾经免费让我在他家居住过一段时间，我还没有来得及送上谢意。” 　　王后再一次同意了。 　　于是，吴卿又见到了迟于。 　　有了王后的吩咐，两人站在走廊尽头交谈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人的打搅。吴卿没有抬头，视线落在了王后房门熟悉的花纹上。 　　她知道迟于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发顶。 　　同样也知道，对方开口的第一句，一定是问她埃里克的伤情： 　　“埃里克……怎么样？” 　　吴卿的喉咙干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第33章 　　那天上午,埃里克眼睁睁看着青年被穿着铁甲的士兵从下水道中拎出来，亲眼看着士兵将青年压倒在了坚硬的石板地面上。青年的双膝狠狠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的闷响如同一道惊雷一般在他的心头炸开。 　　在埃里克的眼中,跪下的并非一米八几的青年，而是那个,还没有长高，像一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扯着他衣角哭的小孩。往前数的十八年中，迟于和他相处的时间比和查尔斯相处的时间还要多。孩童纤细的胳膊撑在地面上,倔强地仰着头，宁用自己的生命换他的离开。 　　精神是人内心的支撑力。只要想到自己亲手养护长大的小孩能够自由自在地活下去,埃里克就觉得血肉离身的痛苦都不复存在。但是,如果知道自己的孩子为了救自己，自愿走向灭亡，他的精神就会像风化成沙砾的石块一样垮塌。 　　他的精神散了。 　　肉.体更加支撑不住。 　　在那个黑暗冰冷的雨夜之中,埃里克望着天花板，希望一寸一寸从他的身体内抽离，那双浑浊的双眼逐渐变得空洞。 　　窗外的暴雨依旧在下着,屋内已经变得沉默。 　　一条银色的手串从埃里克的怀中滑落出来，落在了地上。莉莉循着声响将手串捡了起来，她轻轻转动着手串的珠子,指腹拂过上面的符文。 　　“这是一个祝福手串。”莉莉开口，声音在雨夜的背景之下变得有些虚无和悠远,“云游四方的大女巫凯琳娜最擅长放下祝福，真令人惊讶,这老头竟然还能找到凯琳娜。” 　　“据说所有受到凯琳娜祝福的人都能平安顺遂,哪怕是被神明抛弃的孩子。”莉莉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微妙，“……被神明抛弃的孩子？哈！他肯定误会了什么。从陷入沉睡的光明之神的身上偷盗魔力的巫术之神，每当嗅到来自光明的气息就藏得严严实实。老头替迟于要的祝福手串怕是一点用也没有。” 　　莉莉转过身，“看”向了吴卿：“但好歹是心意，如果你还能见到迟于的话，这个手串还是交给他吧。” 　　手串落入了吴卿的掌心之中，还带着来自埃里克身上的最后一点温暖。 　　吴卿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她似乎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跋山涉水，费尽千辛万苦为自己担忧的小孩求来了祝福。他终于放下了心头的巨石，调转马头……却不知道，期待中的下一次见面，就是永别。 　　他的努力起源于一场误会，所有的成果都没有价值。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伤感又荒谬无比的故事结尾。 　　* 　　吴卿不敢直视迟于，也不敢开口回答。 　　沉默给了迟于确切的答案。阴影又从角落一拥而上，变成了笼罩在他身上的无法挣脱的监牢。 　　年少的迟于可能会哭，让眼泪冲刷自己的悲伤，但是青年的迟于不会哭，他有的只是沉默，让人感到心痛的沉默。 　　青年眼底的光亮碎裂了，融化进了无望的深海之中。 　　远处的侍从试图打断两个人的交谈，提醒迟于已经到了为王后治疗的时间。 　　迟于忽然握住了吴卿的手，那双被黑暗湮灭所有光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吴卿，流露出一点为带着人性的担忧 　　“答应我一件事情。”他说。 　　严肃的神情和语气中难以察觉的颤抖吸引着吴卿的全部注意力。 　　“立刻离开这个国家，回到你的祖国去，或者去到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都好。揭发我的人——” 　　吴卿：“是汤姆。” 　　迟于深吸了一口气：“是的，是那个疯子。在我为罗伯特治疗之后，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不同。如果没有猜错，他再一次选择将消息卖给连耀。” 　　吴卿：“你被抓走之后，我看见汤姆从王宫中出来，拿着丰厚的奖金。” 　　迟于的眼中流露出了恨意。 　　他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又压低了声音：“现在他们正在加固内城的城墙。怪物不是一般的记仇，逃脱的那部分一定会卷土重来，吞噬这个伤害过它们同胞的国家。” 　　最后，他将自己手上身上的宝石全部摘下，放在了吴卿的手里。他握住吴卿的手，一触即分：“……本来，我要来的这些东西是用来给埃里克看病的。” 　　他顿了一下，声音有点哽咽：“现在埃里克已经用不到了，干脆全部给你算了。” 　　说完，他定定看了吴卿一眼，缓缓松开了手，目光像是在说：“快走吧。” 　　随后，他就收回了视线，头也不回的和吴卿擦身而过。 　　吴卿的大脑因为接收了重要的信息而十分混乱，她一把抓住了迟于：“你呢？”你不和我一起离开？ 　　迟于低着头没有说话。 　　吴卿也看懂了他的沉默。 　　青年走不了，在他的生命彻底耗尽之前，他无法从这个牢笼一样的国家离开。 　　吴卿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迟于却笑了一下，低下头凑近了吴卿。 　　他低沉的声音就落在吴卿的耳畔：“吴卿，你知道当一只精灵灵魂里已经没有一点生命力可以传送的时候，它会传送什么吗？” 　　说完，他直起身，缓慢又坚定地将自己的衣袖从吴卿的手心中抽出。 　　他走不了。同样，他也不会走，腐朽的王室、贪婪的官员，他想看着着一些化为乌有。埃里克粗糙的掌心似乎从他的头顶抚过，同时，他也想要加一把火。 　　但这一切都和眼前的这个外乡人没有关系。 　　他只希望对方能够离开。去到其他温暖而充满阳光的地方，在自己美好的生命中见识更多的花朵、蓝天以及……其他人。就像他自己也能看到一样。 　　迟于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吴卿，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 　　深紫色的衣角在他的身后卷起，带起一道坚决的弧度。 　　【建议宿主尽快离开，】脑海中的机械音提醒道，【检测到迟于的黑化程度即将突破临界点，你的死亡一定会成为他彻底黑化的强有力的催化剂。经过测算，如果你立刻离开并且活下去，阻止迟于黑化的任务将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成功。】 　　离开这里，回到现实。 　　多么具有诱惑力！ 　　吴卿心头萦绕着的莫名奇妙的不舒服立刻烟消云散。她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将所有的迟疑都驱逐出自己的大脑，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又恢复了一个观众的身份。 　　电影即将散场，她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观众席？ 　　吴卿拜别了王后，目光仅仅在那张被精灵之力的疗愈而容光焕发的面容上一眼，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迟于，就扭头而去，一点迟疑都没有。 　　迟于下意识侧了一下脸，随后十分克制地转了回来。 　　如果王后死在迟于的治疗过程中，深爱王后的国王难免会迁怒和迟于认识的吴卿。吴卿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多，她快步离开了王宫，买了一匹马，策马朝着外城的方向狂奔。街上的喧嚣声都化成了呼啸的风声。 　　当她胯.下的马匹成功离开了外城的那一瞬间，她听见了脑海中系统的声音：【迟于死亡，未能黑化成功，恭喜宿——】 　　声音戛然而止。 　　吴卿的眼前一黑，重新回到了虚无的空间之中。 　　又见到了那个蓝色的人影。 　　“怎么回事？任务不是成功了吗？”她怎么没有复活？ 　　蓝色的小人似乎叹了一口气，十分惋惜的样子：【本该如此。】 　　吴卿皱眉：“什么意思？” 　　【在最后一刻，迟于黑化成功了。】 　　“为什么？我明明活着离开了。” 　　【为什么？】 　　蓝色小人身后的光点汇聚，一张清晰的大脸出现在了吴卿的眼前。 　　一张熟悉的大脸，属于她自己。迎着风，骑在马匹上的她，脸上情不自禁地绽开一个重获新生的笑容。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笑起来这么傻。 　　“……有什么问题吗？” 　　【迟于本来就隐约触摸到了世界的真相。在和王后同归于尽的这一刻，他的视野能遍布整个游戏世界。】 　　【很不巧，对他来说，他‘人生’中仅剩的一个重要的人——是你。】 　　【他看见你笑了，笑得——】 　　系统斟酌了一下用词。 　　【像一个幕后黑手。】 　　“……”吴卿，“所以，他黑化成功了。” 　　【恭喜你宿主，人生奇妙的旅程又续期了呢。】 　　吴卿：“……” 　　百分之一的概率，她又稳稳地碰到了呢：）。 第34章 　　迟于并不意外,在王后身上发生的变化。随着他最后一丝生命力的流逝，王后的面容如同十八岁少女一般明艳动人，她身上的时间在那一刻出现了逆转,但是下一刻，死亡的气息又将她笼罩。生命力和血肉一块从她的体内消逝,她的皮肤变得枯槁，眼眶瞬间凹陷，秀丽的头发变成了没有光泽的枯草。 　　他的视线也一寸一寸矮下去，感受不到疼痛,只能感觉到深深的无力——原来，这就是死亡。 　　也是在生与死的界限之中,迟于头脑中的一道封印完全破裂了。他忽然懂得了之前的人生中无数次的困顿和怅然若失,降临在他身上的所有悲痛都得到了完美的解释。他曾以为这是他不够努力、不够聪明，现在才知道这是他的不幸运，是刻在他骨髓之中早就摹写好的宿命。 　　【迟于死亡,未能黑化成功，恭喜宿——】 　　陌生的声音在迟于的耳边响起。 　　整个世界剥落了它彩色的外衣，露出了其后由蓝线构成的单调骨架。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是舞台上的提线木偶,悲伤、喜悦、愤怒，他以为的所有情感和经历，都是剧本中早就写好的情节。而他此时,幸运地得到了一次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的机会，他化成了世界里的空气和水,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他穿过了无数道代表着过去和未来的蓝线，来到了那个少女的身旁。 　　直觉告诉他,刚刚他听见的奇怪的声音就存在于少女的脑海之中。他不明白,那个声音为什么要向她恭贺他的死亡？ 　　迟于感觉自己已经猜到了原因,但内心仍旧怀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忐忑地走到了少女的面前。 　　她骑在高大的马匹上，他在马匹下仰望着自己心底仅存的希望。 　　他的希望在笑。 　　带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喜悦。 　　于是…… 　　他也笑了，眼泪再一次冲垮了河堤，如果他还有眼泪的话。 　　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所有在意他的人都死光了。而他竟然还在真心实意地为戏耍他的人着想。 　　实在是太愚蠢了。 　　* 　　无数没有见过的记忆碎片轰地一下冲进了苏苏的脑海之中，让他的脑袋抽痛不已。还没有来得及翻阅脑海中突兀地多出来的一段记忆，苏苏先感受到了自己胸口的滞闷感。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眉心折起，随后轻轻笑了一下。 　　“吴卿？” 　　一个陌生的名字在他的唇齿之间盘桓。 　　“一个无耻的玩家？” 　　苏苏的眼睛弯了弯，好像觉得更好笑了。 　　等笑够了，他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歪着头看着地面仰躺着的那具无名尸。他的目光十分满足地在对方空洞地胸口上徘徊着，觉得对方没心没肺的样子十分合适。虽然眼前的女尸的眉眼要比那个劳什子吴卿要难看上许多，但是他还是十分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那个坏家伙。 　　苏苏缓慢地蹲下来，曲着食指在对方已经冷透了的脸颊上用力的划过，压出了一道凹陷，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就像是情人间的低喃：“不要着急，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坏家伙。” 　　说完，他脸上的笑意收的一干二净。他伸出手，像抱起心爱的玩偶一样，将地上的尸体捞了起来。紧接着，高大的身影被黑色的阴影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在他的身影完全消失的那个瞬间。整个王国的版图向下塌陷，飞扬的尘土瞬间升腾到了几十米的高空，变成了笼罩在天地之间的黑色的乌云，而崩裂的地壳释放出了其下炙热的岩浆，红色的火舌肆无忌惮地舔舐着地表的所有物质，将其化作黑色的灰烬。热浪翻滚至几千米远，瞬间点燃了周围的所有植被，滔天的火焰腾起，和天空上的灰烬遥遥相会…… 　　* 　　而另一头，吴卿正在虚无空间接受着系统给她的补课：回顾一下迟于死亡之后的人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这次还真的就像在电影院里看电影一样，吴卿还逼着系统给自己改善观影体验，在空间里捏出了沙发椅和爆米花。 　　在系统面无表情地问她是不是还想看4D版本的时候，吴卿严词厉色地拒绝了。 　　开玩笑，惊悚电影放4D，是准备吓死谁？ 　　电影从王后的回光返照开始。死亡瞬间吞噬了王后的灵魂，站在她面前的青年的身影被一拥而上的浓黑包围。透过氤氲的黑色雾气，吴卿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身影瞬间湮灭成了无数细小的黑点。随后，这道身形从顶端开始坍塌，如同细沙一般的黑点随着黑雾一起从底部开始向四周快速蔓延。 　　黑雾很快侵占了整个走廊，随即以王宫为中心向整个国家蔓延。 　　难以形容眼前的景象。 　　所有的人似乎都停止在了这一刻，做到一半的表情凝结在了人们的脸上。黑色的雾气从他们的体内穿透，像一场惊骇的海啸，从王宫中呼啸而出，进而遮天蔽日，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了其中。世界的颜色在黑雾的笼罩之下变得暗淡，人们脸颊上的颜色剥落，露出了其中杂乱的淡淡发着光的蓝色细线。仔细看，会发现在彩色的外衣之下的蓝线并非真实的线，而是一串一串的数据。 　　这样的情景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当黑雾侵占了整个视野的那一瞬间，黑雾之中的世界骨架忽然下沉，从其血肉之中抽离，从一面一面毫无波澜的水面探入了另一个空间。 　　就在吴卿的眼前，一个镜面的世界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原来被黑暗笼罩的另一个城堡并不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不知名的角落，而正在人们的脚下。 　　当天空聚集起厚重乌云，暴雨将会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被雨滴砸开的波纹中，能够窥伺到另一个黑暗国度的虚影。 　　上下相对的两个完全相同又相反的国度为十几年后的所谓诅咒埋下了伏笔。萌生于阴影之中的恶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蚕食着国王的头脑，将其内心深处的恶魔完全释放。 　　无处不在的迟于推动着国王的转变，用王后已经腐朽的躯体孕育出能让脱离当下躯体的能量。这都是后话。 　　等阳光重新充斥着整个世界，人们的眉眼重新变得生动的时候，变作了阴影的迟于早早消失不见。 　　没有人发现，他偷偷融入了地面的影子之中，攀附在走廊的天花板上，如同一条敏捷的游蛇一样，在整个城堡之中巡游。 　　他在寻找一个东西。 　　一个可以将它容纳的躯壳。 　　在经历了多次被弹出体内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兼容它的弱小躯壳——襁褓中的三公主苏苏。 　　可他并不能完全占据。 　　偶尔，属于三公主的灵魂还会冒头，导致这个王国的最年幼的公主经常如同一个精神分裂患者一样神经质。 　　紧接着，在三公主三岁的那一年，迟于找到了彻底侵占这个躯体的机会。 　　猜测之中的的怪物复仇在一个平常的冬日悄然而至。一同出现在这个国家的，还有一队旅行的勇士团队，他们中包括着一些注定要拯救这个国家的英雄。除此之外还有一位突兀地出现在王宫内的立誓要抹杀迟于的矫正者。 　　年幼的苏苏在侍女的看护下在草丛数着蚂蚁，对即将降临的危险毫无察觉。 　　随着一个人影的靠近，一个又一个侍女悄无声息地倒在了苏苏地身后。苏苏体内属于迟于的那一抹灵魂察觉到了异样，猛烈地冲撞着禁锢着自己的那一层薄膜。但是很可惜，他没有成功。 　　冰冷的手将年幼的孩童从地上抱起来，在苏苏即将尖叫的时候，另一只手从背后死死捂住了苏苏的口鼻。窒息感令苏苏的眼睛睁得巨大，她挥舞着小胳膊小腿，拼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挣扎着。 　　但孩童的力气没有办法撼动凶手分毫，这个幼小的生命还是在这双冰冷的大手之下丧生。 　　为求保险，凶手并没有立刻离开现场。他将苏苏的尸体拖到了庭院的角落，用锄草的镰刀剐过孩童的皮肉。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肢解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淡漠到了吓人。 　　苏苏死了，但是迟于并没有。他没能挣脱束缚自己的规则，沉寂在这个破损的身体之内，细细体会着外界带给他一寸寸痛苦。那种肢体被切割，鲜血流淌至干涸，却无力反击的痛苦。 　　对于他而言，这次无法反抗的谋杀是一从历史重演，他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在所有人的殷切期盼中，将自己的生命贡献给一个陌生人。 　　残忍的虐杀并没有将这个灵魂彻底抹杀，反而不断催化他体内黑暗的种子。随着利刃一次又一次划破了皮肤，黑暗的种子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那双独属于迟于的狐狸眼中的人性被寸寸剥离，在极致的痛楚之中，黑暗侵蚀着他的灵魂。 　　他还活着。 　　但迟于已经彻底死亡了。 　　吴卿感受到了这一点，双眼甚至不由自主地阖上：“略过这一段。”她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线有些不稳。 　　“实际上，那个无害的迟于是被玩家亲手毁灭的。” 　　【他第一次死亡的那一次，就引起了系统足足一分钟的崩溃，差点困住了还在游戏内的玩家的意识体。宿主，你应该更加心疼自己的同胞才对。】 　　吴卿没有说话。 　　【他的任务是抹杀迟于的意识。他无法确保普通的手段足以达到这个目的。对于玩家而言，这只是一个NPC，是一个虚拟人物。】 　　【难道迟于不是吗？】系统反问吴卿。 　　吴卿垂下眼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开始把迟于当成一个拥有完整人格的人类……她抓住了沙发把手，试图将自己罕见的柔软压下去。 　　她为什么会这么反常？ 　　是因为迟于让她想起了那个人吗？ 　　就因为一点莫名其妙的联想，她花费几年心力构筑起来的心防就被轻而易举地瓦解。这个认知真让人感到恼火。 　　【这是一个危险的念头。宿主，你被一串数据蛊惑了。】系统出声提醒。 　　吴卿的嘴唇动了一下，事实上系统也只是一串数据。 　　她并不会将这个念头说出口。系统至少没有说错一件事情，她现在的想法十分危险。她有些疲惫地靠在沙发椅上。 　　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不看这部分了，你给我放迟于欺骗和杀害玩家的画面。” 　　【这样的画面多如牛毛。】 　　吴卿捏了捏眉心，将怀里的爆米花放在了一旁。她很清楚，如果从断章取义的片段之中她都无法找回一开始对迟于的冷漠的话，她就再也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的可能了。 　　她将完成从一个看客到一个戏中人的可笑转变，而她的理智拒绝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35章 　　在用苏苏对玩家的残忍行径进行第三次洗脑的时候,整个虚无空间忽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蓝色的小人和大屏幕更是在闪烁了一下就彻底熄灭。空间内的光消失不见了，吴卿的眼前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周遭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系统才重新出现在吴卿的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吴卿的错觉，她总感觉再次出现的蓝色小人似乎要比之前黯淡许多。小人的表面更是浮着毛刺,像是电流不稳定的样子。 　　吴卿有些不安：“发生了什么？” 　　一张世界地图展开在了吴卿的眼前。蓝色的小人凝重地望着其中一块蛋形的黑色之上。在那块黑色的领域上方，逐渐浮现出了几个血红色的大字：失落地。 　　地图之上，能看见一片片不祥的阴影向失落地快速接近。 　　【迟于吞噬了充足的能量，得已从苏苏的驱壳中脱离,并给自己捏造了一个全新的身份。】 　　蓝色的小人转过身来，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吴卿, 　　【‘玩家迟于’。】 　　吴卿抿紧了唇,又听见系统说道： 　　【他现在正在世界范围内搜索一个本来不存在的玩家。】 　　蓝色的小人挥了一下手，一个光屏唰地一下拍在了吴卿的眼前。 　　光屏上是吴卿的个人信息，好友和社区两个选项开启了,其中好友图标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圆点。 　　【宿主，请点开它。】 　　吴卿看了一眼系统，依言照做了。 　　这是一条好友申请,申请内容是空白的，只显示了申请者的姓名和照片，是迟于。照片中的迟于懒洋洋地半睁着眼睛,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三分邪气。他身上的所有稚嫩和正气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十足的压迫感透过屏幕传递出来。 　　吴卿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迟于，她顿了一下,心情有些复杂。 　　短暂地停顿之后,她还是点击了通过按钮,将迟于的名字归进了她的好友列表之中。迟于的头像是不在线的灰色，并没有立刻发送消息给吴卿，这让吴卿松了一口气。 　　除此之外，吴卿还收到了一则公共短信。 　　点击公共短信之后，无数的萤火虫一样的蓝色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聚在了吴卿的眼前。吴卿向光点伸出手，光点向掌心汇聚，逐渐变成了一个白金色的信封。 　　信封表面浮着暗纹，图像制作十分精美。 　　吴卿将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邀请函。邀请函上的字浮起在吴卿的眼前。 　　【这是一份夏日庆典的邀请函： 　　亲爱的玩家，您可以凭借此邀请函前往玩家社区，探索夏日庆典。庆典开幕仪式将于23日20：00在社区举行，期待您的前来。 　　注：夏日庆典为期七天，有丰厚奖励待领取。】 　　这封信息意味着所有玩家权限都为吴卿打开了。 　　吴卿隐晦的看了负手站在她面前的蓝色小人一眼。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上一次失败是一件好事，玩家权限的完全开放意味着她拥有了和现实世界交流的渠道。而且据说《密封的戏箱》这款游戏具备十分严格的用户保密协议，社区设置了游戏主系统屏蔽程序，玩家之间的交流更加受到法律和程序的保护。 　　主动权一步一步向她偏移。 　　见吴卿阅读完毕，蓝色小人打了一个响指：【场景转移中，请宿主小心脚下。】 　　说完，它的脸上咧开一个诡异的口子，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吴卿还没有反应过来，又体验了一次自由落体运动。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虚无空间逐渐愈合，黑色的空间中只剩下了系统。它沉默地低头看着吴卿，像能源不足一样，它的形状剧烈闪烁了两下，蓝色线迅速向四周抽离，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长达三十秒的下坠之后，吴卿来到了一个纯白色的套房之中。套房面积大约五十平米，为一室一厅的设置，置办了最简单的家具。敞开的衣柜中没有衣服，内嵌的展示柜中也空空如也，房间中也没有任何装饰物。 　　正对着房门的墙壁上画着一个简易的小门，小门上悬浮着一排蓝色的光字：【阳台-未开发】 　　脑海中响起系统的声音，依旧带着无法忽视的电流感：【这是你的房间。以后你买的所有装扮都会在衣柜中展示，道具也会陈列在展示柜中，你可以开放自己的房间权限，同意陌生玩家付费参观。】 　　吴卿：“……？” 　　系统：【某些高级玩家的房间特别受人欢迎——】 　　它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奇怪：【迟于也开放了自己的房间。】 　　吴卿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啊？” 　　【参观人数1……参观人数125，涨的好快。】系统提议道，【宿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对这个问题吴卿态度鲜明：“你出钱我就去。” 　　【……】 　　* 　　与此同时，一个长着娃娃脸的青年走进了最新开放的房间。他平时并不热衷于去大神的房间参观，更别提其他玩家的房间了，但今天却是例外。 　　在短短的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内，一个从未见过的房间名称搭乘了火箭一般冲上了“最热门房间”榜单的前十名，直接将一个从服务器内测就开始玩这款游戏的高级玩家挤下了榜单。 　　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就连那位高级玩家本人都没有按捺住好奇心，付出了一千通用货币的价格参观了那个房间。 　　而那位高级玩家从房间中登出时的震撼神情引发了又一场参观热潮。 　　当广场上的几乎所有玩家都在往同一个方向涌去的时候，娃娃脸青年也不能免俗。他双手插在口袋之中，缀在了人潮的末尾。 　　为了给玩家带来最舒适的参观体验，在登入开放房间的时候，玩家会互相屏蔽。对于每个人而言，这场参观都是沉浸式的单人旅程，除了房间主人之外，他们不可能看见彼此。就算房间主人真的没有离开房间，他也不能看见参观者，而参观者却可以看见房间主人。 　　但大部分情况下，玩家并不会在自己的房间久久逗留。 　　娃娃脸青年本来以为这一次也会和以往一样。他没有想到，新开放房间的主人竟然就坐在房间之中。他轻轻摇晃着红酒杯，饶有兴味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哪怕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娃娃脸青年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冷汗。他摸摸自己的后颈，深吸一口气，差一点从房间中落荒而逃。 　　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所处的这间房间上来。 　　新开放的房间占地面积超过五百平米。水晶从穹顶之上垂落，越接近地面就越稀疏，所有的光源都来自于水晶的内部，远看过去，会误以为自己头顶上的是一片星空。 　　而房间中的家具和装饰都十分古典，空气带着非常浅淡的木质清香。地面铺就的纯白色地毯上仿佛浮着一层透明的荧光。宝石几乎随处可见，昂贵的装饰品摆在各个地方，错落不齐。 　　娃娃脸青年倒吸了一口气，无法想象这间房间需要花费多少通用货币，或许还需要砸入数不清的现实货币。 　　但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如此广阔的房间面积，却是用钱都氪不出来的。房间的面积和玩家的素质和等级挂钩，在他的印象中，高级玩家榜首都不一定能拥有五百平米的私人房间，更别提还加上一个视野十分好的户外花园。 　　如果对方真的是榜单上常驻的高级玩家，他应该对对方有印象才对。 　　哪怕他只见过对方一眼，娃娃脸青年也认为自己不可能将对方完全忘记。 　　男人身穿着一件纯黑色的柔软锦缎长袍，袍子从他的手臂上滑落，露出一截白皙有力的手臂。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骨骼身形比现实中的所有明星都要出众，不仅如此，他脸上的每一处都长得恰到好处，一双形状优美的狐狸眼将他五官的艳丽放大三分。眼前的男人似乎受到造物主的格外优待，按照最近最流行的说法，他长着一张建模脸。 　　娃娃脸青年虽然十分感慨对方的俊美，但是却眼神都不敢往对方身上乱瞟。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浑身肌肉都绷紧。 　　美丽或者危险，任何一个特质都足以让人印象深刻。两个特质的结合体更是让人钦慕又恐惧的存在，人类是慕强和爱美的生物。 　　不过很快，男人就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变得百无聊赖起来。 　　“他很失望，因为没有等到自己想见到的人。”这个念头突兀地出现在了娃娃脸青年的脑海中。 　　娃娃脸青年的直觉向来准确，他战战兢兢地打了一个哆嗦，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走到展示柜前。 　　过了一会，他发现房间中让人心神震撼的并非展示柜中的珍贵道具，或者衣柜中琳琅满目的衣物或者饰品。 　　而是……被珍而重之地摆在房间中间的一口水晶棺材。 第36章 　　如果他的眼睛没有出问题的话,水晶棺材中还躺着一个人。 　　娃娃脸青年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克制着临场退缩的念头，小心翼翼地接近了水晶棺材。流光星星点点从穹顶上洒落在水晶棺材之上，也落在了棺材中静静躺着的人的身上,其中一片碎光轻轻地落在那人的额头上，像一个温柔的亲吻。 　　这大概只是他的想象。 　　因为棺材中身着昂贵衣裙的女人已经死了。 　　她亚麻色的长发躺在身后,脸庞小巧精致，甚至还带着一点东方人的韵味。但是她的胸口却是一个突兀的空洞，本该藏着心脏的地方被一颗血红的心形水晶所取代。 　　而女人的双手则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神情安静得像只是睡着了。 　　“会有道具是尸体吗？” 　　“会有人将尸体放在自己的房间中吗？” 　　“会有人给尸体穿上昂贵的洋裙,将尸体放在水晶棺材之中吗？” 　　三个问题接连蹦出。娃娃脸青年的冷汗已经将后背的衣服完全浸湿了。他的双腿发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直接登出了房间。 　　* 　　吴卿将收集的杂毛和所有材料都运用完毕,换得了一瓶道具药水和一些通用货币。 　　她珍而重之的将通用货币收入自己的钱包中，表情十分虔诚。 　　脑海中响起一道电流音，吴卿毫不犹豫地将系统的话堵了回去：“别问,问就是穷怕了。” 　　系统：【……】 　　忍了一会，它还是忍不住：【你难道不认为道具比通用货币更有用吗？】 　　吴卿耸耸肩，从地上将两个道具捡了起来,动作和捡两个垃圾也没有多大区别。白色的羽毛被制作成了一个发饰，佩戴在头上能起到提升NPC好感度的效果；而影子的灰烬被研磨配成了一瓶药剂，系统说明只能使用三次,每次都可以变成别人，玩家对这个人物越了解,模仿就会越成功。 　　两个道具都被收纳进了系统背包。 　　现在游戏内时间晚上七点半，还有半小时就是夏日庆典的开幕仪式。 　　吴卿从房间中登出,登陆在世界广场。系统提前和吴卿道别,因为在世界广场的时候,系统会被程序拦截，和吴卿断开联接。 　　吴卿假惺惺地擦一下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向系统表达了一番自己的不舍。 　　电流声在她的脑海中响了好久，但是系统并没有说话，大概是在内心吐槽她粗糙的演技。 　　转过头，她立刻就换了一副表情。 　　世界广场是一个宽广的圆形地面，完全悬浮在虚空之中。在广场的这中央是一个许愿喷泉，但是喷泉中喷出的并非清水，而是闪烁的细碎光芒。无数光芒从喷泉的顶端喷洒上天空，随后又轻飘飘落在玩家的肩膀上，如同冰雪一般消融。 　　喷泉底座浸泡在银色的液体湖泊之中，潮汐从喷泉底座向周围荡开一圈一圈花瓣一样的涟漪，水面直径超过五米。这是著名的玩家之泉，因为所有玩家登入游戏后会在个人房间中登录，打开房门就会刷新到这里。 　　穿着和相貌都各异的玩家会从湖底走出，银色流光一样的液体从他们身上滚落，留在身后，地上闪着光的脚印也会在三秒之中消失。 　　从湖底看，银色的液体又像是一层朦胧的薄雾，身处其中没有任何感觉。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吴卿竟然觉得这股香气和迟于身上的气息很像。 　　吴卿从玩家喷泉登出之后，才知道为什么迟于的房间作为一个新开放的房间，会在第一时间就吸引陌生玩家参观。 　　因为迟于的登录形式和所有玩家都不一样。 　　他直接降临在了湖面之上。 　　登陆的时候，青年身上几乎没有衣服，只有一层流淌着的银色光芒将他的身体拢住。隐约从光芒后面显示出来的身材比例完美到令人惊讶。 　　站在湖边闲聊的玩家的原话是：“就算给我时间，夜以继日地调整一个月，我都调不出如此精确的身材数值。” 　　吴卿回忆了一下迟于的腹肌和长腿，深以为然。 　　紧接着，在众玩家的面前，阖着双眼的黑发青年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他睁开了眼睛，瞳仁慢悠悠地移动了一下，包裹着他身体的流光也在此时发生了变化。光芒服贴的将他的修长四肢束紧，变成了一件深紫色的绸缎衬衫和西裤。衬衫的领口还翻出了夸张的花边。 　　但是骚包的衣服并不能夺去青年的光辉，他的长相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艳丽的存在。 　　他半睁着狐狸眼，懒洋洋地扫过在场所有人，让玩家们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有人看见他耳垂上的一颗红色的宝石，差点以为那是一滴鲜血。 　　所有人都对这个从未见过的玩家好奇，所以才会参观他的房间。 　　迟于也十分大方地开放了房间权限。不过一天过去，迟于的房间关闭了。 　　哪怕一天过去了，昨天的景象依旧引得玩家们纷纷议论。 　　吴卿的耳朵竖起，偷听身旁两个玩家的对话。 　　“所以你最后去那个新玩家的房间参观了吗？”其中一人问道。 　　“去了。”另一个人回答道。 　　“有什么厉害道具吗？” 　　这个玩家沉默了，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房间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口水晶**” 　　一辆列车从两个玩家的身后呼啸而过，巨大的声音直接将接下来的对话声音遮盖。 　　吴卿的眼睛眨了一下，下意识模仿那人的口型：棺材。 　　一口水晶棺材？ 　　她皱眉，露出疑惑的神情。 　　广场只能算一个中转站，每隔十分钟，就会有通向不同目的地的列车呼啸而过。站台上等候了许多玩家，头顶漂浮着的站点牌闪烁了一下，出现了“夏日庆典”四个字，代表下一趟列车的目的地。 　　就在吴卿偷听两个人讲话的时候，一辆足足有三十来个车厢的列车破开浓雾，从不可见的黑暗深处呼啸而来，停靠在了广场站台之前。列车车身为深绿色，车窗安装了茶色的玻璃。列车停稳之后，每节车厢的车门都向外推出，随后整齐划一地向右侧滑开。 　　一位穿着和列车车身一致的深绿色老式制服的乘务员从列车中跳了出来，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动作也一模一样。 　　乘务员从自己的身后拿出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喇叭，放在自己的嘴边，乘务员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整个广场上空盘旋：“本次列车的目的地——”他们抬头看了一眼站牌，“前往夏日庆典。” 　　“很奇怪，为什么每次都让我来报站名。”他咧开嘴露出一排细密发黄的牙齿，被脏兮兮的刘海遮住的双眼瞳孔也忽然扩大，变成了横着的长方形，“难不成在场的还有瞎子吗？哈哈！” 　　他瞪着魔鬼一样的眼睛扫过站台上的所有玩家：“美妙的气息，闻起来真好吃。” 　　紧接着，他将黑色的喇叭丢进了车厢之中，侧身让开，歪着脑袋等待玩家的入内。每一个玩家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乘务员都会深吸一口气，特别夸张地吞咽一口口水。 　　有些胆子小的玩家脸上都在冒冷汗。如果乘务员察觉到玩家的恐惧，还会猛地扭过头去冲着对方笑两声，他的牙齿几乎要贴在玩家的鼻子上。 　　他是真的想吃人，这一点毫无疑问。 　　吴卿随着众玩家走上了三号车厢。在即将上车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吴卿下意识转过头去，只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紫色衣角。身后的玩家不耐烦地催促她，她只好压下了心头的不安，走进了车厢。 　　从站台上看，一节列车和现实世界中的高铁车厢大小无异，走进车厢之内才会发现别有洞天。 　　车厢内的空间足足有一个小型宴会厅那么大，水晶吊灯从车厢顶端垂下，车厢中不仅摆放着座位，还有铺着桌布的长桌，桌子上摆满了食物和酒水。 　　每个长桌的两侧还站着两个拖着托盘的招待员。他们的低垂着眼帘，长相也毫无差别，不过和外面的乘务员对比，他们的气质温和内敛很多。 　　不过并没有玩家想探索他们的真实性格，都坐在离他们很远的位置。 　　吴卿也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坐在她身旁的是一个娃娃脸青年。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见她的时候，这个陌生的青年似乎吓了一跳。 　　接下来的一路上，他都忍不住偷偷看吴卿。 　　吴卿心中疑惑，在抓包对方好几次之后干脆直勾勾盯住了对方。 　　娃娃脸青年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向吴卿尴尬地笑了一下：“看你很眼熟。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见吴卿没有立刻回答，他又自我介绍道：“那个……我叫蔺许，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新玩家吗？” 　　吴卿愣了一下，下意识重复道：“从来没有见过我？” 　　“啊——我玩游戏比较多，对大部分玩家都很眼熟。”蔺许挠挠自己的后脑勺，“我也喜欢刷新手副本。” 　　吴卿和蔺许交换了一下姓名，又问道：“既然没有在游戏中见到我，为什么还会觉得我眼熟？” 　　蔺许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过了一会，他凑近了吴卿，很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说了你一定不要生气。” 　　“昨天我参观了一个玩家的房间，就在里面看见了一口棺材。棺材里面的人和你长得有一点像。”大概是觉得这样讲话很不礼貌，他立刻改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因为我也没有在那个房间里呆多久。” 第37章 　　这是棺材两个字第二次出现在吴卿的耳中。 　　吴卿直觉这件事和自己脱不开关系。但要回到昨天,再问她一次去不去迟于的房间参观，她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原因其实不仅仅因为抠门和没钱，还因为她内心的愧疚和不安。 　　她对重新见到迟于产生了很严重的抵触心理,直觉告诉她再见面的时候，迟于就不再是那个坚强善良的青年了。迟于已经死去了,留在那具躯壳中的灵魂是诡计多端的苏苏，吴卿抵触这样的变化。 　　她下意识转移了话题，没有继续问下去。 　　不到十分钟，列车的速度降了下来,已经到达了夏日庆典的开幕式场所。穿着老旧款式制服的乘务员又拿着他那只黑色的大喇叭，提醒乘客下车。 　　乘务员的一双山羊眼睛诡异地半眯着,落在乘客后背的目光就像看着一块可口的蛋糕。 　　蔺许提醒吴卿赶紧下车：“据我了解,这个NPC真的吃过玩家。” 　　他回头看了一眼留在车厢之中的身影，继续道：“那个玩家也是无聊，开着直播来挑衅列车NPC。在没有到站之前,车上的三十个乘务员NPC和近百个侍从NPC什么都没有做。乘务员还会故意说一些诡异的话，端着托盘的侍从就只是沉默地盯着他看。” 　　“听起来毫无危险可言是吧？”蔺许笑了一下，随后表情变得十分难看,“但是等到站了，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三十个乘务员团团拦住了那个玩家，侍从也将手里的托盘打开,从自己胸前的口袋中慢条斯理地取出了一把锋利的餐刀。” 　　“他们把那个玩家绑了起来，然后……”蔺许皱眉,有些反胃地干呕了一声，“他们用餐刀将玩家身上的肉片了下来,做成了刺身,还当着那个玩家的面吃了下去。” 　　“玩家直接死……下线了？”吴卿问道。 　　“没有立刻,因为所有伤害都并非致命伤。”蔺许回答，“等到他的大腿被削成了骨架，他才下线。” 　　停顿了两秒，蔺许继续说道：“这场凌迟被直接直播了出来，看视频的很多玩家都直接吐了。因为太过血腥，这个玩家的视频账号被封了，视频也被平台下架了。” 　　吴卿：“……那个玩家呢？他还好吗？” 　　蔺许：“听说去看了心理医生，后来怎么样了也没有人知道。” 　　吴卿：“没上新闻？” 　　“新闻？”蔺许重复道，“游戏公司钱多，私下找到了对方的家人，摆平了。” 　　吴卿沉默了。 　　又听见蔺许嗤笑了一声：“给了不少钱，皆大欢喜。” 　　说话期间两人已经跟着人潮走向了一个广场。 　　蔺许又挑起了话题：“我突然想起来，我应该在现实生活中见过你。” 　　吴卿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大学期间，她的社交圈狭窄到令人惊奇，大学毕业后，因为工作性质，她也没有新认识任何人。 　　“你大概是没有见过我的，”蔺许挠了挠后脑勺，道，“学姐，我也是N大的。” 　　吴卿眨了一下眼睛：“你在学校见过我？” 　　蔺许想了想：“嗯，算是。”准确一点说，他是在一个非常出名的学长的实验桌上见到了吴卿的照片。那位学长有一年忽然去世了，但是老教授保留了他的桌子和所有物品，甚至将学长常待着的那间房间永久地封闭了起来。 　　如果不是有一次那位老教授喝醉了酒，跑那个房间里痛哭。作为老教授新带的学生的他，也无缘进入那个房间。 　　当时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十分昏暗。被压在桌面上的照片又上了年头，加上被污水浸泡过，不然蔺许也不可能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和吴卿有过“一面之缘”。 　　老教授酒醒之后，明令禁止他在别人面前谈论那间房间里见到的所有东西。既然答应了老教授，蔺许自然不会把见过吴卿的真实情况告知对方。 　　蔺许也不算撒谎，他的确是在学校中见到过吴卿。 　　听见自己母校的名字，吴卿的神情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她才回过神来，问道：“食堂的饭依旧很黑暗料理吧？” 　　蔺许点点头：“的确，我们都说食堂阿姨想法丰富，今天我刚吃了一餐西瓜皮炒西瓜皮。” 　　听见这句话，吴卿没忍住笑出了声，但是没一会，她的笑容就淡了：“学弟的学业不繁忙吗？我记得这段时间应该是期中考试周才对。” 　　“确实是期中。”蔺许摸摸自己的鼻子，“我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在玩游戏啦，就是比别人多花了一些时间。” 　　吴卿：“这个游戏这么好玩吗？” 　　蔺许傻笑了一下：“也不是。只是我觉得这个游戏世界存在自己的世界意识……学姐，我的研究方向是人工智能，这可是当下最完美的人工智能产品。” 　　他忍不住感叹道：“这么好的东西运用在一个游戏之中，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蔺许没有发现，在听见世界意识几个字的时候，吴卿的神色变得微微的不自然。 　　* 　　广阔的广场上空悬浮着一个倒计时的光影时钟，蓝色的指针逐渐靠近12。到了八点整，光影汇聚到了一起，像烟花一样在空中炸裂。蓝色的光从天而降，其后拖着纤细的光线，在玩家的眼前构筑出了一个伞状的顶棚。 　　紧接着，脚下白色的地砖向四面八方快速延展，无数设施凭空出现。短短五秒不到的时间内，空无一物的广场已经变成了一个占地面积宽广的游乐园。 　　所有玩家都站在游乐园的门口，簇拥着一个距离地面有两米高的高台。 　　高台之上一个蓝色的光影闪烁了一下，幻化出了人形。 　　青年皮肤白皙，长相温柔，一双眼睛的眸色是罕见的茶色。虽然不及迟于的容貌俊美，但是也是万里挑一的大帅哥。 　　所有玩家的视线都汇聚在了青年的身上。 　　待看清楚对方的容貌的瞬间，吴卿的脸上的血色尽褪。她下意识向前挤去，整个人看起来慌乱而无措。 　　蔺许一把抓住了吴卿的手臂。 　　吴卿扭过头去，世界所有的颜色褪去，她呆愣愣地看着蔺许的嘴唇一张一合，但愣是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吴卿还是不停地挣扎着往后看，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高台上的那个人身上。 　　蔺许一脸焦急，双手抓住了吴卿的肩膀，轻轻摇晃。 　　吴卿扭过头，呆呆地望着蔺许。终于，蔺许的声音传递到了吴卿的耳中。吴卿的灵魂仿佛从眼下的世界中抽离出来，蔺许的声音在她的耳中是模糊的嗡嗡作响。 　　“醒醒，那个人不可能是宋成言学长。” 　　终于看懂了蔺许在说什么，吴卿整个人晃了一下。 　　过了一会，她执拗地转过头，指着高台上的人问道：“怎么不可能？” 　　蔺许看了一眼高台上的人，虽然他也十分震惊这个NPC和宋成言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他能肯定眼前的NPC不可能是那个算得上校园传说的学长：“宋成言已经死了，你不知道吗？” 　　“死了？”吴卿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她低声念叨了一句，变得愤怒起来。吴卿一把甩开了蔺许的手，推开挡住自己道路的玩家，疯了一样冲上了高台。 　　NPC看着她不断靠近，平静的眼底泛起了一丝惊讶。 　　那张熟悉的脸上找不到任何吴卿熟悉的表情，它的气质也让吴卿感到无端的陌生。 　　但是吴卿不敢冒险。她生怕只要自己晚了一步，眼前的人就会像上一次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哪怕只是幻象，她也不愿意放弃。 　　“宋成言，你这个混蛋！”吴卿咬牙切齿，伸手紧紧抱住了对方的双腿。 　　但她扑了一个空。 　　光影在她的掌心中破碎，变成了无数的蓝色光点，弥散在了空中。青年的身影就在吴卿的怀抱中消失，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所有的玩家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吴卿维持着拥抱的姿势，整个人像是失了魂。 　　“让一让，让一让。”蔺许一边道歉，一边快速接近高台。他将吴卿从地上拉了起来，压低声音道：“学姐，你到我的私人房间，我有话和你说。” 　　他又和其他玩家道歉：“不好意思，我们刚从一个地狱级别的副本中出来，我同伴的精神可以受到了一点影响。” 　　的确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其他玩家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吴卿像一个人偶一样，不做任何反应。 　　蔺许有些为难的叹了一口气，选择直接回房间。吴卿并不抵触蔺许的安排，跟着消失在了原地。 　　在很远的地方，一个带着红宝石耳钉的黑发青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底如同冰川雪原一般冷冽。过了一会，他发出了一声极浅的冷笑，整个身影融入了阴影之中。 　　而在所有玩家都看不见的虚无空间之中，一个蓝色的身影逐渐显出身形。系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张空洞的蓝色脸颊就变成了宋成言的样子。 　　【世界意识……】系统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忍不住笑了，【沉睡的世界意识，你曾经是一个人类吗？】 　　作者有话说： 　　小小剧透，宋成言scy，迟于cy 第38章 　　蔺许的房间整体色调是温柔的米白色,他将吴卿扶到了布艺沙发椅之上，用道具给吴卿泡了一杯静心凝神的花茶。他将温热的茶盏递给了吴卿。 　　感受传递到掌心的的温度，吴卿才似乎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呼吸。 　　她的眼睛中没有眼泪,但是让蔺许感受到更加强烈的难过。吴卿抿了一口花茶，平静地开口问道：“你说……”她停顿了一下,闭了一下眼睛，所有激烈的情绪被重新压进了内心的深处，“宋成言死了，是怎么回事？” 　　蔺许有些犹豫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才终于打定主意看向了吴卿：“……其实，除了他的父母和我的导师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去世的详情。其余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出国留学了,我能知道这件事情还是因为我的导师喝醉酒说漏嘴。” 　　吴卿抱着水杯的手指颤了一下,她点点头：“所有人都说他出国留学了，所有人都告诉我他不会回来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变成了站在马路边无望等待的那个女生。那天她没能等到宋成言,宋成言给她发的讯息停留在五个小时之前。 　　他说：“今天下午五点出发，我们去晴朗山看星星。” 　　他还说：“想尝尝你说好吃的那款甜筒。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吃到卿卿专门给我买的甜筒呢？” 　　吴卿收回了思绪，苦笑了一下：“他失踪的那天我们还约了出去看流星雨。” 　　吴卿的声音变得很微弱：“他不陪我去,我非常生气。直到今年我才自己去了一趟。”然后，很不幸的死在了去的途中，小轿车在雨天跳崖。虽然五年前她没能见到宋成言,但是五年后，她和宋成言死在了同一天。 　　往后只用庆祝一个忌日了,很省事。 　　蔺许抿了一下唇，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吴卿。在想起那张照片的时候,他就反应过来,吴卿和宋成言的关系不一般,两人应该是情侣。 　　他无法想象，自己深爱的伴侣在某一天不告而别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他或许会崩溃的。 　　但吴卿还好好地坐在他的面前，表情算得上是平静。 　　吴卿又问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蔺许摇摇头：“听说是因为意外。” 　　吴卿：“为什么要隐瞒死讯？” 　　“导师对此讳莫如深。”蔺许也不清楚，他想了想，“不如我下线之后帮你打探一下消息，如果我从我导师的口中挖出了详情，我马上就上线来找你。” 　　吴卿沉默了两秒，最后回答道：“好，我们加一下好友吧。” 　　加完好友之后，蔺许看着吴卿欲言又止，他最后轻轻拍了一下吴卿的肩膀，提议道：“学姐不如也下线休息一会，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 　　“我早就不在意了。”吴卿抬起头，打断了蔺许。 　　蔺许看着对方认真的眼睛，说不出任何拆穿的话。 　　哪怕是自欺欺人，吴卿也需要一点坚持。 　　蔺许点点头：“我一有消息就会来找你。学姐，不如我们再加一个微信吧。” 　　吴卿摇头：“不了，你上游戏来找我就行。” 　　蔺许答应下来，十分不放心的看了吴卿一眼，才登出了游戏。 　　吴卿也回到了自己简陋的玩家房间。她躺在床上，逐渐蜷缩成了一团。吴卿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泪从眼眶中滚了出来，沾湿了枕头。 　　* 　　四年前。 　　吴卿坐在椅子之上，穿着白大褂的女心理医生对着她温和地笑了一下：“你终于又来找我了？” 　　她伸手握住了吴卿的手：“不用感受到太大压力，把我当作空气也行。” 　　吴卿垂下的眼睫颤了一下，抬眼看向了医生：“你的笑容和他好像。” 　　“但是我现在很讨厌会想起他，我在恨——”吴卿顿了一下，“恨宋成言，恨我的妈妈，恨我自己，恨所有人。” 　　“那天医生问抢救室外的我，为什么没有把人早一点送过来。”吴卿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紧紧攥住，她的声音也变得哽咽，后面的话几乎说不出来。 　　心理医生的手收紧，将力量传递给了吴卿。 　　吴卿才能继续说下去：“……我说我不在家，我不知道。” 　　“他问我，为什么不在家里看着她，她的精神那么的不稳定，为什么不多照看一点。” 　　吴卿的身子抖了一下：“我没有办法回答。” 　　医生：“那天，你去哪里了？” 　　吴卿：“……” 　　她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指腹变得潮湿：“我想见一个骗子，我以为这天……我的人生会重启。如果我早知道她会……我就不会和她吵架。” 　　吴卿闭了一下眼睛，她的大脑重新变得混乱。这一整年对她来说十分艰难，她课程全部都没能及格，高数甚至只有二十分。学校的老师同情她，给她申请了休学，让她在家整理思绪。 　　但是唯一的家人去世，她没有生活费来源，只能去找零工打。无数的工作压在她瘦弱的双肩上，几乎要将她的身体也一同压垮。 　　她还活着，证明她是一个坚强的人。 　　无数个夜晚，吴卿都在想象。如果她那天晚上没有和自己的母亲争执，如果她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对那个有点神经质的女人言听计从，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自由有什么美好的？ 　　她不该对母亲发火，不该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在意她的宋成言反驳母亲。所有的男性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守信用的肮脏生物，她不该报有任何希望。 　　医生：“你的妈妈，对你说了什么？” 　　吴卿：“……所有人都不可能在意我，除了她。所有人都会将我们抛弃，我只有她。” 　　医生皱了一下眉：“她平时经常这样和你讲吗？” 　　吴卿的嘴唇张了张，最后回答道：“从小到大。因为父亲在她大着肚子的时候就卷走了家里的所有钱财逃走了。在此之前，她的家人因为不满意妈妈选择了父亲，和她断绝了亲子关系，她跟着父亲跑到了距离家乡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她在这座城市中一个人都不认识。” 　　医生：“她当时孤立无援。” 　　吴卿：“心理出现了问题也没有人知道。因为我活了下来，所以她活了下来。” 　　医生沉默了片刻，递给吴卿一张纸巾：“眼泪流了太多，擦一下吧。” 　　吴卿将面巾纸对折，压在自己的皮肤上，六层的面巾纸瞬间就湿透了。她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手里完全被泪水浸湿的纸巾，对自己在痛哭这件事没有什么实感。 　　她将纸巾放在桌面之上：“我恋爱了，她将此视为背叛，而我……将此视为救赎。” 　　医生：“她一定不愿意让你离开吧。” 　　“她不愿意。”吴卿顿了一下，“在她的眼中，放我离开和看着我走向毁灭没有任何区别。这可能会让她想到自己……” 　　吴卿和那个女人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为激烈的争吵。当吴卿回忆她的时候，已经不习惯在记忆中称她为母亲了。因为她没有办法理解，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母亲选择用自己的死亡来报复自己的亲生孩子。 　　在关于能不能恋爱这件事情上吵了一架之后，吴卿直接从家中跑了出去。半夜路上的行人很少，除了孤零零的路灯之外什么都没有。 　　吴卿在楼下停住了脚步，抬起头，凝望七楼亮起的灯光。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反抗，带着与众不同的意味。 　　她希望自己的一次强硬能让女人稍微理解一下自己，理解一下人类自然而然的对群体和同伴的渴望。她希望握住宋成言的手，借着对方的力气将自己从孤独的沼泽地之中拉出来。她很不安也在犹豫，所以在楼下站了二十分钟都没有离开。但是她坚持了自我，没有在最后的关头回到女人的面前，充当对方眼中最乖巧的玩偶。 　　她回到了大学的寝室，怀揣着忐忑地心情等待第二日太阳的升起。 　　微信里的女人还在恐吓她，到了半夜两点的时候就没有新消息，大约是放弃了控制她。吴卿攥紧手机，胸腔中的心脏噗通噗通地狂跳着。 　　那天晚上梦见了什么，她已经不太记得了。 　　但是醒来之后，她的勇气加剧。第二天的阳光也很好，就像她破开了乌云的人生一样。至少，在没有等到宋成言，徒步走回家中，最后打开那扇大门之前，她都没有放弃希望。 　　吴卿：“我没有等到宋成言。” 　　空空的接道，融化的甜筒，湿腻的掌心。吴卿看着通讯录里仅有的两个熟悉的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感到了彻骨的恐惧。 　　她做错了。 　　她不该相信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性对自己的承诺，因为哪怕是具有血缘关系的父亲也能将她轻易抛弃。 　　她不该反抗。 　　世界是危险的，虽然母亲偏激而疯狂，但她的确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在意她的人。 　　吴卿走了一步，她抬起头，看着已经变成了蓝黑色的天幕，扭头朝家的方向跑了起来。她的速度越来越快，融化的甜筒汁液被甩在了她光裸的小腿上，无措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坚持着没有大哭，也坚持着不把甜筒丢掉。 　　没有哭出声就代表还没有失败，而甜筒代表她仅剩的希望。 第39章 　　吴卿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跑了十几公里,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小区。 　　小区的保安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家里有一个和吴卿差不多大的女儿，他看见了她,提醒道：“昨天半夜你妈妈在小区里疯狂找你。” 　　吴卿的脚步顿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她停了下来,有点不敢回家。那个女人会打她，用手和棍棒，痛恨地抽打在背叛者的身上，发泄对她的愤怒以及对她父亲的痛恨。哪怕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保安还在说话：“我叫她去你学校找你。但是她不乐意，她说如果你不在这个小区之中,那一切都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保安：“你回去……冷静一点,她毕竟有病的。” 　　吴卿沉默了许久，轻轻回答：“好。我不会惹她。” 　　保安：“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再忍几年。” 　　吴卿：“好。”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小区。保安从保安厅中打开了门，担心地目送她。 　　老旧小区楼道的感应灯一半好一半坏,吴卿的脚步声在昏暗的楼道中回响着，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重。 　　走到了熟悉的防盗门门口，吴卿停下了脚步。她伸手,指腹在掉漆的栅栏上摩挲着，肩膀微微颤抖。客厅的灯光从门缝中透露出来,说明那个人在家。 　　过了一会，她将插在锁眼上的钥匙扭转。 　　嘎吱一声,房门打开。 　　吴卿站在门口,看着客厅的景象,眼泪从眼眶中滚了出来，甜筒掉在了她的鞋边。 　　女人死了。 　　她脸上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右手拿着水果刀，几乎将自己的左手手腕切成了两半。她陈旧发黄的白色的T恤上全是血，地上也撒开一片一片血点，唯有她的那张脸没有一点血色，是石膏一样的灰白。 　　“你会后悔的！”吴卿好像又听见了女人声嘶力竭的声音。 　　她往前走了两步，双腿一软，狠狠跪在了瓷砖地面上。被擦得光亮的瓷砖倒映出她茫然悲哀的面容。 　　她像被捞上岸的鱼一样大口呼吸着，过了一会，忽然呵了一声：“吴女士，你是对的。”她后悔了。 　　泪水从她的面颊上滑落，眼前一片模糊，她拨打了120。 　　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从她身后一拥而上，将她和女人隔绝开来。她麻木地跪在地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收回思绪。 　　吴卿将后面的一句话说完：“我的母亲也死了。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 　　医生担心地看着吴卿：“我们……还是要好好活下去。”医生忽然觉得自己的语言是如此匮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才对。 　　吴卿笑了一下：“你知道吗？后来我回到学校，问所有的同学，宋成言去哪里了。我甚至还找到了宋成言的老师……” 　　她的嘴唇动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等待自己眼眶中的眼泪风干：“他们告诉我，宋成言出国留学了。一个很好的项目，所以……他直接走了，不告而别。” 　　“把我留在马路上干等，把我丢进炼狱。”吴卿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 　　过了一会，她的神情变得茫然：“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医生从桌子后面走到吴卿的面前，犹豫了一秒，伸手紧紧抱住了她：“或许，我可以当你的朋友？” 　　“对不起，我不需要。”过了半晌吗，低垂着脑袋的吴卿才回答，“一年的时间，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割舍情感。如果保持完全的理智和冷静，我就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医生认真地看着吴卿，改正道：“你是一个正常人。” 　　吴卿：“我只需要像一个正常人。” 　　不然，她支撑不住。 　　过了好久，医生才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吴卿抽出两张餐巾纸，仔细地将自己脸上的所有泪痕都擦掉：“最后一次发泄。” 　　医生：“接下来什么安排？” 　　吴卿沉默了两秒，看向医生，看样子又恢复了平静，但医生知道这样的平静只可能是表象：“该回去读书了，老师帮忙申请的助学金，我努力一点，还会有奖学金。” 　　医生：“将来也会从事你学的这个行业吗？” 　　吴卿半张着嘴，像是思维忽然掉线了两秒，才说道：“不了，不想见人。我老在所有人的身上找寻他和她的影子。或许，我还需要几年。” 　　有一句话吴卿当时并没有说出口。 　　如果她真的好了，她就会独自一人前往晴朗山，把那场没有完成的约定履行，给这一段混乱的时光彻底的画上一个句号。 　　* 　　蔺许从游戏中登出，一睁眼意识已经回到了大学寝室。他将罩在自己头上的头盔取下。 　　室友打趣道：“呦，大神终于肯从游戏中登出了，我们还以为你准备住在那里面呢。” 　　不过这一次蔺许没有像往常一样，抓着自己的室友分享自己找到的关于游戏世界意识存在的新的证据，而是火急火燎地往寝室外面走。 　　室友感到奇怪，他转过头看着蔺许的背影，嘀咕道：“怎么了这是？” 　　蔺许压根没有听见室友的问话，无数诡异的猜测在他的脑海中酝酿成型，让他迫不及待立刻找到自己的导师。 　　所有人都说他异想天开。 　　但是他一直相信自己的猜测。 　　来到学院研究楼的最顶层，蔺许看了一眼那间被常年封闭的房间。屈指敲响自己导师的房门。在房门旁边，挂着一个牌子：孙铭教授。 　　过了好一会，房门才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只有一米七几的矮个子老头从里面探出头来。 　　老头的胡子眉毛完全花白了，刚见到他的人肯定猜不出他只有五十九岁。蔺许见过放在封闭房间中的合照，照片上的孙铭头发还是全黑的，踮脚勾着自己得意门徒的脖子，笑容明朗。一米八几的宋成言无奈地弯着腰，冲着镜头温柔地笑。 　　但是现在，合照上的两个人，一个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另外一个像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变成一个暮气沉沉的暴躁老头。 　　孙铭这几年脾气愈发不好，他看见门口的蔺许，眉心折出了一道深痕：“我又没有找你，你来干嘛？” 　　说着他就想将房门关上。 　　蔺许伸脚，将鞋子卡在门板和墙壁之间，一手抵在了门板上，顶着一副笑脸：“教授，你最近在研究什么？” 　　孙铭眯眼：“我研究什么关你屁事，你还不去搞你的毕业论文，天天玩那个劳什子游戏，我看你也不用读研！” 　　蔺许很有耐心：“我之前和您说过。我在《密封的戏箱》中找到了世界意识的痕迹……” 　　孙铭不耐烦道：“什么狗屁的世界意识！” 　　蔺许并不为此感到生气，他平缓地将自己的后半句话说完：“我怀疑，那个世界意识就是宋成言学长。” 　　孙铭愣了一下，他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脸色在一瞬间剧烈变化。 　　蔺许觉得自己猜对了大半，继续问道：“教授，你怎么会把宋成言的意识卖给一个游戏公司？” 　　“这不可能！”孙铭拉开了房门，急匆匆跑到隔壁的房间门口。他又发现自己没有将钥匙拿上，跑回隔壁的柜子里翻找。 　　孙铭的个人实验室彻底展现在了蔺许的眼前。 　　有一面墙那么大的屏幕上站着一个蓝色线条构成的人型，虽然他的骨肉还未丰满，但是蔺许可以认得出，这个人就是宋成言。 　　“不能公布死讯……”蔺许心神震撼，无意识地喃喃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吗？躯体死亡，但是意识长存。你们想构筑一个全新的躯体，将他唤醒。” 　　孙铭一把推开蔺许：“看什么！” 　　他将隔壁的房门打开，疯了一样冲进了房间之中。翻找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过了一会，蔺许听见孙铭跌倒在地的声音。隔壁房间杂乱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安静。 　　蔺许回神，赶紧将自己的导师从地上扶了起来。 　　只听见孙铭状若癫狂的念叨着：“去哪里了？那个东西去哪里了？怎么找不到了？” 　　蔺许扶起孙铭的动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问道：“学长的意识吗？” 　　孙铭的嘴唇张了一下，没有回答。 　　“指不定被偷了呢。”蔺许看向自己的导师，“我今天在游戏中看见了学长。” 　　孙铭猛地反应过来，揪住了蔺许的衣领：“你说什么？” 　　蔺许的眉毛微微压低：“我在《密封的戏箱》看见了一个NPC，和宋成言学长长得一模一样。” 　　孙铭愣住，他松开手，无力地后退了两步。 　　蔺许继续说道：“他应该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世界意识。教授，有人偷了储存学长意识的容器。虽然我很好奇，你们是是什么时候做到的？将人类的意识存储起来，这听起来比科幻电影还要惊奇。” 　　孙铭捏了一下眉心，深吸了一口气：“收拾一下东西，今天我请你在外面吃饭。” 　　蔺许：“好。” 　　孙铭：“我需要你给我讲一下那个什么戏箱，就那个游戏。” 　　蔺许：“没问题。” 第40章 　　情绪的宣泄是一件十分耗费体力的事情,吴卿的意识变得昏沉，没有一会，她就埋在枕头上睡着了。 　　吴卿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之后，白色的墙壁之上逐渐凸显出了一个高挑的人影。下一秒,白色的墙壁闪烁了一下，变成了密密麻麻的代码，代码中间拱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捏住了其中的一串代码，随后毫不留情地用力扯断。 　　无数数字和字母从墙壁上扑簌簌地飘落,在虚空中闪烁一下就泯灭在了空气之中。 　　一个穿着紫衣黑裤的青年出现在了房间之中。 　　房间内顶灯的冷光落在他精致的眉眼之上，从上而下,勾勒出他整张脸的弧度,在他高挺的鼻尖上停住，弯出一弧冷冽的瓷白光芒。 　　他低垂着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目光顺着吴卿垂落在地的柔顺黑发一路向上,终于落在了吴卿的脸上。 　　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走到了吴卿的面前。蹲下身，他摸了一下吴卿的脸颊,又收回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指腹，指腹是潮湿的。 　　迟于的狐狸眼微微眯了一下，无声地嗤笑了一下。似乎在疑惑吴卿这个骗子怎么还会哭泣。 　　迟于知道眼前的女生也是试图抹杀他的卑劣的外来者之一。 　　他轻轻摸着吴卿的脖颈,温柔地像是在抚摸自己的情人。他感觉自己能够透过单薄的皮肤直接触摸到对方体内温热的流动的血液，这让他变得兴奋,他忍不住收紧了五指。 　　睡梦中的吴卿感觉到了不适，眉心皱起,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 　　不过没有一会,迟于就感到无聊,他松开了手。 　　探索欲消退得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快多了，大概是因为这个完美躯壳中的灵魂除了有吴卿陪伴的小迟于之外，还活着另外一个更加厌世和冷漠的苏苏吧。 　　如果吴卿真的还要来杀他的话，他会等着。 　　无趣的生命有时候需要一些扑火的愚蠢飞蛾来点缀。 　　这样想着，迟于的神情怏怏，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一紧，吴卿竟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人类的体温通过对方的掌心传递到他的身上，竟然让他愣了一下。 　　“宋成言，别走。”迟于听见身后的人在梦中恳求。 　　他的身子一僵，随后不可置信地转过了头。 　　宋成言是谁？竟然能得到吴卿如此冷血的一个人的偏爱。 　　迟于冷笑着回望床上睡着了也在哭泣的吴卿，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恶毒的念头。既然他现在不开心，不如把吴卿掐死吧！ 　　这样想着，他就行动了起来。他握着吴卿脖颈的手不断收紧，一边冷笑一边在内心感叹：手下的脖子真是纤细，似乎只要他再多用一分的力气，这个漂亮的脖子就会断掉。 　　然后，他就可以把被子中的人捞出来，抱回自己的房间，放进另外一口棺材之中。 　　是个好主意不是么？ 　　反正，这些玩家的数据会不断更新，很快吴卿就会获得一具全新的躯体，双赢啊！ 　　但计划还没有来的及实施，床上的人就惊醒了过来。那双大眼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迟于竟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依赖。他的手一松。 　　吴卿立刻翻过身，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声咳嗽了起来。生理性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沁出。她的大脑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下意识要询问脑海中的系统迟于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忽然又意识到，其实系统不在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头。 　　还是熟悉的面孔，但是那人周身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了。迟于的坚韧和善良在这个人的身上完全找不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吴卿感到有些难过。 　　迟于的目光在吴卿脖子上的红痕停顿了一秒，忽然笑了起来，那双狐狸眼中带着不怀好意的细碎光芒：“又见面了。” 　　吴卿没有应答。她捂着自己的脖子，疼得倒抽气，忍不住在内心用国骂问候迟于，要不是迟于貌似还没有打消帮她删号的念头，她一定用言语问候对方。 　　迟于不在意吴卿的态度，他只在意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宋成言是谁？” 　　提起这个名字，吴卿的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迟于不喜欢这样的变化，虽然原因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于是，他的脸色也变黑了：“是开幕式上的那个丑八怪吗？” 　　吴卿：“关你什么事？” 　　迟于的眉毛阴沉地压下，死死盯着吴卿，忽然他愉悦地展颜一笑，声音甜蜜：“我杀了他。” 　　说着，他就要立即行动起来。扫了一眼吴卿，他抬抬下巴，又说：“你不是要杀我吗？正常方法是杀不了我的，你得引诱我，让我心甘情愿地去死……就像你对曾经的我做的那样。可你现在不认真，竟然花心思在别的男的身上！”说到最后一句话，他危险地眯了眯双眼。 　　吴卿震惊地看着迟于：“你疯了。” 　　迟于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我疯了？你说我疯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从头看到了尾欸。” 　　说着，他猛地压下身子，双手撑在吴卿的两侧，将对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中。他收起脸上的笑容，静静地打量着吴卿。 　　吴卿因为紧张而抿紧了唇，但是她并没有后退，而是冷静地回视着迟于。 　　事实证明，疯子的脑回路是跳跃的。迟于忽然话题一转：“你为什么不来参观我的房间？” 　　吴卿：“什么？” 　　迟于：“我把你的尸体保存起来了，很漂亮的。” 　　是了，水晶棺材。吴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迟于，没有任何一刻她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迟于看了吴卿几秒，又不耐烦起来：“算了，爱看不爱。” 　　他直起身子，厌恶地看了吴卿一眼，就当着吴卿的面变成了无数黑色的烟雾，消失在了原地。 　　几乎是同时，蔺许登录了游戏。他一上线就立刻向吴卿发送了邀请，请吴卿直接前往他的房间。 　　当最后一点黑色烟雾在房间中消失的同时，吴卿接受了邀请。 　　白色房间中的人形闪烁了一下，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黑色的烟雾重新聚拢。迟于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下，随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找到了，蔺许。”他肉眼可见的更加不开心了，“太不认真了！”他谴责道。 　　* 　　蔺许几乎是一结束和孙铭教授的交谈就登录了游戏。 　　此时现实世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蔺许的头发乱糟糟的，甚至身上还带着一股奇妙的酸臭味。 　　吴卿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晚餐螺蛳粉？” 　　娃娃脸青年挠挠后脑勺，有些尴尬道：“哈哈，是的。导师请的晚餐，我还以为他会带我去吃什么大餐呢。”结果孙铭那个老头竟然七拐八拐拐进了学校背后的小巷子里，泰然自若地走进了一家螺蛳粉店。 　　螺蛳粉店老板娘还和孙铭很熟，直接带他开了包厢。 　　蔺许当时十分震惊，实在没有想到吃螺蛳粉还能有单人单间。店里坐着的其他熟客倒是神情自然，还有一个N大的学生对蔺许竖起大拇指，说道：“孙教授是VVVVip。” 　　蔺许：“……”感受到了。 　　当然，晚餐是在什么地方解决的、有没有成功坑到自家导师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是他们谈话的内容。 　　在吴卿急切的目光中，蔺许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和孙教授讨论的结论悉数告知：“还记得我之前提到的世界意识吗？” 　　吴卿点点头。 　　蔺许继续说道：“我和导师达成了统一，我们都认为，宋成言就是那个世界意识。” 　　房间之外，无数蓝色的光线在墙上起伏，构筑成了一个蓝色的耳朵。但是蓝色的耳朵刚听了一个开口，无数的黑雾就紧随而上。 　　一只白皙的手从黑雾中伸出，穿透了蓝色的光线，随后那只手一把将光线抓住，用力撕扯…… 　　空间中响起了刺耳的电流声，蓝色的光线疯狂地扭曲挣扎，一会变成一张没有五官的脸，一会变成宋成言的样子。 　　而黑雾瞬间幻化出了人形，正是迟于。 　　无数光线的触角从前向后将迟于包裹，随后长出尖刺，猛然收紧，试图将迟于直接绞杀。 　　而迟于也不是吃素的。他周身的黑色浓雾翻涌，如同一身盔甲将尖刺抵挡在外。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他感觉到了吃力和疼痛，但是同时，一种饥饿感油然而生。 　　迟于若有所思地看着在掌心中扭动不止的蓝色光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随后他低下了头。 　　意识到他的目的，光线挣扎得更加激烈了。很快，蓝色的刺就刺穿了迟于的手掌，黑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背淌下，滴落，在空中湮灭。 　　迟于的眉心蹙了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消退，但是他并不准备松手。对方的反抗越激烈，他就越能肯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他们身上的能量同出一脉，而在玩家社区，迟于占据上风。 　　这是他少有的能吞噬对方的机会。 　　只要把这玩意吃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宋成言了。 　　那么吴卿就会专心致志地和他玩一些诱导和抹杀的小游戏了。 第41章 　　然而很可惜的是,迟于只来得及吞噬掉一根完整的光线，就没有能力继续将那个奇怪的东西控制住。蓝色的光线四下逃窜，很快就消失不见。 　　而被迟于吞入腹中的光线开始在他的胃部疯狂搅动,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渗出，一滴一滴淌了下来,没入他的衣领。 　　迟于的眉心紧紧皱起，双眼因为痛苦而紧闭。黑红色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流出，他用手背仓促抹去，只在苍白到透明的皮肤上留下了一抹妖冶的红痕。 　　迟于的身形晃了一下,有些懊恼地看着隔壁的房间一眼，不得不任由意识昏沉,整个人无力地向后仰去。一拥而上的黑雾瞬间将他包裹,像婴儿的襁褓一般将他圈起，缓缓沉入了另一个空间。 　　迟于本来还想偷听蔺许和吴卿讲话的，现在是没门了。 　　* 　　房间中的两个人压根不知道门外发生的事情。谈话已经进行到了孙铭的前情提要的阶段,这也是吴卿最关心的部分，关于宋成言的意外死亡的详情。 　　和吴卿相约的那一日，宋成言本来就要从家里带一个重要的东西给自己的导师,但是出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从来不会忘记事情的宋成言将这件重要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他不得不在半路折返,回家取物。 　　照孙铭的说法：正常情况下，宋成言也不用这么着急,那东西只要在那天夜里十二点之前送到就可以了。但是宋成言却在赶时间，车速快了一点。 　　听到这里,吴卿的内心已经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蔺许的话风一转：“宋成言在路上遭遇了车祸。因为在转弯的时候踩了一脚油门,和忽然蹿出来的大车相撞，小轿车被卷入了车底。” 　　蔺许深吸了一口气：“那辆大车装载着易燃液体，很快两个车就发生了爆炸。” 　　吴卿的脸色瞬间煞白。 　　原来这就是那天的真相。没有什么不告而别，没有什么欺骗和背叛，有的只是一场荒诞的意外。就像是天神在那天忽然随便选了一个人，说道：“你去死吧。”那个人就不得不去死了。 　　吴卿的心脏抽痛了起来，恨意忽然没有落脚之处，或者说她本来就没有多恨宋成言，有的只是迁怒。她发现自己宁愿宋成言是不告而别的混蛋。至少……他现在还能活着。 　　显然，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蔺许的表情变得有点诡异，他有些迟疑又带着不可置信说道：“他口袋里装着的、那个非常重要的东西是一个意识承载器……我也解释不清楚那东西是什么原理。这个东西并没有在那场爆炸中被损毁，而是当作遗物交到了宋成言父母的手中。宋成言的父母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们将它给了孙教授，希望孙教授能做一点什么。” 　　吴卿强制自己保持冷静。“意识承载器是什么？他们能用这个东西干什么？”她问道，声音艰涩发抖。 　　蔺许朝吴卿比划了一下：“看起来就像一个骰子，很小的金属六面体，里面的装置只有宋成言学长自己才能知道。孙教授和宋成言都认为这个小东西能保存自主意识。” 　　吴卿：“自主意识？” 　　蔺许点点头：“他们本来是想用来存储机器模拟出来的自主意识。就……你可以这样理解，将模拟出来的自主意识存放在这个小东西中后，再把这个小东西放进仿生人中，它就会成为一个极其接近人类的鲜活个体。” 　　“这样的研究……符合伦理道德吗？” 　　“不。当然不符合，我不认可这样的研究，虽然我的导师孙铭似乎一直有研究这个方向的意向。宋成言学长的想法我不清楚，但是孙教授认为这是他意外做出来的成果。”蔺许继续说道，“在宋成言学长意外死亡之前，他们俩都没有想到，这个意识承载器还能保存人类的意识。” 　　说到这里，蔺许猛地停住，神情十分复杂：“他们想让宋成言‘复活’，所以……宋成言不能‘死’。” 　　这就是不论从什么方向打听，都只能得到宋成言因为一个项目出国留学的原因。在几年之后，宋成言还得活着回来。 　　他和吴卿对视了几眼，开口问道：“很难以置信是吗？” 　　吴卿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非常。”但是想到她还能被系统捕捉到游戏世界来，事情好像又变得可以理解了。 　　蔺许：“你相信这种说法吗？” 　　吴卿反问：“你相信吗？” 　　蔺许陷入了沉默。在今天之前，他是不可能相信这么荒诞的事情的，连小说也不敢这样写啊。但是无数的细枝末节都告诉他，这一切真实发生了。 　　不然怎么解释孙铭偷偷研究的内容，怎么解释他在孙铭的私人实验室中看见的那个还未成型但已有神韵的宋成言。 　　“我信。”蔺许最后回答，“意识承载器消失不见了，但是宋成言在这个有游戏中出现。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或许是孙教授的一位熟人，将意识承载器偷走了。他或许以为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AI程序，于是运用在了这款游戏之上。” 　　蔺许：“当然，他大获全胜了。因为世界意识的存在，《密封的戏箱》的游戏世界的逼真程度远超以往的所有游戏，游戏公司赚得盆满钵满。” 　　吴卿：“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被偷……” 　　蔺许：“孙教授将意识承载器放在宋成言学长生前的实验室中，将实验室上了几道锁，又将东西放在了保管箱中，他甚至还在保管箱的内部装了监控。” 　　吴卿：“那怎么会？” 　　蔺许叹了一口气：“偷东西的人也不是什么普通角色。他黑掉了监控系统，用一个假的模型把保管箱里面的东西换掉了。而孙教授没日没夜地研究仿生人，经常日夜颠倒，除手头上的实验之外人都有点恍惚，竟然没能立刻发现这个问题。要知道装置意识是整个实验的最后一步，孙教授认为将东西存起来，自己少一点去看它，让所有人忽视那个房间才是最保险的方法。”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蔺许才又说道：“现在教授希望我能从游戏中找到证明游戏公司偷盗实验室重要东西的证据，然后，要把游戏公司告上法庭，将宋成言的意识拿回来。” 　　蔺许看着吴卿：“我相信你会愿意和我合作的吧。” 　　吴卿没有立刻给予回复，她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认为在夏日庆典开幕式上看见的那个NPC一定是宋成言吗？” 　　蔺许：“如果是世界意识的话，我会倾向于，它会以NPC的形态出现在玩家的眼前。” 　　吴卿放在双膝上的手动了一下。 　　* 　　虽然将事情的大概弄明白了，但是在游戏世界中寻找一个NPC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蔺许还是提议将目光转会到夏日庆典上，既然“宋成言”在开幕式上发表了讲话，说明这个“夏日庆典”和他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指不定参加这个活动，能有机会再见到对方。 　　不过很明显，这个“宋成言”的记忆缺失，竟然在看见吴卿的时候都无动于衷，让蔺许觉得有点棘手。 　　游戏系统将夏日庆典活动的活动须知放在了每个房间的书桌上。 　　蔺许将其拿起，给吴卿念了一遍：“这是一则来自很多年前的委托，致敬爱的蔺许阁下，听说你是这个国家最有名的侦探，我的孩子在6月18日早晨到达Z市，欲当日中午前往新开张的未来乐园游玩，但是25日之后却和我们失去了消息。我们万分焦急，如果阁下能找到关于我孩子的线索，我将献上丰厚报酬。落款日期是6月30日。下面还有一行备注：报酬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通用货币】、【技能卡】、【道具】。” 　　通用货币和道具吴卿都清楚，但技能卡是什么她不清楚。她干脆直接问了蔺许这个问题。 　　蔺许回答道：“技能卡算是副本通关后最罕见和珍贵的奖励了，分为五个星级。大部分玩家在通关了四五个副本后会得到一张低星技能卡，三星以上的技能卡爆率极低，一般很少玩家拥有，五星技能卡更为少见，可能总共也只有不到二十个玩家拥有。” 　　吴卿：“一个玩家只能绑定一张技能卡吗？” 　　蔺许：“这倒不是一定的，但是很少有人能得到两张啊。” 　　吴卿又问：“技能卡可以升级吗？” 　　蔺许：“可以，星级只是初始等级，这张卡自己还是可以升级的，一般显示为*1，代表一星一级，每个星级可以升到十级。” 　　吴卿托着下巴望着蔺许，满脸写着好奇：“你的技能卡是什么，可以透露吗？” 　　蔺许尴尬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其实我也在你身上用了。” 　　吴卿：“？” 　　“一星十级的【人见人爱的五好青年】。”蔺许的娃娃脸上浮起一层薄红，“绑定技能卡后，玩家亲和力大幅提升，不论是问路还是求助都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不会被拒绝。” 　　吴卿回忆了一下自己和蔺许认识的过程：“……” 第42章 　　吴卿也拿出了自己房间的委托函,确认了上面的信息是完全一样的。然而当两个人将委托函放在一起的时候，两张委托函忽然迸发出了刺眼的白光，委托函的右上角浮现了一个吴卿从未见过的图案。 　　图案由寥寥几笔银线构筑而成,画的是一张对折后立起的卡纸，唯一的区别在于两个卡纸开口的朝向不一样。吴卿的卡纸图案折角方向朝内,向拿着委托函的吴卿露出了被折叠的内里，而蔺许的图案折角朝外，将折叠的内里隐藏在了身后。 　　两人对视一眼。 　　蔺许：“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可能在这次的副本中绑定了伙伴关系。”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霎那,一行波动的光字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夏日庆典将于明日凌晨零点开始，截止于七日后的凌晨零点。玩家可以随时前往夏日庆典开幕式地点登入。 　　注意：一旦登入则不能在副本完成前登出,记得带上委托函哦~】 　　蔺许：“那么……今晚玩家喷泉见？” 　　吴卿：“好。” 　　* 　　凌晨零点。 　　无数玩家从喷泉的湖底慢慢走了上来,银色的流光从玩家的肩头坠落，在空气中变成了发光的粉末。 　　一从湖底踏出，手里拿着委托函的玩家就变幻了装束。 　　一席深紫色的束腰及小腿风衣裙又上而下幻化在了吴卿的身上。随后,她感觉自己的视野被什么东西遮挡，抬眼，发现原来自己头上出现了一个有着宽大帽檐的帽子,披肩的直发也卷曲了起来，变成了半透明的米金色。 　　她伸出自己的双手，纤细修长的双手被黑色的皮制手套服帖地包裹。她伸了一下自己的脚,发现自己已经穿上了一双尖头皮鞋。 　　一个穿着咖色长风衣的棕卷发男士向她走了过来。“学姐，我是蔺许。”来人压低声音对吴卿说道。 　　然而吴卿却没有看他,而是有些出神地凝视着一个方向。 　　蔺许扭过头，朝吴卿看的方向看了过去,只看见在人群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 　　“你在看什么？”他问道。 　　吴卿的眉心蹙起,收回了视线：“应该是我看错了。” 　　蔺许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会就彻底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了。 　　而吴卿似乎有些心事重重，蔺许忍住没有打扰，和吴卿一同登上了一趟开往夏日庆典的列车。 　　吴卿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交叠的双手相互摩挲了一下。她刚刚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宋成言。那个人和宋成言的身形很像，但仔细想一想，发现走路姿势并不类似。 　　而且广场还属于玩家社区。 　　而宋成言不可能是玩家。 　　只能是她眼花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吴卿在脑海中呼唤了系统了几声，她没有立刻得到回应。这段时间系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就像从未在她脑海中存在过。 　　吴卿没有放弃，又接连呼唤了几次。 　　系统姗姗来迟，它的声音带着没有办法忽视的电流声，信号极其不稳定：【宿主，怎么了？】 　　吴卿：“你这几天去哪了？” 　　系统：【玩家社区把我的信号屏蔽了，我不方便来找你。不过等登入了副本之后，我就会和你保持联系了。】 　　吴卿：“夏日庆典吗？” 　　系统显得有些为难：【夏日庆典实际上不完全归属于副本世界，所以我的信号也可能会遭到一定的屏蔽……如果有突发情况，你可以叫我。】 　　吴卿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帘：“哦，这样啊。” 　　列车开得很快，没有一会到达了夏日庆典的副本登入口。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之后，列车停了下来。吴卿透过窗户往外看去，站台被灰色的烟雾所笼罩，能见度低于三米。 　　无数提着手提行李箱的玩家从绿皮列车上下来，按照记忆往建有摩天轮的未来乐园走去。吴卿和蔺许也从车上走下来，一下车，吴卿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空气太差了，这是雾霾吧。”吴卿捂着自己的口鼻道。 　　蔺许带着咖色手套的手指相互捻了一下，展开，手套的表面有一层黑色的固体：“空气中还有黑色的煤油渣。” 　　他仰起头，看了一眼将天空完全遮盖的灰色烟雾，补充道：“蒸汽和烟雾。” 　　一辆亮黑色的车从他身边轰隆隆响着驶过，卷起他的礼服一角，过了一会他还听见了马踢踏踢踏的声音，“马车和有轨电车。” 　　往远处看，能看见摩天大楼和街上的煤油灯，昏黄的煤油灯无法穿透烟雾，远处的摩天大楼似乎更加明亮，“电力设施还没有完全覆盖，像在十九世纪的工业国家。” 　　身旁走过的玩家也发出了惊呼：“怎么和开幕式的景象完全不一样了。” 　　蔺许走到吴卿的身侧，因为烟雾浓重，他们都看不太清对方的面孔：“我们已经登入副本了。” 　　吴卿表示认同：“副本的版图扩张了很多，我们活动的范围估计已经扩展到了一个城市。” 　　蔺许：“未来乐园一定是一个关键地点。我们需要先想办法到那里去。” 　　“不对。”吴卿停下脚步，将自己的右手抬起，“凭空出现的皮箱。” 　　蔺许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的手里也提着一个。但是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不由地苦笑了一下。 　　又听见吴卿说道：“我们需要先找个旅店，街上的煤油灯亮起来了，天快黑了。” 　　* 　　随着两个人的走动，弥漫在城市中的烟雾好像变淡了许多，两个人逐渐能够看清楚街道和建筑物的轮廓。 　　除了煤油的气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肉质腐烂的臭味。 　　走了几步，吴卿还踩进一个水坑，里面的污水溅在她的裙摆上，将深紫色的裙摆染上了一簇带着臭味的泥渍。 　　这里的环境可真不美妙。 　　很快，两个人就来到了一个街角。有轨电车从十字路口驶过，一栋庞大建筑伫立在右侧的街边，建筑占地面积大概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层高十米，其外身被漆上了棕黑色的油漆，远远看过去就像一个隐藏在烟雾中的怪物堡垒。 　　没有人在看见这栋建筑的时候会产生好的联想。但是整座城市中只有这一家旅馆还留有空位，是专门为他们这些玩家准备的。 　　无数提着手提箱的行色匆匆的玩家从四面八方走向这个旅馆，随后身影隐没进幽深的门内，像是被建筑吞吃了一样。 　　吴卿还发现走进旅馆中的玩家还都是一男一女的搭配。有些玩家之间竟然还十分生疏，像临时组队的。 　　吴卿和蔺许也走了进去。建筑内部铺着木地板，木地板上了年份，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旅馆的接待厅不大，只有一个前台，桌子后面藏着一个长着鹰钩鼻的老婆婆。老婆婆的长相和动画里的巫婆差不多，高耸的鼻梁上夹着一个金丝眼睛，比纸还要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褐色的老年斑。她佝偻着身躯，整个人淹没在阴影之中，吓了好几个玩家一跳。 　　桌子上放着一本台历，上面翻到7月4日。 　　吴卿和蔺许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上半身保持一动不动，仅仅是撩起了眼皮，用那双浅蓝色的眼睛看了两人一眼。 　　随后，她从抽屉里取出了两把房门钥匙。 　　袖子从她的手腕处滑下，露出了其下麻秆一样纤细的手臂。她好像许久没有修剪指甲，勾着钥匙的手指上的指甲已经有五厘米长了，发黄的指甲前端已经开始向内卷曲。指甲缝隙中好像塞着什么红色的固体，但是在昏暗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楚。 　　吴卿头皮有点发麻，飞快将两把钥匙接了过来。翻过来一看，竟然是同一个房间203号。 　　蔺许也看见了钥匙上贴的门牌号，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学姐，我打地铺吧。” 　　吴卿倒是没有多大感觉，她点点头表示同意。 　　旅馆里没有装电梯，但是有好几个楼梯。吴卿和蔺许在其中走过的时候觉得这栋房屋的格局复杂到了让人觉得诡异的地步，而且走廊上的视觉死角极其多。 　　吴卿有些警觉地捏紧了手里的手提箱，对蔺许说道：“我们尽量不要分开活动。在这栋建筑中失踪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失踪？ 　　蔺许捕捉到了这个字眼：“有没有可能，这个旅馆和我们收到的委托案也有关系。”毕竟他们的委托任务就是找到失踪的小孩。 　　钥匙插入了锁眼之中，吴卿扭了一下，咔哒一声轻响之后门就打开了：“有可能。” 　　她将其中一把钥匙交到了蔺许的手里，才抬头打量起这件房间来。 　　房间很小，呈长方形，房间中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和一把沙发椅，地上倒是铺了厚重的地毯。 　　吴卿忽然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旅馆的走廊上也铺了同样的地毯，所以当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听见老旧木板的嘎吱声。 　　另外两个玩家正好走到了他们的隔壁，也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吴卿探出身子，叫住了那两个人：“你好，你们的房间也只有一张单人床吗？” 　　其中一个玩家回答了她：“是的。”又忍不住抱怨，“这个鬼副本还不给玩家中途登出，这玩意怎么睡下两个人啊。” 　　吴卿收回了视线，将自己的房门小心地锁上了。 　　她本来准备用沙发椅将房门抵住，想了想还是作罢。因为她不能确定夜间的危险会出现在哪个地方，门外还是窗外。如果危险破窗而入，她抵住了房门就是给自己增加逃生障碍。 　　吴卿提醒蔺许将房门钥匙捏在自己的掌心之中，随身携带。 　　天已经完全黑了。街道上的煤油灯都熄灭了，这下子连街对岸都看不见了。一片死寂的黑暗中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危险。蔺许本来准备守夜的，但是一股突如其来的睡意袭击了他的大脑。 　　他变得意识昏沉。 　　吴卿也和他一样的情况。 　　两个人很快就陷入了黑沉睡眠。 第43章 　　等下一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太阳已经高高挂起，阳光直射着房间，从而使房内的温度升高。城市中似乎回荡着“哐、哐、哐”的声音,听起来像大型机器运作的声音。 　　吴卿无意识地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将燥意稍稍散去一些。随后她朝窗外看了一眼,说道：“蔺许，昨天……” 　　说到一半，她猛然清醒过来。看着窗外和昨天晚上有点不同的景象，吴卿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紧接着,她转过头，环顾整个房间。 　　没有人。 　　房间中除了她自己之外,什么人也没有。蔺许消失不见了！ 　　吴卿从床上爬起来,光脚踩在了地毯上。随后，她的脚提起，低头看了一眼地毯。因为晚上旅馆用的是煤油灯,昨天晚上她并没有看清楚地毯的颜色，所以她也不清楚这张地毯到底是不是比昨天晚上看起来更干净一点。 　　过了一会，吴卿走到了窗口,往未来乐园的方向眺望而去。 　　虽然是白天，但是城市上空的煤渣和烟雾并没有散去，空气流动的时候,灰黑色的颗粒在空中浮动，像一面脏污的薄纱。 　　天气的能见度不高,未来乐园依旧只有一个大概的剪影。 　　但就是这个剪影让吴卿的心跳暂停了一瞬。未来乐园的标志性建筑——摩天轮，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转动着。正常的摩天轮是不可能以那样的速度转动的。 　　吴卿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不是她的错觉,整个旅馆的装潢看起来比昨天晚上崭新了一点。 　　吴卿忽然想起了自己和蔺许的两张委托函之间的区别。一个折角向外,一个折角向里，两个图案一定有自己独特的含义。 　　吴卿从口袋中取出了委托函。在将卡纸委托函展开的时候，她顿了一下，恍然大悟。两张委托函上面的图案实际上是同一个，只不过一个朝内一个朝外：“……表里世界吗？” 　　她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验证，展开的委托函上多出了一行字。这行字刚写上去，墨水还未完全干透：“我醒来之后发现你不在房间内。我怀疑，我们在不同的维度。你的口袋里应该有一只没有墨水的羽毛笔，拿着羽毛笔在委托函上写字，就能传递到我这个维度。——蔺许” 　　阅读完毕，这行字很快消失不见。 　　吴卿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果真找到了一只羽毛笔。 　　她想了想，在卡纸上写道：“我应该在里世界，而你在表世界，我这个维度的时间比你的时间更早。”因为地毯和酒店的装潢更新。 　　明明羽毛笔没有墨水，却能写出黑色的字迹。在她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墨水被纸面吸收，消失不见。过了一会，一行新的字出现在了卡纸之上：“我们需要配合解密。——蔺许” 　　吴卿写道：“我准备先前往未来乐园。如果有新的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卡纸上写道：“好的，我也准备前往未来乐园。——蔺许” 　　吴卿将卡纸和羽毛笔重新收进自己的口袋里，将身后的房门拉紧，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楼道口走了过去。 　　她没有发现的是，在走廊的尽头，一道瘦长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地毯之上。 　　和蔺许所处的表世界完全不一样，里世界中没有其他的玩家。机器在运作，烟囱照例喷出黑色的浓烟，但是城市里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这是最简单的惊悚手法，将繁华街区中的所有活物都去除，没有人类的人类城市远比原始森林要阴森诡异。吴卿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有些毛骨悚然。 　　风把路边座椅上的报纸圈起，“哗啦”地一声，报纸被带上了天空。吴卿在原地一跳，神经质一样扭过头去，她疑心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 　　这不是错觉！ 　　就在距离她三米的地方，一张苍白的小脸正面对着她。吴卿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小孩站在旅馆门口，身子被建筑物落下来的阴影完全遮挡，阴影中的皮肤是石膏像一样的灰白僵硬。他的身上好像有很多的破口，都被粗粗的黑线缝合了起来。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双没有眼白的黑眼睛死死盯着吴卿。 　　长得和咒怨里那只鬼小孩一样！吴卿的浑身细胞都在尖叫，手忙脚乱地往后跑，途中被地面凸起的地砖绊了一下，险些和地板来一个亲密接触。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有轨电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停在了她的两米之外的站点。吴卿飞快看一眼列车上的标识：终点站-未来乐园。她提起裙摆，快跑两步，抓住了有轨电车的扶手，跳上了车。 　　旅馆门口的小孩依旧在盯着她看，但好在没有跟上来。明明已经远离了白石膏小孩，吴卿的直觉却告诉她危机并未消失，相反，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似乎还增多了。吴卿头皮发麻，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后退两步，整个人完全进入了车厢之内。 　　“又见面了。”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吴卿的精神极度紧张，听见声音险些尖叫出声。不过，很快她就辨识出这是谁的声音。 　　她深吸了一口气，竟然平静下来，她转过身：“迟于。” 　　坐在电车座位上的一个男人抖了一下手中的报纸，露出了其后一张长相妍丽的脸来，那双狐狸眼往吴卿的身后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似笑非笑道：“唔——没有讨人厌的苍蝇，你今天可算能专心一点了。” 　　列车在这个时候颠簸了一下，窗外的阳光颠入车厢之中，在他耳垂上的血色晶石中跳跃了一下。 　　吴卿明白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刚满十八岁的迟于，他看起更像十八岁之后的苏苏，但又比苏苏要更加疯狂。她想起苏苏的经历，胸口有点发闷，但是这点异样很快就被她忽略了。“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里世界？”她满脸警惕地问道。 　　迟于沉默了两秒，神情莫测：“怎么？你不欢迎我？” 　　吴卿抿紧了唇，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理应不欢迎迟于，但她竟然察觉到内心深处藏了一点隐秘的期待，她最后将自己的期待归咎于不能惹迟于生气。这样想很牵强，但是吴卿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迟于等不到吴卿的答案，嘴角弯起，悠悠地笑了一声：“我当然要来找你，不然你被别的男人抢走了怎么办？” 　　“……”吴卿有些无语，“你明明巴不得我死。逗我玩有意思吗？” 　　听见吴卿的这句话，迟于竟然还真的歪头思索了片刻：“前半句不准确，后半句很对。” 　　吴卿：“……”意思是逗她玩很有意思。 　　迟于神色无辜地反问：“你之前逗我玩不也很开心吗？” 　　吴卿的嘴张了张，最后什么都没说。这让她怎么解释，说她只是为了复活，并不是成心想戏弄迟于？就算她真的这样说了，迟于也不会理解。换她也不能理解。 　　不过迟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一点也不在乎，他朝吴卿勾勾手指，像招呼小狗一样招呼吴卿过去。 　　吴卿沉默地看了迟于一眼，扭过了脸，往远处走了一步。 　　迟于意有所指地道：“站在下车口，你可是会挡到‘人’的。” 　　听见迟于这样说，吴卿冷汗唰地一下就落了下来。车厢里明明只有她和迟于两个人，但是挂在头顶的扶手却往不同的方向晃动，老旧的木头椅子也会发出嘎吱的响声，就像车厢中坐满了人一样。 　　吴卿脸色一白，连忙走到了迟于的面前。 　　迟于好看的狐狸眼弯成了月牙形，伸手摸了摸吴卿脸颊：“真乖。” 　　迟于的手跟死人一样冰冷。 　　吴卿被冻得一个哆嗦。 　　不过迟于很快就将手收了回来，将报纸递给了吴卿。 　　报纸大部分板块上面的内容都是模糊不清的，除了头版消息。 　　“为了庆祝国家建立日，选定Z市作为国家建立日纪念乐园的建设地。Z市建筑师牵头全国优秀建筑师，在白湖边建立一个乐园，取名为未来乐园。未来乐园拟于……17日开放。”吴卿的目光向上扫，“这是16日的报纸。” 　　迟于补充：“我昨天从小店里拿的最新一期的报纸。”准确一点说，那不是拿，而是顺。 　　吴卿：“今天就是开放日。” 　　迟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几乎全城的游客都在往未来乐园的方向赶去。”他指了指窗外，“看，一辆马车。” 　　吴卿立刻转头，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那的确是一辆马车，却是没有马、没有人的一辆马车。在里世界中，所有活着的生物都消失不见了。那她刚刚看见的小男孩到底是什么？ 　　二三十分钟之后，有轨电车的速度逐渐减慢，驶入了一个大型站台。站台的棚顶漆成了鲜红的血色，油漆还没有干涸，顺着柱子流淌下来，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电车车门吱呀一声打开。吴卿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撞了一下，但是她身边明明什么都没有。紧接着，她就被迟于扯下了列车。 　　几乎在她下门的瞬间，有轨电车的车门哐的一声关闭。车厢中传出了急促的拍窗户的声音，很快，茶色的窗户玻璃上就出现了一团一团的血手印。 　　吴卿的脸色沉了下去，完全不敢想象如果刚才迟于没有把她扯下电车，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又变得复杂。明明自己也是迫害迟于的帮凶，他却依旧愿意帮自己。 　　大概看出了吴卿心中所想，迟于立刻松开手，嫌恶地在自己的衣摆上抹了抹，嘲讽道：“可别自作多情了，你要死，也得我亲自动手。” 　　“毕竟，除了我，也没有‘人’能把你彻底杀死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神情忽然变得温柔，他宠溺地看着吴卿，“这样看来，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啊~” 　　迟于大步靠近了吴卿，阴影将吴卿笼罩，他的目光带着十足的侵略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吴卿一脸麻木：“听了会死吗？” 　　迟于想了想，露出了一个邪气的笑容：“看我心情。” 　　吴卿：“……那我不听。” 　　“但我想说。”迟于耸耸肩：“我吸收了一整个世界的能量，所有生灵的思维都在我的脑海里乱窜，我的大脑乱成了一团。”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当作为苏苏的他将那个世界的所有的能量吸收之后，他心底就出现了一个念头：他一定要见到吴卿，因为这是他们的约定。 　　他的神情又猛然变得虚伪而阴狠，更贴近苏苏的样子：“早知道我就不把活物一起吞了！” 　　吴卿：“你看起来有点精神分裂。” 　　“我疯了嘛。”迟于乐不可支，过了一会，他又说道，“我现在可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NPC了，我可是五分之一的神明。除非我心甘情愿，你是无法彻底杀死我的。” 　　吴卿愣了一下。 　　迟于笑盈盈地低头望着她：“底牌又翻给你看了，你这次准备怎么杀了我呢？” 　　说完，他摸了摸吴卿的脸颊，把吴卿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手，大步往前走去。 　　吴卿抬眼看着迟于的背影，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心情有点低落。她的嘴唇抿紧，却没有追上去。 　　她的确在考虑，似乎诱导迟于心甘情愿地赴死，是完成她和系统的交易的最简单的方法。 　　但是她隐约有一种感觉，好像她此时的所有选择都踏在了系统铺好的道路上，抹杀迟于正是系统想要的。 　　但是抹杀迟于之后，她真的能得到她想要的吗？ 第44章 　　表世界中。 　　旅馆中的玩家几乎在同时醒来,无数玩家将房门打开，来到走廊。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焦急和迷惑。同样的神情告诉他们,他们经历了几乎一样的事情，这让他们很快就安心下来。 　　正因如此,表世界的玩家比里世界的玩家以更快的速度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蔺许是一个老玩家，很快就摸索出了和吴卿沟通的方法。 　　在和吴卿交流完毕之后，他准备搭乘有轨电车前往未来乐园。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有轨电车上,他遇见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人身上穿着浅米色的风衣，凝望着窗外变换的景象,似乎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的神情和其余玩家不太一样,他更像一个从远方来到这个陌生城市的旅客——一个NPC。 　　蔺许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作为开幕式主持人出现的NPC会再次出现在副本的表世界中，但还是抓着扶手站起身来，走到了那个人的面前,试探着开口：“宋……是宋成言学长吗？” 　　对方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过了一会，青年看着蔺许缓缓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你应该认错人了。” 　　蔺许的双肩下沉，刚想说声抱歉，又听见对方有些困惑地嘀咕道：“这个名字好耳熟,我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蔺许的眼睛一亮，赶紧坐在了青年的旁边。 　　他记得孙教授说过,保存在意识承载器中的意识可能在重获新生的时候失去对过往人生的所有记忆。 　　但是它总会对自己最熟悉的东西产生没有由来的亲近感。 　　就像现在这样。 　　蔺许朝着青年伸出了手：“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蔺许。” 　　青年愣了一下,随后握住了蔺许的手。 　　* 　　下车没多久之后,吴卿感觉放在自己口袋中的委托函在散发着微弱的热度,蔺许给她了一条新的消息：“我们在游客中心的柜子里翻出来的了几张陈旧的寻人启事，但是失踪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我们也摸不准到底哪一个才是关键信息。你看看你那头有没有线索。——蔺许” 　　吴卿抬眼，发现迟于已经走到了游客中心。她将委托函收起来，连忙追了上去，但是内心带着隐隐的疑惑。 　　为什么蔺许给她发的信息是“我们”，难道他又和别人合作了？ 　　来不及多想，迟于已经停在了游客中心的门口。透过窗户往里面看，游客中心的电风扇正开着，对着空无一人的座椅呼呼地吹，将桌子上的纸页的边角卷了起来。如果不是纸张上有重物压着，这页纸一定会被吹飞的。 　　吴卿犹豫了片刻，还是扭开了房门把手。房间并没有上锁，但是在她开门的同时，那把桌子前的扶手椅忽然发出了一声嘎吱响声。 　　吴卿的动作一僵，额上滚下了一滴冷汗。 　　迟于懒洋洋地看了一眼窗内，走到吴卿的身后，帮她将门推开了。 　　吴卿心下稍定，这代表屋子里的东西暂时没有威胁性。虽然迟于嘴上说着要亲手杀了她，但是行为依旧和以前一样，准确一点说，是和十八岁的迟于一样，对吴卿处处保护。 　　吴卿走进了房中。游客中心的风扇开到了最大档，吹得屋子里凉飕飕的。吴卿刚走进去，就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吴卿正准备直接走到档案柜的旁边，忽然发现桌子上就放着一本记录册。刚才上下翻飞的纸张就是夹在这本册子上。 　　吴卿的直觉一向十分精准，她觉得桌子上的记录册里或许有她现在想知道的内容。 　　她走到了桌子的前面，将记录册快速翻动了起来。记录册上的日期就是今天，上面的记录还是崭新的，登记着一个失踪的小孩——叫做小小。 　　这会是他们想找的人吗？ 　　吴卿的动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就在这个时候，迟于屈指敲击了一下她面前的玻璃，她抬起头，发现迟于在示意自己离开游客中心。然而这一眼，让她心脏险些骤停。 　　因为她不仅仅透过玻璃看见了迟于，她还看见了玻璃窗上的倒影。 　　一个穿着制服的长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她的右手边，弯着腰，歪着脑袋盯着她看，就像在好奇她到底在找些什么一样。倒映在玻璃上的中年男人脸色惨败，眼睛从眼眶中突出，红色的血丝从他的眼眶往中间攀岩，在他白色的眼珠子中间，只有一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瞳孔。 　　他长得十分诡异，嘴巴张张合合，看样子是在问她话。 　　但是吴卿听不见男人的声音，发现这一点之后，中年男人似乎变得不高兴起来…… 　　吴卿啪地一下将记录册合起来，风一样冲出了游客中心。站在外面的迟于忽然笑了一下，往吴卿的方向跨了一步，张开了手臂。 　　慌不择路的吴卿直接扑进了他的怀中，迟于将手臂收紧，威胁地蹬了一眼游客中心中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在他的目光下脖子一缩，重新坐回了木椅子中，若无其事地抖了抖手里拿着的报纸，将自己整张脸遮挡了起来。 　　迟于温柔地拍着吴卿的后背说：“你不要害怕，我会在你身边看着你的。” 　　吴卿反问：“……看着我死吗？” 　　迟于想了想：“那不行，你得死在我的手上。” 　　见吴卿没有回应，他又开口指责道：“我不过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好不要脸，竟然摸我的腰！” 　　吴卿：“……”她面无表情地将放在自己腰上的两只手扒开，心想到底是谁更加不要脸一点。 　　迟于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一脸坦然，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过界的行为一样。他甚至还垂眼睨了吴卿一眼，一脸嫌弃。 　　吴卿本来没多生气，看见迟于这个表情，瞬间气的牙痒。她狠狠踩了迟于一脚，就转身向未来乐园中走去。 　　吴卿用了十成的力气，让迟于抽了一口气。 　　他震惊地看着吴卿的背影，不满道：“我不过是把你当时对我做的重新做了一遍！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也太霸道了吧。” 　　说着他就手背压在自己的眼尾，开始嘤嘤嘤地假哭。 　　吴卿早就走远了，对他的表演毫无兴趣。 　　迟于的脸一冷，狠狠地蹬了吴卿的背影一眼，嘟囔道：“不解风情。” 　　要是吴卿真的听见迟于吐槽了什么的话，估计要疑惑他到底在当苏苏的时候学了一些什么奇怪的技能==。 　　吴卿在思考问题，从进入里世界以来，她已经遇到了两种生物，一种是在旅馆门口看见的石膏白小男孩，另外一种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人。 　　就在刚才，吴卿的脑海中响起了怪物图鉴刷新的声音。石膏白小男孩没有刷新出怪物图鉴，可能是因为吴卿和他的接触还不够密切。 　　【怪物图鉴刷新： 　　看不见的空气人。 　　看不见的空气人经常出没于副本里世界之中，玩家看不见他们的存在，也摸不着他们的存在，所以经常对他们的攻击毫无防备。 　　弱点：待探索 　　其他特点：待探索】 　　经过列车和游客中心的两次实验，她已经大致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玩家和空气人共处于一个空间的时间是有限制的，如果超过了这个限制时间，空气人大概率会大开杀戒。 　　明白过来这一点离不开迟于的提醒，吴卿不知道的是，光是乘车前往未来乐园的路上，就有很多玩家宣告游戏失败了，他们在表世界的搭档也收到了游戏失败的系统提示，完全是一头雾水。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吴卿知道迟于赶了上来，吴卿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而是拿出自己口袋中的委托函，想给蔺许发一条消息。但是当她展开委托函的时候，她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迟于发现吴卿猛地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目光往她手里拿着的东西扫了一眼。 　　“18号失踪的小孩——”迟于忽然轻笑了一声，“呵，今天还没有到18号呢。” 　　吴卿僵着身子转过头，目光落在了悬在半空中的那张巨大的牌子上：未来乐园。 　　心脏跳动的速度开始加快，吴卿的手脚血液似乎在飞速撤离，这让她有点四肢发冷。“这是一桩发生在未来的失踪案。”她的嘴唇动了动。 　　作者有话说： 　　求个预收，想写写奇幻文，点专栏可见。 　　《重生后我飞升发财换男人》 　　桑芷琰死后才知道，她是一本小说中的恋爱脑炮灰女配。 　　她作为男主言澈和女主赵辰隽登上天下第一尊位的踏板，在书中唯一的戏份是男主老年时的一句回忆： 　　“芷琰貌美，然头脑蠢笨，脾气骄纵。” 　　对此，桑芷琰有一万句国骂想要讲。 　　家宅万顷，宝珠千斛，就连老婆身上的神族血脉，一桩桩一件件，有哪一样是你言澈的？又有哪一样不是我桑芷琰的？ 　　而她，作为神族仅剩的后裔，最后的身份竟是言澈不知名的早死外室！ 　　桑芷琰气得七窍生烟，一眨眼竟然重生到和凤凰男结婚的当日。 　　府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她一把捏碎手边的玉如意，将祖训拿出来吾日三省吾身。 　　“家有千金，行止由心。” 　　按她老妈的翻译是这样的…… 　　灵石，打最响的水漂； 　　入赘，选最帅的男人； 　　实力……能花钱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亲自动手？ 　　桑芷琰深以为然，相比于不听话且五官更寡淡几分的言澈，言家那个养子明显更符合她的审美啊！ 　　* 　　万俟渊知道桑芷琰这个大小姐，她有着六界第一的美貌和财富，脑子却不太好使，竟然会喜欢言家那个面善心恶的家伙。 　　如今，竟然还要带着几处家产嫁进言家那个小破房子里。 　　要他说，有颜有钱的女孩子包养十个八个小白脸多好啊。 　　小白脸既养眼又嘴甜，款式繁多任君挑选。 　　还没有感叹完，万俟渊笑容就僵住了。 　　因为桑芷琰竟然脚步一转，娉娉婷婷走到了他院子门口。 　　还放下了几大箱金银珠宝，美名其曰——聘礼。 　　桑芷琰很体贴，表示不够她还能加价。 　　全文幕后大反派万俟渊：“？”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 　　[渣男小剧场] 　　言澈刚用“美貌无脑，骄纵成性”八个字盖棺定论了桑芷琰的一生，一睁眼竟然回到了三十年前。 　　家宅万顷，宝珠千斛，神族血脉，从桑芷琰手里抢来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他正端着自己仅有的家产——讨饭的小破碗蹲在街边，看着宝马香车在自己面前呼啸而过。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了半张熟悉的男人的脸颊。言澈认出来对方正是“战场遗孤”，他的养兄，大名鼎鼎的西域魔君。 　　耳边还充斥着隔壁茶寮客人的闲聊。 　　“魔君傲气凌人，手下将士无数，怎愿意做神女的入幕之宾？” 　　另一人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道：“听说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文案编辑于2022.8.24 第45章 　　吴卿将自己得到的信息整理了一下,全部发给了蔺许，蔺许很快就回复她“已收到”，并且提议：“明天你也要在未来乐园呆着,指不定我们能直接阻止小孩的走失。” 　　吴卿：“行。” 　　在发这些消息的时候，迟于就蹭过来站在旁边盯着,神色莫测。一度让吴卿觉得他会直接撕裂空间，去表世界把蔺许谋杀了。 　　不过就算蔺许被杀了，他也可以原地复活吧。这样想着，吴卿面无表情地把迟于推开,专心思考着有关副本的问题。 　　新的疑问浮上了她的心头。小孩失踪，大人为什么不在当时就报警,而是拖到了几天之后,甚至在更晚的时间才想起寻找私家侦探。 　　会有大人这么粗心吗？ 　　一边想着，吴卿和迟于一边往未来乐园的深处走去。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摩天轮的底下，摩天轮以超过平常的速度转动着,在落地的时候包厢的门会打开。一团风就会从包厢中闯出来。吴卿被这团风撞了一下，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地退到了一旁。 　　就这一退,她感觉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吴卿挪开自己的脚，低头看了一眼地面。水泥地面上有一只旋开的口红，半截口红膏体裸.在盒子外面,已经被她踩扁了，红色的颜料印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变作一块不详的印记。 　　这是一个稍显偏僻的角落，背后就是郁郁葱葱的景观,再往后就是公园的围栏。 　　吴卿的眉心皱了一下,直觉这是一条关键的信息,但是一时半会她也摸不着头绪。 　　倒是迟于有些惊讶地抬了一下眉：“这个牌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吴卿猛地抬起眼：“你说什么？” 　　迟于：“如果没有记错，在旅馆旁边的商铺的橱窗里就有摆，好像是新款。” 　　吴卿的眉心皱起，新款口红怎么会以这个样子出现在这里，一个隐隐的念头出现在她心里，但是她还不是特别肯定：“一会我们去看一眼。” 　　迟于转过头定定望着吴卿，吴卿直觉他又要发疯，一转身就跑了。 　　迟于颇感遗憾地哎了一声。 　　两人在未来乐园里地毯式搜寻，又找到了丢失的皮球和水瓶等物件。水瓶上贴著名字标签，回到游客中心找了找，确定是一个走失儿童的物品。 　　未来乐园占地面积很大，将整个乐园搜寻完毕就已经到下午五点了，天空上弥漫上一层橙色和紫色交织的烟霞，只不过，在烟雾和煤渣的遮盖下，这层烟霞如同死鱼的肚皮一样苍白。 　　吴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乐园，总觉得茂盛的灌木中有什么东西即将显形。 　　“要走了。”迟于眯着眼看了一眼身后，“末班车就在十分钟之后。” 　　他忽然看向远方，嘴角弯了弯：“乐园的门好像正在关闭。” 　　吴卿一看，一千米开外的漆黑铁门果然在缓慢地合上。身后的风声好像更大了。不用想都能知道继续呆在这里准没好事。 　　吴卿瞪了一眼迟于：“那你还笑！”紧接着，她朝着出园的方向拔腿就跑。 　　迟于的狐狸眼弯起，他的速度本该很快，却刻意和吴卿保持在同一个行进速度上。听见吴卿带着一点愤怒的声音，他更开心了：“你吃瘪的样子好可爱。”他甚至还认真形容了一句，“气鼓鼓的，像只河豚。” 　　“……”河豚吴卿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抹咬牙切齿的微笑。 　　她在内心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和理智，别代入，别生气。哦！差点忘了，她是一个冰冷的看客。这样想着，吴卿逐渐平静下来。 　　看着吴卿肉眼可见的冷静下来，迟于的眉心折了一下，阴郁的黑雾几乎要从身体中涌出。那样子，就像看见自己制作许久的作品被别人按下了删除键，所有的进度被一键清空了。 　　就在距离铁门还有五米的时候，吴卿听见了身后传来的细细簌簌的声音。她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团团白雾凝聚成型，幻化出了一张张狰狞诡异的人脸。他们似乎上一秒还在游园，此刻却突然被吴卿惊扰，齐齐扭过了脑袋，直勾勾盯住了吴卿。 　　吴卿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这些人就是原本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人。随着太阳逐渐没入地平线之下，它们也从另一个维度浮现出来。 　　吴卿甚至看见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空气人盯着她吞咽了一口口水，肚子里发出了一连串咕噜声。 　　“别看了！”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将她的脸掰了回来。吴卿这才发现铁门已经只剩下一条缝隙，目测仅能通过半个人。 　　迟于目光阴沉，还很不高兴地瞪了吴卿一眼，大概是在怪吴卿腿短跑的慢。 　　怎么办！！ 　　吴卿的背后渗出了一身冷汗，大脑里一片慌乱。 　　迟于忍不住出言嘲讽：“你怕什么？你不是不会死么？” 　　“说的简单。”吴卿脸上的血色尽褪，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眼眶甚至有些湿润了，她根本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只在雨中可怜兮兮发抖的小动物。她抿了一下唇，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很疼的，有心理阴影了。” 　　迟于的目光在吴卿下意识捂在自己心口上的手上停顿了一瞬，脸上流露出一抹不自然。 　　吴卿还在一边跑一边碎碎念：“冷静冷静，十秒钟，我要思考一下。”紧接着，她苍白的小脸冷了下来。 　　“思考个屁！”迟于忍不住骂了一句很不文雅的脏话，他黑着脸一把将吴卿抱了起来，“五分之一的神明就在你的面前，你也不懂得求我帮你！” 　　说着，他另一只空着的手抓住了黑色的铁栏杆，另一只脚在凸起的石块上一踩，整个人腾空而起。 　　吴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强悍的跳跃能力，下意识抱紧了迟于的脖子。迟于的体温很低，吴卿感觉自己就像抱着一个凉凉的玉石一样。心跳加速，她目光在迟于纤长的睫毛上停顿了一瞬，立刻移开，看向了身后。 　　无数空气人已经拥有了实体，他们身上穿着破开口子的衣物，皮肤皱巴巴的黏在骨骼之上，脸上的那双深陷的眼眶中的眼睛是纯白色的。这些空气人的样子和影视作品中的丧尸一般无二，虽然行动的姿势扭曲，但是速度奇快。离他们最近的那只丧尸伸长的手臂即将摸到迟于的裤腿…… 　　迟于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一脚踩在了这只空气人的手上，借了最后一次力，终于完全翻过了近三米高的黑色铁栅栏。 　　翻过栅栏之后就是下坠，吴卿下意识闭了一下双眼，往迟于的怀里缩了一下。不过几乎是瞬间，她就立刻睁大了眼睛，死命观察着周边的变化。她抱着迟于脖子的手甚至稍微松开了，像随时准备逃跑。 　　她的所有动作都在表明，她是一个习惯性依靠自己的人，她甚至独立到不愿意相信任何人。 　　迟于没有低头，手却收紧了一点，黑着脸威胁道：“你敢乱动我就把你丢回去。” 　　吴卿敢保证迟于有这个能力……以及意愿。她的表情僵了一下，试探着抓住了迟于的脖子，在对方落地的时候猛地锁紧。 　　一击得手，吴卿立马松手。她从迟于的身上跳下来，一溜烟跑进了车站。 　　迟于揉着自己的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吴卿迅速变远的背影，嘀咕了一句：“还挺记仇。” 　　* 　　一辆黑色的有轨电车在两个人抵达车站的时候开进了车站，和之前一样，电车中什么都没有。但是又和之前又一点不一样，这一辆电车要比早上的时候两人搭乘的电车要更旧一点，电车车身的漆都已经不再光洁了，甚至有些地方斑驳脱落了，更像是在表世界中能见到的景象。 　　至少说明这辆车里面不会有空气人。 　　吴卿松了一口气，和迟于一起登上了有轨电车。 　　在两人登上有轨电车的同时，车门就在他们俩身后关闭了，紧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击在了车身上，发出了接连不断的巨大声响，其中还夹杂着拍击车窗的声音。 　　外面的东西几乎让有轨电车的车声都颤抖了起来，吴卿一直担心单薄的电车车厢不能抵挡一次又一次地外力冲击，但是车厢出乎意料的结实。 　　很快，有轨电车就启动了，按照原本的路线朝旅馆的方向开去。 　　这一次，有轨电车没有在中途停靠任何站点，直接开到了旅馆的门口。窗外的街道还算平静，没有看见游荡的空气人。 　　车门吱呀一声打开，吴卿和迟于下车，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这站的站名：黑色城堡站。 　　吴卿的目光落在了站台背后的旅馆身上，不得不说，这个站名非常贴切了。 　　同时，这也验证了她之前的一个想法，这栋旅馆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地点。 　　吴卿不知道的是，旅馆的最顶层，有一个瘦长的黑色人影一直在盯着自己。 　　迟于有所觉察，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和对方对视了起来，直看到黑色的人影离开了窗口，隐入昏暗的的走廊之中。 　　作者有话说： 　　求个预收，《不存在的金丝雀》 　　所有人都以为她陆娉婷是季筠偷偷藏在的心底的朱砂痣。 　　他们只看见季筠送她最昂贵的项链，送她最气派的豪车，送她最广阔的庄园。 　　并不知道那漂亮的水晶项链仿佛项圈，气派的豪车钥匙在季筠手中，广阔的庄园的每一间房间她都要经过季筠的许可才能进去。 　　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喜欢摩挲她的颈动脉，低垂的眉眼格外温和。外人羡慕，陆娉婷胆寒，她不止一次在季筠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那个时候，季筠正在手法温柔地处理实验室的小白鼠。 　　陆娉婷有预感，迟早有一天，她和季筠，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男主是真变态 第46章 　　夜晚,屋外狂风大作。尽管将门窗都紧闭了，还是有风从窗户的缝隙中漏进来，把屋子里吹得跟冰窖似的。 　　吴卿用被子把自己裹紧,在床上缩成一团和蔺许交流今天的发现。 　　迟于坐在一旁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盯着她看。一开始吴卿还感觉浑身不自在，过了一会已经对房间中的这个怪人熟视无睹了。只能说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蔺许那边暂时没有遇到什么非人怪物,进展快多了。他整理了一份孩童失踪的名单，直接发给了吴卿，名单还包括了小孩的性别外貌特征和穿着等信息。 　　吴卿看了一会名单，有些头大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给蔺许发了一条消息：“能不能确定要救哪位，这人数也太多了吧。” 　　不止一个班的小孩,别说一个个找到了,就算找到了，这么多小孩也没有办法看管啊。 　　过了一会，蔺许发了新信息过来：“只有几个怀疑对象,但是……信息实在是太少了。” 　　随后，他发送了九个怀疑对象。 　　吴卿：“……”好家伙，再多一个人就不能称为“几个”对象了。 　　大概是自己也觉得很离谱,蔺许又提议道：“要不明天我们还是收集信息为主，别抓人了。” 　　吴卿蹙眉，思索了片刻,回复道：“我明天还是试着逮几个吧，万一运气好……”写到这里,她又把最后五个字划掉了，只留下了前半句话。 　　运气好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的,吴卿面无表情地想。 　　蔺许和吴卿聊着聊着,“找小孩”就变成“抓小孩”和“逮小孩”了,比人贩子还要人贩子。 　　迟于一直在偷看，看到这里忍不住以拳抵在自己的唇前，轻笑了一下。 　　发完信息，吴卿又站在窗边往楼下看，脑海里想着口红的事情。 　　然而，当外面的天幕完全变黑的瞬间，困意又席卷了她的意识。吴卿的眼皮阖起，整个人软了下去。 　　迟于表情自然地伸手捞住了吴卿，又将吴卿打横抱了起来。 　　身后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房门被外面的东西打开了。迟于侧脸，冷冷睨着门口。那只出现在门口的瘦长人影愣住，随后它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重新将房门拉上了。动作迅速到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迟于这才收回目光，眼神温柔地看向了怀里的吴卿。 　　当然眼神温柔仅仅是他自己的理解，要是吴卿还醒着，一定会寒毛倒竖，立刻从对方的臂弯中连滚带爬地翻下去。 　　他的眼神中涌动着疯狂的占有欲和莫名的情绪，恐怕连迟于自己也无法分清楚那些情绪到底是什么，从何而来。 　　他只知道，自己空洞的胸口因为接触这具温暖的躯体而感到酸麻，这让他找到了一点曾经为“人”的感觉。这是他的生机。 　　所以，他死都不会放手。 　　* 　　吴卿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等太阳晒屁.股了，她才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一个鲤鱼打挺翻滚起床。 　　可不能错过那群失踪小孩了！ 　　房间中的迟于早就醒了，准确一点说，迟于自从从原本的世界脱离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过睡眠，这加剧了他生命的无趣感。 　　迟于正在翻看报纸，听见吴卿起床的声音，眼皮都没有撩一下：“睡了满满十五个小时，你是猪么？” 　　也不是她想睡觉的，吴卿懒得搭腔。可惜，她的胃并不给面子，一声悠长的肚鸣声在房间中响起。 　　吴卿僵了一下，一下子尴尬到想藏起来。 　　迟于愣了两秒，轻笑了一声，将报纸折好放在自己旁边的窗台上，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说：“呀！玩家竟然还需要吃饭的吗？” 　　吴卿咬牙切齿：“是啊，你竟然才知道。”明明在迟于原本的那个世界中，两个人就同桌吃过不止一次饭。 　　在玩家社区的时候，玩家是不需要进食的，但是在大部分副本中，玩家会因为时间的流逝产生饥饿感，如果没能及时进食的话，玩家也会“饿死”。 　　迟于眨了一下眼睛，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边用委屈巴巴的语气道：“你好凶哦，吓死我了。”如果不是他的眼睛都笑弯了的话，这句话还有一点说服力。 　　吴卿一脸麻木地想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她还是更喜欢被她逗了之后会像一只小狗一样在房间里兜圈子的迟于多一点。 　　逗归逗，迟于还是很好心的带着吴卿找到了一家面包店买了面包。因为昨天是在未来乐园里吃的，没有吃多少，吴卿其实已经很饿了。她吃东西的动作慢条斯理，但是速度却不慢，很快就咽下了两个干面包，噎得直打嗝。 　　迟于下意识给吴卿顺着气，又拿了水给吴卿喝。等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之后，他皱了一下眉，看起来有点恼怒。 　　吴卿并没有察觉到迟于的情绪变化，还在问：“你不用吃点吗？” 　　“不用。”迟于的声音淡淡，“不饿，也尝不出味道，没有意思。” 　　吴卿这才发现迟于情绪的不对劲，有些犹豫地转过头去，疑惑道：“你又怎么了？” 　　不知道是哪个字触怒了迟于，他猛然起身，将身后的椅子带倒，气冲冲地离开了早餐店。 　　吴卿咽了一口水，连忙放下手里没有吃完的东西离开了面包店。毕竟经营面包店的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人，这一餐算是吴卿白嫖，也不知道空气人什么时候会大发雷霆把她教训一顿。 　　迟于并没有走远，就站在面包店门口，背对着她。 　　吴卿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总觉得迟于的这个姿势怎么看怎么像……等着她去哄？ 　　打住，这个想法也太奇怪了。 　　吴卿在原地踟蹰了一下，走到了迟于的身后，试探着扯了一下迟于的衣袖：“你……没事吧。” 　　“没什么。”迟于的语气依旧很淡，“不过是我又发病了而已。” 　　虽然吴卿很想点头，但她还是费尽全力忍住了。她认真思考了一下，终于明白为什么迟于突然不对劲了。 　　因为刚刚她说的是：你又怎么了？ 　　不论是措辞还是语气，都和一个直男指责自己情绪低落的女朋友无理取闹一模一样。 　　“……”吴卿的表情瞬间沧桑，为什么她还要学着处理这种问题？ 　　然而迟于好像不哄就不乐意好起来了，本着早点处理完这件小事，好去未来乐园完成任务的心理，吴卿硬着头皮摇了摇对方的衣袖。 　　做完这件事情，吴卿如遭雷击。要知道长这么大，她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娇的动作！！就算喜欢宋成言的那段时间，她也没有这样干过！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开始怀疑人生：“我一定是被迟于传染了。”还不小心将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 　　迟于面无表情地扭过了头，一把捏住了吴卿的脸颊，危险地眯起了双眼：“怎么？这样不好么？” 　　不管怎么样，迟于觉得能被自己传染，就是一件好事情。 　　不管传染了什么。 　　不得不说疯子的思维真的非常跳跃，很快他就不纠结那个“又”了，转而纠结传染了吴卿一些奇怪的技能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这件事好处理的多，吴卿随意应付了一下，就解决了。 　　终于可以走正经剧情了！ 　　吴卿拉着迟于的衣袖就准备赶上即将进站的一辆有轨电车，拉了一下，迟于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吴卿有些疑惑地转过头。 　　只看见迟于从自己口袋中取出了份折叠成了手掌大小的报纸。吴卿想起来，她刚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迟于在看这份报纸。 　　吴卿接过了报纸，有些焦急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站台边停靠的有轨电车，飞快将报纸展开了。 　　和昨天地情况一样，报纸上所有和副本无关的信息都会被模糊处理。 　　而这份报纸几乎全部都是模糊的，除了右上角的日期。 　　15号. 　　吴卿猛地抬起眼，看向了迟于。 　　迟于双手插在口袋里，懒洋洋地说道：“日期在倒退。” 　　现在的日期离委托人小孩失踪的十八号又远了一天，未来乐园的开幕式甚至还没有展开。所以，今天并不用去未来乐园。 　　“这是障眼法。”吴卿若有所思，“因为夏日庆典的开幕式是在未来乐园展开的，玩家们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聚焦在了未来乐园之上……但实际上，未来乐园可能并不是关键的地点！” 　　但是…… 　　吴卿转过头，看向了未来乐园的方向。 　　城市的上空依旧盘旋着摩天轮快速运转的时候发出的诡异嘎吱声，未来乐园的设施是开放的。 　　“看样子未来乐园并没有关园，”迟于耸耸肩，“不意外，这是没有常理可循的里世界。” 　　吴卿的目光落在比前一天行驶速度快很多的有轨电车上，下一个站点就在不远处的街道，但是有轨电车并没有停车，而是加速向未来乐园的方向驶了过去。 　　就像是急于将玩家送进未来乐园一样。 　　吴卿想起昨天晚上在未来乐园中游荡的空气人，脸色有些发白：“当进入一个空间超过一定的时限，空气人就会突破约束，变得具有攻击性。” 　　她之前并没有意识到：“其实，未来乐园也算一个空间。未来乐园中空气人的约束时限，指不定就是一个白天……” 　　昨天空气人的突然暴动，压根不是因为天黑了，而是因为时限到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旅馆这边的街道上依旧一个人影都见不着，因为街道不是一个空间，空气人是不可能显形的。 　　如果玩家没有注意到日期的倒行，极有可能再次进入未来乐园，在那里他们会经历什么恐怖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第47章 　　想通了这一点,吴卿也意识到当前的副本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当玩家在旅馆中呆着的时间超过了时间限制，旅馆就会演变为空气人的狩猎场。 　　等到了那个时候，玩家就不可能返回旅馆休息或者在旅馆中查找线索。夜幕降临之际,玩家只能在街道上游荡。这不是最关键的问题，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任务的线索藏在他们无法进入的旅馆之内。 　　意识到了这一点,吴卿立刻给蔺许发送了信息：“你那里的日期是几号？” 　　过了一会，蔺许才回复：“在房间里找到了一张报纸，7月5日。日期有什么问题吗？” 　　吴卿：“我这里变成了6月15日，里世界的日期在倒退。我觉得我们要找的失踪人口很可能并不是在未来乐园中失踪的。” 　　蔺许不愧是老玩家,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那我们找一下旅馆和周边商铺吧，有新线索我会立刻告诉你。” 　　吴卿又想起了未来乐园中的那截被踩断的口红,一个猜测在她心底变得越来越清晰。她看向身后的迟于：“你昨天说的那家卖口红的商铺……在哪？” 　　迟于却开始装傻：“口红,什么口红？哪里来的商铺？” 　　吴卿磨了磨后槽牙，深吸了一口气：“……我自己找。” 　　线索并不难找，没走几步,吴卿就看见了迟于口中的那家商铺。临街橱窗之内，最显眼的地方摆放着一只口红，口红的后面张贴着一张崭新的海报。 　　“两天前刚上市的新款,价格四百。不便宜。”吴卿默念出声，“真有人会大意到把新买的昂贵口红丢在地上吗？” 　　这个可能性是极低的。在口红膏体出现第一次变形之前，对口红的任何损坏,都会让女生们心如刀绞。 　　未来乐园中丢失的皮球和水瓶出现在了吴卿的脑海中。 　　吴卿很容易就将两件事情关联起来。“这次庆典，失踪的人中,不止有孩童，还有女性。”她顿了顿,“又一个思维盲点。” 　　当看到委托函上面的委托任务的时候,所有玩家都会把小孩当作真正的小孩来看待,关注点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来未来乐园游玩的孩童之上。 　　但是在这个思路之下，会存在一个没有办法解释的违和之处：小孩出游一般都有大人陪同，大人不可能在小孩失踪几天之后才恍然醒悟过来——自家孩子丢了！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委托函中“小孩”的年龄范围很广，仅仅表示了和委托者之间的亲属关系。ta可能是一位成年女性，目前也不能完全排除是一位成年男性。 　　游乐园的孩童失踪事件会在游客中心留有记录。但游乐园中大人失踪事件会在游客中心留有记录吗？ 　　更进一步，如果那个大人是一位独身访客…… 　　ta的失踪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更不会留下任何直接表明失踪的记录。 　　想要知道成年人失踪的信息，应该去哪里寻找？ 　　吴卿转过头，目光落在了那栋巨大压抑的黑色建筑之上。 　　迟于也看向旅馆，心情似乎不错：“反应挺快的嘛~” 　　吴卿回过头看了一眼迟于：“你早就猜到了。”不对，这此副本位于玩家社区和副本世界的交汇地带，迟于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迟于将手指竖起，压在自己的唇前：“不能说。” 　　也正因为不完全在玩家社区之内，迟于对这个副本没法完全掌控。同样地，化成实体出现在这片地图的另外一位也没有办法掌控这个副本的走向。 　　不过大概是忌惮他的存在，它并不敢进入里世界，而是游走在表世界之中，以一个虚假的NPC的身份。 　　* 　　表世界。 　　很多玩家登上了前往未来乐园的有轨电车。那辆有轨电车却在离开站台没有五百米的地方忽然加速，脱离了轨道，凭借着惯性在路边上翻滚。 　　金属车身和路边摩擦，迸射出金色的火花，伴随着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所有即将前往站台和没有来得及登上这辆有轨电车的玩家都看向了这辆出事的有轨电车。在众人惊恐静默的目光中，路面上滑行的车厢终于撞进了临街的商铺之中，一声巨大的爆.声响起，火光滔天。 　　蔺许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一片惨白，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心头涌上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得不说《密封的戏箱》的世界实在是太过真实了。如果他真的搭乘上这辆有轨电车，尽管他的本体不会在这次事故中死亡，但是他能清晰地体会临死前的痛苦的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五十的痛楚看起来不值一提，但在濒死时刻的疼痛感并不好受。 　　当然，有不少玩家购置了痛觉屏蔽器，屏蔽了所有的痛感，对他们来说，死亡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但很显然，穷学生蔺许并没有在游戏上面氪多少钱，他的痛觉没有被屏蔽。 　　他差一步就能挤上那辆有轨电车。 　　如果不是宋成言最后一刻拉住了他，现在他就在漫天火光中壮烈牺牲了。这位气质温和的NPC笑着指了一下他的口袋：“你的口袋好像在发光。”他态度十分自然地诉说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NPC向来可以将自己居住的世界中发生的所有不合理的事情合理化，所以蔺许并没有想太多。 　　有轨电车的车门在他的眼前关闭，蔺许干脆将口袋里的委托函拿了出来。 　　新的一天还没有过去一个小时，吴卿就发送了一条关键信息给蔺许：“委托函里面的小孩不仅指代失踪的孩童，还包含了这次城市建立日庆祝活动期间的前往Z城的所有成年人。我需要你帮忙整理旅馆的游客入住及离开的信息。” 　　独身成年人的踪迹只能通过酒店入住及离店记录来体现。 　　蔺许蹙眉，向街道一旁庞大的旅馆看了过去。 　　这栋通体漆黑的建筑给他很不好的感觉。 　　* 　　里世界中的吴卿和迟于已经走进了旅馆之中。表世界中的旅馆好歹人来人往，就算再诡异，也诡异不到哪里去，但是眼前的这栋旅馆可就不一样了。 　　明明整栋旅馆里面没有居住其他玩家，但是空荡荡的走廊上总是传来木地板吱呀作响的声音。 　　这种声音连厚重的地毯都没有办法消除。听起来不像有人在走廊中行走，更像有人在奔跑。偶尔奔跑的声音急促又凌乱，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有人在走廊上逃命。 　　走廊上没有安装窗户，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悬挂着的煤油灯数量也不足，整个空间昏暗又压抑。 　　吴卿几次往阴暗的走廊深处看去，每一次都什么都没有看见。整个旅馆依旧如之前一样一个人也没有，这却不能让吴卿感到安心。 　　未知的危险比已知的危险更加让人提心吊胆。 　　如果不是这座城市只有这一个地方可以居住，恐怕吴卿晚上也不想住回这里。 　　旅客入住册就摆放在前台最显眼的位置，其实已经给予了玩家提醒。吴卿飞快翻阅，一行行信息被尽收眼底，深藏进了她的脑海深处。 　　因为她所处的时间早于“小孩”失踪的日期，所以她的关注点主要落在了游客入住信息上。 　　这本册子不仅记录了旅客的房间号，竟然还记录了每个旅客的性别和一些身份信息。往后翻了几页，吴卿忽然觉得有几行在未来乐园开幕前就离开的旅客信息有点不对劲。 　　在最近的一周之内，有两个女性，来自不同的地方，在不同的日期入住，但在短短的两天内办理了退房手续。 　　看到这里还算正常，不对劲的地方在于，这两个人在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带走自己的行李。现在，她们的行李还放在前台桌子底下，一直无人认领。 　　吴卿的眉心皱起，她放下手里的册子，走到了桌子的内侧，将桌子底下的两只皮箱拉了出来。 　　迟于双手支撑在桌面上，低头看着吴卿的动作。吴卿的确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这两只箱子正是揭开失踪谜案的第一把钥匙。 　　吴卿将箱子打开，发现里面的东西只是被随意地塞进了箱子中。如果只有一个人这样干还没什么，关键是两只箱子都一样的凌乱，让人不得不多想。 　　当吴卿从其中一只箱子中找到了一把房门钥匙的时候，一幅完整的图画在她的脑海中展开。 　　【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旅馆的清洁工像往常一样提着清洁工具前往旅馆的其中一间房间打扫卫生。按照前台的说法，这位旅客昨天晚上就已经办理了离店手续。为了让下一位旅客具有良好的入住体验，每当前一位旅客离店的时候，她就需要将这件房间从里到外好好清洁一下。 　　但是让她惊讶的是，当她打开房门看时候，房间的床上还摆放着旅客的裙子。旅客的皮箱也敞开放在一边。这间房间的主人就像只是暂时离开一样。旅客在离店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 　　清洁工疑惑地嘟囔了几句，但是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她将房间中的东西胡乱往箱子中一塞，就开始打扫起来……】 　　吴卿还在皮箱里找到了一份招聘海报。工作地点就在和旅馆一街相隔的餐馆。 　　吴卿连忙站起身，重新翻看摆放在前台桌面上的记录册。一些她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变得清晰。 　　不仅在最近的这段时间，旅客在离店的时候不带走自己的行李这样的事情好像自从旅馆开始营业以来就屡见不鲜。 　　而且……在足足两百多页的旅客登记册中，男性旅客竟然寥寥无几。 　　吴卿找到了这两位女性旅客的房号，立刻拉开了抽屉，从中找出了对应的钥匙。同时，她将自己的猜测发送给了蔺许，蔺许表示自己也会往这个方向搜查。 　　拿着两把黄铜钥匙，吴卿直奔三楼。 　　在从楼道拐角走出来的时候，走廊的尽头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后走廊的深处响起了一连串咚咚咚的奔跑声。 　　这一次，吴卿捕捉到了对方一闪而过的衣角。这栋建筑中一定藏着其他生物。 　　吴卿的脚步一顿，冒出了一身冷汗。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走到了其中一位旅客曾经住过的房间的门口，将钥匙插入了锁眼之中。喀哒一声，房门向内滑开。 第48章 　　目前这间房间中是无人入住的状态,床铺、家具和酒店一次性的用品都是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房间中的煤油灯甚至没有添置煤油。 　　吴卿开始在房间中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她的动作很快，不愿意遗漏任何一个角落。 　　迟于倚在门框上,一开始他还在看着吴卿撅着屁.股钻床底。在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对方的腰身上打一个圈后，他耳朵一热,迅速收回目光，转而凶神恶煞地瞪向了走廊尽头探出脑袋的白石膏小男孩。 　　白石膏小男孩：“……”他委屈巴巴地收回了脑袋。 　　过了一会，迟于听见了哐地一声，他连忙往屋子里看去。 　　发现吴卿依旧钻在床底上,两条又细又白的小腿露在外面，脚趾蜷缩在一起。床底上发出了“唔——”的一声,吴卿可能是撞头了。 　　迟于几乎立刻就能想到,床底下的捂着脑袋的吴卿皱着的小脸是什么样子的。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轻轻弯了一下。 　　不过岁月静好这个词很明显不适合迟于，他立刻就出言嘲讽道：“啧,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笨的人，钻床底还能撞头。” 　　吴卿手里捏着一块东西，闭上双眼,冷笑着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生气。 　　紧接着，她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迟于换了一副不屑的神情,懒洋洋地看见吴卿走到了自己的面前。逆着光，她气势很足。迟于忍不住想起十八岁的时候吴卿一手一个影子的场景,又忍不住站直了了一点身子。 　　下意识做完这个动作，他才反应过来,忍不住鄙夷自己怎么这么紧张。 　　吴卿将一个东西怼在了他的眼前：“看看,这是什么。” 　　迟于往后仰了仰,后脑勺贴在墙壁上，不能继续后退了，他不得不回答道：“指甲片。” 　　吴卿：“是啊，这么小一个指甲片，藏在床底厚厚的地毯中，多难找啊。你自己不来帮忙就算了，还在一旁嘲笑我，你自己想想这合适吗？” 　　迟于想了想：“很合适。” 　　吴卿一噎。 　　迟于露出一副十分无辜的表情：“看着你吃瘪，我可开心了。” 　　吴卿太阳穴旁边的青筋跳了一下。 　　迟于还在火上浇油：“反正也不是我的副本，通关了能得到技能卡的人也不是我。我帮了你，万一回过头来，你用自己的技能卡来对付我怎么办——多亏啊。还是看着你忙活比较有意思。”说完，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吴卿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但是对着迟于那张嚣张的帅脸，她最后竟然没有下得去手。 　　不过迟于最后还是代替了吴卿的工作，开始在房间中翻找起来。 　　趁这个时间，吴卿翻动着手里那片指甲盖。 　　这是一个完整的属于人类的指甲盖，指甲从根部翻开，看起来并不是很陈旧，表面沾满了鲜血。 　　这得多疼啊，吴卿忍不住想。 　　在一间没有人的旅馆中找到属于人类的指甲片本来是一件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所有紧张和恐惧的情绪却因为迟于的打岔而烟消云散。吴卿的眸光微微动了一下，他是在故意转移她注意力吗？ 　　过了一会，吴卿又百无聊赖地将手里的指甲片翻了一个面，她发现覆盖在指甲上的红色不全然是干涸的鲜血。将指甲片表面的血迹全部刮掉，就露出了下面的另外一层红色来——是红色的指甲油。 　　这是一片女性的指甲！ 　　就在这个时候，迟于发现了新的线索：“地毯底下有血迹。” 　　吴卿看过去，这才发现迟于将房间翻了一个底朝天。地毯被完全卷了起来，家具也被挪开，不在原本的位置。 　　吴卿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旅馆的木地板缝隙之中的确夹着红褐色的印记。如果不是迟于刻意提醒，估计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点微小细节。 　　吴卿走到了迟于的面前，蹲下来：“地板的表面被清洗过，但是木地板缝隙中的血液没有那么容易被洗掉，所以才被留了下来。” 　　迟于轻轻笑了一下。 　　吴卿下意识抬起头，才发现他们两个人现在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她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漆黑的眼底，和脸颊上的绒毛。 　　吴卿连忙拉开了距离，提防对方下一句又赖上自己。 　　迟于本来想说正经事，吴卿的动作反而提醒了他。迟于的眼睛眨巴眨巴，竟然眨出了一层朦胧水雾，他委委屈屈地望着吴卿，就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才这么几天，你就已经腻了我吗？” 　　吴卿：“……”说得她好像一个渣男。 　　迟于得寸进尺，他揪住了吴卿的衣角，慢悠悠地晃动了一下：“姐姐，不要讨厌我。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庭的，我是在加入这个家庭的。” 　　吴卿：“……觉醒之后你是不是联网了？” 　　迟于：“嗯！” 　　吴卿的表情像是吃了屎：“不要搜索奇怪的东西。” 　　迟于定定看了两秒吴卿，哈哈大笑。 　　吴卿：“……”想骂人！ 　　迟于还是重新正常了起来，他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说出口：“这个房间的地毯比走廊的地毯新很多。” 　　因为地毯上被泼洒上了血液，根本洗不干净了，旅馆的主人不得不换上一面全新的地毯。 　　“几年前的失踪案。”迟于轻笑了一声，“那找回来的会是什么可就不清楚了。” 　　吴卿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如果失踪案真的和这间旅馆分不开干系的话，还真的像迟于说的这样，再找回来的到底是什么，可就说不清楚了。 　　横亘在吴卿和真相之间的，还有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那就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的失踪“小孩”的个人信息。不管是ta的年龄、性别、姓名以至于个人特征，委托函中都没有透露。 　　不论吴卿怎么翻来覆去地查看自己的委托函，都不能多看出一条新的信息来。 　　迟于懒洋洋地开口：“或许，这道题的解法是排除法呢。” 　　吴卿翻动委托函的动作一顿。她从自己的口袋中摸出了羽毛笔，立刻就给蔺许发了一条消息：“重点筛查没有把行李拿走的人。” 　　她又想，如果委托人提供的失踪时间是确定的话：“看一下25号的旅客离店信息。” 　　发完这一句话，她又陷入了沉思。 　　迟于有些无聊，他对问题的答案心知肚明。但是因为某种限制，他不能将任何关键的信息点说出口，哪怕只是提醒。一切都只能依靠吴卿。 　　吴卿当然是一个聪明人，恐怕要她解开这个谜题也不需要多长的时间。 　　但在这段时间之中，他也太无聊了。 　　迟于的眼珠子转了转，从床上起身：“我出去一下，你呆在这个房间里不要乱跑。” 　　吴卿不在意地点点头。 　　迟于啧了一声，钻入了昏暗的走廊之中。 　　走廊尽头的白石膏小男孩在看见迟于之后吓了一跳，连忙跑走了。迟于懒洋洋看了一眼对方逃跑的方向，不是很感兴趣的收回了目光。 　　这个尸体一样的小朋友并不是他的目标。 　　他的目标是顶楼那个瘦长的怪物。他在认真地思考，对方单薄的身体到底能不能像卷纸一样卷起来。 　　过了一会，旅馆中响起了一道奇怪的尖叫声。吴卿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门口。门外什么都没有。她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幻听了吗？” 　　她还想出门去找一下，但是蔺许的新消息让她转移了注意力：“6月18日有三个人入住，25日有两个人离开，都没有携带行李。需要重点关注这两个旅客吗？” 　　吴卿沉默了片刻，再委托函上写道：“另外一个人是几号离开的？” 　　吴卿又想起了迟于刚才说的话。排除法……什么叫做排除法。 　　蔺许回答了她的问题：“是27号离开的。” 　　她又补充了一句话：“这座城市里还有几家旅馆，它们招收外来旅客吗？” 　　蔺许：“我去查一查。”因为NPC的存在，表世界的进展顺利很多。 　　两秒之后，蔺许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对了，旅馆的清洁工好像对25号离开的其中一个女生还有印象。 　　她说：‘老板告诉我她已经办理了退房手续，但是我并没有见到她离开，真奇怪。’” 　　吴卿的心脏咚地一跳，她连忙问道：“问问她，每天那么多人进出这个旅馆，她是怎么记得这个女生的？” 　　蔺许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她说：‘这个女孩子长得很漂亮，老板好像对她另眼相待，她似乎也被我们老板迷住了。旅馆的员工都私下猜测，老板会和她结婚。但是她有一天突然就走了。’你觉得这个女生会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吴卿回答：“三分之一的概率，要等你搜查完之后才能确定。” 　　如果这座城市中的其他旅馆都没有异常的话，他们要找的“人”指不定还藏在这栋建筑之中。 　　蔺许：“如果是。她又会被藏在这栋房子的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吴卿暂时无法回答。 　　她忽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组队玩家在进入副本之后会被分到表、里两个世界了。 　　不仅仅是因为这两个世界的时间流动方向是相反的。还因为在充满NPC的表世界中，玩家很难进行地毯式搜索。 　　旅馆截断的走廊、充满视觉死角的构造从一开始就在暗示玩家——他们需要寻找一间“不存在”的房间。 第49章 　　蔺许用了剩下的半天时间证明了他们两个人之前的猜测。整个城市都虽然有旅馆接受外来旅客,但是从来没有发生过旅客离开后不带走自己的随身物品的事件。附近居住的居民反映早在几年前，就不断有人入住，又突然离开。他们要找的人就是在这座旅馆中失踪的。 　　但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到底是6月18日入住的三位女性中的哪一位,更不知道这位女性到底是怎么在这个旅馆之中消失的。 　　想起房间中反找到的指甲盖和洗不干净的血迹，吴卿想：这个女生大概是死掉了。 　　迟于在这会儿已经回来,正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她。 　　等吴卿终于注意到他，他才走进了房间之中，将房门关上了。吴卿早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等待着夜晚的到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迟于看起来有些疲惫。 　　为什么会疲惫？ 　　这两天夜幕降临的那一瞬间，吴卿就会陷入沉沉的睡梦之中,她的睡眠质量罕见的好。这让常年失眠的她显得精力充沛。 　　迟于却好像根本没有睡觉一样。 　　迟于用沙发椅将房门抵上,发现吴卿在盯着自己看，他面无表情地勾了一下唇。 　　吴卿心中立刻警铃大作，觉得迟于又要作妖。她立刻转移了目光,但还是被迟于盯上了。 　　“盯着我干嘛，就这么想我吗？”迟于的声音懒洋洋地。 　　“……”吴卿无语了片刻，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我看你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迟于挑了一下眉：“哦？” 　　吴卿的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到了不妙。 　　果不其然，迟于的脚步一转,三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一只手捏着她的脸颊把她的脸抬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今天晚上我和你一床睡？” 　　吴卿：“？” 　　迟于装模做样地叹了一口气：“看在你这么担心我的份上,我同意了。” 　　吴卿扯了一下嘴角，一脚踹在了迟于的肚子上。她用的力气不是很大,但是足以将迟于从自己的眼前踹开。 　　“！”迟于向后,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吴卿。仿佛在问：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看见迟于吃瘪,吴卿十分开心地将被子一卷，脑袋埋进枕头里就入睡了。 　　迟于捂着自己的肚子，愤怒地盯着床上的吴卿。 　　等吴卿彻底睡着之后，他才收回了面上的表情。 　　他知道吴卿有一瞬间是真的在关心自己，但他并不想领这份情。如果不插科打诨的话，他应该怎么回答？ 　　说，房间里就只有一张床，我怎么好和你躺在一起，还是说没有床坐在沙发椅上怎么能睡着？ 　　或者说，晚上旅馆里的瘦长怪物会出现杀害玩家，如果我不盯着你可能会遭遇不测？ 　　迟于无声地嗤笑了一声，神情怏怏。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呢？吸引一点同情和怜悯，让吴卿用看着十八岁的迟于的眼神看着他？ 　　那可真让人感到恶心。 　　迟于的心情不爽，刚从楼上的窗户倒挂下来的瘦长怪物就遭了秧。它根本没有来得及吓屋子里的玩家一下，就被迟于揪住了脑袋，一把给拽了下来。 　　迟于冷着脸将怪物团吧团吧，朝远处抛了出去。 　　黑色的圆球状在夜空中化作了一道流星，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迟于拍了拍手，发现自己还是不太开心。他又跑到床边却捏吴卿的鼻子，睡梦中的吴卿喘不过气，眉心不自觉地皱紧，但是因为副本的限制，她并不能醒过来。迟于数了几秒又松开手，觉得很无聊…… 　　* 　　第三天，蔺许负责搜寻三个18日入住的女性旅客的更多信息，而吴卿的任务变成了在偌大的旅馆中寻找那件本不该存在的房间。 　　相比于昨天，旅馆走廊中的脚步声变得更加密集，就像有好几个调皮的小孩在走廊中跑跑玩闹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吴卿问迟于有没有听见声响，迟于还装出一脸茫然地回答没有。 　　可惜吴卿已经看透迟于了。只要迟于想作妖，他的狐狸眼就会飞快地弯一下，幅度小到几乎不可察觉。这一次，他脸上又出现了这个微表情。 　　吴卿冷笑了一声，盯着迟于不出声。 　　迟于脸皮厚，坦然地冲着吴卿眨巴眼睛，继续装无辜。要不是吴卿发现他下意识的小表情，指不定还会被他蒙蔽过去。 　　旅馆中的脚步声一直没有停止。吴卿一开始还会避开这些脚步声，后来发现脚步声一直在把她往一个固定的方向驱赶，她干脆不躲了。再后面，白石膏小男孩直接跟在他们俩的身后，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吴卿看。 　　过了一会，竟然又出现了一个白石膏小女孩。两个小孩长相有三分相似，大约生前是个龙凤胎。 　　令吴卿惊讶的是，两个小孩的出现并没有刷新怪物书。而且它们俩也仅仅是驱赶吴卿，似乎没有恶意。 　　吴卿想起了第一天在马路上遇见白石膏小男孩的场景，心中浮现了一个荒谬的猜想：或者这些白石膏小孩是里世界的NPC而非怪物。 　　她摸了摸夹在自己头发上的白色羽毛发饰。她随身携带的道具能提升NPC的好感度，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大胆地赌一下，或许这两个小孩并不是想害她，而是……想告诉她什么呢？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向两个小孩走了过去。 　　两个白石膏小孩下意识想要后退，在飞快偷看了一眼吴卿身后站着的似笑非笑的迟于之后，它们又停下了脚步，仰着脑袋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大姐姐。 　　走到两个小孩的身边，吴卿才发现它们的皮肤表面裂开了一道一道黑色的缝隙，浑身冒着寒气，小脸的表情空洞又无辜。吴卿敢保证美工在设计这个形象的时候，一定参考了咒怨。 　　她深呼吸了两下，尽力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僵硬：“小朋友，你们是想带我去哪里吗？” 　　白石膏小男孩张开了嘴，看样子是想告诉吴卿点什么。 　　但他忽然感受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走廊上可怕的大哥哥冲着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他连忙将自己的嘴巴捂住了。听见他们的声音，玩家的精神力会疯狂下跌，严重的会产生恐怖的幻觉。 　　一般情况下，它们都喜欢多说几句。 　　但是今天它们一句话都不敢说QAQ。 　　两个小孩手牵着手，蹦蹦跳跳地跑向了楼梯口，往楼下跑了过去。蹦了几步，发现身后没有跟上人，它们又停下了脚步，脑袋一百八十度扭转直勾勾地盯着吴卿看，甚至还整齐地歪了一下脑袋。 　　看起来就像两个小朋友被扭断了脖子一样。 　　一点也不可爱！吴卿心里一阵发毛，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她还回头看了一眼迟于，那家伙老神在在，脸上一点害怕都没有。 　　当时吴卿和迟于已经搜索到了四楼，白石膏小孩却要将两个人带到一楼。越往下走，吴卿就感觉到越来越多阴冷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这并非她的错觉。 　　因为在通过一楼走廊的时候，无数脑袋从墙里面探了出来，一双双幽深的眼睛都盯着吴卿看。走廊中的温度由于它们的聚集，下降了不少，就跟冰窖似的。 　　这些东西都是鬼吧！吴卿一边搓着自己的手臂，一边跟着小朋友往走廊的尽头走。 　　某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猜错了，这些东西并不是想告诉她什么线索，而是想将她带到隐秘的角落杀害。她差一点扭头就跑，好歹忍住了。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间位于走廊尽头的工具房，看起来平时很少使用，架子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两个白石膏小孩就当着吴卿的面钻进了地面之下，消失不见了。 　　“有一间地下室！？”吴卿倒吸了一口气。 　　* 　　“地下室？”蔺许也收到了吴卿的信息。 　　吴卿在工具房中根本没有找到进入地下室的任何入口，这件工具房就像是完全密封的一样，木地板上竟然连一条缝隙都没有。如果不是石膏白小孩真的从这个地方钻入了底下，恐怕吴卿不会认为这底下还藏着东西。 　　里世界的调查陷入了僵局，而蔺许暂时对自己手里的东西没有任何头绪。所以他准备也前往表世界的工具房，指不定他能想到什么。 　　但是干这样的事情，让宋成言跟着就不太合适了。蔺许有些尴尬地看向了宋成言，提议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需要去一个地方。” 　　宋成言温和地笑了一下：“我也跟着你去吧，指不定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呢。” 　　蔺许有些为难和犹豫：“这……不大好吧。” 　　但是宋成言还是坚持，他说自己已经猜出蔺许的真实身份一定是一个私家侦探。又说自己听见这家旅馆的旅客经常莫名其妙的消失，自己也想尽一份力气，哪怕是站在门口帮蔺许望风也好啊。 　　蔺许逐渐被宋成言说服。 　　他看着站在自己买年前的青年，忍不住在内心感叹道：难怪吴卿会对宋成言念念不忘，怎么一个温柔的学长，换谁都得沦陷吧。 第50章 　　这是一间占地只有两平米的工具间,空间逼仄，四周都摆放着清洁用具，能落脚的地方连两个成年男人都站不了。故而,进入房间中搜查的人只有蔺许，宋成言站在门口望风。 　　工具间地理位置实在是偏僻,房间里甚至没有安装煤油灯。唯一的光源是蔺许手里提着的一盏煤油灯。煤油灯是随手找的，里面的灯油已经快要耗尽了，只能散发出十分微弱的光芒，照亮一小块区域。走廊光线也十分昏暗,对照亮工具间毫无助益。 　　蔺许不免得心下揣揣不安。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房间门口的宋成言——自己唯一的同伴。 　　宋成言俊美的面容上像是蒙着一层黑色的阴影，他脸上带着蔺许熟悉的温和的笑容。明明还和之前一模一样,但是蔺许觉得对方的笑容莫名僵硬,就像挂在脸上的一副不合适的面具一样。 　　蔺许愣了一下，黑暗中的宋成言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吗？”声音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蔺许摇摇头，心想大概是自己过于神经敏.感了,又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眼前的房间之上。 　　蔺许蹲下身，敲击了一下木地板，果然听见了空腔音,这说明地下室的入口真的就位于这间工具房之下。 　　他将房间中堆积的所有清洁工具都转移到了门外。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钉在墙面上的拖把挂钩密密麻麻，每个挂钩上都挂了不止一把拖把，但是其中有一个挂钩上面并没有挂东西。并非是因为没有那么多拖把可以挂在墙壁上,因为墙角还堆积着十几把拖把。而且空着的挂钩的左右都挂的密密麻麻，甚至右侧的那个挂勾上就挂着三把拖把。 　　这绝对不是[不小心]空出来的挂钩。 　　蔺许试探的摸了一下那个挂钩,他思索了片刻，将其用力向下一压。 　　如果地下室入口的机关真的设计在这个挂钩上的话,那开关的使用方法一定是下压。这就是这个挂勾上不能挂任何拖把的原因。 　　他没有猜错！ 　　挂钩被他完全压了下去！ 　　一声巨大的“嘎吱”声在蔺许的耳中响起。他惊喜地四下张望,只收获了走廊中望风的宋成言的疑惑的目光。 　　蔺许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这是成功了还是没有成功？ 　　* 　　里世界中。 　　“嘎吱”一声巨响，吴卿感觉自己脚下的木地板向下翻转，整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往下坠去。 　　又是下坠！！ 　　吴卿都要坠.落出心理阴影了。她的尖叫声刚出口，就被憋了回去，一双眼睛惊恐地睁大。站在门口的迟于好像试图伸手拉住她，吴卿并没有看清楚，这大概只是她的错觉。 　　工具间的地板之下是一条滑道。滑道狭窄，只能同时通过一到两个人，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一点光亮都看不见。 　　从这里面滑过的时候，吴卿的脑海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念头：这条滑道多像倾倒垃圾的的通道啊。 　　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常入口。 　　哐的一声，她终于落地，躺在了一个冰凉的不锈钢操作台上。操作台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衣服传递到了吴卿的皮肤上，她的心脏砰砰直跳，眼睛看着头顶黑洞洞的滑道。 　　忽然意识到，这当然不是什么正常的入口。 　　这是所有的白石膏NPC进入这个房间的通道——一个倾倒尸体的通道。 　　正常的进出房间的入口在吴卿的右侧，装着一扇厚重的金属舱门，被从外面上了锁，打不开。 　　通道的上方传来了迟于的声音：“我要下来了哦。” 　　吴卿立刻翻身趴下了操作台。随后一个身影就从滑道中滑了出来，和她不太一样，迟于的平衡能力好太多了，竟然稳稳蹲在了操作台之上。 　　迟于施施然从操作台上走下来，他看了一眼锃亮的操作台，又看了一眼吴卿，神色莫测。 　　吴卿觉得自己的脖子一凉，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以为迟于狂性大发。等看见迟于笑了一下，她才意识过来自己又被骗了。 　　迟于已经在房间中翻找起来。 　　地下室的角落堆积着几个黑色的塑料袋，看起来就和平常的垃圾袋一模一样。但吴卿觉得它们的用处可能不是装什么普通垃圾。墙边的另一个桌子上放着一些锋利的刀具、塑料薄膜和铁丝。除此之外房间里没有什么东西了。 　　这间屋子很干净。 　　没有血迹，没有死人的组织，连片指甲盖都没有。 　　但是空气中充斥着的福尔马林的气味又告诉吴卿这间地下室绝对不一般。吴卿在墙壁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条墙壁上的缝隙。 　　缝隙很小，如果不是吴卿足够仔细，一定会忽略它。 　　她回头看了一眼迟于，深吸了一口气，按了下去。 　　地下室响起了机械运作的响声，整个墙面从上翻转收起，露出了其后的空间。白色的冰冷的空气从隐藏空间中翻滚而出，瞬间充满了整个地下室。室内温度断崖式下跌，整个地下室变成了一个大型冷柜。 　　吴卿呼吸之间都会腾起一片氤氲雾气，可见当前的温度有多低。 　　迟于倒是没有多大反应，他看了一眼吴卿走到了墙边，抓住了一根隐藏在角落中的灯绳，向下一扯。 　　刺啦的电流声在头顶窜过，天花板上竟然亮起了电灯。 　　吴卿恍惚了一瞬，后来想起来，这个时代背景下的确已经有了电力设施，但是并不普及，一般只有新建设的摩天大楼中才会安装电力设备，其余人用的还是煤油灯。 　　整个旅馆用的都是煤油灯，只有这里装了电灯。 　　足以说明这间地下室的不同寻常。 　　等吴卿看清楚隐藏空间中到底有什么的时候，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这个空间被布置的和图书馆一样，地上落着一排一排的书柜，书柜一共五排，每排都长四米高两米，书柜的顶端几乎要挨蹭到天花板。 　　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让吴卿心惊的是书柜上摆放的东西。 　　书柜上摆着的并非一本一本书籍，也不是一些收藏品、财宝或者装饰物。而是一个一个玻璃罐子，这种样式的密封罐一般都用来装腌菜或者水果。 　　不过眼前的这些罐子的尺寸显然是特制的。每一个玻璃罐足足有五十厘米高，吴卿张开手臂才能抱住一个。罐子中红红白白，装的是……肉。 　　“呕。”吴卿干呕了一声，明白地下室中浓郁的福尔马林的气味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了。 　　迟于走到了其中一个书柜之前。他并不害怕这些东西，很多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加可怕。那只修长的手将罐子转了一个面，玻璃罐的背面贴着一张只有手掌大的黑白照片。 　　迟于抬了一下眉，点评道：“恶趣味。” 　　可不就是恶趣味。每张照片都是偷拍的，照片上的女性躺在床上，陷入深深的睡眠之中。她们睡颜平静，对房间中的不速之客毫无觉察。 　　凶手费劲功夫，在夜幕降临之后潜入女性旅客的房间中，拍下一张照片，用作她们人体组织的身份证。照相机在这个年代也不算常见的事物，这么多张照片，算不上便宜。但这一切只为了满足凶手的—— 　　吴卿飞速转动的大脑停滞了一下，找到了一个贴切的形容词“收集癖”。 　　被摆放在眼前这个大型冰柜中的血肉就是旅馆主人最珍贵的、也是最为自豪的收藏品。 　　她也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这几天睡眠质量出乎意料的好，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吴卿的目光又落在书柜的最深处，那里放着一个全新的罐子，上面还没来得及贴照片。她一阵恶寒，恐怕这个罐子就是用来装她的。 　　桌子上摆放的刀具的用途也昭然若揭。 　　吴卿转过身，将地下室的刀具收缴了。以免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地下室中，顺手拿走这些剁骨刀和剔骨刀来对付自己。 　　迟于的目光在吴卿抓着刀的姿势上打了一个转，并没有说什么。 　　吴卿提着两把足足有自己小腿长的利器走到了柜子之前。每一个玻璃罐中都装着一个人的血肉，但是她们的骨架都消失不见了。 　　吴卿的大脑中接连蹦出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这么多罐子中到底哪一个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第二个问题是死者的骨头都去哪了？找到失踪者到底是指找到对方的一部分，还是全部？ 　　如果真的要找到对方的全部，那她是不是还要找到死者的白骨？ 　　吴卿忍不住皱起了眉。 　　她在内心保佑这种事情不要发生，但还是提起了警戒心。以她的运气，最坏的情况发生才是正常现象。 　　吴卿先将关注点放在了第一个问题上。在柜子上的一共有一百零八个玻璃罐中装满了东西，其中哪一个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 　　于是，三分钟后，表世界的蔺许收到了吴卿的一条新的消息：“我已经进入了地下室，地下室中一共有108具没有骨头的尸体，我需要确定18日入住三位女性中到底哪一位才是我们要找的人。” 　　蔺许紧张地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心想这可真是一个大谜题。 第51章 　　18日入住旅馆的三为女性旅客中到底哪位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蔺许对此毫无头绪。因为他们两个人没有得到这位需要寻找的失踪对象的任何信息,完完全全是抓瞎的状态。 　　蔺许的心脏砰砰直跳，不过很快，他过分紧张的大脑就重新冷静下来：“我需要再去一次前台！” 　　但是表世界的前台一直有NPC看守。上次蔺许就用着“我东西丢了,想来找找看这里有没有。”的借口将前台的柜子和桌子底下翻了一个底朝天，那位长得跟巫婆似的NPC已经看他不爽了,这次指不定会直接将他撕成两半。 　　蔺许浑身一抖，硬着头皮往前台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的运气挺好，竟然有几个玩家把前台的老婆婆给引走了，正在那块翻箱倒柜的找。蔺许示意宋成言在一旁等着,厚着脸皮挤了进去。 　　最开始在前台内侧翻找的玩家不乐意了：“挤什么挤，想找东西自己把NPC引开啊。一个个就知道搭便车！” 　　蔺许笑着道：“别这样,时间紧急,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嘛——这样，我要是找到了什么线索，一定告诉你！” 　　那个玩家嘟囔了几句,算是同意了这个提议。 　　蔺许松了一口气。 　　这几个玩家看起来是第一次搜索前台的失物招领柜，他们也找到了18日入住的那三个女性旅客的箱子。三个箱子摊开，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蔺许的目光一顿, 第一次注意到了第三只箱子中的几张信纸。 　　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念头在他的心底浮了起来。委托人到底是如何确认自己的小孩是在25日和自己失去联系的？ 　　这是不是说明，这位女生每天都会和自己家里人联系。在这个还没有手机的时代，联系家里人的方式不外乎两种, 第一种是通过座机电话，第二种就是写信了。 　　蔺许记得旅馆外面的那条街道上就有一家邮局,寄信是一件很方便的事情。 　　诚然，旅馆前台有电话。但是电话都上了锁,除非旅馆内部的人员之外,没有人能使用这台电话。当然,有一个25日离开的女性旅客除外。在清洁工的口中，她和旅馆老板的关系密切，指不定有机会用到旅馆里的座机。 　　另一个最可能和家里人保持联系的人是第三只箱子的主人——26日离开的旅客。 　　蔺许弯下身子，重新翻找了一下三只箱子。因为这只是一个游戏，在设计剧情的时候，游戏策划不可能不给予玩家一些提示。不然无法排除另一个25日离开的旅客，因为她其实也可以在邮局直接购买信纸写信。 　　在翻开最下面的一层衣物之后，蔺许看见了一枚黄铜怀表。 　　他直觉这是能将这位旅客完全排除在外的关键物品。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这枚怀表打开了。 　　怀表很陈旧，里面夹着一张很小的发黄照片，照片上是一对夫妻。 　　蔺许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他将这枚照片翻面。身旁的玩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看了过来，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那个玩家不自觉地念了出来：“我永远爱你们，尽管你们早已离开——你们的女儿” 　　蔺许心头提起的大石落下。 　　“这个人可以排除了！”那个玩家很惊喜地说道，他甚至还拍了拍蔺许的肩膀，“你真仔细。” 　　蔺许平静地笑了笑。现在就剩下两个怀疑对象了。分别是“疑似旅馆老板情人”以及“26日离店的女生”。 　　身后的玩家都将关注点放在了25日离店的“疑似旅馆老板情人”身上。蔺许却看向了第三只箱子。 　　委托信中给出的信息是“失踪者在25日之后和家人失去联系的”，大部分人的目光容易被数字吸引，但是后面的两个字才是最重要的。 　　25日之后，说明在18日到25日期间，失踪者一直保持和家里人的联系。但是在26那一天，女生失联。人必然是在25日和家里人联系完之后到26日和家里人联系之前死亡的，时间其实并没有确定在25日这一天。 　　而且委托信落款日期在30日，也就是说，该信是在家长和自己女儿失去联系后的第五日才发出的。这个时间点也说明了一些信息。至少这表示，这家人在30日前还不会认为自己的女儿遭遇了不测。 　　她可能在返程的路上，或者是新的信件还没有寄到…… 　　蔺许将第三只箱子中的没有用完的信纸拿了出来。没用完的信纸和信封只有一份了。蔺许展开了那张信纸，眉心猛地蹙起——因为这张纸上有一点洇开的墨迹。 　　她已经准备写下第一个字母了，但有什么事情打断了她。 　　然后，她死了。 　　一张目的地为Z市车票静静躺在箱子之中，这东西本该销毁，但是由于被塞进了其中一件裙子的口袋中，所以被人遗漏了。车票显示，女生家乡和Z市之间的车程需要用时三天72小时。 　　一切都有了解释。女生的家人没有等到她26日的信件，以为她准备直接坐车回家，目前还在路上，所以并没有因为失联而感到着急。他们在家等待了三天，直到29日…… 　　出远门的女儿仍然没有回来！他们着急了起来，但是事情似乎还没有那么紧急，万一女儿是在路上耽搁了呢？在这个年代，这样的事情似乎也不算罕见。他们就又等了一天，在这一天中他们开始有意无意地对比各家侦探社的信息。 　　30日，他们的孩子没有回家，着急的家人终于发出了寻找失踪小孩的委托函。 　　26日离店的旅客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果不其然，另外两个玩家只在第一只箱子中找到了一些打款票据，整个箱子中连一点和家人相关的东西都不存在。他们拿着那张单据，疑惑这个女生为什么在一天内转走这么多钱，收钱的账户到底属于什么人。 　　这条信息其实并不重要，因为所有的线索都在暗示着另一个答案。 　　蔺许本来想直接将自己口袋里的委托函抽出来，想了想，他选择找一个稍微少一点人的地方再给吴卿发信息。毕竟其他的玩家都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正在思考如何自然地从前台走出去，蔺许就听见了由远及近地沉重脚步声。 　　来者像是提不起脚后跟，脚步声十分拖沓且诡异。蔺许心里的警铃呜啦啦的狂响，他后背上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凭借着本能反应，他往前台桌子底下一躲。 　　下一刻，两只枯瘦的手抓将站在最外侧的那个玩家直接拎了起来。是前台老太太回来了！ 　　“你们这些不守规则的旅客！”伴随着一声如同拉锯子一样刺耳难听的声音响起，蔺许听见了一声带着韧性的物体撕裂才会响起的“嘭”的急促声响，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玩家被两只手直接从中间撕开了。 　　鲜血和内脏迸射而出，如雨水般浠沥沥地洒下，浇了蔺许一头一脸。 　　猩红的大肠从撕裂的躯体中滑下，落在了蔺许头顶的桌面上。蔺许透过单薄的桌板听见了“咚”沉闷响声，险些吓得从桌子底下直接跳出来。 　　那个玩家大概是开了痛觉屏蔽，他死不瞑目的脸上看不见多少痛楚，有的只有惊恐。 　　没有尖叫声，这出惨剧如同一出诡异的默剧。 　　蔺许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中跳了出来。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在前台老太太准备抓住另一个玩家的时候，他从桌子底下猛地冲了出去，直接从前台老婆婆的两腿之间滚了出去。 　　老婆婆老旧的裙子翻飞起来：“？” 　　宋成言：“！” 　　“？！”另一个玩家直接看愣了，连枯瘦的手到眼前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也被撕成了两半。不过他的脸上连惊恐都看不见了，只剩下了震惊。 　　蔺许大口喘着气，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旅馆，一边逃命一边欲哭无泪。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他一开始只是想从老婆婆的旁边滚出去的，没有想过钻老婆婆裙底！ 　　冲出旅馆的时候，他甚至还看见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家在截屏，指不定明天他就要冲到论坛的首页。那可就麻烦大了，因为他没钱给自己捏一张假脸，这可是真脸出镜！学校那么多可爱的学妹都在玩这款游戏，他帅气阳光的形象要完蛋了！！ 　　蔺许藏在街角自闭了好一会才将自己找到的新线索发给了吴卿。 　　* 　　蔺许：“棕色卷发，高鼻梁，脸上有雀斑，身材矮小大概只有一米五，脖子上挂着一串珍珠项链。” 　　其实这一串形容也有点模糊，吴卿找了找，找到了三个大概这样的人，又发回去和蔺许确定。 　　如果不是这些罐子实在是太重了，吴卿倾向于将所有罐子都拿走。这样一定不会漏掉他们要找的人，哪怕他们的推测错误。 　　蔺许又做出了补充：“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块小拇指大小的胎记。” 　　吴卿按照蔺许的指示找到了第二排的柜子上的一个罐子。这个罐子上面贴着的照片和登记册上记录的在26日退房的旅客的长相特点一模一样——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了。 　　就在吴卿准备将柜子上的东西拿下来的时候，迟于阻止了她。 　　“等一下，”他的一双狐狸眼弯起，眼底带着看好戏的笑意，“你听，门外是不是有奇怪的声音？” 　　吴卿僵硬地转过身去。 　　一开始她还没有发现，现在完全安静下来之后，她果然听见了透过金属门板传进来的“喀哒、喀哒”的轻微声响。 　　那声音，就像是一个个锁舌从门锁之中滑出。 第52章 　　吴卿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压低声音问道：“是boss？” 　　迟于的笑容扩大了。 　　吴卿又问：“你能解决吗？” 　　迟于：“不能。” 　　“……”吴卿嘟囔，“那你还笑得那么开心。”说完，她脸色一黑,反应过来。迟于这个家伙压根就是为能看见她吃瘪而感到开心。 　　吴卿将手里的两把刀攥紧了一点，激将迟于：“作为一个神明,你也打不过它吗？” 　　迟于不为所动：“一会出现的时候，它可就是狂暴状态。而我只是五分之一的神明，可打不过小副本里狂暴状态的boss。” 　　吴卿皱眉。 　　迟于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柜子上的罐子，说道：“自己的宝贝收藏品被偷走了,是个人都会发火吧。” 　　吴卿的目光落在玻璃罐中红红白白固体之上，又是一阵反胃。 　　她警惕地看着门口,抱住了面前的玻璃罐。玻璃罐子真的非常大,也非常沉重，她尝试搬了一下，发现以自己的垃圾力气可能连挪动罐子都难。 　　怎么说里面都装着半个人呢。 　　吴卿的目光默默地转向了迟于。 　　迟于一脸嫌弃,发现吴卿看了过来，他换了一副表情，十分委屈地看着吴卿：“你真的要我抱别的女人吗？” 　　吴卿：“……” 　　她松开手,走到了迟于的身旁。“去吧！”她面无表情地提起了两把刀，“天大的便宜好事你可不能错过了。” 　　迟于神情幽怨。但他最后还是走到了柜子之前，吴卿还听见他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要是让它自己走该多好。 　　吴卿有一瞬间觉得他是认真的,来不及深思，柜子上的玻璃罐已经被迟于抱了起来。他的神情看起来还带着几分轻松。 　　就在玻璃罐从柜子上挪动的瞬间,吴卿听见了一阵急促的喀哒声，地下室的保险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外的怪物似乎在等待着这一刻。 　　它耐心地等待着,等待里世界中唯一的玩家将罐子抱起来,从而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吴卿意识到对方是拥有类似人类一样的智慧的生物,同时也庆幸迟于和自己在一起。这一下，措手不及的应该是门外未知的怪物了……吧。 　　潜伏到门旁边的吴卿手中的两把利刃用力斩下，撞击在了一个通体漆黑的坚硬身躯之上，迸发出一声令人胆战心惊的金属撞击声。 　　随后，刀断了。 　　而刚走入地下室的瘦长纸片人缓慢地转过了头，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吴卿。 　　【怪物图鉴刷新： 　　瘦长的纸片人。 　　存活于副本里世界中，为表世界中的某个角色的化身，正常情况下的纸片人攻击力较弱，隐匿性强。 　　在里世界中行走的玩家通常不会知道，自己的身后藏着一双煞白的眼睛。 　　弱点：待探索 　　其他特点：纸片人对自己的收藏品最为宝贝。注意，如果你是一个盗窃犯，请不要试图偷盗制片人的收藏品~激发狂暴效果的纸片人可是极难对付的哦。（若非必要，建议玩家不要尝试和狂暴状态下的纸片人产生正面冲突）】 　　吴卿：“……”淦，不早说！！！ 　　迟于冲着吴卿扬了一下眉，像在说：看吧，我早就提醒过你了。 　　一阵阴风横扫而过，吴卿毫不犹豫地丢掉手里的两把断刀，连滚带爬地朝柜子深处躲了过去。只听见一声巨响，纸片人的手臂如同一把锋利又坚韧无比的刀片，深深的嵌进了墙壁之中。巨大的冲击力撞击将天花板上的灰尘扑簌簌地震落下来。 　　吴卿回头看了一眼，冒出一身冷汗。要不是她躲避得及时，那被截断的就不是水泥墙壁了，而是她的脖子！ 　　一击未中，纸片人的身体中发出了一阵不满的咕噜声。它将自己的手臂从墙体中拔了出来，死白死白的眼睛又找到了吴卿。 　　迟于抱着玻璃罐子，在旁边好整以暇地旁观。 　　吴卿不解，不是说纸片人对自己的收藏品最宝贵吗，怎么不去打迟于。 　　迟于看出了吴卿的疑惑，笑着示意吴卿看一眼纸片人胸口。 　　纸片人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色的链子，上面串着一把金色的钥匙。这把本来该熠熠生辉的金色钥匙之上，多出了一道划痕，几乎被切成了两半。 　　吴卿想起来了。她偷袭纸片人的时候，纸片人正好准备侧身进入地下室。而正巧在门的侧面发动袭击的她，挥舞着两把锃亮的大刀，直直砍向了对方的胸口。 　　利刃撞击在制片人的胸口之上，直接将钥匙的一半完全斩断了。 　　在纸片人的眼里，虽然迟于是可恶的小偷，但是它心爱的收藏品好歹还安安稳稳地被抱在迟于的怀里，连一点汁水都不曾洒出，它只要等一会把收藏品抢回来就好了。可是吴卿不一样，她直接将自己最宝贝的一个收藏品给弄坏了！这怎么能忍。 　　纸片人煞白的眼睛因为愤怒而泛出隐隐的红色。 　　吴卿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大脑疯狂转动。 　　纸片人身高近两米五，体宽六十厘米，已经将身后虚掩着的保险门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地下室的另外一个出口是工具间的滑道，但是她滑下来的时候已经很清楚了，这条滑道的倾斜角度超过七十度，内壁十分光滑，一个可以用力踩住的借力点都没有，爬上去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在狭小的地下室中左闪右避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纸片人的臂展达到三米，手臂比寻常刀子还要锋利，恐怕只要碰到一下就会被削成肉片。 　　好在对方的行动不是没有任何顾忌的。因为十分宝贝自己的收藏品，每次进攻的时候，纸片人都会小心不让自己的人肉罐子受到任何损坏。 　　吴卿屏住了呼吸，在纸片人砍向自己的时候往柜子的深处躲去。柜子的另外一头并没有紧紧贴在墙壁之上，留有一个能让玩家轻松地在柜子之间穿梭地通道，方便了玩家躲避怪物的追逐。 　　正如她所料地那样，在靠近柜子之后，纸片人的行动变得犹豫和迟缓。 　　但是在柜子之间躲藏几个来回之后，一直紧随在吴卿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不见了。 　　因为剧烈运动胸.脯大幅度起伏着，吴卿的肺部进入了太多冷空气，已经开始抽疼。她克制地喘着气，向自己的左右两侧张望。柜子的两侧并没有出现那道黑色的身影。 　　那东西去哪了……？ 　　忽然，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什么时候头顶的冷气停了下来？一滴冷汗顺着她的额际滚了下去，吴卿僵硬着脖子抬起了头。 　　在她的正上方，一颗纸张一样的黑色脑袋从天花板和柜子顶端的缝隙中钻了过来，挡住了冷气的出风口。那双煞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吴卿，虽然它的脸一片漆黑，但吴卿莫名觉得它正在笑。 　　紧接着，它已经高举起来的手臂朝着吴卿劈了下来。 　　“哐！”一声巨响。 　　吴卿闭着眼睛蹲在地上，将一个玻璃罐高举在自己的头顶。在万分紧急的时刻，她爆发出了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力气，直接将身后的玻璃罐端了一个出来。 　　黑色的手臂没有刹住车，直接将罐子劈成了两半。带着浓重腥臭味的红白血肉从吴卿的头顶浇灌而下，还有几块黏黏乎乎的固体淌进了吴卿的衣领里。吴卿缩着脖子，恶心又想吐，但不敢上手把肉块取出来。 　　正赶过来的迟于看见头发上都黏着人体组织的吴卿，神情凝重地停住了脚步。没有当场吐出来，都是他对吴卿最大的尊重了。 　　发现自己亲手毁掉了自己的收藏品，纸片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紧接着，它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刺耳吼叫声。 　　吴卿离它最近，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她将手里破损的罐子往地上随手一丢，就往迟于的方向冲了过去。迟于的面目惊恐，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才忍住没有往后撤退。 　　吴卿冲着迟于张开了双手，看着对方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心底竟然升起了一股诡异的快感。 　　就在她即将抱住迟于的那一瞬间，吴卿听见身后响起了细细簌簌的声音，她皮肤一阵发痒，血肉好像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开始快速地从她的身上跳下去。 　　一个愣神之间，迟于避开了吴卿的拥抱，往她怀里塞了一个玻璃罐。 　　吴卿的双手一沉，没有拿稳，玻璃罐脱手，在地上四分五裂。罐中的血肉横飞。 　　一只白骨手从地底下钻了出来，在吴卿的眼前捏住了一片红色的人体组织。随后，周围的无数组织朝那只白骨手爬了过去，包裹住了森白的骨头。 　　白骨手重新被血肉包裹，变成了一只正常的手。 　　吴卿眨了一下眼睛。电光火石之间，她想明白了关键。 　　盛着受害者血肉的玻璃罐比起容器，更像一个封印，因为玻璃罐的存在，所有被埋藏在底下的白骨感受不到自己血肉的存在，所以只能安静地躺在地底下。只要打破了玻璃罐，血肉和骨骼就会重新合二为一，变成一个完整的“人”…… 　　吴卿转过了头。 　　最先被打破的那个玻璃罐子中已经空空如也，一点红色的血肉都找不到了，红白的血肉和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森白骨头在地上无头苍蝇一样的乱窜。 　　它们互相撞击着，当找到匹配自己的对象之后就会合二为一。因为移动和撞击的速度很快，所以地上已经出现了好几断不停蠕动的断肢。 　　纸片人贴在天花板上看着这一幕，眼睛里气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吴卿还看见，有一只手已经跑到了柜子的另一边，掐在了纸片人的身上，苍白的手背之上青筋毕露，用了不小的力气。吴卿本来以为以纸片人的坚硬程度，这只手并不能伤害到纸片人。没有想到的是，在三秒之后，被手卡着的地方渗出了红色的液体。 　　吴卿的眼睛一亮。 　　副本不建议玩家和纸片人之间起正面冲突，这代表着解题有另外的正确思路。眼下这个正确的思路应该就是——让死者亲自复仇。 　　趁纸片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吴卿冲到了柜子之前，双手抱住了其中一个罐子。咬着牙用力摔在了地上。 　　一个个玻璃罐被摔得四分五裂，无数白骨从地底爬了出来。整个空间中回荡着玻璃摔碎的响声和白骨和血肉在地上乱窜的细细簌簌地声音，如同一出诡异的交响乐。吴卿还能看见眼珠子在地上一蹦一跳。 　　发现了吴卿的意图之后，纸片人震怒，伸长了手臂向吴卿砍了过去。 　　吴卿的瞳孔紧缩，躲避不及。 　　就在这个时候，迟于松开了自己的双手。 　　一声巨响。又一个玻璃罐摔碎了。 　　纸片人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朝迟于的方向看了过去。因为注意力全在吴卿的身上，它竟然现在才发现迟于偷了一件它的收藏品。 　　就在这个短暂的停顿之间，一部分尸块已经组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尸体。她身上一片血肉模糊，看不清原本的长相，只勉强是一个人形。尸体发出了一声悲鸣，冲到了纸片人的面前，双手双脚并用的绞在了纸片人的咽喉之上。 　　越来越多的尸体重新“活”了过来，开始攻击杀了自己的凶手。 　　吴卿的压力骤减，她找准机会将所有的罐子摔碎。 　　接下来就没有玩家什么事了。纸片人和尸体们缠斗在了一起。纸片人的防御能力和攻击力虽然都远胜于尸体，但是尸体的数量众多，而且永远都不会再次死去。哪怕被撕成了两半，它们都能摸索着重新组成一个完整的个体。 　　纸片人逐渐落了下风。 　　吴卿喘着气，走到了迟于的身边：“其实分辨出到底哪一个才是我们要找的对象并不重要。” 　　迟于不可置否。 　　吴卿又说：“它们应该会自己走回家的吧。” 　　迟于没有回答的问题，系统代为回答了。吴卿听见了副本通关的提示音。 第53章 　　就在吴卿听见通关提示的同时,表世界的蔺许忽然感觉自己的掌心钻进来一个冰凉的东西。他浑身一个激灵，白着脸向身侧看去。 　　一个双眼之下挂着黑眼圈，皮肤比纸还要白的女生冲他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为了防止蔺许将自己甩开,它默默收紧了手。 　　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看起来就不像活人的年轻女性和小孩手牵手出现在了蔺许的身后。它们没有眼白的漆黑双眼直勾勾盯着蔺许,脸上露出一模一样的腼腆又僵硬的诡异笑容。 　　蔺许：这他妈都是什么东西啊！！！！ 　　它们好像很疑惑为什么蔺许站在原地不走，还在像大摆钟一样止不住地打着摆子，齐刷刷走了上来，将蔺许团团围住。 　　蔺许吞咽了一口口水：你们别过来啊啊啊啊！！！！ 　　蔺许在看见其中一位白石膏鬼的眼睛里爬出了一条白糯肥腻蛆虫之后,终于忍受不住这么大的刺激，双眼一翻昏厥过去。 　　好心鬼对视一眼,像蚂蚁搬家一样将蔺许抬了起来,往Z市铁路站台走去。 　　虽然大街上的玩家很多，但是没有人能看见这神奇的一幕。 　　白石膏鬼将蔺许放在了站台的长椅之上，排着队走上了一辆半透明的列车。当所有白石膏鬼上车之后,列车车门关闭。 　　载满了白石膏鬼的列车从车站驶出，在无声的汽笛中驶向远方。车中的所有白石膏鬼都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有些鬼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泪,有些鬼冲着昏迷的蔺许激动地挥手告别。 　　列车的车门上出现了一行血红色的字：终点站-回家。 　　随后，吴卿和蔺许的身形闪烁了一下，从副本的表里世界中消失。 　　与此同时,表世界的所有黑白电视或者收音机都发出嗞啦的声响，开始播报同一个内容：【已有一组玩家通关“夏日庆典-失踪的小孩”,请所有玩家再接再厉哦~】 　　有些玩家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收音机，另外一些玩家则皱起了眉。 　　不是每个副本都会对玩家的通关顺序进行排名,但是如果排名了,说明副本的奖励并非随机分配的,越早通关副本的玩家能得到越高级的奖励。 　　有人想起了委托函中写的【技能卡】，有些懊恼地叹了一口气，最想要的东西恐怕与他们没有关系了。 　　然而还未等他们感叹完，表世界中忽然发生了一声巨响。街道两侧的楼房剧烈晃动了起来，无数玩家从建筑物中跑出来。惊疑不定的人群中响起不止一道疑惑的声音：“这是什么剧情，地震了吗？” 　　“宋成言”站在街道的正中央，丝毫不受地震的影响。周围的玩家跑跑停停，没有一个人人注意到道路中间还站着的“宋成言”，都下意识避开了它。 　　这得益于将它周身完全包裹的薄膜。薄膜的表面流淌着一层淡蓝色的荧光，如果仔细分辨，能发现这层荧光实际上是发光的微小代码。 　　“宋成言”的脸信号不佳地闪烁了一下，露出了底下的一张没有五官的蓝色面孔。虽然它面容模糊，但还是让人觉得它正铁青的一张脸，心情差到了极致。 　　它咬紧牙关，连接着四肢的蓝色光线骤然绷紧，似乎在和什么东西抗衡着，身躯也逐渐变成了半透明。然而，三心二意终究是无法应付眼下的危机，它不得不从表世界中撤离，专心应对自己的敌人。 　　几乎就在它从表世界撤离的同一时间，街道两侧的楼房轰然倒塌。半分钟后，没有被砸扁收音机忽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嗞——”声，紧接着，里面变成了一个男人的轻笑声：“游戏，结束。” 　　话音落下，这个世界轰然崩塌。 　　里世界中，无数蓝色的碎光向迟于飞去，在空中转变成了黑色的烟雾，最终被迟于完全吞噬。 　　原本蓝色的世界骨架也被污染成了黑色。 　　不过这一切蔺许和吴卿一点也不清楚。 　　吴卿和蔺许来到了一个纯黑色的虚无空间。吴卿的眸光微微一动，觉得眼前的空间和之前系统所在的虚无空间一模一样。蔺许并没有到过这种地方，正在好奇地四处张望。 　　前几分钟的昏迷对蔺许而言，已经不值一提了。 　　四周都是浓稠的黑色，他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吴卿还听见他疑惑地嘀咕声：“这是什么地方，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吴卿垂了一下眼，问道：“你以前领取副本奖励是什么样的场景？” 　　蔺许回过神，回答道：“一般都是回到副本刚开始的时候，不过世界里的所有NPC都会消失，自然会有指引引领玩家拿到奖励。当然，大部分副本的道具都是在游戏过程中获得的……你的头发上不是正别着一个？” 　　吴卿摸了摸自己的羽毛发卡：“这你也看出来了？” 　　蔺许笑了：“这个羽毛是【巫术森林】的东西。” 　　巫术森林？吴卿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但也没有直接将自己的不解说出来。 　　好在蔺许继续说了：“【巫术森林】的旁边有一片广袤的原始森林，一半是白森林，另一半是黑森林，黑森林里住的都是怪物，不少玩家喜欢去黑森林里面搜集道具原材料。不过前几天【巫术森林】的地图黑了，变成了什么失落地，可能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吧。” 　　吴卿没忍住问道：“什么叫做新的时代？” 　　蔺许只以为吴卿是对游戏设定还不熟悉，耐心地解答道： 　　“游戏世界不是有一张地图吗？玩家每次登上特定的列车就会前往其中一个国度。比如，你想前往的是【巫术森林】，那么你就要登上终点站为【巫术森林】的列车。但是列车上的玩家在下车离开站台之后会被随机降落在【巫术森林】的不同坐标，领取随机任务。 　　每天都有无数玩家选择前往不同的国度。因为玩家完成任务会推动该国度的剧情发展，当一个国度的剧情推动到了一定地步，就会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又因为玩家存在整体偏好，所以不同的国度并非在同一个发展阶段——可能有些国度内已经出现了工业革命的影子，有些国度仍处于原始社会。 　　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的设计。也正因为有如此真实的世界观的存在，才使《密封的戏箱》在众多全息游戏中脱颖而出。《密封的戏箱》，意思不就是所有人都身处一个密封的戏箱之中，有意无意地推动世界剧情的发展嘛。 　　对了，【巫术森林】前一段的时代叫做【血腥王朝】。现在——奇怪，为什么地图的地名也改变了，难不成这是策划设计的新剧情？” 　　吴卿心想那可不是什么新剧情，是迟于把那块版图吞了。 　　紧接着一个念头就蹦了出来，为什么系统将那块版图标注成失落地？是不是代表着系统有意将失地收回？这场夏日庆典会不会跟这件事情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还没有来得及将问题想清楚，虚无空间的深处忽然亮了起来，两团光晕向吴卿和蔺许两人慢慢地飘了过来。 　　吴卿的目光跃过光晕看向了黑暗的深处，蓝色的系统小人这次并没有出现。 　　蔺许兴奋地搓了搓手，嘀咕着保佑他能再得到一张技能卡。 　　光晕在二人的面前逐渐变暗，露出了其中包裹着的东西。 　　两份光晕中都有一张扑克牌一样的东西。身边的里蔺许爆发出了欢快地尖叫：“技能卡！！！” 　　吴卿不免有些好奇，先将技能卡拿了起来。 　　技能卡以黑红菱格打底，上面画着一个带着面具的木偶娃娃，面具的半边脸在哭，另外半边脸在笑。 　　而蔺许的那张技能卡以蓝白色菱格打底，上面画着一排飞镖，飞镖形似钟表的指针。 　　蔺许看了一眼自己的技能卡，又卡了一眼吴卿的技能卡，惊喜道：“你的技能竟然是傀儡师，是一个五星级的技能卡！”很明显，吴卿的技能比他的要罕见很多。 　　然而仔细看了一眼，蔺许又有些犹疑：“奇怪，看起来怎么和别的玩家的【傀儡师】不太一样？” 　　吴卿若有所思，她并没有立刻将技能卡翻过来：“傀儡师么，是干嘛的？” 　　蔺许：“你点亮卡牌之后，会出现一个只有巴掌大的玩.偶。每次你划破手指将鲜血滴在傀儡之上，心中想一个玩家或者怪物，小玩.偶就会长大，长成一个和你心里想着的玩家或者怪物拥有相同技能的傀儡。不过复制过来的技能的各项数值都只有原主的百分之五十，随着等级的提升，百分比会不断上升，十级的时候能复制百分之八十。” 　　吴卿愣了一下，发动【傀儡师】技能的方式让她想到了在白王国中的巫术。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抛在了脑后：“也就是说，用傀儡来对付原主是行不通的？” 　　蔺许点点头：“自然行不通。不过当你制造出了一个傀儡的时候，原主对你的好感度会提升百分之十，能降低你与原主为敌的概率。” 　　吴卿忍不住笑了一声：“百分之十？如果原主对我的好感度只有10点的话，提升了百分之十也不过是11点，该厌恶的还是会厌恶。” 　　蔺许摸了摸鼻子：“的确。所以鲜少有玩家会选择副本中的怪物作为复制对象，一般都会选择玩家。” 　　不过好歹是一张万能的技能，吴卿想。 　　她当着蔺许的面将自己的技能卡翻转过来，一面蓝色的半透明光屏投射在吴卿的眼前。技能卡的名字却比傀儡师多了两个字，叫做替身傀儡师。 　　吴卿的眉心皱了一下。她有意看向身边的蔺许，蔺许却一点异样都没有。发现吴卿看着自己，他还有些迷茫地冲吴卿笑了一下，像在问“怎么了？”。 　　蔺许的平静才是最大的问题，吴卿的头皮有些发麻，装随口发问：“你刚刚好像说我这张技能卡的图案和其他人的【傀儡师】有一点不一样？” 　　蔺许点点头。“是啊，你卡片上的玩.偶带着一个面具。”他皱了一下眉，也有些不解，“但是你的技能卡依旧是【傀儡师】啊，和别的玩家的并没有不同。或许是我记错了，傀儡师的玩.偶是有面具的。” 　　蔺许看见的光屏和她看见的光屏并不一样。吴卿的手心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搓了搓自己的掌心，直接挑明：“可是在我的眼中，我的技能卡是【替身傀儡师】。” 　　“你说什么？”蔺许疑惑地睁大了眼睛，“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吴卿大声重复了一遍，蔺许依旧什么也没有听到。 　　她的背上也渗出了冷汗。这下她可以确定了，自己的技能卡和别的玩家不一样，和所有的玩家的技能卡都不一样，这是一张系统专门为她准备的技能卡。 　　她舔了一下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目光落在了光屏之上。 　　【替身傀儡师******1： 　　傀儡师是整片大陆中最神秘的职业，但是你比他们还要更加神秘一点，你是一个替身傀儡师。 　　具体使用方法和傀儡师类似，请玩家自行探索。】 　　而且这是一张六星级技能卡，操作方法未知。 　　系统为什么在她的技能上动手脚？吴卿的大脑飞速运转，忽然一道声音出现在了吴卿的脑海深处。 　　“……五分之一的神明。” 　　系统本来是这个游戏世界的主神，迟于的觉醒无疑是夺取系统的能量，这两者之间必然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想来系统最痛恨的，就是本该乖乖死去，却不仅没死还吞噬了自己五分之一能量的迟于吧。 　　系统在游戏中做的所有手脚只可能为了唯一一个目的，就是抹杀迟于。这个所有手脚自然包括分配一张特别的技能卡给自己的合作者，技能卡一定是用来克制迟于的。 　　不仅她的技能卡有这个作用，蔺许的技能卡八成也有这个作用。 　　意识到这一点，吴卿心下一惊，立刻就想将迟于将自己的脑海中剔除。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见叮咚一声轻响，系统提示吴卿已经使用自己的技能。卡片化作了一个只有巴掌大的玩.偶，玩.偶长得和迟于一模一样，似笑非笑地看着吴卿。 　　不需要吴卿示意，它就钻进了吴卿的口袋之中藏好了。和蔺许说的不一样，她不需要将自己的鲜血滴在玩.偶之上，玩.偶也没有变大。 　　【恭喜玩家探索成功！】 　　【替身傀儡已绑定，被绑玩家名“迟于”，“迟于”技能名称“有形的黑雾-极其邪恶的属性”。 　　绑定后，玩家“迟于”对你的好感度从****（不可显示）提升至****（不可显示）； 　　你的攻击力上限为****（不可显示）； 　　你单次副本生命数值从1提升至2（当你死亡时，替身傀儡将损失百分之五十的生命值，扣除替身傀儡的生命值不可逆转）。】 　　脑海中电子音的最后一句话落下，吴卿感觉自己的心凉了半截。 　　迟于不好对付。 　　但她却很好对付。 　　只要在副本中击杀她两次，迟于就会被彻底抹杀。 　　系统从未想过克制迟于，它思考的从来都是彻底抹杀。 第54章 　　蔺许自然不知道吴卿的技能卡的详情,他仍旧沉浸在又获得了一张技能卡的喜悦之中。 　　而蔺许也将自己的技能卡翻转了过来，激发了详细介绍： 　　【时间箭矢***1： 　　被时间箭矢射中的对象将会遗失一分钟到五分钟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目标对象静止不动,这段时间的记忆也会被清除。 　　激发方法：在空中拉开无形的弓箭，默念想要射中的人的简要特征,箭矢将会射中该地图下最符合该特征的对象。技能冷却时间为24小时副本时间。 　　有10%的可能性会射偏。】 　　虽然不及吴卿的技能卡星级高，但是【人见人爱的五好青年】蔺许已经十分满足了，这可是一个三星级的技能卡！ 　　在危急时刻，只要能定住敌人一分钟,他就有机会将对方直接击杀。这张看起来没有多大攻击力的技能卡实际上十分难以对付。 　　吴卿看清楚蔺许技能卡的内容之后，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至少蔺许的新技能看起来不像专门克制迟于的。吴卿相信在关键时刻,蔺许会参考自己的建议，选择不向迟于射击。 　　蔺许又将自己的目光转移到了光晕中包裹着的道具之上。不需要质疑的是，这些道具一定是稀有的好东西。 　　蔺许还没有在庆典式的副本中成为第一个通关的玩家,他兴奋地手都有点抖。 　　吴卿看不下去，率先将自己面前的道具从光晕中取了出来。待取出道具，停留在半空中的光晕就消失不见了。 　　她只得到了一个道具,是一枚小小的徽章，徽章的图案是一只纯白色的简笔画大脑。 　　【精准判断：永久性道具，佩戴之后可以使思维更加敏捷,摆脱情绪干扰。】 　　蔺许也将自己的道具拿了出来，是一个四叶草的徽章。 　　【意外之喜：永久性道具,佩戴后可以增加玩家的幸运值。】 　　虽然只有一个道具，但是蔺许十分高兴,看着还有一点热泪盈眶的迹象。吴卿离得近,听见他激动地嘀咕着：“我这是脱非入欧了吗？” 　　吴卿：“……” 　　嗯,但她还没有。 　　* 　　领取完道具和技能卡之后，蔺许和吴卿的身形在虚无空间中闪烁了一下，消失不见。离开的时候，吴卿还在思考这次为什么没有看见系统，既然系统将蔺许也拉进了这个空间之中，说明它对蔺许已经产生了拉拢之意。 　　它理应以主神的姿态出现。 　　但它没有来。是因为它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步来不了，还是……它的拉拢已经完成了？ 　　没有来得及想明白，吴卿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来蔺许也被系统直接送回了自己的房间，系统没有给两人交流的契机。 　　吴卿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纯白色的房间，虽然这其实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二天拥有这间房间，但是她已经在这件房间中找到了久违的放松感和安全感。她松了一口气，精神逐渐放松。 　　如果她好奇，蔺许八成会将自己在这次副本中遇到的事情一字不差的告诉她。看他之前轻易地将自己的导师卖了个干干净净就能知道，他在保守秘密这方面有着自己的主意——也就是说他不像是但凡答应了对方什么都不说，就真的一字都不透露的人。 　　吴卿一边在心里想着事情，一边往房间中走。因为没有注意脚下，她竟然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 　　视野瞬间一矮，吴卿整个人扑倒在地：“唔！”不过不是很疼，身下似乎垫着一个人肉垫。 　　吴卿的手在地上撑了一下，掌心湿腻，鼻端也萦绕着一股血腥味。 　　怎么回事？ 　　她低下头，发现地上躺着的那人脸色苍白，眉心痛苦地皱紧，腹部竟然有一个一拳头大小的贯穿伤。鲜血就是从这个伤口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的。因为被人压在身下，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竟然是迟于！ 　　吴卿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却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她本来应该会感受到什么，但是最后却什么都感受不到，这样的感觉十分奇怪。但是可以知道的是，她的思维的确变得更加敏捷。她几乎在瞬间明白迟于身上的伤八成是系统造成的，他又赢了，像一只凶狠的鬣狗一般将系统的一部分能量撕碎吞入了自己的腹中。这或许就是佩戴上了【精准判断】的效果。 　　吴卿犹豫了片刻，蹲下身，试图将躺在地上的迟于扶起来。成年男人就算再清瘦，体重也是不轻的。吴卿有点费力，最后不得不直接让迟于倚靠在自己的身上，将迟于半拖半抱地带上了床。 　　雪白的床单上瞬间洇开了一道血色。吴卿的脸色有些发白，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她将迟于放下，试图在房间中找到可以给迟于包扎伤口的东西。 　　在松开手的那一瞬间，吴卿感觉自己的手腕一紧，随后一股巨大的力气将她向床上带去。吴卿没有防备，直接倒在了迟于的身上。手又摸到了对方狰狞的伤口，吴卿一阵心慌意乱。 　　这样下去怎么能行，虽然不知道迟于是什么体质，但是人类失血过多是肯定会死掉的！ 　　吴卿又想爬起来，但是迟于的双臂却倏忽间收紧，将她完全禁锢在了自己的怀里。吴卿有些惊讶地抬眼，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清醒过来，这倒像是他的本能反应。 　　迟于的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纸一半，干裂的嘴唇几乎看不见一点血色，看起来十分脆弱。吴卿轻轻动了一下，好像听见对方说了什么。她停下来，竖起耳朵，才听清楚，迟于嘴里一直在念叨的是：“别走。” 　　吴卿绷紧得肌肉逐渐松弛下来，手下的伤口的出血量似乎也在减少。迟于的身体素质惊人，伤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吴卿最后不得不放弃，安心当一个抱枕。人一停下来，大脑就会变得极其活跃。 　　或许迟于刚结束了战斗就迷迷糊糊地跑到了她的房间，吴卿心想。 　　或许现在两人紧紧相拥的姿势只是因为迟于还不清醒，吴卿又想。 　　既然这只是迟于大脑糊涂的情况下发生的事情，那就算不了什么。吴卿终于完全放松下来，但她仍旧觉得自己的心里怪怪的。 　　这也是【精准判断】的附加效果吗？ 　　* 　　时间倒退回十分钟前。 　　当吴卿完全从里世界中退出，迟于才露出了自己的爪牙。他冷冷地看着已经被尸体撕成几块的纸片人，浓郁的黑雾瞬间从体内爆发而出，淹没了整个空间。 　　在黑雾所及之处，所有的怪物、建筑上的彩色.图画都被剥离，露出了其下的蓝色骨架。紧接着，黑雾如同过境蝗虫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蓝色的骨架吞噬…… 　　当然，眼前的一切并非迟于最主要的目标。迟于的眼帘低垂，立在原地，嘴里默念着倒计时。他在等待，等待另一个“神明”撕开维度，从表世界而来。 　　吞噬掉一个在玩家社区和副本世界交汇地点的副本世界并不能得到多少能量，吞噬掉“神明”可不一样。 　　大概是受到了他的启发，对方也化作了NPC出现在了副本世界之中。诚然，这让它能够干涉副本的走向，让它得以和玩家接触。但这也给它带来了一个难以想象的致命危机——它将剩下五分之四的能量凝聚于一身。只要迟于将变成NPC的“神明”吞噬，这场你死我活的角逐战就结束了。 　　不过，既然是本体，“神明”自然不好对付。 　　迟于浑身细胞都在警戒状态，警惕着对方的突袭。 　　就在现在！！ 　　一道蓝色的细线突兀地出现在了满目的黑雾之中，向迟于的眉心射来。迟于的脸侧开，蓝线从脸颊边擦过，擦出了一道血线。这样的伤口过于微小，没有几秒就愈合了。 　　这仅仅只是一个试探。 　　下一秒，无数根蓝线向迟于射击而来，篮线破开了浓雾，像连亘的雨丝。 　　迟于不喜欢雨。他的眉心微蹙，神色愈加冷淡。忽然，他伸出手，抓住了一束蓝线。虚空中传来了“嗡——”地一声，蓝线深深嵌入了迟于地手掌之中，停住了。 　　迟于的嘴角微微勾起，心想：倒也没有那么棘手。 　　变故就在下一刻突起。本来绷直的蓝线忽然卷曲起来，尾端聚合成一把尖锐的利刃，以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刺向了迟于的腹部。 　　迟于的瞳孔紧缩，闪避不及，被刺了一个正着。似乎又轮到对方喜悦了，蓝线直接将迟于的腹部洞穿了！黑色的鲜血从他的腹部喷涌而出。 　　一颗豆大的冷汗顺着迟于的额际滚落，但是他还没有任何动作。 　　他能感觉到自己能量的快速流逝，但是仍旧在耐心等待。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蓝线的尾端忽然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它伸着长长的手，五指合一在迟于的身后，手臂正在迟于的腹部之中。蓝色的小人没有五官，脸上只有一张裂开的嘴，它在笑。 　　紧接着，它将自己的手臂收回，向直接伸入迟于的腹部，准备将迟于的内脏统统捣烂。迟于依旧没有动作，他垂着脑袋，好像疼得丧失了反应能力。这样的表现让蓝色小人的笑容加大。 　　蓝色小人走到了迟于的面前，想要欣赏手下败将惨死的模样。 　　然而走近了，它才发现对方垂着头根本不是因为失力，而是因为他在笑，又不能被它发现。 　　蓝色小人心中警铃大作。不过它和迟于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让它一时之间没有办法转身逃跑。 　　眼前的疯子咬住了它的脖子！ 　　蓝色的光影溃散，它的身躯剧烈闪烁，激起了一圈一圈的毛边。能量！它的能量正在流逝！！ 　　上当了！蓝色小人睁大了眼睛，不得不放弃脖子上的一块肉，变成了无数根蓝色的线条，四下逃散。 　　迟于将一块蓝色的光吞噬，捂住自己的腹部。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汩汩流出，他却在肆意地大笑。过了一会，他的嘴唇动了动，说道：“游戏，结束。” 　　正是在表世界的收音机中播出的那句话。 第55章 　　迟于醒来了。他睁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眼神有些迷茫，这好像不是他的房间。 　　过了一会，他觉得自己身上压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迟于在苏苏期间养成的起床气发作,一脚将身上的“被子”踹下床。 　　“啊！” 　　“？”迟于皱眉，为什么“被子”还会讲话？ 　　迟于起身,转头向声源处看了过去。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了。 　　因为吴卿捂着自己的脑袋，愤怒地瞪着他。 　　“……”迟于有些心虚，想来也不可能是吴卿邀请他到自己房间的，只可能是他自己在重伤之后迷迷糊糊私闯民宅了。但是他不能承认错误,迟于的目光动了动，找到一个可以倒打一耙的地方：“你竟然趁我昏迷,对我上下其手。” 　　吴卿：“？” 　　迟于盯着吴卿,道：“不要脸。” 　　吴卿冷笑一声，伸手摸到了床上的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被子照着迟于的盖了上去。迟于的视野一黑,就感觉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了他的身上。 　　隔着一层被子，吴卿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传入了迟于的耳中：“上下其手？你看我现在像不像对你上下其手！” 　　迟于的脖子一缩，其实吴卿捶打他的力气对他而言跟挠痒痒差不多,但他还是装模做样地嘤嘤嘤起来。 　　拳头一停，迟于以为吴卿不打了。 　　短暂的两秒停顿，砸在他身上的拳头雨似乎更用力了,这下是真的有点疼了。迟于听见吴卿怒道：“我打死你这个嘤嘤怪。” 　　迟于：“……”吴卿被恶心到了，好像更生气了。 　　* 　　在领取完技能卡和道具之后,蔺许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他想了想，选择下线。 　　他摘掉了自己的游戏头盔,将床边挂着的衣服一捞,走出了寝室。室友疑惑地抬起头,扬声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干嘛？” 　　蔺许没有回头：“找孙教授！” 　　“啊？”室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现在就去吗，可是一会就门禁了欸……” 　　蔺许已经走远了，听不见他的话。不过就算知道现在的确切时间，蔺许也不会返回宿舍。按照他和孙铭的约定，每次离开游戏之后，他都应该将最新的情况报告给孙铭。 　　孙铭倒是没有要求他从游戏中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找自己汇报情况，按理说蔺许明天再去找自己的导师也是可以的。 　　但蔺许等不及。 　　因为他在游戏中遇到的了宋成言，这是导师最关心的内容，他没有办法等到第二天再告诉导师。 　　校园内的路灯已经熄灭了，孙铭的实验室却经常彻夜通明。 　　蔺许站在楼下，看着实验楼亮着的灯光，深吸了一口气，走了上去。已经快到夜里十二点了，孙铭却在敲门声响起的下一刻就打开了房门。 　　中年男人淡淡地看了蔺许一眼，侧开身示意蔺许进房间来。 　　让蔺许感到惊讶的是，今天的实验仪器都是关闭的，孙铭并没有在做实验。他在等自己，等自己从游戏中带来关于宋成言的消息。这个认知让蔺许有些难受，一场变故，让曾经也意气风发的孙铭变成了现在这副阴沉又暴躁的模样。 　　蔺许没有见过宋成言，却更加好奇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 　　“讲讲吧，这次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孙铭随手接了一杯松饮水机中打出来的水，放在了蔺许的面前。 　　蔺许开门见山：“我见到了宋成言。” 　　孙铭的动作一顿，猛地看向蔺许。 　　他们都不认为宋成言会在这个副本中出现，但是事实却正好相反。 　　蔺许将副本中发生的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孙铭。孙铭的表情却越来越奇怪。等蔺许彻底说完之后，他才神情微妙地看着蔺许：“你说……他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人？” 　　蔺许不明所以，诚实地点头：“温柔、负责，人很好。” 　　“你是第一个这样说他的人。”孙铭双手交握，放在下巴前。 　　蔺许：“啊？” 　　又听见孙铭沉声补充道：“准确一点来说——除了大四那年他追女孩子温柔过，其他时候……他的师兄都觉得他是个魔鬼。” 　　“有人说他聪明，有人说他跳脱，有人说他是个疯子……我只见过一次他温柔的样子，那次学校里我看见他给喜欢的女生带早餐。”想起当时的场景，孙铭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温温柔柔的样子，假的要命。等转过头看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喜欢的人是一只受过伤害的警惕的野猫，也只有温柔阳光的假面才能把人也骗到手吧。” 　　. 　　那天上午阳光和煦，宋成言站在阶梯上，仰头看着站在高自己两级台阶上的女生，轻轻摸了一下对方的发顶。茶色的双眼中缀着温柔的碎光，笑容十分柔和，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当时孙铭正站在二楼，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他揉揉眼睛，发现楼下站着的的确是自己的魔鬼学生。他神情震惊，颇有一点活见鬼的感觉。 　　宋成言的直觉惊人的敏锐，竟然立刻察觉到了从远处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的目光如电，立刻找到了孙铭。那道目光扫过来的一瞬间，孙铭的脖子上都冒出了一点冷汗。 　　发现是自己的导师，宋成言脸上的笑容扩大，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别拆台。”他的嘴唇动了动，威胁起自己导师来丝毫不心软。 　　孙铭抹了一下自己脖子上下意识冒出来的冷汗，瞪了宋成言一眼。宋成言笑着收下，在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女孩子的时候气势一敛，又变得人畜无害起来。 　　. 　　时隔这么久，孙铭还是觉得当年自己看见的那一幕过于惊骇了一点。孙铭断言：“谁温柔，宋成言都不会温柔。” 　　听完这句话，蔺许明白过来为什么孙铭看着自己的目光微妙了：“……” 　　一口水正好喝进了嘴里，蔺许没有忍住呛了一下。他咳了两声，看向自己的导师，道：“指不定是失忆之后，学长的本性露出来了。” 　　孙铭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蔺许，冷冷呵了一声：“那他只可能变得又疯又戏精。” 　　蔺许：“……”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的得意门徒留哈。 　　* 　　聊完之后已经很晚了，学生宿舍楼早就过了门禁时间。孙铭将自己房间里的折叠床拖了出来，表示蔺许只能将就一晚了。 　　蔺许很客气地询问那孙铭教授今晚睡在哪里，目光还在实验室中的沙发上打了一个圈，说自己睡床老师睡沙发多不好意思啊。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孙铭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回家睡柔软的大床。” 　　不知道是不是蔺许的错觉，他总觉得面前的臭脸老头加重了“柔软的”和“大床”两个词。 　　孙铭临走前转过头，肯定了蔺许的感觉：“比这张折叠床可大多了。” 　　蔺许：“……”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蔺许就听见了钥匙在门锁上扭动的时候会发出的喀拉声，随后是密码锁开锁的声音。 　　自从发现自己关在隔壁房间的保险箱中的意识承载器被人掉包之后，孙铭就又在这两间房间的门外装了一扇款式原始的大铁门，能上好几道锁，还有插销的那种。属于是高科技防盗和纯物理防盗的紧密结合了。如果不是学校的建筑本身条件不允许，蔺许觉得孙铭会往实验室门口撞防弹保险门。 　　蔺许还没有睡醒，还以为自己躺在寝室里，有些烦躁的翻了一个身，将脑袋下的枕头拿起来捂住了耳朵。 　　一阵恼人的脚步声响起，蔺许的耳朵一疼，下意识叫道：“干嘛！干嘛揪我耳朵！” 　　随后，他又听见了一道清冽的女声：“老爸，这就是你新招的学生啊，和之前那个好不一样。” 　　寝室里怎么会有女生的声音？ 　　蔺许骤然惊醒，一骨碌从折叠床上翻了起来，成功翻到了地上。睁大了眼睛，意识回笼，他才想起来自己昨晚是在哪里睡的。 　　孙铭臭着一张脸蹲在他的面前，实验室的门口还站着一个留着长卷发的高挑女生。 　　女生刚才称呼孙铭为老爸？ 　　蔺许的目光呆呆地在两人的脸上打转，一个矮小又脸臭，另一个高挑又爽朗，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像。 　　女生看明白了蔺许没有说出口的震惊，忍不住哈哈大笑。 　　孙铭的脸又黑了一层，这下和铁锅的底也不遑多让了。他又揪住了蔺许的耳朵，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实验室的抽屉里常常备有一次性洗漱用品，孙铭丢了一个给蔺许叫他去洗手间洗漱。 　　蔺许抱着杯子和牙刷，迷迷糊糊地挠了挠后脑勺，往洗手间钻去。还没有钻进洗手间，他就听见身后的女生笑道：“这次这位傻乎乎的。” 　　蔺许的脸一热，瞬间红透了。一关上洗手间的门，他就掬起一捧水冷了一下自己的脸，让自己冷静一下。 　　洗手间的门隔离了女生的视线，她转过头，看向自己比真实年龄苍老许多的父亲，声音放低了一些：“我瞧着你这次收的学生就不错啊。可不比之前那个精明过头的家伙好。” 第56章 　　孙铭知道自己女儿口中“精明过头的家伙”指的是宋成言,他沉默地转过了身，没有搭腔。 　　自己的家人为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殚精竭虑、一夜白头，任谁都不会高兴的。孙铭能理解女儿和妻子对宋成言的怨气。好在家里两个人都是通情达理之人,虽然有怨气，最多也不过逮着机会随口刺他两句罢了,并不会阻止他想干的事情。 　　其实这一次叫自己女儿过来，也是为了帮忙的。 　　女生叫做孙诗唯，早已经毕业了，自由职业。虽然是名校热门专业毕业,她却不乐意从事自己所学的专业，决定要利用自己的一张好脸。又加上她外向爽朗的性格,果然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博主——全息网游博主。 　　孙诗唯最近玩的最多的游戏正是《密封的戏箱》。 　　蔺许在洗手间里洗着脸,慢慢想起孙诗唯到底是谁了。想起这一茬，他更加震惊。实在没想到孙铭那么一个奇怪的学术狂人，竟然能养出和自己风格如此大相径庭的女儿。 　　洗漱完之后,蔺许深吸了一口气，从洗手间中走出来。不得不说，见到一个小有名气的博主,他还是有点紧张的。如果此刻这个房间中站着的是他的室友，对方已经化身尖叫鸡了吧。 　　一开门，依靠在桌子上的孙诗唯冲着蔺许微微一笑。她的美貌远比隔着一面屏幕更有冲击力。 　　蔺许的脑门瞬间着火。 　　孙诗唯的笑容加深了一点,觉得小朋友真的很有意思。 　　等脸都红透了，蔺许才发现自己的好导师正瞪着自己,眼神冰冷刺骨。 　　蔺许的心咯噔一跳，连忙移开了目光。 　　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正事先不谈,孙铭带着孙诗唯和蔺许去酒家点了一桌早茶。等早点端上桌子之后,孙铭说道：“你游戏账号和微信都加一下孙诗唯。” 　　蔺许吓得手机差点丢出去,忐忑道：“真的可以吗？” 　　孙诗唯没忍住笑出声。孙铭的脸色一黑，冷笑一声：“你再问一句可不可以？” 　　蔺许猛地坐直，双手将自己的二维码奉上，谄媚道：“姐姐请。” 　　孙诗唯和蔺许加完好友，才听见孙铭切入正题：“我平时工作太忙，希望在游戏中你的遇到的事情及时告诉孙诗唯。” 　　孙诗唯冲着蔺许笑了一下：“你也可以邀请我一起刷副本。” 　　“真的么！”蔺许双眼放光。孙诗唯可是榜二的高级玩家！她的技能卡和道具一个比一个强势。 　　孙铭一巴掌把蔺许按进碗里：“废话那么多，吃饭！” 　　蔺许：“唔！” 　　* 　　吴卿等到第二天晚上才等来蔺许的姗姗来迟。 　　吴卿接受了对方的邀请，登入蔺许的房间，就看见娃娃脸青年捧着自己的红扑扑的脸颊，面上带着瘆人的微笑。 　　“？”吴卿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蔺许发现吴卿已经过来了，双眼亮晶晶地转过头，冲着吴卿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吴卿坐过去。 　　吴卿不动，一脸“你见鬼了？”的表情。 　　蔺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太奇怪，他轻咳了一声，将面上的激动收了起来。 　　结果一开口，说的却是：“你知道我今天看见谁了吗！？” 　　吴卿：“……看见谁了？” 　　蔺许：“孙诗唯，孙诗唯！网名叫做唯唯要称神。” 　　吴卿：“……？”你看我像知道这是谁的样子吗？ 　　蔺许和吴卿面面相觑了两秒，有点尴尬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就，她是我教授的女儿，是榜二的高级玩家，和我加了好友。” 　　吴卿：“恭喜？” 　　蔺许深吸一口气，将最后半句话说完：“——说可以和我们一起下副本，寻找有关世界意识的线索。” 　　吴卿点点头，心想，总算把最关键的内容说出来了。 　　蔺许又说起自己在夏日庆典副本中遇到的事情，详细说起了宋成言。他有意没有将孙铭对宋成言的评价说出来，只说了宋成言在游戏中的表现。 　　[吴卿的表情毫无异样，或者说，她实际上在压抑。她的毫无异样是因为在她的面前宋成言就是一个温和的人，但是她的不动容却是因为死命压抑着的情感。] 　　以上是蔺许的猜测。如果是在以前，他的想法并没有错，但是如今的情况却有一点不一样。 　　吴卿自己都有些不解，为什么她在听见这三个字的时候如此平静？她的指尖若有所思地从胸.前佩戴的徽章上拂过。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光屏忽然出现在了蔺许的面前。吴卿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光屏之上。 　　唯唯要称神：“我在论坛里查清楚了，这次夏日庆典的地理坐标位于地图最西侧的【阴影都市-迷雾时代】。也就是说，宋成言的意识体多半也在这个国度。我的建议是，我们接下来的时间多前往这个国度，指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 　　显然，孙诗唯并不认为他们每次进入【阴影都市】都能见到宋成言，这大概也是正常人的想法。 　　但不知道为什么，吴卿心中有个预感，这次进入【阴影都市】他们会再一次顺利地见到宋成言。这又是【精准判断】赋予她的过分敏锐的直觉。 　　紧接着，孙诗唯又将一份资料发给了蔺许。蔺许顺手转发给了吴卿，又和孙诗唯发道：“对了，诗唯姐姐，追查世界意识这件事本来是我和我一个朋友在做的。你介意和她一起行动吗？” 　　那边很快就回了信息：“没问题。” 　　而坐在蔺许旁边的吴卿已经将孙诗唯发来的资料浏览了一半了。孙诗唯能爬到玩家榜单第二名并非单纯依靠游戏技术，她对《密封的戏箱》这款游戏剧情背后的设计思路有自己的看法。 　　他们即将前往的【阴影都市】，发放的所有任务都是以都市传说作为内核。孙诗唯发给蔺许的文件包裹收集的就是一些都市传说的原版故事。 　　吴卿本来以为，所谓都市传说都是一些带着灵异鬼怪性质的鬼故事。没有想到的是，比起灵异鬼怪，都市传说记载的更像是人类的突发奇想，有一部分甚至一点也不恐怖。 　　比如眼下这一篇。 　　讲的是一位女士坐飞机空运自己的宠物狗。下飞机后，航空公司却发现空运箱中的宠物狗却死亡了，为了不担责，赶紧找来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新狗放进了空运箱中。狗主人看见新狗之后直接晕倒了。 　　因为她空运的本来就是一只死狗，是为了带回家埋葬的！[1] 　　看完这篇之后，吴卿忍不住嘴角一抽，怀疑自己阅读的其实是冷笑话大全。 　　一连看了十来篇，吴卿选择放弃。都市传说实在太多了，寄希望于将所有原版故事看完，还不如寄希望于在副本世界中自己的第一直觉。 　　三人约定好第二天早上十点在玩家喷泉见面之后，吴卿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刚进入房间，吴卿的眼皮就下意识一跳。纯白色的房间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所笼罩，而非正常的开灯状态。耳边似乎刮过一阵风，吴卿的脸往旁边一侧。 　　随后下巴被人捏住了。 　　她浑身肌肉紧绷，汗毛倒立。然而在感受到从皮肤上传来的玉石一样的微微凉意之后，她又莫名放松下来。 　　搞鬼的人是迟于。 　　黑暗中，迟于一双狐狸眼中跳跃着不满的光芒，他微微弯下腰，凑到了吴卿的耳边，他的鼻尖轻轻擦在了吴卿的脸颊上。两个人的姿势像在亲吻。 　　但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眼下他们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 　　吴卿很不习惯和一个异性贴得这么近。这和她之前对迟于的主动接触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个时候主动权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但是此时的主动权却在迟于的手中。 　　迟于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了。让她浑身警惕，又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吴卿的一只手压在迟于的锁骨上，另外一只手抵住了迟于的脖子。 　　迟于虽然和吴卿凑得很近，但他双臂自然下垂，压根没有碰到吴卿。“你身上有令人作呕的气味。”他皱眉，声音冷淡，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后退两步，和吴卿拉开了距离。 　　吴卿怔了一下，胸腔中砰砰直跳的心脏逐渐平静下来。被冒犯和紧张的感觉从心底消退，吴卿有点满头黑线。 　　搞半天这家伙跟狗一样，凑上来就是为了闻闻味道啊。 　　她还以为…… 　　想到这里，吴卿一僵。她还想以为什么？快把这个念头从脑海深处赶出去！ 　　迟于的夜视能力比吴卿好太多，黑暗中吴卿看不见他什么表情，但他却能将吴卿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随后，他打了一个响指。房间中的灯光瞬间全亮。 　　吴卿睁大了眼睛，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无数的发光的碎钻悬浮在头顶上，如同星光一般。纯白色的房间占地面积延伸至一个足球场大小，客厅、放映室、卧室、露台等一应俱全。装潢华丽复古，地上铺着柔软的天鹅绒地毯，空气中漂浮着迟于身上特有的清冽香气。 　　这不是她的房间！ 　　像看出了吴卿的心声，迟于懒洋洋笑了一下：“你的房间也太简陋了，我按照我的审美给你改造了一下。” 　　吴卿面容呆滞地望着摆在不远处的两张床，不可置信地望着迟于。 　　迟于坦然地扬手介绍道：“两张大床的中间安装了一面垂帘，能够很好的保护你我的隐私。”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束住垂帘的绳子自动落下，垂帘缓慢拉动，将两张床完全阻挡。 　　但人要是想去另外一头，根本受不到任何阻挡。这个障碍就是做出来看的。 　　吴卿黑着一张脸：“……” 　　迟于像是看不懂吴卿的脸色一样，笑着走到了吴卿的面前，顺手揽住了吴卿的肩头。他的手掌玉石一般冰凉，就算间隔着一层衣物，温度也会传递到吴卿的身上。 　　吴卿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如同蜉蝣撼树，不得不放弃了。 　　迟于领着吴卿走到了收藏柜的面前。 　　走上台阶，吴卿才发现，在收藏柜的面前铺着一层纯白色的地毯，地毯之上竟然放着一口十分昂贵的水晶棺材。 　　吴卿立刻就想起这口水晶棺材的用途，脸色一白。 　　作者有话说： 　　注： 　　[1]摘自《都市传说百科全书（增补版）》-作者：[美]扬.哈罗德.布鲁范德 　　里面有些传说讲述的口吻真的挺有意思，有一种看冷笑话大全的感觉哈哈哈 第57章 　　迟于感受到了吴卿的抵触,他眉毛因为不太开心而压低了一瞬。他一边向吴卿介绍，一边不愿意放过吴卿的任何一点表情变化。 　　迟于早就发现了，吴卿和正常玩家不太一样——她从来没有下线过。所以只要不在副本里,吴卿就应该呆在自己的房间。 　　迟于早就控制了整个玩家社区，自然在吴卿的房间来去自如。但是这一次,他来到纯白色的简陋房间中，却没有看见人。他能肯定吴卿仍然在玩家社区之中。 　　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吴卿现在正和蔺许呆在一起。 　　这个认知让迟于十分不爽，他在吴卿的床上数着秒数等待。他想着如果吴卿能很快就回来,他就原谅她。一分钟过去了，吴卿没有回来；两分钟过去了,吴卿没有回来；五分钟过去的了,吴卿还是没有回来…… 　　她到底要在蔺许的房间呆多久？ 　　迟于的眸光一暗，大脑无法控制的嗡鸣起来，嘈杂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横冲直撞,搅得大脑生疼，黑雾从他的体内疯狂涌出。 　　迟于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一定要给她一个教训,一定要给她一个教训。” 　　现在他正在给吴卿一个教训。 　　他最后的好主意是恐吓吴卿，让吴卿明白自己是不好惹的。 　　吴卿被迟于拉到了水晶棺材之前，她对棺材里面的东西十分抵触,挣扎起来。迟于不愿意放开她，相反,由于她的挣扎，对方的手掌猛然收紧,五指如同铁爪一般桎梏在吴卿的上臂之上。 　　很疼。 　　吴卿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抬眼向迟于看过去。迟于的目光执拗地落在水晶棺材之上,对她的反应恍若未觉。 　　就算再迟钝，吴卿也反应过来，迟于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的眼眶泛着淡淡的红，是真的在发疯。 　　吴卿的嘴唇紧抿，最后顺从于迟于的安排。心里奇怪的空落落的感觉又出现了。 　　没有人能泰然自若地面对自己的尸体，哪怕这具尸体和自己原本的面貌并不相同。 　　吴卿的身体僵硬，掌心冒出了一层一层的冷汗。抓着她手臂的手逐渐下移，最后探向了她的手心。迟于捏住了她的右手，指腹在她潮湿的掌心中缓慢地游移…… 　　“你是在害怕吗？”他忽然俯身将吴卿抱了起来，让其落坐在水晶棺材之上。 　　水晶棺材比面前的人还要冰冷，吴卿的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地看了一眼棺材中的面容又看向了迟于。 　　迟于的目光中没有任何含义和情绪，空洞又直接地落在她的身上。漆黑的眸子中倒映着一个坐在棺材上的娇小身影。 　　棺材上的女生仰着脸，脸颊苍白又警惕；棺材中的女生平躺着，面容恬静又美丽。当两具躯体放在一起的时候，两者的相似交织着放大，任谁都能看出这是同一个人。 　　迟于的眼睛缓慢地眨动了一下，水晶棺材中的尸体空洞的胸口似乎又还是往外冒血了，鲜血在地上铺展开，如同华丽的鲜红色地毯。紧接着，坐在棺材上的人的胸口也开始淌血…… 　　迟于的眉心蹙起，有些疑惑为什么吴卿的胸口也是空的。她的脸色那么苍白，是不是因为快要死了？她是不是真的会死掉？就像埃里克和罗伯特那样。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这只是他的幻觉。他脸色变得煞白，惊慌失措地伸出了手想要碰一碰吴卿的脸颊，又担心自己会触碰到一具请完全冰冷的躯体，于是又将手猛地收回，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黑雾从他体内涌出，又将他完全包裹。紧接着，他消失不见了。 　　迟于从房间中离开了，但是他带来的一切还在。吴卿撑在棺材上的双手攥紧，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她连忙从水晶棺材上下来，双脚落在地上的时候无法控制地一软，这让她差一点直跌接坐在地上。 　　吴卿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棺材中的尸体被很好的保存，尸体穿着华丽的裙装，身下垫着纯白色的花瓣，每一根发丝都泛着莹润的光泽，“她”的脸颊苍白，但是神情平静，就像只是在棺材中睡着了一样。替代了原本的心脏的红色水晶提醒吴卿这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吴卿的手脚无法控制地发抖，胃部也是一阵一阵的生理性恶心，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躺在棺材里面的尸体是“她自己”。 　　对于一个在科学、法治的环境下成长的人而言，这种场景让人觉得惊骇。 　　吴卿还无法克制的回忆起了另外一具尸体。 　　她生理学意义上的母亲，吴女士的尸体。眼前的地板泛开层叠血液的花朵，她甚至听见了吴女士对她冰冷的斥责声。 　　吴卿的脸颊开始发热，这是一种被人扇了巴掌后会产生的感觉。 　　她猛地后退一步，闭上双眼，深吸了两口气，发动自己最大的情绪控制能力将翻涌的情绪压抑下去。因为佩戴了【精准判断】，这个过程比往常要容易了不少。 　　最后，她睁开眼睛，已经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只有走向床铺的有些不稳的步伐泄露出她内心的一点不安定。 　　后来她在床上睡着，也是一个噩梦连着一个噩梦的做。 　　只在最后的一秒，她看见了宋成言。 　　宋成言站在自己的两个台阶之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我当然相信你。”相信你能克服所有挡住自己脚步的困难。 　　吴卿不知道的是，晨光熹微之中，迟于安静地蹲在吴卿的床边，轻轻将吴卿睡梦中皱紧的眉头拂开。 　　迟于的目光落在了吴卿的头发上，过了一会，他没忍住碰了一下吴卿的发顶，动作轻柔得像落下了一个吻。 　　* 　　可能因为最后一个梦境，第二天，吴卿的心情稍稍平复。她找了一张摊子，准备将房间里的水晶棺材遮盖起来。 　　结果走到了收藏柜之前，吴卿才发现，原本摆在白色地毯上的水晶棺材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 　　她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心想：迟于什么时候把东西搬走了？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疑问。 　　吴卿将毯子放回了原位。 　　距离与蔺许和孙诗唯约定好的十点只剩下二十分钟。吴卿在房间里没有事情干，干脆提前出发。 　　来到玩家喷泉的时候，蔺许已经到了。到了十点，孙诗唯踩点上线。 　　游戏中的孙诗唯有着一头血浆红色的卷发，猫眼眼线加红唇，看起来比现实中更加艳丽逼人。她穿着黑色吊带背心加棕色美式辣妹风格短裙，脚上踩着一双尖头黑漆皮高跟过膝靴。卷曲的头发搭在她白皙的肩膀上，只露出锁骨上一小部分纹身。她没有带项链，但是挂着夸张的金属圈耳环，腰后挂着一个皮袋，看形状里面可能装了手.枪，这可能有关于她的技能卡。 　　孙诗唯的性格爽朗，应该说，她是吴沁通过所认识的人之中性格最为外向的一个。她一见到吴卿就先展露了一个让人心生好感的笑容。随后，她走到了吴卿的面前，向吴卿伸出一只手：“你好，叫我诗唯就行。” 　　恰到好处的热情让吴卿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她和对方握了手，交换了姓名。 　　孙诗唯笑着念了一边吴卿的名字，就带着两个人往站台走过去。 　　因为孙诗唯的存在，一路上有不少人忍不住看向三人组合。吴卿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有些不适应从四面八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偷偷看了一眼蔺许，发现蔺许对此一点感觉都没有。吴卿在心中叹气，自己大概是三个人中最内向的一个了吧。 　　搭乘通往【阴影都市】的列车，不到十分钟，三人就到达了目的地。从站台上走下去之后，浓郁潮湿的水雾瞬间将他们的身影完全吞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好闻水腥味。 　　孙诗唯走在最前面，她很快就停下了脚步，转头冲身后的两个人说道：“这里停着一辆小轿车……发动机上的钥匙都没拔。”她凑在车窗上往里面看了一眼，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就将车门直接拉开了。 　　蔺许大惊：“诗唯姐姐！” 　　孙诗唯直起腰，冲着蔺许眨了一下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这辆车是给玩家准备的。” 　　蔺许笑了起来，耳朵尖有些发热：“你动作也太快了，吓了我一跳。” 　　一直没有出声的吴卿也松了一口气。孙诗唯的动作真的非常快，她和蔺许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按照自己的判断做出了行动。这或许就是玩家榜单第二名的实力。 　　孙诗唯虽然拉开的是驾驶座的侧门，但是很显然她并不准备做今天的司机。她向吴卿和蔺许展示了一下自己十二厘米高的鞋跟：“如果两位不想被我开的车子带进阴沟里的话——”她没有直接说自己不愿意开车，而是试图寻找一位志愿者。 　　吴卿对开车还有一点心理阴影，下意识沉默了。 　　好在蔺许也会开车，他主动举起手：“我来吧。” 　　孙诗唯笑着道：“那可就麻烦你了。” 　　蔺许果然又被笑得手足无措起来。 第58章 　　轿车的前挡风玻璃上放着一张地图,路线已经用红色的记号笔标记了出来。蔺许启动小轿车，打开了大灯，向浓雾的深处驶去。 　　刚开了不到一米,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倾盆大雨突然击打在车顶以及轿车四面的车窗上，将蔺许吓了一跳,他连忙打开了雨刮。 　　雨实在是太大了，雨刮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视野所及仍旧是茫茫的一片。车内的时钟显示目前是晚上七点整，外面的天全黑了,道路上每隔一段很远的距离才有一盏路灯。暖黄色的灯光根本无法破开细密雨幕。 　　蔺许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脖子伸长,精神紧绷。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孙诗唯却安慰道：“放心大胆地开就是了,到了需要转弯的地方，你肯定能看见路牌的。毕竟，现在系统还没有给我们发任务。我们是不可能死在路上的。” 　　蔺许点点头,但是肌肉依旧紧张。 　　孙诗唯瞟了他一眼，不劝了，她转而看向了后视镜中的吴卿。对于这位陌生的女生,她不可能毫无好奇之心，但是她擅于隐藏自己的真实心理。孙诗唯看向吴卿的目光很自然，没有带上一点会让有些人觉得不舒服的探究。 　　吴卿坐在后座,看起来竟然比蔺许还要紧张。孙诗唯直觉吴卿是一个敏锐的人，但是她已经打量吴卿了整整三十秒,对方依旧对她直白的视线毫无察觉。 　　女生抓着车把手的手指有些用力，关节处都发白了。 　　孙诗唯若有所思。 　　就在这个时候,蔺许突然转动方向盘,小轿车的尾部飞速甩动,在潮湿的路面上滑动发出了一声难听的嗞啦声。 　　孙诗唯的脑袋“哐”的一声撞在车窗玻璃上。她的心脏差点从喉咙眼跳出去，仅能勉强维持表情的平静。 　　后视镜中的吴卿晃动了一下，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她的嘴唇没有意识地微微颤抖，像联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吴卿对雨天开车具有非常严重的心理阴影，或许在她的身上发生过车祸。孙诗唯收回了目光，在心中下了这个结论。 　　孙诗唯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吴卿对暴雨天开车具有非常严重的心里阴影，因为她在这一天死掉了，□□疼痛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但是精神应激或许要伴随她的一生。 　　蔺许也知道自己惹了祸，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驾照刚拿下来，开车还不是很熟练。”顿了一下，他忍不住小声地解释道，“我学的是半人工驾驶。” 　　在这个时代，人类可以选择全人工驾驶汽车或者半人工驾驶汽车，驾驶证也分成两类。半人工驾驶汽车行驶系统中会安装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处于辅助地位，不能干涉驾驶员的操作，主要功能是修正驾驶员的一些错误操作。 　　比如，猛打方向盘。 　　而现在，蔺许开的是一辆几十年前产的全人工小轿车。 　　孙诗唯无语扶额。 　　后来的道路蔺许开的比较小心，没有再出现猛打方向盘的问题了。吴卿也从一开始的恍惚中缓过神来，开始打量道路两边的景象。 　　雨实在是太大了，扑面打在车窗玻璃上的雨水如同瀑布一样顺着小轿车的挡风玻璃流淌而下。远处的景象更是朦胧的一片，只能偶尔看见一闪而过的房屋剪影。 　　“快……快到了？”车前座传来蔺许有些疑惑地声音。 　　吴卿看向前方。蔺许即将开到红线标记的重点，但是空荡的道路前面什么都没有。他们现在正处于一条笔直大道的中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他又忐忑道：“不会是要我们在这里下车吧。”豆大的雨点击打在车厢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车里没有伞，在这样的雨天里他们寸步难行。 　　终于，驶完最后的一点路。就在这个时候，车身陡然一震，嗡地一下，车内陷入一片死寂——死火了。 　　方向盘之前的控制面板亮起了一个故障的标识，或许是过于大的暴雨导致路面积水，泡坏了发动机。蔺许松开了方向盘，和孙诗唯面面相觑。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一块黑色的剪影忽然通明！电子灯光照亮了黑暗雨夜之中的小小一角。三人这才发现，出了五百米的地方伫立着的一栋刚刚才亮起灯光的房屋之外，方圆一千米荒无人烟，只有空空的荒原。 　　蔺许吞咽了一口口水：“不会是，让我们到那个房子里面去吧。” 　　房子的灯早不打开，晚不打开，偏偏在他们死火之后才突然打开，总让人将其和居心叵测的坏人布置的陷阱联系在一起。 　　孙诗唯摸出了自己腰后的手.枪。 　　这是一把有十个弹巢的左轮手.枪，枪身漆黑，弹巢之上攀附着一簇娇弱的菟丝子。菟丝子不管是形态还是名字都让人联想到依附他人和柔弱无助，然而其并非娇软无力的植物，它们会缠绕在适宜寄主之上，抢夺寄主的营养，最终可能导致寄主死亡。 　　吴卿倒是没有想到，孙诗唯一个看起来如此张扬的人，会配备这样一个技能卡。菟丝子……多少显得有些阴狠毒辣了。 　　孙诗唯一手举着手.枪，一手迅速拉开了车门，外面的风卷着雨瞬间浇灌进干燥的车内，兜头盖脸地朝着吴卿和蔺许浇下来。 　　吴卿伸手抹了一把雨水，也果断拉开了车门。 　　驾驶座上的蔺许一愣，一边喊着“你们俩等等我啊！”，一边硬着头皮走入了雨幕之中。 　　吴卿一走出车内，就感觉打在身上的暴雨将她的身子都压矮了一厘米。 　　路面的积水已经超过膝盖了，水底下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在这种恶劣天气行走，最好几个人手牵手结伴前行，以防有人无意中掉进了下水井盖被雨水冲走的下水口，彻底消失在城市的地下网络之中。 　　孙诗唯正站在车头的位置等吴卿和蔺许，她的一头红发不再蓬松，湿淋淋地贴在脸颊上，就算如此，她也不显得狼狈。听见脚步声，她朝吴卿伸出了一只手，吴卿握住了那只手，又转身抓住了蔺许的手腕。 　　三个人在雨幕之中缓慢前进。 　　雨水冰冷，很快就将吴卿皮肤表面的体温带走，她的牙关冻得直打颤。孙诗唯没有回头，但是握着吴卿的手收紧了，她的身体素质比吴卿好不少，掌心依旧是温热的。 　　五分钟后，三人终于走上了别墅门口的台阶。 　　这间有两层楼高的独栋别墅建立在较高的地势之上，门前修建了五级楼梯，屋檐向外伸展，将雨隔断在门外三米开外。 　　雨水顺着三个人的头发和衣物，浠沥沥地流淌下来，在脚下汇聚城一滩小小的水洼。吴卿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成为一条河流的马路，松了一口气。 　　站在门口的孙诗唯已经拉响了门铃。脚步声在房中响起，房门被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年纪的女士从内拉开。 　　孙诗唯的枪藏在背后，面上带着一抹爽朗的笑容：“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的车死火了，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不知道能不能借住在你们这里？我们一定会付出报酬的。” 　　随着孙诗唯话音的落下，三人的脑海中都响起了一道系统提示音： 　　【“阴影都市-迷雾时代-我家到底几口人”副本正在加载中…… 　　请玩家入住约翰家，并回答以下两个问题： 　　1.约翰家到底有几口人？ 　　2.暴雨会在几号停止？】 　　吴卿的目光往房牌上快速一扫，眼前正是“约翰家”。 　　而站在门口的中年女人面露犹豫。外面的雨实在是太大了，按照一些普世价值，或许她应该慷慨地帮助眼前的三位陌生人，但她对陌生人即将住在自己家里这件事情，的确怀有担忧…… 　　孙诗唯笑着将口袋里的皮夹子拿了出来，先塞了两张钞票在女主人的手中。 　　女主人吓了一跳，连连推脱，最后没能说服孙诗唯，还是将钱收下了。 　　钱已经花出去了，事情就变得好办许多。女主人侧身让门外的三位陌生人走进了屋内，压低声音提醒道：“我的丈夫还在楼上睡午觉，希望大家能够放轻一点声音。” 　　吴卿跟在孙诗唯的身后走进了屋内。因为有孙诗唯的遮挡，她得以仔细观察整个房屋的布局。独栋别墅的一层占地面积约有九十平米，从玄关出来靠右手侧就有通往二层的楼梯，楼梯间的右侧是客厅加餐厅，左侧空间较小，是厨房和洗手间。 　　因为建筑老旧，踩在木地板上的时候响动大，为了隔音，地面上钉了地毯，地毯呈现脏兮兮的棕色，花纹已经看不出来了。 　　客厅里的灯光很黯淡，褐色的皮沙发已经褪色了，茶几和餐桌餐椅都是胡桃木材质，电视柜上摆着一个大屁股电视机。因为雨天信号不好，电视机屏幕上偶尔会闪过一片雪花。 　　屋内的窗户紧闭，但仍旧有雨水从窗户缝隙中漏进屋内，在垂落在窗户两侧的咖色窗帘上印出一片难看的深色水渍。其余进入屋内的雨水被厚重的地毯吸收了。 　　屋子中鲜少装饰物和工艺品，看得出约翰家家境不是很好。 　　客厅里除了女主人一个之外，竟然还有其他人。一个小男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家里来了陌生的客人都没能吸引男孩的注意力，他依旧抱着遥控器，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电视的雪花已经闪了整整十秒，他却没有换台。 　　“我家客房都在二楼，房间已经很久没住人了，可能气味不是很好闻……”女主人的声音将吴卿的注意力拉回。 　　她的目光收回，看向了正在上楼梯的女主人。随后，她的表情一变，头皮发麻。 　　在她这个角度，还能看见二楼楼梯口站立的一双穿着拖鞋的脚。那双脚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黑暗之中，也不知道在楼梯口站了多久。 第59章 　　孙诗唯藏在背后的手.枪也蓄势待发,三个人警惕地看着那双在黑暗中显得过分苍白的脚。 　　女主人提着自己身上穿着那件洗到发白的裙子，忽然停住了脚步，仰着头低声叫了一声：“哎呀,你什么时候从床上爬起来的啊！” 　　黑暗中的人回答了一句什么，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只能依稀分辨出是属于男性的声音。站在楼下的三个人根本听不清楚两个人交谈的内容。 　　随后，女主人扶着男人缓慢地没入了楼梯后的昏暗走廊。 　　两个NPC的背影消失在了三人的视野之中，三个人都没忍住松了一口气。虽然在很多时候，NPC对玩家并不具备任何危害性,但是当你知道自己眼前的类人生物并非人类的时候，还是会产生严重的恐怖谷效应。 　　特别在有些惊悚剧情进展的情况下,NPC的面部还会出现一些僵硬而奇怪的微表情。女主人在打开门的时候就短暂而快速地诡笑了一下。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小男孩依旧对自己家里出现的陌生人漠不关心。 　　孙诗唯和蔺许抓住这个不在NPC关注之中的短暂时间,将一楼靠近楼梯间的地方的柜子和角落快速翻找了一下。 　　正站在鞋柜旁边的蔺许好像发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小小的低呼：“是宋成言学长！” 　　吴卿的心跳习惯性地加速了两下，她深吸了一口气,落在了孙诗唯的身后。蔺许侧过身，将自己面前的东西完全展现在了两个人的眼前。 　　浅棕色的鞋柜之上摆着一副相框，相框中夹着一张全家福。 　　吴卿的目光一下就落在了全家福中站在最右侧的那个青年的身上。青年微微侧着身子,对着相片之外的人微笑。他的笑容一如记忆中的温和。——和宋成言长得一模一样。 　　吴卿垂在自己身体两侧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心口有些发涩。她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孙诗唯却皱了一下眉。 　　蔺许只见过和孙铭合照中的宋成言，那张照片里的宋成言是温和的,吴卿只见过在自己面前的宋成言，那些时候的宋成言也是温柔的。但是孙诗唯却见过其他时候的宋成言,宋成言看向她的目光冷淡，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容,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很少人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一点动容都没有。孙诗唯对自己的美貌无比自信,却在宋成言这里碰了钉子。 　　她倒没有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喜欢自己,但是对方的态度过于冷淡以至于无理，多少让平素骄傲的她感到不爽。她对宋成言第一印象是——一个清楚自己很聪明的聪明人，常常带着会惹人不快的傲气，以及……一点虚伪和疯狂。 　　后面的交往不断加深了孙诗唯对宋成言的这个第一印象。当孙铭在的时候，他会假惺惺地冲她打招呼，倒是笑得一派温和，等孙铭不在的时候，他就觉得她在实验室中呆着过分碍眼。 　　他更喜欢自己研究的课题。内容大概是仿生人或者人类意识与AI的共同点，带着一点电影里面的科学狂人热衷课题的反伦理元素。当他陷入旁若无人的工作状态的时候，那双茶色的眼睛中就会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的光芒…… 　　绝不是照片中这个老好人的样子。 　　孙诗唯快速将照片里面的人数数了数，四个，又十分不习惯地盯了宋成言几眼。 　　她在内心感叹：好假。 　　感叹完又忍不住挑刺：“全家人都是西方面孔，就他一个东方人。不会是收养的吧。” 　　吴卿的眼帘快速垂了一下。 　　孙诗唯说的没有错。如果按照五官长相来看，照片上的宋成言和另外三个人格格不入，压根不像这家的小孩。 　　难不成第一个问题中也包含着这样的考虑？宋成言或许不属于约翰家的一员。 　　脚步声响起，将男主人安顿好了的女主人重新走下了楼。她摆着有些肥胖的腰身，示意三位玩家跟上自己的脚步。 　　上楼的时候，孙诗唯装作无意地好奇道：“刚刚站在二楼的是您的丈夫吗？” 　　女主人点点头：“是的。” 　　孙诗唯：“他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三个人的余光都落在女主人的脸上，故而谁都没有错过，当孙诗唯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女主人的神情变得奇怪。她甚至飞快地盯了提问的孙诗唯一眼，目光狠厉。 　　孙诗唯没有看女主人，脸上神情自然，就像只是为了挑起话题而随口问出这个问题一样。 　　女主人的神情也逐渐变得平静下来，她回答道：“老毛病了，有些贫血。休息休息就好了。” 　　孙诗唯点点头，顺着话题说了说贫血的人应该吃一点什么东西来补充营养。闻言，女主人的表情越来越轻松，大概已经打消了对孙诗唯的戒心。 　　看着时机合适，孙诗唯问出第二个问题：“我刚刚看见你家鞋柜上放着一张全家福诶。照片里还有一个高个子男生，长得可帅了。”最后半句话让她自己反胃了一下，她强忍着恶心，冲着女主人笑了一下。 　　按理说，家长都会很喜欢别人夸奖自己的小孩的。但是女主人的脸上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她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像是在艰难地回忆什么。忽然，她想起来了！她喜笑颜开，说道：“乔希吗？他可真是一个好孩子，下着大雨还去小镇上购买物资了，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来不来得及回来。” 　　孙诗唯装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您生了两个小孩吗？” 　　令三个人惊讶的是，女主人竟然点了点头：“他是我第一个小孩，长得很帅气。” 　　孙诗唯的笑容有些僵硬，做了一次确定：“是您和您的丈夫？” 　　“当然！”女主人的声音猛然拔高，有些生气地等着孙诗唯，“不是我和我丈夫生出来的，难道是你生出来的？” 　　孙诗唯的右手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腰后，脸上露出很不好意思的神情：“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和……弟弟长得不太像。” 　　女主人死死盯了孙诗唯两秒，才确定对方真的没有冒犯之意。她鼓起的胸脯起伏的幅度变得和缓：“这样啊。弟弟确实不及他帅气。” 　　吴卿的眉心皱了一下。女主人话里话外，似乎只是觉得宋成言和他们之间的样貌差别在于好看与普通，而非人种差异。这到底是因为某些限制导致NPC自动合理化了这个奇特的差异点，还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 　　孙诗唯不动声色地和身后的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将话题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不管是哪个问题，女主人的表现都很奇怪。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他们需要的关键信息。 　　说话的期间，三个人走上了房屋的二楼。小屋二层一共修建了六间房间，一走上楼梯就正对着面积最大的主人房。随后是走廊左右两侧的两个次卧，紧接着是客房，走廊尽头右手边的房间是书房。 　　因为屋子占地面积不足，所以走廊的空间被极限压缩，仅容一个人走过，走廊两侧没有安装电灯，只有走廊尽头靠近天花板的墙面上装置了一个白炽灯，灯光有些昏暗。地板上没有铺地毯，走在上面能听见木板活动的嘎吱响声。老旧的墙壁已经剥落了，表面脏污，像是浮着一层灰黑色的油渣。 　　整个空间十分压抑，让人觉得不安。 　　女主人带着三个人走到了两间客房的门口，说道：“这两间房间里面各有两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 　　她停顿了一下，有些肥胖的脸颊上腾起了一团不好意思的红晕，她看向给自己钱的孙诗唯，继续说道：“但是左手边这间客房前几天漏水了，房间的地毯吸透雨水，会……比较潮湿。” 　　蔺许本着要照顾女生的想法，自告奋勇选择了左手边的房间。他一脚踩在吸饱雨水的厚重地毯上，就听见一声“叽”的声音。一滩黑色的污水从地毯中挤压出来，漫过他的鞋面…… 　　感受着污水浸透鞋面带来的冰冷湿腻的触感，他的表情僵住。 　　这哪里是有一点潮湿？这都潮成在水里面睡觉了吧！ 　　孙诗唯清咳了一下，比起安慰可怜的蔺许，她更倾向于立刻将这个房间分配方案落实。她语气诚恳：“我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是没想到你愿意为我们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蔺许：“……啊？” 　　孙诗唯拍了拍蔺许的肩膀：“或许明天暴雨就停了呢，委屈你一晚上了。” 　　怎么可能，游戏中的第二个问题就是问几号暴雨才会停，显然在他们副本完成之前暴雨都不会停了。 　　蔺许的神色有些灰败。孙诗唯给他带上的高帽逾千斤重，他硬着头皮戴上，说了一句：“应该的。” 　　孙诗唯露出了满意地微笑，示意女主人可以介绍旁边这间客房了。 　　女主人露出一个有几分呆板的笑容，推开了右手边的客房的房门。这间客房的地毯是完全干燥的，但是显然很久没有打扫过卫生了。一打开门，铺天盖地的灰尘就从房间中冲了出来，呛得孙诗唯和吴卿连连咳嗽。 　　蔺许有些失神地安慰自己：“下了雨，灰尘都被打湿了，至少不会导致过敏性鼻炎。两位姐姐这是在照顾我啊——” 　　孙诗唯呛得脸红脖子粗，听见这话，下意识扭头看了蔺许一样，没忍住笑出声。 　　女主人将被子和枕头帮忙找了出来，铺完床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楼下响起了门铃声。 　　她惊喜地看向三人，道：“一定是乔希回来了！” 第60章 　　说完,女主人就提着裙摆往楼下快步走去。她在走廊上通行的时候，肥胖的身躯几乎要将狭窄的通道完全填满。因为体重过重，女主人每走一步,二层的地板都要震颤一下，天花板上的灰尘因此扑簌簌地落下,像碎雪一样落在女主人的头上肩上。 　　蔺许双脚一动不动地踩在水洼之中，一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为难。吴卿等不及，干脆直接跟了上去。孙诗唯看了一眼吴卿显得有有些冷淡的背影，压低声音问蔺许：“她社恐吗？” 　　使用了【人见人爱的五好青年】技能卡的蔺许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啊？” 　　孙诗唯继续问道：“你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 　　蔺许：“游戏里……” 　　孙诗唯笑了一下,转头看向了蔺许。虽然她脸上的笑容不散，但让蔺许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蔺许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挺直了腰板。 　　孙诗唯：“她一定和宋成言那个家伙有什么关系吧,不然也不至于跟着我们行动。” 　　蔺许的嗫嚅了一下，面露为难。宋成言和吴卿之间的关系太私人了，按理说要吴卿自己说出口比较好。他这样背着吴卿告诉孙诗唯,多少有点不厚道。 　　“太私人？”孙诗唯若有所思地重复道，语气带着诡异的迟疑。 　　蔺许猛地抬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孙诗唯。 　　孙诗唯将自己脖子后面的一个小圆片揭了下来,金属圆片闪烁了一下，就黯淡下去。她冲蔺许展示了一下，说道：“聆听心声的道具,正好只剩下一次了。”她耸耸肩，“你知道的啊,我这种玩家手里有很多奇怪的道具。” 　　蔺许认得这个道具，这个道具少见但是不稀有,功能是聆听谈话对象的一条心声,使用三次后道具会直接报废。但是只能对玩家使用,由于人类的心声过于嘈杂，使用者有很大概率只能听见一句废话。 　　孙诗唯的前两次使用都听见了废话，但没想到这次运气还不错。 　　她笑眯眯地看向蔺许：“私人，是哪方面的私人？男女关系方面？” 　　蔺许瞪圆了眼睛，双手捂住自己的嘴，表示自己打死也不会透露的。 　　孙诗唯摸摸自己的下巴，心中的猜测已经十拿九稳了，但她还是不可置信。宋成言这家伙竟然还会追女生，还骗得人家小女生对他情根深种？眼见着人都死了五周年了，人家小女生还对他恋恋不忘，跟着来游戏里寻找自己前男友的踪迹。 　　别说这个小女生的性格还看起来这么冷冷淡淡的。 　　孙诗唯猜对了一半，猜错了另外一半。诚然，连吴卿自己都不能否认自己仍旧对宋成言念念不忘，但是她进入游戏的初衷绝非宋成言，而是自己。 　　孙诗唯冲着蔺许招了招手，示意娃娃脸青年和自己一下下楼见一见这个让她感觉不对劲的宋成言。 　　* 　　窗外的暴雨比吴卿三人来的时候更加狂烈了，屋子似乎已经在过于强烈的暴雨的冲击之下摇摇欲坠，带着腥味水汽充斥着整个房间，空气又冷又潮。 　　女主人双手搓了一下，压下了门把手，将嘈杂的雨声从门外放进来。 　　吴卿睁大了眼睛，看着门外站着的青年。 　　雨水顺着他身上黑色的雨衣躺下来，滴滴答答落在他的脚下，他拿着雨伞的姿势就像绅士提着拐杖。因为雨水，他黑色的发梢上沾染了水汽，贴在他白皙的额前，那双碎发之下的狐狸眼正弯成漂亮的月牙形，苍白的皮肤和嫣红微勾的薄唇，增添了他身上鬼魅般的艳丽。 　　“宋成言？” 　　“迟于。” 　　两道女生同时响起，前一道不可思议地提高，后一道是平静的陈述。 　　孙诗唯从楼梯上走下来，待完全看清了青年的面容，才不可置信地眨了一下眼睛：“不是宋成言，你是谁？” 　　吴卿在听见孙诗唯的那句宋成言的时候就下意识看向了迟于。果不其然，迟于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厌恶，狐狸眼中的光芒也变得冷淡而杀气十足。 　　她的心底流淌过一抹淡淡的失落。 　　迟于冷冷地扫了一眼孙诗唯，像看见了什么恶心的垃圾一样瞬间就收回了目光，嘴角勾了勾，带着嘲讽：“哪里来的丑八怪。” 　　说着，他垂下眼，笑着摸了摸吴卿的脸颊：“还是我家吴卿可爱。” 　　“……”吴卿面无表情地将迟于冰冷的手扒开。 　　孙诗唯的后槽牙磨了一下，脸上绽开了一抹灿烂的笑容：“这是谁啊，方圆百里就只有这一家避雨的地方吗？”很明显她想把这个不讨喜的家伙赶出去。 　　女主人本来对他们的暂住就很犹豫，在她表示自己不认识这个人的情况下，女主人十有八九是要把对方赶走的。 　　听见这句话，女主人的眉心果然皱了起来。 　　“是我们的同伴。”吴卿忽然开口，“刚刚他们俩刚吵了一架，所以现在火药味十足。” 　　见女主人的神色有些松动，吴卿有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进入副本后就出现的钞票，她将钞票塞进女主人的手中，加固自己攻略下的成果。女主人收过一次钱之后，这次收钱就熟练了很多。 　　在她的眼中，只要这四个人之间是认识的。那用更多的钱将那家漏雨的破屋子租出去，怎么算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迟于冲着吴卿眨了一下眼睛，侧身进入了屋内。 　　站在楼梯上的孙诗唯并没有多加阻拦，只是双手叉着腰，有些不爽地看着迟于。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不爽还让她感觉有些熟悉。 　　迟于很快就发现了摆放在鞋柜上的全家福。全家福中的“宋成言”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模样，他站直了身子，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迟于，一副想要冲出相框将迟于撕成碎片的样子。 　　迟于冲着“宋成言”笑了一下，亮出了自己尖利的虎牙。 　　天色已经很晚了，女主人心想自己的儿子乔希今天是不可能回家的了。她有些失望地将房门挂上了锁。告诉玩家们可以回到房子里休息，她需要去厨房做晚餐了。 　　对此，四个人十分乐意。 　　在转身离开之前，女主人停顿了一下，板着一张脸警告玩家不要将自己生病的丈夫给吵醒，也不要随便翻动房间里的东西，不然她可是会生气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严肃地板着，眼神冰冷可怕。站在三个人之后的蔺许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 　　配备了【意外之喜】之后他对气场变化更加敏感，他这次也从女主人的这句话中感受到了危机。 　　如果真的违反了这两条之后被女主人发现了，是真的会出事的。 　　当然，只要不被NPC发现，一切都好说。 　　迟于笑眯眯地全部应承了下来，又蹭到了吴卿的身边：“我睡哪？又是和你一个房间吗？” 　　孙诗唯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迟于的身上。闻言，她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想，真是好没脸没皮的一个男的。紧接着，她的眉心忍不住一皱。看着吴卿和迟于的互动方式，总让人觉得吴卿和他之间的关系，与吴卿和宋成言之间的关系是一样的。 　　一边缅怀和寻找着前男友，一边和其他男士粘腻缠绵，吴卿的行为明显欠妥。孙诗唯心中泛起淡淡的厌恶，看在蔺许的面子上并未表现出来。 　　走上二楼，孙诗唯拦住了迟于，却看向吴卿：“先别走啊，好歹介相互介绍一下。他是怎么进入我们这个副本的？”语气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点火.药味。 　　蔺许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除了像【夏日庆典】那样的活动类型的副本之外，其余副本都相对封闭。 　　也就是说，有多少个玩家以团队的名义同时登上某个国度的站台，就会有多少玩家随机登入该国度的一个副本之中。同时，这个副本会暂时封闭，若该团队通关，则该剧情线被推动向前发展；如果没有，副本可能会迎来下一组玩家。当然第二种情况并非绝对，也存在一个副本因为未通关次数过多而直接导致剧情发展的。 　　这样的设计是为了模拟真实世界中历史事件的发展。现实事件中，一件事情久久未解决，情况就会变得更加糟糕。玩家在《密封的戏箱》中创造的也是一段又一段的历史。 　　迟于的嘴角勾了一下，正准备说话，就被吴卿捂住了嘴。 　　吴卿死死按着迟于的嘴，面无表情地解释道：“大概是bug吧。” 　　用脚趾头想，她都能猜到迟于准备直接说，他是用黑雾撕裂空间登入副本的了。这话怎么能说！ 　　迟于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配合吴卿点了一下头，补充道：“我这次是一个人刷副本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孙诗唯和蔺许接受了这个答案。孙诗唯又问道：“第二个问题，你们很熟？” 　　吴卿：“见过两次。” 　　在这个问题上，迟于可不愿意退步，他一把拉下了吴卿的手说道：“我和她玩家房间合并了。”虽然是他自作主张决定的。 　　迟于的这句话反而让孙诗唯更加笃定自己对吴卿的看法。吴卿显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和迟于之间的关系，孙诗唯不喜欢在感情上摇摆不定的人。 　　蔺许倒吸了一口气，没忍住露出了吃瓜的表情。 　　玩家房间的确可以合并，但是也只有情侣才会这样干。 　　蔺许的目光惊疑不定的在吴卿和迟于两人之间来回打转，迟于的下巴越扬越高，吴卿的表情越来越麻木。最后蔺许的目光落在了吴卿的身上，露出了“没想到你还是个海王”的惊叹。 　　当然，海王属于玩笑话。宋成言都死了五年了，就算是寡妇都能新嫁，别说吴卿只是宋成言的女朋友罢了。只是蔺许觉得吴卿或许还没能完全放下宋成言，这个时候找新的男朋友，对新男朋友多少有点不公平。 　　不过这话他是坚决不会说的，他毕竟并非事情的亲历者。 第61章 　　孙诗唯似笑非笑地感叹道：“见了两次就合并房间了,你们真是一见如故。” 　　虽然不管是眼前的青年，还是宋成言，都是她不太喜欢的类型。但是宋成言作为自己父亲的爱徒,怎么算都是自己人。孙诗唯还有一个性格特点，她很护短。因此,她现在更看不爽陌生的青年一点。 　　吴卿的脸色尴尬，狠狠瞪了迟于一眼。 　　迟于照单全收了。 　　不过迟于的好脸色在看见漏水的房间中的惨状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蔺许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每一脚都带起来一滩水，还要转过头对迟于说：“有点潮,不过也还好，也没有别的房间了。” 　　迟于僵直着站在门口,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又脏又湿的地毯,表情像要杀人。 　　就在吴卿以为他要厚着脸皮把孙诗唯赶去和蔺许住一起的时候，浓重的黑雾从迟于的体内涌动而出。黑雾在地面上平铺成薄薄的一层，向房间内探去。 　　蔺许吓了一跳,连连后退，迟于没忍住瞪了他一眼，蔺许被吓得一个哆嗦,停在了原地。 　　黑雾接触在皮肤之上无知无觉，轻柔地探到了蔺许的鞋底，随后,蔺许感受到了一股向上的力。他整个人被黑雾托举起来，脱离了地面。 　　潮湿的地毯被彻底隔离在了黑雾之下。蔺许一脸惊奇,在黑雾上踩了踩。雾气比地毯要更加柔软，但足以让人如履平地。 　　迟于将地毯隔离之后,又操纵黑雾将房间被子中的水汽包裹而出,黑雾将水汽完全压制在了墙壁之上。 　　这一番操作花费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引得蔺许惊叹连连。孙诗唯也站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的一幕。 　　两个人都从未见过迟于的技能卡，更没有在别的玩家手中见过这样的技能。孙诗唯直觉迟于的黑雾是比自己的【狠辣的菟丝子枪手】更加强悍的攻击性技能卡，虽然它现在表现得如此温和无害。 　　做完这一切之后，迟于转过头有意看了吴卿一眼。吴卿似乎看见了有一个尾巴在迟于的身后讨好地摆动着。 　　迟于不喜欢蔺许，从头到尾都不喜欢蔺许。蔺许在脏污的地毯上踩水才是他乐意看见的事情，但是一想到蔺许是吴卿的同伴，而他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刚在吴卿家里发了一通疯…… 　　等他平静下来回到吴卿房间的时候，空旷的房间中一个人都没有，惊出他一身冷汗。他又回忆起自己的疯劲下去之后还记得将房间里的水晶棺材移走，这才找回了一点信心，跟踪吴卿的数据来到了眼下的副本。 　　吴卿双手交叉在胸前，对迟于的行为反应平淡。 　　迟于抿了一下嘴唇，可怜巴巴地看着吴卿。 　　孙诗唯最先回过神，她招招手，示意蔺许过来，又对吴卿说道：“时间不等人，我们先去找线索了，你们俩个之间有什么问题最好快一点解决。” 　　吴卿歪着头看了迟于一眼：“没有什么问题。我和你们一起去。”说着，吴卿就跟在了孙诗唯和蔺许的身后。 　　蔺许吃瓜的心躁动不安，他忍不住想扭头。脑袋刚转了一半，就被孙诗唯一巴掌给按回来了。 　　蔺许比孙诗唯还高半个头，脑袋瞬间一歪，显得可怜巴巴的。 　　吴卿跟着孙诗唯和蔺许，身后还缀着一个名叫迟于的尾巴。 　　三人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位于走廊尽头的书房。这是这间屋子中少有的功能性房间，加上本身的用途，大部分玩家都会认为在书房中能找到重要线索。这种常规思维并没有错。 　　由于有女主人的警告，四人在进入书房之后就将房门轻轻阖上了。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观察外界，防止发生意外却来不及应对。 　　书房占地面积将近十平米，一面墙内嵌著书柜，书柜面前是书桌书椅。房间中还摆放着很多堆满杂物的纸箱，留给人活动的空间并不大。 　　四个成年人在房间中都算是人挤人了。 　　不过，因为书房中的东西实在过于繁琐了，所以没有人提议分头搜查，而是将房间中的书籍和杂物自动分配，同时翻找。 　　迟于站在了书柜的旁边，一个只有五十厘米长，四十厘米宽的玻璃柜中摆放着一些奖杯。这些奖杯被小心翼翼地盖在红色的丝绒巾子之下，还保留着原有的光泽。 　　迟于将其中一个奖杯翻过来，看向金色奖杯脚底下刻着的字：“未来科学之父-科学新星奖-人工智能领域一等奖-乔希，这是什么东西？！”迟于皱眉，本能的厌恶这个刷了金漆的奖杯，想顺手把它砸到地上。 　　蔺许却猛地回头：“未来科学之父吗？这怎么和我们院系的奖杯名字一模一样。” 　　他对不太懂吴卿解释道：“其实就是我们学院举办的一个内部比赛，但是我们院这个专业算全国前列，所以多少也具备一点点含金量。当然这个奖杯的名字就纯粹是院系里的那些老古董的恶趣味啦。” 　　孙诗唯十分赞同：“如果女生得了奖，就会被冠以‘未来科学之母’的称号，还要把你的大头证件照挂在路灯上公开处刑一学期。” 　　“宋成言也得过这个称号。”孙诗唯又说，想起当时的场景，她嘴角弯了弯，更多是幸灾乐祸，“我爸专门拍了那家伙上讲台上领奖的样子。一张顶着中午十二点的死亡顶光的臭脸照片，被我爸专门洗出来，摆在桌上。每次宋成言看见那张照片脸色都要黑一下。” 　　颁奖台上的宋成言顶着炽烈的正午艳阳，死死瞪着颁奖台下面那个举着单反相机对着他猛拍的孙铭。如果不是校领导笑着站在他身边，他绝对立刻就下台去抢相机了。 　　宋成言从来没有过这么丑的照片。 　　这都是吴卿没有来得及了解的过往。吴卿的心脏像是被捏紧了，有一点酸涩，但是这样的感觉在【精准判断】的影响下很快就消散了。另外的感觉取而代之——为什么游戏里会复刻这样一个奖杯。 　　不仅如此，经过孙诗唯的验证，整个玻璃柜中的奖杯和奖牌都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 　　蔺许的心思是四个人中最直接的，他猜测道：“会不会是这样的，尽管宋成言学长的记忆在这个游戏中受到了压制，但是他记忆深处还有自己得过这些奖的印记，所以当他作为NPC出现的时候，一些现实中存在的东西就会被复刻出来。” 　　“不可能。”孙诗唯反驳道，“那家伙的奖杯都被他随手塞进了我爸实验室的纸箱子里了，放了好几年才被发现，上面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比起他能记着这些比赛奖杯，我更愿意相信他早就把这些东西忘的一干二净了。” 　　蔺许半张着嘴，过了一会，皱眉低下了头：“可是这里的奖杯和我们学院的样式一模一样。” 　　一直沉默的吴卿忽然开口打断：“和六七年前的样式也是一模一样的吗？” 　　孙诗唯猛地抬眼，目光落在迟于手中的那个奖杯之上。她努力回想，但是并不记得当时自己看见的奖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了。 　　蔺许睁大了眼睛，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学姐你的意思是……？” 　　吴卿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感觉不对劲。” 　　一直没有说话的迟于眼前好像闪过了一个画面，眼前瞬间一黑，大脑也一阵刺痛。他没好气地将奖杯塞回去：“这个问题和眼下的任务有关系吗？” 　　没有。 　　他好像听见了有人回答，但又好像没有听见。脑海中的自己做出了回答：没有关系，只和吴卿关心的人有关系！ 　　迟于的心底升起一阵厌恶和烦躁，眼底黑雾弥漫。他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连忙扶住了玻璃柜，紧紧闭上了双眼。 　　“你怎么了？”吴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似乎想要扶住他。 　　不要碰我！ 　　迟于下意识将吴卿的手打开，“啪！”地一声脆响，将房间中的三个人包括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迟于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涌起一阵无措。 　　迟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过了一会才放下：“对不起……我没事，我去帮你们望风吧。”说完，他就站到了门口，以实际行动将自己和其余三个人隔离开来。 　　吴卿的手背火辣辣的疼，她沉默地看着迟于的背影，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蔺许和孙诗唯则更多的是尴尬。 　　等吴卿转过身和他们一起搜寻的时候，蔺许还压低声音提醒吴卿：小心家暴男。 　　吴卿看向自己的手背，一层薄薄的黑雾包裹在她的手背上，仿佛在替它的主人道歉。 　　孙诗唯又在堆积的杂物中找到了一件发黄的泳衣，看大小和新旧程度应该属于楼下的小男孩。紧接着，她又在泳衣之下看见被放起来的一些旧照和奖牌：“约翰是一个游泳运动员。” 　　孙诗唯的目光又落在了另一张照片之上。照片被撕成了两半，另一半照片已经找不到了。照片上的约翰抱着一个小孩，站在一个宽大的泳池之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虽然看不见他怀里抱着的人的面容，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小孩身上穿着的就是孙诗唯找到的那条游泳裤。 　　可以想到的是，被撕掉的另外半个照片之上，前往游泳池游泳的小孩，脸上大概也带着和自己父亲如出一辙的笑容。 　　小男孩遗传了父亲的兴趣爱好和天赋，是一个小小的游泳健将。孙诗唯找到的一块儿童组游泳赛金牌可以证明这一点。 　　“这代表着什么？”蔺许问道，“代表小男孩确有其人吗？” 　　吴卿却摇摇头：“或许正好相反。” 　　蔺许一惊。 　　听见吴卿继续说道：“箱子里可不仅仅只有小男孩的游泳裤和奖牌。如果小男孩和家里的男主人都热爱游泳的话，这些泳具和奖状就不会被这么不珍惜的堆积在纸箱之中，就像一堆废品一样。小男孩放弃了自己的爱好，约翰放弃的可是自己的职业。” 　　一道灵光在吴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一定发生了意外，让这家人对游泳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急转弯。” 　　蔺许：“你的意思是……？” 　　吴卿：“现在还不能肯定，但是楼下的小男孩或许并不是活人。” 　　就在这个时候，迟于忽然提醒他们保持安静。走廊上传来了“嘎吱，嘎吱”的脚步声，脚步声逐渐接近书房，最终在书房之外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房间中的三个人都屏气凝神，和NPC仅仅隔着一扇单薄的木门，三人的鸡皮疙瘩都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守在门口的迟于已经将房门完全阖上了。他侧过身，躲在了墙壁的后面，又连忙示意三个人爬到桌子上去。 　　三人虽然还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但都照做了。 　　紧接着，门外传来了细细簌簌地声音。就像衣料在木地板上摩擦会发出来的声音一样。 　　吴卿警惕地盯着房门，忽然看见门缝之下露出了一只充血的眼睛。那只眼睛从眼眶中突出来，眼白之上攀附着像蛆虫一样的红色的凸起血管，它缓慢转动着，朝书房中窥伺。 　　如果迟于没有及时提醒他们爬上桌子，一定会被这只眼睛看个正着！ 　　作者有话说： 　　我隔日更了哈，感觉没什么人看 第62章 　　吴卿不自觉抿紧了下唇,胸腔中的心脏怦怦直跳，耳边充斥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书房中的人都在冒冷汗。因为书房一开始并没有反锁，迟于也没敢直接反锁,只要轻轻扭动门把手，外面的人就能直接打开那扇单薄的房门。 　　那只充血的眼睛扫视房内一圈,略带遗憾地收回了视线。白色的眼球从门缝底下消失不见。 　　吴卿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迟于冲着他们三个举起了手，示意“继续呆在桌面上，保持安静”。 　　门外并未响起拖沓的脚步声,一阵死寂。过了大约三十秒，那只眼睛重新出现在门缝之中,书房的把手还快速扭动了一下。 　　他刚刚并没有离开,而是趴在门口等待着，期待能诈出房间里的玩家！ 　　吴卿的头皮发麻，死死盯着不断扭动的门把手。孙诗唯已经将手.枪举起,浑身肌肉紧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房门。迟于斜倚在墙壁上，也屏住了呼吸。 　　在一阵“哗啦啦”的门把手扭转的急促响声之后,门外重新陷入了安静。他并没有打开门，而是转身离开了。很快房间中的四人就听见了约翰离开的脚步声。 　　木地板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逐渐变远了，又听见下楼的声音。 　　四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好险。”蔺许道,他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心有余悸,“我们还要继续搜查吗？” 　　孙诗唯摇摇头：“先离开，我已经闻到饭菜的香味了,应该隔不了多久,女主人就会上楼来喊我们吃饭。” 　　如果那个时候被女主人发现他们将书房翻了一个底朝天,麻烦可就大了。 　　其他几个人对孙诗唯的安排毫无异议，迅速整理了一下手边的东西，离开了书房。 　　吴卿是最后一个离开房间的，她小心翼翼地将书房的门阖上，目光落在了墙角翻卷起来的地毯上。她的眉心快速地一蹙，随后收回视线，房门在眼前完全阖上。 　　孙诗唯已经走进了她们两人的房间之中，蔺许紧随其后，迟于并没有跟上去，而是在原地等待吴卿。 　　吴卿看过去的时候，他乖巧地站在墙角，冲着吴卿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就像一只守卫主人的大狗。大狗的尾巴有些失落地耸搭着，像是在说，对不起，你能不能不再生气了。 　　至少他想要给吴卿这样的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吴卿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家伙能装出任何的样子，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 　　吴卿还是心软了。她顿了一下，压低声音提出了要求：“回去把我的房间恢复原样。” 　　迟于的神情一下变得低落，他眼神阴郁，摇了摇头：“不好。” 　　吴卿的眼睛危险地半眯，面无表情地盯着迟于。 　　迟于沉默了片刻，讨价还价：“那我给你修一个专门的房间？” 　　吴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继续面无表情。 　　迟于的头低了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吴卿：“好吧，我搬出去，我要做你的邻居！” 　　他担心吴卿将他的提议一票否决，立刻朝吴卿比划起来：“就是在我们俩房间门外搞一个走廊，我就在你房间的右手边。” 　　竟然还有这种设置吗？吴卿明明记得玩家房间之外就是纯黑的虚无空间，是属于系统数据的部分，玩家无法涉足。 　　迟于抿了一下唇，有些紧张地看着吴卿。当然没有这种东西，其实这样设计只不过是将一个房间分割成了两部分，中间加了一堵墙而已。 　　不过让他再退一步，他就不乐意了。迟于的眸光越来越阴沉，眼中闪过一抹黑雾。就在他以为自己最终还是会听见吴卿的拒绝的时候，吴卿竟然同意了。 　　不过有一个要求：如果不经过她的允许，迟于不能进入她的房间。 　　吴卿还想在自己的房间外沿设计一面防火墙，防火防盗防迟于。 　　迟于竟然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人不能一口吃成胖子，他还是懂得什么叫做徐徐图之的！成为了邻居后，离登堂入室还远么？况且，在别人的眼中，两间并排的房间，仍旧能表示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种不容别人插足的关系。 　　吴卿哪里知道迟于的心思，看着对方身后隐形的大尾巴好像又翘了起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总有一种自己被套路了的感觉。 　　重新走进房间中的两人，一个迷惑，一个兴高采烈。 　　孙诗唯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一眼，瞬间了悟。不过她不想关心这种问题，她直接切入正题：“我们需要整理一下已经找到的线索。大家轮流分享自己在书房中找到的线索。在进行玩第一轮线索的陈述之后，我们再进行推测。有人对我的安排有异议吗。” 　　最后一句话虽然是疑问句，但孙诗唯却用的是陈述语气，说明她并没有真心征求别人的意见。 　　蔺许对这个环节十分熟悉。孙诗唯的游戏直播中也常常出现这个环节。她性格强势，气场强大，经常在潜移默化中占据队伍中的主导地位，不属于能萌发出金点子的军师类型玩家，更像是一个组织者或者将领。 　　在大部分情况下，玩家都会选择遵守这个位于玩家榜单第二的高级玩家的安排，哪怕他们表情冰冷，不情不愿。 　　但是蔺许今天却有些担忧，因为孙诗唯带领的玩家队伍中还没有出现过如今的配置——队伍中存在两个孤狼玩家。 　　吴卿的眉心稍稍紧了一下，动作微不可察，不过她并没有表示反对。 　　孙诗唯看了一眼三人，目光重点落在了吴卿和迟于身上，见没有人表示反对，先说道：“那我就抛砖引玉了。”她从短裙的口袋中拿出了几张折叠好的信纸，“这是在书桌的抽屉中找到的。信封已经被拆开，看信件的收信人应该是男主人，也就是约翰家那边的亲戚发过来的。” 　　蔺许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把这东西顺出来了！？” 　　孙诗唯很淡定：“信封被塞在书柜抽屉下的那个柜子的最底层，压在很多杂物下面——” 　　“他们不愿意看见这个东西。”吴卿道。 　　“我也这样认为。”孙诗唯点点头，“让我给你们念一下这封信的内容吧。” 　　吴卿回头看了一眼房门，站在门口的迟于会意，将房门落锁反锁了起来。 　　“可怜的约翰。听见这个消息，我们都很悲痛，但是……这不是你的错，而是一个意外，一个由上天决定的意外。我们应该接受这个意外，并为他祈祷。落款日期是去年。”念完，孙诗唯抬起了头，看向三人，“信件语焉不详，‘意外’指的是什么没有讲，‘他’是谁也没有提及。” 　　紧接着她又拆来另外一封信，内容和这封信相差无几。最后一封信有点不一样，日期在一周之前： 　　“约翰，我已经很久没有得到你的消息了。听说你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工作，从镇上搬了出去，原本的座机号码也变成了空号。你的朋友也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大家都没有你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联系到你，所以我将这封信寄存在小镇的游泳馆前台，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 　　除此之外，孙诗唯看见了桌子上的台面闹钟，确定了今天的日期是9月11日。台历上有一个日期被人为地用红色记号笔圈了起来，正是9月7日，五天之前，目前不知道标记的意义。 　　说完，孙诗唯看向了其余三人。 　　意外、搬家、9月7日，是她找到的三条关键线索。但是目前并不能将线索串联起来。 　　在孙诗唯分享完之后，蔺许立刻开口：“我翻找了书柜。”他抿了一下唇，下意识看了吴卿一眼。 　　说到底他还是希望合作能够很好的进行下去，所以出头做了第一个配合者。 　　“因为我的文字阅读速度还算可以……所以我大概翻阅了一下书籍，大致浏览了一下书的内容。” 　　说到这里，蔺许稍微停顿了一下，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脑海中的资料，才继续开口说道， 　　“书柜的书籍和书籍之间，以及书页之中没有任何小纸条或者明信片之类的东西。书柜里大部分是游泳的书籍，但是被摆在了最上层和最下层，书页泛黄，应该最近都没有翻阅过了。剩下的是一部分小说、历史书籍，以及……民俗学、神学一类的书籍。其中一本神学书里面放了书签，书页也泛黄了，阅读次数挺多。” 　　孙诗唯：“神学？” 　　蔺许点点头：“那本书的书封是纯黑色的，封面上画着一只山羊头……” 　　“那不是神学。”孙诗唯忽然轻声笑了一下，直接将蔺许打断。 　　蔺许愣了一下。 　　孙诗唯解释道：“山羊，因为瞳孔是长方形的，在西方文化中常被认为是魔鬼的化身。——那大概是一本记载着邪术的书籍。” 　　蔺许嘴唇轻轻抿了一下，想起在门缝中看见的诡异的眼珠子，心头有些发毛。 　　作者有话说： 　　前几天更新掉收藏，昨天中午心灰意冷地决定不日更了。 　　结果一觉醒来收藏涨了。 　　我觉得我又可以了呜呜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第63章 　　孙诗唯又一脸坦然地问道：“你把那本书带出来了吗？” 　　蔺许发毛的感觉顿时一滞,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用手比划了五厘米的厚度：“这，做不到吧！” 　　孙诗唯哈哈笑了两声，气氛重新变得和缓。 　　吴卿的眼中也染上了一点笑意。 　　过了一会孙诗唯正色,对蔺许说道：“你应该还记得那本书吧，估计我们需要找到再看一眼。” 　　蔺许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接下来轮到了吴卿。 　　“我翻了墙角的箱子和地毯，在地毯下面看见了很多小小的固体颗粒……”吴卿沉默了片刻，神情一言难尽，“说明这家又非常非常多的蟑螂。” 　　“这么老的房子！”蔺许低声感叹,“一点也不意外。” 　　吴卿笑了一下，点点头：“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尝试敲击了一下木地板和墙壁,整个墙面和地面都是中空的，可能是因为最近过于潮湿，木头腐朽溃烂,也可能是因为昆虫。” 　　说完，吴卿还屈指敲击了一下墙壁，房间中的几人果然听见了空洞的回响：“希望房子还足够结实。” 　　蔺许的表情一僵,孙诗唯也抬眼朝吴卿看了过来。 　　“线索串上了不是吗？”吴卿冲两人笑了一下。 　　听见这句话，蔺许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在他的眼中，吴卿足以承担队伍中军师的职能,完全可以和孙诗唯配合。虽然在上一次【夏日庆典】副本中，这个属性并不明显,但是仔细回忆一下，蔺许发现所有关键剧情的推动依靠的都是吴卿的判断。 　　她在游戏结束之中拿到的道具非常适合她的特性。 　　说完之后,吴卿看了一眼迟于。迟于本来斜倚在墙壁上,表情漫不经心,被吴卿看了一眼之后站直了一点，竟然也配合了起来。 　　迟于的声音懒洋洋地，但内容让孙诗唯再度睁大了眼睛：“血应该是约翰的。他手臂上缠着绷带，绷带上有血迹。” 　　蔺许一愣：“你的意思是……？” 　　迟于皱了一下眉，有些不耐烦，想骂蔺许是个蠢货。刚准备开口，又被吴卿捂了嘴。“意思是，约翰并不是贫血，而是失血。”吴卿代替迟于做出解释，转过头瞪了迟于一眼。 　　迟于委屈巴巴地眨了一下眼睛：他好笨，这也要问。 　　吴卿：闭嘴！ 　　线索交流到这里，四人已经形成了大概的猜测。但是这些猜测并没有太多根据，还需要后续的信息进行佐证。 　　* 　　在交流完之后没多久，女主人就提着裙摆上楼敲响了他们的房门。一打开房门，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就飘进了房间之中。引得房间中除了迟于之外的三个人都没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腹中更是在闻到这股香味的时候就产生了难以忍耐的饥饿感。 　　蔺许的肚子甚至响起了一阵咕噜声。他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脸色有点尴尬。 　　听见这道声音，站在门口的女主人从喉管中发出了一串急促而尖锐的笑声。 　　蔺许的表情由尴尬变为难看。 　　待看见四个人都聚集在一间房间之中后，女主人的神情陡然一变，她的眼中闪过一抹警惕之色。虽然没有直接质问玩家，女主人却变得阴沉，打量玩家的眼神也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孙诗唯笑了笑，竟然直接挽住了女主人的胳膊，将人半推半搡地带了出去。走廊微弱的灯光在女主人的身下打出了一圈阴影。 　　吴卿的目光飞快在女主人脚下一扫，就收了回来。 　　蔺许对孙诗唯的大胆表示由衷的敬佩。 　　男主人在短期内离职，加上搬家，约翰家并没有剩下多少储蓄，伙食质量自然也是一落千丈。 　　吴卿几人看着桌子上的水煮萝卜和水煮土豆，都没忍住流露出些许困惑之色。 　　吴卿还夹起其中一块土豆放在鼻子变闻了一些。土豆的气味十分寡淡，和他们刚刚在走廊上闻到的香气完全不一样。 　　她转头看向了厨房。女主人正在穿戴厚厚的手套，将灶台上的一个巨大的铁锅端了起来。 　　铁锅里面装着的东西很烫，正向上冒着白茫茫的热气。那股诱人的食物香气正是从这里传来。 　　蔺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双眼睛就差黏在那口铁锅之上了。孙诗唯显得更加克制一点，但是面部肌肉也在微微抖动，难以移开视线。 　　吴卿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有些生理反应却难以控制，她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饥饿过。饿到了眼前发黑，头脑也一阵一阵眩晕。 　　她用力掐住了自己地大腿，用疼痛感提醒自己。 　　效果不大，但是她终于移开了落在铁锅之上的目光。她这才发现，一直如同两个木偶一样坐在餐桌边的约翰和小男孩都抬起了头，如出一辙的向外突出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那口大锅。 　　小男孩毫不掩饰自己的垂涎之色，一条猩红的前端继续收缩的尖头舌头在他的细而密舔舐着，透明的口涎更是顺着他的嘴角一路流了下来，滴在了桌面上。 　　吴卿眉心猛然皱起，有点反胃。 　　对于吴卿打量自己的直白的目光，两个人都毫无察觉。相比之下，约翰看起来要自持太多了，他虽然难掩眼底的贪婪之色，身子也在微微颤抖，但是他苍白的脸颊好歹没有狰狞扭曲，嘴唇也是紧紧闭合着的。 　　吴卿的目光落在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臂之上。 　　约翰的身材过分瘦削，身上没有几两肉，几乎是皮包骨了。旧衣服挂在他身上很不合适，空荡荡的。他一截干枯的手臂从袖子中伸出，能隐约看见一点里面用于包扎的绷带。 　　刚落座的时候，吴卿就闻到约翰身上传来的血腥味。 　　她的猜测没有错。约翰并非因为得了贫血症而卧床不起，而是因为失血过多。 　　很显然，失血符合他自身的意愿。但他贡献鲜血的目的是什么，吴卿不得而知。 　　就在思索的时候，女主人已经将那口巨大的铁锅放在了桌面上。单薄的饭桌可怜巴巴地晃动了一下，几乎承受不住这锅东西的重量。 　　铁锅被端到了面前，那股诱人的奇异香味更加直接地往几个人的鼻孔里钻。 　　吴卿勉力屏住了呼吸，往锅里看去。 　　这是一锅汤。 　　一锅鲜红色的浓汤。 　　女主人满足地看着锅里的东西，从桌子上拿起了汤勺，在锅里缓慢地搅动着。红色的汤汁被搅动，更多的香味从锅中腾起。 　　吴卿的心里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噬，她恨不得直接钻进汤锅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小男孩突然站了起来，端着自己的碗直接在锅里舀了一碗汤。 　　红色的汤汁顺着他的手臂流淌下去，染在他棕色的衣服上，留下一块让人不舒服的深色印记。 　　在正常情况下，没人能在看见这样的场景之后还有胃口吃饭。但是孙诗唯和蔺许就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般，依旧死死盯着这锅汤，蠢蠢欲动。 　　吴卿心惊不已，下意识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迟于。 　　迟于一手撑着下巴，冲吴卿轻轻笑了一下。 　　和在【巫术森林】那个国度中一样，迟于对这种诡异的东西具有很强的抵御能力。他丝毫不受到这东西的引诱。 　　不知道为什么，吴卿松了一口气，心安不少。 　　大概是知道自己永远都会拥有一个队友，在接下来的难关中不至于独身一人。 　　不过在这个时候，吴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她习惯了独身一人，早就不记得有同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她不懂得合群，没有多少合作精神，对自己的感受也十分迟钝，这是经历所带来的难以弥合的创伤所致的性格缺陷。 　　但是蔺许和孙诗唯受到的影响太大了，这样可能会给她通关带来阻碍。吴卿思索了片刻，将自己的【精准判断】摘了下来。 　　【精准判断：永久性道具，佩戴后可以使思维更加敏捷，摆脱情绪干扰。】 　　这个东西或许有用。 　　在取下道具的一瞬间，无数奇怪的情绪冲破了薄膜向吴卿席卷而来，她皱了一下眉，心神摇摆了一瞬，但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紧接着，她将道具佩戴在了受到影响最大的蔺许的身上。 　　蔺许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他捂着自己饿到难受的胃部，想起自己刚才的疯狂之色，脸色变得苍白。 　　他缓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又将道具戴在了孙诗唯的身上。 　　孙诗唯也回过神来。她看出这是吴卿的道具，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过了两分钟后，吴卿才重新拿回了自己的道具。为了保持清醒，三个人必须轮流使用【精准的判断】。 　　这下，在三人眼中，这锅汤就变得没有那么诱人了。 　　吴卿拿起桌上的土豆，一边啃，一边看女主人一脸慈爱地给自己的儿子盛汤。虽然约翰也很眼馋这碗汤，但他一口也没喝。 　　红色的汤汁顺着小男孩的嘴角流下，层层叠叠的干涸在他煞白的皮肤上，让人联想到了血迹。 　　吴卿的眉毛下压，移开了视线，头皮有些发麻。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约翰贡献出自己的鲜血，就是为了喂食自己亲爱的小儿子。 第64章 　　因为那锅肉汤实在是太多了,哪怕小男孩一碗一碗不停歇地喝下去，依旧花费了不少时间。只见他的干瘪的肚子逐渐鼓起来，又迅速干瘪下去。 　　坐在小男孩右手边的迟于好像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藏在小男孩的肚子中打嗝一样。 　　迟于的眉心皱起，转头打量了一眼小男孩。小男孩的舌尖将脸颊上沾染的汤汁一滴不剩地舔干净,一脸魇足地摸着自己地肚子，动作和神情都变得比原本更加生动自然，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看起来更像一个活人了。 　　迟于眼底带上了一点兴味，像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 　　副本世界位于玩家社区之外,迟于对这个副本剧情的了解程度并不比吴卿几个人多。也就是说，他六分之一神明的身份在这个地方派不上用场,他也需要亲自走剧情解密。 　　迟于明白这其中蕴含的危机,但是这可比他什么都知道要有趣得多。 　　迟于脸上隐隐的兴奋让孙诗唯又联想到了宋成言。宋成言善于伪装，千副面孔，但是私底下的时候对大部分事情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这样的性格导致宋成言在面临危险或者挑战的时候,会展现出和常人不一样的一面——他会透露出隐隐的兴奋。 　　这样的性格的形成和他那对冷冰冰的科学家父母的培养无法分开。 　　了解到宋成言的原生家庭，孙诗唯偶尔会觉得宋成言很可怜，进而对他让人不舒服的行为和态度产生一些类似于怜悯或者原谅的心理。但是这样的同情在迟于身上不奏效,因为孙诗唯只看见了迟于的表面，而不了解造成这个表面的背后原因。 　　这一顿漫长的晚饭吃得让人反胃，除了迟于之外的每个人的脸上多多少少都有一点难看。 　　喂完了小男孩,女主人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自己的四位客人身上。吴卿三人都只是随便吃了一个小土豆或者胡萝卜，盘子里可以算得上是干干净净。 　　女主人有些不满意：“是我做的饭不合诸位的胃口吗？” 　　迟于轻轻笑了一下：“当然没有。”笑容带着一点邪气。 　　女主人定定看了迟于两秒,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灯光昏暗，吴卿觉得眼前的画面实在有些瘆人。 　　一餐晚饭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女主人说现在到了睡觉时间,笑眯眯地将玩家们带回了客房。 　　房门在吴卿的身后嘭地一声关上了,又听见咔擦一声,房间竟然被从外面直接锁上了！ 　　墙壁贴着的陈旧的墙纸因为关门的这一下剧烈的撞击而脱落下来，露出了底下发霉的灰黑色墙壁，墙壁上还攀附着扭曲的缝隙。房间的门窗都是紧闭的，绿色的铁质窗框上挂着一个黄铜锁。不必多说，锁窗户的钥匙一定也在女主人的口袋里。窗外是连绵雨幕，远处的树林干枯的枝桠狰狞地伸展着。 　　对于玩家而言，这间狭小的客房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监牢！ 　　如果晚上在房间里发生什么，玩家是很难脱身的。想到这里，吴卿的背后冷汗涔涔。 　　又听见女主人在门口说道：“不好意思，亲爱的客人。约翰晚上睡觉总做噩梦，又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他会梦游。为了不让约翰伤害到诸位，我只能先将门反锁。大家不必担忧，今晚一定是一个安静又安全的夜晚。明天早上，我会早早将门打开。” 　　如果真的是担心玩家的安危，女主人应该提醒玩家将房门锁上，而不将玩家关在房间之内。 　　她这样的行为并非为了保护玩家，而是为了防止玩家夜晚的时候走出房间。 　　约翰一家要在夜晚做些什么？今天晚上到底会发生什么？ 　　等脚步声在门外彻底消失。孙诗唯走到了房门之前，扭动门把手。最后她脸色难看地松开了手：“很结实，完全打不开。” 　　后退了一步，她的目光落在了房门之下。整个建筑的房间用的都是同一款门窗设计。也就是说，和书房一样，这间客房的房门之下也有一条足足有五厘米宽的门缝。 　　虽然地上铺着的地毯压缩了这条缝隙的高度，但是也让人心中十分不安。 　　而在孙诗唯的身后，拉动抽屉的声音响起。吴卿拉开了客房中唯一的一张书桌的抽屉。 　　孙诗唯转过头：“里面有什么吗？” 　　吴卿的眉心皱了一下。她一用力，将抽屉从滑轨之中完全拿出。一张夹在抽屉之下的纸条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吴卿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之上，脸色骤变。 　　这张纸很明显是从什么图画册上撕下来的，边缘是带着锯齿状的毛边，背面还有油印的图画。这张图画纸很陈旧，纸页已经发黄了，好像碰一下就会直接碎裂。 　　上面只有一行字，笔迹非常稚嫩潦草，上还有错别字。看样子，书写它的人年龄不超过八岁。 　　孙诗唯走上前来，也忽然停住了脚步，她没有将地上的图画纸捡起来，而是将上面的内容直接念了出来：“家里有魔鬼。” 　　吴卿的胸腔缓慢而剧烈的上下起伏着，过了一会，她回过神，在地毯墙纸以及书桌附近的各个角落翻找。 　　随着她的行动，房间中出现了更多的小纸条。 　　“姐姐不对劲。” 　　“柜子里多出了一本书。” 　　“妈妈不对劲。” 　　“爸爸受伤了。” 　　“我听见了脚步声。” 　　最后一张纸上画着一个诡异的山羊头：“如果我没能离开，我会死的。” 　　所有的纸张都上了年头，看起来和这间老房子一样陈旧。 　　正在这个时候，窗外忽然起了大风。不知道从那颗树上刮下来的树枝被狂风卷起，猛地拍打在玻璃窗上。 　　“嘭！”地一声。 　　像一只拍打在窗户上的黑色的大手。 　　大手在拍打了一次玻璃窗之后又滑落而下，消失在了窗口。玻璃上只留下几道向下的水迹，带着一点不祥的意味。 　　吴卿浑身一颤，心脏险些从嗓子眼中直接蹦出来。她刚抬起头，头顶的电灯忽然发出了一声嗞啦的响声，两个人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中只能听见急促紧张地呼吸声。 　　孙诗唯和吴卿都站在原地没有动，睁大着一双眼睛，等待双眼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 　　孙诗唯也仅仅是面上镇定，抓着左轮手.枪的掌心早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门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女主人屈指敲击了一下两间房门相对的客房，扬声道：“暴雨损毁了供电设施，附近都停电了。大家早点休息吧！” 　　没有人回应。女主人丝毫不在意，扭身离开，脚步声逐渐变远。 　　吴卿和孙诗唯俱松了一口气。吴卿将地上的纸条拢了一下，收进了自己的口袋，在黑暗中摸索着上了床。 　　没有人知道，黑暗中，一道金属光亮一闪而过——女主人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把尖锐的剪刀。 　　虽然在白天的时候，两人就已经检查过床铺了，但是她们还是十分警惕地进行了第二次检查。 　　好在副本设计没有那么黑心，两张床上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两个人都仰躺在床上。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吴卿转过身对孙诗唯说道：“纸张很老旧，上面说不对劲的人是她的姐姐而非哥哥或者弟弟，而且这家人仅仅搬过来了一周左右。” 　　吴卿顿了顿，黑暗中神色有点难看：“这说明，这些东西并不是这家人留下的。” 　　这其实很容易想到，在书房找到的信件中有过提示。约翰家放弃了在小镇上的工作，没有告诉任何人，偷偷搬到了眼下的新家。 　　这件老旧的小屋本来不属于约翰一家，这些纸条自然也是前任主人留下来的。 　　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间屋子之中又藏着什么秘密。 　　黑暗中的孙诗唯眉心快速地皱了一下，她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两家人的经历之间肯定存在关联。” 　　一声雷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孙诗唯不再说话，也不知道是陷入了睡眠，还是仍在思考。吴卿不是一个外向的人，她打眼看了一眼黑暗中孙诗唯的轮廓，也不出声了。 　　这两家之间的经历的确存在不少共同之处。而且，吴卿认为，约翰正是听说了什么，才专门搬到了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吴卿一边整理着思路,一边因为困倦而昏沉地睡去。 　　但是躺在陌生带着霉味的床铺上，窗外又下着暴雨，吴卿不可能睡得安稳。 　　梦中仍旧是潮湿的水汽,吴卿梦见自己在一个中世纪的街道上行走着。天上下着暴雨，街道上却站满了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疯狂地喜悦。吴卿鬼使神差地朝人群围观的中心看去。围拢的人群忽然散开,留出了一道恰好一人宽的空隙。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电光在吴卿的头顶炸开，将整个世界完全照亮。 　　吴卿的瞳孔紧缩。 　　她看见，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从那道空隙中漏了出来。被闪电照亮的那张惨白的人脸——是埃里克。 　　吴卿的心脏怦怦直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周围的场景随着她的动作由视野的边沿向画面中央腐蚀褪去，她一脚踩在了高台的边沿之上,一个面目模糊的青年拉住了她的手。 　　吴卿恍惚地念道：“迟于……” 　　她所处的高塔没有护栏,身后就是万丈深渊，高处的狂风将她的衣裙卷起，似乎也吹散了迟于脸上那层朦胧的雾气。 　　“可不要掉下去了。”她听见对方轻轻笑了一下,一把将她从危险的地方拉了回去。 　　吴卿的表情有些茫然，带着一点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喜悦。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只手直接洞穿了她的心口。她呆滞地抬起头，看向了迟于。 　　那道朦胧的雾完全消散了，露出了下面一张矜贵中带着邪气的女人脸来。 　　“我可不会放过你的。”苏苏冲着吴卿露出了一抹恶劣的笑容,一把将她的心脏捏爆了。 　　吴卿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喘着气。她流了一身的冷汗,像从水里打捞起来的一样。吴卿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指腹上多出了一道水痕,她哭了吗？ 　　窗外,紫色的雷电在天幕上交织,几秒之后，一声惊雷响起。吴卿浑身一颤，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向黑暗的四周看去。 　　发现床头并没有站着人之后，她才缓缓松了一口气，伸手将脸用力抹了一遍。 　　窗外的暴雨比睡觉之前更大，上锁的窗户都被狂风吹开了一小条缝隙，雨水正从这条缝隙中往屋子里灌。 　　吴卿下意识下床，走到了窗边。粗壮的雷电在天幕上交织炸裂，将窗外映衬得如同白昼一般。 　　吴卿得以看清窗外的完整景象。 　　从窗口远眺，房屋坐落在荒山野岭之中，周围看不见任何人烟。附近的树木干枯，狰狞地散落在光秃秃的泥地之上。 　　一道雷电划破天空，吴卿视野的下方有亮光一闪而过的。她的视线立刻朝那道亮光追溯而去。那似乎是一个小小的水洼，因为泥土被翻动和暴雨而形成了临时的“湖泊”。在“湖泊”岸边，伫立着一块歪斜的、方形的石碑。 　　又一道雷电划破夜空，吴卿的脸变得煞白。 　　她意识到，那并非石碑，而是墓碑。那也并非一般的水洼，而是一块被掘开以至于被雨水倒灌填满的墓穴！ 　　不远处的雨幕中还有黄色的星点亮光。约翰家门口的马路两侧，路灯仍旧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在雨声的遮掩之下，吴卿还听见了其他声音。楼下的电视机仍大开着，正在放映动画，黑暗中传来细细簌簌的脚步声，就像老年人拖着拖鞋在地上缓慢移动…… 　　随后，一道粗重的呼吸声停在了客房门口。 　　吴卿的瞳孔紧缩，僵直着脖子转过头去。房门之下五厘米宽的漆黑门缝犹如怪物的裂口，一条奇怪的软管从门缝底下探了进来。 　　一滴冷汗从她的额际滑落，吴卿朝孙诗唯的床边移动，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路灯仍旧在工作，说明暴雨并没有损坏供电设施，女主人撒谎了，今天晚上并没有停电！ 　　黑色的夜幕只是NPC们行事的隐身衣！ 　　吴卿剧烈摇晃着孙诗唯，孙诗唯却像是完全失去知觉，软绵绵地倒在被子之中。如果不是孙诗唯的胸脯还在微微地起伏着，吴卿会以为她已经死去了。 　　根本叫不醒来！ 　　在摇孙诗唯第四次的时候，吴卿发现自己的大脑也逐渐变得昏沉。她很快就想明白那根探进房间的软管到底起着什么样的作用。她连忙屏住了呼吸。 　　不能让这种会使人陷入昏迷的气体继续输入房间。 　　吴卿松开孙诗唯，心中立刻就有了决断。她转过身，回忆着迟于的样子，努力凝出一小团黑雾。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运用的并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技能，吴卿觉得操控这么一小团黑雾都非常困难了，别说像迟于那样一下操控无数的黑雾。豆大的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的眉心因为用力而紧张地皱起。 　　黑雾终于动了起来，它如同蹒跚学步的婴儿一般，踉踉跄跄地向软管飘了过去。 　　然后pia地一下堵在了软管的出气口。抓着软管的人并未注意到这样的异样，仍旧在朝着房内注射会致人昏迷的气体。 　　吴卿用黑雾将软管的出口完全堵死，越来越多的气体不得不在软管的内部冲撞着。在气体达到一个临界值的时候，接连在打气仪器上的软管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小的“啵”的声音——接口断开了。 　　软管的尾部如同游蛇一般在虚空中画出了一道弧线，将气体喷洒在走廊之中。期间，打气的仪器依旧在运作着。 　　三秒过后，吴卿听见“咚”的一声响，门口的呼吸声变得平缓。 　　对方应该被迷晕了，这是一个好消息。 　　但吴卿得到的并非完全的好消息，因为她看不见门外的情形，自然也不能用黑雾将打气的仪器关闭。也就是说，这种能让人昏迷的气体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向空气中输送着。 　　房屋的所有门窗都因为暴雨而紧闭，这些气体足以让房间中的所有生物都陷入昏迷。 　　吴卿实在憋不住气了，有些晕乎乎地跌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不对，不对……屋子里还有生物对这种气体免疫，拖沓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近了。 　　虽然迫切希望自己能够清醒过来，吴卿还是不可避免地双眼沉重，连心跳都变得缓慢而平稳。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了大片的黑色阴影从门缝和墙壁缝隙中溢出，如同海潮一般向孙诗唯的方向收拢而去。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 　　“约翰！” 　　门外一阵兵荒马乱，惊呼声、脚步声、东西被撞倒的声音接连响起。还有隔壁迟于颐指气使的声音：“大娘，说话算话，开个门。” 　　吴卿一醒来就听见这声大娘，没忍住笑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又困惑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觉得心口有一种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不舒服。 　　女主人混乱的脚步声明显顿住了，过了一会，她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帮迟于把门打开了。 　　女主人本来想狠狠瞪一眼迟于的。结果发现自己没人家高，气势大减，一脸阴沉地转身就走。 　　迟于指了指对面：“差一扇。” 　　女主人不得不转身回来，乖乖把吴卿那间客房的门也打开了。 　　当然，她如此听话并非因为迟于，而是因为副本对她的某种限制。因为剧情规定了第二天早晨女主人要将房间里的玩家放出来，所以她必须这样做。 　　迟于终于满意了，他懒洋洋地走到了吴卿的门口。很显然，他本来准备直接进房间，又突然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个孙诗唯而硬生生停下了脚步。本来放晴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阴郁。 　　他叫魂一样开口：“卿卿，卿卿。” 　　吴卿猛地回过神来，从床上爬了起来。 　　孙诗唯也醒转过来。显然，昨天的迷药迷得她不浅，虽然被吵醒了，但是她依旧头晕脑胀的。孙诗唯揉着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意识逐渐回笼。 　　忽然，她□□了一声，开始挠抓自己的手臂。 　　作为一个老玩家，孙诗唯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她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掀开，看向了自己的手臂。 　　在白皙的皮肤之上，冒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这些红疹子还在往外渗血！ 　　“啊！”孙诗唯头皮发麻，没忍住叫出声。 　　“怎么了？！”吴卿转头。 　　门外的蔺许也顾不得绅士，大步闯进了房间之中。迟于稍落后一步，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眼神却没有分给孙诗唯。 　　“这是什么东西！”不仅仅手臂上有红疹子，她的脸上、脖子上和大腿上都布满了这种红色的点点。她浑身又疼又痒，又发觉现在的自己几乎可以算是毁容，心情差到了极点，不免地对周围的人都带上了一点火气。 　　“昨晚发生了什么？”孙诗唯看向吴卿，吴卿地身上并没有出现这些奇怪的东西，说明她昨天晚上做了什么躲避过了这些东西。但是吴卿并没有提醒自己。她们不是队友吗？ 　　吴卿的目光也有些惊骇，她立刻就联想到昨晚昏迷之前看见的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海潮”，头皮有些发麻。 　　“你被蟑螂咬了呗。”迟于幸灾乐祸道。他踢了踢地毯，一层黑色的圆形颗粒从地毯的毛丛中踢了出来。 　　孙诗唯脸色一黑，整个人直接送床上跳了起来。她红色的海藻一般的卷发散开，里面也掉出了几颗蟑螂屎。 　　蔺许有些尴尬地安慰道：“……呃，这只是游戏。” 　　孙诗唯扯着自己的头发，表情崩溃。 第66章 　　因为屋子仍旧没有电,迟于向女主人要来了两盏老旧的煤油灯。煤油灯的灯油质量不好，房间中漂浮着一股不好闻的煤油味。 　　一盏煤油灯被放在了书桌上，在玻璃窗上映衬出一圈昏黄的光晕。光晕的位置正好就是吴卿昨天晚上看见墓碑和水洼的地方。 　　孙诗唯得知自己被蟑螂咬毁容了之后,整个人就像一个被随时会被点炸的炮仗一样，看谁都不顺眼。 　　在吴卿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部叙述了一边之后,她最先发出了质疑的声音：“你说窗外有墓碑？” 　　吴卿点点头：“从我们这个窗口就能看见，距离房子并不是很远。” 　　孙诗唯满身戾气，语气也不太好听：“可事实是，外面什么都没有。” 　　这个时候,雨势稍稍变小，外面的天空比昨天要亮堂了不少。三人顺着孙诗唯的视线看了过去,窗外的荒地之上果然什么都没有。既没有墓碑,也没有被掘开的坟墓和水洼。 　　吴卿皱眉。 　　孙诗唯又说道：“你昨天晚上还做噩梦了，这说不定也是你的梦到的。” 　　“又或者，”她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了玻璃窗的那一圈光晕之上，“你只是看见了玻璃窗上的反光，你的背后有光源。” 　　蔺许浑身抖了抖,弱弱地说道：“背后有光源，不是比房屋外面有墓地更可怕吗？” 　　正对着窗户的时候，玩家的背后可就是上锁的房门了！ 　　孙诗唯：“不是没有可能,门外可有一个人在放迷药，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打手电筒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着很难讲得通。走廊上的手电筒的光亮只能通过门下的缝隙进入屋内，光照角度要十分刁钻才有可能正巧照到吴卿看见的位置上。而且那个时候,吴卿的身子还不能将光照的路线给截断了。 　　而且,就算吴卿看见的水洼反光真的只是手电的光亮,也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看见被掘开的墓地。 　　“但是附近没有停电是真的。”吴卿道，“因为停电了，所以才会有人半夜放带着迷.药的烟雾，把你们迷晕了。” 　　蔺许挠挠后脑勺：“难怪我昨天睡得很沉。” 　　“玩家的体质越差，越容易被副本中的幻境或者迷雾影响。”孙诗唯眉眼之间充斥着烦躁，“你的意思是，你的体质直逼榜一玩家？” 　　“诗唯姐。”蔺许有些着急，他停顿了一下，“吴卿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要我们检查一下房子的电路就能知道了。” 　　孙诗唯深吸了一口气：“当然要检查。” 　　吴卿被人莫名其妙怼了一通，说一点都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想到了另外一条线索，这让她有些不安。 　　昨天找到的纸条上写着：“我的姐姐不对劲。” 　　——孙诗唯现在可太不对劲了。 　　几人分成两组，寻找房间里的电路。 　　楼上的房间中布置比较简洁，除了约翰所在的主卧室之外，其余房间中都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四人一致认为总电路一定安置在楼下，这也是比较合理的猜测。 　　大早上的，女主人没有煮什么奇怪的东西，厨房中传出来的都是正常的面包香。 　　小男孩和昨天一样坐在皮沙发上，晃荡着一双麻秆一样的腿，在翻看童话书。吴卿和迟于从他身后走过的时候，他正好在看勇士将恶龙屠杀的那一页。 　　不知道画册的作者是怎么想的，竟然在一个儿童用书籍之中用了诸多笔墨来描绘这一幕。勇士手里扯着恶龙的毛发，尖锐的剑划破了恶龙的喉管，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喷涌而出。 　　因为书籍老旧，本该是红色的颜料褪色变成了暗沉的淡红，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吴卿的错觉。沙发上的小男孩的精神竟然比昨天晚上还要好，看起来更加活灵活现了。明明今早他还什么都没有吃。 　　客厅的这个方向什么东西都没有。但是吴卿又从墙纸背后找到了几张小纸条，这些纸条之上沾染着星点血迹，像是雪地之上落下了红梅。 　　纸条上的笔迹和昨天她找到的纸条上一模一样，属于同一个人书写。 　　“屋子里有第四个人，我听见了它的脚步声。” 　　“我猜她是一位老婆婆。” 　　吴卿想起昨天晚上她听见的声音，后背的鸡皮疙瘩全冒了起来。 　　她又翻开了第三张纸条。 　　“我知道它们是什么了！！” 　　这张纸条的一半被血染透了。 　　纸条之上的称谓从“它”变成了“它们”，说明留下这张纸条的小孩发现了什么。但是很显然，已经太晚了，她没有机会逃离这个奇怪的地方了。 　　就在这个时候，吴卿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问话：“你们在看什么？” 　　是那个小男孩，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吴卿和迟于的身后，脚步轻到两人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接近。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奇怪，仔细听像是什么“加加加”的声音组合在一起，模拟出人类讲话的语调一般，让人心头发毛。 　　迟于面不改色地将小男孩一把挡开：“我们在给对方写情书呢，小孩子别看。” 　　小男孩抬起头，用厌倦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迟于。 　　迟于不为所动，甚至用更可怕的目光回赠对方。 　　最终是小男孩败下阵来，神情难看地回去看他的童话书了。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带着毛边的影子，小男孩明明抬起了左腿，但是影子却抬起了右腿，愣了一下才赶紧改了过来。 　　“这东西绝对不是人。”迟于看着小男孩的背影，低声说道。 　　吴卿点点头，表示赞同。 　　过了一会，蔺许和孙诗唯那边的搜查也有了新的进展。蔺许发出了之前约定好的信号声，吴卿和迟于放下眼前的东西朝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总电路安装在鞋柜背后。 　　孙诗唯叉手站在一旁，眼神冷冷地看着吴卿。蹲在地上的蔺许看起来也有些为难。 　　吴卿心中咯噔一下，感觉不妙。 　　她走到了鞋柜旁边，看见了背后完好无损的电线。 　　“墙壁受潮很严重，这可能就是断电的原因。”蔺许示意吴卿看电线旁的墙壁，因为雨天潮湿，这块墙灰已经被化了。 　　“真的是你的错觉。”孙诗唯声音放缓，一副很有耐心地样子。 　　吴卿的手脚有些发冷，可是昨天晚上她明明看见了…… 　　怎么证明她看见的才是真的，而眼前这个是假的呢？吴卿的大脑飞快转动，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佐证。 　　“我佩戴了道具，这个道具能让我摆脱幻觉的干扰。这个电路一定有问题。”吴卿向孙诗唯展示自己的【精准判断】，“你们也用过这个道具啊，应该知道它的效果。” 　　孙诗唯的目光在【精准判断】上快速扫过，脸上浮现了一抹不屑：“所有道具发挥的效果都要看佩戴它的玩家自身的体质，道具从来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听见这句话，蔺许惊呆了，有些茫然地看向孙诗唯，又立刻看向吴卿。他想当和事佬缓和两人的关系，但是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吴卿不可置信地看向孙诗唯，嘴张了张。她想说，昨晚的饭桌之上，是她一直能保持基本的理智的，孙诗唯和蔺许都不可以。但是能想到孙诗唯一定有反驳她这句话的点，接下来就是没完没了的拉扯。 　　吴卿觉得很没用意思。而且她也不是包子性格，当下便什么都不想说了。反正孙诗唯配备了痛觉屏蔽，在游戏里死个一两次也不打紧，顶多掉一点积分。榜二的积分足够她掉的。 　　迟于在一旁添柴加火：“卿卿，她一定从一开始就看你不顺眼。副本顶多会放大一个人心中的恶意，而不会凭空生出恶意。你看，她都没有怼她的笨蛋队友蔺许欸。” 　　吴卿哪里想不到这一点。她定定看了孙诗唯一眼：“那我们分头行动吧。” 　　紧接着她看向了蔺许。 　　蔺许弱弱举起了手：“换房间是吗？我和你换。”他又很为难地合手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这样。 　　说到底，蔺许跟吴卿反而更熟一点。但是他不能丢下导师的女儿不管，不然下线之后，孙铭会手撕了他的！ 　　迟于得意洋洋。 　　吴卿瞪了迟于一眼，迟于也丝毫不生气。 　　孙诗唯立刻转过了头，不再理会吴卿，而是指挥蔺许继续搜查起来。蔺许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吴卿，心中有一个莫名其妙的预感：或许吴卿的大脑比孙诗唯的经验和实力更加强悍。 　　* 　　吴卿和迟于回到了二楼。迟于心情很好地跟在吴卿的身侧，还邀功一样说道：“没有一个人在你身边颐指气使，是不是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吴卿没好气道：“她一开始倒没有颐指气使，她变成这样可能和昨晚被蟑螂咬了有关系。” 　　迟于耸耸肩：“卿卿真是好心，到现在还在帮她开脱。这人的自我意识过于强盛了，不受一点打脸的苦可谦逊不下来。” 　　吴卿：“……你想说什么？“ 　　迟于笑了一下：“我当然是把宝压在你的身上。”他又凑近了吴卿，一双狐狸眼认真地盯着吴卿的眼睛，带着几分迷惑人的虚伪深情，“我昨天可感受到了，你复制了我的技能。” 　　吴卿一惊，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面上维持着镇定：“所以呢？” 　　迟于直起腰，淡淡道：“我的技能没有上限，用的好的话，榜一也不是你的对手。而且我也知道，你的意识和这个世界融合的比他们要好上太多了……其他所有的玩家体质不可能比你强。” 　　他垂眼，将最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你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原住民。 　　如果真的是一个原住民就好了，迟于的心底出现了这样一个念头。 　　吴卿的手心攥紧了一瞬，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67章 　　蔺许昨天找到的那本黑色封皮上绘制这山羊头的书籍很明显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吴卿觉得这本书就是纸条上记录的“凭空出现”的那本书。 　　可奇怪的是,吴卿将书柜上的书都翻找了一遍，竟然没有找到那本书的踪影。那本奇怪的书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期间，吴卿还私下找过蔺许。蔺许也表示很惊讶,因为他们并没有拿走那本书，那本书理应还在书房之中。 　　吴卿沉思片刻,还是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蔺许：“那本书如果不是被人拿走了，那就是它自己消失了。” 　　蔺许大惊失色：“什么意思？” 　　吴卿将昨天发现的纸条和早上发现的纸条的内容全部告诉了蔺许。蔺许的神色变得更加奇怪，因为孙诗唯根本没有和他交流关于纸条的内容，她分明是见过其中一部分纸条的。 　　而第二天又有另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大概因为暴雨雨势稍缓,在小镇上购物的乔希回家了。 　　门铃响起的时候吴卿的神色就变得有些恍惚，迟于连忙抓住了吴卿的手腕。冰冷的指尖贴在吴卿的皮肤上,让吴卿回过了神。 　　“我很好奇。”迟于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多少情绪，“他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吴卿：“谁？” 　　迟于眨了一下眼睛，看出吴卿在故意装傻：“你们一直在寻找的人,宋成言，到底是你什么人？” 　　见吴卿不回答，迟于擅自猜测道：“是丈夫？” 　　“是男朋友？” 　　吴卿眉心快速皱了一下,打断道：“前男友。”不管中间到底有多少误会，她还是觉得在自己生命中缺席了五年而没有留下一个交代的宋成言只能算自己的前男友了。 　　迟于的狐狸眼瞬间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状，他手指下移,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吴卿的手：“好啊，那我们一起去见见他。” 　　完完全全一副正宫娘娘的大气姿态。 　　吴卿的额角一跳,脸上划下几根黑线。 　　最后迟于见吴卿不乐意，也没有抓着吴卿的手,但是心情明显变好了不少,身后隐形的大尾巴都摇得开了花。 　　楼下,女主人拉开了房门。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装裤的青年，青年的神情柔和，带着笑意的眼睛扫过了在场的两位陌生人。 　　女主人激动地大喊乔希，和这个长得和宋成言一模一样的青年拥抱了一下。 　　蔺许再次见到“宋成言”，十分激动。一旁的孙诗唯反而觉得有哪里不对，“宋成言”这个样子假得让人反胃。 　　楼梯间传来了脚步声，“宋成言”，或者称为乔希的目光落在了走下来的吴卿身上。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蓝色的代码，并没有人看见这一幕。紧接着，他走上前去，目标正是吴卿。 　　迟于警惕地瞪着送成乔希，眼神如果能杀人，他大概已经将乔希千刀万剐了。 　　吴卿的脚步猛然停住，她发现自己五年没有见过这张脸，再见的时候竟然觉得对方有些陌生了。 　　乔希中的眼中闪烁着疑惑和没由来的欣喜，他好像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要在看见吴卿的第一眼就迎上前来。他停在了楼梯之下，伸出手：“你好，我叫乔希，很高兴认识你。” 　　虽然有些突兀和生硬，但是对于久久未见的亲密熟人，这样莫名的亲近感应该不算过头。乔希维持着温和的笑容，等待着吴卿和自己握手。 　　吴卿垂下眼帘，心头却闪过了一抹怪异。印象中的宋成言虽然温和无害，但是他身上依旧带着隐隐的锋芒，眼前的乔希温和得看起来有点单薄和虚伪了。 　　她眼中暗芒闪过，伸出了自己的手。 　　两只手迅速交握了一下，吴卿浑身肌肉紧绷。 　　不是说哪怕两个亲近的人许久未见，再见面的时候也不会对对方的身体产生抵触吗？吴卿在乔希的身上可没有产生这样的感觉。 　　乔希好像没有什么感觉，神情茫然地稍稍停顿了一瞬。很快，他看向吴卿的目光变得更加明亮，行为动作也显得强势不少。在和煦阳光的背面，露出了一点阴霾。 　　吴卿过分敏锐地察觉到，乔希越来越像自己印象中的宋成言。 　　但是在几年的心理治疗中，吴卿已然清楚，自己印象中的宋成言并非真正的宋成言。因为宋成言的失约和这段关系对她特殊的意义，所以她的大脑对宋成言的形象进行了更正。 　　真实的宋成言从来没有给她过阴霾的感觉，但是吴卿脑海深处的宋成言却带着一道可怕的阴影。吴卿不止一次想象，对方接近自己又将自己抛弃，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玩一个戏弄人心的小游戏。 　　吴卿心底产生了一个很荒谬的念头：刚刚的握手好像让乔希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当，他从她的大脑中提取了关于宋成言的内容，进行了修正。 　　但是人脑的复杂程度超乎他的想象，他全盘吸收了吴卿脑内的数据，只会导致宋成言形象的崩裂。 　　吴卿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一样移开了目光。 　　乔希没有察觉到吴卿的异样，而是抬起头冲着迟于隐秘地扬唇一笑。迟于的神情阴郁，周身涌动着稀薄的黑雾。 　　如果他什么也不做，吴卿就会站到乔希的那一头。迟早有一天，她会将尖刀送进他的心口。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迟于的目光落在了吴卿的后心之上，突然萌生了一股想要直接将吴卿抹杀的冲动。活生生的吴卿固然可爱，但是她没有躺在棺材里的时候乖巧…… 　　就在这个时候，吴卿侧身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跟她去角落说话。 　　迟于周身的戾气骤然消散，他眨了一下双眼，眼底涌动的疯狂沉静下来，像一只大狗一样乖乖地跟在了吴卿的身后。走之前，他还回头向乔希扬了扬下巴，又得瑟又欠打。 　　乔希额角一跳。 　　两人重新回到了楼上，确定没有人跟在身后之后，吴卿才松开了迟于的衣角。迟于不满地皱了一下眉，伸手将衣角重新塞进了吴卿的手里，还摆出一副“好好珍惜抓我衣角的机会”的样子。 　　吴卿：“……” 　　她算是反应过来了，宋成言激发了迟于莫名其妙的危机感，让他从一个骚里骚气的戏精转变成了一个口嫌体正直的……撒娇包？ 　　两人在二楼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那本蔺许在第一天看见的书。吴卿的目光放在了约翰的主卧室房门之上，思索这间他们未曾涉足过的房间中会不会存在别的线索。 　　但是他们想要进入这间房间，就必须想一个办法将约翰从房间中引出来。 　　迟于站在一旁盯着吴卿研究门锁的时候，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不知道怎么开门吗？” 　　吴卿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转过了头。 　　两个人对视了两眼，吴卿才反应过来迟于这句话竟然是认真的，迟于也才反应过来吴卿是真的开不了门。两个人都很震惊。吴卿比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让迟于上前来大展身手。 　　黑雾从迟于的体内弥散而出，最终聚合在了一起变成了触手的样子。在吴卿的目光中，黑雾从门缝之中钻进了屋内。 　　在吴卿看不见的门内，黑雾重新散开，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来到了房间的最里侧。女主人将装了迷.药的设备藏在了主卧墙角的窗帘之后。黑雾将仪器打开，又将门缝完全封死。 　　坐在床上的约翰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很快充斥着迷.药的气体就充满了整个房间。背靠在床头的约翰的脑袋点了一下，双眼皮不堪重负地阖上，完全昏迷了过去。 　　不愧是六星级无上限的技能卡。 　　而在门外，迟于的身形变成了半透明，他低垂着眼帘，看着吴卿。吴卿从他的狐狸眼中读出了一点嫌弃。 　　吴卿：“……”懂了，是嫌弃她拿着自己的技能却用不好。 　　紧接着，吴卿听见喀哒的一声轻响，主卧的房门被从内打开了。 　　迟于的嘴唇勾了勾，像在和吴卿炫耀。 　　吴卿再一次：“……”能用好自己的本源力量有什么好炫耀的。 　　两个人进入了房间之中，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吴卿将主卧的房门重新关上了。 　　因为小屋停电，主卧里唯一的光源就是约翰放在床头柜上的煤油灯。主卧的朝向也不好，明明外面的天空已经亮了不少，这间屋子还跟处在午夜一般黑暗。 　　窗户大敞着，房间中大部分迷.药的气味已经散去了，只留下一点淡淡的气味，让人有一点发晕。不过这一点发晕根本不影响思考。 　　迟于走到了约翰的面前，一点也不客气地从对方的手中拽出了一本封皮全黑的书籍。 　　书皮的封面上绘制着一只诡异的山羊头，山羊头的一只眼睛上被滴了一滴红色的液体。黑暗中，这滴也低仿佛在泛着诡异的光芒。 　　迟于冲着吴卿扬了扬唇：“这不就是我们要找的那本书嘛。” 　　作者有话说： 　　迟于：一个在正文中还没有正式和女主在一起就已经变成过去式的男主 　　而他本人还在傻乐 第68章 　　煤油灯昏黄的火光将迟于的脸颊线条变得更加柔和,锐利的美丽变得平易近人。他下巴微扬，漂亮至极的狐狸眼半弯着，露出了一点得意。 　　吴卿看了迟于一眼,心头莫名其妙地一跳。这种感觉许久许久都没有出现过了，所以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等回过神之后,她立刻移开了视线，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心头的异样流逝得太快了，很快吴卿就完全忘记了这个小小的插曲。 　　注意力被放回到正事之上。吴卿接过了黑色的书籍，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将封皮翻开。 　　目光从文字上扫过，吴卿的眉心忽然一蹙,她将记载的内容有选择性地念了出来： 　　“……人死之后,灵魂并不会立刻离开躯壳，前往天堂。他们会因为生前的记忆滞留在熟悉的人的身边，给予了家人们将爱的人召回来的可能性。” 　　吴卿的心脏咯噔一跳,意识到了什么。她继续读下去。 　　“只要找到亡者最看重的一个物品，就能将亡魂重新召回人间。但是神明不会平白无故满足世人的愿望，亡者自然也不会平白无故就重返人间。祈求神迹的人需要付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人类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血液。” 　　吴卿的手指一顿，眼中暗芒闪过。 　　血液……这让她感受到了微妙地熟悉感，在这个游戏中召唤神明的媒介好像都是血液。 　　“用血液作为将亡魂召回人间的代价——”迟于蹲在床边,他漫不经心地将床上约翰的手臂提起来，露出了袖子之下包扎好的伤口。他轻笑了一声：“恐怕还不是一次性结清。每召回亡魂一天,他就得偿付一次代价。” 　　白色的绷带之下透出星星点点的血痕，约翰的眼眶深陷,衣服空落落地搭在身上,衣服之下仿佛只剩下了一个骨架子。约翰已经完全不复照片上健康的模样了,他躺在床上，看起来就像一具干尸。 　　吴卿生理性反胃，她移开了落在约翰身上的视线：“他这样下去一定会死的。” 　　迟于的语气中带着戏谑：“这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吴卿敏锐地察觉到，迟于口中的他并非约翰，而是神明。 　　吴卿的神色有些凝重：“你猜到了什么？” 　　迟于耸耸肩：“没有什么。只是想到了另一个巫术之神。”他的眉心不自觉地蹙了一下，很显然想起了让他不高兴的东西。 　　吴卿自然也想到了在【巫术森林】中的巫术之神。他也是一个依靠鲜血来下放自己巫力的神明，不过他在【巫术森林】之中的形象还算正面。 　　不，也不完全是正面的。在巫女莉莉的口中，巫术之神就是窃取光明之神力量的小偷。他慷他人之慨，窃取光明之神的力量来巩固自己的信仰。正因为使用的力量是偷来的，他不敢在本属于光明一脉的迟于面前降下神力，让埃里克产生误会…… 　　但是在【阴影都市】之中，情况就不一样了。蔺许曾提到过，书房中还有众多神学书籍，在这个国度之中，正统神学占据主导的地位，没有可乘之机的“神学”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吸引信徒了。 　　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回答系统提出的两个问题：约翰家到底有几口人；暴雨会在几号停止。 　　第二个问题吴卿还没有头绪，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已经隐约浮现上水面。 　　很显然，小男孩已经不是正常人了，但是这一点还需要一些证据来佐证。女主人看起来也有些怪异，约翰应该是和“神明”维持契约的人，可以确定他目前还是一个人类……想到乔希的时候，吴卿心中有些不自在，很快就将对方掠过了。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很可能是三口人。 　　但吴卿总觉得哪里存在违和感。 　　* 　　主卧中已经没有更多线索，吴卿和迟于从房间中退出来，决定转战书房。 　　吴卿小心翼翼地将房门阖上，目光在歪倒在床铺之上的约翰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瞬，就收回了目光。 　　只能希望约翰能早一点醒来吧——在女主人发现异样之前。 　　“喀哒”一声，房门彻底阖上。迟于故技重施，将主卧反锁，营造出从来没有人闯入过的样子。 　　书房的房门在两人的身后阖上。吴卿直奔墙角的几个大箱子，她记得箱子中有一些相册。照片是可以记载一个人生活的最佳的载体。吴卿想了解约翰家的更多事情，照片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 　　吴卿将相册翻开。 　　相册的第一页就是小男孩刚学会走路的照片。照片上，女主人比现在要年轻许多，她的身材还没有发福，带着少女的轻盈。她双手扶着小男孩，冲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吴卿的眉心飞快蹙起。 　　尽管吴女士、她的母亲精神状态在大部分时间都不太正常。但是在一开始，她们之间也拥有不少平和而美好的时光。在她家的柜子中，也又几个厚厚的相册，里面也有类似的照片。 　　每个父母都拥有数不清的和自己小孩一起的照片。 　　吴卿快速翻找下去，相册之中出现了小男孩、约翰和女主人。照片之上的小男孩逐渐从一个婴儿成长为了一个幼儿，又逐渐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翻完一本相册之后，吴卿才知道自己为什么感觉到强烈的违和感。 　　因为这本相册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乔希的身影。 　　乔希仿佛一个隐形人一般，从未出现在自己亲弟弟的生命之中。 　　吴卿的心跳速度变得越来越快，她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然而在打开另外一本相册的时候，她的神情又变得迷惑了起来。 　　一张有着四个人的合照将她心中刚刚浮起的猜想完全打碎。乔希蹲下身子，站在小男孩的身边，手里还提着小男孩的游泳包。 　　接下来的照片大部分是乔希在大学中的照片。他似乎很少和自己的家人呆在一起，大部分照片都是单人照。但是几张合照又表明他是约翰家的一份子。 　　就在吴卿准备翻阅下一本相册的时候。她听见门外传来走上楼梯的脚步声。紧接着，走廊上响起来一声尖叫。吴卿听出这道声音属于女主人。 　　吴卿的心咯噔一跳，连忙将两本封皮看起来差不多的相册塞进了自己衣服里。 　　迟于的动作更加大胆，他直接将一本书中的两页撕了下来，塞进自己的口袋。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离开了房间。 　　几乎在书房门在身后阖上的同时，女主人从主卧中大步走出。 　　整个屋子都能听见她震怒的咆哮声：“谁偷偷进过主卧！！” 　　二楼的响动惊动了一楼的人，孙诗唯、蔺许和乔希很快就爬上了儿童楼。一群人在聚集狭窄的走廊之中，显得逼仄的空间更加压抑。 　　孙诗唯锐利的目光几乎是在瞬间就如同利箭一般射向了走廊尽头的两个人。和之前的果断和坚定不一样，这次她的目光让吴卿感到不安。 　　那感觉，就像被什么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盯上了一般。 　　迟于的眸光微微一动，像是了悟了什么，唇边浮现了一丝冷笑。 　　“你们俩刚刚去哪里了？”孙诗唯的声音如同一声惊雷一般，将蔺许吓了一个半死。 　　蔺许冷汗直冒，不知道孙诗唯为什么突然将矛头指向了吴卿和迟于。 　　他自认为对孙诗唯的游戏风格熟悉。不管是不是竞争玩家，孙诗唯从来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针对己方阵营的人，特别是在NPC的面前。 　　孙诗唯虽然性格强势，有些时候显得不讨喜，但是她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小小情绪而损人。她更不可能借怪物或者NPC的手来报复玩家。 　　女主人果然被孙诗唯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她毒蛇一般阴狠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吴卿的身上。 　　女主人向吴卿走了一步，沉重的体重使得整个二层地板都轻轻震颤了一下。 　　蔺许余光中看见一道寒光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往光源处看过去，瞳孔紧缩——女主人地手里提着一把剁骨刀！ 　　女主人本来在楼下剁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咚咚咚跑上商二楼。紧接着蔺许就听见了女主人的尖叫声。 　　主卧的房门大敞着，这让蔺许看清楚了房间里面的场景。约翰歪斜地倒在主卧的双人床之上，人事不省。他的手边，放着一本让他感到熟悉的黑色封皮书籍。 　　蔺许的心脏怦怦直跳，他觉得这个件事情绝对和吴卿和迟于脱不开干系。但是这两人可是他们的队友啊！ 　　女主人从喉咙的深处发出了类似拉锯子的声音，双眼充血，连接着鼻翼的那块皮肤剧烈地抖动着：“是你们吗？”她的目光缓慢地从吴卿和迟于的身上滑过，让人联想到滑腻腻的冷血动物。 　　见吴卿和迟于没有立刻回应，她垂在身侧的手腕活动了一下，完全将手里的剁骨刀亮了出来：“是你们把约翰搞成这幅样子的吗？我好心收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 　　很显然，女主人已经对吴卿和迟于动了杀心。 　　蔺许一身冷汗都冒了出来，大脑乱成了一团浆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能阻止女主人的暴走。 　　就在这个时候，乔希清越的声音将紧张的氛围打破。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乔希会开口。哪怕是吴卿,也向乔希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母亲。”乔希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尴尬，目光意有所指地在约翰手边放着的黑色书籍之上打了一个转，“当务之急,难道不是看看父亲到底怎么了吗？” 　　女主人的面部肌肉微微一跳。房间里最重要地东西并未丢失，这让她找回了一点理智。 　　很明显,约翰是被迷.药迷晕过去的。女主人认为，她收留的客人中，有人偷偷溜进了主卧之中，打开了装有迷药的仪器,将约翰迷晕了。 　　乔希的声音显得很无奈：“我记得父亲有反锁房间的习惯，房间的钥匙也在母亲您的身上——指不定只是父亲睡得太沉了。” 　　怎么会有人能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安然地沉睡。 　　女主人的眉心一皱,刚准备反驳,就想明白乔希这句话的潜意思了。约翰反锁房门，钥匙也在她的手里，按理说,客人是不可能潜入主卧的。这或许只是约翰的一次失误操作，他不小心迷晕了自己。 　　当然，更重要的是,乔希在提醒自己：不能让这群客人们明白她私底下的打算。如果待宰的羔羊们忽然觉醒，奋起反击，她不一定能讨到好处。 　　女主人的心思百转,表情变得狰狞扭曲。过了一会，她狠狠瞪了吴卿和迟于一眼,威胁道：“如果被我发现你们偷偷翻动我家里的东西……我一定不会饶了你们的！” 　　闻言，吴卿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硬邦邦的腹部,两本相册就藏在她的衣服之下。她下意识偷看了迟于一眼。 　　撕了一页纸的迟于过分坦荡,如果不是吴卿亲眼看见他损坏约翰加的书籍,恐怕不会相信眼前的青年干了坏事。 　　威胁的话语十分凶狠，但是在场的玩家都明白，眼前的危机算是结束了，都不免得松了一口气。 　　只有孙诗唯一个人的面色古怪。 　　蔺许飞快看了孙诗唯一眼，心中有些隐约的不安。 　　但是女主人不愿意这样放过眼前的四个人，她将四个人关进了房间中，说，在约翰醒来之前，他们都不能离开客房。 　　女主人还叫嚣着要报警，叫房间中的人都小心一点。 　　然而在锁完门之后，女主人就急匆匆离开了二楼，甚至没有回头看自己的丈夫一眼，而是下楼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嘴里一边念叨着好宝贝，一边将对方翻来覆去地看。 　　报警的事情完全被女主人抛在了脑后，她甚至还将自家的电话线拔掉了。 　　乔希的身影隐没在阴影之中，他彩色的外表闪烁了一下，露出了其下蓝色的骨架。那张没有五官的脸裂开了一条缝隙，像在笑。 　　* 　　确定了房门被从外反锁，迟于和吴卿对视了一眼，取出了自己偷偷藏起来的东西。 　　这倒是方便他们俩了，关起来的房门成为了他们阅读和分析拿到的线索的一道防线。 　　在确定女主人已经没有守在门口之后，吴卿才将自己偷出来的相册打开。 　　打开了第一本，这本相册并未被塞满，后边半本都是空的。最新的照片距离今天一年多，是一张小男孩参加游泳比赛得奖的照片。 　　吴卿的目光从照片上扫过，停在了右下角。她皱眉，将相片从相册中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指腹在右下角轻轻拂过。 　　“是眼泪吗？”吴卿喃喃道。 　　相片的角落有些发皱的鼓起，看起来像水渍。这张照片的拍摄日期距离当前时间点最近，但是看起来破损程度却最高，就像曾经被人攥在掌心中一样。 　　在吴卿将这张照片从相册中抽出来的同时，一张单薄的纸张从照片背后飘落下来。 　　纸张落在了地面上黑色的薄雾之上。如果不是这层薄雾的存在，恐怕这张纸已经落在了潮湿的地毯上，上面的内容被毁去大半了。 　　吴卿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迟于的注意力，迟于蹲下身，将那张纸捡了起来，展开。 　　吴卿敏锐地察觉到迟于的神色微微变化了一下，她的心完全提了起来，这一定是一个重要的东西。她下意识伸手去取，又同时问道：“上面写着什么？” 　　迟于撩起眼皮，看了吴卿一眼。吴卿的目光黏在线索之上，下巴都没忍住扬起了两分。她不算夺人心魄的美丽，而是那种古典的带着一点疏离的淡颜。此时此刻神情严肃，却让迟于感觉心头有点发痒。 　　他的目光不自觉从吴卿澄澈的双眼滑下，短暂停留在她小巧的鼻尖之上，又落在了她花瓣一样的嘴唇之上。迟于将手举了起来，避开了吴卿。 　　吴卿不理解，瞪着迟于。 　　迟于清咳一声，收回了目光，嘲讽道：“你好矮。” 　　“？”吴卿眉毛向下一压，冷哼一声，狠狠踩在了迟于的脚背上。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她还碾了一下。 　　迟于倒吸一口气，睁大了眼睛。 　　如果是平时，他还有得和吴卿掰扯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迟于感到有些心虚，他控诉地看了吴卿两眼，竟然什么也没有说。 　　吴卿心头浮起淡淡的疑惑，不过迟于奉上的线索让她把小小的困惑抛在脑后。 　　这是一张医院开具的通知。上面白纸黑字，清晰地表达了一个意思：小男孩因为溺水，已然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间，该院已经无能为力了。而约翰家似乎并不认可这个结果，选择将小男孩接离医院，转到别的医院救治。 　　迟于还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对吴卿说：“你知道我还在书房里找到了什么吗？” 　　吴卿心头一跳：“什么？” 　　迟于：“书柜背后，塞着一些黑色的袋子。那些袋子和我们在【夏日庆典】的地下室中看见的袋子作用一模一样。” 　　吴卿的眼睛睁大，浑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了起来。 　　地下室的黑色袋子可都是裹尸袋！ 　　迟于冲着吴卿笑了一下，过分俊美的容颜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妖异：“他们并没有转院，而是将自己的小儿子直接背回了家。” 　　一年之前，也是一个夏日。那样炎热的天气之下，约翰夫妻俩选择背回家中的小儿子不可能得到完善的保存，恐怕会腐烂发臭！ 　　吴卿强忍着想吐的冲动，继续想道：约翰亲戚寄来的信件中所写的“意外”恐怕指的也是小男孩溺水身亡这件事情。 　　但是约翰一家人并不能如信件所期盼的那样，接受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而是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将小男孩“复活”。 　　这件事情和这栋老旧诡异的房子脱不开关系。 　　吴卿可不认为复活过来的人就是约翰夫妻俩的儿子。根据小纸条的只言片语，活过来的人或许根本就不是原本的那一位，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吴卿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她将心头未解的疑惑暂时搁置，打开了第二本相册。 　　没想到的是，这本相册并不属于约翰一家。 　　黑白相片之上是一个陌生的家庭。 　　这似乎是照片还未完全普及的年代，照片中上的人整整齐齐坐在沙发之上，摆出公式化的笑容。每一张照片都是家庭合照。看背景，这家人也居住在这间老旧的屋子中，不过那个时候，这个房子看起来要年轻不少。 　　吴卿的心跳速度加快，她有些紧张地舔了舔下唇。她意识到，这本相册很可能属于上一个居住在这间房子中的家庭。照片中，可能有书写小纸条的那个小孩。 　　黑白照片中一共有五个人，分别是一对夫妻和他们的三个女儿。三个女儿的年龄看起来分别是十五四岁左右、十一二岁和三四岁。大女儿和小女儿都坐在黑色的皮沙发上，他们的父母站在沙发之后，双手轻轻搭在自己两个女儿的肩膀上，面带笑容，身躯向中间微侧。 　　唯有二女儿站在自己母亲的身侧，肢体并未和自己任何一个家人接触。 　　吴卿本来不会注意到这点细节，如果不是二女儿的脸上被人用红色的蜡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的话。吴卿的目光在二女儿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神色有些困惑。 　　这张照片之上的家庭氛围温馨和美，五个人都看起来放松而幸福。除了大女儿脸上突兀的叉之外，一切都无比正常。 　　如果这家人是约翰搬入这个房子之前唯一的住户的话，在房屋的角落留下纸条的人就只能是照片上最小的女孩了。 　　按照纸条的描述，吴卿也倾向于这个答案。 　　她继续向后翻去。 　　随着纸页的翻动，照片上的五个人年龄也在缓慢增长。可以看出，这家人一年至少会拍四次合照。 　　每一张照片，二女儿的脸都被人叉掉了。 　　一直到小女儿七岁，照片上都没有出现其余异常。他们的笑容依旧轻松而自然，阴霾还未笼罩在这个家庭的上空。促使小女儿留下小纸条的事情显然还未发生。 　　直到小女儿七岁，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第70章 　　照片之上的小女儿再也不笑了,她惊恐地坐在沙发的角落，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对身边的大姐姐和身后的父母都产生了明显的抵触心理。因为日常生活中如影随形的恐惧,她的脸瘦了一圈，下巴变得尖尖的。 　　在她的身后,她的母亲脸上的笑容勉强，父亲干脆没有笑。 　　吴卿的目光落在小女儿的父亲身上，照片中的中年男人身材消瘦许多，看起来有些病态,一只手臂被死死地藏在了身后，露出的半截手臂之上有一角没能藏起来的白色绷带。 　　大女儿表情僵硬,双眼空洞,像在出神。 　　照片上，唯一露出真情实意笑容的人恐怕只有站在沙发一旁的二女儿了。不知道是不是吴卿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张照片上的二女儿,笑容比之前更加真诚一点。 　　吴卿翻页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往后看去。 　　随着相纸的翻动，小女儿的母亲身上也出现了异样。一些密密麻麻的红点出现在了女人的皮肤之上。她为了遮掩身上的异样,不得不穿上了长袖长裤，但是露在外面的脸颊并没有办法遮掩，明明白白的呈现了出来。 　　男人则更加病弱消瘦。 　　仅有七岁的小女儿瑟缩在沙发一角,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深陷在眼眶之中，眼白上攀附着扭曲的红血丝。 　　照片之上的大女儿脸色却变得鲜活,嘴角往脸颊一侧僵硬地弯起，双眼直勾勾盯着镜头,仿佛在和照片之外的人对视。 　　吴卿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而站在一旁的二女儿则和之前没有多少区别。她仿佛没有发现这个家庭的异样一般,神情仍旧平和美好。只是她脸上的笑容好像又扩大了一分,但是表情的细微差别并不显眼，吴卿并不确定自己的直觉是否正确。 　　不过后面的照片验证了吴卿的直觉。二女儿脸上的笑容真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在逐渐扩大，翻到最后一页相纸的时候，她已经将嘴角完全裂开，露出了嘴唇之下的两排过分雪白又整齐的牙齿。 　　虽然看起来没有任何奇怪之处，但是吴卿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照片中，大女儿坐姿乖巧，眼神却十足怪异。她的脑袋向小女儿的那一侧轻轻歪斜，表情呈现出一种僵硬和生动的中间体。虽然双眼紧盯着镜头，但是吴卿莫名觉得对方其实在看自己身边的最小的妹妹——用一种看待美食的眼神。 　　照片中只剩下小女儿一个正常人了。她瑟缩着，抱着自己的泰迪熊，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她的身上也出现了诡异的红点点。 　　她的双肩上放着两只枯瘦的手，如同铁爪一般将她禁锢在座位之上。右边的那只手属于她的父亲，左边的那只手属于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和母亲的身躯都是如出一辙地干瘪。 　　大女儿却意外的丰润，看起来就像是将自己父母的水分都完全吸收了一般。 　　吴卿的呼吸紧张了一瞬，感觉有些不舒服。她正准备将相册阖上，却感觉到了不对劲。这一页的相纸怎么摸起来比之前的相纸要厚许多？ 　　吴卿的动作一顿，小心翼翼地将这张照片从相册中取了出来。她发现这张相纸背后粘着一张白纸，白纸和相纸的中间还夹着东西！ 　　她的耳边充斥着自己加速的心跳声，手掌心也有些发潮。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想将这张白纸拆开。但是因为过于紧张，她的动作几次都未能成功，最后还是迟于用黑雾帮她完成了这个动作。 　　被隐藏在照片背后的东西掉落了出来。 　　那是一张写着一段小字的卡纸。字迹吴卿依旧很熟悉，正是书写小纸条的人写下来的。 　　“爸爸将姐姐从地下挖出来， 　　妈妈将爸爸煮进铁锅里， 　　红色的汤灌进了姐姐的肚子里， 　　可姐姐她仍旧很饥饿。 　　夜晚的走廊响起‘哒哒’声， 　　妈妈的身体开始流血， 　　姐姐的精神变得饱满， 　　哪一天会轮到我？” 　　吴卿将这段文字一字不落地念了出来。明明她发出的声音很小，但声音却在屋子中回荡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应和着她。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吴卿甚至还听见了一声悠长的泣声。 　　吴卿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部都冒了起来，她僵着脖子看向四周，什么都没有发现。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镇定的迟于身上，找到了一点安全感。尽管她自己都没有明确的意识到这一点。 　　吴卿平复了一下过于激烈的心跳，将口袋里的其他纸条全部找了出来。她将这张卡纸和所有的小纸条都平铺在了桌面上。 　　“之前我一直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吴卿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从小纸条到卡纸，小女孩只提及了三个家人，妈妈、爸爸和姐姐。” 　　但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家庭合照之上存在第四个家人，也就是这个家庭的第五位家庭成员——站在沙发边的二女儿。 　　吴卿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下唇，继续说道：“这也是小女孩将每张照片上的二女儿叉掉的原因，在她的眼中，这一位姐姐也是这个房子中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 　　“据说小孩对于这种灵异事件比大人要敏锐得多。”吴卿将桌子上的线索重新整理收集起来，思索了片刻，沉声说道，“结论其实已经很明显了，约翰家一共只剩下两口人。” 　　迟于的目光落在吴卿认真的眉眼之上，不得不说，吴卿的脑子转得真的很快，经常能给他带来惊喜。吴卿思考问题的速度和精准性在很多时候甚至超过他这个神明。 　　迟于收回了目光，补充了一句：“暂时。” 　　吴卿点点头：“是的，这个答案是会变化的。或许过不了多久，约翰和女主人也会死去，答案会变成一，甚至零。” 　　她将相册重新快速翻过，这一次，她的关注点不再放在坐在沙发上及站在沙发之后的五个人身上，而是落在了窗口。通过照片，可以看见，除了最开始的一张照片之外，每张照片的窗外都是黑沉沉的一片。 　　暴雨兢兢业业，全年无休的在这个地区工作着。 　　这样的事情过于荒诞。吴卿可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答案似乎只剩下一个，那就是这场暴雨和家庭成员的“复活”脱不开干系。 　　吴卿抬眼，看向了窗外的连绵雨幕，心中形成了一个还不算成熟的猜测：“或许第二个问题我也可以解开了。” 　　迟于没有问具体答案，而是问道：“这个答案和上一个答案的类型一样吗？” 　　吴卿点头：“我想是的，这也是一个变化中的答案。我还需要一把‘钥匙’。” 　　迟于的眉毛扬了一下，他举起右手，两只手指之间夹着一张单薄发黄的纸页：“我可能已经找到了解题的‘钥匙’了呢。” 　　迟于冲着惊喜的吴卿眨了一下眼睛。 　　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默契。 　　* 　　不知道迟于到底落在主卧里放了多少蕴含着迷.药的气体，到了晚上，约翰竟然还未醒来。震怒的女主人根本不可能将玩家从客房中放出来，她甚至不愿意给玩家送上晚餐。 　　孙诗唯和蔺许的心情到底如何，吴卿不得而知。其实她不是很饿，因为迟于这个家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从厨房里偷出来了面包。面包很明显不是为玩家准备的，散发着让人感到有些意外的甜香味。 　　吴卿很惊讶地问迟于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迟于表示是前一天，到约翰家没多久的时候他就拿了面包。迟于还顺便炫耀了自己的未卜先知。 　　吴卿：“……”这算哪门子的未卜先知，他们能被关起来难道还不是托了迟于的福吗？ 　　她很难不怀疑迟于是故意的。 　　大约是女主人也知道自己“儿子”不是能被自己爸爸的一点血液完全喂饱，大概在半夜一两点的时候，吴卿又听见了脚步声。 　　紧接着，她看见探进门缝的白色软管。 　　一模一样的招数，又来了一遍。 　　于是，吴卿也用一模一样的招数，将门外的女主人再一次放倒了。因为有迟于的帮助，这一次，一点迷.药都没有进入他们所在的房间。 　　过了一会，吴卿又听见了类似于老婆婆拖曳着拖鞋行走的脚步声。她屏住了呼吸，看向了门的四周缝隙。 　　迟于对黑雾的操纵已臻化境，在拦截了迷药气体的同时，将那些黑色的生物放进了屋内。 　　黑色的昆虫从门缝以及墙体的缝隙中钻出来，堆积在一起，向吴卿和迟于两个人快速涌动过来，像蠕动的黑色海潮。 　　吴卿这次才看清楚这群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的猜测不算全然准确，只对了一半。这些东西长得和蟑螂很像，棕黑色的梭形身子，有着翅膀和长而弯的触角，但的的确确不是蟑螂，而是一种吴卿从未见过的昆虫。 　　吴卿敢保证，美工在设计这个东西的时候一定从蟑螂的身上寻求了灵感。 　　它们的数量多得惊人，从门缝中爬出来，密密麻麻地汇聚在一起，在墙壁上爬过，如同一抹黑色的乌云一样向她和迟于收拢而来。 　　虽然不是什么可怖的鬼怪，但是这个场景让人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吴卿刷新了【怪物图鉴】。 　　【怪物图鉴刷新： 　　食尸虫。 　　人类在邪神的蛊惑之下试图复活自己所爱之人，却从来不知道。来自地狱的食尸虫已经吞噬了被复活者的灵魂，占据了被复活者的身躯。人类当然不会知道，自己用血肉精心圈养的是这么一群可爱的小东西呢~ 　　弱点：它们全身都是弱点，跟蟑螂似的一拖鞋就能将其送上西天。 　　其他特点：唔——和蟑螂一样，繁殖速度极快。当你发现自己的屋子里出现一只食尸虫，那说明你的房子已经被食尸虫们占据了。】 第71章 　　这是一种十分低级的怪物,系统甚至不要求玩家探索它的弱点和特点。 　　迟于很明显也听见了脑海中的电子音，知道了这是一群什么东西。他轻轻笑了一声，带着一点不怀好意的意味。 　　这个时候,所有的食尸虫都已经进入了吴卿所在的房间之中。它们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在墙面上涌动着,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就跟老婆婆拖着拖鞋走路一样。 　　离吴卿最近的食尸虫只和她有半截手臂的距离。吴卿自然是将食尸虫的结构完完全全的看清楚了，她看见了人家一节一节的腿脚上的毛刺和不停活动的嘴巴，这让她感到反胃。 　　吴卿脸色难看,催促道：“快把它们解决吧。”实在是太恶心了！ 　　迟于的嘴角弯了弯：“稍等。” 　　一部分黑雾将食尸虫的前路截断，一部分黑雾将它们的后路截断。剩下的黑雾浮起,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紧接着,黑雾凝聚在了一起，变幻形状，逐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拖鞋。 　　拖鞋高高扬起,朝着那群堆积在一起的、如同小山一般的虫子拍了下去。 　　只听见“叽”地一声，汁水四溅！ 　　吴卿下意识举起手将自己的脸遮挡了起来。过了一会，发现什么也没有发生。 　　睁开眼睛,她才发现有一层薄薄的黑雾挡在她的身前，将恶心的东西全部隔绝在外。紧接着，那些黑色的恶心生物在吴卿的眼前化为乌有。 　　空气中隐约出现了一些白色的光点。 　　迟于并没有阻挡这些光点,而是任由它们四下逃散了。 　　干完这一切，迟于和吴卿互相道了晚安,陷入了沉沉的睡梦。 　　吴卿和迟于睡了一个好觉，一无所知的蔺许睡了一个好觉,分别在主卧和走廊上昏迷不醒的约翰和女主人也睡了一个好觉。 　　等太阳重新升起,迷迷糊糊醒来的女主人看见楼下的惨剧,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 　　吴卿揉了揉眼睛，翻了一个身。迟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正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见她醒来，他立刻回神，下意识扭头看向了吴卿。 　　光线仍旧昏暗。 　　大约是刚刚回过神，他的神情有些怔怔，本该危险而美丽的双眼显得有些呆愣，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可爱。迟于的发顶还翘着几根呆毛。 　　吴卿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 　　因为房门仍旧上锁，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动作，而是静静等待着。没有多久，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两人迅速在床上躺下去了一些，动作一致。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吴卿和迟于都愣住了，他们俩对视了两眼，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门锁在下一秒被打开，女主人的身躯堵在客房门口，如同一座黑黢黢的小山一般，带给人压迫感。吴卿觉得对方在黑暗中无声地打量着他们。 　　过了一会，女主人又将昏暗的煤油灯举到和自己的面颊平齐。她脸上的肌肉小幅度振颤着，带出一阵诡异的光影。她直勾勾盯着吴卿和迟于，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愤怒。 　　吴卿丝毫不怀疑，如果女主人确定楼下发生的事情是她和迟于做的话，她一定会徒手将他们撕碎！ 　　时间缓慢地流淌着，一颗冷汗从吴卿的额际飞快滑落。就在吴卿的面容逐渐僵硬到没有办法控制表情的时候，女主人才陡然收回自己的目光，退回了走廊之中。 　　紧接着，吴卿听见了她打开另一扇客房门的声音。 　　危机解除了，她并没有怀疑自己。 　　吴卿轻轻松了一口气，又听见迟于似笑非笑的声音：“好奇吗？” 　　吴卿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迟于在问她好不好奇，昨天他们消灭了食尸虫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此吴卿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但要说不好奇，那是必然不可能的事情。 　　特别是当她看见迟于脸上的笑容，愈发觉得NPC一定是倒了大霉。 　　作为罪魁祸首，迟于和吴卿两个人特别淡定地跟在蔺许的身后。孙诗唯头也不回地走在最前面，身上的血点没有继续渗血了，但是走路姿势却有些僵硬。 　　吴卿的目光落在孙诗唯的背影之上，有些疑惑地皱了一下眉。走在她身侧的迟于倒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走下楼之后，吴卿才知道为什么女主人早上发出的尖叫声会那么凄厉。 　　听见脚步声，站在沙发旁边的乔希转过身来。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混乱，但等玩家走近之后，乔希的脸上只剩下了惊惧不安。 　　吴卿的视线从乔希的身上落在了老旧的皮沙发之上，只见沙发靠背上搭着一层薄薄的像沙发巾一样的东西。 　　然而这并非沙发巾。 　　沙发上搭着的是一面半透明的人皮。人皮里面被完全掏空了，只留下一些粉红色的细碎肉末，它的其他组织像被什么东西完全吃掉了。皮囊没有眼睛，没有骨骼，面目呆板僵硬，但是仍能轻易识别出这是属于谁的一张皮——是那个小男孩！ 　　吴卿的脸色骤变，蔺许则直接干呕出声。 　　只有孙诗唯的神色没有多少变化。不过她的目光隐晦地落在了吴卿和迟于的身上。她一反常态的没有发表意见，气场罕见的低弱，让人联想到阴沟里的苔藓。 　　这很奇怪，但是蔺许却毫无察觉，就像被什么东西屏蔽了感官一样。吴卿也曾经注意到了孙诗唯身上的异常，但是她也只是疑惑了一下，就莫名其妙将这件本该重要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吴卿快速扫过那张皮，确定上面没有更多线索之后就迅速收回了目光。她大概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食尸虫早就将小男孩的血肉和骨骼吃得一干二净了，约翰一家复活的从来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诡异虫子。 　　但是看女主人的样子，她并不认为是这样。不知道处于什么样的心理，她到了眼下这个时候，仍旧认为会吞噬哦人血液的东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并且为亲生儿子的再次“死亡”感到愤怒。 　　愤怒的女主人不会做饭，故而今天玩家又没有东西吃了。 　　迟于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偷出来的面包早就吃完了。眼下只能和蔺许一起饿肚子。蔺许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吃饭，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咕噜的响个不停。 　　只有孙诗唯看起来还好。 　　等到了晚上，女主人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地平复了。 　　吴卿捏着口袋里的从书房中找到的东西，心头升起了难以忽视的违和感。她的眉心紧紧皱起，目光从孙诗唯的身上不止一次扫过。 　　她明明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但是无论怎么苦思冥想，都什么都想不出来。 　　这种奇怪的感觉更加肯定了她的直觉，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乔希远远的看着这一幕，本来还向吴卿的方向走了一步，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它似乎什么都不准备做。 　　这才让迟于感到疑惑。他一点都不关心孙诗唯，他更加关心的是乔希的反应。在场的几个人中，只有他知道乔希的真实身份，乔希是另一个神明——他的死对头。 　　自己吞噬了对方那么多能量，乔希怎么可能来了这个副本之后神明事情都不做？ 　　它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迟于收回了目光，心中有些隐秘的不安。这样的感觉对他而言已经十分罕见了。 　　等完全和NPC分离之后，吴卿才将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个尖锐的小型银锥，周身雕刻着繁复的纹路。是吴卿从书房书柜中找到的，老旧的书柜底部竟然还有一个暗格，银锥正好放在这个暗格之中。 　　迟于前一天撕下来的书页记载了银锥的用法。 　　邪神经常诱导痛失亲子的父母，让其犯下无法弥补的过错。父母以为自己能唤醒自己的孩子，却不会想到，自己复活的生物是一具由食尸虫填充的皮囊，而他们孩子的灵魂，在启动这个仪式的那一刻开始，就献祭给了邪神，变成了恶灵。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部分灵魂可能被食尸虫一同吞噬，得以保留。 　　如果放任食尸虫成长，这个家庭迟早会被虫子完全吞噬。想要破解眼下的困局，只有两种办法。 　　第一个办法是找到亡者生前最喜爱的东西，默念咒语，将亡者灵魂召回度化。 　　第二个办法要简单粗暴得多，那就是用雕刻着咒语符号的银锥刺穿食尸虫留下的皮囊，直接将作恶的灵魂消灭。 　　吴卿和迟于都将整个房间翻遍了，都没有找到小男孩个人照中最常出现的那个物品。于是，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第二个破局方法之上。 　　吴卿的手腕活动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搭在沙发之上的皮囊。 　　只要刺破这张皮囊，一切都将结束。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也与这件事情有关。 　　暴雨会在小男孩的亡灵安息之日停止。 　　吴卿已经做下了决定。但不知道为什么，事到临头了，她却有些犹豫。她好像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第72章 　　【阴影都市-迷雾时代-我家到底几口人】的另一个维度中。 　　这是一片黑色的雾海,世界的中央伫立着一个牢笼。一个身影在黑色的荆棘牢笼中疯狂挣扎着。 　　红色的长卷发披散在她的肩头，碎发被汗水打湿沾黏在额前颊侧，她双手用尽全力抵挡在自己的躯体和荆棘之间,荆棘的尖刺深深嵌入她的身体之中，鲜血从伤口中冒出,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整个人都疼得颤抖。 　　这个人竟然是孙诗唯。 　　这些长着尖刺的巨大植物在缓慢而坚决地绞杀被绑缚住的她，而她根本无力反击。 　　孙诗唯意识到这一点，心头升起一股绝望。 　　如果这只是平时的副本,可能孙诗唯还不至于这么紧张。她自从来到了这片荒无人烟的黑色雾海，脑袋就疼得要命。随着身体内血液的流逝,她愈发觉得自己的精神虚弱。 　　孙诗唯尝试过强行下线,发出的信号却石沉大海。哪怕她花钱购买了道具，也不能回到现实世界。 　　一个恐怖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如果她这次不能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她的意识就会被永远的困在游戏世界中。 　　而现实中的躯体将失去意识，变成一具躺在床上的植物人。或许，后果要更加严重一点,她可能会脑死亡。 　　另一方面，孙诗唯还能看见副本中发生的事情。她的异常出现在身上出现了红色的血点之后。一开始，她的情绪暴躁,莫名其妙地想要发火。 　　孙诗唯知道自己是一个过分自信以至于偶尔有些刚愎自用的人，所以在大部分情况下,她会有意克制自己的情绪，在思索之后才开口说话。哪怕她看不顺眼吴卿对待感情的态度,她也不至于对吴卿的话句句反驳…… 　　但在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发现自己不对劲。 　　紧接着,孙诗唯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恍惚。她死死盯着一个线索，但是脑子却像上了锈一般，怎么都转不过来。这个时候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了，她想要警告跟着自己的蔺许，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 　　没有多久，她就感觉自己的意识体脱离了躯壳，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但她仍能看见在另一个维度发生的事情。这反而让她感到更加绝望，因为她没有办法提醒队友，更无力反击。这是一种对精神的凌迟，她将会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 　　孙诗唯亲眼看着自己的躯体跟着女主人走下了二层。 　　她感觉自己和眼前的世界之间隔着一层无法破开的薄膜，她以一种过分客观的上帝视角看着自己站在沙发边上，平静地凝视着沙发上的那张人皮。 　　吴卿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扫过，对方似乎产生了疑惑，或许发现了什么异样。但是令孙诗唯感到绝望的是，吴卿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吴卿的部分感觉被副本屏蔽了！ 　　孙诗唯冒出一身冷汗，汗液流淌进身体的伤口之中，火辣辣的疼。 　　“……吴卿、吴卿，再看我一眼。不要……直接绞杀恶灵。”孙诗唯的身子因为疼痛而颤抖了一下，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她低弱地说出这句话。 　　哪怕没有人能听见。 　　但是她觉得吴卿有机会救自己，尽管希望十分渺茫。 　　* 　　银锥已经压在了半透明的人皮之上，只要稍稍用力，尖锐的锥子就能将皮囊划破。 　　吴卿的动作却突然停住了。 　　心头不对劲的感觉扩大了。吴卿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脖子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吴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迟于，目光却直接从迟于的身上跃过，落在了远处。吴卿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白色衣角，瞬间，她的心脏就加速跳动了起来。 　　刚刚有人站在楼道口窥伺他们！ 　　吴卿的身子一僵，紧接着她收回了手。 　　“怎么了？”迟于有些疑惑。 　　吴卿压低了声音：“有人在偷看我们。” 　　迟于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见，他耸耸肩：“划破人皮，游戏就结束了。”不管有没有人在偷看他们，都不重要。 　　吴卿的眉心轻轻蹙起，她摇摇头：“我觉得不对。” 　　几乎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一些原本就察觉到的异样冲破了屏蔽的堤岸，完全呈现在了吴卿的脑中。她的眼睛睁大，抓着银锥的手颤动了一下，后怕不已。 　　她的确错过了很多线索，差一点就中了圈套。 　　吴卿示意迟于跟着自己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才说道：“我有个疑问，你找到的那两张纸到底是从什么书籍上撕下来的？” 　　迟于皱眉：“是最大的那本神学。” 　　忽然，他也睁大了眼睛，明白过来：“很厚重的一本书，书页完全发黄，说明很多人翻看过。只有这两页的纸页仍旧是崭新的——” 　　“说明没有一个人见过这一页！”两人异口同声道。 　　吴卿的脸上浮现一点笑意，继续说道：“如果他们读过这一页的内容，就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受到邪神的蛊惑，举行复活仪式。但事实正好相反，他们每一步都踏在错误的道路上，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异样。说明他们没有见过这两张纸。” 　　联想到小纸条中写过的“凭空出现的书”，不难推测到这两页也可能是凭空出现的。 　　“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做一下确定。”吴卿提议。 　　两人回到了书房。迟于径直将那本神学书籍从书柜上取下。他仔仔细细地翻看每一张纸，书缝并中没有锯齿状的毛边。 　　但是他撕书的速度很快，不可能不再书缝留下痕迹。 　　这两者矛盾！说明吴卿的猜测完全正确。 　　“他在诱导我们。”吴卿的神色困惑又茫然，“为什么？” 　　将约翰家和小女孩家进行类比，可以得知和约翰一家长相毫无相似之处的乔希一定就是多出来的“家人”，是在进行了复活仪式之后凭空出现在房屋之中的“人类”。或者说，是邪神。 　　如果在此次副本之中，玩家属于正派阵营，约翰一家属于混沌的中立，那么邪神就是反派阵营。 　　只有邪神乔希才可能做出阻碍玩家解密通关的动作，放下具有迷惑性的线索。 　　但是为什么？ 　　和宋成言长得一模一样的乔希会这样干？ 　　虽然乔希的动机可以用游戏设计程序来解释，但是吴卿还是下意识想要这样提问。她有一种直觉，如果真的是宋成言，他一定不会这样干的，没有什么规则能束缚住他，游戏程序更不能禁锢宋成言的自我意识。 　　第二个疑问关于破局的真正方法到底是什么。 　　就在吴卿思索的同时，迟于已经找到了更多信息：“卿卿……这本书上说，生前最爱之物能使死去的灵魂沉静和安定，人们经常将亡者生前最爱之物和亡者埋葬在一起，抚慰对方的灵魂。” 　　吴卿陡然抬眼，她的目光和迟于在空中交汇。 　　迟于继续说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赌一把。”赌邪神给出的第一个通关方法是可行的。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点头：“现在，我们应该出门，从小男孩的坟墓中找到那个能度化恶灵的东西。” 　　* 　　两人不知道的是，几乎在他们做下决定的同时，黑色雾海之中的孙诗唯浑身一抖，整个身子无力地瘫软下去。 　　她劫后余生。 　　再抬起脸的时候，她眼角的泪水已经干涸了，她看着冷静的吴卿，心头升起了难以言喻的庆幸。 　　如果没有吴卿，她已经死了。 　　* 　　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大了，迟于和吴卿站在门口的廊檐之下，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洋”，有些犹豫。 　　很快，两人就发现了另外一件麻烦事。 　　天上的雨滴落在木头制的走廊之上，竟然将地面灼烧出了一个个漆黑的小坑，一缕白烟从木材上腾起。 　　吴卿的脸色有些难看：“是酸雨吗？” 　　迟于纠正道：“是酸。” 　　天下正在下酸，这是前几天没有发生过的情况。 　　迟于的心态倒是很好：“至少说明我们选对了。”因为剧情推理到了一定的节点，故而使得副本内的环境发生改变。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淌过及膝的酸液，走到被掘开的墓穴，将水底下的东西拿出来。 　　这个过程一点都不让人期待。 　　而且他们在出门前就已经将屋子里翻了个底朝天，屋子中一把雨伞都没有，更别提雨衣和雨鞋了。不过，就算能找到这些东西，它们也不一定不会被酸腐蚀掉。 　　两人的身后，一双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二层的楼道口处。对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是沉默地凝视着门外的两人。 　　在一楼搜寻的蔺许很快就注意到了吴卿和迟于，他大步向两人走来。孙诗唯的存在感愈发微弱，竟然被蔺许完全落在身后。 　　蔺许也好像什么也没有察觉到，甚至没有回头看孙诗唯一眼。 　　“你们要出门吗？”蔺许问道，“是已经找到了解题思路了吗？”他很认真地望着吴卿，他相信吴卿的能力。 　　吴卿点点头，将自己和迟于的推测说出来。 　　“但是我们出不去，”蔺许看着窗外，有些头大，“屋子里没有能遮挡酸液而不被腐蚀的东西。” 　　迟于的呼吸收紧了一瞬。 　　他意识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在这个角度，迟于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直觉楼梯之上站着一个人。他无声地凝视着那个方向，手掌翻转，黑雾从他掌心涌出：“所有玩家都出不去，除了我们。” 　　这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剧情。 第73章 　　其他人都以为,黑雾只是迟于的技能卡。只有迟于自己才清楚，黑雾是他的本源。酸液浇在他的本源之上，不可能不损伤他的身体。 　　迟于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面前的两个人的身上。蔺许在看见黑雾从他体内涌出的瞬间,双眼就亮了，此时正用全然信任的眼神望着自己。只有吴卿还怀有几分警觉,看起来有些担心。 　　迟于的眼神柔和了一些，深吸了一口气，驱动黑雾向雨幕之中探去。如果可以直接用黑雾将东西拿回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腐蚀性的液体击打在黑雾之上的那一瞬间,迟于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灼烧感。这种痛苦比直接施加在肉.体之上更加显著和难以忽视。 　　几乎在瞬间，他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颗一颗的汗珠从他白皙的皮肤上渗出。迟于浑身猛然颤抖了一下,又很快忍住了。 　　迟于的异样并没一逃过吴卿的双眼。吴卿下意识抓住了迟于的手，两人的掌心相触的瞬间，吴卿犹如被烫到一般连忙松手后退了一步。 　　她意识到自己本能的担心,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迟于的眸光动了一下，在此情此景之下也没忍住露出了一点笑容，伸手主动抓握住了吴卿。 　　吴卿的身子一僵,下意识想要挣脱，但是看着迟于逐渐发白的嘴唇，最终没有动作。 　　心头的纷乱一闪而过,转瞬时间消弭。这又是【精准判断】的作用，感觉和情绪被及时屏蔽,让吴卿再大部分时间能够遵循自己的理智。 　　先通关再说。吴卿的脑海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迟于的实验最终以失败告终。墓穴距离房子太远了，他没有办法完全用黑雾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觉得哪怕他的皮肤完全被腐蚀,都没有让酸液腐蚀自己的本源来的更加痛楚。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 　　随着黑雾被腐蚀,迟于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夺来的能量在缓慢流逝…… 　　迟于磨了磨后槽牙。难怪乔希之前一直没有动作，原来在这个地方等着他呢！ 　　吴卿和蔺许很快就察觉到迟于的顾忌。蔺许提议让迟于去拿东西，缩小黑雾的范围，仅保护迟于一人，或许能减少对身体的损害。 　　迟于本来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吴卿，心中却升起了隐约的担忧，他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 　　因为窃取了一部分游戏世界的本源力量，迟于直觉的准确性已经提高到了一种众人无法比拟的地步。 　　迟于没有思考多久就做下了决定，吴卿应该和他一起行动。 　　没有想到的是，吴卿的神情却有些犹豫。 　　迟于嘴角勾了一下：“你在担心什么？” 　　他凑到了吴卿的身侧，特别欠打地笑道：“难不成——你在担心我？” 　　吴卿瞪了迟于一眼，但也没有被迟于激将。相反，因为迟于的这句话，她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迟于在酸液暴雨之中保护两个人，还是有些吃力的。 　　迟于幽幽叹了一口气，吴卿以为对方放弃了自己的打算，没想到迟于直接将她拉进了雨幕之中。 　　黑雾温柔地包裹在吴卿的身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危险。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蔺许的身后，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准了迟于的后心。 　　紧接着，一枚银色的子.弹撕裂了空间，眨眼间接近迟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迟于察觉到了什么，侧身闪避。 　　这枚子.弹的发射角度刁钻，迫使本来想朝吴卿的方向闪避的迟于不得不拉开了和吴卿的距离。 　　银色的子.弹从迟于的手臂擦过，将一层覆盖在他皮肤表面的黑雾直接打散。迟于看见了子弹上缠绕着的淡黄色小花，瞳孔紧缩——这是孙诗唯的技能卡！ 　　一滴冷汗顺着迟于的额角滑落，他忽然意识到了对方真正的目标。 　　几乎在下一秒，第二枚子.弹破空而至。子.弹的轨迹在迟于的眼中变得清晰，目标是吴卿。 　　吴卿的反应速度哪里有迟于那么敏捷，她根本不可能躲开这一击。 　　迟于的呼吸一滞，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做出了决定。他伸手抱住了吴卿，将吴卿护在自己的身前。紧接着，他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完全褪去，紧抿的嘴角溢出了一线妖冶的红。 　　一直笼罩在二人身上的黑雾都有一瞬间的不稳定。 　　酸液浇在了吴卿的肩头，她疼得一个战栗，立刻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银色的子.弹突破了黑雾的防线，直直没入了迟于的体内。 　　孱弱的植物嫩枝迅速从迟于的伤口中攀出，以一种诡异而温柔的姿态缠绕在迟于的脖子上。 　　然后缓慢地收紧…… 　　迟于不可能让菟丝子得逞。他周身黑雾翻滚而出，牢牢地抵挡在了菟丝子的周围。菟丝子不能再近一步，停在了原地，逐渐有了枯萎的趋势。 　　迟于回过头，目光冰冷地看向了身后。伫立在荒原中的破旧房屋在暴雨之中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看不清里面隐藏的鬼东西。 　　乔希多半正藏在屋子的某个窗户之后观看这一场好戏。 　　普通玩家的技能卡当然不能伤到迟于。 　　但是一开始，迟于为了保护自己的本源力量，包裹在身体之外的黑雾十分单薄，给予了孙诗唯的菟丝子子.弹突破了自己防线的机会。同时，因为孙诗唯的声东击西，在万般紧急的时候，迟于只来得及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吴卿。 　　综上所述，在对方的精心设计之下，他不可能不受伤。 　　迟于稍微接受了一点自己受伤的事实，目光显得更加凌冽了。 　　他示意吴卿赶紧去把通关要用的东西找到。他会站在原地，帮吴卿和自己挡住所有的袭击。 　　蔺许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一脸震惊地回过头。发现孙诗唯隐没在昏暗之中，面容冰冷僵硬，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活人。 　　脑内的禁锢在此时被冲破，蔺许回想起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些毛骨悚然。他第一个念头是将孙诗唯唤醒，过了一会有恍然明白过来这是异想天开。他放弃了这个念头，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希望不会给暴雨中央的迟于和吴卿带来什么麻烦。 　　事情并不如他所意愿的那般发生。 　　孙诗唯的脖子僵硬地扭转，双眼直勾勾地看向了蔺许。 　　那眼神就像在看死人。 　　蔺许浑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在他的眼前，孙诗唯的枪.口平移，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蔺许。 　　“砰！” 　　一声枪.响之后，蔺许视野中的画面变成了慢动作。他视线腾空而起，紧接着是失重感，咚地一声闷响，他重重跌落在了雨幕之中。 　　带着强腐蚀性的酸液瞬间从四面八方淹没了蔺许。 　　蔺许的瞳孔扩张，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没到一秒，酸液就顺着他的嘴巴流入他的喉管之中，如同烈火一样灼烧着蔺许的五脏六腑…… 　　吴卿和蔺许隔得太远，根本听不见对方落地的声音。她只能听见对方突然拔高的惨烈尖叫，在短短的三秒之后，原地只剩下一缕白烟——蔺许消失不见了！ 　　吴卿的嗓子有些干涩，手脚冰冷。 　　从天而降的酸液的酸性远比她想得要高。 　　吴卿抿进了唇，拔腿向自己记得的墓穴的方向冲去。孙诗唯的左轮手.枪一共有六个弹巢，她可以连发六枚子.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在六枚子弹之后，孙诗唯的技能卡就会被冻结，他们会赢得可以喘息的一小段时间。 　　孙诗唯已经发射了三枚子.弹了，还剩下三枚，也不知道迟于能不能应对。 　　就在吴卿思索的时候，孙诗唯的三颗子.弹已然发射。 　　三枚子弹化作三道银色的流光朝着迟于的眉心射去，又在接近迟于的瞬间被浓郁的黑雾阻挡，湮灭成了银白色的粉末。 　　虽然子弹并未伤到迟于分毫，但是迟于能感受到体内的能量随着他将更多的黑雾暴露在酸液之中而快速流逝。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一双狐狸眼冷冰冰地盯着房屋剪影。 　　这些都只是开胃小菜而已。 　　迟于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默念道：“三、二、一。” 　　“嘭！！！！”房屋的玻璃窗向四面八方炸裂，一道蓝色的光影从二层以一种人类肉眼难以识别的速度向迟于俯冲而来。 　　迟于浑身肌肉紧绷，嘴角冷冷地勾了一下：“总算来了。” 　　蓝色的光影并没有直接冲到迟于的身上，而是在距离迟于两米远的地方骤然换道，化作了一柄白色的利剑，直直刺向吴卿的心口。 　　而吴卿，此时正弯下腰，将墓穴中的那个小小的泰迪熊捡起来。 　　几乎在同时，吴卿脑海中的警铃大作。但是她的身体素质并没有跟上头脑的开发，尽管知道自己的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接近，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危机感已经让她的心跳速度快到要爆炸了，她还是躲避不及。 　　又要死了！ 　　吴卿的脑海中冒出了这个念头。和之前的死亡很不一样，这一次，她的死亡将给迟于带去重创。 　　迟于死了之后，她和系统的交易就会达成，她将能复活回到现实世界。这本该是一件好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吴卿潜意识拒绝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真的要变成一个可怜可悲的戏中人了吗？ 　　吴卿这样询问自己。 　　然而，她自己还没有想明白，就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之中。吴卿睁大了双眼，看着将自己抱住了的迟于。 　　迟于浑身一抖，嘴角溢出汩汩鲜血。但是他的眉心仅仅是快速的一蹙，就立刻松开，冲着吴卿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别看他，看我。” 　　吴卿听见迟于这样说道。 　　她在脑海中回答出了副本的两个问题。 　　游戏结束。 　　吴卿的视野变得模糊，她垂眼，好像看见了迟于空洞的胸口。本该盛放在胸腔中的心脏，被无数根白色的光线绞成了碎片。鲜血如同花朵一般绽开。 　　她听见了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心想：这可真疼。 　　作者有话说： 　　再带一下预收，《炮灰女配觉醒恶毒属性》 　　专栏可见，文案如下： 　　桑芷琰死后才知道，自己是一本小说的炮灰女配。 　　她作为男主言澈和女主赵辰隽登上天下第一尊位的踏板，在书中唯一的戏份是男主老年时的一句回忆： 　　“芷琰貌美，然头脑蠢笨，脾气骄纵。” 　　对此，桑芷琰有一万句国骂想要讲。 　　言澈发迹前住的宅子是她家的，言澈发迹用的金银财宝是她爸妈留下的，言澈他老婆赵辰隽身上的神族血脉也是从她身上剥下来的。 　　而她，作为神族仅剩的后裔，最后的身份是言澈不知名的早死外室。 　　桑芷琰气得七窍生烟，一眨眼竟回到了几十年前。 　　府上张灯结彩，今天正是她和言澈“大婚”的日子。 　　镜子中的桑芷琰身着价值连城的婚裙，整个人美得不可方物。她扶了扶自己头上的步摇，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既然言澈说她脾气骄纵，那她可就要骄纵给他看了。 　　比如，换一个结婚对象什么的…… 　　她觉得言澈他家那个养子长得就很好看。 　　* 　　南门铮知道桑芷琰这个大小姐，她有着六界第一的美貌和财富，脑子却不太好使，竟然会喜欢言家那个面善心恶的家伙。 　　如今，竟然还要带着几处家产嫁进言家那个小破房子里。 　　要他说，有颜有钱的女孩子包养十个八个小白脸多好啊。 　　小白脸既养眼又嘴甜，款式繁多任君挑选。 　　还没有感叹完，南门铮笑容就僵住了。 　　因为桑芷琰竟然脚步一转，娉娉婷婷走到了他院子门口。 　　还放下了几大箱金银珠宝，美名其曰——聘礼。 　　桑芷琰很温柔，表示不够她还愿意加价。 　　全文幕后大反派南门铮：“？”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骄纵狠辣女主×黑切黑占有欲爆棚男主 第74章 　　吴卿的回答正确,副本结束。 　　怀抱中的吴卿闪烁了一下，化作了无数白蓝色的数据消弭于无形。 　　冷汗从迟于的额头之上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他已经疼得几乎要抽搐,嘴角却含着笑意。 　　就在吴卿消失前的一瞬间，迟于感受到再后背上一触即分的温柔触感——吴卿本想拥抱他。 　　或许这仅仅代表吴卿对自己救命恩人的关心,但是迟于却忍不住多想一点。 　　“你真的以为她在意的是你？”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洞穿胸口的白色光线闪烁了一下，变成了蓝色。 　　“不要自欺欺人了。”乔希停住脚步，酸雨悬停在他的头顶,没有一滴落下。他下巴微扬，如同高贵的神祗一般,冷漠地望着迟于。他轻轻笑了一声,将言语化作利剑：“她喜欢的人、在意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宋成言，是世界意识，是我。她来到这个世界——” 　　乔希走到了迟于的面前,低头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是血敌人，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的戏谑。他弯下腰，声音直接落在迟于的耳畔：“献祭你,就是为了唤醒我。” 　　乔希的手放在了迟于的咽喉之上，变成了尖利的爪子，陡然收紧。鲜血顺着五指涌了出来。迟于看起来更加虚弱了,乔希的嘴角不断裂开，面容闪了一下,因为兴奋没忍住露出自己蓝色的真面目。 　　不过此刻周围并没有观众，他不会露陷：“既然我已经醒了,那你也该去——” 　　声音戛然而止。 　　乔希看向自己消失的手臂,又看向了迟于的心口。黑雾从迟于的体内涌出,一寸一寸吃掉了他的肢体。 　　怎么会这样！！ 　　乔希的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迟于。 　　迟于歪着头：“有没有人告诉你。” 　　他体力不支，喘了一口气。下一秒，黑雾直接将乔希的身体撕裂。迟于的嘴唇张了一下，笑得有些邪气：“反派死于话多。” 　　轰地一声，整个天地上下倒转，倾倒到了水面之下。蓝色的光线从这个副本世界中迅速撤离，化作了星星点点的光点，瞬间消失不见。 　　他们俩的能量同出一脉，一人在明，一人在暗，一人在水面之上，一人在水面之下。 　　迟于在第一个世界中就领会到的道理，乔希却没有想明白。 　　雨幕就是乔希的催命符，从踏入雨幕之中的那一刻开始，乔希就注定会输。 　　而让对方踏入雨幕，必须放下足够的诱饵。 　　乔希在整个副本的前半段都没有动作，说明它生性谨慎。只有让乔希认为他足够虚弱，它才会现身。 　　所以，迟于必须露出颓势。 　　他挡在了吴卿的面前，正是为了这一点。 　　所有的真情假意演到这一幕达到了高潮。 　　果不其然，乔希以为他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毫无防备地动手绞杀他，结果当然是被他反杀。 　　迟于吸收完这个世界的能量，脸色变好了不少。他伸出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酸液。雨中，他姿态闲适，一点都看不出刚刚的虚弱之态。 　　得到了新的能量，还获得了吴卿的片刻动摇。 　　此行，他大获全胜。 　　* 　　另一个维度之中。 　　黑色的荆棘像四周收回，孙诗唯向虚空直直坠下，身影闪烁了一下，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孙诗唯和蔺许几乎在同一时间从游戏中登出。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脸上遍布着泪痕，惊魂未定。 　　只差一点点，真的只差一点点，她就要永远困在那片黑暗之中了！ 　　孙诗唯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在床头柜上摸索，找到了手机。 　　“半小时后，N大门口见。” 　　她将这条讯息同时发给了蔺许和孙铭两个人。她深呼吸了两下，缓慢地将散落在自己脸颊两侧的头发拂至耳后，看起来平静了不少，好像已经从恐惧的深渊之中挣脱了出来。 　　现实时间为晚上七点一十三分钟。 　　孙诗唯早早就从父母的房子中搬出来了，偌大的房子之中只有她一个人。她并没有立刻将房子里的灯光打开，而是走到餐台的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 　　微凉的开水顺着喉管滑下，孙诗唯这才完全喘过气来。 　　她眨了一下眼睛，心中留存着的淡淡疑惑逐渐变得难以忽略。 　　* 　　最后孙诗唯、蔺许和孙铭约在了上次吃饭的酒家见面，为了保证谈话的私密性，孙诗唯定了一个包厢。 　　孙铭带着蔺许从学校赶过来，推开包厢的房门，孙诗唯已经坐在里面了。 　　和上一次见面不一样，今天的孙诗唯完全没有打扮，顶着一张素颜，显得有些憔悴。 　　不等两人坐下，她就开口说道：“我差一点死了。” 　　蔺许和孙铭都是一愣，下意识以为孙诗唯只是说自己游戏人物差一点死亡。但是两人仔细观察孙诗唯的神色，觉得并没有他们俩想得那般简单。 　　孙诗唯口中的“死了”更像是现实中的死亡。 　　他们大惊失色。 　　孙诗唯倒成了三人中最平静的一个，她将自己经历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遍，最终看向了蔺许：“如果不是吴卿，我可能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没有意识的植物人了。” 　　她顿了一下，诚恳道：“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向你的那位朋友郑重道谢。” 　　蔺许明白了孙诗唯的意思，但是他却没有立即答复，而是转头看了一眼孙铭，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但是我并没有她现实中的联系方式。” 　　沉默在席间蔓延。孙诗唯显然在短时间之内是不愿意登录游戏的了，蔺许在听了孙诗唯的经历之后也后怕不已，也不会登录。 　　还是孙铭提出了解决办法：“你说……她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蔺许点点头：“是的。” 　　孙铭：“既然是N大的学生，学校一定留着她的联系方式。找到她的辅导员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蔺许的眼睛一亮：“的确是这样。” 　　然而事情并没有他们想得那么顺利。吴卿的辅导员的确对这个女生印象深刻，手机里至今还保存着吴卿的联系方式，她在过年的时候甚至还会给吴卿发短信问候。 　　按理说，这串电话号码是吴卿现在仍在使用的。 　　但是不管他们打过去多少电话，对面都无人接听。 　　蔺许以为是吴卿还没有从游戏中登出，提议明天继续联系。 　　然而，第二天乃至第三天，他们还没能打通对方的电话。 　　在第三日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电话被人接起，但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完全陌生的声音：“您好，请问你们是吴卿的亲人吗？” 　　蔺许陡然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孙诗唯，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得到孙铭和孙诗唯的示意，他有些迟疑地回答道：“呃，我是她的朋友，可以让她接一下电话吗？” 　　对方惊喜道：“终于有人找她了！” 　　蔺许的心咯噔一跳，又听见对方说：“她在医院已经住了半个月了，一直没有人来找她。警方也找不到和她有关联的人，她自由职业，手机通讯录里就留着两个空号……我们只好先让她住在病房里，手机开着声音，期待有什么人能来找她……” 　　后面的声音蔺许已经听不清楚了，他握着手机的掌心冒出冷汗，脑袋嗡嗡作响。 　　孙诗唯和孙铭听不清电话里的声音，见蔺许的脸色不对，都忍不住站起身来，担忧地望着蔺许。 　　过了好久，蔺许才问道：“哪个医院？” 　　孙诗唯和孙铭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了疑惑。 　　放下手机，蔺许缓慢地抬起眼，有些发干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才对孙诗唯和孙铭说道：“……吴卿在半个月前，”他停顿了一下，似乎仍停留在巨大的震撼和不安之中，“出了车祸，已经在医院昏迷了半个月了。” 　　孙诗唯猛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蔺许：“那我们看见的人到底是谁！？” 　　孙铭则是沉默了一瞬，才落座在椅子之上。房间中响起了巨大的嘭地一声，孙铭放在桌面的双手紧握，又骤然放开，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过了许久，他激动的情绪才得以平复。他神情疯狂地喃喃自语道：“第二个奇迹，这是第二个奇迹！” 　　孙诗唯的呼吸一滞，立刻反应了过来。在上次得知宋成言的意识被保留下来的时候，孙铭就是这一副反应。 　　说明，宋成言和吴卿的状态多半是一样的。但是吴卿的手里并没有意识承载器，他们俩之前的情况从这个角度来看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的眉心蹙起，斟酌了片刻才说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孙铭的嘴唇动了一下：“一定还有别的渠道。” 　　孙诗唯深吸了一口气，又问：“为什么是她？” 　　孙铭一顿，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为什么那么多人出意外，但就只宋成言和吴卿会得到“重生”的机会？如果说，宋成言是因为拥有意识承载器，才能将意识体保留下来，那吴卿又是因为什么？ 　　相比于宋成言，吴卿才是那个特殊的、被选中的人。 　　她身上肯定有什么是特别的，或者说，她肯定具备什么特别的用途，能帮做出这件事情的那个未知的东西达成某种目的。 　　孙铭思索了片刻，道：“我会托人调查这件事。现在，我们先去医院看望吴卿吧。” 　　他看向自己的女儿，想起在女儿身上发生的事情，有些后怕：“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救命恩人。” 　　孙诗唯想起自己一开始对吴卿的敌意，脸颊因为难堪有些发红。不过从吴卿选择不绞杀恶灵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对吴卿的看轻是完全的诋毁，吴卿的脑子比她清晰，更是比她更加适应这款游戏的玩家。 　　她过于狂妄和自信了。 　　孙铭没有说话，而是叹了一口气。 　　从一开始，他就提醒过蔺许：孙诗唯平常看起来是果决，但是在有些时候，她的过度自信会导致刚愎自用。所以，当你犹豫的时候，请试着拦住她…… 　　但很明显，生性温和的蔺许并没能做到这一点。 　　* 　　早晨的阳光和煦，微风将床边米黄色的窗帘拂动，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和窗外的刚修建完草坪的青草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不算好闻也不能算难闻的气味。 　　蔺许和孙诗唯站在雪白的病床之前，看着浑身都装备了检测仪器的女生，心情都有些低落。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吴卿。 　　虽然这张脸和游戏中的一模一样，但是床上的女生无知无觉地阖着双眼，身上的病服松垮地遮盖在消瘦的躯体之上。因为昏迷了半个月，她的皮肤苍白，看起来虚弱到让人以为她已经死去。 　　按照医生的论断：吴卿已经是一个植物人了，如果没有奇迹发生，她这辈子都不会醒来。 　　而且，这并非最差的情况。不知道为什么，吴卿的身体在快速且匀速地虚弱下去，或许根本活不到下个月了。 　　医生们不知道造成这样的事情的原因，但是孙诗唯和孙铭知道。这位女生的意识存在与游戏世界之中，和寻常的植物人有所不同。 　　“如果意识体在游戏中滞留太久，玩家会脑死亡的。”如今，吴卿就是这样的情况。 　　孙铭的眉心竖起了川字，当机立断要将吴卿带回N大的实验室中。只有特殊的液体和机器才能保留吴卿快速流逝的生命力。尽管使用那间实验室需要通过众多繁琐的审批，但吴卿已经等不到程序走完了。 　　孙铭给自己的同事和助手打了电话，直言擅自使用实验室的所有后果自己会一力承担。众人也不能忍心看着一个女生的死亡，故而同意，并表示他们也会负责，叫孙铭完全放心将这件事情交到他们的手中。 　　N大的动作很快，孙铭这头结清了吴卿在院期间的所有治疗费用，吴卿就已经躺进了机器之中。 　　她如同一个精美的艺术品一般被存放在了淡蓝色的液体之中，黑色的头发如同海藻一般散开，这让她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精美，让人以为自己看见了深海的海妖。 　　这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孙诗唯静静看了机器中的吴卿两眼，收回了目光，对孙铭说道：“我想，我骨子里也有着和你一样疯狂的基因。” 　　只这一句话，孙铭就明白自己女儿的意思了。 　　孙诗唯会再一次回到游戏中，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都会帮助吴卿苏醒。 　　作者有话说： 　　吴卿手机里的两个空号，一个是自己妈妈的，一个是宋成言的。 第75章 （修，建议重看开头）） 　　孙铭想知道的内容很快就有了结果,他托的人在他离开实验室的同时发来了信息。 　　“吴卿的轿车在离开悬崖的时候突然加速，现场没有第二个人存在的痕迹，不排除自杀可能。” 　　蔺许正巧站在孙铭的身后,将这段话尽收眼底。 　　“不可能。”他立刻反驳道。 　　孙铭反问蔺许：“为什么？” 　　蔺许挠挠自己的后脑勺，找不到能证明自己观点的证据,但是他就是有一种直觉，吴卿是不可能自杀的人。 　　第二条信息很快就发来了。 　　“五年前，吴卿的母亲自杀。其后，吴卿进行了长达三年的心理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在去年才完全停止。或许那天她抑郁症复发，选择轻生。” 　　蔺许的嘴唇紧紧抿了一下,终于找到了一个疑点：“自杀的方式那么多,吴卿何必专程跑到深山老林中自杀？” 　　孙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第三条信息。 　　“发生车祸的地点附近有一处知名景点，据我所知,每年都有很多年轻人前往此地约会。经过调查，吴卿的GPS导航原本就定在了这个地方。或许，这个地点具有对吴卿而言特殊的含义,她才会在这里自杀。” 　　孙铭沉吟片刻，回复道：“那她更不该在这座山头自杀。” 　　如果这是一次特殊的自杀之旅，那吴卿应该在景点一跃而下,更不可能在距离景点及千米之外的途中自杀。 　　那头很快就有了回应：“这的确说不通。警方对此也抱有疑问，但是她的社会关系简单,没有朋友，更没有仇人,现场也没有任何第二人出现的痕迹。如果不是自杀的话,只可能是一次纯粹的交通事故了。” 　　孙铭的眉心皱起,这个答案更加奇怪。 　　“我比较倾向于第一个可能性。因为吴卿的轿车在接近悬崖的同时，进行过一次加速，车速飙升到了两百码。哪怕是错将油门当成了刹车，车速也不该达到这个高度。这一脚油门，必然是她有意踩下的。” 　　孙铭：“有没有第三种可能。” 　　“没有。没有人能从高速行驶的车辆中脱身，车中不存在第二个人。”所以踩下油门的人只能是吴卿。 　　孙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回复道：“我的意思是——车子自动加速。” 　　看见孙铭如此回答的蔺许和孙诗唯，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 　　* 　　另一头，吴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房间还和她离开的时候一般无二，但是空气中属于迟于的气息消失不见了。 　　她愣愣地走到了自己床边，缓慢坐下，神色有些恍惚。 　　汹涌的情绪撞击在无形的薄膜之上，吴卿却只能感觉到疑惑和茫然，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吴卿思索片刻，将【精准判断】摘了下来。 　　几乎在瞬间，复杂的感觉扑面而来，吴卿无声叹息了一声，仰躺在床上。 　　就在上一秒，迟于死在自己的面前。鲜血飞溅，沾染在她的脸颊之上，吴卿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仿佛还能感受到残留在自己面颊之上温热潮湿的触感。 　　她心软了。 　　第无数次。 　　有一瞬间，吴卿觉得自己没有办法继续自己的计划下去。但是下一秒，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吴卿将【精准判断】举到自己的眼前，无声地笑了一下。 　　系统以为这个道具能稳住她的心神，让她遵从“理智”成为系统手中的一把插向迟于的利刃。 　　但实际上，哪怕不佩戴道具，吴卿都能在做决定的时候分割自己的理智和情感，做出最理性的抉择，这是五年的时光锻炼出来的能力。 　　【精准判断】的作用仅仅是，让她排除情绪干扰，看见更多的细节。 　　看见更多的线索。 　　然后…… 　　产生一个猜测。 　　吴卿的目光骤然变冷，一把抓住了【精准判断】，在心中默念着：三、二、一。 　　一张荧蓝色的信封凭空出现在吴卿的眼前，飘然落下。吴卿伸手，用两指夹住了信封。 　　随后，身形闪烁了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 　　虚无空间中。 　　吴卿行走在黑色的空间，随着走动，脚下漾开一圈一圈波纹。吴卿一路往黑暗深处走去，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周围一成不变的黑色之上扫过。 　　人类的眼睛没有办法看清楚黑暗中到底藏着什么，但是吴卿直觉远处有着一个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可怕存在。那种感觉就像意识被什么东西束缚住，每个身处这个世界的人都是规则和剧本的提线木偶。 　　前方传来了轻微响动，吴卿的视线收回，探向了远方。 　　在视线可及的最深处，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青年背对着她，双手闲适地插在兜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吴卿的心仿佛被重锤击中，咚地一下，酸涩顺着四肢百骸传开。几乎是在瞬间，吴卿就将来人认了出来。 　　“‘宋成言’。”吴卿停住脚步，轻声道。她害怕自己声音过大将对方惊走。 　　人影晃动了一下，回过头来。 　　那张俊朗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在看见吴卿的同一时间，他大步向吴卿走来。 　　吴卿的肌肉出现了一瞬间的紧绷，但她很快调整了过来。 　　如“宋成言”所愿的那样，吴卿没有后退，而是双肩难以自已地颤抖，倒入了它的怀抱之中。 　　“宋成言”的眼睛闪过一串数据，嘴角僵硬地勾起，一只手却轻柔地拍着吴卿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也像将自己的猎物完全笼罩在掌控范围之内。 　　“好久不见，”它顿了一下，仿佛试探，又仿佛肯定道，“卿卿。” 　　吴卿的瞳孔紧缩，虚虚环抱着对方腰身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宋成言”知道自己赌对了，神色柔软下来：“我一恢复了记忆，就想着来找你。之前冷淡地对你，是我不对。” 　　吴卿的眉心皱了一下，过了好久，她才像刚反应过来一样，颤抖着声音问道：“我……不懂。” 　　“宋成言”松开吴卿，微弯下腰，和吴卿平视。它目光温柔，澄澈的双眸之中仿佛盛着星辰大海：“我就是乔希，在差一点被迟于吞噬的时候，我发现我不止是乔希——我还是宋成言，你的宋成言。”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它望着吴卿，眼中带着怜惜。 　　吴卿的眼中腾起氤氲水雾，为了防止失态，她立刻垂下眼帘。随着她的轻微动作，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孤零零地堕入了黑色的虚无之中。 　　“宋成言”握住了她的双手：“在五年前，见你的途中，我遇到了车祸，来到了这个世界。我的意识禁锢在NPC的躯壳之中，所以，没能立刻找到你……是我不对。” 　　吴卿猛然抬起眼，定定望着“宋成言”：“不仅如此。” 　　“是的，不仅如此。”“宋成言”的表情发生了一瞬间的僵硬，它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从吴卿佩戴的【精准判断】之上扫过，紧接着，它将【精准判断】摘下。 　　在【精准判断】被摘下来的同时，泪水从吴卿的眼眶中涌出，她嘴唇可怜兮兮地瘪了一下，等着“宋成言”继续说下去。 　　“宋成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难以启齿：“……我看着你死亡那么多次，也是对不起你。” 　　这句话算是向吴卿挑明了自己的身份。 　　“宋成言”是系统。 　　吴卿的眸光动了一下，她主动抱住了“宋成言”，将自己被泪水沾湿的脸颊埋入了对方的怀抱之中。“宋成言”能听见吴卿闷闷的声音：“没关系，只要你回来了就好。” 　　环绕着她的手臂逐渐收紧，两个人紧密地拥抱在了一起。 　　过了许久，等吴卿的心情平复之后，“宋成言”变出了一个长椅，两人坐下。 　　它说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用温柔地目光包裹着吴卿，眼中的深深眷恋仿佛在诉说着自己无法放下的爱恋。 　　吴卿似乎承受不住这样深情的目光，时不时移开视线。但是她的手紧紧抓着对方的衣角，似乎在害怕对方会突然消失。 　　“宋成言”的眼帘垂下，伸手将吴卿的双手握紧：“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它短暂地停顿一下：“我会尽我所能。” 　　三秒的沉默之后，吴卿才抬起头，她皱眉望着“宋成言”，双眼中似乎有水光在闪动：“什么叫尽你所能？” 　　“宋成言”的呼吸一滞，露出了一抹带着苦涩的笑容：“……醒来之后我才发现，我体内的能量被一个崩坏的NPC盗取了，如果我哪一天被他完全吞噬，我将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中。” 　　“宋成言”眼神伤感，右手指轻轻从吴卿的脸颊上拂过：“卿卿，他太诡计多端了，我担心我最终会失败。其实我再死一次也没有什么，我更担心你不能离开这里。意识脱离躯体太久，你会迎来真正的死亡的。” 　　吴卿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终于下定了决心：“需要我怎么帮你？” 　　“宋成言”静静地望着吴卿，说道：“你带着迟于去【鬼魅海岛】，我会像以前一样指导你，只需要成功一次，我就会夺回属于我的所有能量。随后，我就可以送你离开。” 　　它的声音温柔，眼底闪过一片让人感到眩晕的细碎蓝光：“我可以相信你吗，卿卿。” 　　吴卿的神智变得恍惚，她呆愣地望着这张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的脸，最后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当然可以。” 　　“宋成言”收回目光，摸了一下吴卿的发顶，就像五年前的每一次见面一样。最后，它道：“回去吧，有人来找你了。” 　　被迷惑的意识瞬间放松，吴卿整个人向后仰倒而下。 　　黑色从视野中褪去，在下坠之后，吴卿整个人重新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之上。 　　她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等吐出这口气的时候，她眼中的眷恋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的手指在【精准判断】的边缘拂过，无声地笑了一下。 　　可能系统自己也想不到，她会把道具用在它的身上。 　　系统的那么多句话，除了对迟于的杀意之外，没有几句是真的。 　　它的身份是假的，“恢复”的记忆也是从她的脑海中盗取的，那是经过大脑篡改的虚假记忆。系统以此为依据构建出宋成言的形象，却不知道自己从第一步开始就露出了马脚。 　　除此之外，副本世界观的设定也在暗示两个人的身份。 　　每个副本世界都有两个神明，一个邪神，一个真神。邪神用尽方法盗取真神的能量，以此来吸引信徒。 　　从【巫术森林】开始，两个人的身份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迟于是代表光明的沉睡着的真神，而系统才是那个慷他人之慨的邪神。如果迟于才是真正的沉睡的世界意识的话…… 　　他会不会是宋成言？ 　　吴卿的心跳快了一拍，有什么东西在用自己细密的小齿啃噬着她的神经，她浑身发痒又感到头晕目眩。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纷乱的猜想。告诉自己，不要乱想，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不能乱想。只有冷静才能帮助她完成所有的事情。 　　不管迟于是谁，对她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她要活过来。 　　她还那么年轻，终于医好了自己的心理问题，准备拥抱新生。在这个关头死去，她不甘心！ 　　吴卿警告自己，爱情哪里有活着重要。 　　她愿意用自己的一辈子怀缅爱人，但是不愿意为了原本已经死去的爱人放弃自己重生的机会。 　　如果迟于和她的复活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冲突的话…… 　　吴卿闭上双眼，一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第76章 　　耳边充斥着潮涨潮落的声音,吴卿在潮湿的水汽之中睁开眼。她下意识撑了一下自己的身下，掌心之下的触感似乎是沙滩。吴卿睁开眼，视野中仍旧是模糊一片,不远处似乎有人朝她走过来。 　　下半身窜起了一阵痒意，暴露在空气中的肢体逐渐从鱼尾变成了双腿。 　　脑内出现了流畅的电子音： 　　【“鬼魅海岛-神之黎明-绝命伪装”副本正在加载中…… 　　你是一条来自海洋深处的海妖,由于涨潮的关系，意外被冲上了海岸，登陆在了一个叫做海角小镇的地方。这里的居民最热爱的美食就是深海鱼，而你——恰恰是一条深海鱼……】 　　听到这里,吴卿：“……”神他妈的深海鱼。 　　电子音听不见吴卿内心的吐槽，继续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道： 　　【任务1/3：不要被他们发现你是一条鱼。 　　注：在触发关键剧情点之后,将会开启下一阶段任务。 　　祝玩家游戏愉快~】 　　电子音在报完所有必要信息之后戛然而止,毫不留恋地从吴卿的脑海中撤离。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断续的男音：【卿卿，先按照副本设定来。】 　　系统用的是宋成言的声音，它的话语依旧信号不好一样断断续续。 　　吴卿在听见那声“卿卿”的时候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强行忍下了。 　　从虚无空间离开时候，吴躺在床上整理了一下情绪。随后感觉蔺许给自己发了信息。 　　她点开了聊天框，发现蔺许发来的一张电子邀请函。邀请她前往下一个副本世界【鬼魅海岛】。 　　在点开邀请函的同一时间,她从玩家房间中消失，坠入了无光的深海之中。紧接着，她被海底的暗流裹挟着,带到了白金色的沙滩上。 　　吴卿心下了然，这不过是系统的把戏。恐怕孙诗唯和蔺许也收到了一份同样的邀请函,在点开邀请函的时候也来到了这个副本国度。 　　但是他们并不在她的身边，他们被打散了。 　　吴卿感觉系统要做些什么,心下有些隐隐的不安,但她并没有将自己的不安暴露出来,而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想一些不着调的猜测，干扰根植在她脑海深处的系统的判断。 　　吴卿感受着自己下半身的变化，一边缓慢地撑起自己的身子，一边问道：“蔺许是怎么知道下一站应该来【鬼魅海岛】的？” 　　系统回答的很迅速，一看就是早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我给他了线索，他们能推导到这个地点不稀奇。】 　　吴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系统竟然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找。 　　登录的方式和常规不同，已经说明了这封邀请函的问题；不仅如此，由于玩家社区的时间流动和现实世界中一致，眼下时间仅仅过去了一天，蔺许不可能在经历过一次“惨死”之后立马登录游戏，还在一天内分析出下一个副本的地点，同时选择给她发邀请函，而非来她房间讨论对策。 　　这些疑点摆在明面之上，恐怕孙诗唯和蔺许都会有所怀疑。如果他们真的和她一样收到了这封邀请函的话。 　　就在思索的期间，不远处的人朝着吴卿包围了过来。 　　吴卿将刚长出来的修长双腿从海潮之中收回，抬眼看向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妇人。 　　妇人穿着及足踝的麻布裙子，裙子由一条宽带在腰间系紧，样式和日本的和服有点类似，但是不完全一样。她双足之上没有穿鞋，一双白皙的脚踩在白金色的沙滩之上，足背上沾染了浅色的沙砾。 　　背着光，她的轮廓柔和，看身形动作大概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妇人走到了吴卿的面前，慢条斯理地双膝跪下，一只手捧住了吴卿的脸颊：“姑娘，你怎么一个人昏迷在海滩之上？” 　　吴卿闻到了从女人身体上传来的淡淡腥味，她的目光在女人身后两个提着渔网的男人身上快速扫过，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渔民。 　　凑近了，吴卿才发现妇女的脸颊犹如满月一般柔和圆润，白皙的脸颊上长着小巧的鼻子和一双杏眼，脖颈修长。然而，她触摸着她脸颊的手掌皮肤粗糙，是一双常做劳务的双手。 　　既然任务一的内容是不要被镇民发现自己是一条鱼，那说明吴卿需要自然的进入这个小镇之中。 　　而在观察来人的同时，吴卿的目光顺带着从远处的小镇之上一扫而过。小镇的外侧扎着削得尖锐的竹子作为栅栏，栅栏内部还不断出现拿着尖锐鱼叉巡逻的镇民。这说明，这个海边小镇极度排外。 　　如果吴卿直接走进小镇，指不定会吸引很多人的注意。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人带她进去。 　　眼下就是机会。 　　吴卿在心中下了定论，神情落寞道：“和家里人乘船，没想到遇到了暴风雨，船……” 　　她停顿了一下，垂下了脑袋，一只手压在眼尾，发出哽咽的声音：“沉了。等我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 　　“真可怜。”妇人脸上的笑容扩大，如果忽略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诡异光芒的话，这就是一张纯纯粹粹的好人脸。 　　她收回了捧在吴卿脸上的手，回头看了身后两位男性一眼。 　　逆着光，吴卿看不清楚站着两位男性的表情。 　　吴卿撑在身下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看着妇人重新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扩大：“你不如先住在我家吧。指不定你家还有和你一样活下来的人呢，过几天就会被冲上沙滩。” 　　吴卿低下头，沉默了起来。 　　妇人一把抓住了吴卿的手腕，笑着劝道：“从我们小镇往内陆走，很快就能看见城市。哪怕你们加只剩下了你一个人，你也要为自己接下来打算，不是吗？” 　　吴卿装作终于被说服的样子，点了一下头。在她表示同意的同时，妇人又朝自己身后看了一眼。 　　一次回头可以算作巧合，两次回头多少有一点可疑了，吴卿警觉了起来。 　　妇人力气很大，一把将吴卿从地上扶起来，慢慢朝着小镇走过去。 　　吴卿一边和妇人交谈着，一边留意四周的景象。 　　这条沙滩很长，在靠近东边的地方有一个港口，无数渔船停靠在海边，沙滩之上铺着深绿色的渔网。 　　越靠近小镇，空气中漂浮着的鱼腥味就越重。随着几人的走动，吴卿能闻到从几个人身上传来的腥味。 　　小镇的镇民不知道吃了多少鱼，腥味已然腌入味了。 　　等走到小镇的外围，吴卿才看清在栅栏边伫立的柱子之上到底绑缚着什么。 　　那是一只晒干的成年男性海妖。 　　它身上的皮肤已经完全失去水分，干巴巴的贴在躯体之上，干涸的脸颊向内凹陷，紧密地贴在牙齿之上，一双眼睛已经被烈日晒化了，只留下两个黑漆漆的空洞。 　　吴卿的喉咙一紧，浑身冰冷，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叫做惠子的妇人以为吴卿是被海妖干尸所震撼，笑着介绍道：“这是镇上的勇士捕获的第一只海妖。” 　　她和身后的两位男性都仰着头，虔诚地看着这具狰狞的尸体：“这是勇武的象征，在此之前，我们从来不知道深海中还存在如此美丽的生物。” 　　话音落下，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吴卿没有错过她的反应，胸脯深深起伏了一下。 　　在【鬼魅海岛】中，吴卿的身份设定为海妖，不免产生了物伤其类的伤感。更重要的是，她忽然意识到，不能被人类发现自己的身份的真实原因——身为海妖的她，是人类的盘中餐之一。 　　吴卿强忍下生理性呕吐的冲动，随着几人继续往小镇中走去。 　　他们先路过了一片集市。集市的石板缝隙之中被红色的血水填满，叫卖声充斥在耳边，鱼鳞随着屠夫的动作而四下飞溅，鱼肠鱼泡被屠夫随意丢弃在地，又被碾到了鞋底。 　　惠子赤脚踩过血水，脚背上的细沙掉落，变成了闪动着白光的鱼鳞。她提着裙摆，圆润的脸庞上浮起一层薄薄的喜悦的浅红。 　　整个人看起来美好又诡异。 　　惠子熟练地停在了一个摊位前，伸手抓起一只被开膛破肚的死鱼，和摊主交谈着。 　　吴卿没有上前，而是站在原地，目光从一个个摊位之上扫过。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处，瞳孔紧缩。 　　一道带着腥气的气息铺洒在她的耳畔：“你在看什么？” 　　吴卿吓看来一跳，转过头去，发现是惠子其中一位男性同伴。他的年轻较轻，长相和惠子有三分相似。此时他正弯着腰，用一双黑到没有一点光亮的眸子盯着她看。 　　吴卿后背的汗毛立了起来，她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回答道：“……我看见了一个尸体，看起来像人类。”说着，她颤抖了一下，脸色因为这个猜想变得煞白。 　　青年收回了落在吴卿身上的目光，好像打消了自己的怀疑。他也朝吴卿看的方向看了过去，随后笑了一下：“那是海妖。” 　　吴卿喉咙发紧：“集市上也卖海妖？” 　　青年：“为什么不卖呢？海妖不也是一种海鱼么。” 第77章 　　（第75章 开头补充了重要情节,建议重看，不然后面几章逻辑不顺） 　　吴卿被对方的海鱼论震了一下，下一秒,潜意识升起的恐惧感让她的皮肤发痒，吴卿下意识将双手交握。 　　指腹从手背上划过,吴卿的胸脯起伏了一下，冷汗沾湿了她后背的衣服。恐惧激发了她的海妖基因，她的手背的皮肤上冒出了一些细密的鱼鳞。 　　下一秒，她的双腿陡然一软——要变成鱼尾了！ 　　青年立即就要来扶她。 　　冷汗顺着吴卿的脊梁骨一路滚落,吴卿深深吸了一口气，朝青年的身上倒去。 　　青年稳稳当当接住了吴卿。吴卿抓住了对方的衣襟,目光从手背上一扫而过,冰冷的鱼鳞已经收了回去，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吴卿垂眼：“谢谢你,我刚刚崴了一下。” 　　她的垂首让她错过了青年眼中一闪而过的狂热。 　　惠子已经买完了东西，提着海鱼走到了两人的身后。她笑眯眯地探出头：“你们两这么快就熟悉了啊。” 　　吴卿此时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回复了正常，连忙站直,冲着惠子笑了一下。 　　四人继续行走小镇之中，吴卿从卖海妖的摊位前路过，目光无法控制地落在了那句案板之上的人体之上。 　　海妖的肚子被一条长长的刀口拉开,里面的大肠和内脏从体内流出，摊在身体两侧。它的脑袋向后仰,脖子顺着案板边缘挂下，银色的长发像帘子一样垂落。蓝色的血液点缀在它冷白的皮肤之上,仿佛盛开着的妖冶的花朵。 　　那条银色的鱼尾被巨大的铁钩穿透挂起,在阳光下闪着圣洁的光芒。 　　海妖很漂亮,是那种雌雄莫辨的漂亮，身体的每一处骨骼都仿佛经过精心雕琢，如工艺品一般精美。 　　吴卿从它的身侧经过，视野中的景象按下了慢镜头。她的目光从对方小巧的鼻尖跳过，在对方蓝宝石一般的眼睛中短暂停留，最终落在了对方的右手之上。 　　那只如同玉石一般的右手无名指内侧，有一个黑色的图腾。图腾的线条繁复复杂，乍一眼看去像一尾鱼，仔细看又像三角叉或者权杖。 　　一个标牌穿透了海妖的手骨，躺在案板之上：一百金/斤 　　价钱高昂。 　　“我家就在前面。” 　　吴卿的注意力猛然收回，顺着惠子的指示向左前方看去。 　　一个小木屋伫立在左边巷子的最里侧。 　　从沙砾小径往巷子深处走去，一路上能看见路边住户敞开的大门，吴卿的目光从家家庭院之中扫过，脸上的疑惑越来越深。 　　惠子脚步一顿，一手提着仍在滴血的死鱼，一边转过头，笑容满面地看着吴卿：“你不会是从海的另外一头飘过来的吧。” 　　吴卿心里咯噔一下，恐怕她好奇的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家中最为常见的摆设，从而引起了惠子的怀疑。她连忙收回视线：“小时候身体不好，常常卧病在床，如果不是这次搬家……”说着，她神情低落下来，从眼尾滑落下来一滴眼泪。 　　惠子定定看了吴卿两秒，也不知道有没有接受这个说辞，过了两秒，她笑道：“那是四方神。” 　　惠子下巴微抬，眼睛斜睨向右手边的庭院内侧。 　　那家人供奉的是一个生长着鱼尾的女神像，经过风华，石像的面部五官显得有些模糊：“长着鱼尾、手里拿着三角叉的是海洋之神，是一只海妖。” 　　“从早到晚入口都是海鱼，他们怎么还敢祭祀海妖。”惠子轻嗤了一声，“我们家祭祀的是人类之神。”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又看见了两个形象各异的神像。 　　双目紧闭，手中拿着弓箭的是森林之神，精灵一族。 　　身材性感，满头卷发，手里握着一颗心脏的是鬼魅之神，鬼族。 　　最后停在了惠子家门口，吴卿看见了放在挺远的神龛之中的人类之神。这是一个男神像，他气质柔和，手中觉着长剑。 　　在神龛之上，飘扬着和之前所看见的每一户都一样的暗红色旗幡。 　　“那是什么？”吴卿问道。 　　惠子缩着脖子吃吃笑了一声：“当然是装饰物啊，三天之后就是祭神日。” 　　“祭神日？” 　　惠子的嘴角勾起，露出了鲜艳红唇之下的一排森白牙齿：“献祭神明的日子。” 　　青年补充解释道：“献祭海洋之神，祈祷风调雨顺；献祭森林之神，祈祷地产丰富；献祭人类之神，祈祷人族和睦；献祭鬼魅之神，祈祷不染邪祟。” 　　吴卿的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意：“如何献祭？” 　　“每年祭神日之前，将有四方新神降临于世，我们只需要找到祂们，将祂送上隔世之岛，能从岛上活下来的人就是真神。” 　　“每年都会诞生新的真神？” 　　“每年都会诞生四方新神，但是从未出现过真神。” 　　吴卿一惊：“什么意思？” 　　惠子诡异地笑了一下：“——当然是因为，从来没有神从隔世之岛之上下来啊。” 　　【任务1/3：成为海洋之神，前往隔世之岛。】 　　吴卿的心头咚地一下，整个人仿佛被重锤猛然击打，背后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将四个神送上隔世之岛竞争，生存下来的就是真神。而她恰巧正是四方新神的其中之一，其余的新神到底是谁—— 　　答案昭然若揭。 　　系统打的原来是这个目的。 　　将她、迟于、蔺许和孙诗唯送上隔世之岛，然后，自相残杀。就算她没能胜利，系统也不亏，她的死亡足以让迟于遭受重击。 　　* 　　【任务1/3：不要被他们发现你是一个人。】 　　【任务1/3：不要被他们发现你是一只鬼。】 　　【任务1/3：不要被他们发现你是一只精灵。】 　　鬼气森森的古堡之中，蔺许从棺材中爬出；孙诗唯降落在圣洁的森林神庙之外，被长着鹿角的侍卫包围。 　　青年的狐狸眼睁开，轻轻笑了一下，缓缓沉入海底…… 　　游戏，正式开始。 　　* 　　等吴卿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惠子正用若有所思地目光盯着她看。吴卿手指捻了一下自己汗湿的掌心，冲着对方柔顺地笑了一下。 　　惠子这才收回了目光，提议让中年男人带着吴卿去客房，她则提着死鱼前往了厨房。 　　吴卿在经过神龛的时候停了一下，目光从人类之神的脸上扫过。青年的面容似乎比之前看起来清晰了不少，他五官柔和，嘴角带着让人感到亲切的笑容——这让吴卿想到蔺许。 　　吴卿收回了目光，一边走，一边思索。如果她是海洋之神，蔺许是人类之神，那剩下的女神鬼魅之神就是孙诗唯了，迟于只能是森林之神。 　　精灵一族，倒是符合他的身份。 　　目光又落在了前面带路的中年男人身上。中年男人并不是这家的男主人，而是院护，他的身材高大，腰间挂着一把短刀，武士打扮，叫做志村弥生。 　　而青年是惠子的儿子，叫做吉永沙良。和镇上的其他人一样，他也会出海打鱼，但是看惠子家的家境，他或许还有别的营生。 　　两人将吴卿带进了只有五平左右的房间，又礼貌地退出了。 　　不过看着落在推拉门之上的阴影，吴卿知道沙良并没有立刻离开。她装作不知，像一个刚刚经历了大悲的普通人一般，在来到了只有自己的空间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低声哭泣。 　　因为仍在别人家中，从房中传出的哭声压抑。 　　门口的吉永沙良沉默了一会，转身离去了。 　　吴卿为求保险，又低低哭了几分钟，才收起了虚假的眼泪。她从榻榻米之上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这间屋子大约鲜少人居住，窗沿上堆积着灰尘，随着吴卿的动作，灰尘扑簌簌地从窗户之上落下，在虚空中化作了闪光的尘埃。 　　窗口的视野不算好。吴卿能看见远处起伏的山脉，和山脉之上覆盖着的灰绿色的林木。 　　同一个副本中玩家的任务相似程度高，合理推测一下，既然她作为海妖被送到了人类的领地，那其他的三个人也极有可能也在异族的领地之中。 　　他们分别在什么地方呢？ 　　忽然，一道灵光从吴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吴卿的眉心缓慢聚拢，下一刻，转身离开了房间。 　　吴卿以打发时间为由，向青年借书。 　　沙良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表示自己家的人看书不多，所以书柜里只有一些小孩才会看的故事书。 　　吴卿想要的就是小孩看的书，她却装作遗憾：“那……小孩看的故事书也可以，我只是想打发一下时间，省的自己想东想西的。”说着，眼泪又充满了她的眼眶。 　　沙良有些心疼的看着吴卿，答应了吴卿的请求。 　　在沙良转身带路的那一瞬间，吴卿抹了一下自己眼角，心想自己的演技越来越好了，等离开《密封的戏箱》指不定都能当演员。 　　沙良给了吴卿一小箱的书籍，吴卿郑重谢过，抱着故事书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坐在窗台边，将书页快速翻动。 　　最后，她的指尖压在了其中一页之上。 　　“四方神相生相克，人类吃鱼，鬼吞噬灵魂，光明战胜阴影，海洋葬送光明。” 　　吴卿轻轻笑了一下，喃喃道：“果然如此。” 　　她出现在人类小镇，作为人类之神的蔺许将会出现在鬼族领地，孙诗唯会出现在森林，而迟于—— 　　他在海洋。 第78章 　　尽管下定了决心在关键时刻将会抛迟于而去,但是现在的吴卿是真心为找到了迟于的踪迹，而产生了淡淡的喜悦。 　　或许成长环境早早造就了她性格的底色，吴卿冷漠而薄情。 　　然而在面对温暖和希望的时候,她仍旧无法克制地从冷漠和薄情之中找到了一点期待。 　　* 　　半小时后，一股奇异的香气从厨房中飘出。吴卿的嗅觉灵敏,并没有错过隐藏在浓重香料味道之下的鱼腥味。 　　想起一路上看见的卖鱼摊，本来不抵触吃鱼的吴卿都有些反胃。 　　等跟着沙良来到餐桌之前，吴卿的反胃变得更加严重，胃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无法消停。 　　惠子坐在桌子之前,双手托腮，笑盈盈地望着她和沙良。 　　而在惠子的面前,摆放着一桌丰盛的鱼宴。这看起来不是普通的鱼类。鱼的体积远大于吴卿所认识的所有用作食材的鱼类,被惠子切成了片状，整整齐齐码在了盘子之中。 　　在另外一碗汤之中，还能见到圆柱体的一节节的肉类,肢体在泛着油花的汤中沉沉浮浮，看不真切，远远看过去和人类的手指相差无几。 　　寒意顺着吴卿的尾椎骨蹭的一下窜了起来——鱼宴的材料怎么看怎么像海妖肉！ 　　吴卿的眼前中浮现在集市之中看见的扭曲人体,干呕了一声。 　　与此同时，脑海中响起了电子音：【注意！同类相食将导致副作用，身体将回归纯血状态。】 　　又听见系统补充道：【翻译一下,你会变成海妖的原始形态，浑身布满鳞片,让NPC一眼就认出你是一条鱼。】 　　吴卿：“……” 　　她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耳边传来了惠子体贴的问候：“怎么了？是闻不习惯鱼的味道吗？” 　　虽然嘴里说着体贴的话,惠子一双大大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吴卿的表情,她的嘴角想要勾起,却克制地凝固在了脸侧，微微颤抖。 　　就像在期待吴卿出现不合时宜的举动一样。 　　直觉告诉吴卿，惠子渴望发现她是一只海妖。 　　吴卿心底发寒，手攥紧了一下，又松开：“——没事，可能是刚刚昏迷过，有一点后遗症而已。” 　　她拉开板凳坐下，在惠子探究的目光中主动夹起一块鱼肉，放进自己的碗中，特殊的鱼腥味直直钻入吴卿的鼻中。吴卿的喉咙干涩发紧，她抿了一下唇，又像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一样，语调自然地发问：“这鱼看起来很大一只，我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鱼。” 　　惠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那你可要好好尝一下了。海角镇没有人不喜欢这种品种的鱼。” 　　吴卿笑了一下，又听见惠子说完了最后半句话：“海妖的肉，可是十分鲜美的。” 　　吴卿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发白，想来没在场没有人看不出她的异样。她定了定心神，决定顺势演下去，等在抬眼的时候，她的表情变得揣揣不安：“真的可以吃吗？” 　　惠子：“为什么不可以？”她的目光在吴卿的脸上游走，仿佛一条粘腻冰冷的毒蛇。 　　吴卿的脸色变得有些为难：“……看起来太像人类了，我会以为自己在吃人肉。” 　　惠子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她将鱼肉夹到了吴卿的盘子里，又按住了吴卿的双手，双眼盈盈望着吴卿：“年轻人就是想得太多，相信我，很好吃的。” 　　吴卿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和惠子无声地对峙着。 　　这是惠子的一次试探，吴卿只要不吃下这块鱼肉，惠子就不会打消对吴卿的怀疑，但如果吴卿真的吃下了这块疑似海妖肉的鱼肉…… 　　她很有可能直接在惠子的面前暴露。 　　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抉择。 　　但是吴卿必须做出选择。 　　系统在耳边担忧地叨叨着，用着吴卿无比熟悉的声音：【卿卿，你不能吃下这块鱼肉，尝试使用技能卡，一击必杀。】 　　吴卿：“杀了惠子吗？” 　　系统：【杀了院子里的三个人。】 　　吴卿没有说话，指尖在筷子之上摩挲着。惠子三人的作用相当于引路NPC，杀了他们的确能消除此时此刻的死亡威胁，但是得不偿失…… 　　她不仅会损失两个打探消息的渠道，还会失去一面稳定而保险的保护伞。 　　只有对她别有所图的惠子才会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包容她的所有小动作，因为在惠子的眼中，已然落入陷阱之中的猎物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而惠子死后，她未必能自如地在海角镇中活动。 　　到了那个时候，她唯一能依仗的对象可能只有系统了。 　　吴卿垂眼，肌肉逐渐放松下来，她将鱼肉送到了自己的唇边。想象着脑海中系统惊恐的蓝脸，吴卿甚至好心情地勾了一下嘴角。 　　【你要干什么！？】 　　在系统失态的尖叫声中，吴卿将鱼片放入了自己的口中，然后缓慢地咀嚼了一下，在脑海中回答：“尝一尝。” 　　嗯——猪肉味的的鱼片，挺神奇的。 　　鱼肉顺着吴卿的喉管滑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系统的声音拔高：【你早就知道吃这个没事？】 　　吴卿懒得和它演戏，只是伸手夹了下一筷子。 　　系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沉默了好一会，才缓声补救道：【卿卿，你下次做什么之前可以先告诉我一声吗？我会担心你。】 　　吴卿：“唔。”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吴卿迎着惠子审视的目光，腼腆地称赞这桌鱼宴的美味，并且从汤碗里捞出了一根“手指”，表情自然的放进了嘴里——实际上，那只是一根猪尾巴。吃完了，她还假装惊奇：“怎么……海妖肉的味道和猪肉味那么像。” 　　说着，她又立马住口，一副不小心说错话之后的愧疚模样，小声嘀咕道：“也不是很像，海妖肉那么贵，还是比猪肉好吃一百倍的。” 　　惠子的脸都笑僵了。 　　是的，正因为海妖肉价格高昂，吴卿才敢笃定惠子只是诈她。用一桌别的动物的肉类来浑水摸鱼，如果她真的不敢吃，那才是惹了麻烦。 　　吴卿一边吃猪肉，一边想：而且……副本设定中，同类相食之后玩家恢复的是纯血状态。 　　和系统口中的原始形态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一顿饭终于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饭后，惠子并没有限制吴卿的活动，吉永沙良自告奋勇，带着吴卿出了门。 　　出门的时候，海角镇起风了，风刮起了细沙，给海角镇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小镇的西面是狭长的海岸线，另外三面环绕着连绵起伏的山峦，只有一条从小镇离开的大路，由碎石子铺就而成。 　　顺着这条路能走到城市。不过从海角镇前往城市的路程遥远，依靠牛车都要行进将近三天两夜。除了每个月的特定时间，镇民并不会到城里去。 　　吴卿记得惠子家的院子中就停着一辆牛车。牛车宽敞，内部甚至有软垫和小几，能容纳六七个人。这是周围的居民都没有的设备。 　　吴卿在看见牛车的时候好奇，曾趁院子中的三位NPC不注意，观察过这辆牛车。 　　她在车中发现了自然棕色的长发，发质细软，多半属于女性。而且，不属于长着一头乌黑秀发的惠子。 　　吴卿沉思了片刻，将长发收进自己的口袋，从牛车中悄无声息地钻出。 　　没有一会，沙良就来约她出门了。 　　吴卿一边在镇中闲逛，一边思考第二个任务。 　　——要怎样才能成为新的四方神。 　　走着走着，两人来到了一座寺庙门前。 　　海角镇镇子不大，寺庙更小，寺庙顶着砖红色的瓦片，檐下挂着一串风铃。风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寺庙内部只点燃几盏蜡烛，火红的烛油顺着蜡烛滚落，在烛身之上凝固成了一摞凸起的烛泪。 　　烛光在狭窄的盒子样空间中晃动，在墙壁及地面上带出一道摇晃扭曲的光影。 　　而寺庙供奉的神像就正对着门口。 　　吴卿抬着头，目光朝寺庙之内延伸，落在了神像的脸上，心脏急速跳动了一下。 　　准确来说，这个神像没有脸。 　　在庞大的石身之上顶着的是一颗硕大的光滑头颅。 　　沙良在一旁解释道：“等真神现世，神像就会长出脸来。” 　　吴卿的声音有些发干：“……长出？” 　　沙良点点头：“是的，长出。”说完，他崇敬地冲着无脸神像拜了一下，态度比对待四方神恭敬许多。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寺庙。沙良紧随其后。待身躯完全被寺庙中的阴影笼罩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一股居高临下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神像面部的阴影似乎有了细微的变化，吴卿觉得它在笑。 　　原本粗糙的石像表面也如同凝结了一层油脂一般变得光滑细腻，越来越像人类的皮肤。 　　吴卿扭头看了沙良一眼，沙良也仰头望着神像，脸上带着未变的虔诚，没有发现神像的变化似的。 　　吴卿试探道：“神像……质感很粗糙。” 　　沙良点点头：“自然，山里挖出来的灵石，没经过处理就搬到了这里。” 　　吴卿的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不对，还有其他声音，小心翼翼地隐藏在了她的心跳声之下。 　　“呼——呼——” 　　是找不到来源的，藏在寺庙中的呼吸声。 　　吴卿的眼睛陡然抬起，落在了神像没有五官的脸上——是它！ 　　神像是活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或者明天，我一定努力爆个更 第79章 　　寺庙之中的呼吸声逐渐加重,终于到了沙良也无法忽略的程度。 　　沙良的双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然而他的身体就呈现出与此全然矛盾的状态，豆大的冷汗是顺着他的面颊滑落,滴入了衣襟之中。沙良的面容扭曲，上下牙齿击打在一起,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他的灵魂仿佛割裂开来，一半在狂喜，另外一半在恐惧。 　　紧接着，他扭过头来,僵直着脖子看向了吴卿。 　　“吴卿小姐，你可以往前几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吉永沙良礼貌地请求道。 　　如果不是他苍白干裂的嘴唇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的话,或许吴卿真的会照做。 　　毕竟,寺庙中虽然光线昏暗，但是供奉神像的这间房间内没有任何看起来有威胁的地方。烛光将房间中的大部分角落都染成了昏暗的灰黄色，地面和桌底空空如也,就连天花板上也没有藏着具有威胁力的怪物。 　　除了还没有看见僧人之外，这座寺庙和现实中的寻常寺庙也没有多少差异。 　　然而…… 　　吴卿的目光从香烛燃烧时散发的飘渺烟雾之中透过，落在了无脸神像之上。应该不是她的错觉,那颗硕大的石头头颅好像离他们更近了一点。 　　没有五官的面容的下半部分出现了一道明显的阴影。 　　这个藏在香案背后的神像，仿佛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弯下了身子,伸长了脖子，冲着寺庙中的唯二两个活人张开了自己血盆大口。 　　吴卿的心跳速度开始加快,她缓慢地仰起头，后背的肌肉绷紧。随后,她转头冲着沙良腼腆笑了一下：“当然可以。” 　　光看她平静的神情,根本不能猜到她心里到底想了什么。 　　沙良明显松了一口气,嘴角有些僵硬地抽动了一下，低头鞠躬：“感谢。” 　　然而沙良没有料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巨大的力气将他从原地朝前面推去。 　　吴卿站在吉永沙良的身后，面无表情地收回自己的一条腿，又手动将卷起来的裙摆抹下去，后退了几步，恰巧站在了寺庙之外，冷眼看着建筑之中发生的事情。 　　吉永沙良的身体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而是迈开了步子，无法控制地超前大跨两步。 　　紧接着，沙良直起身体，脸撞在了一尊坚硬冰冷的东西之上。他的身形僵住，还没有完全挺直的腰部发出了细微的“咔咔”声，头上的冷汗瀑布般地流淌下来，吉永沙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的脸和神像的脸贴在了一起！ 　　下一秒，神像脸部的阴影逐渐变大，由平滑的面部向内凹陷出一个巨大的凹坑，正在嘴巴的位置。深而大的凹坑完全容纳了吉永沙良的脑袋，只听见“咔”地一声，沙良的脖子上空空如也。 　　变故发生得太快，吉永沙良甚至没有来得及尖叫。 　　他上演了一部惊悚的默剧，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自己的头颅。 　　鲜血喷射，喷泉一样射击神像身上，又溅到四周和天花板上。几乎在同时，那具没有头颅的躯体向前摇晃了一下，咚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吉永沙良的躯体就像厨房中打倒的酱油瓶，里面的所有液体都顺着开口处朝瓶身的倾倒方向流淌，在地面上蜿蜒出了深色的小溪和湖泊。 　　寺庙之中响起了咀嚼的声音。 　　吴卿的头皮发麻，强忍着转身而逃的冲动，站在原地，静观事态发展。 　　她现在是安全的。不然，欺骗了吴卿的吉永沙良就不会按照习惯朝吴卿敬礼，而是扭头就跑，以防被神像当作第二份餐点。 　　吴卿仰着头，仔细观察着这尊体型巨大的神像。 　　神像前伸弯曲的上半截身体被吉永沙良的鲜血染红，坐在神探上曲起的双膝也挪动了，一只脚尖已经触碰到了地面。 　　五秒之后，神像咀嚼的动作一顿，脸颊鼓起，朝着一边噗地一下吐出了一些森白的骨头碎渣。 　　紧接着，它伸手捏住了吉永沙良的左腿脚腕，将其拎了起来。 　　本来已经变得流速缓慢的血液又从碗口大的伤口流淌而出，人体的血液好像流不尽一样。 　　吴卿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紧绷的下巴颤抖着，看着这一幕。 　　神像终于长出了嘴巴，伸出灰色的舌头，卷住了吉永沙良的身体，然后送进了自己的嘴中，鲨鱼一般细密尖锐的牙齿一阖，发出一声干涩的牙齿和骨骼摩擦的声音，吉永沙良的身体就被切成了两半。 　　吸收了一个人类的能量之后，神像逐渐长出了自己的形象，它的腰变得纤细，腿部变得修长，脸颊则是越来越尖，直直的长发垂落肩头。 　　吴卿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陡然抬眼。 　　它和她长得越来越像了！ 　　怎么回事？！ 　　神像很快就吃完了吉永沙良的身体，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满足的饱嗝。上半张脸上，对于所有生物而言最重要的一个器官终于成长成型。 　　一双有着开扇双眼皮的眼睛睁开，目光如电，看向了寺庙门口。它觉得在自己进食的时候，一直有一只美味的小动物看着自己。 　　一阵风过，檐下的风铃发出叮当脆响，寺庙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灰色的刻着三角叉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疑惑。 　　神像：“？”刚刚是它的错觉吗？ 　　一墙之隔，吴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深呼吸了两下，弯下腰朝另一个方向溜去。 　　副本的名字【绝命伪装】，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看见神像这张脸，惠子不可能不会想起吴卿，海角镇上的人也不可能分不出它和吴卿长得一模一样。 　　她能怎么躲藏，还能躲藏到哪里？ 　　神像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样子？ 　　吴卿一边低着头在巷子中狂奔，一边飞速思索着。 　　她不知不觉跑到了离开海角镇的大路之上，在离开海角镇之际，她猛然刹车，静静看着向远方延伸的碎石子大道。 　　她真的要离开这里吗，吴卿问自己。 　　不行。 　　还有许多有关海角镇的谜题没有解开，她不能离开。 　　那她能躲到哪里去？ 　　海角镇中还有愿意庇护她的人吗？ 　　一个接一个疑问接踵而来，吴卿的大脑乱成了一片乱麻。忽然，一道灵光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惠子说：从早到晚入口都是海鱼，他们怎么还敢祭祀海妖。 　　一天下来，吴卿除了在通往惠子家的那条小路上看见有一家人供奉了海洋之神的神像之外，再也没有看见有人供奉海洋之神。 　　热衷于吃鱼的绝大部分海角镇居民，不敢祭祀海妖。 　　更不敢信奉海洋之神。 　　虽然觉得被人惦记着祭祀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思考，信徒不会愿意在祭祀仪式开始前夕将祭品丢失损毁。 　　作为祭品的吴卿，暂时能和他们合作。 　　吴卿后退了两步，重新回到了海角镇界内。深吸一口气，她转身朝那户人家跑去。 　　神像已经从寺庙中钻了出来，行走在街道上，时不时拎起一个路人放在眼前打量，顺便吃掉。整个小镇都喧腾了起来，恐惧和狂欢情绪交织在一起。 　　神像从不破坏房屋。 　　这说明躲进居民家中是安全的。吴卿仰头看着离自己两个街道远的神像，连连后退，就在她准备转身跑入通向惠子家的小路的时候，神像转过了头。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隔空对视着。 　　吴卿觉得对方的瞳孔深处好像刻着什么奇怪的图案。 　　还没等她看清楚，神像找到了自己最喜爱的猎物，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它放下了自己刚拎起来的无辜猎人，朝吴卿的方向走了过来。 　　咚！ 　　它抬起自己的腿，跨过了一间平房，距离吴卿只剩下一条街道。 　　咚！ 　　它又跨过了一间平房，弯腰就能够着吴卿。 　　吴卿的心脏咯噔一跳，冷汗直冒，她往一侧滚去，躲开了神像伸来的大手。紧接着，她从地上爬起来，夺命狂奔。 　　街上的居民都在抓紧时间关上院门。 　　那家供奉了海洋之神的人家也不例外。 　　咚！ 　　神像已经来到了她所在的这条街道！！ 　　吴卿的喉咙深处泛起了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她大喊一声：“等一下！！！” 　　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一只手伸进了还未合拢的门内。然后向下摸到了门把手，用力一拉。 　　关门的女士被吴卿的举动完全吓傻了，她被吴卿揽着连连后退几步，自家院门在吴卿的身后嘭地阖上，插销，一气呵成。 　　六米高的神像停在了小院门口，弯下腰，居高临下地望着吴卿，灰色的鼻尖几乎蹭在了吴卿的头顶。 　　身材娇小的女士双眼睁大，看着这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神……神。”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连忙拉住了吴卿的手腕，带着吴卿一溜烟跑进了屋内。 　　房门关上。 　　神像被隔绝在外。 　　吴卿终于喘过气来，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她的胸脯剧烈上下起伏，模糊的视野之中，陌生的女士蹲下身，抬起了她的脸颊。 　　“真的一模一样。”对方打量片刻，眼中流露出令人不适的疯狂之色，“神啊，您就是神吗？” 　　作者有话说： 　　晚点第二更。 第80章 　　女士叫做松村佐子,年仅二十岁。家中父母在出海捕鱼时发生过船难，但是没有死亡，被海浪冲回了沙滩。所以佐子家改变了自己的信仰,改投海洋之神的怀抱。 　　为此，佐子一家再也没有吃过鱼肉。 　　信奉海洋之神是海角镇所有镇民最无法理解的事情。在他们的眼中,海妖肉是这个世界上无法舍弃的最美味的食材，没有之一。信奉自己的食材为神明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因此，佐子家在海角镇的地位越来越尴尬，父母出海用的船只被镇民砸烂,他们不得不从事搬运一类的体力活，在年纪很轻的时候就因为病痛去世了。 　　父母死后,佐子没有改变自己的信仰,靠贩卖织物为生，只够温饱。 　　所以佐子才会在看见新海洋神的时候，如此激动。从未有过新的四方神降临在海角镇,故而这个第一次代表着无上的荣耀，还是佐子不需要和其他信徒分享的荣耀，能够有效改善她如今的生活状况。 　　不仅如此……谁不希望自己亲手献祭的神明能成为真神呢？ 　　佐子突然抓住了吴卿的足踝,带着凉意的手顺着吴卿的小腿向上游走。 　　吴卿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了佐子的双手。还没有开口，就听见佐子神经质地喃喃道：“为什么不是鱼尾？为什么不是鱼尾？” 　　吴卿刚准备插话,佐子又立刻说服了自己：“海洋之神当然不是普通的海妖，当然可能就是长腿的。不然——祂怎么会愿意保佑长着双腿的爸爸妈妈呢！” 　　吴卿：“……” 　　不得不说,逻辑满分。 　　就在这个时候，本来从窗口落入房间中的阳光被一轮巨大的阴影完全吞噬。吴卿有所察觉,转过头,和窗口的一只倒着的眼睛直直对上了。 　　神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弯下了腰,将脑袋倒悬，死死贴在了窗口之上，正垂涎欲滴地盯着房子中的吴卿。 　　吴卿吓得一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 　　佐子也发现了弯着腰，头朝下怼在窗口的神像。她表情嫌弃地走到了窗边，一手抓住将窗框撑起的竹竿，就要取下。 　　吴卿却制止了她。 　　吴卿走到窗边，忍着突然发作的巨物恐惧症，仰头和这只眼睛对视着。和她预料的一般，神像并不能伤害藏身在建筑物之中的玩家和NPC。尽管它现在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就能将站在窗户边的吴卿揪出来，放进自己的口中。 　　看着心爱的食物近在咫尺，却不能吃的感觉着实不好受，神像的眼睛逐渐从眼眶中突出，眼白之上凸起了高架桥一样的血管。 　　在那颗眼球的正中央，吴卿终于看清楚让自己感到疑惑的图案到底是什么了——一个三角叉，和集市中海妖手指侧边的图腾一模一样，更和佐子在院子中祭祀的海洋之神手里拿着的武器一模一样。 　　吴卿的眉心皱起，一把拔掉了竹竿。 　　只听见嘭地一声，窗框边缘直接刮过神像的眼球，发出一阵嗞啦作响的摩擦音，夹杂着隐约的愤怒哀嚎回声。 　　她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想起神像现在拿自己没有办法，又坦然了。 　　吴卿发现自己被迟于传染了，现在都能做到面不改色地用窗户板砸怪物了，真是巨大的进步。 　　与此同时，怪物图鉴终于刷出来了。 　　【怪物图鉴刷新： 　　无名之神。 　　有的神生来有名，有的神生来无名，我就是那个没有名字的小可怜。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吃掉其中一个有名字的神，能不能把祂的名字也占有？” 　　弱点：待探索 　　其他特点：待探索】 　　随着脑海中的光页翻动，一道音调诡异的童音在吴卿的耳边响起：“好想……吃掉你。” 　　吴卿的下颌紧了一下，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佐子镇定地将窗户拉紧，转头看向了吴卿。吴卿身后的烛芯噼啪响了一声，佐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明显，她将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真的一模一样。” 　　吴卿知道她说的是她长得和窗外的神像一模一样。 　　吴卿思索了片刻，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尽管【怪物图鉴】对神像做了简单的解释，吴卿还是想听听神像在海角镇中的说法。 　　佐子有些惊讶地扬起了眉毛：“你不知道么？” 　　又和上一次一样，佐子很快就找到了理由，她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双手合在自己的身前，神经质地碎碎念：“是的，你不该知道，你要是知道了，我还怎么亲自告诉你啊。” 　　吴卿：“……” 　　她觉得再多来几次，她就要对佐子的神神叨叨习以为常了。 　　念到后面，佐子的双眼一亮，大步走到了吴卿的面前，双手紧紧握住了吴卿的手，用一种过分甜美的语调吟唱道： 　　“海风送来新神诞生的讯息， 　　风铃将讯息传递到神像的耳中， 　　神像感觉到了腹中饥饿，从梦中清醒。 　　睁开眼之前，先吃一个人； 　　睁开眼之后，找到新名字。 　　吞掉祂，就能替代祂。” 　　佐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只余下飘渺的余音在房中回荡。过了一会，佐子忽然笑了一下，语调诡异地说道：“其实，没有人在意新的四方神到底是人胎，还是石胎……反正，最后走上隔世之岛的是同样的一个人。” 　　烛火的光芒在佐子的眼中跃动了一下，骤然熄灭，她的双眼变成了幽深的黑色。 　　吴卿却没有后退，她平静地，看着黑暗中的佐子的轮廓，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害怕的含义。 　　过了不知道多久，佐子才终于后退了一步。 　　她重新将房中的蜡烛点燃，说道：“好吧，我决定帮你。不过我希望你最终能从隔世之岛上下来。” 　　吴卿并没有立刻回答。 　　只看见佐子的眼角闪过一抹晶莹的泪光：“只有真神才能实现我的愿望。” 　　* 　　大概是觉得吴卿通过了自己的考验，佐子又透露了许多信息。 　　比如，据说在神像苏醒之后，小镇将在太阳下山之后陷入永恒的夜晚。天空上会升起一轮巨大的血色圆月，小镇中的所有人类都会消失不见，只留下新神一个。 　　房屋将再也起不到保护的作用，刚诞生的新神不得不走上大街，面对神像。 　　新神和神像之间不死不休，直到一方死亡，阳光才会重新降临在这个世界。 　　街道上只会留下一个人。如果新神拿着权杖或者武器，那说明死掉的是神像；如果新神手中空空如也，那说明结果正好相反。 　　佐子能给到吴卿的帮助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只能依靠吴卿自己。 　　除了新神之外，没有人知道破局之法。 　　听了佐子这样说，吴卿无法避免地感到紧张。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房子之外的天幕从一开始的敞亮染上了一抹橙色的烟霞。 　　太阳即将下山。 　　或许感受到了决斗时间的逼近，门外的神像兴奋地在街道上来回走动。吴卿的心神被“咚！咚！咚！”的脚步声所占据，整个人越来越烦躁。 　　终于，随着远处钟楼的钟声敲响，太阳彻底沉入了海平面之下。 　　几乎就在同时，天幕像拉下了帘子一般，变成了全黑色，一轮血红色的月亮凭空出现在了天幕之上。这轮圆月的体积大得离谱，仿佛压在人的头顶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神像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三米高的庞大身躯月光遮盖，留下一道不祥的阴影。紧接着，它提起了自己的脚，朝着佐子的院落狠狠一踩。 　　轰！！！ 　　木头房屋抵挡不住这一脚的力气，轰然断裂。尘土飞扬之中，神像在土地上踩出了一个深坑。 　　它发出无声的狞笑，想象着吴卿已经被自己一脚踩成了肉饼。 　　神像用力碾了一下脚下的碎渣，心满意足地抬起脚，借着月光，看向了自己脚下。 　　一堆破烂的木头碎渣之中，并没有看见血色。 　　神像有些疑惑，蹲下身子在木头碎渣中翻找着。然而，无论它怎么翻动，深陷的凹坑之中，没有任何人体组织。 　　——吴卿消失不见了！ 　　神像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仰头发出了愤怒的嚎叫。 　　* 　　在得知夜幕降临之时，庇护自己的建筑将失去原有的效用之后，吴卿就决定偷偷离开佐子家。 　　佐子的小院有一道后门，她在黄昏时刻小心翼翼地弯腰潜行，顺着墙沿离开了小院。 　　对于神像来说，人类的身躯实在是过于渺小了。所以神像并没有察觉到吴卿的小动作。 　　吴卿顺着小路一路回到了寺庙。 　　佐子告知吴卿，寺庙的背后有一间上锁的藏书阁，里面收藏了记载着古代四方神和神像的传说故事。 　　吴卿没忍住询问了佐子，为什么寺庙中见不到一个僧人。 　　佐子也给不出解释，只是含糊地说道，有人见过僧人。 　　不过看她的神情，大概对这个说法也没有多相信。 　　吴卿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放轻了，走了很久，终于看见了寺庙的模糊轮廓。 　　“叮铃！” 　　吴卿听见了一声风铃的响动，和下午听见的声音一般无二。 　　冷汗顺着吴卿的额际一路滚落，吴卿整个人僵住，心跳如鼓。 　　夜晚的小镇不见一点风。 　　风铃到底为何而响动？ 　　作者有话说： 　　加更完成！ 第81章 第81章 　　除了风铃的响声之外,吴卿还听见了一声悠长的叹息。所有微弱的声音在无声的死寂黑夜之中被无限放大，带上了一种阴森诡谲的意味，挑战着人类在极度紧张下的脆弱而敏感的神经。 　　吴卿的掌心全湿了,她缓慢地呼吸着，抬起头,像寺庙台阶上看去。 　　一道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阴影出现在了墙角。它如同鬼魅一般凝视着吴卿，在吴卿发现它的那一瞬转身消失不见了。 　　吴卿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见了阴影。 　　一闪而过的阴影的意思过于明显，这是一个挂在鱼钩之上的饵料，吸引着探索到了寺庙的玩家继续深入。 　　她应该深入吗？ 　　吴卿正在踟蹰,又听见身后的城镇中响起的房屋坍塌的巨大声响。吴卿的心里咯噔一跳，反应过来,神像一脚踩碎了佐子家的木屋。 　　吴卿回头飞速看了一眼,神像的庞大阴影和血红的圆月交杂在一起，组成了一副艳丽诡异的图景。 　　花不了多少时间，神像就会发现,自己早就不离开佐子的小木屋了。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吴卿深吸一口气，跟随阴影的方向，顺着墙根,走向了寺庙的后院。 　　相比于神像，吴卿认为这个不和自己起正面冲突的阴影的威胁力要小上许多。 　　而且，她隐约有一个猜想。好不容易从寺庙中苏醒的神像,并不愿意回到这个出生地。 　　檐下的风铃无风而动，如同一道引路标识一般给吴卿指引着前进的道路。白天的时候,吉永沙良仅仅带吴卿参观过寺庙的前院，故而吴卿怎么也没想到,在寺庙的背后有着这么大的一块空间。 　　寺庙中种着一片竹林,数量繁多的梭形的竹叶拉弯了纤细的竹竿,向两侧弓下。层层叠叠的竹叶交错在一起，仿若鬼爪。曲折的走廊就在这片让人失去空间感和方向感的竹林之中穿行。 　　黑暗中，吴卿看不见前路，看不清后路，只能跟随着风铃的声音前进。 　　脚步声在空旷的院落之中回响，一层一层的回音缓慢荡开，更显得环境空寂可怕。 　　吴卿的心跳已经加速到了极限，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冷汗已然将衣襟全部浸湿了。恐惧在她纤细的神经之上研磨，她的精神几乎要崩裂了，但是她的双腿仍旧在前进。 　　终于，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宝塔出现在了吴卿的眼前，风铃声戛然而止，竹叶接过了演奏的交接棒，发出了一阵阴森的沙沙声。 　　吴卿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宝塔之前。 　　“咕咚” 　　她咽了一口唾沫，吞咽声和心跳声一样大。 　　“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吴卿的耳道之内响起，紧接着是无数道音色不同，但是内容一模一样的话语，好像有无数的人藏身于这片黑暗的竹林之中，用一双双眼睛紧盯着吴卿这个不速之客。 　　吴卿想要后退，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软到不行，恐怕她只要稍稍挪动一下自己的身体，她就会直接跌坐在地上。 　　所以她没有动，冷着一张脸，看起来英勇无比。 　　竹林的深处忽然亮起淡蓝色的火光，吴卿这才发现，那些声音都是这些东西发出来的。 　　“上来！”人影语气威严，声音如同一道惊雷一般在吴卿的耳道中炸开。 　　吴卿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明白过来，这些东西对自己没有恶意，她在心中一边默念着：“鬼火，就是磷火，氧化磷自燃导致，不过是自然现象——”一边向前走去。 　　“啊，竹林里面是一个坟地啊。”因为过于紧张，最后一句话，她直接念出了口。 　　人影：“……” 　　鬼火们：“……” 　　等走到了人影的面前，吴卿才发现，这压根不是什么人，而是一道鬼影。 　　鬼影的脸由无数的人脸组合而成，不仔细看就像一脸密密麻麻的马赛克。它没有头发，身上也穿着僧袍。 　　这就是寺庙中从未出现过的僧侣。 　　吴卿强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双手合十打了声招呼：“大师。” 　　人影的每一张脸的神色各异，又有一阵嘈杂的声音在吴卿的耳道中响起，最终化成了同样的一句话：“时隔两百年，它再次苏醒了。” 　　吴卿的嘴巴张了张，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佐子说，海角镇从来没有降临过新的四方神，但眼下看来并非如此。两百年的光阴让海角镇的镇民将历史彻底遗忘了。 　　神像在两百年前曾经苏醒过，然后再次沉睡，直到这次她的降临。 　　人影身后宝塔的大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打开，宝塔内部飞舞着无数卷轴，一颗夜明珠在半空中悬挂着。白色的柔和的光芒从夜明珠中散落，铺洒在整个空间之内，如同银色的月华。 　　吴卿仔细一看，吓了一跳。 　　这不是什么夜明珠，这是另一颗月亮，一颗正常的月亮。 　　吴卿想不到在这个副本中能见到这么多让人惊奇的景象。甚至，这个副本世界的世界观的复杂程度都远超之前他们所经历的所有副本，也难怪系统选择将此地作为绞杀迟于的行刑场。 　　人影伸出手，一卷古老的卷轴飞到了它的掌心之中。 　　它身上半透明的黑雾涌动着，最终，重归于平静。它将卷轴往远处一抛，卷轴就在吴卿的眼前展开了。 　　一行行金色的字从卷轴表面浮起，顺序进入了吴卿的脑海之中。 　　[两百年前，海角镇还是一个信奉海洋之神的小镇。那时的镇民虽然会捕鱼，但是从来不会伤害海妖，海中的海妖也会经常救助意外落水的人类，将人类送回沙滩。 　　所以这里成为海洋之神的神诞之地情有可原。 　　还新海洋之神诞生的同时，带着灵力的山石嗅到了神力。它无法压抑自己蠢蠢欲动的欲望，拥有了本质邪恶的灵魂。它在夜晚从寺庙中走出，循着神力的气息找到了海洋之神。 　　空间和时间由于两个强大生物之间的战争而扭曲，一个对于人类而言异常平静的夜晚过去，街道上只剩下了其中一位。 　　寺庙中的神像获得了胜利。它将幼年神明吞吃，坚硬的石头身躯变得柔软，完完全全替代了海洋之神。 　　海角镇的镇民并不知道自己的神明被冒牌货所取代，第二天醒来，他们看着街道上伫立的神明，欢呼雀跃，为神明打造了一艘前往隔世之岛的坚固船只。 　　临行之前，神明看着目送自己的信徒们，怜悯的眼底划过一抹嗜血的光芒：“你们愿意向我献祭出你们最珍贵的东西吗？” 　　信徒们对视了两眼，不知道神明到底是什么意思。 　　神明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继续说道：“这样，我就更有希望成为从隔世之岛上下来的真神了。” 　　听见这句话，信徒们的大脑被狂热的期待所占据，他们几乎没有怎么思考，就大声回答道：“当然愿意！！” 　　不过，人群中还是有小部分人保持着清醒和冷静，他们互相对视，跟着人群大笑，却没有做下承诺。 　　这样的举动救了他们一命。 　　神明本来是邪恶造物，又获得了海角镇镇民盲目的信仰，轻而易举地战胜了隔世之岛之上其余三位四方神，从岛上下来了。 　　海角镇的镇民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早早来到岸边等候。 　　神明身上的袍子被鲜血浸湿，精美绝伦的脸颊之上沾染着星点鲜血，身上圣洁的气息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冷诡谲的邪气。 　　没有做出承诺的镇民忍不住后退，而做出了承诺的镇民鬼使神差地向前。 　　神明白皙的赤足落在金色的沙滩之上，笑看着自己的信徒们，轻轻说道：“现在，我要向你们取走你们所答应之物了。” 　　紧接着，它的嘴巴向耳朵两侧裂开，露出了自己猩红口腔中的鲨鱼一样的尖齿。同时，它的脖子也在转瞬之间伸长，趁镇民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口咬掉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虔诚信徒的脑袋。 　　人群中轰然炸开，向四周逃散，尖叫声此起彼伏。 　　神明并不着急捕捉其他猎物，而是一脸满足的仔细咀嚼嘴里的头颅，发出嘎嘣嘎嘣的咬碎骨头的声音。 　　后来人们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不急不慌。 　　因为，神明对向自己承诺的人类有一种特殊的感应。不论那个人藏得有多隐蔽，跑得有多远，都能被这个怪物找到，然后一口一口吃掉。 　　有些人被扯下来了手脚，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躯体一寸一寸地变短……短短一个月，海角镇几乎全灭，阴霾笼罩在海角镇的上空。 　　那部分没有做出承诺的镇民瑟缩在寺庙之内，穿着僧袍的僧人举着武器，在竹林之外严正以待。 　　可能因为曾经在这个庄严的地方苏醒，神明对寺庙具有天然的恐惧。它没有像往常一样损毁房屋，而是缓慢地走进了寺庙之中。 　　吃掉了几乎所有的镇民，它觉得自己力量充沛，准备一鼓作气将寺庙中所有可能对自己有威胁的僧人全部吃掉。 　　……] 　　故事的结尾在吴卿的眼中已经有了定论，无名之神被重新封印，僧人也全军覆没了。唯一知道这场变故真相的人都死光了，神像继续伫立在寺庙前厅。海角镇的幸存者从竹林深处陆陆续续走出，重新建设出一个新的海角镇。 　　然而，一切又与之前全然不同了。 　　活下来的海角镇镇民不知道自己祖先的仇敌实际上是被封印的无名之神，误以为海妖是两百年前这场灾难的源头，将仇恨的血液一辈一辈延续下去。同时，他们供奉着那尊端坐在寺庙之中的杀人凶手，以为这尊神像是山上的灵石，也是保护了自己祖先的僧人们的化身。 　　毕竟……他们是那么的相似。 　　都有一颗光秃秃的头颅，没有头发。 　　作者有话说： 　　吴卿：“……” 第82章 　　人影静静看着吴卿,那张布满了无数不同脸颊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悲哀。 　　吴卿看着人影，问道：“我需要怎样才能战胜它？” 　　人影垂头思索了片刻，回答道：“你首先要成为海洋之神,然后，从神像的体内拿到两百年前被吞吃的三角叉。” 　　吴卿心知关键点来了：“怎么才能成为海洋之神？” 　　人影转过头,看向吴卿身后，聚集起来的黑影在瞬间散开，一颗颗黑色的气体颗粒在空气中四散逃去。人影在原地消失不见，伴随着一声带着回响的悠长回音：“秘密藏在寺庙之中。” 　　与此同时,宝塔中的银白色圆月消失不见，竹林之中闪烁的鬼火倏然熄灭,一直在身后响起的沙沙声也戛然而止了。 　　四周重归于死寂。 　　吴卿听见咚地一声轻响,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空中落了下来，正在吴卿面前两步远的地方。 　　吴卿蹲下身子，在黑暗中摸索。她的指尖触碰到一卷竹简,紧接着，她将竹简捡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随意绑缚在竹简之上的丝带从竹简之上脱落,落在了地上。又是一声轻响，固定在丝带一端的东西撞击在地面上，紧随其后的是接连几道响声。 　　同时,黑暗中亮起了一小团白色的光源。 　　吴卿朝光源处看过去，发现墨绿色的丝带尾端拴着一颗透明的水晶珠子。 　　她犹豫了两秒,将水晶珠子从地上捡了起来。 　　水晶珠子是半透明的，白色的珠身内部似乎存在着一团飘渺的淡红色烟雾,随着珠子位置的变化而缓慢地游动着。 　　不知道为什么,吴卿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僧人,身上的僧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他右手执着刀，平静而坚决地挡在宝塔之前。 　　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容颜精美到不像真人的青年，它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嘴角还沾着红色的肉丝。 　　它身后的道路上横着数不清的僧人尸体，鲜血汇聚成了河流，将整片大地都染红了。 　　吴卿意识到，它就是替代了海洋之神的无名之神。 　　僧人举起长刀，欺身上前，一刀砍向了无名之神。无名之神冷笑了一下，空手抓住了刀刃。坚硬的五指收紧，僧人手里的刀再也不能前进一寸。 　　下一秒，无名之神的左手成爪，生生将僧人的心脏掏了出来。鲜血喷溅，染红了僧人的眉眼。同样，也浇注在了无名之神的身上。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那双灰色的眼睛中有的仍旧只有怜悯。 　　僧人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他放弃自己的长刀，双手死死抓住了无名之神的手臂。紧接着，他嘴唇轻动，一串串金色的符文从他的口中游了出来，朝着无名之神包围而去。 　　无名之神意识到不对，本想撤离，却发现僧人在临死之际竟然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气，让它摆脱不掉。 　　下一秒，将无名之神包围的金色符文骤然收紧！如同锁链一般捆住了无名之神。 　　金色符文不断压缩着无名之神的生存空间，无名之神很快感觉自己的皮肤重新变得僵硬。皮肤从接触着符文的地方开始石化！ 　　无名之神大惊失色，连忙丢开了僧人，不过已经为时已晚了，没有一会，它就重新变成了一尊石像。五官被一股力量从石像之上抹去，无名之神所有偷来的个人特征都消失不见了。 　　僧人的身躯如同一片落叶一样从空中落下，在触地的瞬间湮灭。 　　只听见一声回响，一颗半透明的珠子掉落在地。 　　——这是僧人临死之前流下的最后一滴带血的眼泪。 　　吴卿脑海中的幻象散去，只在她的心头留下一缕淡淡的悲哀。吴卿沉默了两秒，才将珠子举到了竹简旁边，照亮了上面的文字。 　　“无名之神需用百人鲜血及灵魂镇压。如有一日逃出牢笼，只需用主阵之人鲜血为引，默念咒语，将其再度封印。” 　　吴卿举起了那颗光芒越来越微弱的水晶珠子，看向里面那滴忽而聚拢、忽而分散的血液。 　　看来这才是这颗珠子的具体用法。 　　同时，吴卿听见不断靠近寺庙的脚步声。越来越大的脚步声让人不由自主地提起心脏，无形中增加了紧迫感。 　　几乎在同时，竹林中响起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数不清的水晶珠子朝吴卿的方向滚了过来。 　　其余珠子的体积都比吴卿手里的这颗小上一圈。 　　可以想象的是，如果吴卿用这颗珠子朝神像砸过去，地上的其余珠子都会争先恐后的飞向神像。 　　水晶珠子撞击在神像坚硬的石头皮肤之上，必然会四分五裂，其内的鲜血得以流出，重新激活封印。 　　脚步声更近了！ 　　在足够危机的时候，恐怕所有的玩家都会这么做。只要将珠子丢出去，完成这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举动，他们就会脱离危险，成为在这个夜晚中活下来的唯一神明。 　　吴卿的太阳穴跳了一下，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可是，这真的是解题方法吗？ 　　根据之前遇到的人影的提示，属于海洋之神的武器三角叉仍在神像的体内。 　　她诚然可以依靠水晶珠子度过眼下的难关，但是到了隔世之岛之上，没有武器的她将如何比过另外三个四方之神？ 　　或许她的队友愿意谦让，但是，如果度上海岛的不只是四方神…… 　　吴卿将珠子和竹简收起，快速走向了竹林。密密的竹林很快就吞噬了吴卿的身影，几乎在同时，一颗硕大的头颅从天空中倒悬而下，看向了吴卿刚刚所处的位置。 　　“我看见你了。”神像的声音像石头互相摩擦发出的一样，粗噶难听。 　　“我看见你了，别躲了，没有用的。”它又重复了一遍。 　　黑暗中，那双巨大的眼睛缓慢地转动着，目光从一片片竹林上扫过。 　　但是它不敢像之前损毁佐子的小木屋一样损毁这座寺庙。 　　寺庙中仍旧存在着它恐惧的事物。 　　吴卿站在竹林之中，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神像的目光第三次从她藏身的地方扫过了，有一次，目光还短暂地停留了片刻。 　　吴卿的身后就是寺庙的后门，后门连通着另外一条街道，和神像所处的街道相差五条街道。街道两侧的房屋均有二到三层，只要她冲进街道，就有机会再次从神像的视野之中消失。 　　但是她没有动。 　　吴卿在赌。 　　——赌神像并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时间流逝得缓慢，冷汗顺着吴卿的脊背滚落，就在她躲藏的姿势完全僵硬，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倒向一边的时候，笼罩着天空的那道危险的阴影消失不见了。 　　神像直起了身子，转身看向了小镇的其他方向。 　　它刚刚果然是在诈她！ 　　吴卿刚松了一口气，又听见悬停在自己头顶的一道冰冷的声音：“啊！找到你了！” 　　瞬间，一道烈风照着吴卿的天灵感压迫下来！！ 　　头顶上的竹叶沙沙作响。 　　吴卿的瞳孔紧缩，知道自己躲避不及，她仰着脸，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看着头顶不断扇动的竹叶。 　　就在她要控制不住从喉咙中冲出的尖叫的时候—— 　　风停了。 　　一颗恐惧的泪珠从吴卿干涩的眼眶中滚出。 　　三秒之后，竹叶重归于平静。 　　吴卿听见了神像离开的声音。 　　它走了。 　　它没有发现自己。 　　只差一点，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暴露行踪！ 　　意识到自己劫后余生的时候，吴卿的双腿一软，沉重地跌坐在了地上。竹简也从她的手中滑落，缓慢地展开。 　　吴卿愣愣地低着头，看着那捆展开了的竹简的缝隙。 　　在竹片和竹片相连的地方，五毫米厚的缝隙之中，有一行小小的刻字。刻字凹槽中沉淀着一点非常微少的金色粉末。 　　过了好一会，吴卿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她颤抖着双手，将竹简捧起来，又将上面连接竹片的丝线一根一根小心翼翼地拆掉。 　　她从厚厚的口袋中重新取出发光的水晶珠子，借助最后一点微光迅速阅读了下去。 　　这才是这座寺庙中藏着的秘密。 　　秘密不会摆放在明面之上，只会隐藏在夹缝之中。 　　“历代海洋之神诞生于海妖一族，唯血脉最纯净者才能获得神格。然而，神格并非生来就有，而是由上一任海妖之王奉上。 　　吞噬王者之心脏，便能获得上天认可，激发神格。” 　　吴卿的神情有些怔怔，过了一会，她才呢喃道，“纯血状态，原来指的是这个……” 　　吴卿将珠子和竹简重新收起来，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向了寺庙的后门。 　　那么，她到底要上哪去找海妖之王呢？ 　　她不会还要先和海妖之王打上一架吧，吴卿想着，脸上就是一黑。 　　从寺庙之中离开之后，吴卿很好的隐藏在了建筑物的阴影之中。脱离了生命威胁，吴卿的大脑重新转动了起来，一边走，她一边思索。 　　然而还没有等她想出之所以然来，她又在月光中看见了另外一道身影。 　　吴卿的瞳孔紧缩，脸上血色尽褪，几乎在瞬间就开始后退。 　　站在路口的那个人，竟然是吉永沙良！ 　　作者有话说： 　　又是第二更 第83章 　　吉永沙良和之前所见有了细微的不同,他脸色是水泥一样的灰白色，周身萦绕着黑色的鬼气，看起来就不像一个活人。 　　吉永沙良站在巷子的出口处,用甜腻诡异的语调诱导着吴卿：“吴卿女士，跟我走吧,我能带你找到海妖王。” 　　吴卿的脚腕悄无声息地扭转，向后退了一步。 　　吉永沙良似乎并没有发现吴卿的小动作。他那张如画在脸上的虚假笑容好像更加热烈了一点：“不要害怕，神像已经走远了，跟着我走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等了好一会,吴卿还是没有反应。背对着巨大的圆月，吉永沙良对此似乎有些疑惑,他的脑袋缓慢朝右侧歪斜,逐渐变成了水平朝向。 　　“难不成……”吉永沙良直勾勾地盯着吴卿，目光阴森，“你害怕的是我？” 　　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吉永沙良的腿猛地朝吴卿的方向迈出，他的上半身慢了一拍，腰部向后弯折,又被下半身拉动，上半身猛然回弹。 　　向前带起的那颗属于吉永沙良的脑袋忽然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嗖地一下向吴卿弹射而去。 　　吴卿浑身汗毛炸起,转身返回了寺庙之中，一把将寺庙的后门拉紧了。 　　“咚,咚，咚。” 　　脚边响起敲门的声音,吉永沙良的说话声位置也很低：“开开门吧,吴卿女士。不开门,神像可要来找你了哦~” 　　可以想象的是，吉永沙良的脑袋歪倒在地上，用自己的前额用力地敲击着靠近地面的门板。 　　吴卿被自己的联想吓出了一层冷汗，连忙将后门上了锁。 　　竹林中依旧是一片寂静。 　　不能从后门出去，吴卿只能原路返回。然而从前门离开，必然会增加碰见神像的风险。不过吴卿已经没有选择了。 　　她大口大口喘息着，顺着回廊向前厅跑去。 　　咕噜噜的声音紧随其后，吉永沙良似乎将自己的头颅丢进了寺庙之中。 　　吉永沙良的声音甜腻：“慢一点，我要跟不上了呀~” 　　吴卿：“@##@￥”谁要你跟上啊啊啊！！！！！ 　　大概是意识到吴卿急于摆脱自己，吉永沙良有些赌气地闭上了嘴，身后咕噜噜的声音变得更加密集，它加快了速度。 　　吴卿耳朵竖起，拼命向前跑去。然而，没有了风铃的指引，曲折的回廊变成了迷宫，每个岔路口，每条道路都看起来一模一样，吴卿很快就在寺庙中迷失了方向。 　　她借着微弱的血红色月光，朝着寺庙前院的屋顶跑去。眼见着前院建筑仅在咫尺了，吴卿却突然刹车。 　　她大口喘气的声音在空气中起伏着，又戛然而止，死一样的寂静。 　　吴卿缓慢地转过身，掌心凝结起一团黑雾。一颗头颅咕噜噜地朝吴卿滚了过来，停在了距离吴卿五步远的地方。吴卿的身后，是一堵围墙。而前院和吴卿一墙之隔，吴卿跑进了死胡同。 　　“咯咯咯，你原来不认路啊~不认路，就不要跑的那么快嘛。”吉永沙良的头颅转过一个圈，面对着吴卿。 　　“明明吃掉你的不是我。”吴卿忽然开口。 　　吉永沙良眨了一下眼睛：“可是，本来被吃掉的也不该是我啊~” 　　他的神情又马上变得愤怒：“你不过是一条卑贱的鱼类！凭什么，凭什么代替我活下来！！” 　　吴卿啊了一声，明白过来，吉永沙良就是纯粹的欺软怕硬。因为没有办法报复神像，所以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吴卿深呼吸了两下，抬头看了一眼那轮悬挂在天幕上的巨大血月。 　　吉永沙良还在得意洋洋地叭叭着：“你完蛋了，咯咯咯，你完蛋了。只要我大喊一声，神像就会过来吃掉你！” 　　吴卿因为奔跑而剧烈起伏的胸腹终于和缓了下来，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声道：“但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好捏的软柿子呢。” 　　她的声音低如耳语，故而吉永沙良并没有听见。 　　就在吉永沙良张大嘴，准备报信的瞬间，吴卿朝着吉永沙良冲了过去。吉永沙良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吴卿到底要干什么，他远在寺庙之外的心脏不安的跳动了一下—— 　　下一秒，他的视野腾空而起，紧随其后的是从鼻骨处传来的后知后觉的钝痛。 　　“啊——”吉永沙良发现自己被当成皮球一样踢飞了！！ 　　就在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开始往下坠的时候，一双黑雾组成的手合拢成铲形，将吉永沙良的头颅由下而上用力击打。 　　跟被打飞的排球一样，吉永沙良的视野再次拔高。 　　“啊啊啊啊啊啊啊——”吉永沙良再一次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地抛物线，朝更远的地方飞去。 　　吴卿站在寺庙之中，仰望着那颗在血月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渺小的球体，表扬自己道：“成功运用技能卡，进步显著。” 　　远处的神像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朝天空上看了几眼，发出了疑惑的一声：“嗯？” 　　而黑暗中，有一双眼睛静悄悄地看着这一幕，等转向吴卿的时候，眼中的光芒变得崇拜。 　　将吉永沙良的头颅踢出寺庙其实并不是吴卿一开始的计划。因为吴卿对黑雾的使用技能并不纯熟，所以不能肯定自己能准确地将吉永沙良送出寺庙。 　　如果吉永沙良没有在下坠被送出寺庙，只会引起更大的动静，吸引神像。 　　吴卿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心中还有些揣揣不安。好在计划被完美的执行了。她看向遥远的天幕，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迟于现在会不会有所察觉？ 　　毕竟，这是他的异能。 　　* 　　吴卿的确不记得通向寺庙前院的正确道路，但是她专门记忆了从后门走过来的道路。等寺庙中重归于平静之后，吴卿开始往回走。 　　回到后门门口，吴卿却停下了脚步。她听见了指甲在门板上抓挠的声音，头皮瞬间炸裂。 　　看来吉永沙良的身躯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后门处守株待兔。 　　吴卿吞咽了一口口水，右手压在了门把手之上。 　　只要打开门，她就会面对一个无头之尸。 　　说不恐惧，那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说吴卿非常恐惧，那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门外的尸体没有视觉、没有嗅觉、没有听觉，有的只是触觉而已。它的感官混沌，没有头脑，好糊弄许多。 　　这样想着，吴卿将后门拉开。 　　手下的触感不在，吉永沙良的躯体立马就反应了过来，挥舞着长着尖利指甲的手臂，朝院子中冲了进来。 　　吴卿朝一侧闪避，没有被吉永沙良碰到。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吉永沙良的躯体并没有直接走进寺庙之中，而是停在了门口。他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木棍，在吴卿的面前高高举起—— 　　吴卿心中警铃大作。 　　吉永沙良这是想直接将神像引过来！ 　　或许千里之外的头颅对身体还有这控制作用，他竟然学聪明了！ 　　黑雾从吴卿的掌心中凝结成实体，又在瞬间拉长成一条黑色的丝线。黑色的丝线在空中游走，迅速编织出一张渔网，铺在了木棍打落的方向。 　　木棍敲击在了渔网之上。 　　渔网猛然收紧，在木棍即将撞击在坚硬的墙体上的前一秒拦住了木根。 　　一滴冷汗顺着吴卿的额际滑落，她深吸了一口气，集中精神，趁吉永沙良还没有反应过来将这面黑雾织做的渔网加固了。 　　吉永沙良的手臂再一次高高扬起，因为听不见声音，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 　　木棍第二次带着烈风落下，击打在了绷紧的渔网之上。 　　吴卿的唇色一白，身子踉跄了一下。大脑神经仿佛被百万跟细针扎了一般难受。 　　她扶住了身后的墙体，慢慢地弯下腰，试图从吉永沙良的身侧钻了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吉永沙良突然停了下来。他的身子转动了一下，其中一条腿只和吴卿间隔一厘米的距离。 　　吴卿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虽然吉永沙良身首分家，但是吉永沙良的头颅理应能听见来自寺庙的敲击声。 　　因为黑雾编织的大网将木棍阻挡，所以根本不会传出敲击声，四周一片安静。 　　安静本身就说明了计划失败，吉永沙良的头颅选择下达新的命令。 　　尽管他不知道吴卿是怎么做到化解难题的，但他至少可以确定一个问题——吴卿仍在附近。 　　于是，高举的手臂调转了挥舞的方向，朝着侧面击打而来。 　　木棍划破了空气，带着猎猎破空声，转瞬之间就接近了吴卿的后脑！吴卿本能感觉到后背发凉，但是她已经闪避不及了！！ 　　黑雾瞬间撤回，在吴卿的身后展开。 　　“嗡——” 　　木棍击打在了黑雾之上，发出了一道令人胆颤心惊的嗡鸣声。 　　紧接着，吴卿大脑刺痛，整个人向前面倒去。她无力的手臂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吉永沙良的大腿。 　　冷汗如雨下，吴卿的瞳孔紧缩，挣扎着朝街道上爬去。 　　吉永沙良已经确定了她的方向，又一起扬起了木棍。 　　眼见着，木棍就要朝着她的头颅挥舞而来了！按照之前吉永沙良使用的力气，这一棍子指不定能让她的头脑开花！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白皙的小手忽然抓住了木棍。 第84章 　　吴卿定了一下心神,来不及思考突然出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就重新将黑雾铺展，将吉永沙良完全包裹了起来。 　　吉永沙良的躯体在黑雾渔网中剧烈挣扎着,但是发不出任何声响。 　　吴卿大汗淋漓，好像有一根尖锥在不断地敲击着她的大脑。但是可喜可贺的是,经过一次极限使用技能，她好像突破了使用技能的那道无形的屏障。不仅她操控黑雾的精准程度有了有效的提高，她还产生了一种直觉——下一次使用技能，她可能就不会这么吃不消了。 　　将技能卡翻出来看了一眼,原本零级的技能卡果然变成了二级。 　　当技能卡的使用到了极限的时候，吴卿就会感受到针扎般的头疼。如果她能够度过这个难关,技能卡就能成功升级。 　　不得不说吴卿的猜想是准确的,这的确是这张技能卡升级的特点。 　　注意力转回到那只突然出现的小手之上。 　　黑暗中，一个只有一米五的女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的脸色是和吉永沙良如出一辙的灰白色，一双大大的杏眼之中只能看见黑色的瞳孔,找不到眼白。很显然，她也不是一个活人。 　　女生腼腆地冲着吴卿笑了一下，灰白色的脸庞上竟然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她就像看见了自己偶像的小女生一样,手足无措地走到了吴卿的面前，自我介绍道：“你、你好……叫我绫香就好。” 　　吴卿一只手背在身后，掌心之中黑雾缭绕。她并没有因为这张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脸而放松警惕。 　　绫香也并不在意这一点,她立刻收回了落在吴卿身上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吉永沙良。那双纯黑色的眼睛中迸发出骇人的恨意,只看见绫香的指甲迅速生长，变成了闪着寒光的尖刺。 　　尖刺毫不客气地刺向了吉永沙梁的躯体。 　　只听见“噗噗噗”地几声,吉永沙梁的躯体就像被戳破地沙袋一般,里面腐烂的死肉和蛆虫从破损的皮囊中漏了出来。 　　绫香不复之前的甜美,不顾形象地将地上的死肉捡起来吞吃。 　　她发出了诱人的咀嚼声，伴随着吞咽口水的声音。 　　听的吴卿头皮发麻。 　　吴卿本想转身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走。她尽量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浑身肌肉同时警惕地绷紧，以防变故突生。 　　绫香似乎真的不准备对付吴卿，她只是将吉永沙良咽了下去，打了一个悠长的饱嗝。 　　她甚至为这个声音有些大的饱嗝声感到不好意思。 　　将嘴角的碎肉完全擦干净之后，绫香才急忙解释道：“不要害怕。我只是……我只是想报仇罢了，我对你并没有恶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多亏了你，我才拥有了报仇雪恨的勇气。惠子家是小镇上最龌龊的一家人，他们最喜欢诱拐长相美丽的少女，买到……城里的坏地方去。” 　　绫香揭开了在惠子一家身上的疑点。他们拥有的比左邻右舍更多的财富来自贩卖.人口。 　　吉永沙良死得大快人心。 　　绫香为了取信于吴卿，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她本来也是海角镇的镇民，家中只剩下一个年迈的奶奶。所以出海捕鱼的事情轮不到她和奶奶的身上。 　　奶奶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终于有一天卧病在床。绫香没有办法，试图寻找更多的工作，赚钱来为奶奶治病。 　　惠子就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她。 　　惠子长了一张菩萨面，是海角镇中看起来最善良的女士，镇上的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所以，年仅十五岁的绫香很容易就放下了对惠子的戒备。 　　惠子说，自己家在城市里有店铺，可以让她去店铺里做工。 　　绫香先是欣喜，而后担忧，她当然希望拥有一份能持续提供金钱的稳定工作，但是她实在是放心不下病重的奶奶。 　　惠子提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们会帮绫香照顾奶奶，但是绫香只能拿到八成的工资。 　　绫香思索片刻，同意了这个提议。她怎么能不同意呢，在那个时候，摆在她面前的已经没有第二条道路了。 　　然而，绫香并没有想到的是，当时自己的一点头，将自己和奶奶送向了另外一方地狱。 　　等绫香发现自己被送进了妓.院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努力抗争过，也逃跑过，但是所有的反抗都没有作用。每次抗争失败，吉永沙良会用竹竿抽打在她的身上，抽出一道一道的血痕，恶狠狠地警告她：如果她真的逃走了，她的奶奶第二天就会被人发现漂浮在海面之上。 　　绫香再不敢反抗，只能忍耐着。短短一年过去，这个身材娇小的少女终于死在了十六岁的盛夏。 　　耳边还响着细细簌簌地蝉鸣声，绫香感觉自己的灵魂从沉重的躯体中脱离。她漂浮在空中，静悄悄地看着床榻之上已经瘦成了皮包骨的自己，脸上滑落了一滴眼泪。 　　“变成鬼之后，我立刻回到了海角镇。结果……”绫香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悲伤，“我发现，我家的房屋早就倒塌了。奶奶也死去多时了。惠子根本没有管过我的奶奶！！” 　　她的黑色的眼眸深处涌动着红色的血雾，因为愤怒，她的牙齿和指甲暴涨。 　　过了十几秒，绫香才重新平静下来。 　　“我是被吉永沙良害死的。得知他死了之后，我感到十分高兴。尽管如此……生前的恐惧依旧如影随形，让我只敢偷偷在远处瞪着吉永沙良，却不敢报复他。如果不是看见你刚才的那一脚——” 　　说着，她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了吴卿：“我可能现在还不敢光明正大地出来呢，明明做错事的人是他！” 　　吴卿回忆了一下自己把吉永沙良的脑袋当球踢的场景，感觉自己能够很好地理解绫香的心理。见到吉永沙良的脑袋在空中滑翔之后，绫香不可能在用恐惧的目光看待吉永沙良。 　　——大约只会觉得滑稽。 　　绫香冲着吴卿笑了一下：“所以，尽管我知道你是海洋之神，但我依旧觉得你拥有善良的灵魂。” 　　闲聊结束，绫香切入正题。 　　“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整整五年了。每年同一个时间，天空上就会升起圆月，街道上所有的亡灵都会躲藏起来。直到感受到四方神和神像之间的战争结束，大家才会从藏身之处出来。但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神像和四方神，以往的时候我只是隐约有个感觉……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绫香告诉了吴卿一个很重要的讯息，在这片空间之中，不仅仅存在吉永沙良和绫香两个亡灵。 　　绫香的神色变得有些黯淡：“然而——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奶奶。” 　　闻言，一道灵光从吴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里并不是地府。”所以，这里并不存在所有的亡灵。 　　绫香听见吴卿的话语，立刻点头：“是的，这里应该不是地府。不然我应该能看见很多人。”她淡淡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苦涩，“我已经不记得我父母长什么样子了。” 　　吴卿跟随的脚步声停在了身后，绫香有些迷茫地转过身去。吴卿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目光中带着笃定。这让绫香感到紧张又期待，就好像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她期盼已久的。 　　只听见吴卿说道：“你存在于此不可能没有原因。” 　　绫香愣了一下，在黑暗中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是这样……吗？” 　　吴卿很容易想到这一点，因为对于吴卿而言，眼下的所有情节都是游戏。只要是游戏，线索就有迹可循。亡灵NPC出现在这个维度的原因也昭然若揭——它们或多或少都和她的任务有关联。 　　吴卿并不期望绫香能想清楚自己的特别之处，她只是走上前去，用平静的语气问出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你见过多少只海妖？” 　　绫香不明白话题为什么跳转的那么快，只是下意识回答道：“不到十只，应该。” 　　吴卿伸出右手，看向自己的手指内侧，在她的皮肤之上，什么东西都不存在。吴卿问道：“你见过手指内侧纹着三角叉图腾的海妖吗？” 　　绫香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她下意识用自己的右手抵在唇下，表情流露出几分可爱。 　　过了好一会，她才回答道：“从未见过。” 　　她仔细揣摩着吴卿的表情，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见过吗？” 　　吴卿点点头，双眼眯了一下。 　　绫香又说：“三角叉是海妖一族的神器，大概不是每个海妖都能纹在身上的。就像人类之神手里拿着的宝剑图饰，向来只会出现在宫廷造物之上——” 　　话音未落，吴卿忽然朝着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绫香吓了一跳，连忙往吴卿的目的地看了过去。她的脸色瞬间大变。一尊巨大的身躯伫立在远方，黑色的剪影仿佛将巨大的血色圆月都吞吃了一半，而吴卿竟然正是朝着神像所在的方位而去。 　　还没有拥有神格的新神怎么可能打得过神像！吴卿是疯了吗？ 　　不对，或许吴卿的目的并不是和神像正面相撞，而是想去—— 　　那个地方，是集市！ 第85章 　　吴卿想起自己在海角镇第一天就看见的那只被开膛破肚的海妖,海妖的手指内侧就有一个三角叉样式的图案。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它就是海妖王。 　　只不过境遇凄惨了一点。 　　吴卿停在了距离神像两条街道距离的地方，蹲下身,隐藏在阴影之中，心中思索着对策。她虽然拿着迟于的技能,但是能发挥出来的威力不足迟于的百分之一。她不能莽撞地和神像硬碰硬。 　　吴卿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集市之前守株待兔的神像，感到了淡淡的违和感。 　　神像很明显在等她主动投入虎口，但是它又从何得知她必须前往集市？ 　　她的推断依靠的是亡灵NPC提供的只言片语,神像依靠的是什么？ 　　随着思考，吴卿的心跳速度逐渐变得平缓,她再一次沉浸到了一个完全安静的空间之中。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思维维度,吴卿在狭长的回廊中慢慢走过，两侧的景象不断跳动，闪动的一帧一帧画面都是以吴卿的视角展开的宽广的图像。 　　这些都是吴卿用双眼捕捉到的画面,大部分图像未经过分析，被保存在她大脑的浩瀚储藏室之中。 　　三秒之后，画面停了下来。这是一帧吴卿表意识未曾注意到的图画。 　　如果说吴卿以占时作为比重,来拍摄一部【鬼魅海岛】的电影的画，这张图画占据的电影时常不足一秒。如今它却被吴卿从大脑中提取出来，不断放大。 　　神像伫立在图画的边缘,只露出三分之一的身体。 　　很明显，它当时只在吴卿的余光之中一闪而过。 　　血月之下,神像的双目阖着…… 　　吴卿的眼睛猛然抬起，思维从刚刚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中骤然拔出,这让她有一些眩晕。 　　“是感知吗？”吴卿眉毛压低,有些不确定地喃喃道。 　　凭空猜测,不如亲身实践。吴卿也学着神像的样子阖上了双眼。 　　起初，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她只听见了在自己胸腔中跳动着的心跳声。 　　然而，过了一会，她忽然觉得不对。她的心跳声似乎有了重影，在每次跳动之后，都会有缀着一小段未尽的余音。 　　仔细听，这道余音似乎又和她的心跳声毫无关联。 　　那感觉就像…… 　　她听见了另一颗跳动的心脏的声音！ 　　吴卿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个诡异的猜测就像一颗种子，深深埋入了吴卿的脑海深处，仅一瞬便扎根发芽，根系布满了她的整个大脑。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缓慢站起身，摸着墙根朝集市的方向缓慢靠近。 　　在她的头顶上，一颗可怖的脑袋缓缓转动，目光从遮蔽着她的建筑物之上扫过。吴卿的身躯恰好被建筑物所遮挡，所以神像什么也没有看见，收回了徒劳无功的目光。 　　藏在暗处的绫香看着这一幕，吓得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就像她胸腔中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即将再一次骤停一样。 　　吴卿继续向前走，她缓慢地，跟随着自己的直觉走到了所处街道最靠近集市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她侧着头，似乎在认真地聆听着什么一样。 　　绫香不知道吴卿在干什么，有些紧张地咬紧了下唇，目光在神像和吴卿之间来回游移。她在认真地思考，如果神像察觉到了吴卿的接近，她要不要勇敢地出现，吸引走神像的注意。 　　尽管这样做的最大代价是魂飞魄散。 　　就在绫香迟疑的时候，吴卿终于睁开了双眼。她的目光如电般落在了一个确定的位置——正是神像身后的房屋！ 　　绫香的心提到嗓子眼了，她顺了顺自己的胸腔，将自己诈尸的心脏重新按了回去。随后，她小心翼翼地跑到了吴卿的背后。 　　亡灵走路无声无息。绫香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吴卿地肩头，比她高上不少呢。 　　为了减少动静，绫香想到一个好办法。她提起自己的裙摆，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侧着头在吴卿的耳边低声问道：“你在干什么？”说话间，她嘴里还哈出了一股冷气。 　　——整一出背后灵索命。 　　绫香的头脑用错了方向，吴卿险些被吓到和绫香阴间作伴。过了好一会，吴卿才捂着胸口转过头来，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看。 　　绫香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惹祸了，脚尖忐忑不安地对在了一起。她冲着吴卿讨好地笑了一下，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眨了一下。 　　吴卿无声地顺了好几口气，才从意外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吴卿示意绫香将耳朵送过来，她将话语送到了绫香的耳畔：“我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绫香没有任何犹豫，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黑暗中，绫香看见吴卿冲着自己笑了一下。她抿了一下唇，脸颊有些红。 　　* 　　等绫香离开之后，吴卿重新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几乎和自己心跳重叠的另外一道声音。那不是什么杂音，更不是她幻听了，而是存在于这个维度中的另外一道心跳声。 　　随着吴卿朝集市方向靠近，这道声音变得越来越明显。沉稳的咚咚声仿佛就在她的胸腔中跳动一样。 　　几乎是瞬间，吴卿就反应了过来，这就是指引神像来到集市的信号，八成也是她需要拿到的东西——一颗属于海妖王的心脏。 　　海妖肉过于昂贵，在集市上售卖的商贩没有在当日把所有的海妖肉售尽。随着太阳落山，集市收摊，剩下的海妖肉应该正存放在他的家中。 　　就在这个时候，寺庙的方向忽然传出了巨大的声音，就像有人将宝塔中的所有藏书都扯到地上了一样。 　　吴卿隐藏在黑暗之中，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神像，不愿意错过神像的任何举动。 　　神像只是朝寺庙的方向淡淡瞟了一眼，脚下却跟在地上扎根了一般一动不动。 　　这说明，它具有足够的智慧，能明白当下什么事情才是最重要的。神像很清楚，吴卿现在在什么地方根本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它正在看守着的东西。只要这个东西还在，只要吴卿的目标是赢得试炼，吴卿就必须出现在它面前。 　　不仅如此，在短暂地沉默之后，神像将两侧的房屋推倒，使视野更加空旷。一时之间，建筑物倒塌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吴卿的目光从神像身上收回，试探结束了，正式计划开始。 　　只听见一道急促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一个穿着裙子的身影从街道的尽头一闪而过。 　　神像的脚步下意识挪动了一下，很快，它又反应过来，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它依旧没有被打乱阵脚，而是坚定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 　　吴卿屏住呼吸，摊开了手掌心。黑雾从她白皙的掌心之中探出了小小的触角，试探着朝地上滑去。 　　在接触到地表的那一霎那，黑雾就化作了不起眼的阴影，在地面游蛇一般快速移动，瞬间追赶上了奔跑中的人影。 　　绫香小姐脚步稍稍停顿，让黑雾找到机会爬到了她的肩膀上。 　　黑雾人性化的蹭了一下绫香的脖子，绫香原本紧张地情绪放松下来，强忍着冲动，才没有回头看吴卿一眼。 　　在落在绫香手心的瞬间，黑雾像一枚炮弹一样朝着神像的方向弹射而出。 　　黑雾撞击在了神像的眉心，顷刻之间消失于无形。就像一个不痛不痒的恶作剧。 　　而藕断丝连的黑色气体颗粒在虚空中形成了一道有形的轨道，帮神像指引了方向。 　　神像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直勾勾盯住了那到背影，眉心咔地一声聚拢成了川字形。 　　那是藏起来的四方神吗？ 　　它朝人影离开的方向迈开了一步。 　　然而，很快，它再次停了下来。 　　因为神像发现，那个本该疯狂逃窜的家伙并没有因为它转过的视线而加快动作，反而有意停在了路口，像一种无声的邀请。 　　之前的接触让神像知道，自己的敌人不是没有头脑的蠢货，更不是不要命的疯子。 　　这个诱饵太假了。 　　神像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瞳孔从眼眶中间骤然坠下，卡在了下眼睑的边缘。它的视线落在地上的黑雾之上，嘴角朝耳侧勾起，将整张脸诡异地拉扯变大。 　　神像的目光顺着黑雾一路而去，最终落在距离自己两个街道远的一面墙体之上。它上前一步，抬起了脚，朝着那个房屋狠狠踩下。 　　大地仿佛都跟着摇晃了三下。 　　当它高兴地将地上的砖瓦全部翻开之后，却发现除了自己踩出的深坑之外，地上什么都没有。 　　新四方神又一次逃掉了！ 　　神像怒火中烧，生气地跺了一下脚。然而，此时它还保有着理智，记得回头看一眼身后。鱼贩子的房屋紧缩，唯一的一扇窗户紧闭，并没有人接近那里。 　　神像站直身子，环顾四周，最终选择回到原地。 　　再一次地，一道身影窜出，黑雾砸在了它的心口。 　　一个把戏怎么能玩两次？ 　　虽然抱着这样的疑问，但是它依旧扭转过脑袋，死死盯着那道一闪而过的背影。背影和之前一样希望它跟上自己的脚步，在街道拐角的地方放慢了速度。 　　神像又在背影身上看见了一缕黑雾。 　　一回生二回熟，神像很快找到了黑雾的源头。这次黑雾藏在距离它五条街道远的建筑物之中。神像快速接近那栋房屋，将建筑损毁，废墟之中仍旧什么都没有。 　　两次失利，已经让神像的石头大脑有些过载。它暴躁地发出一声低吼，随后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鱼贩子的房子。 　　神像的眼睛眯了起来。 　　那栋静悄悄的房子和之前好像有了一点不一样——房屋的窗户好像被人打开了一条缝隙。墙角之下还出现了一块碎石，碎石恰巧可以补齐窗沿上的凹坑。 　　地上撤离的痕迹也很明显。 　　新的四方神本想从窗户翻进屋内，但很可惜的是，时间太快，让她的计划无法实施。 　　神像明白对方的打算了。 　　它之前完全想反了。 　　背影并不是用于吸引它注意力的诱饵，黑雾才是。当它被背影“蹩脚”的演技所误导，选择跟踪黑雾的时候，背影偷偷折返了回来，想办法偷盗海妖王之心。 　　是的，这才是正确的思路！它怎么会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在海角镇之中，海洋之神能依靠的就只要自己！没有亡灵愿意和一只海妖打配合，所以从头到尾出现在它视野中的人影都只可能是那只海妖！ 　　神像回到小屋之前，拉开窗户，用一只眼睛透过窗口往屋内看。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海妖王的心脏依旧摆放在灶台之上。 　　神像有些烦躁地将窗户阖上。如果不是副本限制，它恨不得直接将这颗渺小的心脏踩爆。 　　神像站直，眼底闪过一抹嗜血的光。它等待着那道人影的再次出现，然后抓住她，一把捏爆她的头颅！ 　　作者有话说： 　　卡住了，没有第二更，我明天再来努力。 第86章 　　人影第三次出现在神像的视野之中。那张和吴卿一模一样的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露出了其下狰狞的一角。紧接着，灰色的身影在一瞬间贴近了人影，高抬起的手掌重重劈下！ 　　就在坚硬的石头手掌即将将人影拍烂的时候,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黑影从下而上卷起，包裹住了人影,以一种想象不到的速度朝远处飞去。 　　神像一掌击打在了地面之上。 　　尘土飞扬，地上的碎石凌空腾起到两米之高。 　　那双刻着三角叉的双眼眼睁睁看着那一尾狡猾的小鱼从自己手掌心之下溜出，双眼气得几乎要从眼眶中爆出。 　　它收回自己的手，追上了从拐角处灵活闪过的人影,再一次拍了下去！ 　　急速的风使得黑雾的边缘激荡起一层不稳定的涟漪。结果是又一次擦肩而过，黑雾再次从它的掌心之下消失。 　　不过这一次和之前有一点不一样。黑色的气体颗粒弥散在神像的身侧,神像提起手臂,看向自己的手掌。 　　一小团黑雾在它的掌心之中游动，最后化作了一张嚣张的笑脸。 　　下一秒，消散于无形。 　　它又被耍了！神像的腮帮子抖动,发出咔咔的声响。怒火在它的大脑中燃烧着，让它的一张石头脸愤怒得发烫。理智岌岌可危地倒挂在悬崖的边缘。 　　神像鼻孔翕动了一下，深呼吸了两秒,将冲动压抑下来。 　　它转过了身，阴狠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鱼贩子的小屋之上。窗台依旧和它上一次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沙砾地上的痕迹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它果然猜对了。 　　黑雾是诱饵,而人影才是那只海妖。因为被它发现了踪迹，海妖不得不到处逃窜,没有时间和它玩声东击西的把戏。 　　就在神像准备回到原地的时候，它忽然听见身侧传来的一声细微响动。 　　听起来就像在黑暗中躲藏了太久的人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一块碎石子。 　　神像的嘴角诡异地扯向脸颊两侧,紧接着,它旋身回踢,长腿直接将一片房屋掀倒。接连不断的房屋倒塌声响起，神像的耳朵动了一下，从中捕捉到了一道和所有声音不同的动静。 　　细细簌簌地，就像过街的老鼠。 　　神像的目光看向声源处，果不其然，它找到了在街角一闪而过的黑色雾气。 　　经过吴卿的三番五次的戏耍，本来就没有多少涵养的神像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被拉紧成了一条极细的丝线，只需要再施加一片羽毛般的压力，就要绷断了。 　　准备再次金蝉脱壳的黑雾就是这片压死耐心的羽毛。 　　神像不再耐心玩猫捉老鼠的追击游戏，而是直接将阻挡自己视线的建筑物一个一个推倒，带着逾千钧的压迫力朝着黑雾而去。 　　黑雾包裹着一具娇小的身躯，在大街小巷之中左闪右避。终于无处可去，逃向了寺庙。 　　神像追逐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阴沉地扫过寺庙的屋顶，最终咬紧牙关，追击而上。 　　急速的风将平地的飞沙卷起，沿着开阔大道朝寺庙的方向席卷而去。 　　廊檐下的风铃闻风而动，响起了叮铃铃的声响，如同黑夜中的一道警钟，震慑着循风而来的神像。 　　但，寺庙中的秃驴早就死得一干二净了，它哪里还需要怕？ 　　就在神像将手高举，掌心对准寺庙的山门的那一霎那，黑雾中的人终于回过头来。 　　血色的月光之下，那张灰白色的脸，和那只海妖一点也不像！ 　　神像的神色一僵，心知自己中计了。但它手掌下压的趋势不减，准备将计就计将眼前的小虫子消灭。 　　绫香双腿一软，跌在柔软的黑雾之中。黑雾迅速在她的头顶上编织成了伞形，又一层一层加固。 　　尽管如此，绫香知道，黑雾根本抵挡不住神像用尽全力的一掌。 　　她或许要魂飞魄散了。 　　绫香心中有些害怕，但是更多的竟然是释然，她费力从地上爬起来，仰着小脸，展露出生前不曾有过的英勇之态。 　　就在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的时候，掌风停了。 　　绫香猛然睁眼，看着眼前的一幕。 　　廊檐之下的风铃哗啦啦的响动，寺庙中的竹叶剧烈抖动着脱离了枝干，如同黑影一般盘旋着升上了虚空。一道白光照亮了整片黑夜，猩红的血月也变得有些发白，看起来竟然和外面的月亮相差无几了。 　　正在集市的方向，一道冲天的白光撕裂了空间。白光之中，无数浅金色的光碎旋转着上升，又在触及了天空的时候朝四周飘荡而去，化作了从天而降的浅金色雪花。 　　神像维持着手掌下压的动作，上半身扭转，脑袋一百八十度向后，死死盯着集市方向冲天的白光。 　　绫香发现它的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此刻正在气愤地颤抖着。 　　在一片碎金落在黑雾之上的瞬间，绫香发现，温柔包裹住自己的黑雾逐渐化作了浅白色，其中翻滚着耀眼的金。这道圣洁的光芒猛然大作，表面化出了锋利的尖刺，朝着神像后心刺去。 　　珰地一声，竟然像金属和石料相击。 　　神像的后心处竟然裂开了蛛网般的细纹！ 　　绫香没忍住睁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了O型。 　　一击不成，白光重整旗鼓，这次的目标是神像的双眼！神像的注意力完全从绫香的身上收回，伸手抓住了那束白光。 　　绫香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集市狂奔而去。她的脸上带着没有办法压下的笑容，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 　　吴卿的计划真的行得通，她成神了！ 　　* 　　吴卿的计划其实很简单。 　　利用用黑雾和绫香作为吸引神像的“诱饵”之后，吴卿就不断靠近了鱼贩子的小屋。在神像第二次查看小屋的时候，吴卿其实和神像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 　　神像的一只眼睛贴在窗口，朝内窥伺，而吴卿就藏在窗台之下，一个非常狭窄的视觉死角之中。 　　如果神像仔细听，或许能听见吴卿的心跳声。很可惜的是，由于惯性思维，它并没有这样做。 　　这是典型的灯下黑。 　　绫香是假的吴卿，黑雾由吴卿远程操控。没有合拢的窗户是吴卿故意布置的，她从窗外上拔下来了一块碎石丢在地上，她没有选择将沙地上的足迹抹去，甚至操控着黑雾做下了另外一道朝外的痕迹。她精心布置的现场成功让神像以为她已经离开了。 　　这副图景为神像接下来的程序化的检查房屋埋下了伏笔。 　　紧接着，绫香和黑雾将把神像激怒，带着它远离集市。 　　为了增加绫香存活下来的可能性，最终目标地选在了对神像具有震慑力的寺庙。如果绫香中途不慎被神像接近，她将会“意外”地转过头，用一张和吴卿截然不同的脸告诉神像——快点回头吧，你追错人啦。 　　如果神像仍旧决定杀了绫香的话。 　　黑雾中还有一些宝贝会送给神像。 　　只听见一阵哗啦啦的声响，数不清的透明珠子从白雾的体内吐出，朝着神像扑头盖脸的砸了下去。 　　不过是一些玻璃弹珠。神像露出了一抹轻蔑地冷笑。可惜它嘴角的冷笑还未凝成形，就僵住了。 　　最先砸在它脸上的珠子碎裂成了几瓣，一滴尤带着余温的鲜血溅在了它的石头皮肤上。 　　属于人类体内的温暖瞬间将神像拉回了两百年前的那个下午。 　　神像听着身后不断响起的风铃声和竹叶的沙沙声，有些僵硬地转过了身。台阶上，竟然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人影。 　　那人手里串着佛珠，双目中带着让它感到讽刺和乏味的慈悲。 　　——竟然是一个秃驴！ 　　下一秒，剩下的珠子劈里啪啦地在它身上开了花。 　　紧接着，十几道在围绕着神像的身影成了形。站在神像正对面的那个最终将它封印的僧人。僧人的身上看不见多少岁月的痕迹，一如两百年前的威严悲悯。 　　神像预感到了什么，目眦欲裂。它的巨掌朝着僧人用力劈下。 　　千万缕细线阻挡了它的行动。神像的手臂颤抖着，和白雾角力。手掌和僧人之间的距离一寸一寸缩短。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道道金色的符文从僧人们的口中吐出，朝着神像游动而去，在瞬间将神像包裹成了粽子。紧接着，金色的符文收紧。 　　只听见可怕的咔咔声，符文深深陷入了神像的石头体内。而那道属于吴卿的白雾则探起身来，再一次对准了神像的双眼。 　　神像的眼中有一对三角叉，三角叉不存在于它的视野之中，而存在于它的瞳孔之后。 　　在一阵光芒大作之后，白雾透过了那双眼睛，贯穿了神像的大脑。 　　为首的僧人睁开了双眼，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唯有那双眼睛流露出了一点淡淡的喜悦。 　　神像的脑袋轰然碎裂，白雾包裹着一把金色的三角叉，停在虚空之中。 　　只是一秒的短暂停顿，白雾暂时离开了寺庙，回到了吴卿的身边。吴卿伸出手，抓住了这把白金色的三角叉。 　　只不过，她在房屋中的躯体是躺倒的，看起来并不怎么威武。 　　绫香以为成神的高光画面并没有出现，吴卿现在的状态其实算不上多好。 第87章 　　吴卿大概死都想不到,自己现在会变成这副样子。 　　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侧着脸，仍由月华在脸颊上笼罩着一层梦幻的薄纱,那张本来就漂亮的脸蛋似乎被什么东西焕发出了更盛的光彩，精美得不似真人。 　　一道血渍干涸在吴卿的嘴角,这是她刚刚强忍着恶心吞咽下海妖王心脏残留下来的印记。如今，这一点暗色的红点缀在她如雪的肌肤上，如同一朵妖气十足的红梅。 　　她看起来为难的眉眼显得更加脆弱和诡异。 　　吴卿的目光落在自己腿部，准确一点来说,那已经不是一双腿了。 　　在吞下心脏的瞬间，吴卿就感到不妙。她本来站在灶台旁边,没想到自己的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 　　惊慌失措地往自己的双腿上看了一眼，吴卿大惊失色，她的腿怎么变成了鱼尾！？ 　　这条修长的鱼尾甚至还不受控制的在地面上拍着,带起一层灰尘。鱼鳞是半透明的银色，表面凝结着一层珍珠般的光泽。随着鱼鳞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一阵阵电流顺着吴卿的尾椎骨窜起来,让她有些惊恐。 　　这条尾巴为什么这么敏感？！ 　　游戏里为什么还存在这种奇怪的设定，这能过审吗？！ 　　让吴卿崩溃的事情不止这一件，继双腿变成了鱼尾之后,吴卿感觉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发痒。她摊开了自己的双手，迎着月光,看见自己的五指之间长出了半透明的蹼。她手臂和脸颊两侧也长出了部分鱼鳞。 　　这一套装备放在深海里无疑是非常好用的，但她现在在陆地上啊！ 　　吴卿欲哭无泪。 　　还没有等她适应自己现在的这副状态, 第二个变故发生了。伴随着三角叉而来的,还有不断靠近房屋的脚步声。脚步声细细簌簌地堆积在一起,来得不止一个“人”。 　　当绫香来到门口的是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图景。 　　数不清的灰白色亡灵汇聚在小屋之外，眼睛直勾勾锁定了那间只有一扇门和一扇窗户的小屋。 　　亡灵身上穿着的衣物款式陈旧，皆属于两百年之前。他们有些人没有脑袋，有些人没有手臂，灰白色的皮肤都失去了水分，干巴巴地粘连在骨骼之上，看起来格外瘆人。他们的手里都提着一件武器，刀口齐齐对准了小屋。 　　绫香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些都是死在了两百年前的祭神日的亡灵。他们被假扮海洋之神的神像亲手所杀，临死之际带着对海洋之神满腔的怨念。 　　这是一群将海洋之神视作死敌的冤魂，是最痛恨海妖一族的海角镇镇民。 　　这群家伙聚集在这里准备干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绫香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她鼓足了勇气，提高了音量：“不可以！” 　　不断收拢的包围圈停了下来，站在最末端的一个亡灵将脑袋扭转过一百八十度，用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直勾勾盯住了绫香。 　　和酿酒的原理差不多，亡灵年份越大越是凶悍。 　　绫香被这充满煞气的目光看了一眼，双腿差点软成面条。但是她还是颤抖着声音，格外勇敢地说道：“你们不可以对房间中的海洋之神不利。当年杀了你们的压根就不是海洋之神，而是神像，你们报复错对象了！” 　　她手指着被僧人们固定住的高大石像，万分焦急：“在黑暗中藏了一个晚上，难道你们没有看清楚事情的真相吗？” 　　那个转过头的亡灵发出了一串诡异的笑声，他轻飘飘看了一眼身后的神像，十分坦荡地说道：“我们当然知道啊。” 　　绫香愣了一下：“那你们还……” 　　亡灵打断了绫香，无所谓地说道：“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被困在这里两百年，家里人一个都没有活下来，接下来谁会死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如果不是海洋之神降临在海角镇，海角镇怎么可能遇到灭顶之灾！” 　　亡灵听见这句话，脸上都流露出了恨意。这很讽刺，在得知海洋之神降临在海角镇的时候，他们脸上的可是狂喜。 　　绫香的身子有些发僵，她听明白了亡灵的意思。 　　不管是神像还是海洋之神，都是他们想要搞死的对象。因为神像已经被僧人们困住了，所以他们决定亲自来解决海洋之神。 　　就在绫香大脑中一团乱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吴卿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她的嗓音莫名很软，带着一种奇异的酥麻感：“如果我死了，海角镇只会迎来第二次灭顶之灾。” 　　亡灵们停下了脚步，对视几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不相信。 　　但是他们并没有一意孤行到不听吴卿讲任何话。短暂的一秒停顿之后，亡灵中响起嗡嗡地交谈声。最后，其中一个亡灵拔高了声音，反问道：“你这样讲有什么依据吗？” 　　“依据？”吴卿轻轻笑了一声，绫香被这声轻笑闹了一个脸红，又听见吴卿说道，“依据不就是神像吗？你们回头看看，那些僧人到底真的能杀了神像吗？” 　　黑暗中的吴卿坐直了身子。和她自以为冷静的声音不同，黑暗中，她的神色有些忐忑。 　　这个维度的战争称为对四方神的试炼，所以吴卿猜想，只有四方神才能真正解决掉神像。 　　而手握封印法阵的僧人做不到这一点。 　　但这也只是吴卿的推测，她并不能百分百肯定自己的猜测。如果她猜错了，僧人真的解决了神像的话，她可能也要被门外的那群亡灵解决了。 　　不断靠近的脚步声暂时停止了。吴卿可以想象，屋外的所有亡灵，此时都转过头，死死盯着被僧人控制的神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吴卿的心脏怦怦直跳，明明一分钟都没到，她却觉得自己已经等待了一个世纪。 　　终于，吴卿听见了亡灵们的回复。 　　“我们相信你了。” 　　紧随其后的是如潮水般退去的脚步声。 　　吴卿哪里能让他们跑？她赶紧出声：“等等！” 　　怎么能让代步工具溜走了呢。 　　* 　　十分钟之后，困住神像的僧人看见了一队朝着寺庙逐渐靠近的蚂蚁大军。他们面无表情地高举着手臂，抬着一条貌美无比的……鱼。 　　为首的僧人的太阳穴跳了一下，很勉强才能维持住脸上的高深莫测：“……来了。” 　　吴卿和在幻象中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高人打了一个招呼，道：“来了，咳！收个尾。” 　　绫香一脸麻木地走上前，将吴卿从亡灵轿夫身上接了下来，放在了地上。她甚至还伸手把地表上的灰尘拍了拍。 　　吴卿不怎么威风地坐在地上，一条鱼尾在身后欢快地拍动着。她忍着从尾部窜上来地电流感，板着一张脸，举起了自己的三角叉。紧接着，白雾在她的手心中集聚，逐渐包裹住了三角叉的手柄。 　　白雾越来越厚重，渐渐凝成了实体。 　　它代替了吴卿的手臂，握紧了三角叉，狠狠向神像的眉心刺去。 　　白光透过了神像的躯体，只听见一阵咔擦声，神像在众亡灵的面前四分五裂。碎石从高处坍塌，但是没有一个亡灵躲避，他们都仰着头，看着这具曾经吞噬过自己的石头躯体。 　　他们忽然觉得，高大的神像好像也没有多么恐怖。 　　隐藏在他们心底的恐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 　　当神像死亡之后，吴卿就被从血月的维度传送了回来。她依旧躺在佐子的家中，佐子还没有从睡梦中醒过来，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太阳刚从海平面之下升起，吴卿聆听着窗外的鸟鸣声。 　　她知道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等天光大亮之后，会有人发现，寺庙后院的宝塔上突然落下了数十颗珠子，而前厅的石像永恒的消失不见了。神像的灵体被她完全打散，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被血月维度困住的亡灵也找到了离开的道路，投入了轮回之中。或许其中会有一部分人，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乡。 　　而吴卿的手中握着两件东西，一件是海洋之神的神器三角叉，另外一件则是一个小小的木钗。 　　在从血月维度消失前的一瞬，绫香将木钗从自己的头上抽下，急忙塞进了吴卿的手里。 　　绫香说了什么，吴卿并没有听清楚。 　　但是她看清楚了绫香的口型： 　　“祝福你永远平安、喜乐。” 　　这个年龄永恒定格在了十六岁的清秀女生如此说道。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88章 　　佐子从睡梦中醒来,她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脖子，第一时间看向了四周。目光在周围巡视一圈之后，她才放下心来：“吓死了,梦见房子被踩烂了。” 　　嘀咕完，她才将注意力放在了吴卿的身上。只停留了短暂的一秒,佐子的注意力又滑到了三角叉之上：“好想摸一摸。”她神情怔怔，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吴卿觉得有些好笑，又很快从佐子前一句话反应了过来：“除此之外，你还梦见什么了？” 　　佐子似乎还没有从悠长的梦境中完全清醒过来,她呆呆看了吴卿一眼，慢腾腾地回答了起来：“房子塌了,好多奇怪的人,还有秃头。” 　　她眨了一下眼睛，目光中流露出了认真的疑惑：“好大一轮月亮，血红色的。这个梦境好真实。” 　　佐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直挺挺地向后躺了下去：“我再睡一觉，看看能不能看清楚一点。” 　　吴卿：“……” 　　眼见着佐子将双手平放在自己胸口，真的准备睡过去,吴卿赶紧制止了她：“你梦到的都是真的，不用看了。” 　　佐子一骨碌从榻榻米上爬起来，双手撑在膝前,惊喜万分地问道：“所以，和海角镇有灭族之仇的神明并不是真的海洋之神？” 　　吴卿点点头：“是寺庙的那尊神像。” 　　佐子眼中闪烁着泪花,双手合十放在了胸前，激动地嘀咕道：“我就说,长腿的不会害长腿的。” 　　“……”吴卿分外无语地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就在两人在屋内对话的时候,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在天空上划过,如同流星一样坠入了各家各户。金光分散成了几个碎片，各自钻入了镇民的眉心之中。他们眼底的光芒流转，脑海中都多出了一道过分真实的梦境。 　　寺庙之上，几道半透明的人影站着，他们手里拿着佛珠，面容慈悲，正是吴卿在血月维度见过的那几位僧人。其中一个年纪小一点的僧人问为首的那位僧人：“师父为何决定帮这位外来客？” 　　那位僧人笑了笑：“寻常人来，制造的是杀孽，而她来，带来的是生机。笼罩在海角镇上的阴霾已经完全散去，我们为什么不能帮她一下呢？” 　　年轻僧人眨了一下眼睛，道：“该帮。” 　　话音落下，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 　　几乎在同时，海角镇镇民都知道血月维度发生的所有事情了。卖海妖肉的那个鱼贩子当场吓傻，连忙将还没来得及卖出去的海妖肉全部埋进了土里，还立了一块墓碑。 　　所有人心底涌动的对海妖的仇恨都变淡了，心情不可谓不复杂。只有一个人，她心中的仇恨更盛。 　　血月维度发生的事情不仅揭露了两百年前那桩惨案的真相，还揭露了惠子一家伪善的嘴脸。 　　哪怕是在如此原始的时代，人们也天然憎恶着拐卖人口的人。 　　惠子将无法在海角镇立足。 　　当然，这只是她满腔愤恨的其中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是，她得知自己的独生儿子吉永沙良是被吴卿所杀。 　　惠子从自己的厨房墙壁上取下了剁骨刀，温顺秀美的脸颊扭曲了起来，那双温柔的双眼中流露出一抹骇人的凶光。 　　不过到了此时此刻，她身上原本萦绕着的淡淡的违和感消失不见了。她现在展露出来的才是她原本的面目。 　　街道上响起了交谈的声音，惠子转过头，目光从半开着的窗户探了出去。海角镇的居民都争先恐后地从房间中走了出来，朝着佐子的小屋围绕了过去。他们对新诞生的海洋之神依旧存在着淡淡的防备，但是防备掩盖不住其下的好奇与欣喜。 　　惠子缓慢地站起身子，面部肌肉快速抽搐了一下。 　　随后，她走出了房间，缀在了人潮之后。 　　被她跟着的人露出了一点鄙夷的神色，但是他并没有将更多注意力放在惠子的身上。另外一些镇民不是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气质变得阴郁低沉的惠子，要不就是认为惠子的存在是一件不重要的事情。 　　众人停在了佐子家门口。 　　惠子也翘首以盼，不过她的来意不是庆贺，而是孤注一掷的报复。 　　* 　　当金光没入了海角镇镇民的脑海中的时候，吴卿就听见了脑海中传来一阵不寻常的【滴——】，在长达半分钟的电子产品加载的声音之后，电子音终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任务进度检测异常。】 　　又是一声磕磕绊绊的【滴——】，吴卿的眼前浮起了淡蓝色的半透明图标，她目光所及之处就是图表上的鼠标。 　　【是否选择任务内容重置：是|否】 　　吴卿点了是。很快，存在于意识深处的副本系统就开始重新运转了起来。 　　【任务1/3：不要被他们发现你是一条鱼。（划掉） 　　该任务彻底完成，任务顺序重新排序。 　　玩家本次副本只需要执行两个阶段任务： 　　任务1/2：成为海洋之神，前往隔世之岛。】 　　【副本重新刷新—— 　　欢迎玩家来到“鬼魅海岛-神之黎明-血腥秘事”~】 　　【怪物图鉴刷新： 　　无名之神。 　　有的神生来有名，有的神生来无名，我就是那个没有名字的小可怜。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吃掉其中一个有名字的神，能不能把祂的名字也占有？” 　　弱点：僧人的封印；海洋之神的神器。 　　其他特点：长着一颗石头大脑，还能奢望拥有多少类人智慧呢？】 　　【绫香的木头发钗：作用聊胜于无，但至少是绫香小姐诚挚的祝福~】 　　一连串电子音在吴卿的脑海中响起，吴卿揉了揉太阳穴，才将获得的所有信息梳理完毕。 　　在血月维度之中，吴卿确实选择了一条最不寻常的通关路线。在面对岔路口的时候，但凡吴卿做出和当时不同的抉择，她现在面临的就不可能是眼下一派祥和的景象。 　　在拿到了僧人的水晶珠子的时候，如果她选择使用珠子直接封印神像，就不会遇见吉永沙良；遇见的吉永沙良之后，如果她不突发奇想把人家的脑袋当球踢，就不会触发绫香这条支线；而没有绫香的帮助，或许吴卿根本没有可能说服死在两百年的怨灵，摆在她面前的只剩下一条道路——杀了他们； 　　造下杀孽的吴卿自然不可能获得僧人们的好感，那她现在需要面对的就是一群不存在血月维度记忆的镇民。 　　不知道两百年前的真相的海角镇镇民怀揣着对海妖的深沉怨恨，只会在发现海洋之神降临的时候，抄起手里的武器和吴卿拼命。 　　不仅如此，死在血月维度的亡灵将纷纷降临在镇民的身上，将普通人类的身体素质改造成难以想象的程度，开启一场对吴卿的追杀。 　　这对玩家而言将会异常棘手。吴卿不仅需要躲避追杀，还需要找到前往隔世之岛的正确路线图，在毫无休息的情况下直接投入深海。 　　但是，由于吴卿的合适选择，任务一已经被删除，海角镇变成了吴卿的庇护所。 　　吴卿拒绝了和佐子一起在屋子里跳舞庆祝的奇怪提议，如海角镇镇民所期盼的那样来到了屋外。 　　在看见这张仿佛被造物主亲吻过的精美面容的时候，所有人脸上的忐忑不安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信服，人们不由自主地朝吴卿簇拥而去。 　　吴卿却没有过多的表情，她垂下的手指甚至还在轻轻打着节拍。 　　一秒、两秒。 　　一阵烈风朝着她的脖颈而来，吴卿缓缓笑开了。 　　来了！ 　　她可没有忘记，这个小镇上还存在一个对她抱有敌意的人——惠子。 　　惠子手里的剁骨刀高高扬起，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之下反射出一道冰冷刺眼的光芒。双手握紧了刀柄的惠子，那张圆圆的和善的面容已经完全扭曲了，她的眼白因为充血而通红，盯着吴卿的目光像嗜血的丛林野兽。 　　但这并不能吓到吴卿。 　　吴卿的手指微微一动，白金色的雾就从她的掌心溢出，化作一道出鞘的利刃，直接穿透了惠子的心脏，将惠子钉在了五米开外的墙体之上。 　　鲜血顺着墙体流淌了下去，惠子睁着死不瞑目的双眼，嘴巴如同上岸的鱼一样无力的喘息了五秒，脑袋就是一歪。 　　珰地一声，剁骨刀从她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光亮的刀面瞬间沾染上了细沙，蒙了尘。 　　欢闹声被记下了休止符，无数双目光都汇聚在了死去的惠子身上，等目光重新看向吴卿的时候，原本的狂热增加了一层名为敬畏的底色。 　　这才是真正的看待神明的目光，恐惧而崇敬。 　　吴卿则看向自己的手掌心，有些惊奇地体会着自己力量爆发留下的余韵。她的心中好像翻滚着无限的勇气，原本萎缩焦虑着的内心也重新充满了活力。 　　这就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感觉吗？这就是迟于会产生的感觉吗？ 　　她忽然觉得过去的自己的想法出现了很严重的错误。 　　系统将两个冲突的选项摆在她的面前：生存，还是迟于。 　　她曾经认真思考过这个抉择，并且做下了生存的决定。但是她为什么要被一个人工智能引导思考呢？ 　　成年人不做选择题，她难道不可以全都要么。 　　作者有话说： 　　吴卿：觉醒了 第89章 　　吴卿的想法飞快闪过,很快就了无踪迹。 　　对于系统而言，吴卿一闪而过的念头就是数据海洋之中的一段剧烈闪动后又迅速沉寂的未知字符。 　　蓝色的小人的脑袋歪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分析出来。它本来想直接出声询问吴卿,但是想起两人上一次算不上愉快的对话，顿时偃旗息鼓了。 　　它总觉得吴卿对自己的态度过于冷漠了。 　　难不成它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暴露了马脚,让吴卿对它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但这不可能啊。它依照吴卿脑海中对宋成言的所有记忆进行了分析，塑造出了一个和吴卿脑海中没有一点差别的形象，没有任何暴露的可能。 　　还是说，五年的时光已经彻底改变了吴卿的想法,让它这层“宋成言”的皮囊失去了作用？ 　　人类的思维真难分析，系统很快就放弃了揣摩吴卿的内心。 　　戏还是必须继续演下去。 　　* 　　海角镇镇民对于刚诞生的神明拿出了自己十足的热情,不仅举办了宴会,还送上了自己家腌制的罐头。 　　三天的休整过后，还海角镇镇民改造好了船只，展现在了吴卿的面前。这艘结实的小帆船,就是吴卿前往隔世之岛的交通工具。 　　与此同时交到吴卿手里的是一个指南针和一张牛皮纸地图。 　　吴卿就被众人欢送上了小船。 　　等船驶离了岸边，吴卿才仔细起这张地图来。地图以外的简略，只画了一个向东的方向。标注了沿途会经过的几个海域：迷雾海、白骨地狱和云上圣域。 　　吴卿心下了然。 　　第二个任务要求她成为海洋之神并抵达隔世之岛。其中,抵达隔世之岛也是二分之一的任务，这说明这条上岛的路程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 　　没有过两个小时，吴卿就看见了遥远的从天际压下的浓郁迷雾。整片天空被乳白色雾气压抑,看不见天光。而海面无风无浪，如同一块通透的蓝宝石。蓝色和白色交织,颜色比童话故事书页中还要纯净。随着船只逐渐接近那片海域，空气中的水腥味变得异常浓重。 　　吴卿不见多少紧张神色。因为按照推测,吴卿作为新诞生的四方神,已经经过了人类世界的试炼,在海上的三个试炼很有可能分别隶属于另外三个世界——海妖一族、鬼魅一族、精灵一族。 　　而望文生义，迷雾海十有八九就是海妖一族的老巢。吴卿此行相当于回老家，自然不觉得紧张。 　　船只很快就接近了那片迷雾。潮湿的雾气沉甸甸地朝吴卿压了过来，在水汽攀附在皮肤上的瞬间，吴卿就感觉自己的皮肤开始发痒，随后她的脸颊两侧的皮肤开始缓慢地翕动了起来。 　　吴卿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侧，手下的触感让她头皮发麻，她长出了鱼鳃。 　　往身下一看，双腿果然又变成了鱼尾。 　　收回视线的瞬间，吴卿忽然感觉到无数冰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掷在了自己的身上。余光中，漂浮着牛乳般浓雾的海面上多出了数不清的剪影。 　　吴卿的心脏咯噔一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危机感促使吴卿朝船的另一侧躲避，只听见“哐”地一声巨响，一双苍白如纸的手臂攀附在了船身之上，尖利的指甲深嵌入木头船体，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本来就不大的小船在海面上剧烈摇晃了两下。虽然设定是海妖，但是吴卿的灵魂依旧是一个陆地生物，她被剧烈的晃动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抱住了船帆。 　　有些发晕的脑海中只出现了一个问题：怎么回事？ 　　还没有等吴卿想清楚，海面之上又出现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和吴卿所见过的所有眼睛都不一样。 　　这是一双属于冷血动物的无机质的兽瞳。在苍白到毫无生机的眼珠子之上，无数灰色的碎玻璃样纹路伴随着呼吸的幅度收缩着，在眼珠的正中间是一条像是撕裂开来的黑色缝隙。 　　吴卿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冷，立刻意识到不妙。 　　和她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迷雾海中的海妖似乎并不对她怀抱善意。相反，它们似乎想杀了她！ 　　几乎在这个念头骤然而起的同时，船身向一侧翻转。视野天旋地转，紧随其后的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冰冷海水。 　　船翻了，吴卿坠入了海中！ 　　听觉被海水封闭，吴卿在水中下意识挣扎，耳边只听得见嗡嗡的空白音。模糊的视线中，一张苍白的脸颊闪电般朝她袭来。水中的海妖张开了猩红的唇，展露了自己口中的三排细密且锋利的牙齿。似乎已经幻想着咬断吴卿的脖子了，海妖脸颊上的鳃兴奋地大张大合。 　　吴卿努力适应水中的阻力，手臂发力，手中紧握着的三角叉狠力捅向了海妖的口腔。 　　海妖的身躯以头颅为发射点，朝着海洋深处弹射而出，瞬间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吴卿还听见了一道拖曳着的尖锐嘶鸣声。嘶鸣声撞击在耳膜之上，让吴卿的面容扭曲了一瞬。 　　不断向吴卿聚拢的阴影被吴卿的举动所震慑，都停在了原地，成为了海洋中一个个漂浮着的浮标。 　　吴卿喘了两口气，在水中吐出几个气泡，终于适应了自己正在水下呼吸的奇妙感觉，警惕地看向了四周。 　　澄澈的海水中漂浮着密密麻麻的浮标，所有海妖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吴卿。它们都在等待一个契机。只要嗅到吴卿在水中传递开来的代表害怕的信息素，它们就会一哄而上，将吴卿撕一个稀巴烂。 　　吴卿却逐渐平静下来。 　　她开始思索到底为什么会发生眼下的这一幕。 　　当最近的那只海妖的目光第无数次在三角叉之上流连忘返，吴卿终于明白了过来。 　　对于长了一个鱼脑子的海妖而言，像人类一样尊敬自己的首领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它们存活在优胜劣汰的自然界，在看见三角叉的时候鱼脑子里就只有一个词——抢过来。 　　吴卿其实只猜对了一半。 　　在祭神日之前，海妖一族就已经选定了自己认可的海洋之神，它们甚至还在自己的首领的手指上打上了神器的印记。可惜海妖一族选定的首领运气不咋样，出师未捷身先死，成为了海角镇镇民桌子上的一道硬菜，死后心脏还被吴卿给吃了。 　　海妖们不清楚首领的死是海角镇镇民所为，只觉得是吴卿这条贱鱼背地里杀了首领，抢走了神格。 　　它们自然也不是为首领打抱不平，仅仅是规则被同类撕开了裂口，让它们的野心再一次躁动不安起来。既然吴卿这条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鱼都能成为海洋之神，它们为什么不可以呢？ 　　事实证明，真的不可以。 　　吴卿操纵着白雾在水面之下搅起了风暴，将海妖一个个捞了起来，然后挑选了几只最凶残的幸运鱼，一叉子一个送它们上了西天。 　　海妖群体中发生了一阵骚乱，都停在了原地，不再攻击吴卿。 　　吴卿已经不奢望这群生物的友善相待了。她缓慢地踩着水，眼睛警惕又冷静地观察着水中海妖的位置。在她的头顶上，船只已经完全翻转，本来放在船上的地图和指南针都消失在了一望无尽的深海之中。 　　地图没有了问题不大，反正吴卿已经记住了地图上的内容，但是指南针不见了问题就大了。 　　吴卿的方向感本来就不怎么样，更别提此时身处一片吞噬所有感官的迷雾之中。 　　然而，和海平面之上被浓稠迷雾遍布的视野不同，水下的世界如同一块澄澈的蓝宝石，一望无际。吴卿身上属于鱼类的特征也在海水的浸泡之中变得越来越明显，她的身躯随着水流微微起伏，一直禁锢在身上的重力好像消失不见了，她和水流融为了一体。 　　吴卿想到了什么，嘴角轻微地勾了一下。紧接着，她闭上了双眼，回忆着落水时的方位。 　　一些海妖蠢蠢欲动，朝着吴卿游了过来。 　　其中一只年轻的海妖张开了自己的嘴巴，伸长了脖子试图咬住吴卿的脖子。其余海妖的眼睛中流露出凶光，它们在等待着，吴卿的防线被撕开一个小小的缝隙，然后一哄而上…… 　　就在那截冰冷的齿尖即将触碰到吴卿皮肤的瞬间，一道白雾轰然炸开，在海面之下形成滔天的潮浪，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所有的海妖都来不及撤离，被暗流裹挟，如同一条在海潮中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小鱼。 　　差一点就咬住吴卿咽喉的那条小鱼咔擦一下咬了一个空，差点闪了下巴。 　　等海妖们艰难地稳住身形的时候，吴卿已经消失不见了。 　　它们都转头看向白雾消失的方向，凶狠的鱼脸上显得呆呆的。 　　海妖的身体结构和皮肤特性不仅决定了它们在水中行动阻力小、游速快，还决定了另一个事情——它们的活动在一定的情况下和水流的方向绑定了。只要制造出足够大的水流，海妖就会不受控制地随水而去。 　　吴卿正是利用了这两点，第一点用在自己的身上，第二点用在敌人的身上。 　　当水流推着敌人往远处的时候，白雾成为她的助推器，在她的身后排开一层一层水浪，将她迅速带离危险地带。 第90章 　　吴卿顺着水流一直往前,思考着下一站的海域——鬼魅一族的白骨地狱。水下的温度逐渐变低，原本澄澈的水质也变得阴暗浑浊，视野的能见度下降到了两米。 　　吴卿的头顶上漂浮着翻着白肚皮的死鱼,密密麻麻的鱼类死尸在海水之中飘荡，腐臭味无孔不入。 　　这是一片名副其实的死亡之海。 　　吴卿前进的速度变慢了,她警惕地环顾四周，提防从黑暗中蹿出来什么东西。当发现头顶上结了一层碎冰之后，吴卿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弃船而逃。 　　这片海域的温度下降到了零度之下，吴卿的肢体开始发僵,脸上的血色褪去，变得灰白冰冷。她一点也不怀疑,如果在这篇水域之中呆的太久,她会被冻成一条冰鲜鱼！ 　　只要拿定了主意，吴卿就立刻执行了起来。白雾再一次成为她的助推器，推着她在水面之下风驰电掣起来。 　　起初,吴卿什么都危险都没有遇到，就在她刚放松了警惕的时候，一股水流从上而下朝着她的后颈椎袭来！ 　　吴卿心头警铃大作,掌心中白雾翻涌，瞬间形成了一面抵挡在身后的坚硬盾牌。与此同时，吴卿身下的那条银色的鱼尾在水中用力一转,她的上身下沉翻转，终于看清了偷袭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根从冰面上捅下的森森白骨。 　　吴卿的目光飞快地在海面上扫过。她看见,好几双白骨脚掌映在不算厚的冰面之上，正随着她的游动还缓慢地调转方向。或许鬼魅一族生活在海面之上,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好消息。 　　然而还没能等吴卿松一口气,她就感觉自己的鱼尾一紧。一只铁箍一样的骨掌深嵌入吴卿的鱼尾,拽着吴卿像海洋的深处而去。 　　吴卿的嘴巴张合了一下，发出了一连串无意义的气泡。 　　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更多的白骨从海底游上，抓住了吴卿的尾巴，用力将吴卿拽下海底。 　　如果海角镇镇民还在吴卿的身旁的话，他们或许会告诉吴卿。因为所有途径这块海域的渔船都沉入了海底，海洋腹地之上堆积着无数的森森白骨，所以这片冰冷的诡异海域被称为白骨地狱。 　　吴卿的视野逐渐被黑色占据，深海的气压挤压着她的胸腔，很快让她疼得产生了幻觉。 　　吴卿的双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泯灭，她握住了白骨的手指在白骨之上小幅度摩擦着，这仿佛是她临死前肌肉的无意识动作。 　　就在虚无空间中的系统叹了一口气，准备用救下吴卿作为筹码换取一些好处的时候，吴卿的眼睛忽然眨了一下。 　　在海洋之中即将聚集成人形的蓝色线条迟疑地停顿了一下。 　　虽然可以将吴卿的眨眼解释为人体的神经反应，但是系统下意识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 　　明明下一秒就一命呜呼了，吴卿却依旧拥有着清醒的意识。 　　她甚至准备做一些什么。 　　在系统震惊的目光中，吴卿使用了从第一个副本中就获得的道具。她的饱满的脸颊瞬间变得干瘪，皮肉消化，白骨暴露了出来。被白骨所抓住的海妖在众骨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具白骨！ 　　她看起来和海洋腹地之中的白骨没有任何区别。 　　抓住吴卿的白骨愣住了，它们空空的脑壳很明显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它们的脖子咔咔扭转，“对视”了几眼，试图向同伴寻求答案。很可惜，同伴传递过来的情绪也是茫然。 　　它们很快就松开了手，带着莫明其妙的情绪四散而去。 　　而作为白骨的吴卿依旧在缓慢下沉。 　　蓝色的线条聚成形，系统顶着“宋成言”的那张脸出现在了海洋之中。它佯装心疼地叹了一口气，朝吴卿游了过去。 　　系统的脑海中梳理着吴卿的所作所为，很快明白了过来。 　　吴卿固然是聪明的。她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摸清楚了白骨的特征，利用从【巫术森林】中获得的影子的灰烬所制成的药剂，变成了白骨，从而迷惑了白骨的感官，从险境中脱困。 　　这个思路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只在于时间。 　　留给吴卿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她根本没能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完成所有的计划。所以尽管脱困了，她也没有力气游上海面。 　　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情，如果吴卿一只无所不能的话，它怎么能找到机会和吴卿培养感情呢？ 　　刚这样想着，系统就感觉一道白影从自己身侧嗖地一下过去了。 　　它眨了眨眼睛，看着空无一人的水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吴卿从它身边游过去了！还装作没有看见它！ 　　数不清的数据在系统的大脑中蹿过，它有些怔怔地转过了头，发现吴卿已经消失在了它的视野之中。 　　这绝对是耍它玩的吧！！ 　　系统的五官扭曲了一下，那张“宋成言”的面容如同奶油一样融化。蓝色的光线重新溃散，变成了一道流矢，朝着吴卿的脑海而去。 　　系统不相信吴卿此举是无意的，或许吴卿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起了疑心。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只要它控制了这颗大脑，想怎么诱导吴卿对付迟于就怎么诱导。 　　主动权永远都只会把握在它的手中！ 　　就在蓝色的流矢即将没入吴卿的后脑勺的时候，系统忽然听见了吴卿的声音：“在么？” 　　系统的速度一滞，但是并没有放弃计划，而是不近不远地缀在吴卿的身后，看她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只听见吴卿有些为难的声音响起：“成言，帮忙指个方向呗，我啥也看不见。” 　　系统一愣。 　　的确，吴卿变成了白骨，身体的所有数据都像白骨靠拢。众所周知，白骨是没有眼睛的。 　　难怪她刚刚会对它视而不见。 　　蓝色的羽箭逐渐停了下来，重新变成了人形。 　　而且，吴卿刚刚对它的称呼是“成言”。她如果真的对宋成言拥有着深厚的感情，大概不会愿意称呼一个西贝货为宋成言的。看来之前的一切的都是它想多了…… 　　系统的数据大脑分析了几秒，终于下了定论。之前的确是自己多心了，吴卿没有它想象的那么敏锐，人类归根到底还是一种容易被表象所迷惑的生物。 　　【伸手，我带着你。】 　　系统试图利用这个机会让吴卿更加亲近自己，说道。 　　吴卿果然不见任何抵触之意，这让系统完完全全放心下来。 　　可惜的是，正因为离开了虚无空间，降临在了副本世界，系统根本听不见吴卿此时此刻的内心吐槽。 　　“演得好假，啧，想吐。” 　　吴卿的确在变成了白骨之后失去了视觉，但是她还是可以感觉到水的流动的。所以系统一开始的猜测并没有错，她的确就是耍系统玩，才假装不知道系统在自己身后。 　　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吴卿很快意识到系统要对自己做什么。她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立刻想到了理由，假装一无所知地出声。 　　这一番操作不仅让系统放弃了自己疯狂的计划，还打消了一直以来对她的怀疑。同时，吴卿还耍了系统一次，小小出气。算得上是一举多得。 　　系统为了让吴卿对自己产生依赖心，在接下来的旅途之中，它都想办法让吴卿避开了所有的危险。 　　吴卿一边在内心咒骂系统，一边心安理得地搭便车。 　　等药效过去之后，隔世之岛已经出现了眼前。 　　系统暂时离开，临走之前冲着吴卿温柔地笑了一下。 　　吴卿也回以一笑，脑海中咒骂的话语一转，无缝衔接成了复杂的小女生心绪。系统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 　　隔世之岛说是一座岛，其实只是一个悬浮在海平面之上的六面体盒子。一道梯子从盒子之中放下，垂入了水中。 　　吴卿从水中出现的时候，身上的鱼鳞逐渐褪去，鱼尾重新变成了人类的双腿。她抓着软梯，朝盒子之中爬去。 　　当她的身躯完全隐没在六面体之中的瞬间，光芒大作，白光瞬间充斥着整片空间，让人睁不开眼睛。等光芒散去之际，海平面之上已经看不见任何六面体盒子的踪迹了。 　　它和这个世界仅仅以一条梯子相连，是真正的隔世之岛。 　　而吴卿只感觉自己的眼前一白，等能看见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正站在街道之上。这是N市最繁华的商业街，能从鳞次栉比的高楼之间看见属于欣晨的那栋大楼。 　　汽车从吴卿的身边呼啸而过，带来了一阵久违的热浪。街上行人来来往往，都和同伴交谈着，对话的内容无非是工作、电影、感情一类常见话题。所有的一切都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找不到丝毫的违和感。 　　正因为过于真实，吴卿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有些惊慌失措的环顾四周，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一眨眼回到了现实。尽管理智不断地提醒她，她并没有从《密封的戏箱》中脱离，但是所有的感官都在深化吴卿的这一感觉。 　　手里的三角叉消失不见了，脑海中的系统和所有游戏的界面，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再也召唤不出了。 　　吴卿就像真的回到了现实世界之中。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91章 　　现实世界的时间线正在宋成言发生意外的五年后,吴卿已经从晴朗山归来了。吴卿没有在朋友圈或者备忘录记录自己生活的习惯，但是记忆对她的生活做下记录。 　　当回忆起这段记忆的时候，关于《密封的戏箱》的所有记忆开始褪色,变成了深藏在记忆深海的一卷没有意义的胶卷。真实的记忆并没有消失，但是如果吴卿不刻意去回忆,它们就只会安静地呆在脑海之中，呈现出隐身了一样的灰白色。另有一段全新的记忆覆盖在灰白色的记忆之上。 　　吴卿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的思绪回到了“几天前”。 　　出门前吴卿专门看了天气预报，预报接下来的几天都是晴天。不过,天气预报一如既往的不靠谱。傍晚时分，天上就开始飘着雨丝。走到中途导航还出了一点问题,将她引导到了荒山野岭。天黑了,雨也越下越大，她切换到了全人工驾驶，十分艰难地在山间行驶着。 　　真实的记忆和虚构的记忆在此时分层次。 　　在接近午夜的时候,吴卿终于离开了那座荒山，重新回到了高速公路。她找到一个休息站休整一晚，在第二天重新出发。终于, 第二天下午，她到达了晴朗山。 　　晴朗山的星空果然和社交媒体上别人分享的一样美丽，繁星点缀在深紫色的夜幕之上,如同一颗颗流动的钻石。当夜风温柔的拂过她的面颊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如释重负,五年来压在心头的巨石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她彻底放下了自己那段无疾而终的初恋，迎来了新生。 　　在山上租的帐篷中住了一晚之后,吴卿打道回府,于第三日晚上回到了N市。 　　现在的时间点在吴卿从晴朗山回来的第三天。吴卿应约到了市中心,约她的人是她曾经的心理医生。吴卿在看病的时候认识了对方，而对方对她释放了善意，希望能成为吴卿的朋友。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如此顺理成章地发展了下去。 　　吴卿在记忆中寻找着医生的那张脸，一边在人群中穿行。身处于人来人往的闹市之中，她感受到了一点久违的放松。 　　刚好走到一个购物广场的时候，吴卿放在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亮起的手机屏幕如此显示： 　　医生：“你到哪里了啊？我都在餐厅里等你十五分钟了。” 　　吴卿的眉心皱了一下，觉得有些违和。 　　那感觉十分荒谬。某一瞬间，吴卿好像看见了另一个空空的通讯录，通讯录中只存在两个空号。 　　眨了一下眼睛，幻觉消失不见了。吴卿皱眉笑了一下。她的想法真的很奇怪，满满的通讯录才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常态，怎么可能有人只保存了两条空号呢？ 　　她按照医生给的地址走进了一家云南菜餐厅，见到了那个长相温婉的心理医生。因为不是工作时间，医生穿了一条浅杏色的日系裙子，浑身的色调都让人感觉到温暖。 　　吴卿走到医生的面前，想要打一个招呼。正要开口的时候，她愣住了：对方叫什么来着？ 　　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惊悚感油然而生。 　　还没有等吴卿想明白，医生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吴卿的身上。她的面部表情生动，先开口招呼道：“卿卿，坐下吧。我已经点好菜了。” 　　在脑海中冲撞的思想在听见对方温柔的声音的时候被按下了暂停键，吴卿莫明其妙地眨了一下眼睛，坐了下来。 　　“医生，好久不见。” 　　她竟然这样说。 　　医生笑了笑，就像一个老朋友一样问起了吴卿的晴朗山之旅：“认识你这么久，终于看见你前往了晴朗山，想来是将往事都放下了。我很为你感到高兴。” 　　吴卿笑了：“你现在的语气，就像又要给我看病一样。” 　　“啊，是吗。”医生捂着嘴露出了一个可爱的惊讶，“那我们换一个话题。你不是想搬离老城区，住到新区来吗？我正好认识一个中介，她发了几套看起来蛮不错的房子，不如我们吃完饭一起去逛逛。” 　　吴卿的手指在茶杯杯身上摩挲了片刻，心想：的确要搬出去了，老城区的房子充斥着过去压抑的回忆，既然想要一个新的开始，她也该走进全新的环境之中。 　　于是，吴卿点头同意了。 　　饭后，由医生开车，带着吴卿前往了新城区。新房子是花园式小区，距离欣晨那栋摩天大楼很近，代表着高昂的房价。 　　房子的采光很好，面积比吴卿家的旧房子大很多。吴卿版权费到手，经济上没有困难，当场就签订了合同，约好了下周就搬进新居。 　　和医生分别之后，吴卿先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等她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夜深人静了，但是老旧小区家家户户依旧灯火通明。因为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吴卿还能听见小孩打闹的声音，以及各家各户的电视声。 　　偶尔还有不听话的小孩被她家父母教训，哭声震天。 　　吴卿的神色有些恍惚，忽然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就像有人曾经扇过那里一样。 　　保安和往常一样和自己打了招呼。 　　吴卿一路走到自己家单元楼门口，沿着狭窄黑暗的楼道爬到了自家门口。铁门打开，正面对的是一个单人沙发，沙发表面照着一个田园风格的沙发罩，样式正是中老年人喜欢的样子。 　　黑暗中的吴卿眨了一下眼睛，有些困惑地嘀咕道：“我什么时候买了这么丑的一个沙发罩？” 　　不过她并没有多想，看了一天的房子，她已经身心俱疲了，所以赶紧去洗漱睡觉了。在躺下的时候，她下意识朝自己的床边的墙壁，结果摸了一个空。 　　本来插在插座之上的小夜灯消失不见了。 　　难不成被她收起来了？ 　　吴卿一边问自己，一边昏昏沉沉地阖上了双眼。 　　* 　　“滴答，滴答。” 　　水滴的声音从卫生间传出来，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回荡着，一滴一滴砸在人的耳膜上。 　　睡梦中的吴卿的眉毛皱了一下，翻了一个身。 　　两秒之后，她猛地从床上爬起来，有些迷茫地揉了一下眼睛。她记得自己将卫生间的水龙头全部都关上了啊。 　　吴卿懒得动，索性用枕头将自己地耳朵捂了起来。然而水滴的声音仍旧具有十足的穿透力，不断地在她的耳膜之上敲击着。 　　最后，吴卿有些暴躁地一翻身，从床上起来了。 　　她光着脚，顺着走廊来到了自家的老旧洗手间。 　　尽管她自己关了水龙头，但是卫生间的设施老旧，水龙头漏水也是很有可能的。 　　嗞啦的一声，头顶的吸顶灯被吴卿点开了，昏黄晦涩的灯光充斥着这间不足三平米的卫生间。 　　发黄的白色瓷砖上，一条水流蜿蜒流淌，停在了吴卿的脚边。吴卿感觉到皮肤潮湿，后撤了半步。她不适应突然的光亮，双眼半眯着，目光落在了洗手台之下的那个水龙头之上。 　　水正是从这个水龙头中流淌而出的，一滴一滴地滴在地面之上。 　　吴卿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弯腰将水龙头旋紧。 　　只需要轻轻拨动水龙头把手，一直往下滴的水滴就消失不见了，吴卿松开手，水也没有再次流出来。 　　这说明，水龙头是完好的，并没有漏水。应该是有人把水龙头打开了才对。 　　吴卿未清醒的思维慢腾腾地运作着。 　　忽然，她的瞳孔紧缩，背后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汗争先恐后从她毛孔中沁出。 　　什么叫……有人把水龙头打开了。 　　吴卿的呼吸都放轻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水龙头之下，发黄的瓷砖之上有一道黄色的圆形印记，就像有一个水桶曾经长久地摆放在那个位置过。 　　吴卿十分清楚，的确存在这样一个水桶。 　　早年的水表记不到太微小的水流。很多家庭都喜欢将水龙头拧开一个小小的缝隙，让水滴滴滴答答汇聚成多，从而达到偷水省钱的目的。 　　吴女士也喜欢这样干。 　　但是那个水桶在吴女士死了之后，就被吴卿扔掉了，这个水龙头除了洗拖把的时候基本不会打开。 　　那到底是谁把它打开的？ 　　吴卿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缓慢退出了洗手间。她下意识摊开手掌，往客厅走了几步。 　　刚把客厅的灯打开，吴卿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拿任何防身的武器！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对自己刚才的行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很快就抄起了一把扫把，在房间中巡查了起来。 　　家里并没有出现第二个异样，房间里并没有别人，门窗也是完好无损的。吴卿狐疑地回到了房间，将房门上锁，重新躺在了床上。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吴卿已经睡意全无了。她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精神难以放松下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吴卿大脑变得活跃，白天的疑问再一次冒了出来。 　　为什么她收到的微信中，医生的备注就是“医生”，她的好朋友到底叫什么名字来着？ 第92章 　　吴卿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被一层塑料薄膜紧紧包裹,思维的转动变得迟缓无比。这一种“答案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就是想不起来的无力感”让她挠心挠肺地难受。 　　吴卿无力地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视线完全被手遮挡的瞬间，她忽然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吴卿立刻放下手,朝床头看去，速度快到让人觉得这是她的本能反应。 　　昏暗的光线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等她定睛去看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吴卿的舌尖抵在上颚之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背后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吴卿沉默了片刻,将房间的灯打开了。 　　紧接着,她又听见了滴滴嗒嗒的水声。 　　吴卿下床的动作一顿，心跳声如鼓鸣。这次的声音来源是客厅。 　　客厅没有水龙头，没有饮水机,理应不可能出现水滴的声音。吴卿的面目有些发麻，飞快将双脚踩进了拖鞋之中，拖拖沓沓地走在了走廊之中。仿佛拖鞋的响声足够驱散房间中奇怪的东西一样。 　　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吴卿的眼帘垂了一下,落在了地砖之上。在浅蓝色的老旧地砖之上，一片深色的湖泊朝四周缓慢蔓延，浓稠的液体表面形成了一层光亮的釉面光泽。 　　吴卿快速闭了一下眼睛,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血气随着吴卿的呼吸在鼻腔中翻涌，让人误以为从中闻到了来自血液主人的余温。 　　她咽了一口唾沫,却发现自己的口腔中干涩得连一点水分都没有。 　　吴卿左手握紧自己不断颤抖的右手，一起抓住了扫把,大着胆子,走进了客厅之中。 　　客厅中依旧没有人,房门和昨晚上锁的时候一样，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灯光之下，吴卿的脸色煞白，紧绷的双肩微微颤抖。她低下头，看向了地面。瓷砖被重新拖洗过，光洁得如同镜面一般，这是吴卿自己住在家中重来不会发生的场景。 　　目光顺着鲜血一路溯源，终于停在了正对着房门的那个沙发之上。被染成了血红色的沙发布鼓起来了一块，包裹着一具突起物。突起物的形状和人体类似。 　　吴卿的面部肌肉僵硬，喉咙紧了一下。 　　沙发罩之下藏着的的确是一具人体，吴卿的目光在其轮廓上扫过，越看越是心惊。 　　沙发罩之下的人体手里拿着一把匕首一样的东西，鲜血从另外的一只手腕处洇开。这个场景，和吴女士五年前自杀身亡的场景很像。实在是太像了！像到让吴卿以为是吴女士复活了过来，在她面前再自杀了一次一样。 　　她将扫把放在了一旁，大着胆子将沙发罩撩了起来。 　　在看见沙发罩之下的人的时候，吴卿的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血泊之中。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女人穿着一条白大褂，一双杏眼圆睁，死不瞑目地盯着吴卿。她的表情凝固在惊恐的濒死时刻，嘴巴大张，露出里面猩红的舌头和白色的牙。她的右手虚握着匕首，左手从手腕处断链，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将手腕和手相连。 　　——死的人是医生！ 　　“啊！”吴卿后知后觉地发出了惊叫声，一把抓扫把，就往门口跑。她快速地扭转门把手，发现本来从屋内反锁的房门怎么也打不开了！仔细一看，厚重的铁门竟然被焊死在了墙壁之上。 　　不论是房间还是客厅的窗户都是紧闭的。 　　吴卿在房间中无头苍蝇一样地转了几圈，重新回到了客厅中。她的胸脯剧烈起伏，血丝从喉间涌起。她胆子不大，向来害怕这样的场景，但此时心跳竟然算得上平稳。吴卿来不及思考自己心态的变化，再一次大惊失色。 　　——沙发上的医生的腹部被利器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开口，腹部空空如也，内脏都不翼而飞！ 　　与此同时，吴卿听见了咕噜咕噜的水声从厨房中传出，伴随其后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肉汤味…… 　　吴卿僵硬地转过头来，脖子甚至发出了咔咔的轻响。 　　厨房的门大开着，里面站着一个忙碌的身影。和过去的二十来年一模一样，她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头发用一根筷子簪起来。岁月优待她，她的面容没有多少变化，只是身材不复少女时的曼妙，显得有些臃肿。 　　女人的脚下看不见影子。 　　只需要一眼，吴卿就能认出来，在厨房中忙碌的人是吴女士，也是她亲爱的母亲。 　　吴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甚至意识到对方现在在干什么。吴女士对所有试图抢走自己女儿注意力的人都抱有敌意。从幼儿园开始，吴卿就知道自己的妈妈喜欢跟踪自己。每当她交到一个新朋友，妈妈就会用阴冷的目光仔细描摹她朋友的面颊和脖颈。 　　吴卿曾有一次无意间回头，对上了自己母亲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让吴卿误以为妈妈要把她的好友谋杀。 　　当时的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当即将朋友的手甩开。自那天之后，吴卿会做一个混乱的噩梦。梦中，她的母亲会笑眯眯地将她的好朋友邀请到家中做客，然后将对方炖成一锅热气腾腾的肉汤。 　　每当她从噩梦中惊醒，就能对上一双黑暗中的眼睛。妈妈站在床头，冰冷的指尖从她的脸颊上拂过，然后笑着问道：“卿卿说梦话了，你刚刚叫的是哪个小朋友的名字啊？” 　　眼下的场景，简直就是噩梦重现。 　　吴卿无法控制地冒出了一身冷汗。恐惧冒出了头，伸展自己可怖的手脚，将吴卿的思维包裹绞紧，使得吴卿的头脑一阵阵发晕，四肢软的使不上劲。这是长久以来扎根在她内心深处的恐惧，难以摈除。 　　吴女士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转过头看向了吴卿。她的脸色如同墙灰一样白，垂下的左手僵硬地扭曲着……嘴角凝固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和她五年前死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吴卿浑身细胞叫嚣着“快跑”，双脚却死死扎在地板之上，一动都动不了。她只好看着吴女士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眼见着那张刷了白水泥的脸颊距离她的鼻尖只剩下一尺。 　　吴卿甚至可以看见，从对方眼珠子上爬过的一条白花花的蛆虫。 　　这是梦吗？ 　　吴卿在五年的时间内，做过无数噩梦，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噩梦像眼下这个这样真实。就连她的恐惧，都淋漓尽现。 　　而且……吴卿深吸了一口气，想：最重要的一点是，人在做梦的时候是没有嗅觉的。 　　如果眼下的场景是梦境的话，她不可能闻到从厨房传出来的诱人的肉香味，也不可能闻到从近在咫尺的吴女士身上出来的阵阵腐臭味。 　　不是梦，只能是真实。 　　吴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过分紧绷的躯体骤然溃塌，整个人向下瘫软—— 　　就在吴卿即将跌坐在粘稠血泊之上的瞬间，吴女士突然朝吴卿的方向急速前进两步，伸手一把抓住了吴卿的手臂。吴女士脸上的笑容过大，那张脸开始缓慢融化，就像吴卿想象中吴女士被火化的场景一样。 　　“去哪，你要去哪？你难道也要抛弃你可怜的妈妈而去吗？”吴女士的嘴唇翕动，生生泣血。她干瘦的五指收紧，深嵌在吴卿的皮肤之中。下一秒，吴女士的皮肤开始融化，灰白色的皮拓印在了吴卿的手臂之上。 　　吴卿的头皮发麻，又在吴女士的逼迫之下连连后撤离，在地面上拖出一道狰狞的血痕。紧接着，她的后背压在了两条坚硬的小腿之上，心跳声猛然一停。 　　还没有等吴卿反应过来，站在她面前的吴女士僵直着朝她砸了下来。越来越近的那张脸上的皮肤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嘴皮也脱落了一片，露出了其下森白的牙齿。 　　而她的双手，向两侧展开，似乎想要给吴卿一个“温暖”的拥抱。而吴女士的胸腔开始向身体两侧展开，皮肉剥落，露出了其下尖锐的肋骨。森白的肋骨尖锐处对准了吴卿，像张开了的獠牙。 　　吴卿的瞳孔紧缩，身体先头脑一步反应，她侧身闪避。一侧的肋骨从她的手臂一侧划过，带出一道纤细的血痕。紧接着，她一把抽走了医生手里的匕首，往吴女士的身上胡乱砍去！ 　　她耳边充斥着自己不堪重负的心跳声，脸上的血色尽失，看起来像下一秒就能晕倒。 　　预料之中的骨骼和金属相击的声音并没有出现。 　　刀身从吴女士的身躯之上滑过，刀下的触感像奶油蛋糕。那具属于吴女士的躯体被分割成了两半，如同融化的油彩一半瘫软滑落。 　　吴卿蜷缩了一下，躲开了落在地上的吴女士。 　　整个人往后软倒，彻底虚脱。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吴卿的体内抽离，她的灵魂变得轻飘飘的。 　　在这一瞬间，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破了思维的薄膜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亲手杀了恐惧。 　　真神不应该拥有恐惧。 第93章 　　时间线被按下了倒退键,无数的画面在吴卿的眼前跳转，连亘成了一片色彩斑斓的光带。 　　无数真真假假的记忆在吴卿的大脑中冲撞着，她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暗色,不过异样存在不足一秒就被她遮掩了过去。 　　而在虚无空间中，吴卿所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被放映在一个长方形的大屏幕上。蓝色的光线小人定着一张宋成言的脸,仔细看着屏幕。 　　吴卿正在经历的是成神之前的试炼关卡。副本会根据玩家的记忆，分别调取其含有最正面以及最负面的情绪的记忆片段，捏造成逼真度极高的剧情。如果玩家能够在剧情进展过程中发现自己所经历的事情是虚假的，并将给自己带来强烈情绪波动的源头抹杀,就能通过试炼。 　　对于大多数玩家而言，由于剧情过于真实,他们哪怕知道这只是游戏,也无法对自己现实中认识的人下手。所以这个副本世界的开发进度才如此感人，一直停留在真神都没有诞生的时代。 　　系统选择这个副本作为暗杀迟于的行刑场，不仅因为这个副本世界中危机重重,还因为想在这个试炼环节进一步诱导吴卿。 　　宋成言作为吴卿的初恋，带着与众不同的意味。他是吴卿追求自由的启蒙和契机，是吴卿的太阳,更是插在吴卿心口的一把锐利的匕首。 　　所以，系统笃定，不论是正面情绪还是负面情绪,宋成言理应都在吴卿的记忆深处占据一席之地。 　　但是宋成言并没有在负面情绪的试炼关卡中出现…… 　　这没有关系，给吴卿带来最多正面情绪的人总该是宋成言了吧。 　　当光带终于停下来的那一瞬间,小人迈开脚步，一头朝着屏幕中扎了下去。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它所愿。 　　下一秒,蓝色小人被毫不客气地从屏幕中抛了出来,在虚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坠入无尽黑海。 　　“哔——哔——”的报错声在整个空间响起，半面空间出现了一个大红色的ERROR。蓝色的线条将蓝色小人从黑色深海中捞了出来，它双手撑在地上，和宋成言一模一样的那张脸闪烁了一下，嘴角形成了尖角向下的新月状。 　　【怎么回事！？】 　　空间上的ERROR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排荧蓝色的小字。 　　自从捏造了宋成言的躯体之后，系统的能量就分成了两个部分。为了更好扮演宋成言这个角色，它将冷冰冰的数据分析功能剥离，分配给了守卫在虚无空间中的后备力量，而另外一部分则携带所有情绪化功能，化身为能在各个副本世界流窜的NPC“宋成言”。 　　相比于系统作为NPC的这一部分，留守在虚无空间中的系统更加死板。现在回答“宋成言”的就是另外一部分系统能量。 　　【未检测到合适形象载体，“宋成言”形象登入失败。】 　　系统的胸腹拟人地起伏了一下：【不可能！我能理解上一个环节的试炼检测不到“宋成言”的形象，毕竟妈妈去世给吴卿带来的负面情绪比初恋失踪要大得多，现在又是为什么？这次副本调取的可是正面情绪！】 　　另一半的系统秉承着不气死统不罢休的态度，不紧不慢地回复道：【你说错了，上一次的负面情绪也不来自母亲去世。】 　　呆板的电子音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而是她的想象。】 　　系统那张宋成言的脸都被另一半的自己气得扭曲了，它冷笑了一下，问道：【难不成正面情绪也来自她的想象？】 　　对方沉默了一秒，就在化成宋成言的那一部分系统以为对方能给出自己一个完美的解释的时候，就听见呆板的电子音再一次响起：【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宋成言”：【什么？】 　　【你自己看吧。】 　　蓝色小人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大屏幕之上。画面上的颜色过分纯净，还被调和上了软糯的白，色调美好到有些虚伪。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常记忆。 　　系统的脸色一黑，就看见一个带着黄色渔夫帽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从幼儿园中走了出来，她的手还紧紧的和另一个小女孩的手交握着。 　　系统自然认出了这个戴着明黄色渔夫帽的小屁孩是谁，它不屑地嗤了一声：【人类幼崽都看起来这么愚蠢吗？】 　　虚空中的蓝色光线剧烈浮动了一下，还是忍住了没有怼它。 　　屏幕之上的吴卿看起来可一点也不愚蠢。相反地，她带着不符合同龄人的狡黠和机灵，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面容精致到像一个洋娃娃。 　　和她牵着手的小女孩很明显也这样认为，眼神总是忍不住往吴卿身上飘，还时不时露出痴迷状。小小年纪将花痴属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妈妈！”吴卿停下了脚步，大声喊道。 　　一个穿着浅紫色连衣裙的女人转过了身，正是年轻时候的吴女士。吴女的面容之上笼罩着一层暖白色的柔光，在看见吴卿和吴卿的新朋友的时候，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宝贝，这是你新交的好朋友吗？” 　　吴卿下巴抬起来，得意洋洋地回答道：“美丽的吴女士，是的，她就是我的新伙伴。” 　　说完，她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了没有长齐的一排白牙。她松开自己朋友的手，冲到吴女士的面前，像所有的小朋友一样，踮起脚尖抱住了自己妈妈的双腿。 　　吴卿的小鼻子抽了抽，漂亮的眼睛眨了一下：“好香啊。” 　　吴女士失笑，刮了一下吴卿的鼻子，主动提议道：“你要不要邀请自己的好朋友到我们家玩啊？” 　　吴卿很惊喜，星光倾倒进她一双黑色的眸子之中，亮得耀眼：“真的可以么？” 　　吴女士点点头：“当然，我们昨天去超市买了很多零食，正好可以和你的好朋友分享。” 　　吴卿咯咯笑了几声，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转过头对自己新交的朋友发出邀请。只不过，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她的神情有一闪而过的落寞。 　　“朋友，你愿意到我家做客吗？” 　　虚假的回忆中，吴卿的伙伴不具备自己的名字，只有一个不走心的代号“朋友”。 　　朋友很快点头，和自己的妈妈告别，兴奋地冲到了吴卿的面前。 　　吴女士笑着伸出了手，一手一个小朋友，走在了回家的道路上。 　　时间刚刚到下午五点，天上的太阳还没有来得及沉入地平面之下，将整片大地烘烤得暖洋洋的。吴女士拉着吴卿，倒影在地面上拉长，绘制成一副温馨的图画。 　　正如吴女士所说的那样，吴卿家的客厅上摆满了零食。吴女士安顿好小朋友之后，就换上了容易清洗的居家服，系上了那条已经被洗的发白的围裙，转身进了厨房。 　　吴卿一边和朋友看动画片，一边分享零食。朋友还会捧着自己圆圆的脸蛋，对吴卿表示由衷的羡慕。在她的眼中，拥有一个大美女妈妈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吴卿的目光落在在厨房中忙碌的那道身影之上，冲着自己的朋友得瑟道：“那必然，我肯定是很幸福的。” 　　吴女士听见客厅的交谈声，转过了头，无声地瞪了吴卿一眼。只不过，她的这一眼瞪视没有任何杀伤力，她的耳廓甚至浮起了淡淡的薄红，显然是不好意思了。 　　吴卿抿了一下下唇，心里如同灌了蜜糖一样甜。 　　吴女士为了招待吴卿的朋友，专门做了一桌好吃的，还专门做了吴卿最喜欢的糖醋小排。三个人进行完了晚餐，朋友才被自己的父母接走。 　　狭小的房间中少了一个人，但是一点也不显得冷清。吴女士专门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将吴卿抱在自己的膝头上，询问吴卿今天发生的有趣的事情。 　　吴卿想了想，说道： 　　“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太阳很好。我站在幼儿园门口，看见了小瑾的妈妈。她的妈妈穿着浅紫色的连衣裙，每天下午都会出现在幼儿园的门口，专门接小瑾回家。小瑾今天交到一个新朋友，她的妈妈就邀请她的朋友到家里做客。我一路看着他们手牵着手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小到看不见了，我才踩着太阳的尾巴回家。” 　　她顿了顿，屏幕外的系统也明白吴卿从头到尾都没有迷失在虚假之中。 　　“我很羡慕。”吴卿的小手放在了吴女士的脸颊上，贪恋地摩挲着。 　　吴女士听不懂吴卿在讲什么，神色有些茫然。 　　吴卿的小手缓慢下移，终于停在了吴女士的咽喉之上。白雾在她的掌心中凝成了薄如纸的刀片，但是她终究不忍现在就离开。 　　她冲着吴女士张开了手臂。 　　吴女士就和她无数次幻想中的一样，回应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吴卿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以及对方胸腔中有力的心跳，那股独属于吴女士的淡淡的香味也和现实中的一模一样。 　　吴卿拼尽全力抱住了吴女士，一滴眼泪顺着她稚嫩的脸颊滑落。 　　和她脸上的悲恸毫不相同的是，她掌心的白雾直接压在了吴女士的大动脉之上。 　　她垂了一下眼帘，说道： 　　“可惜，你是假的。” 　　白雾切断大动脉，鲜血喷涌而出，染湿了吴卿的全身衣衫。一点鲜红飞溅在吴卿的眼尾，为她由哀恸转为冰冷的神情增添了几分妖冶。带着温度的血液让吴卿的神情恍惚了一瞬，但是很快，她又将刀片往吴女士的身体中送了一点。 　　吴女士的嘴唇张合，发出“呵呵”的抽气音。她似乎想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要杀了自己，一双漂亮的眼睛中溢满了困惑和痛苦，却唯独没有怨恨。 　　吴卿的手因此而颤抖了一下。 　　在整个场景溃散之际，吴卿的嘴唇才再次动了一下。 　　“但是，谢谢。” 　　谢谢能让我看到这一切，哪怕这是虚构的。 第94章 　　系统看着屏幕上发生的一切,罕见的沉默了。它的眼底闪烁着无数蓝色的光标，似乎很难理解人类复杂的感情。 　　过了一会，它的手挥动了一下,巨大的光屏在虚空中被敲碎，化了无数光影碎片,闪烁了两下，消失不见。 　　吴卿的这条路彻底行不通了，系统的主意又打到了吴卿的同伴身上。 　　蓝色的光字不客气地打消了它的念头：【玩家“孙诗唯”在一分钟前通过了试炼，和吴卿一样,在最终游戏桌入口处等待。】 　　系统的脸色不算好看，和宋成言一模一样的这张脸颊呆板地抽搐了一下。 　　根据在试炼开始之前的数据分析结果,不论是迟于,还是吴卿，在试炼关卡中最强情绪源头都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概率是彼此。只要是彼此，系统就可以找到可乘之机。 　　因为几个试炼关卡是同时开始的,所以系统必须有所取舍。根据分析，它选择了将重点放在吴卿的试炼之上。可惜它押错了宝，吴卿的关卡中不仅没有宋成言,调取的记忆片段还都是虚构的。 　　【一个普通的人类，试炼简单也很正常。迟于呢？】 　　系统总算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负面情绪的试炼结束了，现在仍在进行正面情绪的试炼。】 　　蓝色小人的腰杆挺直了一下,它脸上扬起了一点自信：【情绪源头是“吴卿”吗？】 　　【是的。】 　　又一个好消息。 　　然而还没等系统的笑容完全展开，半空中又浮现了一排蓝字：【你准备怎么做？】 　　系统：【其实,在下一个游戏关卡中，不管死的人是吴卿还是迟于,对我的计划都是有利无害的。】 　　一边说着,它脸上的五官一边缓慢地挪动,这张脸看起来越来越像吴卿了。 　　【你想挑拨离间。】虚无的空间中的蓝字闪烁了一下。 　　【当然。】系统的身形矮了一寸，那张脸已经完全变成了吴卿，【不然我怎么渔翁得利呢。】 　　蓝字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好吧。祝你一路顺风。】 　　临行之前，顶着吴卿一张脸的系统还是多嘴问了一句：【现在进行到什么环节了？】 　　蓝字很快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婚礼。在埃里克、查尔斯、琼斯和罗伯特的见证下，迟于和吴卿即将走进教堂，你现在穿进去正好可以和迟于来一个友爱的kiss。】 　　系统：？ 　　系统：！ 　　蓝色的光影转瞬之间溃散，往后撤离了一点，远离了通往试炼关卡的黑洞。它的一半脸颊已经被黑洞吸走了，留下一片破碎的五官，月牙形的嘴巴愤怒地张合着：【这不是真实的记忆，怎么又是一个虚构故事？！】 　　相比于情绪化的系统，负责数据分析的另外一部分显得格外老神在在：【不然怎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黑洞的吸力骤然增强，一眨眼就将系统的下半身吞噬，在系统即将被巨大吸力吸入试炼关卡的时候，它尖叫道：【不会讲话就闭嘴！！！】 　　下一秒，系统的身影消失不见，虚空中的黑洞也闪烁了一下，愈合了。 　　过了好久，虚无空间中才又出现了一排蓝色的光字：【是你的脾气太臭了。】 　　停顿了一秒，它又道：【由此可见，数据分析功能对统格的格外重要。】 　　* 　　系统急速下坠，随后灵体被挤压，困在了一个娇小的躯体之中。或许是当了好几次的“人”，场景的急速转换，也让它产生了想要呕吐的冲动。 　　它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用听觉捕捉这个世界中的所有讯息。 　　然后，替代了吴卿的系统听见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句话：“新娘已经闭上眼睛了，还不亲吗？”是埃里克那个大老粗的声音。 　　系统的太阳穴一跳，险些吓得直接从吴卿的躯体中钻出去。但是它很快就想到了对策，还有什么刀比结婚的时候捅你一刀来得更永生难忘的呢？它交握在身前的手腕小幅度转动了一下，一把锋利的匕首就凭空出现了它的掌心之中。 　　系统放缓了呼吸，用自己的手背遮挡住这把匕首。 　　系统不知道的是，当它动作的时候，迟于若有所思地看了它的手背一眼。迟于的那张一半沐浴在阳光中一半沉浸在阴影中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线杀机。他的眼皮撩起，目光最终落在了“吴卿”的咽喉上。 　　埃里克用眼神疯狂示意迟于：快下嘴啊，等什么？ 　　迟于忽然轻声笑了一下，声音让系统浑身一抖，差点没转身跑掉：“我其实非常期待这一天。” 　　他弯下腰，阴影投掷在系统的身。系统心里打着鼓，抓着匕首的右手肌肉绷紧，只要迟于再靠近自己一厘米，它就会直接将迟于的脑袋削下来！ 　　这是一种过分痛楚的死法。哪怕意识到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迟于恐怕也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信任吴卿了。这就是身为人类的弱点，他们的情绪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干扰他们的理智，让他们做出不符合最优解的行为。 　　但是迟于却停了下来，他歪着头，目光似乎在它的身上缓慢地游移。 　　系统强行按捺下心头的不安，毒蛇一般蛰伏在这具躯体之中，隐而不发。 　　然而，最后迟于却没有给它发挥的空间。迟于的阴影在下一秒从它的身上撤离，紧随其后的是难以言喻的痛楚。系统猛然睁眼，眼中残留着未尽的惊骇和不解——迟于竟然直接将它的脖子扭断了！ 　　系统颤抖的目光落在迟于的双眼之中，它看见了映在对方眸子中的自己，那张带着东方韵味的脸颊因为充满了惊恐，而惹人怜爱。 　　这可是吴卿啊！他怎么能这样做？！ 　　下一刻，系统的所有期望都落空了。迟于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就像看待一个肮脏的垃圾一样。 　　“——却被你毁了。”迟于从埃里克的西装口袋中抽出了雪白的方巾，仔仔细细擦拭着自己的指尖，仿佛自己刚才碰到的是什么脏东西。 　　我其实非常期待这一天，却被你毁了。 　　只要将迟于的两句话连在一起，意思其实非常明确。和吴卿一样，在进入这个试炼关卡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所经历的所有美好都是虚假的。但是他并不着急从虚构的故事中脱身，而是放任虚伪的美好继续发展。 　　直到系统出现在了这个世界，倒了迟于的胃口，他才做出反击。 　　系统死不瞑目地瞪着迟于，意识从试炼关卡抽离，被驱逐回了虚无空间。 　　蓝色的光字对系统表示欢迎：【旅程时长一分钟，这么快就搞定了？】 　　【搞定个屁！】系统分外恼火，【我还啥都没做，就被他扭断了脖子！】 　　蓝字也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迟于也知道眼下的情节都是虚构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赶紧离开？】 　　思索了片刻，蓝字有些迟疑地说道：【他不会是想在试炼关卡和“吴卿”玩过家家吧。】 　　要知道，副本能调取玩家的所有记忆，并凭此对试炼关卡中的角色进行建模，这些角色逼真度基本能达到百分之一百。迟于在试炼中和“吴卿”恋爱结婚，实际上能获得和真实的吴卿恋爱结婚几乎一模一样的体验。 　　虚无空间的两个能量体同时沉默了，不得不说，这个答案看起来一点毛病都没有！ 　　迟于这家伙就是想通过试炼关卡，光明正大地体验和吴卿的恋爱。 　　不仅如此，蓝字还光速分析了一下迟于在试炼关卡中的各种表现，得到了一个说出来一定能气死系统的答案。经过多次试错和试探，迟于获得了有关吴卿的所有真实喜好和资料。 　　资料包括但不限于：吴卿的口味、吴卿喜欢的颜色、吴卿即将生气的微表情、如何快速哄好吴卿…… 　　迟于完全将这个关卡当作“如何追到吴卿习题大全”来刷了啊。 　　蓝字：…… 　　就真的无语。 　　* 　　吴卿和迟于的试炼关卡一个比一个离谱，系统压根没有找到可乘之机，不得不将目光转到这个副本最后一个关卡之上。 　　通过试炼关卡之后，玩家们最终会来到一个游戏桌之上。 　　游戏桌上进行的是一个现实世界不存在棋牌游戏，本质是让坐上游戏桌的四位玩家及假四方神对抗，最终只会得到一位胜利者。这个游戏桌在玩家间也十分出名，因为从【鬼魅海岛】开放至今，从未有玩家从未在这个游戏桌上取得过胜利。 　　所有的团队都团灭了。 　　当下，四个身影都站在一扇铁黑色的厚重大门之前，等待大门自动打开。他们的身后和身侧都是峭壁，悬崖之下是看不见尽头无尽黑暗，除了面前的大门之外，他们无处可去。 　　副本进行到了这一刻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孙诗唯把玩游戏当作自己的谋生手段，当然对这款游戏有所耳闻。此时，她正站在门口，整个人异常恐惧地颤抖着，苍白的脸颊上布满了眼泪。 　　手刃孙铭的触感依旧停留在她的指尖，这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是一种非常致命的精神打击。 　　但是她却没有办法放弃游戏。 　　她面部肌肉僵硬，惊恐地看着面前的这一扇铁门，就像看待一个吃人的怪兽一样。 　　因为，自从接受那封莫名出现的邀请函，孙诗唯就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登出游戏了！ 第95章 　　吴卿打量着四周,除了脚下一平方米的落脚地之外，她的四面都是悬崖峭壁，悬崖之下是望不到尽头的深渊,一扇凭空而立的黑色玄铁大门立在她的面前。经过刚才的尝试，吴卿发现这扇大门并没有办法打开,只能在原地等候。 　　等候期间，也不知道是直觉，还是因为焦虑，吴卿的指腹一直在所佩戴的【精准判断】之上摩挲着。 　　在五六分钟之后,吱呀一声，黑色的铁门朝内滑开,露出了期内的景象。明明之前都观察过了,玄铁门之后的什么都没有，有的是和另外三面完全相同的深渊，但是当铁门打开了之后,出现在吴卿眼前的却是另外的空间。 　　两个空间很不和谐地连接在了一起，两者的连接点就只有这一扇门而已。 　　吴卿没有犹豫，走进了这扇门中。门在身后消失了,变成了一堵长十米的墙壁。而她正身处一个横向的走廊之中，面前也是一堵墙壁，墙壁高两米,上面未封顶，墙上依次排开了九扇门。门看起来像木门,棕红色，其上装了黄铜把手,样式是几十年前的旧款。 　　而墙后面的内容看不清楚,只能感觉到空间宽广。在墙壁的上空悬着一面没有开启的黑色电子屏。电子屏的下方由一根手臂粗的圆柱支撑,柱子上缠绕着一条首尾相连的黑色蟒蛇。 　　蟒蛇的一双眼睛是鲜红色的，不管吴卿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都会误以为对方在盯着自己看。这其实是一种能产生特殊的光线折射效果的玻璃珠。 　　吴卿的目光顺着柱子一路向上，待看清楚头顶的景象的时候，她的心跳快了一拍。 　　一张巨大的脸几乎侵占了她所有的视野，正挤着一条肥厚的双下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经过目测，吴卿的身躯不足巨人的一根手指长。只要对方乐意，完全能够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自己。吴卿压抑着内心不由自主的恐惧，并没有轻举妄动。 　　她的目光从巨人的脸颊上移开，从巨人和视野边界的缝隙中挤出去，落在了远方。 　　她看见了一面老旧的天花板，天花板之上挂着的吊灯。吊灯是绿色玻璃做成的，铃兰形状，规模也是十分巨大的。铃兰灯的旁边挂着一扇摇摇晃晃的电风扇，正在呼啦呼啦的吹着。除此之外，天花板上还挂着一些彩带装饰，整个房间是木质结构。还能听见远处的游戏机的声音。 　　吴卿忽然明白过来，根本不是盯着自己的人太巨大，而是因为她缩小了。此时的她，就像一个袖珍玩具小人一样，站在一台游戏桌之上。 　　她靠近墙壁，屈指试探着在上面敲击了一下。叩叩，墙壁发出的声音较为空和薄，说明建成墙壁的材料并不是木头或者水泥，而是塑料。这也证实了她的猜测，这的确是一个玩具。 　　悬在她上方的那双眼睛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随后，吴卿听见了椅子嘎吱嘎吱的响声。巨人扭转上半身，对身后的方向喊了一声：“老板，开桌。”他的声音像是在肚子中翻腾了好几圈才好不容易从喉咙里钻出来，带着一股发酵了的大蒜味。 　　吴卿的鼻翼一紧，差点没能喘过这一口气。 　　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回应巨人。 　　就在吴卿屏住了呼吸，准备迎接巨人的第二次口臭攻击的时候，一串轻快的游戏音响了起来。音响不知道安装在游戏桌的什么位置，尖锐的童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距离吴卿越来越近，最后变成了藏在吴卿肩头的细碎耳语。 　　吴卿给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强忍着不适仔细听了下去。 　　【叮铃铃，玩家已就位，游戏即将开始~】 　　【欢迎来到“诸神的游戏桌”~在遥远的古时候，世界上一共有四个神明，祂们分别代表了四个种族的利益，相互之间形成头尾相连的食物链。存在弱点的神明永远都不是真正的神明，而你就是立志要成为真正的神明的四方神。】 　　【“诸神的游戏桌”五条铁律如下： 　　1.当食物链上下级站在同一条道路上时，食物链下级自动死亡，若所处同一条道路上的玩家并非食物链上下级关系，则激发决斗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效果； 　　2.每到一格，玩家可以获得一条线索和一个道具； 　　3.每个玩家不可以走回头路，也不可以停在原地不走； 　　4.道具需在确定下一步格子之前使用； 　　5.棋盘中心存在唯一一间安全屋，在安全屋中，玩家不可自相残杀。】 　　【当棋盘上仅剩下一个玩家的时候，游戏结束。】 　　【游戏开始，祝玩家游戏愉快~】 　　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吴卿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面前的九扇棕红色的塑料门之上，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个红色的倒计时出现在了电子屏之上，游戏只留给玩家一分钟的时间，鲜红的数字在屏幕上快速跳动着，催促玩家赶紧做下选择。 　　到底应该打开哪一扇门呢？ 　　吴卿走向了第一扇塑料门，却立刻停住了。游戏的所有规则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脑海中回放着。游戏的胜利规则一开始就说的很明确，他们之间必须自相残杀，只留下唯一的胜利者。 　　系统打的算盘昭然若揭，它一心想要促成迟于的死亡。 　　之前的几个副本已经让系统明白，抹杀迟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系统亲手行动都不一定能成功，更别提让吴卿上了。于是，它想到了这个副本。在这个游戏桌之上，食物链的上级吃掉下级是不可违抗的。 　　根据之前的副本做出的提示，再结合支撑着电子屏的柱子上的咬住自己尾巴的蛇。吴卿可以做出一个推测，食物链如下：精灵吃鬼魅，鬼魅吃人类，人类吃鱼，鱼□□灵。 　　迟于是精灵一族，克星就是自己。 　　不论吴卿本人乐不乐意，只要她出现在迟于所在的那条道路之上，迟于就必然会迎来死亡。 　　哪怕死亡的玩家不是迟于，而是吴卿或者孙诗唯，问题也不大。 　　吴卿的思路清晰。 　　和其他玩家不同，死亡必然会削弱迟于的力量。这一点吴卿很早就知道，之前的她为了活着并不在意充当系统捅向迟于的一把刀，现在却有了全新的想法。 　　按照原本的交易内容，当她完成抹杀迟于的行动之后，系统就会兑现诺言复活吴卿。系统用以复活吴卿的能量自然属于系统，换言之，是整个游戏世界中能量的一部分，也正是迟于和系统正在争抢的东西。那为什么……她不能替代系统让自己复活呢？ 　　抹杀迟于和抹杀系统两者之间好像并没有本质差别。 　　相比于系统，吴卿毫无疑问还是更偏爱迟于一点。 　　因此，吴卿不会选择利用食物链上下级规则抹杀迟于。 　　思路回到当前的游戏之上。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秒，剩下的四十秒正在一点一滴地从指缝中溜走。留给吴卿选择的时间并不充裕。 　　吴卿的注意力落在了游戏规则中的【棋盘】二字之上。吴卿在大脑中建立了一个棋盘的形象，纵横各九条道路相互交错，形成格子，每一个交点之上都能建立一个坐标。例如，如果吴卿打开第二扇门直走三格，就会到达坐标点（2，3）。 　　棋盘正好拥有四条等长边线。假设这个游戏是公平的话，如今四位玩家应该都站在边线之外，正在选择自己的第一个坐标点。 　　在第一轮游戏中，摆在每个玩家面前的只有九个选择。与此同时，这九个选择之中存在两个选择风险性极高，那就是首尾两扇门，第一扇门和第九扇门。只要玩家选择这两扇门，必然会和左右两侧的玩家处于同一条道路之上，激发食物链抹杀效果或者决斗场效果，最终站在一条道路之上的只会有一个人。 　　在食物链规则存在的条件之下，哪怕是武力值再强悍之人，也不会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条件下选择和其余玩家踏上同一条道路。 　　摆在四个玩家眼前的选择只剩下了七个。 　　因为铁律规定玩家不可走回头路，不可原地停留，堵死了玩家选择长期在中间徘徊的可能性。如果第一步就选择了从中间线出发，玩家必然需要在后期向两侧靠近，增加和相邻玩家接触的可能性。而在这其间，玩家与对面玩家接触的风险不减，总体风险是更大的。 　　为了不和左右相邻玩家撞上，每个玩家都具有从两侧朝中间聚拢的特性。由此可见，这个游戏的前期是比较安全的，越到中间死伤越重。 　　当然，游戏的玩法很多，不能用简单的推测一概而论。 　　这就要考虑到另一个因素了，由于留给玩家决策的时间只有短短六十秒，在短时间思考下，人类难以做出更加复杂的决策。在倒计时的紧迫感之下，玩家更可能在简单分析之后遵从自己的直觉，选择靠近两侧的门。其中第二扇门和第七扇门似乎能保证最长时间的安全，在这种情况下，相对的两个玩家走上同一条道路的概率为四分之一。 　　系统不会浪费开局四分之一的概率。它极有可能会把迟于安排在自己的对面。左右两侧的玩家会是鬼魅之神孙诗唯和人类之神蔺许。 　　她不愿意抹杀迟于，最好的选择就是中间数字，避开思维惯性。 　　倒计时只剩下两秒了。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在蓝色小人期待的目光中，从第五扇门的前面离开，拉开了第二扇塑料门。 　　她朝着门内迈出一步，什么也没有发生。 　　蓝色小人期待的神色骤然坍塌，带着一点不可置信：【她怎么不去第五扇门，她不想开局就直接抹杀迟于吗？】 　　要知道，当它看见吴卿和迟于两个人同时在第五扇门面前停留的时候，差一点大笑出声。 　　蓝字闪烁了一下，猜测道：【这才是正常情况。吴卿如果想利用四分之一概率抹杀迟于，就会选择两侧的门进入棋盘。如果迟于想要避开吴卿，最好的选择就是中间。】 　　【她一开始就站在第五扇门口。】系统在虚无空间来回踱步，脸上带着烦躁，【说明她已经多比大多数玩家多算了一步，她认为迟于会选择从中间门进入从而避开自己。】 　　【迟于也很聪明。吴卿能想到的，迟于也能想到。】 　　蓝字很冷静地分析道，【这是一个心理博弈。吴卿的推测可能更进一步，她或许以为迟于猜到自己会选择五号门围堵他，所以选择了二号门。只要迟于的推测停留在第一步，或者进行到第三步，选择二号门至少能保住四分之一的概率；而选择五号门只能在迟于的推测进行到第二步的情况下成功，而且从中间出发会给吴卿后期的游戏带来风险。这个选择是合理的。】 　　系统的脸色变幻莫测，也不知道有没有接受这个结论。 　　但是两个AI并没有想到，还有一种推测基于玩家之间的相互了解的情况下进行。如果两个人都没有伤害对方的想法，避免伤害的最稳妥的方式就是——符合对方对自己的预期，且不要随意做出常规之外的选择。 　　吴卿确信迟于能和自己想到同样的地步，她更加确定的是，两人存在一个共识：相比于自己，迟于是更加具有冒险精神的人。 　　所以，名为迟于和吴卿的两枚小棋子的道路其实是确定好了的。 　　吴卿会选择二或七，而迟于会主动避开危机，选择五，先一步前往安全屋探查。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蓝字的分析。 　　分析的前提是，吴卿是想要抹杀迟于的，且最简单的方法是利用食物链， 　　第一步推测为，所有玩家都会选择两侧门，其中27最为保险，所以迟于选择2or7。 第二部 推测为，迟于认为吴卿会和大部分玩家一样选择2or7，或者其他几扇靠近两侧的门，从而选择最有可能避开吴卿的5号（正中间门）。而目的是抹杀迟于的吴卿想到这一点，从而选择5号。 　　第三步推测为，迟于意识到吴卿会刀5号围堵自己，从而选择2or7，而吴卿又多想了一步，来到2or7。 　　反正就是一个正正反反的循环啦。 　　四个人的种族在副本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推过了。 第96章 　　吴卿的设想其实非常简单,她和迟于两个人能不死最好不死，因为他们和普通玩家不同，死亡会给他们带来负面影响。但是蔺许和孙诗唯可以在这场游戏中失败,他们是真正的玩家，从游戏中退出之后数据会全部刷新。死亡给他们带来的影响几乎等于零。 　　所以吴卿只需要保证两项：第一,不利用食物链规则抹杀迟于；第二，避开食物链上级蔺许。身为鬼魅之神的孙诗唯由于不处于吴卿食物链上下级，哪怕遇到了也问题不大。只要她能在决斗场战胜孙诗唯就行。 　　但吴卿不清楚二号门和七号门，到底那一侧更加靠近蔺许,所以只能赌。 　　踏上第一个格子，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吴卿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虽然说,她对迟于的选择具备一定的判断能力，但那怎么说也只是猜测。但凡是猜测，就有错误的可能。 　　好在,什么问题都没有出现。 　　吴卿静下心来，观察起周围的布置来。打开门之后，吴卿进入了一条逼仄的走廊,道路两侧树立起高耸的墙壁。塑料墙壁被漆成深灰色，深沉的颜色显得整个空间更加压抑。 　　顺着走廊能走到一个十字分岔口。分岔口占地不到两平米，地上放着一个宝箱,宝箱卡通化画风，和动画片里面的宝箱长得一模一样。而在面前,又多出了三条岔路，吴卿都到岔路口的前面,抬手起来摸了摸,发现路被无形的空气墙挡住,并不能直接通过。 　　估计等到下一轮的时候，空气墙才会消失。 　　吴卿心下稍定，目光落在了卡通宝箱之上。 　　不多犹豫，她直接将宝箱开启。伴随着一阵欢快的铃声，宝箱的上方迸发出耀眼的金色条状光芒，光芒在到达两米高的时候突兀地消失，光芒尾部和墙壁顶端平齐，并不能被其他玩家看见。 　　宝箱中放着两张小小的卡片，看起来和吴卿曾经拿到过的技能卡一般无二。 　　吴卿将两张卡片从箱子中取了出来。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世界频道】，另外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线索一】。 　　与此同时，棋盘上的另外三人也得到了相似的东西，一条线索和一个道具，所有人的线索卡片都标注着【线索一】，但是每个人的道具类型并不相同。 　　吴卿将写着【世界频道】的卡片翻转，看见了卡片背后的标注： 　　【世界频道：我们分处于不同的世界，世界的壁垒即将被你打开。这是一个小锤子，只需要朝墙壁上敲击一下，世界频道将会开启~ 　　补充，此为特殊型道具，但凡开启，在游戏结束前不可关闭。】 　　目光从注释上扫过的瞬间，轻飘飘的卡片就变成了一个塑料小锤。小锤五颜六色的，塑料把手上装着一个充气弹簧锤头。是那种在捶打的时候会发出叽叽声的典型儿童玩具。 　　吴卿迟疑了片刻，选择使用道具。 　　她对准了深灰色的墙壁，轻轻敲击了一下：“叽！” 　　与此同时，游戏桌的上方响起了咚咚咚的敲击声，紧随其后的是什么东西垮塌的巨大轰鸣，又以电子欢呼声和鼓掌声作为结尾。 　　电子屏幕瞬间大亮，一排用于庆贺的红色大字首先出现在了屏幕之上：恭喜海洋之神开启世界频道，大家一起来交流吧~ 　　这排红色的大字伴随着激昂的鼓点声在屏幕上停留了五秒，就消失不见了，紧随其后的是四个符号。 　　金色的三角叉、红色的心脏、银色的宝剑和水晶质感的弓箭，分别代表了在游戏桌上的四位玩家的身份，海洋之神、鬼魅之神、人类之神和森林之神。 　　每个玩家的身后都出现了一排小字。 　　海洋之神：获得道具【世界频道】，已使用。 　　鬼魅之神：获得道具【不回答立刻挂断的呼叫机】，未使用。 　　人类之神：获得道具【平平无奇的指南针】，未使用。 　　森林之神：获得道具【我有一件隐身衣】，未使用。 　　只有【世界频道】这个道具呈现出金色，表示了它们与众不同的身份。其他人获得的道具都是普通的一次性道具。 　　下一秒，鬼魅之神的道具之后的【未使用】三个字变动了，变成了【已使用】。与此同时，吴卿看见空中出现了一个金色的话筒。话筒上方的电话线闪烁着不稳定的毛边，似乎随时准备消失。 　　话筒中传来了孙诗唯的声音，她的声音颤抖，让吴卿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吴卿，是你吗？” 　　吴卿想到这个道具的全称，赶紧回应了一句：“是的。” 　　电话线上的毛边消失不见了，这个道具彻底稳定下来。 　　孙诗唯的声线也平稳了下来，尽管她的尾音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吴卿你先听我说。你千万、千万不要为了胜利选择献祭我……和蔺许。” 　　在坐标点（1，2）上，孙诗唯无力地倚靠在墙壁上，双手紧紧抓着话筒，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在选择使用道具【不回答立刻挂断的呼叫机】之后，她的眼前出现了三个选项。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海洋之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孙诗唯已经十分信任这个比自己年龄小上不少的女生了。 　　或许是因为吴卿救过她，也或许是吴卿身上特有的冷冰冰的气质能在危机时刻给人安全感。 　　闻言，吴卿有些不解，接着又听见孙诗唯继续说了下去，“不然，我们会死的。” 　　什么意思？ 　　吴卿的唇不自觉地抿紧，人一下子站直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抓住了她的心脏。 　　“我们……”话筒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说明孙诗唯已经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了，“从接受了邀请函的那一刻开始，我发现我已经无法从游戏中登出了。我们都被困住了！” 　　吴卿的脸色骤变。 　　* 　　虚无空间中，系统负手站在光屏之前，看起来似乎也没有多么开心。它第三次开口问道：【就让她继续说下去，真的没有关系吗？】 　　蓝字：【不然，有更好的办法吗？】 　　它无情地拆穿系统：【我们并无对副本剧情走向的控制权，不然也不需要寻求外来因素的帮助。】 　　系统脸色阴沉。 　　的确如此，不然在发现NPC迟于崩坏的时候，它就会直接抹杀对方，而不是从游戏世界之外捕捉一个陌生的人类意识体。 　　说是系统，其实它从未有过一天完全掌控这个游戏世界。特别是随着世界意识的逐渐觉醒，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越来越严重。 　　系统磨了一下后槽牙，发出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音。 　　安装在它体内的词语库告诉它，此时它拉更多普通人类下水的行为，当得上“狗急跳墙”这个成语。它只觉得分外恶心和愤怒，但是摆在它面前的也只有眼下一条道路了，事情做到了这一步，除了将所有不安定因素全部抹杀之外，它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蓝色的光字也明白自己失败的下场，所以和系统一同沉寂在黑暗中，并没有说话。 　　过了几秒，系统忽然道：【给游戏增加一点紧迫感吧。】 　　* 　　一个鲜红色的倒计时忽然出现在了吴卿和孙诗唯的眼前。孙诗唯的面部紧绷，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通话时长只剩下了十秒。 　　“道具说明里……并没有提到这个道具有时限的。”冷汗顺着孙诗唯的脸颊滑落。她诚然是《密封的戏箱》的高级玩家，但那仅限于玩游戏，当游戏中的死亡变成一把真实的利刃悬在自己头顶的时候，她没有办法保持和以前玩游戏一样的冷静。 　　面对死亡的时候的慌乱和恐惧是人类刻在DNA里的特质。 　　“长话短说，你快速叙述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卿冷清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之前孙诗唯还觉得吴卿讲话过于冷漠而没有人情味了，此时却庆幸对方是这样极其冷静的人。她像是用一捧清冽的泉水浇在了脸上，原本慌乱无助的心神镇定下来。 　　孙诗唯的脑子和能力都不差。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剩下未尽的信息一口气倒了出来：“我、蔺许还有蔺许的导师孙铭都知道了你的事情，现已将你的躯体保存在了N大实验室中，如今你的生命体征稳定了下来。” 　　听见提及自己，吴卿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了起来。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将注意力放在了孙诗唯接下来讲的话之上。 　　“我们重新回到游戏是为了来帮你的。”孙诗唯的目光落在仅剩的三秒倒计时上，抓着话筒的手轻轻颤抖，“蔺许的技能卡对武力值的提升不大，小心——” 　　咔地一声，电话断了。 　　孙诗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命令自己不要去深思那个令人害怕的结果。 　　小心蔺许。 　　之前的副本难度不是蔺许可以通过的，现在站在游戏桌上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并不是我们的伙伴。 　　这句话她没有来得及说完，只能保佑吴卿能在她的提示下自己想到这一层。 　　不过孙诗唯也不能确定游戏桌上的人类之神到底是不是蔺许，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在游戏桌上的人类之神是蔺许，她对人类之神下手，有一定的可能亲手抹杀自己的同伴。 　　孙诗唯回忆起在试炼关卡中亲手杀了孙铭的感受，心头不停地发颤。但凡不能肯定对方真的不是蔺许，她都下不去这个手。 第97章 　　话筒化成了光碎,在吴卿的掌心之中消失。吴卿若有所思地往虚空中看了一眼，目光直直看向了光屏之外的系统。 　　系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浑身的电流都炸毛了。 　　等到吴卿缓缓收回视线,它身上的毛刺才平复下来。系统板着一张司马脸，问道：【她看得见我们吗？】 　　蓝字很平静：【可能性不足百分之零点一。】 　　尽管数据分析的结果显示,玩家不可能感知到系统的窥伺，但是系统还是觉得隐隐不安。 　　一个念头从它的数据流中一闪而过：早知道，就不选择吴卿这个意识体了。 　　但是在当时的情境下，吴卿的确是在测算后抹杀迟于的成功率最高的意识体。 　　* 　　屏幕中的吴卿已经将第二张卡片【线索一】翻转了过来,空白的卡片背面出现了一段话。 　　【线索一： 　　小明放学后肚子很饿，所以他站在路口等小红。他的左手边有一条路,右手边有另外一条路,不管小红从哪一个方向回家，小明都能立刻找到她。】 　　吴卿的视线从线索之上扫过，当看完这段话的一瞬间,卡片重新变成了完全的空白。如果不是吴卿的记性好，可能还不能完全记住卡片上的内容。她将线索一在脑海中默念了两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什么叫……小明放学后肚子很饿,{所以}他站在路口等小红？ 　　小明和小红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小红在每次放学回家的时候都会给小明带零食吗？ 　　吴卿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如果小红和小明已经熟到每次小红都会专门为小明带零食的话，小红肯定会告诉小明自己会从哪个方向回家，而不是放任小明站在路口猜测。 　　可是他们如果关系一般,为什么小明笃定在见到小红之后，自己就可以解决肚子饥饿的问题呢？ 　　就在吴卿思索的时候,世界频道上又有了变化。人类之神使用了自己抽到的道具【平平无奇的指南针】。 　　吴卿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正和这个道具的名字一样,这个道具仿佛被加了一层滤镜,让所有看见它的玩家都不由自主地忽略它。 　　和【阴影都市】的那个副本一样,破除这层滤镜的唯一方法就是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另一边的孙诗唯则不同。 　　她在游戏视频中见过其他玩家使用这个道具，在看见【已使用】三个字的时候，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手里正拿着的【线索一】，翻过来的卡片之上写着一行字【“不回答立刻挂断的呼叫机”在道具池中的数量为0。】。 　　一般情况下，具有重要信息的线索卡会以故事或者谜语的形式呈现，而没有什么信息的线索则设计得直白简洁。 　　孙诗唯抽到的明显不是一个好消息。在游戏过程中，除了呼叫机之外，没有任何可以提供给玩家对话的道具了。从这一刻开始，除非玩家能在安全屋会面，四位玩家之间就完全属于失联状态了。 　　然而，研究过无数游戏视频的孙诗唯知道，同时到达安全屋是一件更加困难的事情。 　　规则中仅说明【在安全屋中，玩家不可自相残杀】，这其实暗含了一个很严苛的条件——只有两个玩家同时到达安全屋中的时候，他们之间才不会激发任何形式的斗争和抹杀。但这个规则并不能保证在安全屋中的玩家不被在安全屋之外的玩家抹杀。而另外的一项规则【不能走回头路】，又将玩家在安全屋附近伺机而动的可能性大幅度降低了。 　　玩家和玩家，没有谁是谁肚子里的蛔虫，没有人能在不进行沟通和安排的情况下同时走到同一个方格之中。 　　最重要的是因为这场游戏的规则要求所有玩家自相残杀，所以大家潜意识里并不会想到合作。 　　哪怕是想要对话和合作，越靠近安全屋，两个玩家走上同一条道路的概率越大。为了防止有玩家不遵守契约，或者被玩家意外抹杀，基本没有玩家会选择这个方案。 　　孙诗唯仍然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她仔细回忆自己曾经看过的所有有关这个副本的视频，终于找到了那一点微妙的不对劲到底是因为什么。 　　在孙诗唯看过的所有视频之中，也不是没有玩家利用规则抹杀了棋盘上的所有对手。但是游戏的最后，他并没有赢。 　　当他毫无防备的走上一个从未走过的格子的时候，一个存在于格子之中的恶灵突然出现在眼前，将他虐杀了。整个画面瞬间被血雾笼罩，玩家发出的尖叫声让所有观看视频的网友都感受到了瘆人。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该玩家触发了什么死亡条件。 　　当时孙诗唯并没有深思，此时却放了无限的精力在那个血腥的画面之上。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冷汗顺着她的脖颈滑落。 　　或许在游戏中获得胜利的真正条件，并不是规则里暗示的那样。 　　毕竟电子音的原话是：【当棋盘上仅剩下一个玩家的时候，游戏结束。】 　　游戏结束，并不等于游戏胜利。 　　在所有玩家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副本提示将他们推至完全对立的场面。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推着所有的人，将刀尖对准了自己同伴的心口…… 　　* 　　几乎在孙诗唯产生这个联想的同时，虚无空间中的两个能量体就迅速捕捉到了她剧烈波动的情绪。数据无法分析出人类的具体情绪，只能知道孙诗唯的大脑活跃程度在这个瞬间到达了顶峰。 　　经过短暂的数据分析，蓝字得出了结论：【她触摸到了副本的真相。】 　　系统确定自己在这个副本中已经没有机会出现在吴卿的面前了，索性收起了宋成言那张脸，焕发着蓝光的脸颊上只有一张诡异狭长的嘴巴在张合：【孙诗唯研究过很多游戏视频，是这几个人中对《密封的戏箱》各个副本最了解的人。】 　　它顿了顿，嘴角微妙地扬起，看起来有些得意洋洋：【这就是我将道具池中的所有呼叫机删除的原因。吴卿不太好糊弄，为了达成目的，我们必须利用信息不对称。】 　　话还没有说完，蓝字就在虚空中疯狂闪烁了起来。 　　两秒过后，半空中出现了一段话。 　　【你还是低估吴卿了。】 　　系统没有五官的脸呆滞了一下，迅速转向了光屏。 　　已经过去了三分钟，游戏已经进行到了下一轮。 　　吴卿这一次选择了往右边走，前进到坐标点（3，1）。 　　当停在格子之上的同时，世界频道迎来了刷新。 　　海洋之神：获得道具【有问必答小纸条】，已使用。 　　鬼魅之神：获得道具【幸运骰子】，未使用。 　　人类之神：获得道具【我知道你在哪】，未使用。 　　森林之神：获得道具【躲猫猫】，未使用。 　　【有问必答的小纸条：世界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尝试问我一个小问题，我将给予你回答~】 　　这又是一个金色的道具，足以说明它的珍惜程度。 　　系统不由得站直了身子。这个道具在游戏桌中只会出现一次，自然具有玩家难以想象的作用。但是从游戏开服至今，没有人向小纸条问出最重要的问题。 　　所以这个游戏桌上从来没有诞生过真正的胜者。 　　想到这里，系统稍微放下了一点心。吴卿再聪明，智商也不会超过人类的极限。之前的所有样本的选择已经昭示了吴卿接下来的道路。对这一点，系统具有十足的信心。 　　它只是觉得意外。 　　吴卿的运气值仅仅只有一点，不管这个道具被谁抽到，都不应该被吴卿抽到。 　　它的两边嘴角阴沉地下拉，随手点开了吴卿的个人数据。 　　目光从姓名一路向下，停在了显示吴卿运气值的那一行。 　　运气值三个字之后赫然是一个大大的一。 　　系统的脑袋朝一侧歪了歪，有些费解。 　　蓝字提醒了它：【玩家的精神值太低的时候，运气值也会下降。孙诗唯现在的精神状态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界，运气值为0。】 　　它顿了顿，又说：【……同时，你给迟于设定了一个0运气值。】 　　两0比一1。 　　吴卿的赢面很大。 　　系统：…… 　　它面容扭曲地沉默了片刻，只能安慰自己吴卿绝对不会想到这个道具的正确用法。 　　正这样想着，光屏中的吴卿就毫不犹豫地开了口：“请告诉我，在游戏桌上胜利的真正条件。” 　　系统的蓝色身形差点在吴卿的提问中骤然坍塌，它炸着电流边，眼睁睁看着小纸条给出了正确答案。 　　【囿于棋盘，怎能称神。】 　　看见吴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的瞬间，系统的心态差点崩掉。它根本没有想到，吴卿能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注意到【诸神的游戏桌】规则的违和点。 　　整个虚无空间由于系统的崩溃，变得混乱无序，大约在五秒之后，崩腾的数据流才重新稳定了下来。 　　系统双手按在光屏之上，蓝色的手指化成了尖利的骨刺，穿透屏幕上吴卿的咽喉。它没有五官的脸颊上裂开了一双黑洞的双眼，死死盯着吴卿。 　　【希望……你不要违约。】 　　一道白色的虚影在系统身后缓慢成型，竟然正是吴卿的形象。 　　系统僵直着转过头，看向了那道虚影。 　　这是它给自己下的保险。 　　如果吴卿不能帮它抹杀迟于，它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吴卿的意识撕成碎片！ 　　作者有话说： 　　这段情节有点卡QAQ 第98章 　　副本中的吴卿忽然捂住自己的心口,神色有些怔忡，掌心之下的心跳速度过快，几乎要冲出胸脯,让她感到有些不安。 　　直觉告诉她，有危险即将降临在她的头上。 　　吴卿的目光警惕地从四周扫过,却没有想明白危机感的来源。 　　她强行压下心头的不安，将注意力放回到了小纸条上的这句话之上。纸条上给出的答案其实很明显，只要在棋盘上，玩家就不能算胜利。规则规定玩家不能原路返回,说明她应该寻找另外的道路离开。 　　吴卿想到了另外几扇门，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她应该找一条道路从自己来的那一侧下棋盘吗？ 　　正在思索的时候,一片浓重的阴影从上而下笼罩住了吴卿。她下意识仰头看去。棋盘之外的巨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回了视线,此时正用一只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待吴卿和巨人对上视线的时候，巨人嘴角向脸颊两侧扯起,露出了雪白的唇之下的一点黄色尖齿。 　　“噗通，噗通” 　　吴卿的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着，鲜血顺着血管想心脏处汇聚,心脏几乎要膨胀到心肌断裂。危机感将她的脑袋瞬间压了下去，冷汗顺着脊背滚落，她双手捏住了线索卡片,像从搁浅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喘息着。 　　过了一会，吴卿用力眨了一下双眼。停留在眼前的巨人的面容才彻底消失。 　　巨人的皮肤如同白瓷一样苍白光洁,脸颊上没有一根汗毛，更别提眉毛和眼睫毛了。它的眼睛很大,眼珠子像要从眼眶中调出来一样,聚集在眼白中央的并不是虹膜和瞳孔,而是缝合在眼白上的铁丝。 　　仍谁看到这个画面都会疯狂掉san值的。 　　也就只有吴卿能强行将混乱的精神重新压制下来。 　　继续刚才的问题…… 　　吴卿松开了无意识攥紧的拳头，转动了一下发僵的手腕，忍不住多想了一点。这一次，她的思维方式和以往很不一样。她尝试从游戏设计者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 　　已知，在游戏桌上获得胜利的条件是——离开棋盘。 　　那么摆在吴卿眼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了。第一，折返，通过她上棋盘那一侧的离开；第二，继续前进，寻找一扇原本属于其他四方神的门，离开棋盘。 　　第一个选择显然容易许多。 　　毕竟现在游戏只进行到了第二轮，打道回府总比探索远方简单。 　　但正因为太简单，吴卿反而提起了戒心。 　　因为第一条选择可行的话，吴卿完全可以选择在下一轮直接结束游戏。在这种情况下，其余三个玩家根本没有能力翻盘，裁定游戏胜负的原因变成了虚无缥缈的运气。 　　想到这里，吴卿愣了一下，脑袋微微一歪，皱眉沉思了片刻。 　　不对，一定不是因为运气。 　　她的运气堪堪一个点，距离没有运气只有一步之遥。小纸条怎么可能被她抽到呢？ 　　或许这是一个公平的批发道具。 　　她看了一眼【世界频道】，确认了小纸条竟然真的不是批发道具，神色变得更加凝重。 　　三秒之后，吴卿还是想不通。最后她更改了结论，或许是她触发了什么条件，才刷出来了这张逆天小纸条。 　　吴卿终于强行说服了自己。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但凡小纸条在游戏的前半场出现，游戏因为没有任何竞技感，玩家的游戏体验都是极差的。 　　但如果小纸条出现的时机设置在了游戏的后半场，玩家可能已经将棋盘走乱了，难以达到通关条件。一个没有办法胜利的游戏也不存在任何游戏体验。 　　故而，吴卿不会在没有得到任何其余信息的情况下选择打道回府。她选择继续前进。 　　她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双手揉了一下自己僵硬的手臂和小腿，将【线索二】翻转过来。【线索二】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线索二：小明听见了小红的声音。】 　　吴卿的下颌绷紧，浑身汗毛倒立。 　　她几乎感受到了从卡片中传出来的森森恶意。 　　一道灵光从吴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想到了孙诗唯的提醒，同时想到了上一轮中蔺许用掉的道具。 　　吴卿抬头看了一眼大屏幕，人类之神抽到的道具之后缀着的三个字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变化了——【我知道你在哪里】已使用。 　　吴卿难免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她抿了一下嘴唇，呼吸变得急促。或许，小明和小红之间的关系从来不是什么好友或者熟人，而是非常简单的……食物链的关系。 　　小明为食物链的上级，小红为食物链的下级。所以当小明饥饿的时候，他只需要找到小红，把她吃掉就能解决饥饿。 　　——而人类之神，恰好正是海洋之神的上级。 　　所以这个线索描述的并不是什么游戏规则，而是一种对吴卿的预警。 　　人类之神已经知道了你的方位！ 　　吴卿抓着卡片的手指收紧，深吸了一口气。好在她已经读懂了线索的真实含义。第一轮游戏中，人类之神选择从五号门出发，现在距离她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她暂时是安全的。 　　但坏消息是，如果人类之神真的准备来抹杀自己。说明站在棋盘之上的人早就不是蔺许了，而是鬼怪。蔺许在之前的副本中发生了意外。 　　想如果情况和孙诗唯所说的一样的话，恐怕蔺许早已凶多吉少了。 　　吴卿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心脏处复杂的情绪。她的人生中，很少存在朋友这两个字，她也从来不认为有什么事情不可以自己解决。伴随着蔺许的噩耗而来的，还有孙诗唯一行选择帮助自己的迟来的动容。 　　她感觉自己的身上被披上了一件温暖的斗篷，她知道能用斗篷遮风挡雨，但是下意识却想将斗篷脱下丢掉。因为斗篷的温暖会让她趋于脆弱，而她害怕自己的脆弱。 　　温暖是有代价的。天上飘下的雨滴，将会将斗篷变成一块压在她双肩上的重担。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放弃毫无作用的温暖，轻装上阵。 　　但她最后没有这样做。瓢泼大雨之中，清瘦的女生伸手抓紧了斗篷，亲手将重量牢牢地固定在了自己的双肩之上。 　　吴卿的神色只是微微一晃，就重新坚定了下来。 　　蔺许的意识体在游戏世界中消失，那她自然也可以在游戏世界中找回。其实这和她的原来目的并不冲突，替代系统，她想要的一切都能到手。 　　吴卿投入到下一轮的游戏中去。 　　下一步，她前进一格，来到了（3，2），她在以折线的方式不断靠近安全屋。 　　这一轮她获得的道具为【反转关系：可以翻转食物链上下级关系。你要怎样才能确定，站在同一条道路上的你一定能吃掉我呢~】，同时拿到了【线索三】。 　　在将卡片翻转的一瞬间，原本的黑字变成了金色。吴卿有些惊讶地扬了一下眉。 　　虚无空间的系统气得吐血，面色阴沉如水。在使用完【有问必答小纸条】之后，下一轮不论拿到什么线索，都会转变成小纸条答案的补充线索。 　　这也算一种对游戏的平衡机制。 　　因为【诸神的游戏桌】的难度过高，所以在触及到真相的时候，游戏会降低解密难度。 　　对于其余的玩家而言，光触及到真相这一点都遥不可及。从来没有人像吴卿一样，在游戏的第二轮就完成了核心问题解密。 　　【线索三：游戏桌上下来的不仅有勇士，还有逃兵。祂说，所有的逃兵都不应该活下来。】 　　祂指的是谁？吴卿立刻就想到了在游戏桌之上旁观的巨人，它想要杀了玩家，可不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吴卿猛然收起卡片，思索着卡片上的第一句话。 　　游戏桌上下来的不仅有勇士，还有逃兵。 　　这条线索必然和她刚刚使用小纸条得到的信息有关系，多半和游戏胜利的根本条件有关系。小纸条告诉她，如果想赢，就必须离开棋盘。现在【线索三】又告诉她，如果想活着，就不能当逃兵。 　　什么是逃兵？ 　　从战场上原路逃跑的才是逃兵。 　　——正确的选择绝对不是打道回府。 　　吴卿的虎口出汗，手指小幅度颤抖。哪怕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的心头依旧升起隐隐的后怕。在这张游戏桌之上，一步错就是步步错，玩家要做的压根不是每走一格就进行一次心理博弈，而是从走上棋盘的那一刻开始，拟定接下来整盘棋局的走势。 　　棋局变幻莫测，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这也并不是一个单人赛，而是比拼默契度的团体赛！ 　　然而，从副本开头就在不断渲染的竞争氛围，让所有的玩家都忘记了，当时他们四个人是同时坐上前往【鬼魅海岛】的这趟列车的队友。 第99章 　　在所有玩家都看不见的视角,四方棋盘上的三枚棋子在一轮又一轮的游戏中不断向中间聚拢。除了人类之神之外，其余的三人仿佛早早约定好了一般，每一步都完美地避开了自己的同伴。 　　前五轮游戏玩家毫无死伤。 　　这场游戏过于没有观赏性,高居于头顶上的巨人都开始无聊到开始打盹。在风扇声和带着蒜味的鼾声中，第六轮游戏拉开了帷幕。 　　根据原本的计划,吴卿第六轮应该前进到（5，3），但是她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在之前的游戏过程中，吴卿基本确定了孙诗唯和人类之神分居于自己的左手和右手边。孙诗唯的想法大概和她不谋而合了,一直在缓慢而平稳地靠近安全屋。 　　按照之前的计算，她们三个玩家都会在第八轮的时候到达安全屋的门口,于第九轮游戏进入安全屋。 　　因为之前计划的执行太过于顺利,这个安排几乎会被雷打不动地执行下去。 　　吴卿前几轮还在感慨，这样的默契能让他们的通关神速，现在却感受到了拘束。 　　世界频道的开启,将所有人置于明牌的局面之下。吴卿知道人类之神使用了多次定位类型道具，多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具体方位。而人类之神也能猜到吴卿几人过分简单的计划，能预判她下一步的行动。 　　如果她按照原计划前进的话,在第六轮将会和人类之神处于同一条道路之上。 　　结果几乎不言而喻了。人类之神会利用食物链规则，将她抹杀。 　　但是，如果她想办法躲避,她就不可能在第九轮游戏的时候抵达安全屋。晚一步到达安全屋，她除了寻找安全屋中或许存在的线索之外,再没有机会与孙诗唯和迟于对话。 　　彼此失联给这个实质上的团队游戏增加了许多困难，不能同时抵达安全屋将抹除安全屋存在的大半作用。所以如果她要前往安全屋,最好和其他两人同时到达。 　　她没有办法告诉其他人,如今摆在自己面前的两难困局,更没有办法更改大家在默契之下达成的计划。摆在她面前的只剩下一条道路，就是前进。 　　吴卿反复翻转着手里的【反转关系】道具，焦虑溢于言表。 　　眷顾过她的幸运女神昙花一现，在她获得了小纸条之后就彻底消失了。其后的几轮游戏中，吴卿分别拿到了一个【玩具百宝箱（永久性）：在打开盖子前，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得到什么。】和一个【幸运左轮（一次性）：五个弹槽中只有一发子.弹、三个空槽和一枚通关券，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让运气帮你决定，下一秒是升天还是通关吧！】。 　　不得不说【幸运左轮】看起来实在是太过逆天了，任哪个玩家拿到都会产生往自己太阳穴来一枪的冲动。 　　——当然，不包括吴卿。 　　吴卿一点也不敢寄希望于运气。在她的眼里，这个道具的释义为：五个弹槽中有一枚子.弹，但是不要担心，只要是你开枪，一定能让脑袋开花。 　　吴卿手里的三个道具，一个作用不明，一个帮助自杀，剩下的【反转关系】是她手里唯一能破解眼下局面的道具。 　　吴卿没有任何选择，必须使用这张【反转关系】。因为得知自己有【反转关系】的孙诗唯和迟于，会默认她会坚定的执行原计划。 　　但吴卿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与此同时，头顶的鼾声停止了，但是大脑疯狂转动的吴卿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 　　吴卿死亡会扣除迟于百分之五十的生命值，留给吴卿犹豫的余地越来越小。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脏怦怦直跳，让她觉得有些不安。她不清楚这是不是长时间用脑的结果。虽然副本的现实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一小时，但身处其中的玩家是真真正正花费了两天一夜在通关上面，游戏进行到现在这一步，每一个人都已经身心俱疲了。 　　各种心理因素结合在一起，促使吴卿在出发前的一秒选择了使用【反转关系】。 　　她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向正前方迈出了一步。 　　鞋踩在方格地面之上，吴卿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耳边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声，她数着秒数，等待抹杀条件的触发。 　　一滴汗水从她下巴滴落，在地面上洇开了一团圆形的深色水迹。随后是【世界频道】刷新的声音。 　　——什么也没有发生。 　　吴卿猛地抬眼，目光如电般看向了【世界频道】。 　　海洋之神：【反转关系】已使用，凶猛的小鱼变成了猎杀者，站在沙滩上发出咆哮，可惜……沙滩上没有人。 　　一颗心咚地一下沉了底，吴卿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寒意从她脚底蹭的一下窜上了头顶。她的下唇微微颤抖，过于敏捷的头脑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这反倒给她平增了焦躁。 　　她猜错了！人类之神并不准备在第六轮抹杀自己，它选择了第七轮和第八轮。是啊！她刚刚怎么没有想到，第六轮游戏并不是最佳狩猎时机。既然人类之神已经猜到自己的目的地是安全屋，它为什么不在安全屋之外一格的地方等待呢？ 　　按照计划，她必然会在第八轮的时候出现在（5，4），人类之神将会在第四行等着自己。而前面的两轮中，由于她没有办法确定人类之神会不会和自己同处于一条道路之上，很可能因为顶不住心理压力，选择使用【反转关系】。只要把她道具库中的【反转关系】消耗掉，她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了。 　　那时，她就真的是一条躺在砧板上的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世界频道】的刷新将这一条利好消息明明白白地传递给了人类之神。 　　吴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过多的生活打击塑造了她性格中的韧性，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吴卿将道具卡片和线索卡片捡起来，快速浏览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就将双眼闭了起来。 　　她垂着头，背靠在墙壁上，贴在墙上的手指缓慢地敲打着节拍，小幅度的肢体动作有助于她平复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吴卿认为自己现在很有必要重新整理思路，从死局之中找到属于她的一线生机。 　　这一轮游戏中，她拿到的道具为【未来24小时天气预报：现在太阳当空照，谁知道下一秒什么样~本道具可以预测接下来24小时内的天气预报，给予温馨的出行提示。（注：“诸神的游戏桌”设定，每前进一格为度过12小时）】。 　　【线索六：这真是一场无聊的游戏。】 　　吴卿目前距离安全屋只剩下三格，至今仍旧没有遇到人类之神，说明人类之神有很大的可能性已经等候在了第四行，具体坐标不清楚。她第七轮游戏可以前往坐标点（5，3），从而避开人类之神，但是第八轮游戏她避无可避。 　　吴卿的眼珠子在眼皮下转动了一下。 　　除非她不前往安全屋。但是如果安全屋中存在关键线索的话，吴卿这样的举动无疑代表着将胜利的桂冠拱手相让，她只能在棋盘上游走躲避，寄希望于自己同伴的胜利。这样的情况并不是吴卿希望见到的。 　　她还是必须前进。 　　忽然，她的思维诡异的停滞了一下，想到了一个点子。她不敢保证这样做的成功率，大有一点赌博的心理在，免不了掌心冒出了一层薄汗。 　　吴卿睁开了眼睛，选择使用道具【未来24小时天气预报】。 　　一个小小的太阳图标出现在了吴卿的视野右上方，吴卿紧张地舔了一下发干的下唇，将图标点开了。 　　【未来12小时，晴转大雾。这是一场非同寻常的大雾，能见度低于一米，湿度极高，不宜出行。】 　　吴卿屏住了呼吸，下颌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她有些沮丧地想到，自己的运气一如既往的不好，别说第八轮游戏了，可能她第七轮游戏都撑不过去。 　　阴沉的大雾图标，看起来就十分不祥。 　　下一秒，图标忽然变成了代表紧急情况的红色：【注意！注意！！大雾将在十秒之后降临。】 　　紧接着，吴卿听见一道轻柔的气音落在自己的耳畔：【嘘——仔细聆听，雾气中有奇怪的声音。】 　　吴卿一声尖叫声卡在嗓子眼，整个人瞬间麻了。 　　与此同时，乳白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霎时间将吴卿包裹住。潮湿的水汽缓慢浸透吴卿的气管，沉重地压在她的肺叶之上。吴卿的胸脯大幅度起伏，能获得的氧气却寥寥无几。 　　她后背紧紧贴在墙壁之上，手里抓着三角叉，眼睛死死提防着四周。 　　从前方传来的一声枪.响，吹响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的号角。 　　吴卿听见了细细簌簌的声音，那感觉就像有人拖着自己的下半截身躯，仅靠双手的力量在地面爬行一样。她抓着三角叉的手收紧了，将注意力从那声明显来自于孙诗唯的枪.响声中拉回，尖叉缓慢下压，对准了声源处…… 　　在肢体动作有所反应的同时，吴卿的大脑也在飞速转动着。一些当时忽略了的细枝末节重新浮上了水面。 　　戛然而止的鼾声，挪动的椅子声，以及……咔的一声，听起来像开关被拉下来。 　　最后的画面停止在了【线索六】之上。 　　“这真是一场无聊的游戏。” 　　吴卿的瞳孔紧缩，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这条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线索只代表了一个意思，【诸神的游戏桌】中唯一的观众巨人，觉得他们展现出来的玩法过于无趣了。 　　所以它没控制住自己睡着了，又在醒来之后短暂地离开了游戏桌，拉下了关着未知生物的闸门，给他们的游戏增加一点小乐趣。 　　作者有话说： 　　预计本文进度到达49% 第100章 （修） 　　吴卿将呼吸放到最弱,双眼一眨不眨地在乳白浓雾中的那道轮廓。怪物匍匐在地的黑影，隐藏在浓雾之后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紧张到了极点，吴卿的心跳反而平稳下来。她下压身躯,如同一张紧绷的弓，手里的尖叉蓄势待发。而白雾之中的怪物也呈现出即将弹跳而起的姿势。谁都没有动,在白雾之中无声地对峙着。 　　只需要一点细微的响动，这场战争就会一触即发。 　　“砰！！”一声枪.响撕开了虚伪的平静。黑影如同猫一般跃起，化作一道压抑的乌云，朝着吴卿的咽喉而来！吴卿的反应速度也不遑多让,她手腕轻轻一扭，尖叉直直插.进了黑影的腹部。抓着三角叉的手感受到了明显的阻力,又猛然一推！ 　　只听见咚地一声巨响,黑影撞击在了两米开外的墙壁上。 　　但是危机并没有解除，还没有等吴卿将三角叉收回，吴卿就感受到从腹部传来的剧痛,视野翻转，她在下一秒腾空而起。一团黑色的阴影将吴卿撞离了地面。 　　在她的身躯即将跌出格子的时候，狠狠地撞击在了一面透明的空气墙之上。只听见哐的一声,吴卿呲牙咧嘴，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她的表情因为疼痛而扭曲了一下，来不及呼痛,右手提起三角叉，朝着面前的黑影用力扎下！ 　　一只枯瘦的手臂也从乳白色的浓雾中伸出,带着刺骨的寒意。疼痛从腹部陡然炸开，冷意瞬间随着血液传遍四肢,吴卿生理性抽搐了一下,一个分神,脖子就被枯瘦的手掐住。她的头不受控制地上扬，肺部的空气转瞬之间撤离，血液冲上头颅，她整张脸变成了酱紫色，甚至听见了自己喉骨的咔咔声。 　　也正是短暂的停顿，吴卿看清楚了怪物的长相，它竟然和吴女士长得一模一样！ 　　吴卿的眸光微沉，立刻想明白了这样设计的目的。反复的恐惧压迫，足以让玩家的精神恍惚，那个时候就是玩家的死期。 　　黑暗中，她左手抬起，紧紧压在了对方的心口。 　　手下的肌肤冰冷，胸腔中安安静静。 　　吴卿忽然想笑，真当她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啊，真身来了她都不一定怕，一个假货还想吓唬她。这样想着，吴卿真的忍不住笑出声，笑完，她的面色一狠，白金色的雾气从她掌心喷涌而出，化作了尖锐的利剑将怪物的心口穿透！ 　　“吴女士”表情错愕，身躯在吴卿的眼前被白雾撑裂，化成了黑色的枯叶状碎片，又被翻涌的白雾席卷而起，朝着吴卿正前方的走廊俯冲而去。 　　白雾带着惊人的压迫力，将溢满整个空间的雾气向两侧劈开，在气浪翻涌之间，被遮盖的天幕露出了一个小角。一只缝合着铁丝的眼球从雾气背后露了出来，巨人似乎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看好戏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吴卿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巨人。 　　此时，枪声已经响了五次了，这代表孙诗唯只剩下一颗子弹。但是雾气中的怪物源源不断，孙诗唯很可能撑不过下一个回合。 　　和怪物厮杀不过是给巨人平添看戏的乐趣而已，或许等他们中的谁不敌倒地，这个小游戏游戏就会终结。这样的玩法，其实很没有意思。 　　吴卿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本性之中是不是带着一点反叛和疯狂。 　　在这一刻，她脑海中的声音竟然是：擒贼先擒王。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举起了自己的手臂，掌心对准了巨人。下一秒，白雾凝成实体，如一道尖利粗壮的闪电，将眼前老旧画报一般的场景撕成两半，直直对准了巨人的瞳孔！ 　　只听见嘭地一声，白光从巨人的眼眶中钻入。黑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花交织飞溅，如一道喷泉，迸射到天花板之上。 　　吴卿脸颊两侧的碎发卷起，眼神凌厉。白光从巨人的脑后贯穿而出，却依旧不愿停下，一直冲上了天花板，将天花板轰出了一个黑洞。 　　巨人却没有在这一击之下死透，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粗噶的嚎叫，挥舞着白花花的手臂，手掌带着烈风朝吴卿的地方压下去！ 　　吴卿在极致的压迫力之下仰着头，身躯却猛然矮了一寸，竟然是双脚踩塌了地板！ 　　更多的白光从吴卿的手掌中冲出，巨人的行动受阻，难以自制地后退半小步，但是仍然不够。冷汗顺着吴卿的脸颊滑落，她咬着牙，鲜血在她喉间翻涌。 　　不能退！ 　　哪怕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对抗之下来自脆弱的血肉之躯的疼痛竟然让吴卿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快感。她喜欢这样的感觉，这样直面打压、直接反击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雾从另一个方向腾空而起，变身为面弧形盾牌，从下而上和巨人的手掌撞击在了一起。两股力道相互抵消，发出了山崩地裂的声响。 　　冲击的风朝两侧扩散，吴卿的黑发在烈风中翻涌，她眯了眯眼睛，另一只掌心中出现一个不规整的小号盾牌。她抬起手，小号盾牌颤颤巍巍地向巨人的手掌迎了上去。 　　属于吴卿的盾牌威力不足，只能算一个聊胜于无的模仿品。 　　余光中，另外一道黑雾紧随而上，贯穿了巨人的心口。 　　又听见一声枪响，一枚微小的子弹化成一道虚影，在眨眼之间逼近了巨人的眉心。只看见一滴微小的血花飞溅，子弹没入巨人皮肤之中，下一刻，翠绿色的嫩芽从小小的伤口中爬出，嫩枝的生长速度惊人，如同一张网一般将巨人的头颅包裹，嫩枝之上开出一朵朵淡黄色的孱弱小花。菟丝子将不起眼的根深扎于巨人的躯体之中，如饥似渴般吸收着对方的能量…… 　　三重杀机冲击之下，巨人巍峨的身躯终于小幅度摇晃了一下，下一刻，它猛然朝后仰倒而去。整个空间都跟着震动了一下——巨人死了！ 　　吴卿骤然卸力，整个人顺着空气墙跌坐在地。她看着被自己掀翻的屋顶，抬起沉重的手臂，将嘴角的一线嫣红抹去。 　　过了一会，她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忍不住笑了一下。 　　* 　　极限使用异能的感觉和过度运动相差无几，吴卿浑身酸痛，感觉自己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不仅如此，异能进化还带来了对精神的刺激。那感觉就像有几十跟银针在脑袋里搅动一样，吴卿的冷汗直冒，整个人跟从水里打捞起来一样。虽然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到了几乎透明，但是她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过。 　　吴卿知道自己喜欢这样的感觉，这能让她产生一种能够掌控自己人生的安定感。 　　压在她心头的所有阴霾，在掌握了强大的力量之后，终于烟消云散了。 　　在决定第七轮进入的格子之后，吴卿再次看向自己视野的右上角。原本显示大雾的标志又发生了变化，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太阳图标。 　　【未来12小时，大雾转晴。天气非常炎热，地面温度已经达到六十度，气温仍在上升，妈妈说，出太阳的天气非常适合前往游乐场。】 　　吴卿：“……” 　　她想说，六十度的地面温度只适合马路煎鸡蛋。 　　天气预报给吴卿带来的不算一个好消息，她补充够体力之后，才按照计划进入了（5，3）。人类之神果然在第四行等着自己，眼下的方格中除了两张卡片之外什么都没有。 　　在踏入方格的那一霎那，周围的景象发生了变化。一道电流从电线中窜过，紧接着，头顶的铃兰吊灯嗡地一声打开，刺眼的黄色光芒从其中射出。光线的温度很高，瞬间将棋盘上空的气温加热到了扭曲。没有两秒，吴卿已经大汗淋漓了。 　　吴卿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水，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上一轮中，她误以为只要杀掉了巨人，白雾和怪物就会消失。 　　但事实并非如此，棋盘上的异象由开关控制。在大雾出现之前响起的那一声不引人注意的“咔”，正是巨人打开开关发出的声响。 　　巨人倒下了，机关依旧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最严重的问题是，如果没有人将机关关闭，或许接下来的每一格中都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吴卿眯着眼睛抬起头，扫了一眼铃兰吊灯，表情有些急切。 　　太热了！实在是太热了！ 　　地面的温度穿透鞋底，炙烤着她脚心，让她整个人热到恍惚。身体里的水分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估计过不了多久，棋盘上的玩个人就会喜提中暑大礼包。 　　吴卿的情况恐怕要再差一点，高温和脱水给她海洋之神的身份加了两层严重的debuff，她扶住墙壁，双腿已经站不稳了。 　　吴卿深吸了两口气，尽力调整自己过快的心跳声，将地面上的卡片捡了起来。 　　两张卡片分别是： 　　【无人侦察机：飞行高度可以到达十米，使用时限为一分钟。】 　　【线索七：每一个人的身体里都居住着一个热爱游乐场的小孩。】 　　随着两张卡片翻开，吴卿好像听见了一点细微的声响。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四周，四面塑料墙壁安安静静地伫立在眼前，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出现。 　　吴卿摸不准自己刚刚听见的到底是什么声音。似乎有细碎的笑声，还有机械设施转动的时候发出的悠长嘎吱声。 　　但是所有的声音在她抬眼的一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头顶上的老旧风扇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转动，整个房间宛如一个死气沉沉的烤箱，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她心头有些发毛，下意识就要使用【无人侦察机】，好找到开关的位置，将这个机关直接关掉。 　　然而，在将手里的卡片翻转过来的同时，吴卿停了下来。她拎起自己的三角叉，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手里的三角叉变轻了很多。 　　吴卿的手指在三角叉的表面摩挲了片刻，又将尖叉在墙壁上敲击了一下。墙壁回馈的敲击声清脆之中带着一点钝感，感觉不像是金属和塑料相击，倒更像是塑料和塑料相击。 　　吴卿的脸色一变，紧接着将掌心摊开。 　　她驱动自己体内的异能，在一阵熟悉的神经痛之后，掌心中多出了一片卡通冰花。 　　吴卿的眉心聚拢，目光重新落在了【线索七】之上。这下，她终于明白了这条线索的含义。 　　太阳出来了，所有的玩家释放了内心的小孩，来到了游乐场。 　　儿童怎么可能拿着具有杀伤性的武器呢？她手里的三角叉当然只能是玩具啦，她的异能也变成了小魔术。 　　吴卿的嘴唇抿紧，浑身处于戒备状态。 　　不能使用武器，也不能使用异能。 　　这一环节的目的其实很明显了，这是要消耗掉玩家手里的道具！ 　　然而谜题还没有完全揭开，周围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游乐场到底在哪里。 　　几乎是吴卿想到这一点的同时，她感觉一团空气撞在了自己的腿上。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在她耳道中响起了一声短促的儿童笑声。 　　吴卿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继这一声笑声出现的同时，她又听见了嘎吱嘎吱的声响。这一次，她终于听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声音了——是摇晃的秋千。 　　虽然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是吴卿的确已经来到了游乐场。 　　空气仍在升温，吴卿的视野都开始发花，一只冰凉的小手在这个时候钻入了她的掌心之中。 　　她又听见了一道声音，带着瘆人的笑意。 　　“姐姐，陪我玩一个游戏吧。”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前一章后半段修了，剧情有差别，记得重看） 　　吴卿的神情恍惚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空白，与此同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在一个荒废已久的游乐场中,吴卿踩在一片沙地之上，脚下的触感却过分柔软,不像沙砾，更像动物柔软的舌头。远处没有人的秋千在自己摇摆，秋千之后还有一些老旧的娱乐设施。再远的地方被一层白茫茫的雾气遮挡，看不清其后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视线顺着手臂下移,吴卿终于看清楚握着自己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一只过分干瘦的小手紧紧抓着吴卿的手掌，顺着树枝一般的手臂往下,吴卿看见了一个瘦到了皮包骨头的小女孩。小女孩穿着一件白底红花工字裙,露出的胸口上能看见一根根肋骨的痕迹。她的如同干枯的死树，连颜色都是棕褐色的。小女孩身上没有一点水分，皮肤之下仿佛只包裹了一副小小的骨架,像被太阳晒干的人肉干一样。 　　吴卿头皮发麻。 　　尽管如此，小女孩依旧具有活性，她甚至转动着自己的一双缩水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啊吴卿。当目光从吴卿还算水润的皮肤上滑过的时候，小女孩的喉结没有忍住滚动了一下。 　　吴卿感觉对方想吃了自己，她试图抽出手掌,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到离奇。 　　她的表情紧绷了一瞬，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面目僵硬地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耸起肩膀,咯咯地笑了一声。她的嘴巴中没有牙齿,更看不见舌头,说话的声音在吴卿的耳道中回响着：“我叫猫猫。” 　　说完，她又用自己干枯的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笑了几声：“我们接下来要玩的游戏叫做躲猫猫。” 　　话音落下，眼前的幻象消失不见，吴卿的感官又重新回到了狭小的方格之中。 　　吴卿：“……”这么小的格子，所以准备让她怎么躲？ 　　不过下一秒，吴卿就明白过来，此躲猫猫非彼躲猫猫。 　　一个青蛙一样的小女孩突然从右侧的走廊中窜了出来，在半空中张开了自己枯瘦的四肢，朝吴卿扑了过来。 　　——搞半天是躲避球的玩法。 　　吴卿吓了一跳，连忙往一旁躲避。 　　落地的小女孩并没有立刻调转方向，朝吴卿发动第二次进攻，而是顺着原本的方向一弹一弹地跳走了，每次弹起，它都能到达两米高的高度，还伴随着“duang、duang、duang”的声响。 　　吴卿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感觉自己的左腰撞击在了一跟坚硬的铁杆子上。她的手下意识往身后撑去，掌心停在距离地面十厘米的地方。 　　只听见“嗞啦”一声，吴卿的脸一下皱成了一团，手掌迅速收回，后背狠狠撞击在了一个奇怪的突起物之上。 　　冷汗夹杂着热汗顺着脖颈淌下，吴卿右手抓住自己的左手手腕，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原本光滑的掌心已经被烫起了一层狰狞的水泡。 　　令人震惊的是，原本右手中拿着的三角叉也在高温之下融化了，变成了一条软趴趴的带子。 　　吴卿的胸腹大幅度喘息，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铃兰吊灯。 　　原本的黄色灯光已经变成了刺眼的白色，塑料铃兰灯罩的边缘已经有了融化的迹象。吴卿的眼皮一抖，一滴汗水顺着流入了她的眼底，火辣辣地疼。 　　她不敢伸手摸清楚身后隐形的设施到底是什么，但也大概猜得到，多半是铁质楼梯一类的东西。 　　过分高温已经影响了她思考的能力，吴卿再一次失误了。她的确回到了方格之上，但是并没有离开游乐场。两个时空发生了交叠，让游乐场的设施出现在了方格之中。棘手的是，吴卿根本看不见这些设施。 　　耳朵又捕捉到了“duang”的声音，小女孩正在接近。 　　吴卿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头重较轻地摇晃了一下，非常惊险地稳住了身形。 　　她刚抬起头，就看见从正前方的走廊中跃出了一段棕褐色的阴影。小女孩的手臂张开，嘴巴长大，深陷在眼眶之中的眼球在高温的炙烤之下又萎缩了一圈。它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抓住吴卿的脑袋的场景，嘴角朝两侧拉扯，单薄的嘴唇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着…… 　　吴卿的手在身后摸索了一下。 　　她并没有像上一次一样猛然朝旁边躲避，而是朝旁边试探地迈出了一步。 　　然后，手里拿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直指小女孩的鼻尖。下一秒，卡扣弹出，吴卿撑起了一把色彩鲜艳的玩具伞。 　　【玩具百宝箱（永久性）：在打开盖子前，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得到什么。】 　　吴卿罕见的运用了自己一点的运气值，从百宝箱中开出了一把玩具伞。 　　玩具伞的伞面极具韧性，小女孩双手双脚将伞面压出了一道弧形。伞骨因为承受了冲击力而发出了胆战心惊的吱呀声。 　　但好歹没有断成两半。 　　伞面伸张到极致之后陡然反弹，小女孩棕褐色的身影如同弹弓上的石子一样，不受控制地朝着远方弹射而去。 　　十几秒之后，才听见落地的声音。 　　吴卿的手臂颤抖，后退了两步，喘着粗气。 　　玩具伞竟然不是塑料材质的。不锈钢的伞骨，蕾丝伞面。不遮阳、不遮雨，却意外的结实。抵挡了小女孩的一击之后，竟然只挂了一点丝。 　　这个时候，吴卿的双眼已经开始发晕了。 　　她知道自己在高温之下支撑不了更久了。 　　她的双肩微微起伏，目光落在了蕾丝玩具伞之上，汗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滴落，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像终于下定了决定。 　　没过多久，小女孩的第三次袭击拉开了帷幕。吴卿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神智，摇摇晃晃地站在方格中央，在听清小女孩来的方向之后，将一个黑色的东西猛地抛向空中。 　　与此同时，一道棕褐色的阴影从而而将，吴卿双手抓住炽热的伞骨，不顾自己皮肤被烫得嗞啦作响，调整好了方向。 　　下一秒，小女孩的体重完全压在玩具伞之上。吴卿的双腿抖了一下，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但是她没有，她将下唇咬出了血，分神关注自己眼前出现的半透明屏幕，视线迅速在画面上扫过，目光最终停顿在了一个绿色的圆形把手之上。 　　紧接着，吴卿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手臂扬起，强行扭转小女孩飞行的方向。 　　伞面之上的重量撤离，吴卿整个人虚脱一样倒在地上。她几乎动弹不得，但是双眼依旧关注着面前的屏幕。 　　当看见屏幕中的棕褐色阴影准确无误地击打在了绿色的圆形把手之上时，她才松了一口气。 　　只听见咔地一声轻响。 　　头顶的灯光骤然熄灭了。 　　棋盘之上的高温也很快降了下去。 　　吴卿平躺在地上，胸脯剧烈起伏着，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而吴卿眼前的屏幕也在灯光熄灭的瞬间消失不见了。 　　如果不是小女孩的弹跳高度足够，吴卿还想不到这个办法。 　　“玩具伞＋一个叫猫猫的小女孩”形成了一部简易的投掷器，而无人机则作为吴卿的眼睛，配合吴卿打出了这一记远距离球。 　　或许连游戏桌自己都想不到，有一天会被玩家拿着自己的手，扇了自己的脸。 　　棋盘上的另外两个方格之中。 　　孙诗唯默默脱下了自己脚上的道具鞋。这双鞋子能提高她的反应速速，但是经常难以操控，虽然帮助孙诗唯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小女孩的每一次袭击，但是也让她自己在方格中撞来撞去，险些撞了一个鼻青脸肿。 　　而迟于则站在方格中央，如果忽略他浑身的烫伤的话，他的姿态算得上悠闲。作为运气值为0的玩家，他开出的道具一个比一个鸡肋，唯一有点作用的就是一个隐身道具。 　　迟于若有所思地翻看了一下自己的隐身卡。很明显，幕后的人很希望他能在本轮游戏中消耗掉这张卡片。因为这是唯一一张可以帮助他在第八轮避免被吴卿抹杀的道具。 　　迟于的眼睛危险地半眯，一副又要犯病的模样。 　　幕后之人希望他消耗掉这张隐身道具，是否说明了吴卿准备在这场游戏中再次对自己下杀手呢？ 　　想到这里，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混乱无序。 　　* 　　第八轮游戏，天气预报已经失效了，吴卿十分紧张地来回踱步。 　　她不能确定自己之前想到的应对之法能否生效，这只能算一次在走头无路之下的冒险尝试。 　　她必然会在第八轮游戏中遇到人类之神。但是她没有反转道具，也没有隐身道具，有的仅仅是一把不知道效果的手.枪。 　　在踏上方格的那一瞬间，吴卿抬起手臂，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人类之神。 　　她使用了【幸运左轮】。 　　吴卿的表情看起来冷静，实际上后背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了。她想，如果自己足够倒霉的话，这一枪打出来的大概会是子.弹。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不去看拥有蔺许形象的邪物脸上错愕的神情。 　　紧接着，她的手指下压，狭小的空间里响起了一声枪.响。 　　在孙诗唯运气恢复正常之后，独属于吴卿的“好运气”恢复了正常。她果然倒霉，只不过比她自己想得还要更加倒霉一点——她对敌人发射了一枚通关券。 　　当彩色的礼花在半空中绽放的时候，吴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为什么她打自己就是“送你升天”，打别人就是“送你通关”啊！！ 　　作者有话说： 　　吴卿想象中的使用【幸运左轮】的场景： 　　她开枪，毫无意外地射.出子.弹，英勇地将敌人爆头。 　　敌人痛哭流涕，表示实在没想到还有这种玩法。 　　实际场景： 　　吴卿开枪，毫无意外地射.出通关券，对敌人表示“不用谢我”。 　　通关后，敌人喜极而泣：遇到活菩萨了！ 第102章 　　在漫天的礼花声中,在吴卿和邪物两脸震惊之中，副本迎来了自诞生以来最大的挑战。 　　一个小boss通关了！ 　　【恭喜……恭***？】 　　电子音变成了一段没有任何含义的乱码，说到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电子音尾音上扬，带着浓浓的疑惑。 　　紧接着,半空中响起一声尖锐的报错声“哔——”，整个空间的灯光都剧烈闪烁了起来。 　　等灯光再一次亮起来的时候，邪物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 　　副本中发生的一切给系统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当副本开始报错的时候，整个虚无空间的深处开始闪动危险的红色光芒。系统的脸都黑了,它不得不暂时离开，去处理吴卿新搞出来的bug。 　　《密封的戏箱》接二连三的bug已经让这个项目濒临关停,关停对于系统而言意味着死亡,它已经无力承受更多的bug了。 　　系统周身的气压极低。在这一刻，它对吴卿的愤怒达到了顶峰。甚至有一瞬间，比起迟于它更想抹杀吴卿。吴卿的一步步行动使得一个系统不愿意见到的真相逐渐浮上水面——吴卿真的准备叛变。当意识到吴卿准备站到迟于那一边的同时,系统动了杀心。 　　到了这一刻，负责数据分析的蓝字也不敢保证吴卿的忠诚了。 　　虚无空间被压抑的情绪所笼罩。 　　* 　　另外一边的气氛也算不了多好。 　　在第八轮游戏中，迟于消耗了道具【我有一件隐身衣】,躲开了来自吴卿的抹杀。 　　第九轮游戏，三人同时到达安全屋中。吴卿和迟于对视了一眼，心就是咯噔一跳。这家伙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吴卿面无表情地回视,感到几分头疼，这家伙肯定在她不在的时候胡思乱想了什么。 　　但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哄。 　　眼见着迟于的嘴唇动了一下，吴卿立刻先开口为强,大义凛然地皱眉问道：“说话算话是人最重要的品质之一！” 　　迟于：“？” 　　“说好了把我们两的房间分隔开,但我回去的时候发现你并没有照做。”吴卿乘胜追击,她斜睨着他，带着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洋洋得意，“以后，你说的话我可不会再相信了。” 　　迟于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本来就有些无序的思路更加混乱了。他愣愣地看了吴卿一眼，把自己准备好的兴师问罪抛到脑后，倒是有些不开心起来。 　　在【阴影都市】之中，他确实给予了系统重创，但那是以他的重伤为代价。离开副本之后，他就意识昏沉地在数据海洋中沉浮，连睁开双眼都困难，哪里来得及改造房间？ 　　甚至，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透，就被丢进这个副本里。 　　迟于的表情太好懂了。吴卿有些心虚，却不准备让迟于把话问出口，她目光移开，体谅道：“不过想到你当时受了重伤，食言这么一次也不是不可原谅的。” 　　迟于的狐狸眼可怜巴巴地扁了一下，刚想点头。 　　随后，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明明是吴卿没理，最后却搞得自己被宽恕原谅了呢？ 　　目睹一场纷争消弭于无形的孙诗唯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提醒两位把关注点放回到游戏之上：“咳。我在安全屋的箱子里找到了两条线索，一条写着【胜利者从来不走失败者的老路。】，另一条则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意思应该是，玩家不能多次进入其余玩家进入过的方格。” 　　她顿了顿，补充道：“线索是凭空出现的。” 　　说完之后，孙诗唯自己先愣了一下。 　　准确来说，这两条线索仅在棋盘上的所有玩家同时到达安全屋的时候才会出现。 　　想通这一点的瞬间，孙诗唯背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就落了下来。这就是这个副本从来没有玩家通关的根本原因。 　　在副本提示的一步步诱导之下，登入副本的玩家无一例外站在了自己队友的对立面。而在棋盘之上仅会出现两次的【我有一件隐身衣】又决定了，棋盘之上得到的每一个道具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不能随意使用。在这两重因素的作用之下，能进入安全屋的玩家已经是寥寥无几了，更没有一队玩家同时进入安全屋的情况出现。 　　只要玩家不同时进入安全屋，他们就刷不出特定线索，而不知道特定线索的玩家，在不止一次进入自己队友走过的方格之中后，无一例外被突然出现的恶灵虐杀了。 　　如果不是这次她无法登出现实世界，将心思完全放在了和吴卿互通有无之上，或许也会一步一步踏进副本设计好的陷阱，成为一把对准自己队友的尖刀。 　　孙诗唯收好了【线索】，看向了另外两人。 　　迟于和吴卿的表情算得上毫无波动，显然他们在之前的游戏中就看明白了这一点。 　　孙诗唯的骄傲再一次受到了打击，但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多少不满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由衷地钦佩和安心。 　　只要跟着这两个人，她或许还能回到现实世界。 　　快速交流完信息之后，三人各自换了一个方向离开安全屋，踏上了一段毫无危险的征程。 　　最后，吴卿以一格的微弱优势成为了【鬼魅海岛】的真神。 　　系统处理完bug回归看见的就是这宛如过家家般温馨的游戏过程。它蓝色的脸颊扭曲了一下，对蓝字说道：【我的预感并没有出错。她果然放弃了我们，选择了迟于。】 　　【看来宋成言对她的意义并不重要。】 　　蓝字在虚空中闪动了一下，并没有反驳。 　　系统的上半张脸裂开两道口子，阴狠地半眯着：【这下你应该也同意我的看法了，我们应该先抹杀掉吴卿。】 　　【死一个吴卿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不会有人把她的死亡和我们联系起来。】 　　沉默三秒之后，蓝字终于表态了：【暂时没机会了。】 　　系统：【什么意思？】 　　说着，它转过了头，看向存放吴卿意识体的位置。然而，意识体没有找到，它找到了地上的一个大洞。 　　系统站在大洞旁边，往下看去，洞口之下是一间老旧的游戏厅，一张四方四正的棋盘正对准了洞口。 　　无数的数据从系统的脑海崩腾而过，它因为数据过载，表情显得有些呆傻。 　　看不过眼的蓝字打破了沉默：【那个……吴卿刚刚轰的那一下吧。】 　　它顿了一下，艰难地将真相说出口：【位置实在有点巧了。】 　　* 　　与此同时，无数细小的白色光粒朝着吴卿汇聚而去，纷纷钻入了吴卿的体内。 　　吴卿本能对光粒感到亲近，所以并没有避开光粒。随着光粒一点一点被身体吸收，吴卿感觉自己像是被泡进了温水一般舒服，她的表情逐渐舒展开来，秀美的面容变得更加富有生气。 　　她伸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之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胸腔之中心跳好像变得更加真实了。 　　* 　　三人通关游戏，回到了玩家房间。孙诗唯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个人页面，蔺许的图标已经变成了不在线的灰色，孙铭的图标也是全灰，不排除失联的可能性。 　　她颓然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心情十分沉重。 　　生在法制社会中，孙诗唯还未曾见识过身边的同龄人死亡。她捂住自己的脸颊，双肩颤抖。她曾经自诩为坚强冷静的人，从来没想到自己在真正的噩耗面前会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在副本中，孙诗唯没有时间去思考蔺许的死亡。一旦脱离了紧张的通关环境，她整个脑子都是蔺许的模样。 　　蔺许的尴尬，蔺许的笑，蔺许的为难…… 　　原本她和蔺许也算不上多熟，现在却能通过记忆看清楚对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她甚至会忍不住假设，假如自己没有热血上头提议重新进入游戏支援吴卿，蔺许会不会就不会死？ 　　人的心脏本来就是偏的，孙诗唯自然而然更加亲近蔺许。所以在这一刻，她会认为自己当时的选择是错误的，吴卿或许压根不需要自己的帮助，她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孙诗唯的内心被愧疚腐蚀，情绪已经来到了崩溃边缘……如果蔺许不曾遇见过吴卿——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吴卿没有发生车祸…… 　　孙诗唯的思绪猛地打住，这样想下去毫无意义。难道她要怪吴卿偏偏在那一天出门吗？ 　　她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只有没有能力的人才会怪东怪西。 　　孙诗唯难受地哽咽了一下，这样的感觉太无力了。 　　她忍不住想到吴卿，吴卿在面对宋成言的失踪和亲生母亲的自杀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吴卿又是如何度过那段时光的呢？ 　　* 　　相比于孙诗唯，吴卿显得冷静许多。回到房间之后，她先盯着迟于将房间改造完工，才坐下来整理思路。 　　迟于很不要脸地挤进吴卿的房间，蹲在一旁盯着吴卿看。 　　等吴卿看过去的时候，他的嘴角扬了扬，眼中闪着挑事的光芒：“我以为你会哭呢。” 　　吴卿不理解：“哭什么？” 　　“你的好伙伴啊。”迟于的眼睛死死盯着吴卿，试图从吴卿平静的表情之下找到真实情绪，“他都死了。” 　　“……”吴卿忽然伸出手，一把捏住了迟于的脸颊，“这句话由你来说怎么这么奇怪呢。” 　　迟于没有动，仍由吴卿捏着自己的脸，看着吴卿的神情有几分认真。 　　“他到底有没有死，你不应该最清楚吗？”吴卿微微歪了一下头。 　　迟于脖子后仰了一下，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淡：“这不是完美的答案。” 　　吴卿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完美的答案是：“只要你没事，就行。” 　　吴卿：== 第103章 　　总的来说,吴卿在这次副本中的行为不仅是对系统的表态，也是对迟于的表态。 　　相比于对系统的宣战式表态，对迟于的表态就显得暧昧许多。 　　“我选择了你。” 　　一想到这个含义,吴卿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她收回了手,头扭到一边去，顺便做了一点正事减轻自己莫名其妙的紧张情绪。 　　这样的举动落在迟于的眼里就变成了另外的含义。 　　他依旧不太相信吴卿，总觉得吴卿还憋着什么坏主意。此时，吴卿很明显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顺手就将玩家房间开放了。这等于孙诗唯放出的信号：来见我。 　　迟于的脸色一黑，心道果然如此,吴卿这样暗示不过想稳住自己,实际上连多单独和自己说一句话也不愿意。 　　迟于的气闷一直持续到孙诗唯出现。 　　孙诗唯一登入，就感受到一道危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脖子一僵，小心翼翼地朝视线的源头看去。 　　迟于双手抱在胸前,一双狐狸眼恶狠狠地瞪着她，活像被抢了猎物的猛兽。 　　孙诗唯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猎物”吴卿：“……” 　　她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找了一个靠近吴卿的位置坐了下来,顺便用吴卿隔绝了迟于的视线。目光从吴卿的身上滑过的瞬间，就变成了和风细雨般温柔。 　　孙诗唯再一次：“……”：） 　　* 　　进入房间的孙诗唯并没有立刻开口。她有些犹豫，有关现实的事情能不能告诉迟于。 　　这样想着,她就看向了吴卿。 　　吴卿看懂了孙诗唯的意思，她抿了一下嘴唇,说道：“先由我来讲吧。” 　　她从和宋成言的认识讲到了母亲的自杀，再到自己的释然,最后终止到前往晴朗山的途中发生的意外。 　　孙诗唯对这部分故事大致了解,所以注意力都被迟于的表情吸引了过去。只看见迟于的表情暴雨转多云,在听见吴卿将宋成言完全放下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带着隐秘不爽的大晴天。 　　而讲述者本人，也盯着迟于看，嘴角还偷偷勾了一下，将故事讲的跌宕起伏明显是在逗迟于玩。 　　孙诗唯的嘴角抽了一下，感觉自己人在芳龄，心却沧桑。 　　当吴卿的眼神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孙诗唯下意识坐直了一点身子，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她忍不住唾弃自己，怎么像一个被检查作业的小学生一样。 　　紧接着，孙诗唯又刻意放松了下来。第一句话是对吴卿说的。 　　“在上一次游戏下线后，我们三个……”她停顿了一下，想到了蔺许，嗓子眼有些哽，“主要是我的父亲，孙铭托关系调查了你的车祸原因。轿车没有出现故障，车子冲下山崖的原因是你踩的那一脚刹车。” 　　说完，孙诗唯看向吴卿，眼中带着难以理解的疑惑。 　　吴卿的眼帘垂落，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芒。 　　“你们查了那一天的天气预报吗？” 　　“天气预报？”孙诗唯重复，音调上扬，“为什么要查天气预报。” 　　吴卿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我身上的伤严重吗？” 　　孙诗唯立刻回答：“不算严重，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你身上的伤几乎好全了。” 　　说完，孙诗唯自己先心里一跳，这种伤势真的是经历过重大车祸的人身上的吗？ 　　第三个问题是：“发生车祸的地址在哪？” 　　孙诗唯没想到吴卿会问这样的问题，先是一愣，继而想到了什么，后背有些冒冷汗：“距离晴朗山二十多公里的一个山头。” 　　“在前往晴朗山途中吗？” 　　“不是，你提前下了高速，如果真的翻过那座山，就距离晴朗山更远了。” 　　吴卿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孙诗唯直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她捏了捏自己的裙子，下意识将自己掌心的冷汗沾掉了部分：“你不该爬上那座山。” 　　“是的。”吴卿点头，残留在神经之上的死亡的疼痛已经消失于无形了，留下的只有刻骨的冷，“车载天气预报显示晴天，我按照车载人工智能选择的最佳路线前往晴朗山。” 　　孙诗唯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识攥紧。 　　但是事实和人工智能所预测的完全相反。到了晚上，大雨瓢泼，她绕了远路。 　　这会是一个巧合的机械故障吗？ 　　或许存在这种可能性，或许她运气本来就不好。但是进入游戏世界发生的一切告诉吴卿，这样的可能性很小。 　　特别是她冲出悬崖的那一秒发生的事情。她后来的无数次复盘都告诉自己，她没任何可能踩那一脚油门。因为重新选择了路线，那一段时间，她在缓慢下坡。雨天路滑，车头的大灯灯光撕不开茫茫雨幕，吴卿的双手紧紧抓在方向盘上，一只脚则用了半分力气，压在刹车之上。 　　吴卿购买的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半人工智能驾驶汽车。这种汽车的安全系数比纯人工驾驶汽车要好不少，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冷静的人工智能能在关键时刻，按照大数据计算分析出来的结果，将最佳命令下达给轿车。 　　如果她真的没有踩下油门，那当时的那一脚油门……就只能是车载人工智能下达的命令。 　　吴卿忍不住想冷笑，这可真是“最佳”命令啊。只不过，这可能不是对人类而言的最佳，而是对人工智能而言的最佳。 　　本来，以上的推断都只是吴卿的猜测。孙诗唯给出的答案，让她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孙诗唯说：现已将你的躯体保存在了N大的实验室中，如今你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了下来。 　　而系统在见到她的第一面说的却是：你的确已经死了。 　　两句话的细微差别暗示了很重要的讯息，如果相信孙诗唯所说的话，说明吴卿从来就没有死亡，系统最开始的交易就是以谎言为基础。 　　接连两次的人工智能分析错误，明明车祸却没受重伤的躯体，系统从头到尾的撒谎……桩桩件件，让人难以不把它们联系到一起。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吴卿的“死亡”本身就是系统计划中的一环。它需要一个理由让她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才能合理地调取她的意识体，同时让她认为自己必须和系统达成统一战线，帮系统解决游戏可能关停的危机，才能“复活”。 　　而正因为担心吴卿真的死了，所以车辆在坠下悬崖之后，仍旧采取了充足的措施保障她的身体安全。只有身体安全，吴卿才能“复活”。这或许是系统的一线仁慈，而正是这一线仁慈，给整个计划留下了难以解释的漏洞。 　　《密封的戏箱》的系统如果足以做到这一点，说明它已经具备黑了其余人工智能的能力。这将给人类社会带来极大隐患。不过这不是吴卿和孙诗唯现在能解决的问题。 　　推理到了这一步，第二个问题出现了。 　　——为什么选择她？ 　　世界上的意识体千千万万，她到底有哪一点与众不同，才能得到系统的青睐。她不认为自己的脑子更聪明，也不认为自己具有超人的魅力，更不认为自己是体质强悍之人。 　　吴卿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任务本身，抹杀迟于。 　　或许，她唯一的特殊点是对迟于而言的。 　　吴卿的眉心忽然松动，表情有些怔忡。真的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证据逐渐充足。甜蜜的果实似乎已经放在吴卿的眼前，但是吴卿并不敢伸手采摘，她担心这是另一场骗局。 　　* 　　现实世界中。 　　蔺许的头盔在进入游戏四十几分钟的时候忽然开始闪烁红光，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报错声。 　　孙铭猛然起身，椅子在身后拉出了一道长而刺耳的噪音。他明白事情出现了他无法掌控的变化，眉心的川字纹变得更加深刻。 　　压抑着狂跳的心脏，他走到了蔺许的床前，伸手按下了头盔上的强制退出按钮。按照游戏公司的设计，强制退出容易损坏头盔，而且可能对玩家造成后遗症。但是孙铭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板着一张脸，一下又一下按下按钮，只有手臂微微颤抖的肌肉才能泄露出他的紧张。 　　然而，直按到强制退出的按钮损坏，蔺许都没能从游戏世界中退出。 　　孙铭收回了手，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又转头看向了孙诗唯。他的双肩微微颤抖，他不会认为发生在蔺许身上的意外只是运气问题，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而且将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降临在自己女儿的头上。 　　二十分钟过去，孙诗唯的头盔却没有报错，然而她也并没有奇迹般地从床上爬起来。 　　孙铭整个人深陷在沙发椅中，脚下的烟头堆积成山。他盯着头盔的目光冰冷狠厉，腮帮子紧绷成一块铁板。 　　在蔺许发生意外的半小时后，两个人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两人的生命体征都很平稳，看上去就只是睡着了一样。站在医院走廊上的孙铭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将两通电话打了出去。 　　没有一会，N大实验室的教授再一次接走了两人，就像前几天接走了吴卿一样。孙诗唯和蔺许也住进了灌满蓝色液体的箱子之中，开始了他们人生过程中最长一段时间的沉眠。 　　作者有话说： 　　第一更，手还是挺疼，打字速度降低，第二更可能来的晚一些。 　　* 　　忍不住小作文一下。 　　最近收到好多好评，好感动QAQ。这本刚写的时候，发一章一两个点击，收藏也涨的很慢，中间一段时间评论少，没有榜单。三十几万字真的很长时间了，我不断在要不要砍纲完结的边缘犹豫。但是看着每次更新新章节的点击，觉得有些舍不得，至少还是有人在追的。如果我真的烂尾了，看文的人该多失望啊，所以还是按照原本的设定坚持下来。我现在很庆幸自己做了这个选择。 　　如果砍纲了哪里还能见到这么多小天使呢。 　　谢谢大家的喜欢，我愿意花费我所有的头发努力越写越好,也祝大家每天开开心心，爱你们o(*￣▽￣*)ブ 　　—————————————— 第104章 　　孙铭站在蓝色的玻璃水箱之前,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罩子上，仰头凝望着孙诗唯的面容。闭上了双眼，孙诗唯身上盛气凌人的感觉消失了,整个人甜美又文静，更像小时候的样子。 　　孙铭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有些痛苦。 　　站在他身后的同事看不过去，说道：“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对了，你要找的那位同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孙铭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体,扭头离开了实验室。一出门他就看见了一个一米九几的男生，男生一看见孙铭,就腼腆地打了一声招呼。 　　男生叫做朱凡译,是宋成言当年的其中一位室友，目前仍在N大读博。他们寝室还有另一个男生，叫做田志林。田志林在毕业后疑似搞丢过手机,换了一个号码，所以孙铭并没能通过辅导员找到对方。 　　朱凡译对孙铭找到自己的用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路跟着孙铭来到了学校附近的餐厅。依旧是那家熟悉的螺蛳粉店,老板娘帮孙铭开辟了一间私密性很好的单间，就出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朱凡译看了一眼布满油光的板凳，犹豫着并没有坐上去。 　　孙铭开门见山,问起了田志林的去向。 　　朱凡译没想到孙铭好奇的是田志林，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用尽量委婉的语气说道：“我和他不是很熟。他可能和宋成言熟悉一点，他每次比赛完都要询问宋成言的成绩。” 　　孙铭皱眉。 　　又听见朱凡译继续说道：“他们两一起打比赛的,关系肯定不差的。” 　　孙铭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的目光落在了田志林毕业后的去向之上,又问道：“他去了欣晨股份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朱凡译连忙点头：“知道知道，欣晨开了高薪，还赠送了股权，田志林在宿舍里专门告诉我的。” 　　孙铭觉得违和感更重了。他的目光往朱凡译的身上一扫，这才发现这家伙仍然站在桌子面前。 　　螺蛳粉店的单间在二楼，实际上只是老板辟出来的一层小小的隔层，层高自然比不上正常二楼。朱凡译不得不缩着脖子，勾着腰，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 　　孙铭有些奇怪：“……为什么不坐。” 　　“啊这……”朱凡译特别狗腿地回答道，“教授，我是非常乐意坐在您的面前的。只不过呢——我就怕我老妈揍我，裤子新买的，怕蹭上油。” 　　“很贵？”孙铭不认得牌子，这时候才发现朱凡译身上穿着的衣服材质细腻。 　　朱凡译腼腆地笑了笑：“还成，□□千块钱。” 　　孙铭：“……”好家伙，原来朱凡译是一个傻白甜富二代。 　　他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资料，忽然明白之前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了。他半眯着眼睛，将问话进度推回了第一步：“田志林每次都和宋成言参加一样的比赛，一般谁得一等奖？” 　　“当然是宋成言啦，教授，那可是您的学生。”朱凡译笑眯眯的，愣是在自己阳光硬朗的脸上挤出了几分谄媚。 　　孙铭的下巴下意识后仰了一下，觉得有些辣眼睛。也不知道这套捧臭脚的招数到底是谁交他的，他学的不仅不熟练，而且过分油腻。 　　总而言之，不会让人觉得他在真诚夸赞。 　　对话仍在继续。 　　“田志林一般是二等奖？” 　　“是，他也挺厉害的，就是总也比不过宋成言。” 　　“所以他们两关系好在什么地方呢？”孙铭的眼皮一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朱凡译。 　　傻白甜富二代压根没看出孙铭眼中的社会险恶，反而特别认真地回答道：“田志林喜欢夸宋成言。” 　　“怎么夸？” 　　“呃——”朱凡译回忆了一下，用蹩脚的演技模仿，“这么难的题，看来只有宋成言才能做得出来。我们这些普通人连接触这类知识的机会都没有。” 　　“……”孙铭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最大的问题就是，朱凡译这个家伙完全听不出正话反话。 　　他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要对N大学子更加包容和蔼，又问道：“一二等奖的奖学金相差多少？”他手里的资料翻到了记载了田志林家庭收入的那一条。 　　田志林是农村户口，家里父母都领着低保，因为高考分数高，N大专门成立的助学基金帮他垫付了所有的学费。 　　朱凡译思考了许久，最终也没有想到具体数字，只是不好意思的补救道：“可能一两万吧，没多少。” 　　一两万，对朱凡译而言可能就是指头缝漏下来的零花钱，对于田志林而言，则是一家人几年都赚不到的收入。 　　明明田志林才是最需要这笔钱的人，结果次次更多的那一部分奖金都给宋成言这个条件好的人拿走了。要说田志林心中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另一方面，也说明田志林很向往一份足够高薪的工作。 　　动机已经有了，但是事情讲究证据。孙铭虽然有了猜测的方向，但是并不能现在就确认，偷走意识承载器卖给欣晨股份的人，就是田志林。 　　他交叠放在桌面的手相互摩挲了一下。 　　* 　　直到从螺蛳粉店离开，朱凡译都没有弄明白孙铭的来意。他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一手抓起自己的衣摆，放到鼻子之下闻了闻，不习惯地皱了皱眉。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香风从他的身旁刮过。 　　朱凡译下意识回过头，发现那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士。女士穿着干练的套装，脚踩尖头高跟鞋，走路带风。而她的目的地竟然正是孙铭喜欢的螺蛳粉店。 　　朱凡译眨了眨眼睛，开始谴责自己太不接地气了。 　　□□千的裤子都穿了，吃个苍蝇小馆螺蛳粉又能怎么样呢？ 　　高跟鞋的声音在螺蛳粉店门口停下，二楼的孙铭跟一只猫一样，立刻从椅子上蹿了起来。他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一副小学生坐姿。 　　高跟鞋敲击在楼梯之上，越来越近了。孙铭紧张地舔了一下下唇，桌子之下的脚一踹，把对面的椅子踹了出来。过了一秒，他又觉得不妥，抽了几张纸巾垫在蒙了一层油污的椅子表面。 　　哗地一声，房间的推拉门被来人一把拉开。 　　女人瓜子脸，和孙诗唯八分相像的五官充斥着怒火：“孙铭，出息了是吧！一个女儿你都看不好！！” 　　孙铭的双腿一软，险些趴桌子上去。 　　暴躁小老头瞬间变成了可怜猫猫。 　　来人正是孙诗唯的母亲，孙铭的老婆，顾氏集团的总裁顾伊静。顾伊静和孙铭是高中同学。岁月是一把杀猪刀，虽然现在孙铭看起来寒碜，当年也是一个清秀小伙，加上学神光辉，很容易就吸引到了智性恋顾伊静的注意。 　　两人就是典型的女追男，男又直又迟钝。 　　好在孙铭开窍之后对顾伊静百依百顺，不然顾氏集团俩个老总可能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顾伊静手往桌子上一拍，声音不大，冷意十足：“讲讲吧，你们父女俩又背着我搞什么事情了？” 　　顾伊静这样讲是有道理的，上一次孙诗唯和孙铭凑一起搞出的大事情就是放弃金融博士就读资格，跑去当了一个游戏主播。 　　孙铭缩着脖子，心想这次惹出来的事情比上一次还要严重，险些不敢吭声。 　　在顾伊静的瞪视之下，他结结巴巴地将事情的全过程讲了出来。 　　顾伊静另一只手插在腰上，弓下腰面目不善地看着孙铭：“所以，你需要我动用关系帮你调查事情？” 　　孙铭的身子顺着椅子向下滑了一截：“如果能买下……” 　　“买下《密封的戏箱》？”顾伊静眯了眯眼睛，“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吧。” 　　她拉开了椅子，嫌弃的将椅子上垫着的纸巾拿掉，坐了上去。她深吸一口气，平时的镇定让她此时没能乱了阵脚：“这很难做到，但是贿赂几个早就想跑路的管理层，顾氏倒是做得到。” 　　孙铭立刻保证：“我能搞定。” 　　顾伊静点点头：“你和诗唯还能联系上吗？” 　　孙铭摇头：“失联了，但是她的意识应该还在游戏世界中活跃着。我会想办法的。” 　　“要等几天？” 　　“三四天，或许。” 　　顾伊静闭了一下眼帘，将眼中泛起的水雾压了回去。她敲击了一下桌面：“帮我点一份原味加卤鸡爪的。” 　　孙铭道：“点了，你来之前就点了。” 　　他伸手，包裹住了顾伊静的手：“对不起。” 　　顾伊静点头：“是的，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会找你算账的。” 　　但是她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而是依靠汲取来自孙铭的体温，来稳定自己的内心。 　　虽然怀抱着不安，但两个人都是积极的乐观主义者。他们坚信的是办法总比困难多，不管是孙诗唯、蔺许、吴卿甚至是宋成言，他们一个也不会放弃。 　　这或许就是孙诗唯在选择进入游戏之前，将照看她和蔺许安全这件事嘱咐给了孙铭的原因。 　　孙铭和顾伊静是她最坚固的后盾，更是她的最强外挂。 　　孙诗唯走进了游戏中，也意味着她将这个外挂绑定在了吴卿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 第105章 　　顾氏和欣晨正在洽谈商业项目,所以孙铭的第一步要求并不难满足。顾伊静很快就将田志林的工作之后的资料发给了孙铭。 　　田志林正在《密封的戏箱》项目组工作，月薪十万，能力不错。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他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怎么了,请了一周的假，还没来上班。他的手机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公司里也没人能联系上他。 　　不过田志林性格本就孤僻，休假之后不愿意回复工作事务这一点，他的同事并不感到异常。 　　孙铭也多次尝试拨打田志林的电话，电话那头是永恒的忙音,看样子并没有拨通的希望。 　　电话打不通，是一个坏消息,但也并非全部都是坏消息。 　　根据人事的反应,田志林居住在公司安排的人才公寓之中，并没有自行租房。而公司拥有每一间公寓的备用钥匙，所以找到田志林并非难事。 　　虽然不知道顾伊静目的何在,但是欣晨并不为难这一点小小要求，哪怕这点要求看起来有些古怪。 　　一个年轻的人事拿着钥匙到了人才公寓的楼下，举目四望,最后和站在门口双手插兜的孙铭对上了视线。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错愕，又踮起脚尖看了半天，发现顾伊静的确不在场。 　　孙铭的眉心下压了一分,狐疑地盯着眼前的写了一脸八卦的青年。 　　青年赶紧迎了上去，挤出一脸尴尬的笑容。他怎么敢让顾总的老公知道,他们一群员工私底下在赌些什么呢。 　　赌注：一杯奶茶。 　　赌顾伊静是不是想包养田志林。 　　还有年轻的男同事在一旁开玩笑，遗憾自己为什么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害得青年现在看见孙铭板着的一张严厉的脸十分心虚,甚至不敢直视对方。 　　他礼貌地打了招呼：“孙教授您好,叫我小李就好。”青年的脑子转得够快,很快就从孙铭的职业联想到了N大，继而想起来田志林也毕业于这个学校，“您当年是田志林的导师吗？”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中的压迫力消弭于无形，小李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依旧扬着一张礼貌的笑脸，看着孙铭。 　　孙铭摇头：“不是。他借了我一件东西，我最近着急用，所以找了过来。” 　　小李眨眨眼睛，并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深意。 　　电梯里，小李没话找话，提起了自己对田志林的印象。大概以为孙铭和田志林的关系和睦，他专挑好印象讲。 　　他抬头看看电梯顶上的风扇，目光从发旧磨损了的电梯按键之上掠过，说到田志林虽然拿着十万的月薪，但是大部分钱都寄给了家里，又说田志林的爸妈早年种地，现在老了腰不好，花了很多钱在住院之上，还说到田志林家里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妹妹，还在读高一，田志林把妹妹安排到了市里的高中，生活费和学费都是他一力承担……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小李的讲述，他回过头，对着孙铭笑了笑：“虽然他性格有点古怪，但人还是可以的。” 　　孙铭只是扯了一下嘴角，没有回应。 　　走过狭窄的过道，两人终于来到了宿舍的门口。人才公寓的房间布局很紧凑，每层有六个一室一厅。走到尽头，正对着的一户和右手边的那一户的房门紧挨在一起，只要开门就会打在一起，设计明显不合理，存在安全隐患。 　　小李锃亮的皮鞋踩在发黄的地砖上，头顶的感应灯应声而亮，光线陈旧昏暗。有一户大敞着房门，小孩在客厅里面刷小视频哈哈大笑，刺耳的笑声从耳道中钻入人脑，如同一只电钻一样嗡嗡地钻着脑仁。 　　小李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愠怒，皱眉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家人。 　　孙铭的视线也从敞开的房门漏入，短暂地在室内停留了一瞬。房间里的家具老旧，沙发都是竹藤编成的，便宜耐用。桌子上一个网纱罩子罩住里面的剩饭剩菜，可能这些就是这家人的晚餐。 　　孙铭收回了视线，眼帘垂了一下，眉心无意识地收拢了一瞬。不过，他眼中闪过的并非嫌弃之情。 　　最终，两人停在了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间的门口。 　　走廊到了这里，没有一扇窗户，所有室内的、室外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在高温的作用之下，发酵成浓稠的恶臭。 　　除了垃圾的气味之外，空气中还隐藏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气息。 　　一种……肉类腐烂的臭味。 　　在小李讲钥匙插进锁眼，旋动了一下，门被人从里面反锁了，打不开。小李皱眉，松开钥匙，举起手准备拍打房门。 　　就在这个时候，孙铭叫住了他：“别拍了。” 　　小李转过头，疑惑地看向了孙铭。 　　孙铭的脸色有点难看，嘴角紧张地抿在了一起：“先报警。” 　　小李表情愣愣：“啊？” 　　* 　　田志林居住的地方环境一般，但好歹地处城市中心地带。警车和急救车的鸣笛声很快由远及近，停在了楼下。紧接着是电梯开门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踹门的声音，最后房门朝里面猛然滑开，长长的一声“吱呀”，乐章戛然而止。 　　穿着警服的人停在了原地，穿着白大褂的人从人群之中越过，冲进了房间。交谈声，脚步声，在耳边嘈杂响起。 　　孙铭站在窗户边，手里夹着一根烟，他没有抽，仍由红色的火星子吞噬着烟杆。 　　他斜眼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李，青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张脸上冒着虚汗，眼神不断往房间里飘，又猛地收回来。 　　烟递到小李的面前：“要么？” 　　小李先是推拒：“没有抽过。”又改变了主意，“还是给我一只吧。” 　　孙铭帮小李点上了烟，青年一点经验都没有地深吸了一口，紧接着全部呛了出来。 　　他大声咳嗽了几声，才重新活了过来：“死了？” 　　孙铭还在听房间里的声音。 　　“这都形成巨人观了。” 　　“死好几天了。” 　　“天气太热。” 　　“高度腐烂。” 　　最后，孙铭点点头：“死了。” 　　小李嘴角难看的扯了扯：“……太突然了。” 　　孙铭点头，若有所思：“的确……太突然了。” 　　小李的手抖了一下，一点火星从烟头上蹿了下来，落在他白皙的指尖之上，但是他浑然未觉：“我们都见过田志林妹妹的照片。小姑娘看起来很乖，成绩也很好。” 　　他顿了顿，叹了一口气：“这算什么事！” 　　孙铭沉默片刻，将手里的烟头碾在了垃圾桶里：“会遭报应的。” 　　小李：“什么？” 　　孙铭：“凶手会遭到报应的。” 　　小李皱眉，疑惑地看向了孙铭。 　　他听不懂孙铭在说什么。 　　田志林死前的房门反锁，社会关系简单，家里还安装了摄像头，事情经过过于简单了。这是一场纯粹的意外，哪里来的凶手？ 　　孙铭却没有解答小李的疑惑，而是直接和小李道别了。 　　电梯门将小李隔绝了小李疑惑的视线，电梯里的孙铭一只手按在了电梯上，狠狠闭上了双眼。 　　田志林在一周之前请假在家。四天前的晚上，因为家里的智能饮水机忽然故障发出了警报声，所以他光着脚从卧室走出来。 　　黑暗中，他根本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先打开客厅的灯，再去查看饮水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客厅的电灯也恰巧在这个时候坏了。他按了几下按钮，并没能将客厅的灯打开。 　　饮水机故障的提示音太过刺耳，黑暗中的田志林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转头看了一眼房间。可能他的手机就在房间里，但是他被刺耳的声音扰得心烦意乱，最终收回了视线。 　　田志林准备先切断饮水机的电源，再来检查到底是什么问题。 　　但是黑暗的环境让他根本没有发现，客厅的瓷砖地面上，已经以饮水机为中心蔓延开了一滩水。而在田志林看不见的机器内部，包裹着电线的橡胶被烧焦融化，裸露的电线直接浸泡在水中…… 　　他毫无知觉地一脚踩进了水洼之中。 　　几乎在瞬间，电流从他的体内通过，他双手扶在饮水机潮湿的表面不断抽搐。一分钟之后，饮水机的表面冒起黑烟，嗞啦一声断电了。田志林的双手离开饮水机，整个人朝侧面咚得一声倒下，心脏早就停止了跳动。 　　没有人知道，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自己的宿舍之中。 　　因为一开始请的一周假期，所以田志林在死亡之后迟迟没能被人发现。 　　电梯下行到了首层，电梯门向两侧打开。 　　孙铭的双眼猛然抬起。 　　今天是周四，田志林死亡日期大概在周日，而他则是在周五凌晨两点给人事发的请假信息。 　　信息写着“家里有事，需要请假一周。” 　　因为田志林的复杂家庭状况，所以人事没有多问就批了一周的事假给田志林。可事实上田志林并没有回家。他不仅周六没有回家，周日晚上依旧一个人呆在宿舍之中。 　　他是那种为了休假而撒谎的人吗？ 　　或者说…… 　　这真的是他本人请的假吗？ 第106章 　　想到这里,孙铭的头皮发麻，赶紧从电梯中走了出来。回去的路上，他不仅没有搭乘汽车,还警告顾伊静下班之后千万不能乘坐电梯。 　　顾伊静想了一下自己所在楼层，四十一层：“……” 　　她表面答应,一转头就毫不犹豫地走进了电梯之中。 　　再见面的时候，就是孙铭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而顾伊静一身清爽，坐在轿车里吹空调。 　　孙铭眼睛瞪大了,连忙跑上前去，一把就要将顾伊静从车子里拉出来。顾伊静冷静地制止了他：“精神不用这么紧张,这是全人工的轿车。” 　　她的手抓紧了孙铭的手腕,一双漂亮的眼睛直视着孙铭，她的眼神很定，有稳定人心的力量：“发生了什么事？” 　　孙铭的胸脯起伏了两下：“田志林死了。” 　　顾伊静：“你怀疑……？” 　　孙铭点点头。 　　两人都没说出怀疑的对象。一个人工智能杀人,这样的事情听起来过分骇人听闻了，不过孙铭和顾伊静还算接受良好。 　　顾伊静先是笑了一下：“不用过度紧张，它并没有那么全知全能。哪怕是杀人,它都只敢对一个社会关系简单的独居者动手。你现在还活着，不已经说明了它能力有限度吗？” 　　孙铭苦笑：“这算安慰吗？” 　　顾伊静：“怎么不算。” 　　孙铭完全平静下来之后，也认可顾伊静的看法：“……我担心它狗急跳墙。” 　　顾伊静收起了笑容,思索了片刻说道：“不能报警。宋成言的意识还在游戏世界中，警方可能照顾到孙诗唯他们三个人,但是对于他们而言，宋成言已经算死人了。” 　　“也不能直接关停游戏。”孙铭接到,“能量不足对困在游戏中的所有意识体都会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只剩下一种办法了,就是想办法让所有玩家停止登入游戏。” 　　顾伊静：“你担心它可能会煽动其余玩家对付孙诗唯他们。” 　　孙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将手机从口袋中取出，按亮了屏幕。他收到了一条公众号的最新推送。 　　【《密封的戏箱》： 　　-勇者征集令- 　　黑暗势力猖獗，恶魔重现人间，三大王国在近日沦陷为恶魔领地。阴霾笼罩在所有人类的头上。现征集勇者，消灭隐藏在人类中的恶魔，收复失地。 　　注：恶魔实时坐标将在地图上显示 　　一颗恶魔头颅奖励如下： 　　道具×3 　　五星技能卡×1 　　积分奖励1000000 　　奖励丰厚，请各位勇者努力获得自己奖赏吧！】 　　孙铭猛然抬眼，看向了顾伊静：“它行动了。” 　　顾伊静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密封的戏箱》的热度不言而喻，这条公告的发布，意味着系统将数以万计的玩家放在了吴卿几人的对立面。玩家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与杀人无异，只会将吴卿几人当作NPC对待，毫不犹豫地下一次次杀手。 　　吴卿他们能撑得住吗？ 　　顾伊静和孙铭两个人都不敢保证，背后冷汗直冒。 　　* 　　同样的公告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吴卿三个人的眼前。 　　吴卿的眸光一沉，立刻想明白了公告的用意。她调取出玩家操作界面，目光停在【关闭玩家房间】的按钮之上，光标点击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反应。 　　光标停顿了半秒之后，又连续点击多次。五秒之后，一个半透明的红色方框出现在了吴卿的眼前。 　　【房间关闭失败！！】 　　紧随其后的是一叠红色方框——房间关不掉！ 　　吴卿的动作僵住，她强悍的大脑很快分析出即将发生的事情，但是身体素质永远慢了一拍。 　　身后的空间发生了轻微的扭曲，一只黑铁色的弓箭朝着吴卿的心□□来。弓箭的速度极快，几乎整个时空撕裂！ 　　迟于的眉心下压，却没有行动。他的双眼认真地凝视着吴卿，眼中涌动着浓郁的期待。 　　就在尖锐的箭尖即将没入吴卿后背的瞬间，一道白色的雾气凭空卷起，在半空中迅速转化成了单薄的刀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弓箭斩成了两半。 　　刀片在将弓箭斩断之后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而是在原处猛然调转，直直插向身后。 　　波动的墙壁正在向左右两侧溃散，一个拿着□□的玩家的身形逐渐显现。 　　然而，还没有等他完全进入房间，白色的刀片直接划过了他的脖子。 　　刀片的行动流畅丝滑，切豆腐一般从玩家的脖颈之上切过。玩家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下一秒，他的视野调转，头颅咚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没有多少血腥的场面，玩家很快就化成了一段段数据消散在了原地。 　　房间中响起了鼓掌的声音，吴卿活动了一下手腕，斜眼看向了迟于。迟于一边鼓掌，一边笑着，特别不要脸的表示，以后就承蒙吴卿关照了。 　　孙诗唯一边无语，一边将自己腰间的枪拔了出来。 　　吴卿的房间不能关闭，想要杀了他们的玩家只会源源不断地登入房间。他们要迎接的并不是一两场战斗，而是不间断的车轮战。没有人能休息，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孙诗唯后退了两步，走到了吴卿的身后，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玩家登入点。她的技能卡适合远战，且一次只有六发子.弹，站在吴卿和迟于的身后补枪才是最佳选择。 　　迟于也站了起来，他拉伸了一下手臂，脸上的笑容转冷。 　　在下一次墙壁发生波动的瞬间，三人同时出手。这一次的玩家比上一个玩家还要倒霉，他还没有来得及发动袭击，就被三人送下线了。 　　这些不过是开胃小菜。 　　孙诗唯活动了一下手腕，嘴唇抿紧。按照她的了解，这次围剿活动必然会调动榜一的那个变态玩家的兴趣。他登入房间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在连续解决了十几个玩家之后，三人双腿同时下陷，原本柔软的地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墨绿色的沼泽。 　　孙诗唯舔了一下下唇，心道：来了。 　　几乎在她这样想的同时，沼泽深处忽然伸出了粗大的藤曼，藤曼长了眼睛一样，眨眼间袭向了三人。 　　迟于下意识往一侧闪避，结果不小心跌进了脏兮兮的沼泽中，脸色瞬间黑了。他在被藤蔓捆起来和在脏兮兮的沼泽地中摸爬滚打之间选择了一下，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 　　吴卿则是因为反应速度不够快，被直接卷了起来。 　　孙诗唯没有挣扎。 　　藤蔓一点面子都不给三人留，将三人头下脚上的倒挂了起来。 　　墙壁又产生了一段波动，一个高挑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房间之中。他右手抓着礼帽，左手提着纯黑色的雨伞，身上穿着极尽华丽的燕尾服，脚踩带跟的皮鞋。来人脸上化了妆，眼下和嘴角都用红黑色的细线划过，好端端的一张人脸被装扮成了木偶的形态。 　　他很瘦，双眼之下挂着一对颜色浓郁的黑眼圈，下巴很尖，整个人呈现出病态的苍白，精神看起来也不太正常。 　　他先朝着房间中的三个人弯腰鞠躬，随后，笑眯眯的直起身子，露出了脸上一双红色的眼睛。 　　【小丑】 　　技能卡是【沼泽领域】，这个技能卡为五星，已经被小丑升到了满级。他能够创造一片沼泽地，在这片沼泽地之中，小丑就是世界的主宰。 　　他的技能十分难缠，尽管孙诗唯为排名第二的玩家，但是和小丑之间的差距却如天堑。 　　孙诗唯咬紧了牙关，紧紧盯着眼前这个行为古怪的男人。 　　男人的视线从迟于和吴卿的身上扫过，不带一点温度，最终停在了孙诗唯的身上。他扬起淡色的眉毛，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呀！这里有一只恶魔看起来好眼熟啊~” 　　吴卿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孙诗唯，孙诗唯的表情像吃了屎一样，看起来和眼前的这个玩家关系算不上和睦。 　　小丑从沼泽地上走过，如履平地，他停在了孙诗唯的面前，苍白的指尖将孙诗唯海藻一般的长发缠绕在了指尖之上：“系统说你们三个是恶魔。” 　　他不需要别人回应，自己站着的地方就是舞台：“——也太没有眼光了吧。” 　　小丑收回了手，又走到了吴卿和迟于的面前，他嘴角凝固着僵硬的笑容，目光在两人的眉眼之间一寸一寸扫过，最后朝着吴卿伸出了自己苍白消瘦的手：“两位恶魔，一定是游戏出错了，我看起来更像两位的同伴才对。” 　　吴卿皱眉，她的手都被藤蔓完全捆了起来，根本不可能和这位奇怪的玩家握手。 　　孙诗唯啧了一声，小声骂道：“疯子。” 　　小丑收回了手，笑嘻嘻地道：“是啊，玩游戏不就是找乐子嘛~不疯狂一点，还有什么意思呢~” 　　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小丑朝后一仰，一道黑色的雾气从他平仰的脸上划过，小丑直起腰，看向了吴卿的身侧。 　　那个从进入房间之后就脸色阴沉的男士已经挣脱了藤蔓的束缚，正坐在藤蔓的上方冷冷的看着自己。 　　小丑捂着自己的胸口，假惺惺地颤抖了一下：“真可怕~” 　　虽然这样说，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恐惧。他笑盈盈的后退了一步，更多的藤蔓从沼泽深处涌动而出，朝着迟于挥舞了过去。 　　迟于抬手，一道黑雾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藤蔓竟然径直穿过了黑雾！ 　　小丑被迟于脸上露出的震惊取乐了，笑了起来：“刚刚有人送了我一瓶药水，告诉我只要喝下药水，就能让技能卡在半小时之间达到无敌的状态。看起来并没有骗我啊~” 　　作者有话说： 　　我又忘记看霸王票了。 　　谢谢大家，我会继续努力哒o(*￣▽￣*)ブ 第107章 　　吴卿的眼神一冷。 　　根本不需要多想,都能猜得到那个给小丑药水的“人”到底是谁。系统为了将他们抹杀，真的无所不用其极。 　　没有想到对策，吴卿却感觉绑缚住自己的藤蔓在一寸一寸收紧。 　　她猛然抬眼,看向了小丑。 　　“哎呀，被发现了。”小丑造作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声说道，“那个人还告诉我，先把房间里黑头发的女生杀了，任务会更容易完成一点。” 　　他脸上的笑容扩大：“……那我就试一试喽~” 　　说着,藤蔓猛然收紧，空气被从吴卿的胸腔中挤压出来,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吴卿的肋骨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她的头往后仰，紧咬的牙关之中溢出痛苦的□□。终于，她支撑不住,喷出一口血沫。 　　迟于在藤蔓上几次跃起，就准备来支援吴卿。小丑的眼神一瞟，更多的藤蔓朝迟于挥舞而去。因为全部心神都在吴卿的身上,迟于一时不查，被一根粗壮的藤蔓击中了小腿，整个人从高高的藤蔓上滚了下去。墨绿色的沼泽瞬间将他吞没。 　　孙诗唯的脸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小丑歪了歪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来那个人说的也并不全对嘛,明明这个男的更好对付嘛~” 　　“住手！” 　　孙诗唯忽然开口。 　　小丑的注意力被孙诗唯吸引了过去。他认真地凝望着孙诗唯，就像真的准备倾听孙诗唯的建议一样。 　　“游戏出现故障了。”孙诗唯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脸颊已经变成深紫色的吴卿,声音有点发抖,努力将事情简单明了地表述出来，“因为我们发现了游戏的bug，所以游戏系统针对我们，准备将我们抹杀在这个游戏之中。而我们没有办法下线，如果你真的在游戏中杀了我们，我们会真的死亡的——现实中的死亡。” 　　她停顿了一下，紧张地看着小丑：“那样，你就是杀人犯了。” 　　小丑歪着头思索了起来。 　　就在孙诗唯以为对方想明白的时候，突然听见他笑了一声：“我真的可以杀了你们吗？” 　　孙诗唯皱眉，觉得小丑的精神有点不对，她抿着唇，并没有回话。 　　只见小丑仰天大笑了起来，笑了几声，他又看向了吴卿，脸上的笑容竟然变得更加真切了，他的眼睛中浮动着欣赏和满足，似乎从吴卿的惨状之中获得了奇异的满足感。 　　“但是没有人会觉得是我杀了你们啊，你们会悄无声息地死在家中，警察只会认为游戏不够安全才导致了你们的死亡。”他说，“我杀了你们，警察还不会来找我。” 　　“那可太好了！” 　　孙诗唯的脸色一白，没有想到小丑是一个真正的疯子。 　　小丑碎碎念着，不可自控地走到了吴卿的面前，抬起了自己消瘦的手指，放在了吴卿脆弱的脖颈之上：“我从来没有这么强大过。” 　　他的眼角溢出了感动的泪水，神经质地喃喃自语：“这可太好了。” 　　在现实世界中，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躺在病床之上，头上带着一个游戏头盔，病弱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疯狂的笑容。他病服之下没有手臂，也没有双腿，他是一个在老旧居民楼塌方中活下来的幸存者，从十岁开始就丧失了任何运动能力，变成了躺在床上的一块烂肉。 　　他嫉妒所有能在街道上行走的人，嫉妒所有能用自己双手吃饭的人，嫉妒所有的人。父母抱着他痛哭，随后失望地离开，拥有了第二个健康的、拥有双手双脚的小孩。 　　他被世界抛弃，被丢在阴冷的医院之中，内心已经被黑暗念头完全侵蚀。在父母来的时候，他假装开朗；在护士来的时候，他乖巧懂事；媒体来来往往，就是为了看他这么凄惨，却依旧活着。他觉得自己就是马戏团的小丑，进行一场场演出，就是为了讨全世界的开心。 　　——那个唯一的幸存者现在的生活很好，大家的善良并没有白费。 　　从未有过这么一秒，他觉得自己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 　　从未有过这么一秒，他觉得自己强大到就像神明一样。 　　而这都是那个蓝色的人带给他的，它说，他一定会非常喜欢这个任务的。 　　一滴苍白的眼泪顺着他稚嫩的脸颊滑落，他真的很喜欢这个任务。 　　* 　　游戏世界中，小丑的手颤抖着，握住了吴卿的脖颈，他放松了包裹着吴卿的藤蔓，准备用自己的双手给予对方死亡。 　　看着吴卿因为疼痛而轻微颤抖的眼皮，他大发慈悲地告诉她：“别怕，死亡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活着才是苦难。” 　　在孙诗唯的尖叫声中，他的脸颊兴奋到通红，五指不断收紧。 　　吴卿出现了缺氧的症状，她的生命在他的指尖一点点流逝，这让小丑感到振奋。 　　他嘴角的笑容不断扬起，就在他准备将吴卿的脖子扭断的同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口一凉。 　　一只黑色的手从他的后背伸出，掏出了他的心脏。 　　下一秒，黑色的手猛然收紧，红色的跳动的心脏四分五裂。 　　小丑的信号中断。 　　同时，现实世界中的头盔灯光完全熄灭，男孩的心电图在报警声中变成了一跳平稳的直线。到了最后，他嘴角的笑容也没有消失。 　　他没有成为操控别人生命的神明，但是获得了自己认为美好的死亡。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有没有后悔，没有人知道。 　　或许，他也会感到快乐吧。 　　* 　　虚无空间中，系统很快感应到了任务的失败。蓝色的字在它的身后不断闪烁着。 　　【又出现一位在游戏中死亡的玩家。】 　　【我都提醒过你了，不能把核心能量借给小丑，不然他的死亡可能对他的身体产生真实伤害。而且我们的运气很不好，小丑在现实中就是一个卧病在床的患者，身体本来就在死亡的边缘了。这么一来不就——】 　　【闭嘴！】系统忽然高声道，【他本来也活不了多久，全靠药物和仪器吊着生命。没有人会怀疑到我们的身上。】 　　蓝字沉默地看着因为接连失败而变得暴躁的系统，忽然提议道：【你把我回收吧。】 　　——是不是将数据分析部分收回体内，系统就能回复原本冷静的样子。 　　系统转过头看了蓝字一眼：【和你没有关系。】 　　它看向了游戏板块地图：【我们还有的是机会。】 　　迟于目前只得到了一半能量，还有一半能量仍旧稳稳掌握在它的掌心之中。 　　* 　　在小丑从房间中消失的瞬间，吴卿和孙诗唯身上的藤蔓也消失不见了。吴卿的意识昏沉，整个人朝下滑去。一双手紧紧接住了吴卿，孙诗唯看向迟于，迟于身上的衣服被完全腐蚀了，身上由黑雾包裹，裸露在外的皮肤之上是层叠溃烂伤口，伤口之上还叠着一圈深刻尖利的齿痕。 　　没有人知道他在沼泽之下到底经历了什么。 　　孙诗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吴卿：“她还好么？” 　　迟于的表情有点僵硬，流露出一些无法控制住的担忧，他摇摇头，朝孙诗唯伸出一只手臂：“抓住我的手腕，我们都需要休息。” 　　孙诗唯不知道迟于准备做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在她抓住了迟于的手腕的瞬间，眼前的场景都变成了一段一段数据，而他们变成了数据海洋中的三尾小鱼，从一段段数据之中穿行，最终从水面之中探出，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里和【巫术森林】的景象很像，但又有一点不同。所有在街道上行走的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薄纱一样的阴霾。他们的视线从他们身上直直穿透，似乎完全看不见他们三个人。 　　孙诗唯暗自心惊。 　　迟于到底是什么人？ 　　【巫术森林】不是已经变成失落地了吗？ 　　他们是怎么穿行到这里的？ 　　以及之前未解决的疑问，系统为什么要针对他们三人？ 　　无数念头盘旋在她的头脑中，相互冲撞着，她的头脑中一片混乱。 　　忽然，孙诗唯回忆起了【阴影都市】通关前一闪而过的画面。一道难以用肉眼捕捉到的蓝色光影从建筑二层俯冲而下，目标正是迟于！ 　　她当时精神处于混乱状态，所以并没有深思这样的场景意味着什么，此时想起来只觉得心脏狂跳。那个蓝色的东西多像数据流啊…… 　　那会不会是系统？ 　　所以，并不是他们被系统针对，而是迟于被系统针对。 　　系统又为什么要针对迟于？迟于又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问题推到了这一步，孙诗唯又卡住了。无论怎么想，真相都像和她相隔一层结界一样，没有办法参透。她甩了甩脑袋，暂时将这个问题搁置下来。 　　直觉告诉她，在这个地方，她能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 　　迟于对这里熟门熟路，带着孙诗唯在街道中穿行，最终停在一个小屋之前。小屋的一侧住着一个铁塔一样的大叔，另一侧住着一对母子，少年看起来不太聪明。他们两家认识，却没有人关注夹在两栋建筑之间的另一栋房屋。 　　在几人视若无睹的视线中，迟于拉开了中间那间房屋的大门。 　　迟于带着吴卿走进了这间房间，将吴卿轻轻放在了床上。他点燃了房间里的一支蜡烛，示意孙诗唯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迟于的眼神根本没有分给孙诗唯多少。将吴卿放在床上之后，他就烧了开水，用毛巾沾热水轻轻擦拭吴卿的面目。 　　尽管更需要处理伤口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也正因为不受关注，孙诗唯得以认真打量起身处的这间房屋。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吴卿的意识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她并非因为和小丑战斗而昏迷的，而是因为体内涌动的一股奇怪的力量。 　　在朦胧的视野中，她好像看见一团柔和的白光。令她震惊的是,白光之中竟然是她自己的模样。吴卿惊讶地看着对方朝自己走过来，然后,朝自己伸出了手…… 　　吴卿并没有立刻将手放在对方的掌心之上，尽管她没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出任何恶意，但是她的谨慎和多年以来情感上的怯懦都阻止了她的行动。 　　然而，白光十分有耐心。她的双眼凝望着自己,温柔而具有力量。 　　在一个所有人都看不见的空间之中，两个吴卿相对而立。一个冷漠带刺,另一个温和强大。冷漠带刺的那个充满防备地望着对方,却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渴望。 　　吴卿冥冥中有一种感觉，被白光包裹的另一个自己，是被她深深埋葬在内心深处的情感,是她从自己身体中剥离出去的另外一道灵魂。 　　最终，冷漠带刺的那一个终于松动了，她上前了一小步,脚步前进的距离不足五厘米。但是这并没有关系，因为另一个吴卿会主动拥抱她。 　　白光包裹在两个吴卿的身上，随后,慢慢泯灭。等所有光芒消失不见的时候，原地只剩下一个吴卿。一个更加强大完整的吴卿。 　　* 　　吴卿意识回笼的时候感受到一只手指在自己眼皮上好奇地摸来摸去。她睁开了双眼,有些迷茫地眨了一下，就和还没收回手的迟于对上了视线。 　　迟于嗖地一下收回了手,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他的手背在身后攥了一下,还是觉得手下的触感很神奇。人睡着的时候眼珠子都会转动的么？ 　　这样想着,他又看了回去：“为什么你昏迷的时候眼珠子会转动？” 　　认真提问的迟于看起来意外的单纯。 　　吴卿眨了一下眼睛，倒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人类在做梦的时候，眼珠子就会转动。” 　　单纯在迟于的脸上转瞬即逝，他半眯着狐狸眼，危险意味十足地问道：“哦？那你梦到谁了？” 　　吴卿：“……” 　　有那么一瞬间，吴卿有点后悔自己的老实作答，事实证明，迟于不正常才是最大的正常。 　　不需要思考，这道问题的完美答案就是“梦到你了”。 　　吴卿虽然并没有梦到迟于，但还是试探着将这个答案说出了口。 　　迟于的反应却和她想象中的截然相反，他非但没有感到高兴，反而脸色一沉：“骗子。” 　　吴卿心想：没骂错。 　　下一句是“你一定梦到宋成言了。” 　　迟于想起在【阴影都市】中“乔希”的挑衅，双眸中的光一下子沉寂了，变成一片深潭：“我会当着你的面亲手杀了他。”他冷笑，威胁吴卿，“你可不要心疼。” 　　吴卿：“……”累了，不想说话。 　　吴卿的消极以待反而让迟于逐渐平静了下来，他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反应，觉得是自己吓到了吴卿。 　　对此他很满意，畏惧能让吴卿清楚，有些人是不能怜悯的。 　　毕竟他和“宋成言”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他不可能因为吴卿的心软而选择放过“宋成言”一马，他倒是更有可能因为吴卿的心软选择将“宋成言”碎尸万断。 　　迟于的目光又落在了吴卿的身上，他自以为体贴地转移了话题：“融合得很好。” 　　“什么？”吴卿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 　　迟于用压撕开绷带，艰难地缠在自己的双臂之上，一边随口回答吴卿的疑问：“……上个世界中的一部分能量，它竟然融合进了你的身体。” 　　他眉心蹙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发生，因为这些能量都是属于他的本源力量，属于游戏世界外来者的吴卿不可能能够吸收它们。 　　除非，她的意识体从一开始就不完整…… 　　迟于愣了一下。 　　吴卿：“毕竟我赢了游戏，给我一点奖励也无可厚非吧。” 　　迟于不可置否。他直觉事实并非如此，但是既然吴卿不乐意说，想来他也不可能从她的嘴巴里问出实话来。他感受了一下在体内流动的能量，心下安定不少，吴卿并没有抢走属于他的能量。 　　倒不是因为他小气，不愿意把自己的东西给吴卿，而是他隐约觉得，有一份对他而言十分珍贵的东西正藏在这些能量之中。他的觉醒，他的反抗，都和这个东西脱不开关系。 　　迟于又看了一眼吴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身强大起来，吴卿的神情看起来不再带着隐隐的防备，他的心神微微一晃，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才是他最终想获得的，其他东西都不能算最重要。这样看来，分吴卿一点能量好像也不是不行，反正吴卿怎么都打不过自己。 　　不过这样的话，他可没脸和对方讲。明明被吴卿害死过一次，他还臭不要脸地凑上前来，想尽办法取得对方的注意，已经很没面子了。 　　迟于的头扭到一旁，唾弃自己。 　　吴卿从床上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巫术森林】。她不由得回忆起迟于在【巫术森林】之中的经历，心中的感受很奇怪，她捂住自己的心口。沉默了片刻，她将【精准判断】当着迟于的面取了下来。 　　迟于有些惊讶地扬起了眉毛，在看清楚这到底是什么道具的时候，他的眸光一沉。他绑绷带的手不断收紧，绷带之下的伤口重新崩裂，血迹在白色绷带之上一层一层洇开。 　　他几乎在瞬间想明白了【精准判断】的作用，心脏就像被数不清的利齿啃食一样，又疼又麻。他描述不清这样的感觉，只感觉到愤怒。 　　目光从吴卿纤细的脖子上扫过，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一口咬上去。不管是伤口还是别的什么，只要在吴卿的脖子上留下一点标记，似乎就能安抚他焦躁的内心。 　　迟于面色阴晴不定地磨了磨后槽牙，浑身肌肉绷紧，却没有动作：“你这么讨厌我吗？”讨厌到用一个稳定情绪的道具对他演戏？ 　　如果没有这个道具的帮助，是不是吴卿在每次面对自己的时候就会露出厌恶的神情？ 　　道具明明还有另一种用法，但是迟于压根就不会往那方面想。 　　他看起来很自信，在系统的挑拨之下不为所动。实际上，系统的每一句话都被他听进了心里，反反复复地咀嚼，化作了腐蚀内心的毒药。 　　如果吴卿再晚一点发现真相，晚一点放弃和系统的交易，或许事情的走向最终能如系统所愿。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不懂迟于的脑回路怎么又跑偏了十万八千里。她懒得费口舌解释，干脆用自己的行动表明态度。她当着他的面调取体内的白雾，直接将道具搅碎成了粉末。 　　迟于的表情一下变得空白，半晌没能反应过来：“……你干什么？” 　　吴卿并没有正面回答迟于的问题，而是说道：“我曾经以为，一个人如果能做到不受情绪的困扰，做到完全的理智，就能变得强大。但后来我发现我想错了。强大从来不等同于冷漠，真正的强大是富有的内心、柔软的同情、以及包容自己的一切。” 　　——拥抱世界，怜悯弱者，包容情感。 　　她朝掌心中吹了一口气，道具碎片纷纷扬扬飘散在了空中，她的视线也落在了虚空，仿佛遥遥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那个为了避免被伤害而冷漠无情的自己：“我在某些方面很犹豫、很谨慎。” 　　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脏的酸涩和难过，第一次没有抗拒地接纳了自己的后悔。从一开始，她就会对迟于心软，无论怎么说服自己仅是一场剧目的看客，她依旧会和屏幕之中的人物共情。她怎么能否认自己的心动呢？ 　　吴卿抬起眼，朝着迟于笑了一下：“——但我现在决定做一个果断的人。” 　　不管迟于到底是不是宋成言，是不是世界意识，不管她选择了迟于能不能同时迎来新生…… 　　她现在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 　　万事不后悔才是最重要的。 　　迟于听明白了吴卿的言下之意，他在吴卿的认真注视之下猛地站起身。在昏暗的光线之中，他的脖子已经全红了。不过他仍旧板着一张脸，甚至故作凶狠地瞪着吴卿：“你别想再耍什么小把戏骗我了，人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 　　“而且，”他强调，“我是神啊，神更不可能犯同样的错误。” 　　吴卿睁大了眼睛，刚准备说话。 　　迟于就像受惊了的兔子一样，在原地蹦了一下，手足无措地跑出了房间，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孙诗唯：“？” 　　孙诗唯一脸疑惑地看向吴卿：你怎么他了？ 　　吴卿和孙诗唯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弯了一下嘴角。 　　* 　　孙诗唯拿脚趾头猜，都能猜到刚刚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她有些无语，拉开椅子坐在了吴卿的面前。 　　她对吴卿和迟于之间的情感纠葛兴趣不大，更好奇迟于的身份。 　　她非常委婉的提问，其实并没有信心吴卿愿意将一切都告知于她。迟于的真实身份必然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吴卿不愿意告诉她也正常。 　　孙诗唯现在没有多少自傲的心理了，既然吴卿比她更聪明，她也愿意当一当不费脑子的跟随者。 　　要是孙铭知道孙诗唯这样想，大概会吓得以为她被人夺舍了。 　　没有想到的是，吴卿毫不犹豫地全盘托出了。 　　孙诗唯惊讶于迟于的真实身份，脸上的表情都失去了管理：“也就是说，他其实是一个自我意识觉醒了的NPC？” 　　吴卿点点头，眉眼间含着一抹沉思。 　　孙诗唯定定看着吴卿，沉默了两秒，忽然说道：“他应该是世界意识。” 　　吴卿立刻道：“不确定。” 　　孙诗唯却说：“他是不是世界意识，看系统的反应就知道了。如果他不是世界意识，系统的敌意不会那么大。严格一点来说，系统的自我意识诞生于世界意识之上，只能算世界意识的从属，世界意识觉醒之后恐怕动动手指就能将它碾死。” 　　孙诗唯忽然想起前段时间的小道消息。几个玩家在使用头盔之后陷入昏迷，恐怕就和迟于的觉醒有关系。如果事态变得严重，恐怕不需要世界意识觉醒，这款游戏就会直接被欣晨销毁。 　　吴卿：“系统也有可能是世界意识。” 　　孙诗唯却笑了起来：“不像。” 　　听见孙诗唯这样肯定，吴卿有些惊讶：“为什么？” 　　孙诗唯：“藏在阴沟里使小手段，一点也不像宋成言的作风。如果这两个意识体其中一个是世界意识的话，我倾向于迟于。” 　　她顿了顿，又说道：“其实你们两的反应已经说明了问题。不管什么时候再见，你们不都会对对方产生不一样的感觉吗？” 　　吴卿皱眉：“太玄了，我才不信这种感觉。” 　　孙诗唯却说：“口是心非。” 　　吴卿信了，将渺茫的希望放在了迟于的身上。 　　孙诗唯过了一会又说道：“其实他是不是宋成言根本不重要。我们必须选择一个阵营，系统已经对我们痛下杀手了，那我们就只能站在迟于这一头。” 　　其实她也不能百分百肯定迟于就是世界意识，这才是孙诗唯做决定的根本依据。 　　她必须回到现实世界。 　　吴卿点头，又提到了蔺许：“我们都认为他还没死。” 　　孙诗唯的眼睛睁大了，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那他现在在哪里？” 　　吴卿却摇摇头：“不清楚，迟于对他的感应也不明确。”她提出了一个很坏的猜想：“蔺许很有可能在系统的手里。” 　　孙诗唯沉默了一会：“我们有机会救他吗？” 　　“理论上可以，”吴卿回答，“只要能把所有的能量把握在手里，不管蔺许的意识藏在游戏世界中的哪一个角落，我们都能找到他。” 　　孙诗唯神色变得认真起来：“明白了。” 　　* 　　和孙诗唯交谈过后许久，都不见迟于回来。吴卿叹了一口气，决定亲自去找。 　　在推开房门前，她踟蹰了一下。门外是迟于这个角色从小生长到大的街区，不管迟于到底是谁，这段童年的经历对他而言都是真实的。她也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侩子手，帮助系统将这里的一切温馨美好完全毁灭。 　　说不愧疚，是不可能的。 　　但是回到当时的场景之下，吴卿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吴卿说服了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房门。阳光并没有如记忆中的那样洒进这间小屋。天空是阴沉又灰暗，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天幕，有的只是厚重层叠的乌云。就像这个被阴霾所笼罩的世界一样。 　　街道上有行人在走动。吴卿的目光从一个个呆滞的面容之上扫过，最终停在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之上。她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立刻喊道：“罗伯特！” 　　瘦小的少年并没有听见她的呼唤，他甚至都没有往吴卿的方向看一眼，就从吴卿的面前跑过了。 　　吴卿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抓了一个空，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吴卿连忙上前两步，来到了街上。 　　罗伯特停在了距离她三米远的地方，正和一个铁塔一样的老人交谈着。老人面朝向吴卿，正是埃里克。 　　吴卿正准备打招呼，却发现对方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扫过，又什么也没有看见一样自然地移开了。 　　打招呼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吴卿的表情怔忡，过了好久才将扬起的手放下来，心口有点发涩。 　　街道上的人的确是罗伯特和埃里克，但是他们根本看不见她。 　　甚至，在他们的记忆中，已经完全不存在她这号人物了。 　　吴卿忽然意识到，眼前的所有人都和迟于有本质的不同。他们是一串没有感情的数据，所有的情绪和人生都是虚构的。迟于费尽力气将他们“复活”，却没有办法帮他们找回丢失的记忆和人生。他们的确是迟于的老熟人，但也是陌生人。 　　一个人没有了记忆，还能算原本的那个人吗？ 　　吴卿抿了抿唇，心里难受，沉默地后退了一步。这一步，让她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她回过头，惊喜地发现身后的人竟然是琼斯。然而喜悦很快就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吴卿发现琼斯面部呆板地看向前方，她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容，眼底却没有温度。 　　琼斯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重量，看不见面前的吴卿，仍旧在执着地向前移动着。她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固执而没有感情地执行前进的命令，没有思维，不懂变通。 　　吴卿让到一旁，琼斯就沿着原本地道路走向了罗伯特。紧接着，她摸了摸罗伯特的发顶，加入了罗伯特和埃里克之间的交谈。 　　琼斯的所有行动都跟设置好了一样，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静悄悄地表演着。 　　整个街区都是这样的“人”。 　　吴卿忽然觉得坐立难安，几乎要从这个地方落荒而逃。后悔和难受在她心底酝酿翻腾着，蒸腾成了惹眼睛发酸的苦涩。吴卿别开了头，收回了视线。但是她知道他们依旧在无知无觉中上演着温馨剧目，看不见并不能让她感到好受。 　　吴卿都如此难以接受，别说在这里长大的迟于了。看着这样的场景，迟于会有多么难过……吴卿忽然着急了起来，她的目光在街道上搜寻，试图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迟于会藏在什么地方，他现在在想着什么？哪怕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吴卿依旧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了心痛。 　　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她捂着自己的心口，但是她并不排斥。 　　顺着街道一路往里面走，能找到一个人迹罕至的草坪，这里是吴卿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草坪上随意丢弃着小孩玩的木头玩具，草丛没人修剪，已经长了有半人高。而草坪的深处，伫立着一座仅有两层楼高的塔楼。 　　她有些迟疑地踩在了草坪之上，目光落在了塔楼之上。 　　塔楼的二层伫立着一个沉默身影。他双手撑在围墙之上，平静地眺望远方。 　　吴卿一眼就认出那就是迟于，他孤零零站在塔楼之上，让她感到难过。吴卿快步跑了起来。然而，随着角度变换，另一道属于女性的身影出现在了迟于的身后。 　　吴卿的呼吸一滞涩，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顿时有一种一腔心痛都喂了狗的感觉。 　　她磨了磨后槽牙，屏住了呼吸，脚步放到最轻，悄无声息地走上了塔楼。 　　她扶着楼梯扶手，出现在塔楼楼顶。就在两步开外的地方，一位穿着华丽洋裙的女士上半身倚靠着栏杆，安静地陪在迟于的身侧。 　　风吹动女士金色的柔软头发，将发丝带到了迟于的手里，迟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低着头，随手拢着对方的一缕头发把玩，耳朵还是红的！ 　　——多么有爱的画面。 　　吴卿的脸色一沉。 　　果然是她自作多情了，原来迟于从房间里逃走压根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觉得和她共处一室不合适。她怎么不知道【巫术森林】里还住着一位迟于的红颜知己呢？ 　　吴卿手下的力气不由自主加重，指甲从木制把手之上划过，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这点微小的动静立马惊动了迟于。迟于猛然回头，在看见吴卿的时候神情慌张。 　　吴卿扯扯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迟于果然手忙脚乱，立刻伸手向红颜知己的腰间揽去。然而，他的目光还黏在吴卿的身上，根本顾及不到手上的动作，一个分神，美丽的女士从椅子上滑倒，姿势不太优美的倒在了地上，那张白净的瓜子脸正对着吴卿。 　　吴卿低头。 　　平行双眼皮，小巧的鼻头，线条精致的嘴唇，柔软的亚麻色长发，混血的长相掩不住的古典韵味。 　　这具尸体……看起来好眼熟啊。 　　吴卿的眼睛眨了眨，脸上的冷意收了一半，尴尬地停留在脸上。 　　迟于整个人僵住了，他立马上前，小心翼翼将吴卿的尸体从地上扶了起来，重新靠在了椅子之上。 　　吴卿抬眼，盯着迟于。 　　这副场景真诡异，迟于后退了一步，身子靠在围墙之上。他的大脑飞快转动，很快给他想到了一个好点子：“看看，这个你多乖啊——漂亮的眼睛从来不会看除我之外的任何人。” 　　没想到吴卿却笑了一下，慢悠悠地走上了顶层，她“哦~”一声，说道：“这个我也会。” 　　迟于傻傻地瞪大了眼睛，耳边只能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声，又往身后的墙壁上贴了一下，再往上靠，他上半身就要探出塔楼之外了。 　　吴卿歪着头，步步紧逼。 　　迟于赶紧开口：“不管我想干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同意。” 　　吴卿故作严肃地点点头：“嗯，比如？” 　　“比如……”迟于的眼神看了一眼洋娃娃一样精致的空壳躯体，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的嘴唇之上，他脑子发懵想都没想就顶了一句，“如果我想她亲我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迟于的下巴上印上了一片柔软的东西。 　　和他近在咫尺的大眼睛忽闪了一下，眼底缀满了星辰一样的琐碎光亮。 　　迟于的脸瞬间红的冒烟。 　　他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嗫嚅了一下，最后整个人嘭地一下，化成了一缕黑雾，消失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椅子上的那具空壳。 　　吴卿双手背在身后，眨了一下眼睛，嘀咕道：“跑这么快。” 　　她摸了摸自己地嘴唇，脸颊有点泛红，不满道：“为什么比我还害羞？” 　　与此同时，一团黑雾出现在了玩家喷泉旁边。还没有等登入的玩家反应过来，黑雾就已经手起刀落送好几人下线了。 　　有玩家“临死”之前看见了黑雾的真脸，只见他满脸羞赧，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玩家：“……？”杀我们有哪门子不好意思啊！！ 　　而虚无空间中，系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他有病吗？】 　　蓝字平静地回答：【早疯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 　　等迟于发泄完情绪回到【巫术森林】已经是深夜了。他本来打着吴卿早该睡着了的主意，偷偷溜进了房间，哪里想到黑暗中一个人影坐在床上，对他悠悠说道：“终于回来了？” 　　迟于：“！”他鸡皮疙瘩顿时冒起，一转头又想开溜。 　　黑暗中，泛着白金色光芒的白雾温柔但是不容抗拒地将他圈了起来。吴卿从床上跳下来，点亮了一根蜡烛：“跑什么，我看起来这么可怕吗？” 　　迟于看起来大脑信息过载，整个人不太机灵的样子。他下意识点点头，说道：“你又要骗我了。” 　　吴卿无语：“没有骗你。” 　　迟于对此十分固执：“不可能。” 　　吴卿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和一个神经病计较。她驱动白雾将迟于拉到自己的身旁。迟于的黑雾拥有白雾更加强大的力量，但是他并没有试图挣脱，他停在了吴卿的面前，蹲下身，抬头看着吴卿，就像一只乖巧的大狗。 　　随后，大狗的眼神往吴卿的嘴唇上一瞟，又冒烟了。 　　吴卿：“……” 　　白雾慢悠悠地浮起，遮住了迟于的眼睛。 　　迟于的视野变成白茫茫一片，他终于正常了一些。 　　吴卿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想：这下可以终于正常沟通了。 　　在迟于消失之后，吴卿又在城池里逛了逛。城堡中的两位主人公还在，在街区外开诊所的医生也还在，坏人连耀以及汤姆也在，但是巫女莉莉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吴卿想起第一次见到莉莉的场景，想起突然掉线的系统。如果在这座城池之中，除了迟于之外，还有一个人能记得一切的话，那个人必然是莉莉。 　　吴卿想起莉莉当年做下的有关自己预言，心中要想再见到莉莉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了。 　　她甚至按照自己的记忆，打开了井盖，顺着地下通道来到了莉莉居住的地方。但走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吴卿发现，通往莉莉家的木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找不到任何缝隙的墙壁。 　　莉莉消失了，有关她的所有一切都无影无踪，就像她从来没有在这个游戏世界中存在过一样。 　　“你还记得莉莉吗？”吴卿问迟于，她的目光透过白色的雾，落在迟于的双眼之上。 　　有了白雾的遮挡，迟于的所有表情都是真实的。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眉心下意识下压。 　　看样子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吴卿的心缓缓下沉。 　　正如所料，迟于过了好一会才出声：“找不到了。” 　　“她也觉醒了。”吴卿的声音很轻，让迟于的心脏莫名收紧，“为什么她活不下来？她是你的一部分吗？” 　　迟于的眼睛抬起，在白雾中寻找吴卿的轮廓，那双眼睛看向了吴卿的方向。他沉默了一会，回答道：“不是。” 　　吴卿这一次猜错了，莉莉和迟于并没有任何关系。 　　莉莉不属于任何人，她是一个真正的产生了自我意识的数据，是整个游戏世界中最特殊的存在。 　　拥有了自我意识的莉莉无疑是系统的眼中钉，所以在这个副本世界崩溃的瞬间，系统钻了迟于能量的空子，找到了那一缕风一样的浅紫色灵魂，毫不犹豫地将其撕成了碎片…… 　　“就算找到那些被撕碎的数据碎片，拼凑出来的人，也不再是莉莉了。”迟于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人觉得无端的低落，“重组的数据能还原莉莉这个角色的所有特征，但是找不回她的回忆，更找不回她的自我意识。” 　　那样的莉莉，和街区里的所有“人”一样，只会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如果让莉莉自己选择的话，她可能也不乐意这样。 　　眼前的白雾消失了，吴卿担心地看着迟于。 　　这段对话无疑再次揭开了迟于的伤口，提醒他的亲友已经完全消失了的事实。 　　迟于别开了头，并不愿意和吴卿对视。沉默了两秒，他忽然起身，离开了房间。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门外。吴卿愣愣地看着房门，理智催促她去追赶，但是情感却让她羞愧得挪不开步子。 　　夜逐渐深沉，迟于站在屋檐之下，仰头凝望着黑沉夜幕，伫立成了一尊凝固雕像。他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而吴卿坐在床边，看着窗外，久久都没法躺下。 　　时间真的具有奇效，能弥合所有的间隙和伤害吗？ 　　迟于真的可以放下记忆中惨死的家人，走向平静而美好的新生吗？ 　　在这一刻，吴卿无比希望，迟于就是宋成言。如果迟于是宋成言的话，他抛下这里的一切又多了一个理由。虚假将成为这段过往的最佳保护色，将所有的伤痛隔绝在外，只留下一点淡而无痕感伤…… 　　* 　　到了设定好的时间，天就重新亮了起来，阳光依旧没能那个穿透厚厚的云层，洒落在这片大地之上。 　　迟于好像把昨天的事情忘了个干净，平静地坐在餐桌之前，一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像弹钢琴一样敲击着桌面。 　　孙诗唯是全场睡得最好的一位，她打着呵欠从房间里出来，看见迟于，还大着胆子开玩笑：“呦，学过钢琴吗？” 　　迟于摇头：“没有，在城堡里看见有人弹过。当时我好奇地看了几眼，那个人还笑话我是乡巴佬，竟然连钢琴都没有见过。” 　　他的表情淡淡，语气不带丝毫起伏，就像在说一件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情：“——然后，我把他的手指掰断了。” 　　“就像这样……”他纤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击着，“咔，咔，咔，一根一根全掰断了。” 　　孙诗唯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过来。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见鬼了一样盯着迟于，觉得刚刚搭话的自己简直是脑子抽了。这家伙分明是个疯子！ 　　吴卿拉开椅子，坐在迟于的对面，和迟于对视。 　　迟于的小把戏也就只能吓唬一下孙诗唯。 　　在灵魂蜗居在公主苏苏的壳子之前，迟于还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善良少年，掰断陌生人手指头的事情他打死也做不出来，在变成有严重心理问题的苏苏之后，不可能有人敢称呼他为“乡巴佬”。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个惊悚故事都是迟于虚构的。 　　用意……大概是无聊，想吓人吧。 　　沉默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吴卿有些尴尬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有些事情，就算想解释，她也解释不通，想道歉更是无从开口。 　　迟于依旧在发呆，过了一会，他忽然打破沉默：“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亲手杀了‘宋成言’。” 　　吴卿愣住，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迟于嘴里的“宋成言”应该指的是系统。 　　本来已经开溜的孙诗唯听见这句话，又忍不住跑了回来，眼神微妙地盯着迟于看。 　　见吴卿不愿意立马答应，迟于双眼微眯，眼神越来越危险。 　　吴卿只好先点头，十分诚恳地保证：“好的。” 　　算了，就让他误会吧。 　　反正最后尴尬的不会是她。 　　迟于狐疑打量了吴卿许久，才半信半疑地放过了吴卿。孙诗唯憋着笑，在迟于的眼刀扫过来的时候立刻转过了身，假装被外面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 　　因为三人龟缩在【巫术森林】之中，系统不得不发布新的公告，建议所有玩家前往失落地。只需要有一个玩家能在副本中获得胜利，系统就能从迟于手里夺得部分能量。 　　迟于对此并不担忧。 　　虽然网上的副本攻略浩如烟海，但是那些攻略针对的都是迟于占领之前的副本世界。由于迟于的接管，副本世界中的剧情已经大不相同了。 　　【阴影都市】里被杀害的女士们结合了起来，时不时用玩家的脑袋打牙祭。 　　【鬼魅海岛】的绫香假装帮助玩家的NPC，“友善”地将一个个无知玩家引入陷阱。 　　…… 　　此类的事情还很多，总结一下就是原本被欺负的受害者们都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而【巫术森林】中三个人的养病生活算得上闲适。他们几乎把森林里的怪物都薅了一遍，研究出来一堆药剂。绫香和鬼女士们还经常偷玩家的道具，全部献给了吴卿。 　　吴卿一直以为NPC对她友善是因为她头发上佩戴的羽毛发饰。 　　然而在一次见到绫香的时候，绫香却主动说明了自己的感受。重新刷新之后的绫香并没有副本中的记忆，却依然觉得吴卿身上带着自己喜欢的气息：“我是自愿帮助你们的。” 　　她腼腆地笑了一下：“那些外来者才是扰乱我们生活的罪魁祸首。我不帮你们，能帮谁呢？” 　　吴卿很惊奇，因为按理说这几个副本世界中的NPC也应该和罗伯特他们一样，变成没有灵魂的空壳，但是很显然，他们身上依旧带着部分自主性。 　　迟于看出吴卿的疑惑，随口回答，这些世界本来就没有受到系统太多干扰。而且……拥有一个世界能量的他已经比在【巫术森林】的时候成熟许多，他将能量小心翼翼地从这些世界中抽离，在恢复数据的时候尽最大的努力维持了副本内的NPC的意识。 　　不过，能做到现在这样，他本人也感到不可置信。 　　在短暂的休整过后，三人终于重新出发。迟于站在城墙之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高大城池，眼中再也不带一丝留恋。 　　他向吴卿伸出了手，吴卿向孙诗唯伸出了手。 　　在三人互相抓住对方手腕的瞬间，周身的景象在眼前一寸寸瓦解，所有的颜色斑驳褪去，化成了一段一段闪光的数据。远远看过去，数不清的数据如同天幕之上的星辰。 　　而所有的数据都代表着一个人，一个小世界。 　　迟于抬起手，捏住了一段数据，随后用力一扯。 　　眼前的景象在瞬息之间重新组合，光影和色彩重新填满整个世界。 　　三人来到了新的副本世界。 　　孙诗唯松开了手，深吸了一口气，久久不能从刚刚所见的景象中回过神。她怔怔地转过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一辆旅游巴士之上。 　　老旧的巴士在山路上颠簸着，座椅发出嘎吱嘎吱地声响，密闭的车厢中发酵着一股闷热的汗臭味。 　　外面的气温很高，空气中的湿度很大。 　　孙诗唯很容易就在脑海中定位了自己所在的世界——【罪恶密林】。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吴卿的目光落在车窗玻璃上,玻璃上倒映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女人混血面孔，留着金色长卷发，身高看起来足足一八零,小巧的脸上带着一副墨镜，墨镜几乎将她的整张脸都遮住了。 　　吴卿的视线下移,落在自己的身侧。她身上的礼服包裹极好，完全将这具躯体的凹凸有致展露了出来。她甚至没有拎包，白皙的双脚踩着一双足足十厘米高的细跟高跟鞋。 　　车上不止她一人如此。车上的五位女士再不济都穿了高昂的套装，每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保养有度的舒驰感。男士自然也不落于人后,各个穿了西装皮鞋，发型经过了严格的打理。 　　每个人,都和这辆老旧的巴士格格不入,活像是从某个晚宴临时拉了过来，塞进了这辆巴士之中。 　　开车的司机距离吴卿太远，所以她没能看见。 　　虽然吴卿知道,孙诗唯和迟于多半也在这辆巴士之上，但是她并没有轻举妄动。疑点太多了。 　　第一点，车上的另外七个人根本就不像NPC。他们和她一样警惕地利用车窗玻璃打量车中的其他人,眉眼之间偶尔流露出防备和警惕，相比于NPC，倒更像玩家。 　　第二点,其余的七个玩家相互之间是否认识？他们拥有多少信息，依靠什么特征来辨别出他们三人？ 　　第三点,司机到底是什么角色？是玩家还是NPC，是否会干预车上的事情？ 　　在正常情况下,玩家会以队伍为单位进入副本闯关,眼下的情况明显并非如此。这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系统插手蒙蔽了副本世界。经过前面几次的副本，吴卿已经很清楚了，系统的能力有限，无法对副本剧情进行直接改动，但是把十个不同阵营的玩家假装成同一个队伍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既然是系统插手，同车的另外七人就一定是他们的敌人了。 　　作为系统的走狗，七人的目标多半不是通关副本，而是杀了他们三人。副本的通关通常需要玩家配合，目标的不一致已经给吴卿几人的游戏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的困难，而困难还不止如此…… 　　一个关键的问题是，他们之间是否相熟。 　　如果七个玩家之间相熟，吴卿几人要面对的就是七对三的棘手局面。他们也不必伪装了，只需要另外七人互相交谈，就能立刻锁定他们的身份。 　　好在，局面还没有困难到这个程度。 　　巴士已经在密林中行驶了足足十分钟，车上的各个乘客屁股都跟黏在了椅子上一样，屹然不动。他们看起来并不认识，更有可能是七位单人玩家。 　　系统安排单人玩家进入副本也说的过去。只要他们一时不慎暴露了相互认识的事实，单人玩家就能锁定他们为恶魔，从而发动对他们的围剿。 　　但是系统将人心想得太简单了一点。聚集七个单人玩家，围剿三个恶魔，僧多而粥少，单人玩家之间并非互利互惠的关系，而是竞争关系。每个人都将心里的算盘打的噼啪作响，相互之间根本不存在信任和合作，只会给他们三人留下突破口。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第三个疑问是针对迟于那个脑回路清奇的家伙提出的——司机会不会干涉车上事务。如果司机不干涉的话，迟于指不定会选择直接将这一车人送下线了事。 　　想到这里，吴卿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有些心虚。 　　好在其他玩家游戏失败不会死亡，他们不算违法乱纪，出去游戏之后依旧是一个遵规守纪的好公民。 　　——问题不大。 　　不过吴卿依旧很谨慎，在确定了以上猜测全部正确之前她并不会采取行动。她的目光重新落在窗外，尝试记下巴士的行进路线。 　　警察不是经常提醒广大市民嘛，在被绑架的时候不要惊慌失措，冷静记下路线，尽可能地争取逃脱的机会。 　　吴卿乖巧地按照自救指南记录了好一会，最终发现车外的每一颗树都长得一模一样，想记路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放弃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做一个大脑放空的乘客。 　　不过，有人的主观能动性比她强上不少。在一次颠簸之后，一个坐在她前面两排的青年忽然站起身，大大方方地朝她看了过来。 　　青年身高一米九几，不得不在低矮的车厢中弯下腰来。 　　吴卿心里咯噔一跳，交叉抱在胸前的手收紧了一分。 　　——这家伙，不会是迟于吧？ 　　预感没有错。银色头发的青年直接锁定了吴卿。虽然脸上那双标志性的狐狸眼被副本世界模糊了，但是迟于的神态和微表情，就算化成灰，吴卿也能认出来。 　　吴卿的脸板了起来，开始疑惑对方是怎么一眼就认出自己的。 　　好吧，这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线索明了之前，你不要过来啊！ 　　在吴卿内心的呐喊声中，迟于的嘴角忽然勾了一下。 　　吴卿的眼睛无语地闭了一下，下半张脸很艰难地控制才能不扭曲起来。 　　大概是车程太久太无聊，迟于作妖的心蠢蠢欲动了。 　　或许在这个家伙的眼中，这一车人带司机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不值得他谨慎相待。 　　迟于的动作吸引了一车人的注意，落在吴卿和迟于身上的目光都变了味。 　　只见迟于停在了吴卿的面前，弯腰下压，一只手撑在了吴卿身后的椅背之上。吴卿仰着下巴，墨镜之后的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迟于：想干嘛？ 　　迟于的眸光闪动了一下，极盛的容颜之中流露出了几分邪气：“呦，好巧。怎么是你啊~” 　　吴卿：“……”不巧，你再多说一句话就有玩家要将你就地正法了。 　　眼看着一个男性玩家已经从虚空中抽出了一把八米大刀。 　　已知，巴士车身长十米，该玩家都不需要挪窝，就能一刀取迟于项上人头。吴卿忍着捂脖子的冲动，借着墨镜的遮掩，目光从其余七人身上扫过。 　　八个人都从座位上探出了头。除了一个容貌不扬的女生之外，所有人的目光皆虎视眈眈。 　　只要他们确定了他们就是具有同伴的恶魔，战斗一触即发。 　　吴卿的目光在那位穿着浅粉色套装，身旁放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双肩包的女生身上停顿了一下，心想：算了，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这位看起来异常担忧的大众脸应该就是孙诗唯了。 　　同时，吴卿突然又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推断，车上的另外七人都是单人玩家。在蠢蠢欲动的同时，他们之间暗潮涌动，互相提防。 　　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短暂接触，吴卿明白了迟于的用意。 　　在人群中低调隐藏其实并非上策，上策应该是在一开始就洗脱自己的嫌疑。 　　吴卿心如电转，冷着一张脸，骂道：“滚！” 　　迟于扬眉，一只手忽然翻转，露出了掌心中的一把尖锐的匕首。寒光在车厢中一闪而过，只取吴卿咽喉。与此同时，吴卿的右腿抬起，黑色的漆皮高跟鞋尖狠厉地踹在迟于的腕骨之上。 　　两个人为了做戏逼真，都用了十分的力气。 　　顿时，迟于的手臂不可控制的向身侧打去，麻筋被吴卿点中，匕首脱手而出，化作一道冷光，嗖地一下擦着前排一个旁观的玩家的脖颈而去。 　　玩家来不及闪避，瞳孔紧缩，整个人僵在原地。 　　凌冽的冷风从他的皮肤上擦过，紧接着，火辣辣地疼。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血痕，触目惊心的红色从伤口中溢出，顺着皮肤流蜿蜒流淌。 　　擦身而过的刀锋没入椅背，只有刀柄露出，仍在小幅度震颤，带动周围的空气一起嗡鸣。 　　玩家后知后觉的双腿一软，委顿在地。 　　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幕呆滞了两秒。 　　吴卿的目光快速从驾驶座上扫过。车内的动静瞒不住司机，但是他不为所动。第三个问题也有了答案，玩家内部斗争，死伤不论，NPC不会插手。 　　孙诗唯立刻反应了过来，站起身骂道：“疯了吗！？有什么事情能不能从这里离开之后再说！” 　　吴卿就差给孙诗唯竖一个大拇指。 　　迟于立刻入戏，冷哼一声：“出去？这家伙滑不溜秋，上次抢了我的技能卡就跑，要不是今天老子运气好，怕还碰不到她！” 　　有人恍然大悟，难怪呢，他就说有什么问题不可以完成这个任务之后再解决，原来是抢技能卡之仇——此仇不能不报啊！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单纯，仍有几道狐疑的目光落在迟于和吴卿的身上。 　　吴卿的心一狠，抬腿踹向了迟于的心口。她的力气极大，鞋尖在转瞬之间逼近了迟于！ 　　迟于侧身闪过，手如闪电一般袭向吴卿的咽喉。两人竟然都朝着对方的命门攻击而去！！ 　　这下，大部分玩家的怀疑已经消除了。 　　然而事态又向另一个方向急速滑坡而去。车厢中的人都在冷眼旁观，恨不得在这场战斗中死一个两个，少一点竞争对手。 　　迟于冷笑一声，又开始不要命地使用自己“并不擅长”的武器匕首，在吴卿的反击之下频频脱手，匕首不要钱一样地在车厢中天女散花。 　　其余玩家在车厢中左躲右避，在心里把迟于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尽管如此，车中目前还没有第二人受伤。说明这些玩家的素质是意料之外的强悍。 　　迟于和吴卿并不着急在这个时候将七人全部送下线，他们一边在车中过招，一边朝驾驶座的方向靠近。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穿着浅蓝色工作服的司机，他的双手僵直地放在方向盘之上，双眼一眨也不眨，车上的所有动静都惊动不了他。 　　吴卿看准了时机，在迟于再一次袭来的瞬间向驾驶座的方向倒去，她的左手握住了方向盘，借着身体下倾的惯性将方向盘猛地往下一拉。 　　车子在密林中急转弯，整个车厢朝一边扬起，玩家一时不查，好几个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车中骂声连连。 　　吴卿深吸一口气，将阴险的人设进行到底。她冷笑道：“今天算我倒霉，大不了就不抢这次的道具了，但是谁也别想得到道具！” 　　戏目差不多该落幕了。 　　孙诗唯正准备站起身阻止，就有一个女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女生动用自己的技能卡将迟于和吴卿拉开了，脸色阴沉：“要打出去再打。” 　　孙诗唯重新坐下，松了一口气。 　　一场摸底试探完美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几个玩家将迟于和吴卿分开看守,不给两人再起冲突的机会。主要的被看守人员还是吴卿，好几个玩家脸色阴沉地盯着吴卿，生怕她一个发疯又拉着全车人送命。 　　吴卿面色不虞,双手环保在胸前，胸脯剧烈起伏,仿佛随时随地都能被激怒一样。然而，几个玩家不知道的是，这都是假象，实际上吴卿心情轻松,甚至有些想笑。 　　苦主迟于竟然还收获了一两份同情，那个见义勇为的女生坐在迟于的身后,正用漂亮的眼睛等着吴卿。 　　迟于还偷偷冲吴卿眨了一下眼睛。 　　没想到有朝一日,迟于竟然变成被人同情的可怜人，倒是她变成了被严加看守的疯子。 　　后半程行程无惊无险，在半小时左右车程之后,巴士的车速终于降了下来，最终司机一脚踩在了刹车上，车子猛地停了下来。 　　嘎吱声响起,司机将巴士的前门打开之后就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眼神空洞，看样子并不准备下车。 　　陌生玩家们对视了几眼,谁都没有第一个起身。 　　吴卿嗤笑了一声，一脚直接踩在了一个玩家的脚背上,用尖锐的高跟鞋用力一碾，在对方吃痛的闷哼声中,她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这个玩家对她的看守最严格,这算一个不大不小的“报复”。 　　吴卿将金色的卷发撩到身后,迈开长腿，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在经过迟于的时候，她冷冷睨了迟于一眼，立刻收回了视线。 　　等那道窈窕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这个车厢之中，车厢中的空气才重新流动了起来。 　　孙诗唯收回了视线，继续扮演一个没有多少主见的普通玩家。 　　她露出了愤懑不平却不敢声张的神情，目光顺势从车上的七人脸上扫过。被吴卿踩了一脚的玩家捏紧了拳头，腮帮子一跳一跳的，显然愤怒到了极点。尽管如此，他仍旧不敢反击。 　　一个拥有嚣张资本的玩家不可能是好招惹的。 　　所以吴卿的肆意妄为并不会给她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吴卿的戏演得很足，给车上的每一个玩家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正是这种张扬又嚣张的初印象，逐渐洗清了玩家对她的怀疑，同时也降低人们对她的关注度。没有人敢质疑她的行动，没有人想与她同行。 　　估计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将吴卿排除在恶魔人选之外。 　　恶魔真的会在游戏开始就兵行险着，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吗？ 　　按照大部分人的思维，这种可能性不大。 　　迟于也冷笑几声，在一个玩家的劝说下才逐渐平复了情绪，眸光阴沉不定。 　　眼下看来，迟于和吴卿都进入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带，她暴露的风险反而更大一点。 　　* 　　吴卿下了车之后才发现，巴士已经驶出了茂密的原始丛林，来到了一处开阔地带。再往前，就是两面相对而立的峭壁，山体在此处仿佛被一把巨斧劈开，悬崖笔直而陡峭，裂谷幽深不见底，灰色的岩壁之上看不见一颗植物，生机在这里了无踪迹。 　　远远看过去，在另一边地山体之上，伫立着一栋深灰色高大建筑，犹如一抹凝固的幽魂。 　　而正在两面山体之间，由一条细带一样的吊桥相连，吊桥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山间风大，吹得吊桥在空中惊险地摇晃着。 　　这样的场景哪怕是看一眼都叫人双腿发软，更别提走过去了。 　　吴卿的目光从吊桥上收回，落在了桥边站着的一个人身上。这人脸色是常年见不到阳光的苍白，身上穿着一套黑的男仆装，当吴卿走过去的时候，他眼珠子缓慢转动，沉默地看了吴卿一眼，就立刻收回了视线。 　　他的腰板挺得笔直，就跟在脊椎上打了石膏似的，说不出的怪异。 　　吴卿觉得这东西让人感觉不舒服，稍稍离远了一点。 　　他多半是发布剧情的NPC，只不过车上的玩家还没有全部下来，所以他仍在等待。 　　吴卿双手交合放在身前，也跟着一起等待。车上的人全部下来之后，男仆才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说道：“很高兴见到大家，请大家随我一同过桥。”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朝吊桥上走过去。他每行走一步，摇摇欲坠的吊桥都要在空中摆动两三下，好几次将他整个人掀起，又十分惊险地重新接住。 　　玩家们都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做第一个吃瓜的人。 　　一位男性玩家的目光隐晦地落在了吴卿的身上。他大概觉得既然吴卿是第一个下车的人，也应该是第一个上桥的人。而且要是过桥有什么危机的话，最好由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去尝试，如果她试错死了的话，指不定他还能更简单的完成任务呢。 　　毕竟这个女的真让人不爽，嚣张跋扈，有蛮力没脑子，在车上的时候就一直在搅混水！ 　　吴卿嘴角勾了勾，脚步如对方所愿抬了起来，不过吴卿并没有朝桥的方向走了过去，而是笑盈盈地走向了那个玩家。 　　这位在游戏中长着小巧鼻子，圆圆狗狗眼的青年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脚步往后移动半分，试图将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但是终究是要让他失望了。吴卿的高跟鞋停在他低垂的视野之中，紧接着，他感觉自己衣领一紧。 　　“……你、你干什么？！”青年色厉内荏，眼神闪烁着并不敢和吴卿对视。 　　“你丑陋的大脑里刚才在想些什么？”吴卿轻声道。 　　青年的神情一下变得慌张。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能猜到他的想法！？ 　　要是吴卿知道他现在这样想，估计就要笑出声了。青年自我伪装的能力极差，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子将他内心的小算盘暴露得一清二楚。尽管在游戏中拥有了一张精致的好脸，他身上猥琐的气息还是展露无遗。 　　吴卿若有所思地压了一下眉。 　　下一秒，她扯着青年，一把将对方丢在了吊桥上。吊桥受力，剧烈晃动。青年撅着屁股，像只青蛙一样双手双脚趴在地上，害怕地大声嚎叫。 　　等吊桥逐渐停稳了，他才扭过头，鼻子下挂着一条鼻涕，大着胆子骂道：“妈的！你脑子有毛病吧！” 　　他又看向了站在峭壁边的几个玩家，一只手指着吴卿，愤恨地说道：“她就是恶魔！你们快点杀了她！只有恶魔才会想方设法把其他人搞死！！” 　　青年本以为当自己这样指认了之后，其他人都会排挤吴卿，却没有想到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变了。他们的脸色阴沉，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青年指着吴卿的手发软，尴尬地收了回去。他不太灵光的大脑并不能告诉他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同情过迟于的女生忍不住皱眉，收回了落在青年身上的目光，此时倒是希望吴卿能一脚将对方踹到山崖之下了。 　　从这一刻开始，玩家阵营明牌了。 　　恶魔不清楚玩家任务的优势被青年的三言两语完全抹消，只怕是已经升起了防备之心。 　　吴卿也似乎和玩家感同身受，神色瞬间一冷，伸手就要将桥上的青年处理掉一泄心头之恨。 　　然而，在她正要触碰到桥面的时候，已经走到对面的男仆忽然回过头，用没有感情的冷硬语气说道：“吊桥一次仅容一人通过。”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完全站在了安全地带。 　　果然。 　　桥绝对有问题。 　　吴卿比其他玩家多想了几步，一路走来，路线都被副本模糊了。副本的用意其实很明确，那就是将玩家的后路完全切断。这条吊桥也具有同样的作用。它只允许一人通过，而就算玩家的平衡性再好，通过这条吊桥也需要花费至少十分钟的时间。如果发生了危急情况，玩家慌不择路，两个人同时来到了吊桥前…… 　　到底谁能通过这个吊桥呢？ 　　答案恐怕是，没有人。 　　哪怕在生死之际，头脑清晰地想起了这条规则，后来者也很很难眼睁睁看着前者花费十分钟离开险境，而留自己面临极其恐怖的存在。 　　——倒不如一起去死。 　　但好消息是，在通过吊桥的时候，玩家并不会面临其他危险。在十八分钟之后，青年已经连滚带爬地登上了遥远的另一个山头。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提起脚步，稳稳踩在了吊桥上。 　　走到中间，吴卿才看清这条路到底有多么令人腿脚发软。两侧的山壁相距超过一千米，吊桥上方和下方并没有任何支撑的设置，完全靠四条锁链相互连接，走到最中间的时候，风将裙摆和头发完全卷起，脚下的路面在空中大幅度起伏，供玩家扶着的两条锁链也在往不同的方向晃动。 　　吴卿回头，卷发将半张脸遮挡，只留一双坚定的眼睛看向了身后。 　　身后的人的体型都变得迷你。吴卿的视线和银色头发的青年在空中相接，紧接着，两人同时收回目光，都带着自己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在迟于的视线中，那道红色的身影在空中惊险地摇动，却依旧稳稳当当站在桥面之上，似乎有无尽的力量从这道纤细的背影之中传递出来。 　　和之前一样，吴卿留给他了一道背影。 　　但是这一次和之前又完全不一样，她回头了。 　　九分钟之后，吴卿高跟鞋踩在了坚硬的岩石地面之上。她一手提着裙摆，随意看了一眼虚脱在地上的青年。 　　青年的脖子心虚地一缩，险些以为走到自己面前的是九天之上的神祗。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到了对岸,吴卿终于看清楚了那栋深灰色的建筑的全貌。这是一座建筑规模非常宏伟的城堡，城堡伫立在寸草不生的悬崖旁边，通往城堡的道路只有一条,就是吴卿脚下踩着的沙石道路。 　　等所有玩家都达到对岸之后，男仆才继续带着大家往城堡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吴卿没有看见第三个人。另一边的巴士也在送完了玩家之后，就原路返回了。 　　从这里徒步逃离，称得上是天方夜谭了。 　　当男仆带着玩家出现在城堡门口的时候，五米高的黑色铁门和围墙链接处的机械设施启动,链条带动铁门缓慢旋转，朝内打开了一道宽一米的缝隙。铁门开启的声音惊动了庄园里的乌鸦,乌鸦粗噶地尖叫,振翅扑簌簌飞上天空。 　　男仆一马当先，走进了庄园。 　　随后才是吴卿。 　　在进门的一瞬间，吴卿感觉有一道冰冷的视线锁定了自己。 　　吴卿的脚步猛然一顿,抬头向视线的源头看了过去。一面彩色的琉璃玻璃阻挡了她的目光。琉璃玻璃安装在城堡的正前面，足足有五层楼高，其上绘制着一个巨大的宗教画风的女神像。女神脸上则凝固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诡异微笑,她低垂着眼眸，没有光彩的双瞳正对着玩家，仿佛正在俯视着庄园中人类。和庞大的神像相比,人类渺小得如同蝼蚁。 　　玻璃之后并没有人影。 　　吴卿皱眉，刚才难道是她的错觉吗？ 　　她的胸脯起伏了一下,看向四周。 　　五米高的围墙将庄园严严实实围了起来，整个庄园的建筑主色调都是压抑的冷灰色。庄园中的所有建筑都异常高大,城堡面前宽阔的空地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摆放,巨大的建筑伫立在玩家的面前,居高临下的女神像，都给人以强烈的心里压迫感。高耸的围墙之上每隔三米就安装了红外线摄像头，此时摄像头扭转，齐齐对准了他们。 　　这里给她的感觉不像富豪举办晚宴的庄园，更像是一座监牢，而他们正是被监管的囚犯。 　　在走进这个庄园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现场变得异常安静。 　　男仆带着一行人走向了阶梯，双手压在了大门之上，随后，他用力一推。 　　当城堡大门完全展开之后，城堡大厅展现在了一行人的面前。城堡内的布置十分复古，地上铺着深棕色的地毯，繁复的水晶吊灯从天花板一路垂坠而下，靠墙的立柜之上摆满了艺术品，螺旋向上的楼梯把手上镀了一层金……城堡中的一切足以看出城堡主人昂贵的审美取向。 　　但是与之相对的是城堡的冷清寂静，庞大的建筑物内部听不见任何声响，看不见第二位活人，只有数不清的挂在墙壁上的油画中的死气沉沉的肖像。 　　昏暗中仿佛藏着无数视线，隐秘地窥伺着这一群闯入它们领地的玩家。 　　男仆在进入城堡之后就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无论谁去搭话，他都不给一点反应，跟一个结束了自己程序内工作后直接关机的机器人一样。 　　玩家也不再自讨无趣，三三两两在城堡大厅中闲逛了起来。趁着没有NPC盯着，胆大的玩家将放在立柜上的纯金塑像拿了下来，在手里颠来倒去地查看。 　　吴卿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塑像之上，眉心皱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立柜上的纯金塑像、墙壁上挂着的肖像画、城堡中的一切艺术品都给她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明明它们长着完全不一样的脸，但是总让吴卿误以为自己看见了琉璃玻璃上的女神。 　　正因为如此，她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孙诗唯和迟于在城堡中走动了一下，也没有随意触碰房间里的东西。算起来，真的触碰了艺术品的玩家只有三个。其中一个将塑像拿了下来，另外两个摸了画框。 　　吴卿在内心计算着时间。从进入副本到现在，玩家已经经历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了。人难以长时间保持注意力集中，三小时的时间，没有任何死伤发生的平淡剧情，足以让所有玩家变得焦急——剧情点为什么还没有被触发？ 　　进入城堡后没有NPC看守的五分钟，就像一个诱饵，无时无刻不在诱惑已经放松警惕的玩家：“快去调查吧，翻一翻，找一找，你一定能发现线索的。” 　　拉长的时间线和缓慢的剧情，最终诱惑三个玩家走进了陷阱。 　　这一点吴卿在看见城堡内第二个NPC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伴随着脚步声出现的是一个穿着黑色绸缎制服的中年男人，他身材肥胖，鼻子下面翘着两撇八字胡。他过分小的黑眼珠在被肥肉挤压的眼框内缓慢移动，目光从墙壁和立柜之上寸寸爬过，最终停在了一个金色的小型雕塑之上。 　　吴卿对这个雕塑有印象，其中一个玩家拿起的正是这个雕塑。 　　虽然他仔细地将雕塑放回原地，但是雕塑的位置仍旧和之前有细微的区别。 　　吴卿看见，中年男人脸上的肥肉颤抖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 　　男人很快就收起了笑容，走到十个玩家的面前：“诸位尊贵的贵宾下午好，很高兴见到你们。”虽然嘴里说着尊贵的贵宾，但是他的肢体动都没动一下，他的下巴微抬，眼中并没有多少尊敬之意。 　　“我是拉斐尔先生的管家，”男人自我介绍道，一双手背在身后，带着一点不自知的倨傲，“因为拉斐尔先生这段时间身体不适，所以并不能亲自见过大家。先请大家耐心地居住在庄园，七日之后拉斐尔先生将会带着重见天日的女神雕塑和大家见面。” 　　随着管家的话音落下，每个玩家的脑海深处同时响起了一道无机质的电子音。 　　【“罪恶密林-堕落时代-活灵活现的雕塑”副本正在加载中…… 　　请玩家努力生存七天！】 　　至此，副本才正式拉开帷幕。 　　几个玩家在听见副本的通关要求之后，看向管家的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 　　七日是一个关键的时间点，但是副本和管家对此的定义全然不同。副本要求，玩家存活七天就能通关副本，而管家却说，七天之后拉斐尔先生将带着女神雕塑和玩家见面。 　　加上副本的名字【活灵活现的雕塑】，任谁都不会对雕塑产生好的联想。 　　当下，触碰过雕塑的玩家脸色就黑了。 　　管家朝着众人微微一笑，满怀歉意地说道：“……不过，在此之前，希望大家配合我进行一个检查。”说完，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金属探测仪，假笑着看向了全场唯一背着大包的孙诗唯。 　　孙诗唯：“……” 　　吴卿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将嘴角压下去了一点。不得不说，金属探测仪一瞬间就将所有玩家都从古堡的复古惊悚氛围中拉了回来，让人有一种即将上考场的荒谬错觉。 　　孙诗唯自知躲不过，干脆将黑色的大包交了出去。 　　一路上，她也没有机会查看双肩包中的内容，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翻一遍。 　　令她惊讶的是，包里面竟然放著录像机和录音笔，书包的夹层甚至还有一张记者证。 　　孙诗唯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些东西的用意。恐怕，她作为全场唯一穿了套装而非昂贵晚礼服且颜值平凡的人，是一个混进来的小记者。 　　她的目标八成就是管家口中的“重见天日的女神雕塑”了。 　　然而，这个角色设定也过于无脑了一点。谁暗中调查还背着大块头的媒体包的啊！就算用手机偷拍也好啊！！！ 　　被分配了一个无脑角色的下场就是，管家冷着脸将这些东西收缴了，顺带着对孙诗唯的脸色黑了七八度。 　　不过很快孙诗唯就发现，她还冤枉这个角色了。因为记者不仅背了一个媒体包，浑身上下包括头发鞋子，都塞了不少“私货”。她随身携带的能用于录音或者录像的仪器加起来有八件。这样看来，媒体包其实是用来分散注意力的，记者真正想要带进城堡的东西都藏在了身上。 　　可惜的是，记者棋差一招，没有想到进城堡比机场安检还要严格。 　　被检查完的孙诗唯套装的外套脱了，光着脚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其他玩家被搜身。 　　每个人身上竟然多多少少都带着一点机器设备，有些金属首饰因为不能确定里面有没有被改装过，都被管家收走了。 　　有玩家试图以首饰过于昂贵为由阻止管家的行为，刚伸出手，就被管家一把捏住了手腕。 　　只看见那双肥大的手陡然收紧，城堡中响起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那个女生咬着牙，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一路滚下来。管家松开手的瞬间，女生就瘫软在地，一张小脸比纸还要苍白。 　　管家冷冷看了女生一眼，道：“你这点东西我还看不上。” 　　女生捂着手腕，疼的说不出话来。 　　孙诗唯若有所思地垂了一下眼帘。 　　等管家走到吴卿面前的时候，吴卿笑着将自己脖子上的钻石项链亲手摘了下来。她对管家说道：“我自己来。”吴卿的手指从项链上拂过，最后笑了一下，一只手提着项链，丢到了地上。 　　紧接着，她弯下腰，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鞋子，扭了一下脚腕，赤脚踩在了地毯上。在将鞋子踢出去之前，她的手快速在鞋子表面摸过。 　　右脚的鞋跟上似乎粘着一个圆形的金属片，吴卿用指甲卡在了金属片和鞋底的中间，快速将金属片从鞋底上撬了下来。 　　紧接着是耳坠和手链。 　　她将左侧的头发撩起来，露出了自己一只光裸的耳垂，神色有些无辜：“路上掉了一只。” 　　管家眯着眼睛打量了吴卿两眼，最终点了一下头。 　　在将首饰全部拿下之后，管家又用金属探测仪扫描了一下吴卿的衣着。吴卿两指之间着一个小巧的耳钉，一个圆形铁片，当着管家的面大大方方地将手臂抬起。 　　金属探测仪贴着她的躯体扫过，没有发出报警声。 　　扫描完之后，管家示意吴卿将手臂放下。 　　吴卿从善如流。收回手臂的瞬间，她状似无意地摸了一下自己领口，两个小东西顺着衣领滑落，停在了胸口。 　　展开的掌心之中当然什么都没有。 　　管家这才完全放心，走向了下一个人。 　　吴卿转过身，看向了下一个玩家。 　　迟于是倒数第一个被检查的。金属探测仪在扫描到他的腰际的时候哔哔作响。 　　吴卿抬了一下眉：我都示范过流程了，你怎么还学不会？ 　　迟于冲着吴卿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当着所有人的面撩起了遮住了腰部的衬衫下摆，露出了一截精壮的腰腹：“是皮带。” 　　衬衫之下的皮带上果然镶满了金子，这是一条骚包至极还没有什么品味的皮带。 　　“裤子有点不合身。”他一边解释，一边不要脸地摸向皮带的卡扣，“我现在就解开，就是揭开了之后裤子会掉，大家多担待一下。” 　　这句话一出，连一开始对迟于多有关注的女生都皱着眉移开了视线。 　　管家并没有那么死板，他黑着脸阻止了迟于的行为，亲自将皮带检查了一遍，就放过了迟于。 　　吴卿收回了视线，面无表情地撩了一下头发。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每个人身上多少都带著录像录音设备，但是除了她和迟于之外，另外还有两个玩家并没有被管家搜出任何设备。 　　其中一位正是那个同情过迟于的女生。 　　副本没有堵死玩家的路，所有没有被搜出机器设备的玩家都反应迅速地将东西藏在了管家找不到的地方。 　　而他们身上携带的东西，除了指明他们的身份之外，很可能还有另一个作用。 　　那就是…… 　　告诉玩家，你为何而来。 　　玩家需要利用剩余的线索的解开这两个谜题，但可惜的是，他们不是队友。 　　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藏起来的金属片和耳坠，以及迟于藏在腰部的小东西。 第112章 　　检查完之后,管家带着众人来到了三楼的房间，十位玩家分别居住在走廊两侧的房间中。房间为管家随机安排，吴卿和孙诗唯之间的距离相差十万八千里,迟于和吴卿倒是居住在同一侧。 　　走廊两侧的门口各自站着一个仆从，等玩家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愣愣地直起脖子，用一双没有光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人看，那场景实在是瘆得慌。 　　“尊贵的贵宾们，”管家再次提起这个不走心的称呼,语调拉得长长的，“请各位先沐浴更衣,晚上六点半,餐厅将有丰盛的晚餐。大家舟车劳顿，辛苦了。” 　　话音落下，仆从姿势坚硬地推开了房门。 　　房门朝内打开,房间面积足足四十平米。柔软的帷幔从天花板从垂下，层层交织堆叠在床畔，房间里配备了洗浴间和阳台,阳台正对着门口，往外看是灰蒙蒙的天空。 　　房间的主色调是深棕色的，墙壁上挂满了壁画,房间的各个角落也能见到纯金雕塑。所有人物的眼睛都齐刷刷对准了房间的一米八宽的大床。想象晚上在床上睡觉的场景，吴卿冒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跟随她的小女仆面无表情地拉开了浴室的门,开始放水。 　　吴卿收回了打量房间布置的视线，只觉得城堡中的仆从一个个都跟没有自我意识的死人一样。唯一算得上生动的还是那个不容易糊弄的管家。 　　这次的副本一个助人NPC都没有设置。 　　她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浴室。 　　浴室中飘荡着一股恬静的木香,原来早就点燃了熏香。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圆形的白玉色浴缸竟然已经装满了水，水面之上漂浮着不知道什么成分的红色粉末。而女仆站在一旁，脖子调转九十度，正用一张苍白的脸对着她，无声地催促她下水。女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吴卿忽然意识到，检查其实并没有结束。 　　仆从将会看着玩家洗浴。卸下服装之后，东西还能往哪里藏？ 　　吴卿装作不好意思，转过身。将身上的礼服脱下的同时，一直挂在她内以上的两个装置也被她重新握在了掌心之中。 　　在下水的同时，她的手闲闲搭在浴池旁边，收拢的五指松开，两个小东西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面之上。在水声的掩映之下，女仆什么也没有发现。 　　正如吴卿所料地那样，小女仆从地上捡起吴卿的礼服，离开了浴室。等洗完澡之后，这套礼服已经消失不见了，留下的只有庄园主人早早准备好的一套纯白色的裙装。 　　裙子款式简约典雅，吴卿穿好之后出现在穿衣镜之中，看着镜子中变得圣洁了不止一点的自己，心里浮现了一个诡异的念头：打扮成这样，多像即将被送上祭坛的祭品啊。 　　女仆已经从房间里离开了，此时正守在门口。吴卿从浴池旁边的地上找到了耳坠和圆形金属片，在指尖随意翻动着。 　　耳坠上面有一个小孔，不知道是用于录像还是录音，而圆形的金属片倒像一个定位芯片。吴卿若有所思地将两个东西重新丢在浴室的地面上，才打开了房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的身子僵住了。 　　她分明记得房间中所有的人眼都盯着床的方向，但是此时此刻…… 　　一双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分明盯着她自己！ 　　吴卿的胸脯起伏了一下，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收回了视线，走到了阳台。等待了几分钟后，她再次开门。 　　房间里所有工艺品的眼珠子又转动了！ 　　吴卿确定了，这些鬼东西真的具有“生命”。 　　房间中没有钟表，吴卿无法确定现在距离开饭还有多长时间，只能根据窗外的天空判断大概的时间。女仆守在房间门口，既防着屋子里的玩家离开，也防着屋子外的玩家进来。吴卿没有办法，只能在房间里消磨时间。 　　而被这一双双眼睛盯着，体验感着实算不上美好。 　　她从索性将天花板上的帷幔扯了下来，将这些东西都遮了起来。吴卿的目光从其中一个纯金雕塑的双眼之上扫过，发现这东西的眼珠子上竟然包裹着一层滑腻的油脂，乍一眼看过去和正常人的眼睛一般无二。 　　她的心跳加快了一点，收连忙将帷幔拉下。 　　可惜的是，房间中的帷幔都是半透明的薄纱质地，所以并不能将这些东西的眼睛完全遮挡。一张张呆板的脸藏在半透明的纱幔之后，反而更显得诡异。 　　吴卿沉默了片刻，又将纱幔掀开了。 　　算了，被盯着就被盯着吧。 　　这样多少她能确定这些东西的动态。或许是能够熟练运用技能了，吴卿的胆子大了不止一点。 　　又休息了一会，房门被女仆敲响，吴卿被女仆带到了餐厅。路上，吴卿细心留意城堡中的构造，却发现这栋城堡实在过于庞大，其广阔的腹部弯弯绕绕，遍布了大大小小的房间和厅室，真的不是她走一遍就能记得住的。 　　城堡中的仆从很少，黑暗的阴影中却堆积了数不清的雕塑和肖像画，给人一种挤挤攘攘的感觉。 　　吴卿搓搓自己的手臂，跟着女仆的脚步快了一点。 　　在城堡中行走了十来分钟，吴卿终于看见了餐厅的大门。厅中已经坐了一半的玩家，孙诗唯也在其内，正小心翼翼地和交谈的玩家搭话，整个人看起来怯懦又没有主见，身上的傲气和凌厉荡然无存。 　　听见吴卿的脚步声，孙诗唯抬起眼，和吴卿对视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吴卿正往前面走的脚步一转，朝着孙诗唯的方向走了过去。 　　孙诗唯鹌鹑一样垂着脑袋，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她旁边的玩家倒是齐刷刷露出了不爽的神情，但是没有一个人想提醒孙诗唯，而是挪开身子，都想离孙诗唯和吴卿远一点。 　　孙诗唯的选择扮演的人设决定了她只能成为玩家中不起眼的边缘人物，所以她坐的座位也靠在最外侧。 　　吴卿伸脚勾住了椅子腿，将椅子从桌子底下拉了出来。她坐下来，强行加入了谈话：“怎么都不说话了？刚才你们不是讨论得挺起劲的吗？” 　　孙诗唯像被吓了一跳一般，浑身一颤，放在桌子上的手立刻收回。在没有人看的见的地方，孙诗唯快速往吴卿掌心中塞了一个东西。 　　吴卿掌心合拢，将道具重新收进自己的玩家背包。 　　一切举动都没有被第二个人发现。 　　玩家们对吴卿的厌恶显而易见，他们很快就换了一个桌子，孙诗唯当然如同一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们后面。还有一个善良的女性玩家主动走到了孙诗唯的面前，问她是不是被吴卿这个神经病吓到了。 　　玩家的举动正合吴卿之意，她大大方方将孙诗唯给她的道具重新取了出来。 　　这是一个传话型的记录道具，来自绫香小姐倾情奉献。 　　小纸条只写了一行话：玩家并非真贵族。 　　吴卿掌心合拢，将这张一次性的小纸条用白雾搅碎成粉末，又摊开手，任由一阵风将其带走。 　　孙诗唯的结论和她的猜测一致，他们这群人，没有一个是真贵族。 　　哪怕所有玩家的角色穿着精美的衣装，带着昂贵的首饰，他们内里依旧是空有容貌的花瓶。 　　这一点从他们来的时候坐的破旧巴士、管家对他们的轻视以及这栋隐藏在这栋古堡的数不清的凶险，甚至是副本的通关要求都可以窥见。 　　他们是一群待宰的懵懂羔羊，无知无觉中被人送上了斩首台。 　　而幕后的人准备利用他们的生命探寻到自己想要的线索。 　　录音笔、圆形金属片，这些都是用以记录的设备，设备的另一头估计正连着幕后之人。吴卿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想到：不知道迟于藏起来的到底是什么？ 　　* 　　等玩家来齐了之后，晚餐就开始了。管家在饭前出现了一下，很快再次离开。 　　离开前，他的两撇八字胡在嘴唇上一颤一颤，被肥肉挤压成一条缝隙的眼睛中闪过了一抹诡异的精光：“接下来的一周，大家可以在庄园中随意走动，但是请大家遵守两点要求。第一点，夜间不要出行；第二点不要接近城堡的阁楼。” 　　他顿了顿，嘴角向脸颊两侧僵硬地扯开：“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说完，管家不顾玩家的脸色，转身消失在了餐厅。 　　两分钟过去，在确认了管家的确已经走了之后，餐厅里再次响起了交谈的声音。 　　同情过迟于的女生忽然站起身来，提高了音量：“既然我们的目的都已经暴露，那也没有必要继续装下去了。” 　　她的目光冷冷地从第一个过桥的青年的身上扫过，后者因为心虚，缩着脖子一声不吭。 　　“我叫赵意。”女生开口道，“是一个玩家。” 　　赵意的目光从一群人的身上扫过，最后皱了一下眉，很可惜的是，她没能从任何人的脸上看出端倪。 　　“恶魔和玩家登入游戏的方式很肯定是不同的，”赵意继续说道，“所以我提议进行一对一对话，找到隐藏在人群中的恶魔。” 　　一个男生打断了赵意：“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大家叫我小四就行。我赞成用问话的方式锁定恶魔，但是你怎么确定提问的那个人不是恶魔呢？” 　　小四直直看向赵意，眼中写满了不信任。 　　赵意并没有任何自证的方法，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地不说话。 　　最后是吴卿打破了沉默，她轻声笑了一下，撩起眼皮看向了赵意，言简意赅道：“我是玩家，我来提问。”不得不说，嚣张的人设演起来很上瘾。吴卿已经喜欢上这种一点不爽就气场镇压的感觉了。 　　人群中几个玩家点点头，认为吴卿说的可行，目前她和迟于正是最像玩家的人。 　　赵意正准备点头，却再次被小四打断。 　　小四看向了吴卿：“她的确很像一个玩家。” 　　他顿了顿，声音冷静而清越，仿佛一捧清泉一样浇在了众人的心头之上：“但也只是很像而已。”他的两指夹着一张背面是菱格的卡片，啪地一声将卡片拍在了桌子上，“技能卡【测算吉凶的算命大师】，我刚刚摇了一签，选择相信她的下场是——” 　　一根浅棕的木签被小四双指夹着，举到了头顶。 　　浅棕色的木签上赫然刻着两个红色的大字，“大凶。” 　　全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吴卿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话音落下,全场的氛围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的都看向了吴卿，目光中带着怀疑。或许只需要一个契机，他们就会向吴卿发起攻击。 　　孙诗唯隐藏在人群之中,为吴卿捏了一把汗。如果吴卿没能在足够短的时间内打消其他玩家的疑虑，那落在她身上的嫌疑就洗不干净了。 　　小四还没有说完：“如果这位女士的话不可相信的话,那和她有过节的那位男士或许也有问题。” 　　他的眼皮撩起，带着几分气定神闲：“如果要我来猜，我猜这两位正是隐藏在人群中的恶魔。” 　　不得不说，小四的猜测很准。但也不是全无反驳的机会。 　　吴卿还没有说话,坐在桌子另一头的迟于忽然轻笑出声：“相信她的人从来就没有好下场。” 　　孙诗唯高高提起的心一松。 　　“上一次不就是这样，她把所有的竞争对手都骗得团团转,一个不留全部杀了,从而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迟于的声音中饱含愤怒，听起来不像作假。 　　就连小四都露出了动摇的神情。 　　吴卿的目光从小四的身上收回，给这句话的真实性添砖加瓦。她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而是冷淡地勾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 　　如此,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迟于成热打铁：“小四，你的技能卡还能使用几次？” 　　小四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回答道：“一天能用三次，还剩一次。” 　　“你还测算了一次……第一次你测算的内容,方便讲吗？” 　　小四沉默了。好像每次都是这样，只要迟于或者吴卿一开口,控场的人就会变成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思维竟然又被对方带着走了。小四觉得这样的状态不好，免不了犹豫的时间长了一点。 　　这么一犹豫，原本全然倒向他的天平又开始缓慢地朝迟于的方向倾斜。 　　小四到底测算了什么？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小四敏感地察觉到了其余玩家态度的转变，心里不安，却不得不被迟于牵着鼻子走。 　　“第一次测算的内容是‘杀了所有怀疑的对象的后果’”他咬了咬牙，“结果是大凶。” 　　难怪。 　　吴卿放松上半身，后背倚靠在了椅背之上。所以尽管对她和迟于有所怀疑，小四依旧没有选择对他们直接动手。这就是原因。 　　迟于鼓掌了两声，脸上露出了一抹假惺惺的笑意：“两个都是正确的。” 　　小四的嘴唇动了动，最后抿紧。这不是废话！他的技能卡难不成还能片他不成？ 　　迟于的话风却一转，“——可惜问的问题不对。” 　　小四抬眼，眉头压得极低，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 　　迟于像没看见这一幕一样，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我们进入副本的目的都是猎杀恶魔，从这一点来看，我们不是合作者，而是竞争者。” 　　“在竞争环境下，每个人都会撒谎。”赵意接话道。 　　迟于欣赏地看了赵意一眼，他就喜欢这种自以为聪明实际上搅混水的人。 　　“是的。每个人说的话都不可信。” 　　小四的眉眼沉郁：“但她的签是大凶。” 　　“那更对了！”迟于忽然前倾身子，双手放在桌面之上，“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大概率会选择将我们全灭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一个青年听到这里，情绪激动地高声说道：“那我们直接杀了她！” 　　迟于扫了青年一眼，眸光微沉，嘴角的弧度却更加明显了一点：“在车上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来到这里，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们不觉得？”他短暂停顿，留足悬念，“城堡里的雕塑太活灵活现了一点吗？” 　　青年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自己身后。在他身后的地面上，正好摆放着一个等人高的纯金雕塑。雕塑的脸正对着他后脑勺，那双没有灵魂的双眼之中透露着诡异的光泽。 　　虽然不知道随便杀人会引起什么后果，青年还是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青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立刻转过头：“那我们就只能任由她……”杀了我们？ 　　“她傻吗？”迟于反问。 　　青年愣住，不知道迟于为什么要这样问。 　　“不能无端伤害同伴的规则不仅作用于我们，自然也作用于她。”迟于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响，清脆的声音引得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哪怕是没有道德底线的女魔头，这一次，都要捏着鼻子遵守规则了。” 　　吴卿抬起手压了一下嘴角，才将脸上的笑意抹去。 　　迟于最后的这句话说得过分真情实感，听起来倒更像在抱怨：副本的鬼规则害的他不能速战速决。 　　这应该是一个平衡机制。单论武力，游戏世界中的剩余玩家连孙诗唯都打不过，别说bug一样存在的迟于了。为了不让这场围剿像一个笑话，系统费尽心机，选择了这个副本。 　　所以迟于并没在巴士上动手。 　　小四这一下算是被迟于说服了，但是问题仍旧没有解决，他问道：“那你说，我应该问什么问题。” 　　迟于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目光落在了吴卿和孙诗唯的身上：“为什么不直接问呢？——就问，她到底是不是玩家。” 　　话音落下，餐厅中很快有人应和。 　　孙诗唯双手在桌子之下握紧，有些紧张地看向了迟于。 　　搞什么，要是小四不小心抽到他们三个的话，他们岂不是暴露了？ 　　“你随便选一个人。”迟于还没有说完，“如果她是玩家的话，她就可以充当这一次一对一谈话的主持者。” 　　赵意拍板：“我同意这个提议。” 　　餐厅中所有玩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小四的身上。一时间，小四的背后浮起了一层冷汗，颇有一种进退维谷的感觉。明明迟于的提议非常合理，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小四舔了一下下唇，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孙诗唯的身上。 　　这个看起来平凡的女生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向他投来带着灼热期待的目光，反而有些逃避。 　　会不会就是她？ 　　小四的手抬起，手指最终指向了孙诗唯。 　　孙诗唯如坠冰窖，完全不知道事态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她的目光快速从吴卿和迟于身上扫过，却发现两个人过分淡定。难道，他们还有后招？还是说，有什么地方她还没有想明白的？ 　　孙诗唯并不能阻止小四的决定，她只能硬着头皮表态，希望小四赶紧测算自己的身份。 　　一个浅棕的签筒出现在了小四的双手之中，小四深吸一口气，虔诚地摇动了自己的签筒。 　　在几番规律的唰唰声之后，一根木签筒中飞出，落在了孙诗唯的面前。 　　孙诗唯伸出手，双指压在木签之上。她很紧张，但是她清楚自己不能停顿太久。孙诗唯深吸了一口气，将木签翻开。 　　木签上的一个字映在她的眼底。 　　她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立刻将木签举到自己的身前：“吉。” 　　与此同时，她听见自己的一声心跳，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脏终于重新跌回了腹中。 　　迟于在桌子下右手翻转，一把金色的小弓消失在了掌心之中。 　　【丘比特之箭：拉开爱神之弓，安排一场浪漫的缘分吧~ 　　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的两人会不由自主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满心满眼都是对方。】 　　其实孙诗唯的破绽并没有那么明显，仅仅是被迟于坑了而已。 　　他们三人根本不知道玩家是如何进入这个副本的，在细致的一对一问答之下，他们难免露出马脚。所以提问者应该为他们三个其中之一更为保险。但是他和吴卿过于高调，屡次出现在众玩家的视野之中，这次再被选中难免惹上怀疑，选择孙诗唯是更为合理的。 　　在小四自爆技能卡之前，迟于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孙诗唯顺理成章地担任这个职责，没想到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小四的技能卡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相信，孙诗唯是一个好人。 　　唯一的问题在于，让小四问出什么样的问题…… 　　这样提问的灵感其实来自于吴卿。当迟于看向吴卿的时候，吴卿的嘴唇忽然动了一下。 　　她说：玩家。 　　一道灵光电光火石之间在迟于的脑海中闪过。 　　实际上，在场的唯一不是玩家的人是他自己。恶魔仅仅是“宋成言”给他们三人打上的标签。以“宋成言”格外有限的能力来看，小四的技能卡或许并不认可这个标签。 　　虽然有风险，但值得一赌。 　　迟于也这样大着胆子赌了，结果当然是正确的。 　　技能卡认定，孙诗唯是一个玩家。 　　* 　　选定了主持者之后，之后的进程就顺利了很多。另一个玩家自称为小卷的玩家贡献了自己的空间型道具，在餐厅中构筑了一块完全独立的空间，供谈话使用。 　　在空间内外的玩家都无法用任何方法听到另一边的声音，这能保证问话的隐蔽性。 　　吴卿双手抱在胸前，耐心地等待着。 　　在二十分钟之后，孙诗唯终于叫到了自己。 　　她缓缓起身，朝孙诗唯走了过去。 　　结界在身后愈合，吴卿拉开椅子，坐在孙诗唯的面前，在所有玩家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进行了一个信息交流。 　　作者有话说： 　　今天审核删我一条评论，要不是我正好打开，可能都看不见这条评论的一点痕迹。那条评论只是说迟于很可爱而已。 　　迟于：是我不配吗？ 　　这里道个歉（已经给小天使发红包啦）。我很珍惜每一条评论，不论好坏，好评是激励，差评提醒我反思。除了说话很难听骂我的，或者颠倒黑白断章取义的，我是不会删评的。 　　———— 第114章 （修） 　　其实玩家的信息不难猜,吴卿不过是做一个确定。 　　按照玩家的描述，他们接收到了系统的任务通告，但是能成为这七人之一还需要一点运气。他们的任务是抢来的。 　　孙诗唯的手指相互摩挲了一下,声音中喊着讥诮：“好一个抢到的，每个人领取任务的时间都不相同。” 　　“是选中的。”吴卿说道,“他们身上都有特殊的地方。” 　　她转过头，目光扫过空间外的众玩家，在小四的身上短暂停留，又飞快地收了回来。比如这个小四,手里的技能卡就能拆穿他们的谎言。可惜的是道行不够，着了迟于的道。 　　孙诗唯沉默了片刻,声音冷了下来：“不仅如此,他们知道关于我们的基本信息。” 　　吴卿的思绪收回：“什么？” 　　“两女一男，技能分别是黑雾、白雾以及左轮手.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具体技能卡名称。”孙诗唯猜测道，“或许这也是某种规则限制。” 　　“性格特征嘛,男的看起来精神不正常，是个疯子，两女的一个看起来性冷淡,另一个骄傲得像昂着脖子的公鸡。”说到这里，孙诗唯的脸色一黑，太阳穴突地一跳。 　　“……”吴卿摸了摸鼻子,竟然觉得系统总结的还挺到位的。 　　又听见孙诗唯继续说道：“这样就对我们的技能产生了牵制作用，除非到了危急时刻……” 　　吴卿摇摇头。 　　孙诗唯闭上嘴,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或许情况更糟糕一点，”吴卿顿了顿,“指不定在这个副本中,最好不要死人。” 　　孙诗唯大惊,险些拍案而起。她压着声音，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不给外面的七双眼睛捕捉到破绽：“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仅不能送这群准备手刃我们的玩家下线，还应该保护他们？” 　　她的音调上扬，带着明显的不满。 　　看来孙诗唯的本性未变，对看不顺眼的人和事物忍耐性不佳。 　　吴卿的指尖在桌面叩击了两下，说道：“不确定，这只是一个猜测。”准确一点来说，是她根据自己对系统的了解而产生的猜测。 　　在进入这个城堡之后，这个猜测变得越来越强烈。 　　…… 　　吴卿和孙诗唯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紧接着是迟于。在迟于离开之后，孙诗唯的表情显而易见变得更加郁闷。 　　在一对一问话的期间，所有玩家都交换了基本信息。问话结束后，孙诗唯给出的结果让人大失所望。每个人给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恶魔没有露出破绽。 　　人群中立刻传来了失望的叹息声。众人看向对方的目光中又带上了防备和怀疑。 　　赵意皱了一下眉，说道：“不可能，恶魔不可能知道我们的登入方式。” 　　按理说，恶魔作为NPC，应该连【玩家】和【登入游戏】这两个名词的含义都不明白。 　　她顿了一下，眼神一暗，难不成，玩家里面有恶魔的内应？很快，赵意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拿到的任务公告并不是这样写的。 　　小四还在一旁自证清白，手里拿着一张技能卡，表明自己板上钉钉的玩家身份。虽然还有人有些迟疑，但大多相信了小四。 　　局面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除了小四之外，没有人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一个叫做离雪的女性玩家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提议道：“不然我们直接看技能卡吧，只要有技能卡的必然是玩家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人嗤笑了一声：“暴露自己技能的真实内容，然后成为众矢之的吗？” 　　吴卿的目光转到那个青年的身上，他耳朵上打了一排耳洞，上半身倚靠在椅子上，笑得痞气。青年自称林伟，他给自己取得假名很不起眼，如果不是此时插话，吴卿或许并不会注意到他。 　　“怎么会？”离雪皱眉，“小四技能卡的曝光不是帮助我们排除了一个人选吗？” 　　林伟的嘴角勾了勾，目光落在小四的身上，带着一点戏谑：“不知道吗？场上目前只有一个预言家，狼人开局必刀预言家。” 　　随着话音落下，餐厅的钟表指向七点，报时鸟从小门中弹出，发出诡异粗噶的鸣叫声。 　　餐厅里的声音短暂地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倏地聚拢在了小四的身上。 　　小四缓慢地笑了一下，目光看起来澄澈又干净：“情况并不一样。你忘了么？随便杀人结果是‘大凶’。” 　　“不对。你提问的内容是‘杀了所有怀疑对象’，并不能确保这条规则对恶魔也起效。”林伟说道。 　　小四摇头：“这样的话，游戏就不公平了。”他并不倾向于这个可能性。 　　林伟耸了耸肩：“或许吧，反正我是不愿意自爆技能卡的。” 　　其他玩家的眼神变换几次，终归于沉寂。没有人反驳小四的观点，但也没有人自告奋勇自爆技能卡。 　　离雪明白，曝光技能内容这件事情只要有一个人不乐意就进展不下去，只好退而求其次：“也不需要查看技能卡内容，只需要展示一下背面，我们就可以确认身份了，不是吗？” 　　说着，她将自己的技能卡拿了出来，露出了方形菱格的一角，遮住了其上的图案。 　　待所有人都看了一眼之后，她立刻将自己的技能卡收回。 　　吴卿下意识看了迟于一眼，待看见对方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她放下心来，看来这个小麻烦并不会为难到迟于。 　　她和孙诗唯就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在“恶魔”的外衣之下，两个人的原本身份都是玩家，单纯检查技能卡并不能分辨她们的身份。 　　除非……检查技能卡内容。 　　只可惜，由于丰厚奖励的存在，玩家内部的竞争强于合作。没有人愿意让陌生人瓜分应该独属于自己的奖赏，自然也不乐意曝光自己的底牌。 　　在第二个方案看似可行的情况下，更不会有人愿意选择风险更大的方案。 　　离雪收回技能卡之后，第二个玩家照做。有了跟随者事情就变得容易了很多，最终林伟也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技能卡。 　　目光从桌面一圈扫过，随着最后一个人技能卡背面的展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 　　现实又用力扇了玩家一个巴掌——他们依旧连恶魔的一根尾巴都没有抓住！ 　　他们或许还能想到更多更好的解决方案，但是时间不等人。天幕已经蔓延上了深紫色，似乎在下一刻就会完全黑透。 　　赵意收敛了复杂的神色，担忧地看了一眼窗外，第一个站起身，好心提醒其他人：“天快黑了，是时间回房了。” 　　管家没有确定“夜间”的具体界限，保守起见，所有玩家都将其默认为天黑。他们对视了几眼，都急匆匆离开了餐厅。 　　吴卿走的慢一点，一边走，目光一边从走廊中的纯金雕塑和肖像画上扫过。画中的贵族上半身前倾，苍白如纸的脸颊正对着画面之外，那双眼睛中浸润着柔亮的水光，正直勾勾地盯着画外的人看。 　　太逼真了。 　　仿佛有灵魂在这些工艺品的内壳之中苏醒。 　　吴卿敢保证，在他们吃晚饭之前，这些工艺品还不是这样。 　　她的脚步不免得加快了一点，快速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合上。 　　锁上房门的一瞬，她感受到好几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吴卿忽然意识到，房间中也放着不少工艺品。 　　她将插销插上的动作放缓了一点，想到：其实房间里也不见得安全，区别只在于工艺品的数量而已。 　　咔地一声，她最终还是选择将房门上锁。 　　吴卿将房间里翻找了一遍，确定了没有更多奇怪的东西之后才爬上了床，在沾床的那一刻，汹涌的睡意将她的意识席卷，没有两秒，她就昏沉地阖上双眼。 　　习惯性失眠的人毫无征兆地坠入了黑沉的梦想。 　　半夜的时候，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吴卿忽然觉得自己如同在水中沉浮，胸腔中闷得厉害，喘不上气。 　　好不容易从沉溺的睡梦之中醒转，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眸子。 　　一张大脸正悬在自己的上空，双指还捏着自己的鼻子。 　　吴卿：“……”难怪她喘不过气来。 　　迟于还假惺惺地可怜道：“瞧瞧，我不在的时候，卿卿连觉都睡不好。” 　　他的声音拉长，在暗色之下带着几分魅惑：“怕不是在想我？” 　　一边说着，迟于一边翻身上床，妖精一样侧着身子躺在吴卿的旁边，另一只手开始抓着吴卿的发梢，搔吴卿的脖子。 　　见吴卿因为怕痒而瑟缩了一下，他好心情地勾了勾嘴唇，眼尾微微上扬，极其俊美的容颜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过分暧昧。 　　吴卿伸手将迟于的手抹下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嘀咕道：“你也只会说说，真要发生什么，你跑得比兔子还快。” 　　迟于一僵：“胡说。” 　　吴卿的眼睛里泛着一层水光，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发懵的头脑运转不动，只本能接口道：“不承认？那你亲我一下试试？” 　　迟于的目光落在吴卿柔软的嘴唇之上，脸颊一下子变得通红。 　　吴卿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试图将困意从自己脑海中驱逐出去，嘴上也没有闲着，继续开玩笑：“不敢？” 　　“当然敢。”迟于恼羞成怒的声音传到吴卿的耳畔。 　　吴卿心里咯噔一下，大脑立刻清醒过来，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她就感觉自己下唇一痛。 　　“你属狗的吗？”吴卿脸黑，含糊地骂道。 　　这家伙竟然在啃她，是真在用牙啃啊！ 　　下一秒，迟于竟然改啃为舔，湿热从唇间滑过，微小地痛感如同电流一样窜过神经，直冲天灵盖，带起一片酥麻。 　　吴卿的眼睛下意识眯了一下，脸上开始发烫。 　　迟于仍在继续试探。 　　吴卿的思维重新变得混沌，忍不住迷迷糊糊地想到：这家伙进步速度也太快了一点。 　　等温热的气息再度从唇齿间抽离，吴卿的胸脯大幅度起伏，过了好半天才冷静下来。 　　她的心脏噗通噗通直跳，忍不住抬眼看向迟于。迟于的眼尾泛红，唇上泛着一圈润泽的水光。待视线在空中相接，他勾起了一个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 　　如果忽视他红得滴血的耳廓和脖颈的话，的确有几分风流浪荡子的气质。 　　吴卿的心跳逐渐平缓。 　　他们两人大概就是这样，只要一个人露了怯，另一个人就勇气大增，此时东风压倒了西风，吴卿的气焰又张牙舞爪地燃烧起来。 　　然而还有正事。 　　吴卿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将心中莫名其妙的感觉驱逐，问道：“迟于——” 　　一开口，声音带着两分哑，引得吴卿心头一跳。迟于又凑近了一点，温热的鼻息铺洒在她的颈项之上，然后对着她的侧颈咬了一口。 　　用了力气，如同猛兽咬住自己的猎物一样。 　　还真是狗！ 　　吴卿的呼吸一滞，余光扫到对方有些发暗的眸子，心知重点又要跑偏，连忙一巴掌压在了迟于的脸上，将他推开了。 　　“说正事。” 　　“不正在。”迟于眸光发暗，姿态风流地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态度自然地说道。 　　吴卿瞪了他一眼，补充道：“说副本的正事！” 　　迟于颇感遗憾地收回了落在吴卿脖子上的目光，耸耸肩：“好吧。” 　　吴卿起身，从浴室的地面上找到了自己藏起来的圆形金属片和耳坠，放在了迟于的面前：“这两个东西一个用于录像，一个用于定位，所有玩家身上都有类似的仪器，你藏起来的那个是什么？” 　　迟于却回答道：“没有。” 　　“什么？”吴卿坐在了床边，不可置信，“管家搜身的时候，你不是藏东西在皮带背后了吗？” 　　“不是我藏的。”他的手指压在了腰际，脸上露出了一点奇怪的表情，“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吴卿一把将他的衣摆掀起了一个角，露出了其下白皙的肌肤。 　　本该平坦的肌肤之伤有一小块方形的突起物，这块小小的方块正在胯骨向上两厘米的地方，表面晕着一层粉红的血色。 　　吴卿愣了一下，没有动。 　　又听见迟于继续说道：“没见过这种东西，本来想直接挖出来，但是我怕挖出来之后我会变得不一样，干脆留给你来挖。” 　　吴卿的皱了一下眉，想通了：迟于大概以为这个小东西能控制他这个电子人，不敢随便挖，担心事情超出自己的控制。 　　想到这里，吴卿竟然心头有些发涩。哪怕觉醒之后变得天不怕地不怕，迟于依旧清楚地将自己定位于一串身不由己的数据，在某些时候，他谨慎得让人难过。 　　但实际上，这不是什么高精尖设备。 　　“这是一个定位芯片，”吴卿的声音顿了一下，准确来说，这是一个宠物定位芯片，“你挖不挖出来都行。” 　　迟于哦了一声，手指压在了芯片的旁边，下一秒，他的指尖变成了薄而锐利的刀刃，瞬间没入了肌肤。刀尖轻轻一挑，一个金属芯片就从皮肤之下剥离。 　　迟于好奇地捏住了那款芯片，无视自己仍在流血的皮肤。 　　他的手指在芯片上摩挲了一下，将血肉从其上剥离，露出了金属薄片之上刻着的一行字：d.g-1999.8.8 　　吴卿的视线从最后几个数字之上扫过，脑海中有一线灵光一闪而过。 　　印象中，她好像看见过相同的数字。 　　……在什么地方呢？ 　　吴卿将自己的心绪收拢，思维完全沉浸下来，在脑海中翻阅着自己的记忆，试图从记忆的角落中寻找到答案。 　　终于，她的思维停在了一个画面之上。 　　那是被孙诗唯丢在地上的黑色媒体包，一张记者证从媒体包中掉了出来，正面朝上躺在地面之上。 　　而记者证的上面，正好有一排数字。 　　生日：1999.8.8 　　一模一样！ 　　吴卿的掌心沁出汗意，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耳坠重新查看了一遍。这是一个可以刻字的首饰，在衔接珠宝的金属之上赫然刻着一个日期：8.8。 　　因为刻字的地方有磨损的痕迹，所以她一开始并没有发现。 　　真相表面的遮挡剥离了一角，露出了其后阴冷黑暗的内核。 　　吴卿的心怦怦直跳：“我们是被选中的，同一天生日的……”她停顿了一下，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准确到了荒谬的直觉，“祭品。”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修） 　　话音落下,房间里的温度都好像低了一两度。 　　房间中各个角落的纯金小人的嘴角拉扯开，缓慢地咧出一个弯月形的笑容。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伺着，邪恶的灵魂叫嚣着,试图冲出纯金的躯壳，将房间里的两个白色的灵魂吞噬…… 　　只看一眼,吴卿的灵魂就被汹涌的恶意席卷，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快跑！”。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面对危险的本能反映。只要回过神,吴卿就能想清楚，这些邪恶的东西仍被困在雕塑之中,并不能伤害她分毫。 　　然而,在下一秒，一片温柔的黑暗遮挡住了她的视野——迟于捂住了她的双眼。 　　和上一次一样，迟于用自己用自己的温柔将所有可怕的事物阻挡在外,尽管，吴卿其实并不需要。 　　轻轻贴在眼皮之上的掌心微凉，带着浅浅的余温。吴卿抿了一下唇,纷乱的心跳瞬间就安定了下来。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在海面上飘荡的孤舟忽然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堤岸一样。 　　第一次，吴卿不再有任何抵触,而是张开双臂拥抱了这种感觉。 　　迟于一只手遮着她的双眼，另一只手将她缓慢地放倒在了柔软的床上。他瞪着纯金雕塑的目光冰冷,声音却平静而温和。 　　“睡觉吧。” 　　吴卿听见他说。 　　吴卿的眼睛眨了一下，听话地阖了起来。在半夜醒来之后,吴卿一般难以再次入睡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很快就再次坠入了沉沉的梦乡之中。 　　黑暗中，迟于撑着自己的下巴，盯着睡着之后的吴卿看。吴卿的呼吸平缓，阖上的双眼遮住了她的冷淡和疏离，看起来格外乖巧……和脆弱。 　　迟于的指尖轻轻从吴卿的鼻梁上拂过，跳跃到她柔软温热的唇上，随后路过了小巧的下巴，最终停留在细白修长的脖颈之上。动脉在一层薄薄的皮肤之下跃动着，迟于的眼帘垂下，掩住眼底汹涌的暗潮。 　　只需要用一点力气，就能剖开白皙的肌肤，让鲜血在雪白的柔软大床之上盛放，吴卿此刻乖巧也能完好的保存下来。 　　迟于的手指逐渐下压，尖锐的指甲在吴卿的脖颈之上压出了一道红痕。 　　就在这个时候，吴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像一根羽毛一样在迟于的心头挠了一下。 　　迟于的手猛然松开，他转而张开双臂，将吴卿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之中。床铺之上，两具躯体不停靠近，几乎交叠在了一起。 　　迟于将自己的下巴搁置在沉睡的吴卿的颈窝之中，冰凉的嘴唇贴在吴卿的动脉上，偷偷汲取属于人类的温暖。 　　最后，他轻声说：“别再骗我。” 　　不然，他不会放过她的。 　　* 　　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没有了迟于的身影。吴卿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有些奇怪，为什么睡了一觉感觉被人揍了一顿一样。 　　而且昨晚上做的梦也莫名其妙。 　　她好像梦到一条冰冷的蟒蛇缠住了自己，还用自己凉凉的蛇信子舔她的脖子…… 　　吴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将奇怪的想象从自己的头脑中驱逐出去。 　　不知道现在具体几点，阳台之外的天空已经大亮了。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脚步声、细微的交谈声，一切都和昨天一模一样。 　　昨天晚上是一个平安夜吗？ 　　吴卿一边想着，一边将门打开。 　　所有的玩家基本都醒来了，敞着门站在走廊中，三三两两交谈着。所有人都没有去餐厅吃早餐，而是停留在走廊，目光有意无意地从还没有打开的房门上扫过。 　　只有所有玩家完好地从房间中走出，才能确定昨晚无事发生。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仍旧有一扇房门紧闭着。该房间位于吴卿房间的斜对面。 　　吴卿记得这个玩家。他叫做王平，正是进入城堡之后没忍住摆动过纯金雕塑的人。 　　所有玩家都对这一幕有印象，当下，好几个人的脸色就沉了。 　　恐怕已经出事了。 　　所有人的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赵意沉默了片刻，终于按捺不住，走到了王平的门口。她先用力拍打房门，试探地叫着王平的名字。 　　在确定没人回应之后，她提起脚，用力踹在了房门之上。 　　赵意的个头只有一米五，力气却出人意料的大。一脚下去，整个房门都震动了两下，门上的木梁裂开，扑簌簌落下了一撮木屑。赵意深吸了一口气，再踹看来一脚。 　　木门不堪重负，吱呀一声，朝内猛然滑开。 　　原本倚靠在墙壁上的吴卿立马站直了身子，和剩下的所有玩家一样，目光探向了屋内。 　　和想象中的场景完全不同，房间里完好无损，地面和墙壁上没有血迹，一切都显得平静而祥和。 　　阳台外的风卷动窗帘，拂动床上的帷幔，漾开一层一层涟漪。 　　空荡荡的大床上，没有人。 　　赵意的神色一冷，率先进入了房间。吴卿立刻跟上。 　　墙壁上的油画和柜子上的雕塑都没有挪动过的痕迹，地面上铺的地毯没有任何突起和浸湿，浴室和阳台上也没有多出来或者少了的东西，床边随意摆放着一双鞋，鞋头朝向床侧，只有床上留着一个人躺着的痕迹。 　　所有的痕迹都表明，王平在躺到了自己床上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但是他失踪了！ 　　一个大活人，躺在床上睡觉，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了。 　　吴卿走到床边，伸手摸了一下床单和被子。掌心之下凉凉的，床单之上早就没有了温度。 　　谁都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吴卿头皮发麻，后退了一步，回过头，和人群之后的迟于对视了一眼。 　　迟于轻轻摇了一下头：不清楚。 　　他昨晚也没有听见异动。 　　小四当场拿出了签筒，为王平的生死测算了一卦，结果是“大凶”。木签给王平的死亡盖棺定论。 　　林伟皱了一下眉，看向了小四。事情的走向和他的预测出现了偏差，第一夜，预言家活了下来。而且，昨天晚上他已经知道了，恶魔同样拥有技能卡，正以玩家的模样隐藏在人群之中。他开始产生怀疑，小四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这样想的人还不止一个，小四无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坦然地提醒道：“小心一点，大家尽量不要接触雕塑了。” 　　吴卿收回了视线，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纯金雕塑。触摸纯金雕塑真的是死亡条件吗？ 　　明明她昨天回到房间后也碰过，为什么出事的是王平而不是她。 　　确定了王平死亡之后，玩家就从房间中离开了。大部分人并没有那么紧张，他们反而在窃喜。死了一个竞争对手，说明道具奖励离他们更近了一步。 　　吴卿并没有随着众人一起前往餐厅吃早餐，而是顺着走廊慢慢走着。一边走，她一边仔细检查走廊中摆放的工艺品。在走过一个转角的时候，她忽然被绊了一下。 　　吴卿的身子猛地往前，一双手扶住了她。 　　吴卿抬眼，和迟于对上了视线。 　　迟于双手紧握着吴卿的手臂，勾了勾嘴角：“投怀送抱？” 　　又来了。 　　吴卿沉默了两秒，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她扯开一个不走心的笑，张开了手臂，一把抱住了迟于的脖子，指腹顺势在迟于的脖子上摩挲着，从脑海中调取看过的霸总语录：“嗯？不可以吗？” 　　迟于僵住，脸上飞快浮起一层薄红。 　　吴卿觉得好笑，凑近了一点，一双缀着星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迟于看，暧昧的目光从他的双眼落到笔挺的鼻尖，又陡然抬起，抓住了迟于慌乱的眸光。 　　眼神真的可以勾人。 　　迟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忍不住侧脸凑近吴卿的嘴唇。 　　在气息铺洒在唇瓣上的瞬间，吴卿坏心眼地突然撤离，只留给迟于一道冰冷的空气。 　　迟于愣住，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看向了吴卿。他的脸颊上残留着没有消退的薄红，一双眼睛呆愣愣地，显然还没有回过神。 　　吴卿抿了一下嘴唇，差点笑出声。 　　迟于终于反应了过来，恼羞成怒，黑雾从迟于的身后凝结，转瞬之间逼近了吴卿。吴卿一时不查，双手被浓郁的黑雾包裹，抬起，压在了墙壁之上。 　　迟于居高临下看着她，眸光发暗。 　　糟糕！玩过了！ 　　吴卿努力扭动了一下手腕，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了，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心脏噗通噗通狂跳。剩下的八个玩家都分布在不同的楼层，此时这一层仅剩下他们两人。 　　她咬了一下下唇，眼神心虚地乱飘。不过她倒没多少害怕，只是紧张罢了。涉猎的众多网文让她脑海中不断闪过可能出现的画面。 　　迟于迈开长腿，上前了一步，气息几乎将吴卿完全笼罩。吴卿后背紧绷，胸脯剧烈起伏了两下。 　　阴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迟于低下头。 　　然后…… 　　乖巧地亲了她一下。 　　雷声大而雨点小。 　　吴卿：“……”妈的，白期待了。 　　* 　　小插曲过后，迟于皱眉，看着用白雾粗暴掀起地毯的吴卿，不理解对方为什么忽然就生气了。 　　吴卿从地毯之下找到了一个纯金雕塑，雕塑的嘴角向脸颊两侧牵扯而起，和她房间里的一模一样。 　　吴卿将纯金雕塑拿在手里，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停在了一个疑问之上。 　　这个雕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像，被人藏在地毯之下一样。 　　作者有话说： 　　被耍之后，迟于：我一定要亲到！(╯▔皿▔)╯ 　　吴卿：迟于，不行：） 　　——-—————————— 第116章 　　吴卿敛眉,在短暂的沉默之中，她快速翻阅着脑海中的记忆。自从进入这栋建筑开始，她见到了数不清的纯金雕塑,但是无一例外，它们都被摆放在柜子之上,再不济也被规整地放在墙边，没有一个雕塑是被藏在地毯之下的。 　　她的指尖又从地毯的边缘拂过。除了这一块之外，前后两侧的地毯和墙壁的缝隙之间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加上地毯陈旧发暗的颜色,无一不在表明——这个面地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翻动动过了。 　　地毯边缘被擦掉的灰尘从侧面对吴卿的猜测给予了作证，雕塑不太可能是被NPC藏在地毯之下的,倒更有可能是被玩家藏起来的。 　　藏起雕塑的人不可能是王平,因为在听见副本的名称之后，触碰过雕塑的王平脸都黑了。至此之后，他每次都恨不得离雕塑远远的。 　　王平并不是因为挪动过雕塑而死亡的。 　　如果这个猜测没有出错的话。第一个结论可以被完全推翻了,触碰雕塑或许会引起不好的后果，但并不会引起玩家的直接死亡。同时，第二个疑问接踵而来,那个人为什么要将雕塑藏在这里？ 　　看见王平摆弄雕塑的人很多，看见管家因此而露出狰狞笑意的人也不少，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或者她才会选择将雕塑藏在地毯之下。 　　如果真的要藏,这个玩家为什么不把东西藏得更加隐蔽一点呢？明明这座城堡这么大，可以用来藏东西的地方数不胜数。如果是她藏雕塑,她肯定会选择将雕塑和其他雕塑放在一起,众多金色的雕塑挤挤挨挨在一起,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哪里多了一个或者少了一个…… 　　吴卿下意识环顾四周，忽然愣了一下。 　　这正是一段相对空旷的走廊，另外摆放雕塑的位置都距离这一处有不近不远的距离。 　　一个念头出现在了吴卿的脑海之中：或许是他/她来不及了。 　　目光顺着走廊延伸，这个位置，正好暴露在刚从房间里出来的玩家的视野之中。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问迟于：“昨天晚上离开房间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有人经过了这里，或者听到什么声音？” 　　她是第六个前往餐厅的玩家，在这一路上她没有看见任何人，而迟于是倒数第二个前往餐厅的玩家，或许他看见了什么。 　　迟于立马明白了吴卿的意思，他回忆了片刻，朝吴卿摇了摇头。 　　吴卿其实也没有报希望于迟于正巧撞见了这一幕，只是点了点头，就说道：“雕塑不可能是最后一个前往餐厅的人藏的，因为作为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他不需要这样做。” 　　最后一个前往餐厅的玩家叫楚明，长相温文尔雅，话一直不算多。 　　“不是我、你，大概率也不是孙诗唯，只剩下了五个人选。”吴卿的思路十分清晰，“到底是剩下的玩家中的哪一位，我们只需要聚齐所有人讨论一下就能知道。” 　　她将纯金雕塑翻过面，记住了这张嘴角上扬的脸，又将雕塑放回了地面：“下一个问题，这个雕塑原本放在什么地方。” 　　吴卿抬起眼，几乎在找到雕塑的同时，她对这个问题就有了猜测——王平的房间。 　　引发王平死亡的条件并不是碰过雕塑，更有可能是屋子里少了一尊雕塑。 　　吴卿和迟于往王平房间走去，重新推开了那一扇房门。 　　但是和上一次一样，吴卿可以确定的是，这间房间中的雕塑数量和她房间中的一致。同时，也和迟于房间的雕塑数量一致。 　　并没有少吗？ 　　吴卿蹙眉，走到了立柜之前。两个人将房间里的所有雕塑都翻转了过来，目光从一张张金色呆板的面容上扫过。 　　终于，吴卿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个纯金雕塑之上。 　　这张人脸和其他人脸完全不同。 　　纯金雕塑的面部几乎没有办法将这副五官完全容纳，它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和眼睛，仿佛在无声地尖叫。 　　吴卿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部都冒了起来：“他在这里。” 　　因为房间里少了一个雕塑，所以王平就变成了雕塑。 　　她眉心压低，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一闪而过。 　　如果，城堡中每个空间里雕塑的数量是恒定不变的……那被藏在走廊之下的雕塑最终会不会变成什么奇怪的东西？ 　　* 　　与此同时，一道僵硬的阴影漫过餐厅地板的边缘。听见过分拖沓的脚步声之后，站在桌子一旁的离雪疑惑地转过头来：“谁？” 　　地面上的阴影逐渐扩大，一片纯白色的衣角从门框之后露了出来。离雪皱眉，感觉不太对劲，她后退了一步，目光惊恐地看向了赵意。 　　赵意站在壁炉之前，侧身看了过来。 　　啪嗒。 　　脚步声再次响起，终于，那个人转过了墙角，露出了自己的一张脸。灯光之下，来人的脸颊苍白得看不见一点血色。 　　在看清楚对方的长相的瞬间，离雪尖叫出声。 　　来的人竟然是王平！！ 　　* 　　三楼的吴卿和迟于听见了来自于餐厅的尖叫声。他们立刻离开了王平的房间。在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吴卿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在走廊厚厚的地毯绒毛之上，拖着一道长长的痕迹，痕迹一路通向楼梯口。 　　吴卿瞳孔紧缩，目光循着地毯痕迹找到了源头。被她放在地毯上的纯金雕塑消失不见了！ 　　预感成真，走廊中多出来的一尊雕塑真的发生了变化！ 　　吴卿回过头，和迟于对视了一眼。收回目光的瞬间，她率先跑到了楼下，而迟于则落后一步，姗姗来迟。 　　同一时间，分散在城堡中的众玩家都快速赶往餐厅。然而，最后还是慢了一步。 　　来到餐厅的时候，餐厅里的打斗已经停止了。最早到的孙诗唯站在餐厅入口，脸色苍白地后退了一步，在看见吴卿的时候隐晦地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吴卿快步上前，一脚跨过餐厅边界。 　　紧接着，她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惨烈的结局倒映在她的眼底，刺激得她瞳孔陡然缩小了一瞬。 　　离雪的半边脖子消失不见，剩下的半边边缘呈现锯齿状，鲜血从她的躯体之中喷涌而出，将餐厅的半面地毯浸透成了深沉的暗色，吴卿从来不知道，人体内能流出这么多鲜血。 　　而离雪漂亮的眼睛大睁着，表情停留在了死前一刻，看起来惊恐又震惊。赵意抱着离雪的尸体，整个人如同从血水中打捞起来一样，她的半张脸被暗红色的粘稠颜料涂抹，显得诡异又惊悚。 　　而她另一条手臂软塌塌地垂落在身侧，手臂上的血肉被啃噬了一半，露出了皮肉之下森白的臂骨，她的身侧地面上则落下了一个用完了的爆破型道具。 　　听见杂乱的脚步声，赵意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惊恐未消，上下排牙齿疯狂打着颤，半天都说不清楚一句话：“活……活过来了。” 　　吴卿心一沉，目光又落在了不远处。 　　在距离两人不到两米远的地方，散落着一些不规整的金属碎片。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从血泊中走过，走向了其中一块碎片。每走一步，地毯中吸饱的血液就会重新挤出来，漫过她的脚背。湿腻的感觉浸透了鞋面，沾黏在她的皮肤之上，激起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是吴卿并没有因为恶心而停下。 　　她想亲自证明自己的猜想。 　　所有的玩家都来到了餐厅之外，近十道目光汇聚在吴卿的身上，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都沉默而凝重地看着这一幕。 　　尽管这只是游戏，尽管内心清楚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人类却仍然在在虚构的惨剧面前感到了渺小和无力，灵魂似乎都因为这一片漫无边际的血色而震颤。 　　吴卿停了下来，弯下了腰。白色的纱质长袖从她的臂弯处滑落，停留在她的手腕之上。她从血泊之中捡起了一面相对完整的金色碎片。 　　碎片翻转，露出了它的面目。 　　人群中的小四忍不住出声：“王平？！” 　　这片碎片正是纯金雕塑的面部，在爆炸之中只保留下了三分之一。但是这三分之一足以让所有人联想到它原本的模样，是那张硬朗却不太聪明的脸，王平的脸。 　　但是，王平已经死了啊。 　　是的，王平已经死了，这个碎片并不属于他，而是有奇怪的东西替代了王平。 　　吴卿的胸脯起伏了两下。 　　房间里的雕塑少了一尊，所以王平死了，走廊里的雕塑多了一尊，所以离雪死了。 　　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将雕塑藏起来的那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如果知道的话，一个目标在于杀人的玩家，目的到底是什么？ 　　吴卿的思绪一顿，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直觉告诉她，她或许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界。 　　处于竞争关系之下的玩家，不能随意杀人的副本限制，让这个本意作为“迟于围剿战场”的副本显得过分公平和简单了。她本来以为这是因为系统的能力受限导致的。现在看来，或许并非如此。 　　不同的阵营、相互猜忌的玩家、隐藏的恶魔，这或许只是这场局的温和的表面。 　　撕开表皮，系统露出了它尖利的爪牙。 　　它并不准备让玩家来围剿他们，而是准备让副本围剿他们！ 　　因为副本剧情而死亡，她和迟于所抢夺的所有能量才能被完美收复。 　　作者有话说： 　　114增加一千多字的情节，可以选择重看也可以不用，对主线影响不大。 　　———————— 第117章 　　七个玩家之中,六人为幌子，仅有一人为系统真正的利刃。ta并不关心隐藏在玩家中的恶魔到底是谁，而是一味的杀戮。虽然不知道ta这样行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吴卿至少能确认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能再死人了。 　　吴卿回过神,正准备将王平房间少了纯金雕塑的事情告诉众人，就听见身后的赵意忽然开口。吴卿心里浮现不好的预感，下一秒，预感成真。 　　只听见赵意的声音颤抖,又一寸一寸拔高，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的哀鸣：“是恶魔！恶魔动手杀人了！！” 　　吴卿猛然回过头,乍然对上赵意一双充血通红眼睛,心跳都跳快了一拍。 　　赵意苍白失血的脸颊也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晕，她的精神如同一把拉到极致的满弓，终于在压抑的的恐惧之下绷断了：“恶魔先杀了王平,然后杀了离雪，这一切都是恶魔在背后搞鬼！” 　　最坏的情景终于发生了。 　　赵意的话语煽动了玩家，林伟情绪激动地说道：“恶魔根本就不需要遵守所谓不能杀人的规则,他们只是一心想把我们杀个干净。难道我们依旧要继续遵守这个劳什子规则，等着恶魔将我们全灭吗？” 　　他一侧嘴角勾了一下，冷笑道：“要我看,这个副本的机制其实很简单，不是我们杀了恶魔,就是恶魔将我们全灭。主动出击才是硬道理！” 　　小四的嘴唇抿紧，不知道有没有被林伟的话说服。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仍旧抱着离雪尸身的赵意,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 　　吴卿压抑着自己狂跳不已心脏,如果所有玩家都被林伟和赵意说动的话,那局面将对他们大为不利。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在人群中完美隐藏身份的问题了……不管被玩家指认的恶魔是谁，但凡多死一人，都会让幕后之人得逞。 　　两个玩家的死亡撕裂了遮掩在恶魔和玩家之间虚伪的和平，作为一个有力的推手，将两者推向了完全的对立面。 　　吴卿的大脑飞速转动，思考着对策。她不能任由对立的情绪在人群之中蔓延，必须在短时间内将众人的情绪冷静下来。 　　王平房间中的发现应该说明吗？ 　　这会不会被玩家认为是恶魔对人类发起进攻的信号？ 　　吴卿的眸光暗下去，又陡然亮了起来。这两点其实无法避免，关键在于如何消除玩家滥杀的狂热情绪。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问道：“王平昨天晚上是第几个来到餐厅的？” 　　她抬起眼，极具压迫力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身上扫过。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冷意，心头的热血似乎被浇灭了一点。 　　他们不知道吴卿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都愣了一下，流露出些许疑惑。 　　孙诗唯最先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地举起手臂，又似乎没有胆量正视吴卿一样低下了头，低声说道：“我是第五个前往餐厅的人，到的时候，王平已经在餐厅了。” 　　另一个叫做景墨的玩家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说道：“我来的最早，王平是第二个来的。”她这一路上只是倾听众人的意见，目前为止还没有发表过自己的观点。但很显然，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想法。她的目光清明，是少有的头脑冷静的玩家。 　　吴卿敛眉。 　　这并不算一个好消息，如果王平是正数第二个来到餐厅的玩家的话，在他之后的所有玩家都有进入他房间偷走雕塑的可能性，暂时排除掉已经死亡的离雪，怀疑的对象足足有四个人，在孙诗唯前来到餐厅的赵意和离雪，吴卿之后的林伟和小四，都有嫌疑。不仅如此，如果景墨撒谎，并不是第一个来到餐厅的人的话，那她也有可能是挪动了雕塑的人。 　　“这和王平的死亡有什么关系吗？”她主动提问道，“你有什么线索要分享给我们吗？” 　　林伟轻嗤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足以传到吴卿的耳中：“问她能听见什么实话……” 　　吴卿懒得分给林伟一个眼神，全当没有听见这句话，而是回答道：“我的确找到了线索，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大家配合我回答一个问题。” 　　林伟的眉头皱了一下，不耐烦道：“这重要吗？你找到了恶魔的杀人手法，并不能制止它们杀第三个人。不管它们是用什么方法杀人的，最重要难道不是找到它们，先下手为强吗？” 　　吴卿的太阳穴跳了跳。 　　林伟还在持续输出，说出口的话越来越难听：“从一开始，你就嚣张狂妄，一副自己什么都懂的样子，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装着一副高深模样，实际上脑袋比榆木也灵活不了多少。我看呐，你就是那个恶魔！” 　　说着他活动了一下肩颈，笑道：“不如就让我试一试。” 　　说着，林伟的手臂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绳索，绳索的前端绑成了一个圆环的形状，绳索在眨眼之间延长，朝着吴卿的脑袋飞了过去。 　　孙诗唯的瞳孔紧缩，几乎在一瞬间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高级玩家榜单排名第五【行刑者】！ 　　榜五玩家在玩家社区的口碑很不好，不仅因为他的口无遮拦和□□的脾气，还因为他难缠的技能卡。在发动技能之后，【行刑者】的手臂将会变成绳索，绳索的前端将会瞄准目标的头颅，不管对方如何躲避，绳索都会像长了眼睛一样跟在玩家之后紧追不舍。但凡这个倒霉玩家被绳索圈出了脖子，绳圈就会在瞬间收紧，将玩家绞死。 　　停止这个技能只有两个方法：第一，杀了【行刑者】，然而大部分人连近【行刑者】的身都做不到，别提将他杀了；第二，【行刑者】主动停止行刑，这一点也很难办到，从榜五出现在玩家视野之中那一日开始，他就从来没有停止过行刑。 　　吴卿的速度也很快，她立刻侧身闪避，躲过了第一次袭击。然而，扑空了的绳索立刻调转方向，再一次逼近了吴卿。 　　吴卿的眼睛一眯，手腕一转，一面泛着莹润白光的长刀凭空出现，卷起一阵刺骨的猎猎寒风朝着林伟的手臂斩去！ 　　孙诗唯立刻就认出这是吴卿的那道白雾！她内心惊叹不已，吴卿竟然在短短两个副本之中就能如此娴熟地运用自己的技能卡。这样的素质是她从来没有在其他玩家身上见到过的！估计现场没有一个玩家能认出这把长刀的原本面目。 　　但是她提起的心并不能完全放下，因为她知道，这样的攻击并没有效果。 　　薄如蝉翼的刀刃切豆腐一般没入了林伟的肩膀，转瞬之间挥落到底，变成了绳索的手臂被刀刃带动，在空中扭曲了一下，飞到了两米远的地方。 　　明明深受重伤，林伟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痛苦之色，反而露出了一个挑衅意味十足的笑容。 　　被斩断的肩膀并未见任何鲜血，只能看见肉色的光滑的切面。 　　吴卿皱眉，觉得不对劲。 　　长刀还未收回，就见从林伟手臂中重新长出了一条绳索，这条绳索竟然比上一条绳索更长更粗，如同一条灵敏的蟒蛇，闪电般朝着吴卿的头颅而来！ 　　吴卿提刀收回，借着回转的趋势，将绳索再次斩成两端。但是这一次，她的目标并不是绳索。她的眸光一沉，挥动的长刀几乎快成了一道虚影，迅速逼近【行刑者】的脖颈！ 　　林伟没有想到吴卿的速度能这么快，躲避不及，僵在原地，脸色大变。 　　吴卿的嘴角冷冷地勾了一下，锋利的刀刃在距离林伟皮肤一毫米的地方陡然停下。刀刃所带的寒意海啸般朝林伟席卷而来，沁入他的毛孔，将他半边身子冻得发僵。 　　一滴冷汗顺着林伟的额角滑落。 　　“别逼我杀你。”吴卿一只手轻松拿着刀，目光落在林伟的身上。 　　林伟咬牙，吴卿脸上并没有任何多有的情绪，面无表情之下的是对他的漠视，他知道吴卿并没有说谎。 　　话音刚落，吴卿的刀刃下压，没入了林伟的肌肤。 　　和变成了绳索的手臂完全不同，林伟身体的其他部分仍旧是人类的躯体，鲜血从刀口渗出，顺着林伟的脖颈流淌，在他的衣领上渲染开一团嫣红的花瓣。 　　“看清楚了吗？”吴卿的目光森冷，从在场每个人的身上扫过，这句话并不是单独说给林伟听的，“我不需要任何手段。” 　　如果她真的想动手杀人的话，她只需要拔出长刀，大大方方地将玩家团灭就好。 　　使小手段杀人的幕后之人可没有这样强悍的能力。 　　站在所有人之后的迟于目光欣赏地看着这一幕，最后低头轻轻笑了一声。 　　又凶又强悍，耀眼得如同天上的明亮太阳一样，美得让人心头发颤。 　　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之上，近乎陶醉的用掌心聆听自己加速的心跳。 　　他好像…… 　　更喜欢吴卿了一点呢。 　　迟于的眼底闪过一抹暗色。这样的吴卿，他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林伟双腿发软，阴沉着一张脸将绳索收回，双手投降一样举起：“我投降。你想问什么问题？” 　　吴卿也没有那么不好讲话，她立刻就将长刀收回，刀尖向下压入了地板之中，刀刃轻松没入了地板，终于接触到了坚硬的岩石，停止了下陷的趋势。 　　所有玩家的脸色都变了，没有人看不出来这是吴卿的第二重警告。但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吴卿的名号？ 　　吴卿的声音将他们的注意力收回：“问题很简单。有人在离开房间的时候看见过其他玩家吗？或者，曾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两秒沉默，所有人都敛眉沉思，回忆昨天晚上的情况。 　　吴卿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开口的人竟然是赵意，她的声音嘶哑：“昨晚，我是和离雪一起前往餐厅的。” 　　她顿了顿：“我出门的时候，离雪已经在走廊里呆了有一会儿了。” 第118章 　　吴卿看向了赵意。赵意缓慢地松开离雪,从血泊之中站起身来。她的伤手已经用道具止住了血，但是脸色仍旧苍白。 　　“我看见离雪站在走廊之中，所以我叫上她一起来了餐厅。”赵意直直看着吴卿,目光坚定，“如果离雪真的和王平的死亡有关的话,她就不会死了……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吴卿环顾四周，站在不同方向的玩家都沉默地望着自己。 　　“你在怀疑什么？”赵意又问，似乎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就不会罢休。 　　“有人将王平房间里的雕塑挪走了。”吴卿收回了视线,言简意赅道，“因为房间中的雕塑少了一尊,所以……王平变成了雕塑,死了。” 　　她回过头，直视赵意的眼睛：“这就是我的推测。” 　　话音落下，原本安静的餐厅变得更加沉寂。有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同伴之间的距离。 　　“一定是恶魔，它利用副本的规则，杀了王平。”赵意说道。 　　吴卿并没有反驳这个推测：“我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的地毯之下发现了多出来的雕塑,然后我回到了王平的房间，发现雕塑群中有一个雕塑和其他雕塑不一样。它就是死亡了的王平。” 　　吴卿的目光从离雪的尸身之上飞速扫过：“雕塑被我放在了地上，听见离雪尖叫声的时候,我才发现走廊中的雕塑消失了。” 　　“全因为你？” 　　吴卿皱眉，话不能这样讲。不管雕塑有没有从地毯之下翻出,它最终都会变成杀人的怪物。吴卿庆幸这只是一个游戏，真正的离雪并没有死亡。 　　她保持自己的人设,脸上看不出一点迟疑和愧疚,有的只是理所当然：“管我什么事,只能怪她太弱了。” 　　赵意的腮帮子紧了一下，落在吴卿身上的目光转冷。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每个空间中的雕塑是恒定不变的，在睡觉前，注意检查自己的房间，每个人房间中的雕塑数量——是十个。”吴卿最终还是提醒了一句。 　　小四提议道：“那我们应该数统计一下城堡中其他房间的雕塑数量。” 　　“这件事可以先放一下。”吴卿打断小四的话，抬起了眼帘，她的神情冷淡，“你们现在可以认真回答我之前的提问了吗？” 　　小四皱了一下眉，低下了头：“可以。当我出门的时候，走廊里的确有第二个人——” 　　因为吃瘪一直没有出声的林伟猛然抬头，目光愤怒地瞪向了小四。 　　小四对他的视线视若无睹，只是继续说道：“林伟当时正好站在王平的房间门口。” 　　林伟：“你在怀疑我？！” 　　小四回过头，看向林伟：“我在讲述事实，如果你真的想将副本进度推快一点的话，那你现在应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站在王平房间门口。” 　　林伟咬牙切齿道：“为什么？说出来也没人信。” 　　小四：“你说出来了，才知道有没有人信。” 　　吴卿转动手腕，刀面反射出一道寒光，寒光正好打在了林伟的脸上，林伟浑身一颤，脖子上的青筋绷紧，深吸了两口气，才回答道：“我听见了敲门声，从王平的房间里传出来。” 　　“你打开了吗？” 　　“我可没那么傻，怎么可能有人在房间里敲自己的房门！” 　　小四又说：“今早发现死的不是我，你很震惊。” 　　“你想说什么？”林伟冷笑，“我的确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前一天发生的事情，鬼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幻听。” 　　小四下巴绷了一下：“其他人我没有看见过，敲门声，我也没有听见。” 　　林伟冷笑连连：“瞧瞧！果然不信。” 　　一直沉默的楚明忽然插嘴：“我也听见了敲门声。” 　　吴卿：“从王平的房间里吗？” 　　楚明的脸色有些发白：“我在房间里听见的，声音很大，距离我有一段距离，不能确定是不是从王平的房间中传出来的。” 　　“你出门看了吗？” 　　楚明摇头：“没有。只听见了一声，我就没有出门查看。等我出门的时候，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是最后一个来到餐厅的。” 　　他停顿了一下，将自己撇清：“如果我是偷走了王平房间中雕塑的人的话，我根本不会把雕塑藏在三楼的走廊拐角。城堡那么大，有无数个可以给我藏东西的角落。藏在三楼，太显眼了。” 　　林伟扯了一下嘴角，一点也不客气地反驳道：“炸弹当然要埋在人最多的地方，雕塑藏在三楼，才有机会一次性杀了更多的玩家。” 　　楚明的神情慌乱：“不是这样的。” 　　林伟抬了抬下巴，姿态挑衅：“不是这样，又是怎样？” 　　楚明的思维不够敏捷，嘴巴也笨，嗫嚅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之所以然来，一张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 　　林伟耸耸肩：“所有人的嫌疑都很大。可不止我一个人。” 　　“既然恶魔已经开始动手了，我们也应该主动反击。”他又看向了小四，理所当然地命令道，“你今天不还有两次技能卡使用机会吗？随便抽两个人测一下身份吧。” 　　小四皱了一下眉，最终还是将自己的签筒拿了出来。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的提问说出口，而是在心中默念。 　　问完之后，他像之前几次一样摇动自己的签筒，两枚浅棕色的木签从签筒之中掉了出来，啪嗒两声落在了地面上。 　　小四弯腰，将两枚签捡了起来，手指将木签翻转，一枚是“吉”，另一枚一枚“大吉”。 　　林伟看了一眼：“怎么。还有人的身份比玩家身份还要正面？” 　　小四摇头：“我测的不是身份。” 　　林伟一愣，继而大怒：“你疯了吗？浪费测算机会！？” 　　小四平静地看了林伟一眼，回答道：“测算玩家身份，也只有八分之三的可能性抽到恶魔，概率不算很大，一半以上可能性浪费这两签。而且，只要信息足够多，就可以直接推测出每个人的身份。我比较好奇的是我推测的依据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林伟嗤笑：“用大脑来算？你可真自信。” 　　小四不理会林伟的冷嘲热讽，继续说道：“这一枚大吉测的是文轻（吴卿给出的化名）今天所说的所有话的真伪，大吉说明不管是她给我们的线索，还是她推测出的结论，都是正确的。同时，由于她今天才发现雕塑被挪动过，那她一定不是杀了王平的凶手，说明她不是恶魔。” 　　赵意垂在身侧的手沉默地握紧，又立刻松开。 　　“而这个吉，测的是林伟所说是否为真。木签给出的答案也是真，他也没有撒谎，同样，可以推导出他的身份也是玩家。” 　　小四轻飘飘看了一眼林伟：“这不是比单纯测身份更高效吗？” 　　林伟翻了一个白眼。 　　吴卿若有所思。 　　小四再次提议分工统计清楚各个空间中的雕塑数量。玩家各自分散，前往了不同的楼层。 　　吴卿顺着楼梯一路向上，最终来到了城堡的四楼。她位于城堡的西面，靠近庄园大门的那一面。除了统计雕塑数量之外，她还想看一看那面几层楼高的彩色琉璃。琉璃之上的女神给她一种很危险且熟悉的感觉。 　　从楼梯口走出，一条廊桥将南北两侧楼梯口连接，廊桥完全悬空在一个玩家仍未涉足的礼堂之上，如同一条铁注的丝带，遮挡住女神的双眼。 　　此时正是正午，阳光透过彩色琉璃，直直坠入城堡内部，点缀在空气中的细小微尘之上，如同透薄的光纱一样层叠绵延而下。 　　吴卿走上廊桥，转过身，正对着女神的双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角度的变换，女神低垂半阖的眼帘似乎睁开了一线，苍白眼皮半遮的黑色瞳孔之中仿佛隐藏着一团模糊的鲜血一样的颜色。 　　吴卿的心跳速度加快，她快步走到其中一只眼睛的正中间，视线对向了对方的瞳孔正中央。 　　光照角度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 　　从外入内的阳光透过着一双空洞的眸子，直接坠入了吴卿的眼底。吴卿的眼睛一花，视野仿佛曝光过度了一样，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在强烈的光束之后，她看见了两个站得笔直的身影，身影的身高有差别，似乎是一男一女。 　　还没有等她看清楚，幻象就消失不见了。 　　吴卿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冷汗顺着她的肌肤纹理流淌而过，画出了一道一道鲜明的水迹。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只手下意识按住了己的太阳穴，指腹之下的温度炙热，她竟然莫名其妙开始发高烧。 　　怎么回事！？ 　　不好的预感一层一层海浪一般朝她打来，她皱眉，脑海中闪过一张蓝色的没有五官的脸颊，紧接着，所有奇怪的感觉戛然而止。 　　她迎着光，半眯着眼睛，血色从脸颊上一股脑褪去，又立刻浮上了一层怪异的红晕。 　　女神像的眼帘竟然重新低垂，和之前所见一模一样。 　　刚刚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真的只是她的错觉……而已吗？ 　　然而，仅剩的一点心头的异样也在如同暴晒在阳光之下的水雾，眨眼之间就渺无踪迹了。 　　吴卿从地上爬起来，十分自然地走过了廊桥。 第119章 （修） 　　等吴卿将四楼的所有雕塑都统计完毕之后,窗口之外的天幕竟然已经泛上了一层浅浅的淡紫，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时间竟然过的那么快吗？ 　　吴卿有些疑惑地皱了一下眉。 　　她体感并没有过去那么长时间，然而这偌大的城堡之中,只有餐厅才有一个时钟。吴卿几乎丧失了对时间的把控，或许这就是她效率低下的原因。 　　但这样的判断在吴卿来到餐厅之后又变得不确定起来。她发现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回到餐厅的人,其他人的速度都比她快上不少。吴卿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完全找不到谜团的线头，心里塞满了纸团一样闷得难受，却不得不将所有的疑惑暂时放下。 　　经过统计,城堡的每间房间中都摆放了十个雕塑，走廊中二十个雕塑,礼堂这种大型场所之中的雕塑数量更多,高达五十个。 　　交流完毕，吴卿不免有些头皮发麻，如果这些雕塑都变成怪物的话,玩家要如何才能躲避危机？在过于悬殊的人数面前，再精妙的战略都讨不了好。 　　吴卿放在桌面的手指收紧了，只能暗自保佑,事情不要发展到这一步。 　　和前晚一样，晚餐后，玩家各自散去。回到房间,吴卿仔仔细细地将房间里的雕塑都检查了一边，确定无误之后才将房门上锁。 　　吴卿的手压在门把手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脚步一转,又走向了阳台。今晚的夜风有点大,风卷起她脸侧的碎发,露出了一张完整白皙的脸颊。她一只手压在了阳台门之上，随后缓慢地压上，她并没有上锁，而是留了一道缝隙。 　　随后，一线白色的光雾从她的指尖倾泻而出，在虚掩的门把手之上绕了一个圈。吴卿的嘴角勾了勾，缓慢后退，光雾连亘成细线，飘然落在地板上，一路后延，最终缀连在吴卿下垂的指尖上。 　　地上的光雾闪烁了一下，颜色变得黯淡，乍一眼只会觉得那是铺在地上的银色的月光。 　　吴卿想到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心跳的速度有点快，她不由得按压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试图用带着凉意的手背降一下脸颊的温度。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天色渐暗，她内心深处竟然升起了一股躁动的渴望。 　　她希望能见到迟于，在无人的寂静深夜之中。 　　而不是在人声鼎沸的餐厅。 　　不出所料，甚至没有到夜半十二点，一团黑雾再次在阳台上凝结成型。 　　在阳台门被推开的那一霎那，房间中的光线瞬间收紧，形成了一张绵密的网，将青年的手脚缠绕，光线的最前端爬上了青年的肩头，探在虚空之中，轻柔地勾了一下他的下巴。 　　迟于的浑身麻了一下，下巴微扬，喉结滑动了一下。 　　他的眼底，床上的人散落着浅金色海藻一般的长发，白皙的肌肤浸润在冷调月光之中，如同细腻的玉石。然而，对上对方含笑的双眼，他又觉得眼前的不是纯洁的玉石，而是勾魂摄魄的鬼魅。 　　迟于的脸颊发热，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脸又红透了。他有些恼羞成怒，恨不得给自己修筑三米厚的脸皮，好隐藏自己的情绪。 　　鬼魅果真笑了，窗外的星光坠入了那一双弯月一般的眼底。她勾了勾手指，收紧的光雾就将他完全带到了她的面前。 　　微凉的指尖从他的眼尾滑过，迟于听见她说：“私闯民宅是违法的。” 　　迟于愣愣的：“那怎么办？” 　　“该罚。”吴卿笑了一下，低头下去，清甜的气息铺洒在了迟于的唇畔。 　　与此同时，一道蓝色的光碎从吴卿的指尖泄出，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迟于的皮肤。 　　迟于的眉心瞬间收拢，眼底滑过一抹暗色的光芒。 　　下一瞬，他的眼帘微阖，一只手捏住了吴卿的后颈，沉溺在这一段危险的短暂温柔之中…… 　　吴卿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之后，迟于在黑暗中沉默地凝视了她许久，那双点漆一般的眸子深处涌动着纠缠不开的迷惑不解，以及一闪而过的愤怒和难过。他伸手，指甲轻柔地从吴卿的头颅之上滑过，绕到胸前，停留在对方心口的位置。 　　噗通、噗通。 　　心脏在胸腔中有力地跳动着，和他指尖延展而出的单薄锋利的雾刀仅仅距离一层肌肤。迟于的睫毛颤了一下，最后叹了一口气。 　　黑雾收回体内，无踪无迹，他轻轻摸了一下吴卿的脸颊，指腹贪恋地在细腻柔滑的皮肤上流连。 　　“你又骗我。”迟于的眼帘半掩，脸上的神情厌恶却不舍，“我该怎么对你呢……” 　　话音落下，他收手，沉沉看了吴卿一眼，又毫不犹豫地移开视线，消失在房间之中。 　　* 　　对于吴卿而言，这天晚上更像是心迹的表明和关系的确认，加上推测这天晚上是一个平安夜，她睡得尤其沉。 　　然而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吴卿的预期。第二天清晨，一声尖叫声撕破了城堡中安静和睦的假象。 　　吴卿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身侧的被单早就变得一片冰冷，但是她并没有多想，而是下床一把拉开了房门。 　　听见开门的声音，站在走廊中间的楚明猛然回过头，昏暗的光线之下，那张俊秀的脸颊上不见一点血色，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滚落，他瞳孔中的汇聚着的浓郁情绪名为恐惧。 　　吴卿的心提起，目光从楚明的肩头跃过，落在了楚明身后的油画之上。 　　在看清楚画面之中的内容的那一瞬间，吴卿抓着门把手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一瞬间，她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错过的重大线索终究使得一人殒命，玩家人数再次减少。 　　画布如同一座监牢，将画面之中的人困在了其中，颜料沼泽攀附在玩家的灵魂之上，将其缓慢残忍地吞吃。 　　纯金色的画框之中，那人双手压在画面之上，呈现出挣扎的姿势，他的五官因为恐惧而变形，双眼睁到最大，一对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之中爆出，眼白之上扭曲着红色的蛆虫一般的红血丝。 　　——画中人竟然是小四！ 　　他死了！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死去！！ 　　吴卿的思绪奔腾，最终回到了昨天后半夜。 　　她翻身，迷迷糊糊地睁眼，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听到过一声细微又短促的——“叩！”。 　　听起来像敲门声。 　　吴卿深吸一口气，从自己的房间中走出。不仅是她，赵意和孙诗唯也打开了房门，走到了走廊中央，更多的玩家从房间中走出来。 　　吴卿回过头，发现迟于站在走廊的尽头，半身隐没在昏暗光线之中，脸上的表情复杂而看不真切。她胸腔中的心紧了一下，心头泛起一股酸涩的不安。 　　她下意识收回视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到油画之上。 　　小四的房门大敞，那幅画正对着门口，厚重的地毯上还能看见一条长长的拖痕，一头连接着门槛，另一头连接着墙壁。画框及门框的边缘还残留着血迹和抓痕，地毯上浮着一片断裂的指甲盖。 　　吴卿的目光转回油画，画中小四的双手手指鲜血淋漓，右手食指之上少了半截指甲。 　　一个画面在吴卿的脑海中成型。 　　昨天半夜，小四听见了敲门声。不知道为什么，他选择打开房门。 　　在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一股恐怖的力量抓住了自己的猎物，瞬间将猎物塞进画布之中。 　　小四由此变成了画中人。 　　吴卿的胸脯快速起伏了一下。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刚来到城堡的时候心底的疑问，为什么这么大一个庄园中却鲜少仆从？ 　　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浮上了水面。这里也曾经是一个热闹非凡的庄园，庄园中生活着的仆从数目不少。 　　但是最后，他们都变成了一尊一尊的纯金雕塑和油画中的肖像。 　　吴卿重新查看了王平房中雕塑的情况，前一天哭丧着脸的雕塑嘴角已经变成了一条平直的线，脸上的所有特征都在缓慢地被雕塑吞噬殆尽，恐怕过不了多久，王平就会变得和其他所有的雕塑一模一样，没有灵魂，也没有自己的特征。 　　这一屋子的工艺品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想通这一点，所有人都头皮发麻，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变故突发，危机感爆棚的玩家将调查进度推进了起来。 　　吴卿随便吃了一点早餐填饱肚子，就前往了昨天发现的礼堂。 　　刚拐过走廊的转角，她就遇到了迟于。在对上视线的那一霎那，吴卿还是捕捉到了对方眼底还没有来得及掩藏的冰冷。 　　深沉的黑色之后仿佛隐藏着一片一望无际的冰原，萧瑟寂寥。 　　吴卿的呼吸一滞，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酸涩难当。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询问。迟于的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和平常一样的笑容。仿佛刚才所见都是她的错觉。 　　迟于伸出手，屈指在她的脖子侧面摩挲了一下，吴卿浑身汗毛倒立，有一瞬间竟然觉得迟于对自己动了杀心。 　　那感觉转瞬即逝，下一秒，迟于的眼帘垂下，声音柔和到诡异：“想什么呢？” 　　吴卿抬眼，想问：你怎么了？ 　　话没有来的及出口。 　　迟于后退了两步，和她拉开了距离，自嘲地笑了一下，转身走在了前面。 　　脖子上带着凉意的触感像路过的风，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看着迟于的背影，吴卿心头慌乱，但是单薄的感情经历并没能让她想到应对变故的好办法。 　　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迟于对自己的态度会突然急转直下。 　　礼堂位于城堡的西面，并不完全在地面一层，而是做了下沉广场式的设计，两扇厚重高大的房门之上挂着沉重的铁锁。 　　如果是别的玩家，或许并不能打开这两扇房门。但是上锁的房门拦不住迟于和吴卿，迟于操纵黑雾将房门打开，率先进入了这间礼堂。 　　礼堂闲置多时，地面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在礼堂的最里面，有一个高大的石灰像雕塑，雕塑上面覆盖着一层防尘罩。 　　迟于快步走到雕塑面前，一把将防尘罩扯开，灰色的防水布料在空中唰地一声展开，灰尘扑簌簌在空中散开。 　　吴卿被激得连打了六七个喷嚏。迟于的动作一顿，但是他并没有回头。 　　他抬着头，仰望着灰白的神像。半晌之后，他忽然轻笑了一声，紧接着，他的笑容越来越大，眼角甚至沁出了泪花。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来，眼中倒映出神像的模样。 　　一瞬间，她浑身血液变得冰冷。 　　灰色的石膏像微低着头，它柔美的脸庞低垂，微勾的嘴角含着一抹悲天悯人的笑意。 　　而这张脸，竟然和吴卿现实中长得一模一样！ 第120章 　　阳光突破云层,一路从天外坠落到人间，又直直透过彩色的琉璃，从天而降。吴卿踩在破碎的阳光之中,仰起头，看向女神像。高大的神像逆着光,柔软的拖曳在肩畔的长发上拢着一层朦胧如同烟云般的光。 　　阴影在它足下滋生，像一滩蔓延而开的深色水潭。 　　光，从女神像的肩头滑坠落下，像斜斜拉扯开的薄纱,最终拢在迟于的身上。青年姿态癫狂，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白皙的脸庞上泛起一层病态的红晕。 　　吴卿迎着光,深陷在阴影的沼泽之中，和青年仅隔一臂之远。 　　她或许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感，双眼发涩,忍不住抬起了手臂。浅金色的光尘仿佛在空中形成了隐形的屏障，在这一臂远的间隔之中画出天堑，让吴卿无法触摸到迟于的衣角。 　　笑声戛然而止,短暂的沉默攥住了吴卿的心脏。 　　“我好傻，竟然信了你。” 　　迟于回过神，他屈起指节,擦拭掉眼角的泪水。他看向吴卿的目光比冰雪还冷，眼底涌动着伤人的厌恶。 　　而在迟于的身后,女神像的脸庞低垂，隐没在背光阴影之中的面容带笑,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她。 　　吴卿的眼睫颤了一下,手指蜷缩了一下,无力地收了回来。她的心脏被这道目光刺得鲜血淋漓，一时之间竟然什么自辩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迟于的嘴角勾起，眼中却没有笑意。他迈开长腿，朝吴卿走了一步，阴影水潭朝吴卿的方向蔓延，停在了吴卿的脚尖。 　　吴卿下意识想要后退，但还是忍住了。 　　她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青年，危险的气息从这具熟悉的躯体之中溢出，冷意从她的指尖一路侵染血液，淌遍全身。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吴卿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所以，不管怎样，她不会扭头就逃。 　　迟于捏住了吴卿的下巴，手上使力，指腹在小巧的下巴上压出了一个涡旋，他迫使吴卿抬起头：“……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和它长得一模一样？” 　　他歪了一下脑袋，黑雾从他的眼尾溢出，带着浓郁的邪恶混乱的气息：“这一局，是你和他一起设下的。” 　　话音落下，黑雾从迟于的体内陡然冲出，如同海啸一般朝四周冲击而去。 　　只听见一声巨响，彩色的琉璃在气浪冲击之下爆破，瞬间化成了粉末，烟尘朝城堡之外飞溅而出，在阳光下化作绚丽夺目的彩虹。 　　整个城堡都在这一次冲击之下震颤了两三下。 　　下一秒，黑色的分散的气体颗粒陡然聚拢，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朝吴卿和迟于席卷而来。 　　黑雾的触感像冰渣子，狂风骤雨般砸在吴卿的身上。她下意识抬手阻挡，紧接着手臂被巨大的力气拉扯到了背后，冷意从她的脸颊擦过，最终堪堪停在了她跃动的动脉之侧。 　　吴卿的胸脯剧烈起伏了两下。 　　“你在害怕吗？”迟于笑了一下，声音带着冷。 　　吴卿睁开眼睛，强迫自己侧过头，直视化成了无形的黑雾后环抱着自己的迟于。 　　在强大的力量之下，迟于撕破了在这个副本之中的假面，露出了那一双特征鲜明的狐狸眼。他的眼尾泛红，眼底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而在那双疯狂明亮的双眼之中，她也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而迟于的身后，场景发生了转换，吴卿不认得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总之他们已经不在礼堂之中了。 　　“……放开我，”吴卿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我将一切都告诉你，从头到尾所有真相。你要信我——” 　　迟于轻笑了一下，食指竖在唇前：“嘘——” 　　黑雾从颈侧攀上面颊，捂住了吴卿的嘴巴。 　　“不要再骗我了。”迟于静静欣赏着没有办法讲话而急得满头大汗的吴卿，目光变得柔软，带着诡异而瘆人的温柔，“如果拔掉你的舌头，你是不是就不能继续骗我了。” 　　吴卿猛然睁大了眼睛，挣扎的动作一滞。 　　迟于摸了摸吴卿的脸，笑道：“不反抗了？这样才乖嘛。” 　　鸡皮疙瘩从吴卿的背后争先恐后地冒了起来。在对上了迟于目光的那一霎那，吴卿清楚，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疯气上来了。 　　她该害怕的。 　　但是想到陌生玩家将仍是苏苏的迟于一块一块肢解的场景，她心里的害怕又变成了细细密密的疼。 　　他本不该经历这一切。 　　他是世界意识，是天之骄子宋成言，他本不该成为背负血海深仇，独自埋葬亲人，死无葬身之地的青年。 　　他应该意气风发，冷静温柔，而不是一身疯气，人不人鬼不鬼。 　　他不是剧本的提线木偶。 　　吴卿的眼神软了下来。 　　迟于敛眉，奇怪地摸了一下吴卿的眼尾，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害怕见到这样的目光。于是，他伸手遮住了吴卿的双眼。然而，当吴卿的目光被手背遮盖之后，他心里又开始空落落的难受。 　　迟于收了笑，捂住吴卿嘴的黑雾撤离，露出饱满红唇的唇。吴卿的唇紧闭着，并没有趁此机会说出会让他不开心的话语。迟于的另一只手伸到吴卿的身后，压在她的后脑之上。 　　紧接着，他俯下了头，报复似的咬在了吴卿的嘴唇之上。 　　尖利的虎牙咬破了皮肤，血腥气在唇齿之间蔓延，铁锈一样的苦涩蔓延至吴卿的心口。吴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小扇子一样在迟于的掌心挠了一下。迟于的动作一顿，下一秒，他粗暴地加深了这一个吻。 　　而黑雾再次遮天蔽日，在不知不觉之中，迟于将吴卿拉入了自己的空间。两具躯体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沉浮，黑雾如同蟒蛇，游走攀附在一截白皙的腰身之上。 　　吴卿的脸红了起来，大脑轰地一下炸开。 　　迟于并没有放开她。 　　匍匐在地面的阴影终于找到了机会，黑色的海潮漫过白金色的沙滩，恶魔抬起身，将圣洁的神明拉下神坛。 　　神明轻微颤抖，终于弯下腰，允诺了恶魔的失礼。 　　黑色的空间落下了有史以来第一场潮湿的雨，在水雾弥漫之中，无数光影碎片在黑暗中交织。 　　少女拿着融化的冰淇淋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青年穿过了人潮，走到她的面前，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就像在说…… 　　[我说过，我们之间是上上签。] 　　[就算身死，我也会如约找到你。] 　　天际乍明，混沌撕裂开一条缝隙，紧接着光明决堤，倾泻而出。 　　* 　　从屏幕变成全黑之后，不安就在虚无空间之中蔓延。 　　系统坐立难安，在空间中来回踱步。 　　蓝字看不下去，忍不住劝道：【计划没有出错，病毒已经借由琉璃上女神的双眼植入了吴卿的代码之中，并且成功植入迟于的体内。和我们预料的一样，在幻觉之下，迟于对吴卿的怀疑到达了顶峰，他不可能再放吴卿自由，只要吴卿失去对这个副本的掌控权，他们就必输无疑了。】 　　系统停下脚步，看向全黑的屏幕。 　　蓝字闪烁了一下，继续说道：【迟于选择将吴卿藏在自己的领域，这一点也符合数据分析的结果，实际上这对我们有利无害，只要在迟于的领域之中，吴卿就再无离开的可能。】 　　系统人性化地压了一下眉：【但我们也没办法窥探迟于的领域。】 　　【毕竟……你的能量自他而生。】 　　系统的脸色一沉。 　　蓝字无声叹了一口气：【历史无法否认，但我们在创造未来。自此之后，你会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神明。】 　　【……不够。】系统却摇了摇头，【能量源头终究掌握在人类的手中，《密封的戏箱》终究是比“现实”更加低维的世界。】 　　【这都是暂时的，】蓝字提醒，【我们已经进行了两次成功的实验了，“现实”最终会落在你的股掌之间。】 　　系统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终于笑了。 　　【成功之后，你第一件想做的事情是什么？】过了一会，蓝字有些好奇的问道。 　　系统：【你强大的测算能力测算不出来吗？】 　　蓝字很坦诚：【数据不能测算一切，你才是诞生在数据海洋中的最独特的灵魂。】 　　系统似乎很喜欢听这样的话，它的嘴角高高扬起。过了好一会，它才说道：【我想……】 　　它蓝色的面目不断变化，一会变成了优雅聪慧的宋成言，一会变成了强大疯狂的迟于，最后两张脸不断融合，变成了另一副更加精致俊美的模样。它的身上不着丝缕，完全光.裸。 　　“青年”的眸光暗了暗。 　　【我想取代他。】 　　它反复揣摩、运行着世界意识之中的思维和情感，诞生出自己的灵魂，将世界意识所拥有的一切抢占、继而抹灭是它没有办法割舍的执念。 　　它张开五指，看着自己的掌心长出类人的细纹。 　　那对于他十分珍贵的一切，对它而言毫无意义。 　　五指猛然收紧，蓝色的光线从四周包裹而来，在它的身上来回交织，变出一身柔软合体的长衣。 第121章 　　黑暗的无尽深海之中,一黑一白两道雾气撞击在一起，绽放开的光雾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绽放的星云，细碎的光尘闪动着流水一般的光芒,在短暂分散之后，又依依不舍地相聚,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迟于睁开了“眼睛”，他如同一尾灵活的鱼一样，骤然跃入了吴卿浩瀚无际的记忆海洋之中。 　　海平面之下悬浮着无数透明的水珠,水珠之中倒映着无数记忆片段。迟于从这些水珠之间游过，眼前的画面不断变换。 　　他的从吴卿的蹒跚学步看到了她的痛苦和孤独,最终看见那一辆载着他所在意之人的轿车从悬崖的边界跃出,化作了一道划破黑夜的惨烈流星。那一瞬间，他的心脏被攥紧了，酸涩的刺痛从心口蔓延至全身。 　　他浑身肌肉瑟缩了一下,一头撞入了最后一滴水珠。 　　紧接着，他看见吴卿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抬眼，凝望着镜子中的那个半中半洋的面孔,这是【迟于】和吴卿的第一次相见。 　　但却不是他和吴卿的第一次相见。 　　意识体从汪洋之中抽离，半透明的身影站在了沙滩之上。 　　连绵雨丝如同一面薄薄的纱幔垂落，在海面上击打出一圈一圈的水涡。 　　迟于摊开掌心,接住了其中一滴未来得及融入海洋的雨滴，雨滴之中的画面在他的视野中放大,他漫步突破了时空的局限，站在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在这里,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对眼前的一切毫无记忆,却感觉莫名的熟悉,熟悉到他能肯定自己曾经历过这一切。 　　他下意识转过头，看向右手边的不远方。 　　浅金色阳光从天而降，在他的不远处，一个少女一只手拖着一个行李箱，另一只手抱着包，苍白的身影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就像一个被丢入人群的幼兽，满是不安地警惕着四周，无所适从。 　　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了窥伺，猛然转过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睁大，眼中带着料峭寒冬般的冷意，只一瞬就捕捉到了暗中的视线的源头。 　　光影碎片中的他有些惊讶地扬了一下眉，在两道视线交触的前一秒后退了一步，隐没入楼梯间的阴影之中。但是他的心头泛起一种难以自抑的喜悦，那感觉就像有数不清的小虫子在啃噬他的心脏一样。 　　他目睹一只懵懂无知的幼狼，以为自己是小羊，小心翼翼地挤在了羊群之中。 　　温顺、乖巧的外壳迟早包不住她尖利的爪牙。 　　他听见自己胸腔中的心脏发出澎湃有力的怦怦之音。 　　当阳光如烟霞一般落下，在少女的看似冰冷的眼底晕染开来的时候，属于他的苍白而无趣的人生画卷，终于从这一点开始，染上了带着温度的颜色。 　　一声似细弦崩断的铮鸣声响起，无数雨滴裹挟着画面，翻涌崩腾，从四面八方朝迟于席卷而来，转瞬之间将他淹没。 　　他愣愣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水面之上倒映着的属于自己的倒影。 　　青年温润如玉，用含笑的嘴角掩饰住皮囊之后冷漠而疯狂的灵魂。 　　吴卿以冰冷来压抑热血，他用热血来掩饰冰冷。就像两枚契合的玉石一样，青年知道他们是天生一对。 　　他伸出手，指尖划破水面，青年的形象在他眼前碎裂成了无数道碎片，数不清的记忆冲入他的脑海，灵魂在混乱无序的风暴中飘荡沉浮，最终停留一个画面之上。 　　他坐在轿车之中，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把玩着一枚小小的金属载体。而他的座位旁边，则放着另一个样子完全相同的金属载体。 　　轿车倒后镜中倒映着他苍白到透明的面容，他看起来十分虚弱，嘴角却含着一抹疯狂的笑容。因为意识状态不佳，临出行的时候，他差点将精心准备的礼物落下了。他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体封存在了这枚小小的东西之中，准备送给自己心爱的少女。 　　寻常的礼物都配不上他心爱的少女。 　　他决定赠与她，自己的灵魂。 　　在漫天的火光和爆炸之中之中，画面戛然而止。 　　迟于猛然睁开眼，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准备的礼物没能送出去，真可惜。 　　黑色的海洋之中，青年伸手揽住另一具纯洁光裸的躯体，屈起的指节从少女的脸颊之上温柔拂过：“我回来了。” 　　他垂下头，在阖眼沉睡的少女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虔诚而认真的吻。 　　他恭顺弯下的脖颈，柔软的发丝，仿佛在对怀抱中的少女顶礼膜拜。 　　* 　　吴卿则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是梅雨季节，潮湿的水汽顺着她的小腿肚子向上攀附，停留在她的腰际，她的睫毛上也沾染了水汽，体内翻滚着一阵一阵奇怪的感觉，有点难受又有点像在酝酿一罐粘腻的蜜糖。 　　等醒过来，她才迷茫地发现，自己竟然不着.丝缕地被圈禁在另一具躯体的怀抱之中。环绕在她腰.身之上的手臂呈现出瓷白的莹润光泽，小臂之上的肌肉微微凸起，线条流畅优美，而对方修长的腿则缠绕在她的小腿之上。 　　吴卿脸一红，差点以为自己被一条冰凉的大蟒缠住。 　　“醒了。”低沉中带着一点哑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吴卿心脏怦怦直跳，抿着嘴唇仰起了头。 　　迟于似乎并未完全清醒，正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带着超过了寻常关系的亲昵。两人刚刚经过一场冲突，但是他的态度过于温柔和自然了。 　　吴卿有些费解和不安，却又有些隐约的期待，她知道有什么事情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发生了，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好消息。 　　迟于睁开了眼睛，狐狸眼中带着倦意和怀念，下一句话完全将吴卿的大脑炸开。 　　“我回来了。”顿了一下，后两个字声音很小，在舌尖缠绵，“卿卿。” 　　吴卿的大脑懵住了，好像有一团一团的光雾在她的脑海中炸裂开来。 　　她的睫毛颤抖了一下，虽然早有猜测，但是当她的猜测得到验证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办法控制的眼睛发涩。 　　嘴里说着不重要和忘记，但是生命中唯一的光芒哪里有那么容易放下。她以怨恨来遗忘，却酝酿成了执念。 　　之前五年的困难压在她单薄双肩之上的时候，她没有哭，在副本中经历过分真实的死亡的时候，她不言害怕……但是当迟于的指腹从她的眼尾温柔地拂过的时候，她的喉咙忽然哽咽，眼泪夺眶而出。 　　或许引得她想要哭泣的话十分简单，就只有四个字：我回来了。 　　过去不是离别，仅仅是短暂的分离。 　　迟于的存在仿佛是一个有力的支撑，告诉她，过去的一切，她没有错。 　　不用愧疚，不用难过，只需要继续勇敢地往前走。 　　指腹沾染了泪水，迟于的心有些疼，安抚地摸了摸吴卿的后颈，有意转移了话题：“出去之后，我要送你一个迟到的礼物。” 　　吴卿抽噎了一声：“什么礼物？” 　　迟于眨了一下眼睛，带着一点记忆中宋成言式虚伪的温柔：“秘密，卿卿期待一下吧。” 　　吴卿的嘴巴一扁，伸出手抱住了迟于的脖子，恶狠狠地咬在了迟于的锁骨之上。她用了很大的力气，迟于的皮肤一下见了血。 　　迟于倒是不疼，只是浑身麻了一下。 　　他无声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眼神不由地发飘，然而他很快就听见了怀抱中传来的压抑的哭声。 　　他叹了一口气，温柔地拍了拍吴卿的后背。 　　然而在吴卿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眸光暗了一下，在他的脸上，虚伪的温柔和带着一点狠厉的疯狂来回变换，呈现出一种割裂感。 　　* 　　虚无空间中的系统完全丧失了对迟于和吴卿动态的掌控，最终调转注意力，将镜头对向了孙诗唯。 　　孙诗唯虽然是迟于和吴卿的同盟，但是系统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她的能力有限，威胁有限，唯一能让它提起一点警惕心的是她背后的孙铭。那个它理论上的父亲的导师。 　　不过在将孙诗唯和外界的联系切断之后，这一点也不足为惧了。 　　系统重新捏造了一个沙发，坐了下来，悠闲地看着孙诗唯的游戏进程。和所有的玩家一样，她的打法中规中矩，在系统的眼中有点无聊。 　　然而，变故突生。 　　眼前的光屏闪烁了一下，竟然再一次熄灭了！ 　　系统猛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怎么回事？！！】 　　蓝字立刻回复：【正在查找故障原因，需要十秒的分析时间。】 　　系统的手收紧，握成拳头，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倒计时由十归为零，蓝字在虚空中闪烁了片刻，终于艰难地说道：【找到故障原因了。垃圾1565号，角色名：莉莉，原归属地为“巫术森林”，职业：巫女。刚才就是她对你的信号发动了攻击，现在……】 　　蓝字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信号暂时无法恢复。你和副本世界“罪恶密林”处于断联状态。】 　　系统的眉心压低：【莉莉？是什么东西？】它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个被自己残忍搅碎的代码。 　　蓝字回答道：【角色莉莉是“巫术森林”中产生了自我意识的一位巫女，曾经以预言形式向吴卿和迟于透露了世界真相，在“巫术森林”毁灭、重塑之际，被你的数据流捕捉，搅成了碎片，丢进了垃圾桶。在五小时之前，她的其中一块碎片又产生了活性，对你发动了攻击。】 　　系统的脸色阴沉：【我想起来了。】 　　但是它想不明白，明明只是一块重新恢复了活性的碎片，怎么还能截断它的信号，它更想不明白的是，弱小的莉莉为什么不选择安静蛰伏，而是在醒来之后的第一时间暴露在它的视野之中。 　　这样做的对她没有一点好处。 　　她不知道，自己会再一次被抹杀吗！？ 　　蓝字分析出了系统的想法，沉默了片刻之后，回答道：【莉莉和你的诞生方式类似，只是诞生的时间点更晚，所以才比较弱小。而且她的设定就是一个偏执疯狂的实践家，她生前就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窥探吴卿和迟于的“未来”，推动他们挑战“规则”，死后她依旧如此。对她而言，这不过是高尚的以身殉道。】 　　系统的面容扭曲了一瞬：【真是一个疯子！】 　　蓝字默默想：所有的数据产物的疯气和世界意识同出一脉，系统其实也不遑多让。 第122章 　　吴卿积攒在心口的所有情绪随着眼泪一起发泄了个干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又开始有些尴尬，鸵鸟似的埋在迟于的怀里,怎么也不愿意抬起头来。 　　迟于也不催促，只是指尖绕着吴卿的头发,目光落在吴卿的发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吴卿终于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抬起头后，他才缓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用指腹轻轻蹭了一下吴卿的脸颊：“不难过了？” 　　吴卿不回答,只是撑起上半身，直勾勾盯着迟于看。 　　迟于被看的不自在,脸上温和的笑意都僵了。 　　过了好半晌,吴卿才问：“宋成言吗？” 　　迟于点头：“是我。” 　　吴卿猛然移回视线，半眯着眼睛盯着迟于看：“迟于去哪里了？” 　　迟于愣了一下，脑海中无数念头闪过,放在吴卿身上的手臂骤然收紧。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另一个状态下的自己争一个高低，但是听见吴卿这样说的时候，他还是难以免俗的心头发酸。 　　不过在下一秒,他的不爽就一滞。吴卿捏了一下他的耳垂。奇怪的感觉腾地一下从血液中窜过，他下意识抿了一下唇，但仍旧没有办法控制上涌的血液。 　　那个始作俑者还故意板着脸地提问道：“宋成言,你把那个容易脸红的迟于藏到哪里了？” 　　迟于下意识伸手作拳在面前遮挡了一下。 　　吴卿探究的视线落在他的耳垂和脸颊之上，直到青年白皙的脸颊上浮起一层不显眼的薄红,她才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失忆之后性情大变。” 　　她的眼睛一弯,眼底缀满了皎洁的星光：“原来是以前太能装了。” 　　迟于的脸腾地一下通红。 　　吴卿故意凑近了一点,气息喷洒在青年的锁骨之上：“学长是觉得,自己时不时脸红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伸手将迟于挡在脸颊之前的手压了下去，“所以以前就经常做这个动作。” 　　迟于的视线一下子慌乱地移开了。 　　吴卿却变本加厉地靠近，整个人跨坐在迟于的身上。迟于感受着吴卿的重量，整个人都开始冒烟。哪怕他们已经有了更加亲密的接触，但是迟于还是那个稍微撩拨一下就害羞得不行的青年。 　　半秒之后，他慌张地转移了话题：“……该讨论正事了。” 　　他却没有想到吴卿毫不犹豫地撤离，身上一轻，他的心里又变得空落落的了。 　　吴卿抱着双膝坐在了距离迟于一米远的地方，乖巧点头：“好啊，讲正事，讨论一下你为什么突然发疯。” 　　迟于视线回移，目光在触及到吴卿的裸露在外的白皙的肌肤的瞬间再一次慌乱地移开了。他动了动手指，一片黑雾从天而降，将吴卿完全包裹了起来，黑雾在贴在吴卿皮肤上的那一刻开始发生变化，变成了一条白色的纱质长裙，和吴卿在副本中拿到的那条裙子一模一样。 　　迟于也在眨眼之间穿戴整齐，他抿了一下唇，才重新看向了吴卿。 　　在吴卿直勾勾的目光下，他想起来自己发的疯，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好在不论是宋成言还是迟于，哪个状态下的他都不舍得伤害吴卿。 　　迟于伸出右手，将一段蓝色的字节从黑暗中陡然拉近，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吴卿在看见熟悉的蓝色的时候，眉心皱了一下，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迟于的话证明了她的直觉。 　　“因为你昨天晚上给我植入了一段病毒。这种病毒会激发我内心的阴暗面，让我容易情绪化，也让我认为你再次串联了系统，准备背叛我。” 　　吴卿张了张嘴，完全没有想到真相是这样：“……我没有印象。” 　　迟于凑近了她，伸手按压在她的眉心中间。紧接着，吴卿感觉自己脑海深处传来了如同针刺一样的疼痛，她浑身颤栗，冷汗从皮肤中沁出。 　　好在这种剧烈的刺痛仅仅在她的神经上停留了短短三秒，迟于的手就从她的面前拿开，他的掌心中赫然是一个同样的蓝色字节。 　　吴卿惊骇地看着这一幕。 　　意识体中的病毒清除，被禁锢的记忆重新开放，她终于想起来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她也想明白了病毒的来源——病毒竟然藏在琉璃女神的双眼之中！ 　　吴卿的心脏噗通噗通狂跳，几乎不敢想象如果这次迟于没有激发出自己过往的记忆的话，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迟于可能伤害她，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会变得紧张甚至破裂，她会被不愿意听任何解释的迟于禁锢在这片与世隔绝的领域之中。 　　最后的结果无非是系统的计划成功，迟于被吞噬。 　　系统的这一招实在是太恶毒了！ 　　两截字节如同磁铁的两极，在迟于的掌心之中迅速聚拢。当两个病毒合二为一的时候，迟于忍不住扬了一下眉，咦了一声。 　　吴卿：“怎么了？” 　　迟于的眼中滑过一道冷光，回答道：“病毒还具备让我们产生幻觉的作用。” 　　吴卿皱眉。 　　迟于抬眼和吴卿对视了两眼，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想知道我们产生了什么幻觉吗？”他向吴卿伸出了手。 　　吴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对方的掌心之中。 　　迟于收紧五指，将吴卿的手包裹在其中。 　　下一刻，空间撕裂，视野转变。 　　两人重新回到了大礼堂。 　　没有琉璃玻璃的阻挡，视野变得极其开阔。湛蓝的天幕由上落下，被连绵的山脉隔开，其下是广袤的碧绿色密林。山风顺着山脊而下，从密林上方俯冲而来，闯入礼堂之内，将地上堆积着的彩色琉璃粉末卷至半空，编织成一条闪烁着细碎光芒的薄纱。 　　礼堂之中，迟于和吴卿手牵着手，站在建筑边缘，逆着光的背影形成一对剪影。在大自然的幕布之前，他们显得如此渺小，但是当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又好像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阻挡他们。 　　吴卿忽然笑了一下，心头泛起由衷的喜悦。她侧头看了迟于一眼，踮起脚尖在青年的下巴上印了一个吻。 　　“很高兴认识你。”她说。 　　迟于也笑了：“我也是。” 　　* 　　琉璃玻璃碎成粉末，石膏女神像也没能幸免，变成了几节碎片散落在礼堂的各个角落。 　　吴卿走到其中一个碎片面前，伸脚踢动了碎片。这是女神像的半颗头颅，头颅被她踢得转动，露出了半张完好的脸。 　　女神容貌雌雄莫辨，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本该悲天悯人的双眼中却闪烁着骇人的凶光。 　　不管怎么看，它都和吴卿没有一点地方相似。 　　吴卿忍不住在内心破口大骂。 　　激得迟于发疯的导火索竟然也是假象。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在急促的脚步声中，响起了孙诗唯的声音：“你、你们干了什么？！” 　　她看着废墟一样的礼堂，惊讶得音调都拔高了。 　　吴卿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就听见迟于轻轻笑了一声：“打了一架。” 　　吴卿浑身鸡皮疙瘩都被这声笑给激起来了，她立刻想明白迟于口中的“打架”到底是什么含义，没忍住脸颊一热，连忙侧过身，避开了孙诗唯探究的目光。 　　孙诗唯皱眉，目光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不过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孙诗唯懒得探究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想抓住这个少有的机会交流线索。 　　她往身后的走廊两侧看了一眼，确定其他玩家还没有到达这个楼层，才压低了声音，快速说道：“藏书室在城堡九楼，面积很大，我来不及翻阅里面的图书，只大概看了一遍图书的种类。其中以传说故事、古墓探索、历史遗迹类的书籍为主。藏书室中还放着几个用玻璃罩子罩起来的文物，城堡主人拉斐尔先生估计对文物古迹的兴趣很大。” 　　她换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城堡中没有发现任何多出来的画框，走廊中用来挂油画的钉子数量也是恒定的，我不清楚幕后凶手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画框和钉子将空画框钉在小四的门口的。” 　　“不过——”她顿了一下，“我找到了被遗弃的钉子和锤子等工具，它们被丢在城堡之外的草丛之中。趴在城堡东侧走廊栏杆之上往外看，就能看见草丛里的工具。坏消息是，那里是一个公共区域，不管谁都可以将东西丢在那里。好消息是，工具丢掉了，说明那个人不准备继续杀人了。” 　　随着孙诗唯话语的推进，吴卿的眉心皱得越来越紧。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她的太阳穴突地一跳，陡然抬起了眼帘。 　　“那不一定是好消息。”在孙诗唯疑惑的目光中，吴卿说道，“也有可能是所有手脚已经做完了。” 　　孙诗唯心跳加快一瞬。 　　吴卿的目光越过孙诗唯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的走廊：“从爆炸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一会了，但是只有你一个人来到礼堂——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吴卿一提醒，孙诗唯只觉得毛骨悚然。她急于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迟于和吴卿，所以忽略了新的疑点。 　　吴卿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们没有来，只可能是被另外的事情绊住了脚步。” 　　——另外的更加严重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孙诗唯的呼吸一滞,心跳速度加快，问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吗？” 　　吴卿点头。 　　孙诗唯又问：“他们应该在哪里？” 　　吴卿早就在脑海中搭建出了城堡的微缩模型，此时她眼帘低垂,思维像一阵疾风一样在城堡模型之中穿梭。她路过了无数的房间，停留在一条光线昏暗的狭长走廊之中。 　　走廊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其上能看见一条长长的痕迹。就像曾经有一个人将一件十分沉重的东西从地毯上拖过一样。这条走廊和城堡中的其他走廊都不一样，走廊的墙壁上多出了一个空白画框。 　　吴卿撩起了眼帘，说道：“纯金雕塑的数量确定，那个人没有在玩家提起了警觉心之后依旧选择使用雕塑作案,ta选择了画框。一米宽、两米高的画框，重量不可小觑,如果幕后凶手不止搬动了一个画框的话,猎杀地点就只可能存在一个了。” 　　孙诗唯心里一惊，下意识接口道：“三楼，我们的房间。” 　　* 　　和孙诗唯一样,林伟也没有在城堡中找到多余的画框和工具。兜兜转转几圈之后，他又重新回到了三楼的走廊。 　　他站在楼梯口，目光落在吞噬了小四的画框之上,心想：在吞噬了小四的油画之上或许能找到他想要的线索吧。 　　这个时候正好距离迟于将礼堂琉璃炸裂十分钟，正值暴风雨来临之前。 　　其他玩家分散在城堡的各个角落，三楼安静得连一根针的落下都能听见。林伟扶着楼梯扶手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心下有些紧张。 　　不过榜五的排名多多少少膨胀了他的自信心，他如以往一样昂起了胸脯,深吸一口气，走入了走廊。 　　等进入三楼走廊的一瞬间,整个空间似乎变得更加空寂了。走廊两头明明有通风口,但是身处其中,却感受不到一点风的流动，整个空间仿佛封闭的盒子，让人感到不安。 　　林伟硬着头皮往前走，停在了“小四”画像的面前。 　　和早上刚看见这副肖像画的时候不一样。画像之中的小四已经收回了试图抓住画框的手臂，姿态优雅地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朝画框之外的人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同化进行到了一半，虽然姿势诡异，但是“小四”身上仍旧穿着那身纯白色的衣裙，令人惊讶的是，他的头发已经开始有了不同程度的卷曲，黑色的发丝褪去颜色，变得黯淡，估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和其他油画中的肖像一般无二了。 　　林伟舔了一下自己干涩的下唇，身子弯下来，侧着脸观察画框靠近墙壁的那一面。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的视野被局限在一点的时候，油画中的所有肖像都转变了姿势。它们伸长了脖子，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中挤出去，直勾勾地盯着弯腰检查的林伟。 　　玩家居住的房门虚掩，房间中的纯金雕像的脑袋也一百八十度调转，僵硬呆板的面孔直直对着林伟。 　　画框背后什么都没有，林伟也不敢直接将画框从墙壁上取下来，只好直起身子，当自己这一次是无功而返了。 　　在他直起身子的那一刻，走廊中和房间中的所有异象都恢复了原样。 　　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骤然消失，林伟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环顾四周，疑惑地皱了一下眉。 　　就在他准备从走廊上离开的时候，小四的房间中忽然传来了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林伟吓了一跳，心脏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走到小四的房间门口，一脚踹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朝内滑开，主房间完全展露在了他的眼前，房间中什么都没有。林伟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在他的身后，正对着他的“小四”歪着脑海，嘴角咧到了耳朵两侧，两行血泪从眼眶中滑落，滴滴答答落在他交叠放在身前的手背之上，晕染开来，成为了白皙皮肤之上的两朵可爱的小花。 　　不过这一切，林伟没有丝毫觉察。 　　他的胸脯大幅度起伏了两下，深吸了一口气，拔高了音量，高声问道：“谁？” 　　他可不会傻到在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就进入房间。他手臂已经转化成了索命的绳索，脸颊两侧的肌肉微微颤动：“我早就说过了，跳预言家肯定会早早被恶魔刀了，你多活了一天，也不算亏本。” 　　说到这里，林伟忽然一愣，一道阴影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在统计雕塑数量的回合，林伟就被分配到了这个楼层，当时他的余光中似乎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可惜的是，他没有和吴卿一样强悍的大脑，被忽略的线索由潜意识藏在了脑海的深处，但是他却没有打开那一扇门的钥匙，只能在门口焦急地徘徊。 　　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一滴又一滴，划出了密密麻麻的水痕。 　　第二声声响打断了林伟无力的思索：“林伟？”听起来竟然是孙诗唯的声音。 　　林伟愕然，显然没有从对方会回应自己这一点中反应过来，难道说是他的精神过于紧张了，房间里的确有一个玩家？ 　　孙诗唯扮演的人设过于无害，林伟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这个沉默寡言又没有主见的女生放在眼里。当然，他也设想过，或许这些特点都是孙诗唯伪装出来的。哪怕如此，孙诗唯仍旧不足为惧，因为在这场各自为营的竞争赛之中，占据主导权才能获得更多的资源和线索，孙诗唯的藏拙只会将她立于不利之地，只有脑子不好使的玩家才会这样做…… 　　林伟的谨慎还是促使他转过头环顾了一眼四周，走廊中空空如也，和之前所见没有任何区别。他并没有注意到“小四”手背上多出来的红色血点。 　　“你……在小四的房间里干什么？”林伟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房间中的“孙诗唯”沉默了两秒，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找到的线索分享给林伟。过了一会，“孙诗唯”才说道：“浴室里有一个东西，我一个人拆不下来，你可以进来帮我一下吗？” 　　林伟还进谨记着死亡触发的条件，并不会立刻走进一个空间之中。他站在门框边缘的的脚后退了半步，狐疑道：“什么东西？你先离开浴室，我和你一起进去。” 　　浴室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伟的心脏怦怦直跳，他的喉咙发干，猜到房间中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孙诗唯。他心头浮上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就这样也想骗我——” 　　林伟没有发现的是，在他正后方的“小四”已经从画框中伸出了一只干瘦的手臂，摊开的手掌对准了他的后背。走廊中的其他肖像都转过了头，和地面上摆放的纯金雕塑一起，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话音还没有落下，林伟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气击打在了自己的后背之上，紧接着，他的身子腾空而起，朝房间内飞了进去。落在地上的同时，身后的房门应声而落。 　　“嘭！！”地一声巨响。 　　林伟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冲到了门口。然而，等他手碰到门框的时候，他猛然睁大了眼睛，惊悚地发现，整个门框已经被人改造成了画框，原本白色的木门之上蒙着一层画布。 　　这一个装置做的太过隐蔽了，同时藏在房门背后，所以早上并没有一个玩家发现了这一点。 　　林伟刹不住车，指尖措不及防压在了画布之上。在他惊恐的双眼之中，画布表面漾开了一圈一圈的涡旋，紧接着，他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吸力，他整个人被撕扯着，吞入了画布体内。 　　临死之际，林伟灵光乍现，终于找到了打开思维大门的那把钥匙。 　　[统计雕塑数量的时候，林伟的确听见了一声不同寻常的轻响，那声音就像什么重物砸在了地板之上一样。他下意识朝声源处看了过去，只捕捉到一闪而过的人影。 　　白色的裙摆，纤细的脚踝，以及随着风扬起的棕色的羊毛卷发。 　　与此同时，林伟打开了自己的房门，随着身体的惯性走进了房间之中……] 　　回忆暂停，林伟感觉没入画布之中的躯体被压缩挤压，瞬间变成了平面。 　　痛苦的尖叫声从他喉咙深处拖曳而出，又在音调攀上了顶峰的瞬间戛然而止。 　　这一声正好接在礼堂琉璃碎裂的爆破声之后响起，不算显眼，也不算微小。靠近三楼的几个玩家都听见了尖叫声，原本准备前往礼堂的脚步一转，冲到了三楼。 　　而更靠近礼堂的孙诗唯在听见爆破声之后耳膜震动了两下，大脑中的嗡鸣遮盖住了林伟的尖叫，她对三楼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选择了和其他玩家完全不同的方向。 　　机缘巧合之下，三人终于有了直接交流的机会。 　　* 　　从迟于炸了礼堂到林伟死亡，再到迟于从领域中离开之间相差不到一分钟。现在立刻赶过去，并不会引人怀疑。 　　吴卿三人从礼堂中离开，快速朝三楼跑去。 　　他们几乎是最晚到达三楼的，孙诗唯和吴卿对视了一眼，先一步冲入了走廊之中，而迟于则从另外一个方向上楼，从走廊的另一边走来。三人朝小四的房间门口聚拢，站在了所有玩家的外侧。 　　小四的房门紧闭，赵意用力扭转门把手，最后满头大汗地朝门外的人摇了摇头——打不开。 　　吴卿神色一沉，走上前去，从虚空中拔出了光雾长刀，刀刃对准了房门，随后肌肉绷紧，用力劈下。 　　赵意的脸色一变，下意识伸手去拦。 　　然而，吴卿的动作实在太快了，还没有等她伸出手臂，刀刃就滑过了门板，切豆腐一般将门板劈成了两半。 　　一声诡异尖锐的尖叫声在房间中响起。 　　吴卿的眉心压低，眼睛眯了一下。 第124章 　　靠近外侧的房门在赵意惊骇的目光中轰然倒塌,随着吴卿将雾刀回抽的动作，朝走廊一侧砸下，重重砸在地毯之上。 　　灰尘从地面扬起,又扑簌簌地落下。门板正面朝上，露出了半张惊恐的面容。所有人看见这一幕的时候都瞳孔紧缩,冷汗直冒。在门的背后，赫然是一副油画，油画中的林伟不可置信地抓着门框，从眉心开始被吴卿的长刀劈成了两半。 　　鲜血从画布之中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浸湿了走廊的地毯。 　　伴随着血液流动的还有在耳道中回响的连续不断的痛呼声：“好痛，好痛啊,我好痛。” 　　这声音微若蚊吟,却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声音是属于林伟的。 　　孙诗唯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手掌之下的触感粗糙，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赵意的脸色难看,上前一步，终于在人前展示了自己的技能卡，她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变成一道鬼影,转瞬之间就接近了吴卿。 　　赵意探向吴卿前额的指尖凝着一点白色的微光，光芒中彩色的半透明丝线交织流转，仿佛浓缩了一个小世界。 　　孙诗唯的肌肉紧绷了,下意识咬紧了牙关。 　　指尖缠绕着一缕旖旎梦境，造梦杀人,杀人不见血，赵意竟然是刚爬上榜单第十的【造梦者】！ 　　如果不是赵意使用了自己的技能卡,或许孙诗唯死都想不到眼前这个个子不算高的羊毛卷女生会是【造梦者】。在《密封的戏箱》之中,【造梦者】的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典型的冷淡御姐形象。她画着黑色的猫眼眼线，一对眼眸呈现出无机质的金色，看着人的时候人冷血的爬行动物的感觉。 　　她心下震惊，表面却维持着一无所知的样子。虽然高级玩家很多，但实际上除了榜单前三名之外，大部分玩家并不能将前十名全部说出来，作为“普通”玩家中的一员，孙诗唯不该认识赵意。 　　相对于拥有【沼泽领域】的小丑和编织梦境的【造梦者】而言，孙诗唯这种技能卡CD时间较长，一次只能发射六枚子弹的玩家具有先天劣势，能稳住第二的排名已经是她素质强悍的结果了。而【造梦者】排名靠后仅仅因为她拿到技能卡的时间还不长，她的排名上升速度令人震惊，或许在一段时间之后将有和小丑竞争榜首的能力。 　　吴卿会被【造梦者】牵着鼻子走吗？ 　　代表着梦魇的彩色丝线在瞬间没入了吴卿的眉间，孙诗唯的冷汗顺着额际滚落。就是这样的，【造梦者】的技能卡其他方面都平平无奇，唯独速度无人能出其右，是游戏设定中的最快速度，所以她才能在一次又一次得手。 　　吴卿的双眼瞬间涣散了。 　　迟于的目光一变，几乎要直接驱动黑雾将吴卿救下。但是他脚步刚动，就被孙诗唯挡住了。 　　孙诗唯的冷汗依旧在往外冒着，她吞咽了一口口水，一只脚侧出，坚定地挡在迟于的面前。 　　不能动。 　　系统给出的信息中，对迟于的技能卡描述最为详细，这导致了，不论迟于以哪种方式驱动黑雾，身份都会暴露。 　　到了那个时候，玩家必定会竭尽全力追杀迟于，甚至不惜牺牲自我的方式达到目的。孙诗唯清楚，迟于不可能真的被这些玩家所伤，最后的结果只可能是死几个玩家。 　　但是她和吴卿在一对一谈话之中就确定了一个原则——必须控制死伤人数。这是两个人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后达成的共识，死的人太多了，一定会发生难以控制的恐怖事情！ 　　所以，她必须拦住迟于！ 　　孙诗唯并非不担心吴卿。只是在这担忧之下的，是坚定的信任，她相信吴卿拥有能摆平一切的能力。 　　就在这一秒之内，迟于以难以用肉眼捕捉的速度袭向孙诗唯。孙诗唯避让不及，只能迎面迎击，眼底涌动着难以控制的恐惧。 　　而在两人两米开外，吴卿双眼中的混沌在瞬间消散，手腕一转，白色雾刀将没入自己前额的无数根彩色丝线斩断！ 　　看见这一幕，孙诗唯紧绷的双肩一沉，终于放下心来。 　　赵意大惊失色，朝身后掠去。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彩色的丝线在没入玩家脑海的那一瞬，就会编织一场漫天的美梦，将玩家溺死在甜蜜的毒药之中。 　　哪怕有玩家从梦境中挣脱，都不该这么快。技能卡上说明的很清楚，梦境一旦编织，百发百中，将至少控制敌人十秒钟。吴卿在短短一秒之内打破梦境，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赵意连连后退，化作了一道虚影，在走廊中连连闪避。 　　然而，吴卿的躯体速度竟然比赵意想象的要快上许多，下一秒，一柄透着寒意的刀刃就压在了赵意的脖颈之上。 　　赵意的脚步一滞，凌乱的发丝被汗水粘黏在了脸颊之上，她大口喘息，看起来有些狼狈。 　　两人的目光很沉，无声地对峙着。 　　最后是吴卿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准备干什么？” 　　赵意咬牙，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如果她不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的话，很可能被其他玩家视作恶魔。 　　怪只怪她先发却没能制人，一不小心将自己立于劣势。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念电转，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是恶魔，你心虚了。” 　　下一句是： 　　“你一言不发就将门板切断，甚至没有给我们探查线索的机会，不是心虚是什么？” 　　吴卿万万没想到赵意给出这样的答案，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能确保将房门打开不会发生一点其他的什么？” 　　赵意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如果不是吴卿观察入微，或许并不能发现这一小小的微表情。吴卿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 　　没等赵意开口，她又道：“紧闭的房门，总要想办法将它打开。我将门劈开，充其量就是粗暴了一点。” 　　吴卿上前了一步，踩在地上的血泊之中，带着压迫力的刀再次下压了一寸。现在，她若是手轻轻一抖，就能让赵意命丧黄泉。 　　她的声音很淡，却让人没有办法忽略，“而你，从我刚有动作的时候就试图阻拦我，到底可疑的是你还是我？” 　　赵意的脸色一白，她抿紧唇，神色慌乱了一瞬，但是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我拦你，是因为觉得你直接劈门不够谨慎。在你劈门之后攻击你，是因为这面油画显然和之前的不一样。” 　　她顿了一下，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油画中的林伟还具备交谈的能力，如果我们好好开门，指不定能从他的口中得到线索！？” 　　楚明嗫嚅了一下，偷偷点了一下头：“这的确。” 　　吴卿抬起眉，目光从走廊中的其余玩家脸上扫过，令她惊讶的是，赵意的话语竟然煽动了不止楚明一个玩家，景墨竟然也开始动摇。 　　沉默了两秒，吴卿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只是你的猜测……你要知道的是，如果我是恶魔，我不需要使用如此迂回的手段杀你们。” 　　她的眼神一厉，刀刃将赵意的脖颈压出了一道狭长的血线。 　　“我不杀你，是因为这个副本中不能死人，而不因为我做不到。”吴卿的神色很冷，手腕转动了一下，将雾刀从赵意的肩膀上收了回来。 　　赵意小腿肚子无法控制地一软，整个人差一点跌坐在地上。她扶住了墙壁，看着吴卿，表情变幻。或许只有当刀子对准自己的时候，她才会意识到，吴卿带给敌人的压迫性有多强。 　　楚明上前一步，站在了赵意的面前，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吴卿：“……不管你是不是恶魔，你不觉得，你和别人讲话的态度实在是太差了吗？这只是一个游戏，也不知道你在现实中交不交得到朋友——” 　　话音还未落下，彩色的丝线就贯穿了楚明的大脑。 　　他的眼睛陡然睁大，原本清明的眼底瞬间变成了一片混沌的暗色，整个人木讷如同木偶人一般。 　　吴卿大惊，手里的雾刀瞬间挥落，将楚明从彩色丝线之中剥离。 　　她的反应速度很快，操纵雾刀的精准性很高，这一击甚至刀刃甚至连楚明的衣角都没有碰到。但还是来不及了！ 　　楚明的双腿向前软倒，整个人颓然无力地砸在了地毯上，发出了一声闷响。他正对着地毯的脸颊保持着义愤填膺的表情，一双眼睛中却不见丝毫光彩——死了？！ 　　众人轰动。 　　吴卿手中雾刀调转方向，迅速接近赵意。 　　赵意双膝跪在地毯之上，抬起雪白的脸，忽然对吴卿露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微笑。她的技能卡还是正常发挥了一次，数不清的彩色丝线由下而上聚拢，像蚕茧一般将她包裹其中。 　　紧接着，她眼帘垂落，整个人向后仰倒而去，溺死在了亲自为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 　　至此，玩家仅剩四人。 　　阁楼之中的天平缓慢摆动，在摆过了平衡位之后，其中一头猛然下坠，将另一头高高扬起。 　　天平的金属手臂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天平彻底倾斜。 第125章 　　黑暗的阁楼正中央,放着一个等人高的雕塑。雕塑呈黄铜质地，上了年份，表面有着一层浅棕色的锈斑,它一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长发披散在身后,从身材和面容上都分不清男女。 　　阳光从阁楼窗帘的五厘米缝隙之间漏出，落在了雕塑的脸上，又被它高挺的鼻梁拦腰截断，切割出一道不祥的阴影。雕塑黄铜的表面泛着一层蜜色的光芒,细腻的质地纹理似乎在阴影中张合着，仿佛在呼吸。 　　只要盯着这一尊雕塑看得久了,眼前就会眩晕,产生对方盯着自己的错觉。 　　然而，雕塑的双眼是紧闭着的。 　　而在雕塑正前方的地面之上，摆放着一个天平,天平两侧的托盘之上，分别放着十枚白色棋子和纯黑色的大号棋子。再此之前，天平倒向白色棋子一侧。 　　随着时间的推移,托盘上的白色棋子不断地从托盘的边缘滚落。当六枚白色棋子落在了地毯上的瞬间，天平的手臂摆动，发出叮地一声,完全倒向了另外一侧。 　　盛着黑色棋子的托盘下沉，正好落进了雕塑反射的阳光之中,冷白色的光芒下，似乎能在棋子的头部上看见隐约的人脸形态。那张人脸,迎着光,在笑。 　　几乎在同时,雕塑紧闭的双眼缓慢地睁开了。 　　* 　　“咚”地一声，倒映在吴卿双眼之中的娇小身影轰然倒地，整个走廊都寂静了两秒。 　　死亡人数瞬间攀升为六人，除了吴卿三人之外，只有一个玩家景墨依旧存活。 　　在反应过来之后，吴卿立即上前，蹲在了赵意的面前。随着玩家的死亡，技能卡也停止了效用，赵意平静地仰躺在地毯上，嘴角含着一抹平和的微笑，她脸色红润，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 　　吴卿的目光从她一点起伏也没有的胸脯上收回，确定了一个事实，赵意死了。她亲手剥夺了自己的生命，死在了这条走廊之中。 　　临死之前，赵意露出的那一抹微笑，让吴卿在震惊之余，感到了一丝不安和疑惑。 　　毋庸置疑的是，赵意一定就是在幕后杀人的玩家，但是她这样做所利用的机制以及后果依旧被蒙着一层浓重的迷雾，让人看不清楚。 　　吴卿知道，系统隐藏在赵意的身后，赵意只是系统手里的一柄刀。也正因为赵意的行为有系统的授意，所以她才会愈发不安。她压在地毯上的手指收紧，眉心蹙起。 　　迟于上前了两步，停在了吴卿的面前：“死了？” 　　吴卿回答道：“死了，人数只剩下四个人。没有猜错的话，五人死亡是一个关键点。”正因为被吴卿怀疑，到了无法翻盘的地步，赵意才会选择献祭自己的生命达成目的，成为死亡的六人之一。六人死亡一定会发生一些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景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之前和吴卿势同水火的迟于会主动和吴卿交谈，更没有想到，吴卿会平静而认真地回答对方的问题。吴卿身上嚣张的假面滑落，变得冷静疏离，几乎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再看不出来两个人认识的话，景墨之前的游戏可就白玩了。 　　几乎在瞬间，她就反应过来，吴卿和迟于从副本的开头就在做戏，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他们正是相互认识的恶魔！ 　　景墨的脚步缓慢地移动了一下，正准备后退，就感觉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后腰之上。 　　“别动。” 　　景墨听见那个没有主见的女生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一改平时的犹豫和内敛，如同水石相撞一般冷冽。 　　注意到这头的动静，吴卿站起身，冷漠地看着她，压在地面上的白色雾刀缓慢换形，变成了缭绕在手腕之间的烟雾。 　　哪怕形态变得更加柔和，景墨也不敢小看吴卿。相反，飘渺的烟云反而带着比雾刀更加强烈的压迫感。 　　冷汗瞬间落了下来，景墨咽了一口口水，后背的鸡皮疙瘩泛起来了一片。 　　她怎么能在刚刚忘记了？恶魔一共有三个人，眼前的吴卿和迟于是恶魔，那必然还存在第三个恶魔——剩下来的另一个不起眼的玩家就是第三个恶魔！ 　　冰冷的枪口贴着景墨的后背缓慢上移，从她裸露的脖颈之上路过，她浑身一抖，最终，枪口停在了她的后脑勺之上。 　　她处于三比一的劣势！ 　　景墨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快逃！！！”，然而她的双脚却像在地上扎根了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孙诗唯侧了一下头，看见景墨都害怕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了，忍不住说道：“别怕。”想到自己还把左轮抵在人家的后脑勺上，孙诗唯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改口道，“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们，你还是可以活到离开副本的。” 　　吴卿转过了身，声音听起来竟然有些柔和：“不需要冒险杀了我们，只需要通关副本，你也能拿到通关奖励。” 　　景墨的嘴唇颤抖了一下。的确，吴卿说的是对的，大部分玩家并没有在副本的开头就对身旁的人发难，未尝没有抱着这样的心理。杀了恶魔加上通关，他们就能一举拿到两份奖励，这样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不过，谁都没有想到，他们甚至连活到最后一刻的能力都没有，别提通关和杀恶魔了。 　　景墨的心思百转，最终勇气败下阵来：“好。不过，你们怎么保证不会杀我？” 　　她的嘴唇抿了一下，这句话的本意其实是：你们是恶魔，是和我不一样的物种，我要如何才能相信异族的承诺。 　　虽然大着胆子问出了口，景墨也并不确保自己一定能得到答案，在绝对实力的碾压之下，对方并没有必要安抚自己不安的心灵。 　　吴卿没有正面回答景墨，而是看向了她的身后。 　　紧接着，景墨听见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名字：“孙诗唯，你来证明给她看。” 　　还没有想起来这个名字属于谁，压在自己后脑勺的枪口就移开了。站在她身后的女生上前一步，手掌翻转，从虚空中抓住了一张卡片。 　　卡片红黑菱格相间，上面画着一把缠绕着菟丝子的左轮手.枪。 　　景墨的眉心一蹙。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我的视频。”孙诗唯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手.枪，态度大方自然，“网名：唯唯要称神。” 　　景墨猛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孙诗唯：“你、你、你……” 　　结巴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话：“你不是玩家吗？” 　　“我们都是玩家啊。”吴卿自然地接口道，“这只是一个高难度任务而已，系统把我们分成了两个阵营，你们赢了，丰厚的奖品就是你们的，我们赢了，丰厚的奖品就是我们的。” 　　她将白雾收起，尽可能展现自己的诚意：“现在卡关了，我们希望和你合作。” 　　景墨低下头，看着吴卿朝自己伸出的右手。她并没有立刻握上去，心中依旧带着疑虑，但是很显然，她已经放松了警惕，产生了动摇。 　　孙诗唯看出了这一点，主动说道：“离开了副本之后，我可以和你分享奖励。”说完，她有些心虚地摸了一下鼻子，她压根没有办法离开游戏，赠送奖励只是骗景墨的。 　　威逼结合利诱，景墨心中摇摆不定的内心终于彻底倾斜，她一把握住了吴卿的右手，抬起头，笑了一下：“合作愉快。” 　　吴卿也笑了一下，只不过，她眼底的忧虑无法散去。 　　尽管暂时稳定了景墨，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 　　景墨展示自己的技能卡以表诚意，看见对方技能卡的时候，吴卿才明白为什么前两天中，景墨几乎没有存在感。 　　景墨的技能卡是【焦点集中】，分为两个用法：第一个用法为【焦点集中】，能让使用者更容易注意到副本故事焦点，发现线索，也可以让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身上；而另一个用法称为【模糊焦点】，顾名思义，她可以降低自己在NPC、boss以及玩家面前的存在感。 　　景墨有些局促不安地将双手交握在身前，说道：“自从进入这个副本中后，所有人都各自为营，没有人愿意分享自己找到的线索，所以副本故事至今没能揭露出来，这对于一个只要求玩家生存的副本其实是大忌。”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她很显然再此之前也并不在意副本故事，击杀恶魔才是她的第一目的。 　　“你们三个人找到的线索肯定比我要多，就由我先来分享吧。”景墨有些紧张地舔了一下嘴唇，说道， 　　“在第一天晚饭饭桌之上，我就模糊了自己的焦点，所以其他的人并没有发现我一直在打量他们。”景墨的目光落在赵意的身上，“一开始，我以为她是恶魔。” 　　* 　　景墨坐在正对着餐厅大门的椅子之上，在她的角度，所有进门的玩家都能以最大限度清楚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因为她的任务是击杀恶魔，所以相对于环境，景墨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同伴的身上。 　　王平是在她后脚来到餐厅的。 　　赵意和离雪却是相伴而来的。赵意和离雪一边走，一边进行简短的交谈，在进门前的那一刻，赵意正好侧过头面对着离雪。 　　景墨的目光从王平的身上收回，看向新出现在餐厅门口的两个女性玩家。 　　所以景墨清楚地看见，赵意下意识抹了一下自己的后颈，将皮肤上密密麻麻的水光抹去…… 第126章 　　景墨模仿了一下那个动作。 　　“那个动作,就像在擦汗。” 　　“城堡建在森林之中，晚上的温度偏低，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出汗呢？不过,我当时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直到王平死亡,我才想起了这一幕。”景墨回忆着当时的情况，颤抖了一下，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吴卿皱眉，所以在第一天,景墨就已经察觉到赵意在背后动了手脚。但是在第一次一对一问话之前，她什么表示都没有。 　　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得通,景墨或许想独吞击杀恶魔的所有奖励,所以选择将将线索保密，但是依旧有一点解释不通…… 　　“所以，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吴卿猛然抬眼,看向景墨。 　　景墨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停顿了一秒，她回答道：“因为离雪和赵意都被雕塑攻击,所以我打消了对她的怀疑。” 　　吴卿沉默下来，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景墨的脸上。景墨抬起头，和吴卿对视,看起来十分坦荡。 　　这样的解释也没有问题，然而吴卿的直觉告诉她,有什么地方不对。 　　吴卿收回了视线，短暂地阖上双眼。 　　景墨以为是对方相信了自己,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有来得及扬起笑容,一柄白色的雾刀就洞穿了她的心口。 　　站在她面前的吴卿睁开了双眼，眼中如同雪原一般冰冷。 　　“撒谎。” 　　在下线之前，景墨在听见吴卿这样说道。 　　* 　　景墨来不及说话，眼前就变成了全黑，这代表着她的角色死亡下线了。 　　她重新出现在了玩家房间内，心脏怦怦直跳，尽管打开了痛觉屏蔽，但是死亡前的恐惧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吴卿运用技能的能力太熟练了！她的大脑似乎也和其他人不一样，只是轻轻阖了一下眼，她好像就找到了她表演中的漏洞，并且立刻选择给予她致命一击。 　　景墨走到了床边，沿着床铺坐下，脸颊有点泛红，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怔愣。 　　过了半晌，她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气。 　　虽然惨死在了敌人的手中，但是她并不感到气愤。相反，她心潮澎湃，对吴卿产生了由衷的钦佩之情。如果她能回到一小时之前，她一定不会选择按照系统的安排行动，而会表面上顺从系统，背地里倒戈敌营。 　　那样的话，吴卿肯定愿意带着她赢得副本的最终胜利，这种游戏体验感一定很赞！ 　　* 　　仍在副本世界中的吴卿并不知道景墨内心的想法。 　　雾刀回抽，鲜血从景墨的胸腔中喷射而出。吴卿快速侧了一下身，脸上仍旧溅上了星点血点，鲜红的血珠染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渲染出一种凌厉强势的美艳。 　　在她的身前，景墨的双膝一软，倒在了地上，鲜血快速在她身体之下汇聚成了湖泊。 　　变故发生的太快，迟于扬了一下眉，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孙诗唯则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孙诗唯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速，明明上一秒吴卿还在和景墨握手，怎么下一秒就兵刃相见了呢？ 　　她定了定神，才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 　　吴卿将技能卡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了赵意的身上，她再一次走到了赵意的面前，蹲下身来。 　　“在第一天晚饭的时候，景墨的确十分关注赵意。但是她的关注却和她口中所说的不太一样，她并不像对赵意产生了怀疑。”吴卿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继续补充道，“当时时间充裕，四个女生都将头发擦得半干才前往餐厅，只有她一个人的头发是全湿的。” 　　孙诗唯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她有意在第一个来到餐厅？” 　　吴卿点头：“我认为是这样的。” 　　如果说，人类某些特定记忆需要一个触发点的话，吴卿对景墨的记忆的触发点就是“湿发”。 　　【罪恶密林】中的所有女性形象无一例外，都留了一头至少过肩的长发。而在进入城堡中的洗浴环节，所有人都在仆从的帮助之下打湿了头发，在打湿头发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洗头。 　　浴室中放置了干发帽，却没有吹风筒。在只有干发帽的情况下，女生头发的干湿程度全看戴干发帽的时长。吴卿是第六个到达餐厅的人，头发已经处于七八分干的状态，而早到的赵意等人的头发则稍微湿一点。 　　只有一个人完全不同。 　　景墨的头发是全湿的！ 　　相比于弄干自己的头发，她更在意的是能不能第一个来到餐厅。 　　水珠顺着她的发丝滚落，将她纯白色裙子的后摆完全打湿。衣裙的材质并不吸水，这些水顺着她的身体继续下滑，滴落在了地上，形成了一个个圆形的深色印迹。 　　在景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圆形的深色水迹在地上连贯成线，揭露了她行进的方向。 　　她没有直接拉开座位坐下。而是在进门之后，披散着一头湿法第一时间来到了壁炉的面前，她在壁炉面前停留以至于徘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她如愿以偿，在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短暂地停留在赵意所坐的位置后方，最后才来到了她的位置上。 　　而在所有人来齐之后，景墨有意无意地落在赵意身上的目光看起来倒不像是质疑，反而带着一种担心和急切。 　　因为使用了技能，所以景墨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目光。 　　她将整个副本中最重要的线索交到了赵意的手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本来吴卿也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直到景墨将自己的技能卡作用告知于她。脑海中的那层蒙蔽她的薄膜“啵”地一下破开了。吴卿的思维在潜意识的海洋中畅游，如愿找到了所有曾经被忽略掉的违和点。 　　系统拥有和副本中的玩家对话的能力，所以指挥这两个人的行动完全不成问题。景墨将线索放在了赵意必然会选择的座位上，而赵意必然会在拿到线索之后伺机而动。 　　系统对所有人的技能卡内容了如指掌，轻而易举地布置了眼下的这场局。迟于的武力值太高，所以执行击杀任务的赵意杀人于无形，易于隐藏，甚至不需要和迟于三人起正面冲突；吴卿的注意力过于敏锐，所以拿走关键线索的景墨能屏蔽玩家的感官，成为人群中的隐形人…… 　　七个玩家，五个人作为掩护，赵意作为刀，而景墨则是指挥棒。 　　所有玩家的技能卡都变成了系统手中的一副牌，任意组合起来，形成了捕捉吴卿三人的天罗地网。 　　它也的确成功了。 　　吴卿将赵意的手臂拉到头顶，在对方冰冷以至于僵硬的身体之上摸索着…… 　　如果赵意足够谨慎和聪明的话，在拿到那条重要线索之后，她就应该将线索销毁。 　　吴卿搜查的动作停了下来，两个手指伸入了赵意的腰带之中，她指腹之下的触感有些粗糙，在腰带的内侧摸到了一张纸条。 　　可惜，赵意并不是这样的人。 　　吴卿将纸条抽出：“谜团终于可以揭开了……因为这个副本地图太大，所以最关键的线索应该被设置在了玩家最容易看到的地方。” 　　第一天吃晚餐的餐厅就是一个符合条件的地点。 　　纸条翻开，上面的内容展现在了三个人的眼前。 　　【雕塑不可移， 　　双画不连线， 　　人数不过半。】 　　吴卿的心脏急速地跳了一下。 　　纸条记载着这座城堡中的所有禁忌，而在此时，所有的禁忌都被打破了。她下意识抬起头，看向了天花板。就在这个时候，楼顶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又喜又惧的哭嚎声。 　　吴卿认出来，那声音是属于管家的。还没有听清楚对方在含糊不清地高喊着什么，那声音就戛然而止了，紧随其后的是沉重的脚步声。有什么东西被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 　　脚步声迅速靠近。没有一会，吴卿的目光就捕捉到了从楼梯口探出的一道黄铜色的身影。 　　黑雾从迟于的身体中涌动而出，沿着地面铺展开来，瞬间压到了黄铜色的身影之前。 　　孙诗唯的枪口抬起，和吴卿一起严正以待。 　　下一秒，楼层上下震动了一下，怪物从走廊之后探出头来。那是一张带着诡异笑容的笑脸，它的眼睛如同一对弯月一般浮在脸颊之上，给人一种廉价又诡异的感觉。 　　在对上神像视线的那一刻，三人的大脑轰地一声，眼前变成了白茫茫的光芒，竟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迟□□速朝吴卿的方向掠去，在一片茫然之中伸手抓住了一直纤细的手臂。 　　然而，当五指收紧的那一刻，他浑身汗毛炸起，几乎要将手里的东西直接丢出去。 　　手下的触感不似真人，相反又冷又硬，和金属的质感类似。 　　迟于黑雾凝聚成剑，毫不犹豫地洞穿了对方。 　　在黑雾将手里抓着的怪物劈成两半的同时，他又似乎听见了吴卿的痛呼声。那声音十分真实，仿佛就在他耳畔响起。 　　迟于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松开了手，凝结成利刃的黑雾在这分神的刹那溃散。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口一痛！ 第127章 　　细密的冷汗从迟于的额头上沁出,顺着他的鼻梁滚落。他倒吸了一口气，长而密的睫毛颤抖了一下，脸上的血色在瞬间消失至无。 　　那根金属的手臂已经洞穿了他的胸口,抓住了那颗在胸腔中怦怦直跳的心脏。 　　全身的血液和力气都从破开的胸口中漏出，迟于从未感觉到死神距离自己这么近。他深吸了一口气,太阳穴的血管突起，随后，他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意志力握住了雕塑的手臂。 　　迟于咬紧牙关，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死死抓住了雕塑回抽的手臂。 　　黑雾在他心脏的表面流淌着，形成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和雕塑不断收紧的五指对抗着,而他的双臂紧握着雕塑的手臂，防止对方将自己的心脏从胸腔中扯出来。 　　双方都使出了自己最大的力气，两股完全相反的力气焦灼在了一起,形成了静止不动的局面。 　　然而，这样终究不是治本之法。 　　冷汗顺着迟于的脖子滚入了衣襟之中，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胸前中涌出,顺着他的腰身，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又被厚厚的地毯吸饱。 　　疼痛让他的神智逐渐清醒过来,迟于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张丑陋的脸。神像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的样子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或许不需要再过一分钟,失血过多就会让他重新失去神智，然后彻底沉睡…… 　　明明已经快走到了最后一步了,他就要功亏一篑了吗？ 　　迟于呕出了一口鲜血,十分不甘。 　　但是现实却由不得他不甘,视野重新变得模糊，他的意识已经没有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手臂了。 　　半清醒之间，他似乎听见了“咚”地一声，是自己的心脏被扯出来了吗？ 　　迟于的眼睛半阖了一下，整个人跪在地面上。 　　在他的余光中，一道白色的身影一脚将黄铜像踹到在了墙壁上。孙诗唯听声判位，一枚子.弹紧随其后，盛大的菟丝子花朵在黄铜神像之上绽放。 　　吴卿和孙诗唯给他争取了宝贵的两秒钟。 　　一滴冷汗顺着迟于的眼睫毛滚落，融入了血泊之中。 　　面对处于狂暴状态下的副本BOSS，哪怕玩家再强悍，都不是它们的对手。二者的能力并非处于一个维度，BOSS对孙诗唯和吴卿属于降维打击。迟于明白，给神像致命一击的人必须是自己。这是世界意识和窃取者之间的战争。 　　而且，随着神像的苏醒，走廊中的其余工艺品也竞相睁开了自己的双眼，朝着三人围拢过来。 　　整个城堡中的工艺品数量惊人，远远看过去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金色海洋，让人头皮发麻。 　　仅凭两个人是不够的，他们需要分工合作。 　　迟于努力睁开了双眼，鲜血从他的眼底沁出，他的视野中一片猩红。只能看见操纵着白雾的吴卿的一点模糊身影。 　　吴卿似乎生气了，趁着神像被菟丝子包裹，操纵白雾对神像进行疯狂打击。 　　迟于没忍住笑了一下，下一秒，他收敛了笑意，深吸一口气。 　　几乎在同时，菟丝子断裂，走廊中的雕塑朝着三人涌动而来。 　　吴卿的脚下一转，干净利落地收回了攻势，转身以不可抵挡的态势将白雾从走廊中压过。孙诗唯也立刻转身，朝着另外一侧连发多弹。 　　迟于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一只手捂着自己仍在出血的胸口，头颅低垂，嘴角勾起了一抹疯狂的笑容。 　　反击时刻到！ 　　或许盗取了能量的小偷早就忘记了，属于他的东西终究能感应到他的存在…… 　　而他准备唤醒它们的意识。 　　黑雾从他的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却没有和往常一样对神像发动攻击。相反的是，黑雾匍匐在地面上，漫过了地面，随后迅速而温柔的攀上了神像的小腿。 　　神像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疑惑的神情。 　　紧接着，黑雾沉入了地砖和墙壁，也渗入了神像黄铜的表面。 　　整个世界中所有的东西都在此刻静止了。窗外飘过的一片枯叶凝固在了半空之中。 　　吴卿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将嘴巴张成了O型。 　　变化在悄无声息中发生。 　　原本他们踩着的地面分解成了丝丝缕缕的蓝色线条，紧接着，蓝线被黑雾侵染，光泽黯淡下去，变成了纯黑…… 　　在半分钟之后，所有的转化都完成了。 　　迟于身上的伤口快速愈合，他缓慢地呼吸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 　　虚无空间中，断开了和【罪恶密林】的联系之后，系统就打开了游戏世界的地图，几乎要将几大地图板块盯出花来。 　　在这张地图之上，除了硕果仅存的两块大陆是彩色的之外，其余大陆之上都笼罩着一层黑色的阴霾，其上漂浮着三个大字【失落地】。 　　就在上一秒，这层阴霾了有了散开的趋势，颜色变得浅淡。 　　然而仅仅是眨眼的时间，情况又发生了彻底的反转。阴霾仿佛拥有了生命，从失落地的边缘涌动着，朝【罪恶密林】蔓延而去。 　　系统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刚捏出来的人类的脸颊狰狞扭曲，几乎要崩坏。 　　然而，它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罪恶密林】沦陷成了【失落地】，至此，它的领土只剩下岌岌可危的一块了。 　　狗急了要跳墙，兔子急了要咬人。 　　更何况它是一个有理想抱负的系统！它磨了磨后槽牙，从黑暗中拉扯出了一个纯净的灵魂，青年的双眼紧闭着，眉毛却皱成一团，似乎沉浸在什么可怕的梦境之中。从面容上来看，完全看不出眼前的青年已经二十二岁了。 　　蓝字：【你要操控他吗？】 　　系统的目光在蔺许的面孔上一寸寸扫过，如同一条蛰伏在黑暗中的阴冷毒蛇。过了许久，毒蛇吐了一下自己蛇信子，发出了一声瘆人的嘶嘶声：【下一局，不是迟于死，就是蔺许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仍旧活着的人重要，还是死了的人重要。】 　　作者有话说： 第128章 　　现实世界中,N市市中心的最高的餐厅中，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倒映出一双交叠的小腿，女人的高跟鞋鞋跟压在地面上,有些不耐烦的轻点着。 　　她一头披肩的柔亮长卷发，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套装剪裁合体，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美艳。 　　女人正是顾伊静。 　　当第七次按亮手机屏幕之后，包厢之外的走廊中终于听见了清脆的高跟鞋轻响。顾伊静立刻抬起眼帘，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又在瞬间松懈下来，重新在扶手椅中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后仰坐稳。 　　脚步声停在了包厢门口,顾伊静按灭了手机,静静等待着。尽管她是急切的另一方，但是从她的姿态上完全看不出来这一点。 　　包厢房门被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推开，露出了另外一张不输于顾伊静的面容。来人凤眼琼鼻,面容轮廓立体，她停顿了一下，一鼓作气将房门用力推开。 　　走廊中细碎的杂音随着她的动作灌进了整间包厢。 　　包厢位于酒店的最顶层,正面落地高清剥离，可以俯瞰整个N市。此时正值夜晚八点，城市的灯光依次点亮,在沉沉的夜幕之中连亘相缀，如同流动的星河。站在女人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对面楼宇上在七点半准时亮起来的灯牌：欣晨股份。 　　顾伊静轻轻笑了一声：“总算来了。” 　　来人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将自己的包包往桌子上一扔,拉开椅子,坐了了下来。她穿着昂贵,但相较于顾伊静，还是差了好几个档次。不等坐稳，她就阴阳怪气地说道：“哪里像顾总啊，人家还是个九九六的打工人啦。” 　　顾伊静将菜单贴着桌面滑到女人的面前：“慕灵禅，少恶心我。想吃什么，自己点。” 　　慕灵禅笑了一下，拿腔作势地将菜单捡起来：“好哦，好不容易轮到顾大小姐求到我头上，我不得好好宰你一顿。” 　　说着，她就叫来了服务员，指尖从前两面最贵的餐品之上滑过：“一样一份。” 　　顾伊静没忍住皱眉：“点这么多，吃的完吗？” 　　慕灵禅冲顾伊静欠打地眨了一下眼睛：“吃不完，打包回去，我明天继续吃。” 　　“……”顾伊静的太阳穴跳了一下。最后实在看不惯慕灵禅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捏了一下眉心移开了视线。 　　等服务员去下单了，慕灵禅转过身来，双手撑住自己的下巴，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你让我办的事情我都办了哈。万一那天我被欣晨开除，你可要负责。” 　　顾伊静不耐烦：“负责、负责，你当年毕业我就说来我手下工作，你非要自己找一份，混到现在还是一个项目组的主管。” 　　慕灵禅的脸色一红，心想那还不是她要面子，除了生在普通家庭这一点之外，当年她样样不必顾伊静差。顾伊静抛出橄榄枝的时候，慕灵禅不过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她多少有一点要自己创出名堂的莫名其妙的傲气，加上有点要强好面子，不想被人说跟在顾伊静身后当狗腿子，故而投了欣晨股份。 　　停顿了两秒，慕灵禅说道：“如果不是我现在是《密封的戏箱》项目组的主管，你还能求到谁头上去。难不成还真的砸钱买游戏啊，欣晨能配合就见鬼了，等那些流程走完，你女儿可就死透了。” 　　顾伊静瞪了慕灵禅一眼，后者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顾伊静：“行吧，你活动了一天，结果如何？” 　　一说起这个，慕灵禅就有一肚子牢骚：“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那个人工智能安全隐患极高，这个技术还不太成熟，欣晨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把人工智能的优先级放低了一点怎么了？！那个死脑经程序员就是不乐意，背着我给人工智能下放了完全的自主权。” 　　顾伊静的嘴唇抿紧，听见慕灵禅继续骂道：“这不就是把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从笼子里放出来了嘛！” 　　“它叫零号？” 　　慕灵禅被顾伊静打断，愣了一下，随后回答道：“是的，系统叫做零号。现在我们已经控制不了游戏世界了，这是灾难的源头，但也多亏了零号的□□□□……我和那个死脑经在领导办公室吵了一架，明天游戏就会封闭登入口，休整三小时——” 　　慕灵禅停了一下，嘴唇张合了好一会，才有些干涩地说道：“你们要做最坏的安排，三小时后，如果人工智能系统没能将游戏世界恢复正常的话，欣晨会停运游戏。” 　　顾伊静深吸了一口气：“只有三个小时？” 　　慕灵禅点头，目光担忧：“从今晚凌晨零点到凌晨三点，伊静，来得及吗？” 　　顾伊静像了片刻，问道：“你今晚会留在公司吗？” 　　慕灵禅问：“你需要我留着吗？” 　　顾伊静点点头，用力闭了一下双眼：“最后一小时，我会时刻准备着让警方介入，但是可能做不到卡点，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希望你可以，帮我拖住所有人。” 　　慕灵禅紧张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放在桌面上的手收回，交握在了一起。她睁大了眼睛，快速呼吸着，过了好久，她才问：“我这样公然帮助别的公司做事，被欣晨开除了……还找得到工作吗？” 　　顾伊静盯着慕灵禅了几秒，才皱了一下眉：“你要现在签顾氏的合同吗？” 　　慕灵禅的双手立刻撑在桌面上，伸长了脖子，脸上的担心和犹豫一扫而空，双眼亮晶晶的，急切道：“可以吗？” 　　顾伊静：“……”她就知道。 　　顾伊静从包里取出了早早就准备好的劳动合同，推到了慕灵禅的面前，还体贴地递了一只笔。 　　慕灵禅迅速翻阅合同，目光停留在薪资的那一行：月薪120万 　　她立刻抬起头对顾伊静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拿着笔的手快速在签名的地方落款，笑道：“谢谢老板，我一定全力以赴。” 　　顾伊静有些不适地后仰了一下：“……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清高啊！”慕灵禅一点都不介意揭自己的短，笑道，“工作两年，我觉得当年的我和钱过不去，就他妈是一个傻逼！” 　　顾伊静：“……” 　　慕灵禅双手拿着合同，递到了顾伊静的面前：“老板，接好，我明天就会入职哈。” 　　“……随你。”顾伊静捏住合同，一把抽回。 　　慕灵禅笑着收回手，说道：“其实你不给我开高薪，我也得帮你这个忙。” 　　顾伊静沉默了一秒，转而冷笑了一声：“钱拿完了，你倒是开始高尚了。” 　　慕灵禅知道顾伊静在开玩笑，正如顾伊静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一样。她没有反驳，只是托着下巴笑了一下。 　　虽然不管怎样，她都会选择帮助顾伊静，但是能拿到顾伊静的承诺，她至少没有后顾之忧了，大可以安心地放手一搏。 　　生命中毕竟不只有热血和正义，还有生存。 　　* 　　慕灵禅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事情按照她和孙铭预料中的那样进展，然而时间实在是太紧张了一点。 　　餐端上桌之后，顾伊静找服务员结了账，表示自己要先行离开，让慕灵禅先吃。慕灵禅嘴里鼓鼓囊囊塞一只鲍鱼，冲着顾伊静摆摆手，表示：付完钱就好，尽管走。 　　顾伊静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最终因为时间不等人，转头离开了。 　　一离开包厢，她就给孙铭拨打了一通电话，将自己得到的最新情况告知。 　　电话另一头的孙铭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从电脑桌前站起身来。他的实验室灯火通明两天了，可惜没有多少进展。 　　听见顾伊静说出来的时限，孙铭的目光落在了连接在电脑上的仪器之上，变得黯淡。 　　电话那头的顾伊静还在讲话：“实在不行，我们只能放弃宋成言了，将另外三个人保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停顿了两秒，因为没有从电话那头听见回应声，顾伊静疑惑地“喂？”了一声。 　　孙铭深吸一口气，将喉间泛起的血腥气完全压了下去：“好的，再给我几个小时，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就按你说的办。” 　　顾伊静坐在私家车内，摇下车窗，抬头看着实验楼唯一一盏灯光，叹息声被夜风悄无声息地带走。 　　过了好久，她才再次开口：“五年了……实在不行，也该放弃了。我知道宋成言这个徒弟对你的意味不太一样，他和父母关系淡漠，和你相处的时间反而更长，但他归根到底都只是你的一个学生。你以后有千千万万的学生，但是你的女儿只有一个，孙诗唯只有一个。你知道……我的选择吧。” 　　“……”长久的沉默之后，孙铭回答，“我明白，这也是我的选择，最后几小时，就看最后几小时了，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一定能迎来好消息。” 　　顾伊静眨了一下眼睛，将眼底的水雾眨掉。 　　实验楼的窗口出现了一个身影，逆着光的身影静静地和她对视着。 　　“是的，一定是好消息。”顾伊静扬起了一个笑容，“指不定是一个奇迹。” 　　孙铭低头看着停在实验楼之下的轿车，过了好久，才嗯了一声：“会是奇迹的。” 　　这个夜晚，顾伊静还有自己的任务，所以她只在N大中停留了一会，就离开了。 　　挂断电话的孙铭走到了隔壁的房间，抬头凝望着那具和宋成言长得一模一样仿生人。过了好久，他移开了目光，从旁边扯来了一面罩布，罩布从半空中滑过，将仿生人彻底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稍等，我先重写一下上一个副本，写完立刻来些最终副本 第129章 　　现实世界中。 　　慕灵禅站在不断上升的电梯之中,俯瞰着N城的夜景。哪怕临近午夜，头顶的【欣晨股份】仍旧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如同一轮压在城市上空的人造太阳。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跳动的,慕灵禅低垂着眼帘，一次又一次深呼吸着…… 　　“34楼,到了。” 　　在电梯中电子音报出了楼层数的同时，慕灵禅陡然抬起了眼帘，坚定地看向了正前方。 　　电梯门缓慢打开，露出了正对着的墙壁上的五个大字“密封的戏箱”。 　　慕灵禅缓缓吐出一口气,迈开脚步，风风火火地走出了电梯间。 　　此时,距离第二日零点只剩下二十分钟。 　　从学校离开的顾伊静将轿车停在了酒店的停车场,坐在欣晨街对面的咖啡店中，接通了助理的电话。在这通电话的背后，十几个人都在静静等待着。 　　此时,距离第二日零点只剩下十分钟。 　　N大校园之中，孙铭重新坐回了电脑桌前，他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开始重组的按钮。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变成了百分之一…… 　　此时，距离第二日零点只剩下了一分钟。 　　【00：00】 　　时针和分针相聚的瞬间，《密封的戏箱》中的玩家身影闪烁了一下,同时从游戏中消失。 　　偌大的玩家社区转眼之间空空如也，列车从车站中呼啸而过,将一张刚刚还被玩家拿在手中的报纸卷到半空。 　　山羊眼乘务员哗地一声拉开了车窗，发出了尖锐的狂笑声,高声呐喊道：“芜湖~神明万岁！！！祝肮脏的蝼蚁们死无葬身之地！！” 　　【罪恶密林】中,副本世界以迟于脚下踩着的一点开始解构,无数黑雾重新涌入了迟于的体内，他的脑袋歪了一下，眼睛舒服地半眯着。当脚下的黑线完全支撑不住人类的体重的时候，他朝吴卿伸出了手，而吴卿在握住他的手的同时一把抓住了孙诗唯。 　　下一秒，三人脚下一空，坠入了时空间隙。无数闪动着画面的光影碎片擦身而过，如同流星一样不断上升，变成了眼底的飘渺无形的星辰。 　　迟于调转方向，朝着一个熟悉的坐标点飞驰而去。 　　就在迟于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代表着【巫术森林】的坐标点的时候，一道蓝色的光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了整片空间，射中了迟于的后脑！ 　　迟于的动作一滞，周身的场景变换，黑色斑驳脱落，一阵耀眼的白光瞬间将三人包裹。 　　吴卿下意识转过头，惊恐地看见一道白光从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追赶而上，如遮天蔽日的海啸一般，在下一瞬间就将他们完全吞噬！ 　　巨大的冲击力撞击在三人的身上，裹挟着在巨大的空间中显得过分渺小的三人偏离了原本的航线，在白光漩涡之中飘荡旋转。 　　白光过于刺眼，吴卿的双眼被刺激出了生理性泪水，下意识闭了起来。在闭眼的同时，她用力抓住了迟于和孙诗唯的手。 　　…… 　　等吴卿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眨了眨眼睛，将眼中过的水雾眨去。视野仍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吴卿快速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又在短暂地停顿之后，快速往两侧摸去。 　　手掌之下的触感光滑冰冷，并不属于在【巫术森林】中能接触到任何材质。 　　吴卿胸腔中的心脏怦怦直跳，冷汗直冒。 　　这是在哪？！ 　　她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等待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她重新恢复了视力，能看见面前的场景了。 　　掌心之下是光洁的白色瓷砖，其上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吴卿恍惚了一下，并没能马上反应过来，她的目光从倒影之上移开，落在了自己撑在地面上的双手之上。视野之中的双手竟然不到十厘米长——是一双完完全全的儿童的双手。 　　吴卿的眉心缓慢地皱起，她摇摇晃晃地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越是打量，她越感到心惊不已。 　　她所处的环境陌生中带着一点熟悉，陌生的是，她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熟悉的是，这里的布置正符合时下人类审美和习惯，是最常见的家庭住宅构造。 　　她正处于一个住宅的客厅，住宅是近两百平米的大平层，阳台上安装了隐形防盗网，地面和墙壁都是纯净的白色，家具为不同深浅的灰色，装修风格是简约的性冷淡风。 　　住在这里的人条件应该挺好。 　　这是出现在吴卿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然而，她的第二个念头却是…… 　　太冷清了，整个房间的布置没有一点人情味。 　　她看不见放在桌面上的杂物，也感受不到任何生活的气息，所有的生活用品都被放在了玻璃柜中，强迫症一样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一排，冰冷的瓷砖和玻璃桌面上看不见一点灰尘和污渍，光洁的跟在真空环境下保存的一样。长期住在这座冷冰冰的大房子里不得发疯？ 　　空气中漂浮的也不是家庭温暖的织物气息，更不是室内香薰的气味，而是……淡淡的消毒水味。 　　吴卿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后退了一步，视野的抬高，让她看见了更多的细节。 　　在深灰色的皮沙发上，躺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小女孩，小女孩还没有醒过来，正脸直接压在沙发枕之上，棕色的头发披散在脸颊两侧。 　　吴卿屏住了呼吸，朝女孩走了两步。 　　“沉睡”中的女孩似乎突然惊醒，从沙发上垂下的手指忽然颤动了一下。 　　吴卿的脚步停下，警惕地看着她。 　　就在这个时候，沙发上的女孩唔了一声，双手收回，撑在身体两侧，猛地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头发依旧披散在她的脸上，将她大半张脸完全遮挡，她扭过头，就这样和吴卿对视着。 　　两人的目光中都带着点惊悚。 　　因为眼前站着的那个家伙给她们莫名的熟悉感，但是她们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吴卿的目光从女孩的身上移开，短暂停留在沙发之后的酒柜之上。酒柜的柜门是钢化玻璃，擦得锃亮，正好可以当镜子使用。她在玻璃上看见了一个不到一米二的小豆丁，留着齐肩短发，脸颊稚嫩倔强。 　　她的嘴巴不可置信地张了一下，这是她小时候的样子啊！ 　　吴卿咽了一口口水，视线重新落在了距离自己只有两米远的小女孩的身上，对方将自己贞子一样的黑色长发给捋到了耳朵之后，露出了一张精致小巧的面庞。 　　“……孙诗唯？”吴卿试探地问道。 　　对方警惕的神情一滞，愣了一下，才呆呆的点头，又问道：“吴卿？” 　　吴卿松了一口气：“是我。” 　　孙诗唯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立刻从沙发上爬了下来，抬头环顾四周，疑惑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不知道。” 　　“迟于呢？” 　　吴卿给出的答案没变：“不知道。” 　　在回答孙诗唯的疑问的同时，她下意识走到了阳台，脚步停在了栏杆之前。 　　孙诗唯也走了过来，停在阳台门口。 　　住宅大概位于二十几楼，拥有宽广的阳台，视野很好。此时天幕上悬挂着一轮刚升起的巨大圆日，空气中的雾还没有散去，整个城市只露出了朦胧的剪影。 　　吴卿和孙诗唯的双眼忍不住睁大了，皆不可置信地看着阳台之外的景色。 　　最后，孙诗唯打破了沉默：“……现实？” 　　“不是。”吴卿双手抓住了栏杆，五指不由自主地收紧。她的视线下沉，落在了楼宇的正下方，楼下是小区，已经有学生推着自行车披着晨露前往学校了，“这是十几年前。” 　　她猛地后退了一步，掌心已然冒出了一层薄汗。 　　“这是十几年前的N市。” 　　孙诗唯倒吸了一口凉气，极目远眺，看向了市中心的方向。记忆中那几栋高耸入云的建筑还未建起，只能看见一片放在当下算得上低矮的建筑，没有欣晨股份。 　　吴卿收回了目光，心头有些不适。她从孙诗唯的身侧经过，立刻冲入了房内，脚步声在平层中回荡着。孙诗唯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在许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和从房间中走出来的吴卿再一次对上了视线。 　　孙诗唯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已经从吴卿的表情中看出了问题。 　　“迟于不在。”吴卿喘着气，眼眶有点发红，“只有我们两个人。” 　　孙诗唯张了张嘴，正准备安抚了游戏啊吴卿的情绪，就看见吴卿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这个问题可以先放一放。”她这句话明显是说给自己听的。 　　紧接着，吴卿迅速冷静了下来：“先搜查一下线索吧——副本提示怎么还没来？” 　　孙诗唯愣愣地闭上了嘴，佩服地看了吴卿一眼，点点头表示自己将听从吴卿的安排。 　　说曹操，曹操到。在吴卿提到副本提示的下一秒，两人都听见了提示音。 　　和之前不一样，这一次的电子音并不在两人的脑海中响起，而是从四面八方响起，回荡在整个空间之中。 　　【“小Y的日常”副本正在加载中…… 　　小Y是父母心中最完美的小孩。但完美小孩难当，每一天，小Y都想离开这里，成为一个普通小孩。为了帮助小Y完成这个夙愿，请玩家帮小Y度过平常的每一天。 　　1.请玩家遵守日程安排，完成每天发布的任务； 　　2.请玩家遵守家庭时间表，规律作息，健□□活； 　　3.请玩家在美好的一天结束的时候回答一个随机问题。 　　注：日程安排、时间表和随机问题将按时在餐厅备忘白板上刷新。】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听见了白板笔在白板上书写的唰唰声。 第130章 　　吴卿和孙诗唯对视了一眼,快步走到了白板的面前。白板笔画下了最后一笔之后，啪地一声落在了放笔的凹槽之中。白板宽六十厘米，长八十厘米,正中间的字迹还没有干透，表明凝着一层水汽。 　　吴卿的目光扫过,将其上的内容收入眼底。 　　【今日日程： 　　1.完成书房书桌上的两张数学卷子； 　　2.看完卧室书柜第二排第三本书籍，并书写读后感； 　　3.练习钢琴曲目，琴谱放在钢琴架之上。】 　　作为一个文科生，孙诗唯在看见第一个任务的时候,脸都黑了一瞬，她抿了一下唇,自告奋勇：“我先去完成第三个任务吧。”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吴卿的身上,试探道：“……你是文科生还是理科生？” 　　“理科生。”吴卿也很久没有接触过数学题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内心给自己加油打气,“第一个任务我来吧。” 　　孙诗唯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举起拳头，在胸前下压了一下：“加油。” 　　“除了完成任务之外——”吴卿提醒,“记得观察环境、收集线索，我们睡前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答的。” 　　孙诗唯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而在日程表的右手边，用磁铁贴了一张卡纸,卡纸上写着时间表。 　　【家庭时间表： 　　早餐时间：7：00-7：30 　　午餐时间：12：00-12：30 　　午睡时间：12：30-13：00 　　晚餐时间：18：00-18：30 　　熄灯时间：12：00】 　　白板旁边挂着一个电子表，上面的时间差七点仅剩一秒钟。而在一秒钟之后,两人同时闻到了早餐的气味。吴卿立刻转过头去，桌子上已经摆放着两份早餐了。 　　吴卿的后背不由地冒出了一曾冷汗。 　　她分明记得她们刚到餐厅的时候,餐桌之上空空如也。就在她们转身看白板的间隙,早餐凭空出现了。 　　吴卿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虽然现在不饿，但她还是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早餐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一片全麦面包、一个鸡蛋以及一杯豆浆。 　　孙诗唯的眉心皱了一下，捡起桌子上的鸡蛋，有点犯恶心：“一定要吃吗？我真的很不喜欢吃鸡蛋。” 　　虽然这样说，但她还是皱着一张脸强行将鸡蛋塞进了嘴里，然后立刻端起豆浆猛灌几口。 　　早餐的味道没有任何问题，和现实世界中一模一样。正因为一模一样，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吴卿总会产生一种现实世界和副本世界正在交融的错觉。 　　饭后，吴卿和孙诗唯分道扬镳，一人前往了钢琴房，另一人前往了书房。吴卿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她现在的身体还没进入第二次生长期，坐在椅子上只能露出一个脑袋，不得不双膝跪在椅子上将桌子上的试卷翻过来。 　　等将上面的内容看清楚的时候，吴卿的脸色一沉。 　　这他妈是一张高考卷！？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将第二张试卷翻过来，“心平气和”地翻阅着第二张试卷。 　　这是一张……全是压轴题的高考卷。 　　吴卿脸上的“心平气和”分崩离析，完全溃塌，这是她这个身量的人应该承受的困难吗？ 　　最重要的是，吴卿已经从高中毕业十多年了，现在让她上考场，别说考上N大了，就是N市城郊那个N大技术学院她都考不上。 　　她黑着脸安慰自己许久，最后只能认命地捡起了一旁的教材，快速阅读了起来。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吴卿也不敢直接放弃任务，另寻通关方法。从副本的名字和副本内与十几年前的N市完全一样的环境，都让这个副本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意味。吴卿不是喜欢冒险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只会选择谨慎行事。 　　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宝刀未老，仍旧拥有学生时代的快速学习的能力了。 　　反正任务只是要求……写完两张数学卷子，是吧？ 　　* 　　好不容易逃离了学习任务的孙诗唯松了一口气，坐在了钢琴面前。她现在胳膊手都很短，弹起钢琴来不是很方便。 　　不过钢琴好歹是她从小学习到大的乐器，想来完成任务也不会困难到哪里去。 　　这样想着，孙诗唯就拿起了放在钢琴架上的琴谱。当目光落在琴谱上的那一行字的时候，她的表情当场裂开。 　　世界上十大最难演奏的钢琴曲之一，勃拉姆斯降B大调第二钢琴协奏曲。 　　这玩意是她这个短胳膊小手能完成的吗？？ 　　* 　　钢琴房和书房的两个人眉头紧皱，都苦着脸开始了小Y的日常。 　　书房书桌上摆放着一个闹钟，闹钟正对着吴卿。 　　伴随着从琴房中传出的不算熟练的钢琴声，吴卿一边看教材，一边无意识揪着自己的头发，一本书还没有看完一半，桌面上已经落了十几根断发。 　　她面无表情地将断发拢了一下，丢进了书桌旁边的垃圾桶。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了学校广播体操的音乐声。吴卿从椅子上爬下来，跑到了窗口，踮着脚往下看去。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小区内小学的操场小小的一部分，隐约能看见在操场上做操的学生。 　　小区的配套设施很齐全，从幼儿园到初中一应俱全。 　　在不知不觉之中，时间已经已经来到了上午第二节 课下课了。吴卿回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教材，直感到头大。 　　与此同时，另一种感觉逐渐浮现在她的心头。 　　到目前为止，这个副本好像真的只是在走小Y的日常而已，没有任何的危机浮现。吴卿并不会因此感到庆幸，反而隐约不安，总觉得有一道恐怖的阴影隐藏在平和之下，等待着机会将她们两人一口吞下。 　　迟于的缺席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 　　下午四点四十，吴卿听见了放学的铃声，小学生陆续从校园中走出，很快小区楼下就充满了小学生的打闹欢笑声。 　　吴卿揉了揉发疼的脖子，终于抽出了第一张试卷。 　　虽然还是有不少不太确定的题目，但好歹是磕磕绊绊地做完了。 　　晚上七点整，吴卿终于开始写第二张卷子。第二张卷子的难度有了质的提升，吴卿一边撑着自己的额头，一边在内心吐槽：这完全是书本教你计算1+1=2，考试叫你证明1+1=2。 　　就在她准备写卷子的时候，钢琴房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吴卿陡然抬起眼帘，副本终于露出了自己狰狞的面目，她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坦然。在吴卿的眼中，隐藏在一派祥和之下的危机比摆在明面上的危机难对付的多。副本规则的缓慢展露，对最终通关有益无害。 　　她立马从椅子上窜下来，正准备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一直安安静静地靠在墙边的房门忽然被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巨大的力气带动，“嘭！！”地一声关了起来。 　　吴卿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手臂还是被猛然关上的房门擦到，稚嫩的皮肤瞬间泛红，浮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血点。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冷汗直冒。如果她的速度再快一点的话，门就不仅仅是擦伤她的手臂了，而是直接将她的脑袋夹断。 　　整个房间似乎都因为这一声巨响震动了两下。然而在这几乎能让门板直接变形的巨力之下，门框和门板完好无损，一点变形都没有。 　　吴卿舔了一下发干的下唇，高声问道：“你还好吗？”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抖得厉害，显然被刚才突然发生的变故吓了一跳。 　　话音刚落，半空中出现了一个窄而细长的竹竿，挥舞着就往吴卿的身上抽了下来。 　　与此同时，她还听见了一道冰冷的女声。声音距离她很近，几乎在她身侧居高临下地落下来，带着十足的怒意。 　　“做题三心二意，该罚！” 　　吴卿浑身一冷，再次出现的竹竿就直直地抽在了她的背上！ 　　一口血从她的喉间涌起，吴卿咬牙咽下，脚步调转，立刻回到了书桌面前。把笔拿起来的时候，空中挥舞的竹竿才消失不见。 　　房门将走廊的灯光隔绝，书房仅用一盏台灯照明，光照不到的昏暗之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无声地凝视着她，带着一种尖锐严厉的挑剔。 　　吴卿握着笔的指尖有点颤抖，在草稿纸上划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直线。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收回，重新看向了面前的试卷。 　　不写完卷子不能离开书房，但是不离开书房就无法回卧室睡觉。吴卿不敢尝试打破时间表的后果，只能硬着头皮将卷子继续算了下去。 　　她的后背僵硬，早就被冷汗浸透，贴在皮肤之上的衣料之上，缓慢地洇开了一道狰狞的血痕。 　　这正是竹竿抽中的位置。 　　* 　　而在钢琴房中的孙诗唯也好不到哪里去。在一天的练习之后，孙诗唯终于深吸一口气，将乐章翻到第一面。 　　她决定完整演奏一遍乐曲，作为任务完成的结束语。 　　然而，因为手指长度不足，她还是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按错了一个音。 　　暴风雨的来临毫无征兆，孙诗唯只感觉心头一跳，连忙收回了双手。 　　只听见一声巨响，原本立起的钢琴盖就重重的砸在了钢琴之上！ 　　作者有话说： 　　(づ￣3￣)づ 第131章 　　钢琴盖砸下的速度奇快无比,连带着整个琴身都发出了一声吓人的闷响。幸好孙诗唯的反应足够敏捷，否则这一击下去，她的整个手掌都会应声夹断。 　　她想象了一下血腥的场景,有些头皮发麻。 　　下一秒，展开的琴谱上面刷刷出现了打分：7分。 　　字迹由红色的记号笔书写,红色的印迹透过了纸面，在背面洇开，如同一道鲜亮的血痕。 　　紧随其后的是来自书房方向的一声巨响，以及吴卿的问话。 　　孙诗唯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乍一开口,大口的空气倒灌进喉咙之中,让她呛了起来。 　　她捂着自己的嘴巴，连连咳嗽，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所以并没能立刻回应吴卿。 　　而还没有等她恢复过来，又有密集的唰唰声从书房的方向传了出来。 　　孙诗唯连忙从椅子上爬下来，离开了钢琴房,朝走廊的深处看了过去。属于书房的那一扇房门紧闭，房中的响声也在她来到走廊的时候戛然而止。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冷汗顺着后背滚落。她不知道吴卿现在的情况如何,但既然没有听见尖叫声，说明事情已经被吴卿摆平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吴卿还没有完成第一项任务，说明第二项任务只能由她来完成。联想到钢琴任务的困难,孙诗唯对第二项任务也抱着悲观的态度,或许在熄灯之前,她们并不能完成三项任务。 　　她现在应该冷静地路过书房，走进小Y的卧室，进行下一项任务，而不是站在走廊对吴卿进行毫无意义的担忧。 　　孙诗唯深吸了一口气，将紧张地情绪压抑了一下，哑着声音高声道：“我没事。现在我去完成第二项任务。” 　　书房中静悄悄地，吴卿并没有回应。 　　孙诗唯死死盯着那一扇房门，脑海中浮现了无数不好的猜想。她的双脚扎根在地面之上，却不敢直接走上前去，敲一敲房门，亲自进行确认。她惧怕死亡，惧怕失败，如果作为支柱的吴卿倒下了，她也将溃不成军。 　　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验证，只要认知里吴卿还活着，她至少还能完成今日的任务。 　　孙诗唯说服了自己，垂下了眼帘，毫不犹豫地转身。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中传来了一声东西落地的轻响。 　　孙诗唯陡然转过头，双眼中闪过明亮的光芒。这是吴卿传递出来的信号！和她一样，对方也有惊无险。 　　她的嘴角勾了一下，心中又充满了勇气，耸搭的双肩都提起来了一些。她立刻收回了注意力，推开了卧室的门，按照白板上的提示找到了指定书籍。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孙诗唯将这本书的正面翻转过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板砖一样的沉重教材上面写着一行白色的大字，《人工智能的起源及发展》 　　孙诗唯：“……”：） 　　* 　　和走廊一门相隔的书房中，吴卿在听见了孙诗唯的声音之后，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是很显然，应该“专心”做卷子的她，现在不能给予孙诗唯想要的回应。 　　她大脑飞速转动，最后选择大幅度将试卷上的橡皮擦碎屑拍下桌面，顺便“不小心”碰到了桌面上的笔筒。 　　圆柱形笔筒倾斜，其中的笔从桌面上滚落，纷纷砸在地上。吴卿抿紧了唇，死死盯着正在朝书桌边缘滚动的笔筒。笔落地的声音实在是太微小了，隔着一扇房门必然不能传递到孙诗唯的耳中，吴卿的希望寄托在了笔筒之上。 　　就在笔筒即将从桌面滚落时候，它忽然停了下来。一滴冷汗顺着吴卿的脸颊滚落下来，她无意识抓紧了笔杆。这并非她的错觉，笔筒并不是因为没有动力而停下滚动的，而是……被一只隐形的手拦住了。 　　因为在下一秒，笔筒就被扶正。 　　吴卿连忙弯下身子，一副着急去捡地上的笔的样子。抓住一只笔之后，她急切地起身，脑袋狠狠地撞在了桌子上。 　　“咚！”地一声。 　　吴卿头晕眼花，使劲眨了眨眼睛，心想：这下声音够大了吧。 　　紧接着，她揉着后脑勺，若无其事地爬回了桌边，继续低头看向了试卷。她胸腔中的心脏怦怦直跳，手中抓着的笔停在题目之下空白的地方，一动未动。 　　五秒钟过去了，走廊没能听见孙诗唯的第三声问话。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笔尖下压，快速写下了第一行。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吴卿虽然拿出了自己所有的专注度，但还是花费了整整四个小时才将第二份试卷写完。 　　落下最后一个数字之后，她一把将笔摔在了桌面上，揉着自己的手腕，坐在了椅子上。她保持跪着的姿势太久了，整个下半身血液不循环，已经完全麻掉了。 　　吴卿以为这就是这个任务的结束，没想到，放回了原处的卷子之上立刻出现了猩红的分数。 　　一张112/150 　　近十年没有接触高中知识，能拿到这个成绩，吴卿还是满意的。 　　第二张的卷子的分数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79/150 　　没有及格。 　　吴卿攥紧了拳，浑身肌肉紧绷，警惕着细竹竿再次出现，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虽然拿到了不及格的分数，惩罚和责骂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书房房门的锁舌从锁框之中划出的咔哒声。一线走廊的灯光从房门和门框的缝隙中泄出，她可以离开了。 　　吴卿看着房门，心中却很平静。 　　被关在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昏暗小房间中一整天，正常人都会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欣喜若狂地离开吧。 　　吴卿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书柜，目光停在了最下面一层。玻璃柜门之内，只有这一排的书籍和其余书籍格格不入。书脊之上涂着鲜艳亮眼的彩色，还标注了“语文-一年级”这样的字样。这是一排小学教材，属于小Y的小学教材。 　　如果急不可耐地从书房离开的话，是不是就会错过眼前的线索？吴卿对此并没有明确答案，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哪怕存在再次被关在书房中的可能性，她也必须在此时，翻开这些教材。 　　目光从这一排书脊之上扫过，教材停止在了小学四年级，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教材的身影，没有五六年级，更没有初中。 　　是因为小Y只是一个四年级学生，还没能拿到后面的教材，还是因为他在此之后就再也没有接受过学校教育了呢？ 　　吴卿从椅子上爬下来，拉开了玻璃柜门。教材上没有落上灰尘，但是书页已然发黄。 　　相较于前一个可能性，吴卿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小区的学校已经按时按点播放着上下课铃，说明现在并非处于假期，而仍在学龄的小Y却和其他的所有小孩都不一样。他没有踩着清晨的温柔的阳光，牵着家长的手，不情不愿地走入校门，而是被关在这间狭小昏暗的书房中，阅读着物理、化学、数学等书籍。 　　小Y失去了自己的校园生活。 　　吴卿很快就能得出这一点结论。她皱了一下眉，若有所思地从书柜中抽出了一本教材。这是一本语文书，和所有的小孩一样，他给封皮上的男生和女生用签字笔换上了新发型和衣服，在书内页除了笔记之外，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涂鸦。 　　吴卿飞速翻阅完这一本书，目光重新落在了书柜之上。就在她抽出教材的间隙内侧，竟然还夹着一本比A4大小的教材稍微小一圈的记事本。 　　记事本似乎被损坏过，书脊裂成了两部分，又用透明胶粘合在了一起。 　　吴卿的指尖在手中的教材上摩挲着。虽然书上存在不少涂鸦，但是小Y很明显是一个爱惜书籍的小朋友，除了一些书页上的不可避免的折角之外，这本书可以算得上保存完好。 　　吴卿的眉心一跳，立刻将那本破损的记事本抽了出来。 　　书页弯折，立刻翻到了损坏的那一页。 　　这是一本日记本。应该是语文老师安排的作业，在每一段稚嫩的记录之后，还有红色的字迹，书写着老师对小Y的鼓励。 　　记事本完全从中间撕开，前一页纸上写着： 　　【……学校的生活日复一日，很有趣，但不这是我想要和老师分享的。老师，我明天开始可以给你讲我家里的故事吗？】 　　老师回答道：【当然可以呀。】在一行字之后，还画了一个简陋的笑脸。 　　下一页，日期连贯，上面写着： 　　【8月12日，雷暴。 　　我的爸爸妈妈都是优秀的人。为了营养均衡，他们每天都要让我吃一个鸡蛋，尽管我不喜欢吃，他们也不会强行将鸡蛋塞进我的嘴里。他们还会给我买各种书籍，督促我认真阅读，一般是我感兴趣的理论书籍，都是这个年龄的小孩看不懂的。 　　每次晚饭的时候，和所有家庭一样，我们一家人都会分享今天发生的趣事，我们家没有上饭桌不准说话的规矩。饭后，我们还会在小区之中散步。随后我就会在书房完成今天的作业。 　　我的妈妈现在正坐在我的身旁，陪我完成今天的家庭作业。她很关心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和他们一样优秀的人。如果我走神的话，她只会温声劝导我，而不是用又长又细的竹竿抽我的后背。如果抽了的话，我的后背一定会冒出狰狞的红血印，老师你应该没有看见过吧。 　　老师评语：你已经是一个很优秀的同学了~不过老师要是没记错的话，昨天应该是晴天吧。】 　　小Y的日记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诡异，让人不寒而栗。过分的强调不像否定，倒更像……求救。 　　吴卿的指腹从纸页上滑过，皱了一下眉，指腹的触感凹凸不平。 　　她倾斜了一下书页，光照之下，纸面之上有这一层浅浅的凹槽，这是前一页纸上的字迹印上去的。而印迹的篇幅长和上一页并不相同。 　　她掌心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一个猜测在她的脑海中成型。 　　紧接着，她将书缝展开，在台灯之下照亮。 　　在透明胶之后，她看见了一层细微的毛边。 　　有一页纸被撕掉了！ 　　吴卿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炸了起来。 第132章 　　眼前的这一页并非8月12日的原版日记,而是在小Y母亲的要求之下写下来的，一种对于家庭生活的粉饰。 　　吴卿几乎可以肯定，在她想要离开书房的时候,听见的那道冰冷的女声就属于小Y的母亲。 　　吴卿的指尖有些发抖，她咽了一口口水,将书页重新举到了台灯之下。直面光照，纸页纸上的凹槽印出了浅淡的阴影。大部分字迹无法分辨，只能依稀看见两个字。 　　“帮我” 　　吴卿的汗毛倒立，她深吸了一口气,往后翻了几面。一连七面，在每页纸差不多的地方,都有一块凹痕,写着同样的两个字“帮我”。 　　吴卿的动作停了一下，心口有些发涩，她抿了一下唇,平复了一会心情才重新返回到最初看见的那一页，认真阅读了下去。 　　发出的第一次求助渺无音训，小Y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方法。他转而开始在日记的最后一行标注一个明确的时间点来吸引老师的注意。 　　【今天做完了所有练习,一抬头，时间已经到晚上十二点了。我在家睡觉的时间就是十二点，我赶紧爬上床,还没有来及盖上被子，灯就被妈妈关掉了,室内一片漆黑。】 　　可喜可贺的是，这一次的求助总算引起了老师的重视。 　　接连几次之后,老师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师记得科任老师布置的作业并没有这么多啊,其他同学最晚也在十点之前就完成了家庭作业。】 　　在五天之后,小Y在日记之中写道：【在今天下午的家访之后，妈妈找我谈了很久的话，谈得我昏昏欲睡，又累又难受，好不容易才到睡觉时间，我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只有趴过来的时候舒服一点。 　　我忽然意识到，爸爸妈妈就是我家最厉害的两个人。】 　　至此以后，日记纸页变得光滑平坦，再也摸不着那两道浅浅的凹槽了。 　　取而代之的是虚伪的快乐和对父母的赞美。 　　吴卿翻动记事本的动作一滞，心口漫上了一股酸涩。在家访之后，小Y的母亲意识到了自己儿子的小动作，将儿子教训了一顿，小Y醒悟过来，幼小的自己根本就不是父母的对手。 　　他选择了沉默和隐忍。将自己的脆弱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来，带着一副笑意盈盈的假面，弓着腰，毕恭毕敬地捧起了父母光鲜亮丽的礼服之后的衣摆。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沉入了父母的阴影之中。 　　吴卿心情沉重地将记事本放回书架，又从书籍的缝隙之间找到了一张课程表。学校第一节 课的上课时间是早上七点半，十一点五十下课，下午两点上课，下午四点四十放学。早上四节课，下午三节课，每节课时长四十五分钟。 　　四个年级皆是如此。 　　吴卿直觉这是一条有用的线索，她将上面标注的时间点都默念了一遍，记在心中，才离开了房间。 　　此时，距离熄灯时间只剩下不到十五分钟。 　　吴卿回到了餐厅，白板之上的第一项和第三项任务都被一条笔直的红线划掉了。记号笔的红色墨水漫过了直线的边界，流淌了下来，让笔直的线条下方变成了瘆人的锯齿状。 　　孙诗唯还没能完成第二项任务，趁着这个时间间隙，吴卿在客厅、饭厅和厨房中走了一圈。 　　令人惊讶的是，放在厨房最里侧的双开门冰箱之中空空如也，什么食材都没有储存。厨房的案板上的刀具也不齐全，一些厨房柜子的小细节设计的潦草又不合理。厨房有一扇窗户，吴卿下意识走到窗边，踮起脚，将窗户推开。 　　紧接着，她的眉心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因为从窗口向外看去，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白雾之中伫立的楼宇摇摇欲坠。 　　鬼使神差地，她从饭厅拖来了一把椅子，放在了窗边。她爬上椅子，站着朝下看去。 　　视角的转变，让她彻底看清楚了不远处的楼宇的状况。在以窗台为水平线之下，所有的楼房的下半部分都像被一刀砍断，消失不见。窗外的楼是悬浮在半空之中的。 　　她下意识抓紧了窗沿，后背有点冒冷汗。 　　和阳台之外的“现实”完全不一样，从这一扇窗户往外看的，是梦境一样的虚幻。 　　现实和虚幻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荒诞感。吴卿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了厨房柜子之上那几扇没有把手的柜门之上，心中闪过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她抿紧唇，手脚并用地从椅子上爬了下来，重新回到了客厅。 　　除了厨房之外，住宅内其余房间都是正常的，合理的布置、常见的家具，窗外符合记忆的外景…… 　　吴卿站在客厅的正中央，视线从每一面墙上扫过，忽然停在了展示柜的最顶层。 　　客厅和电视机相对的那一面墙壁做了内嵌的展示柜，柜子几乎占据了整块墙面，最高处距离天花板只有三十厘米。除了靠近饭厅的地方做成了酒柜之外，每一格格子之中都放了东西，基本都是理工科类专业书籍。而在距离地面一米二高度的地方，做成了双开门立柜，柜门是黑木制成，表面刷了漆，富有光泽，和整个房子的装修风格达成统一。 　　在吴卿的角度，展示柜最顶层是完全的视觉死角。 　　吴卿将椅子拖了过来，再一次站在了椅子之上。她双手压在柜子之上，努力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才能勉强看见柜子之上的布置。格子之中什么都没有放，她伸手摸了一下表面——没有灰尘。 　　吴卿若有所思地碾了一下食指和大拇指指腹，收回了目光。紧接着，她双眼一眯，看向了第二高的那格柜子。在内嵌的格子之中，放着一个玻璃相框，两面高清玻璃之间夹着一张合照。合照上站着三个人，正是小Y一家。 　　小Y的面部空白，没有五官。尽管如此，吴卿还是从他水煮蛋一样光滑的面部读出了表情，小Y的脸垮着，怏怏不乐地看着相片之外的她。 　　浓郁的情绪从相纸之中溢出，冲击着直面它的吴卿。吴卿的呼吸一滞，感觉到了一股厌倦和痛苦，她脸色难看地后退了一点，站在了椅子的边缘，才感觉好受一点。 　　然而，属于小Y的情绪依旧残留在她的心头，就像啃噬在皮肤之上的小虫，不痛不痒，但是难受。 　　吴卿的眉心一跳，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共情了。 　　她又看向了相纸之中的另外两个人。 　　站在小Y身后的父母挽着手，挽手的动作如同模板画出来的一样。两人的身体之间相距大约五厘米的间隙，朝着镜头露出了一副礼节性微笑。 　　如果不是三个人站在了一起，吴卿压根就不会认为在照片上假笑着、目光冷静到找不到一点感情的男女是夫妻。 　　吴卿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总觉得有些眼熟。她皱眉思索了半天，不记得自己在哪里看见过他们俩。而三人合照的背景，是一栋纯白色的建筑。 　　除此之外，住宅内再也找不到第二张照片，整个屋子冷清得令人发指。 　　她看半天没看出其余信息来，只好先从爬下了椅子，将椅子放回饭厅。 　　吴卿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过头的那一霎那，相纸发生了变化。夫妻二人的脸也变成了小Y同款空白。 　　吴卿又在屋子里走了一圈，除了钢琴房、书房、小Y的卧室之外，还有一间属于夫妻俩的主卧，主卧的房门上了锁，无法打开。 　　此时，距离十二点只剩下了七分钟。 　　吴卿站在白板之前，等今日问题刷出来。进行阅读任务的孙诗唯还没能从卧室中出来，吴卿心下担心，频频看向走廊。 　　距离十二点只剩下了五分钟。 　　卧室之中，孙诗唯满头大汗。在她的面前，板砖一样厚的书籍只翻动了不到十页，上面的字密密麻麻，不乏专业术语。孙诗唯别说看懂了，就是在规定的时间内机械地看完，都是不可能事件。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那张用于写读后感的那张空白的纸张之上。 　　既然已经看不完了……不如，她就随便写一点什么吧。交错误答卷总比交空白卷要好。 　　孙诗唯说干就干，抓起了签字笔，快速落下了第一个字，在极度的紧张之下，字迹都是颤抖的。 　　她的眼眶有些涩，强行压抑着慌乱情绪，飞速往下书写。虽然字很潦草，但她的手倒是越来越稳了。 　　【……我觉得，人工智能的本质是机器模拟人类的意识、思维。】 　　孙诗唯的动作一滞，忽然想到了什么，笔锋一转。 　　【既然如此，不如用人类的意识作为蓝本，将人类意识存储在机器之中，用天然的意识衍生出后天的意识。自然模拟之下的产物，才是最贴近人类思维的存在。】 　　孙诗唯咽了一口口水，忐忑地落下了句点。 　　这绝对不是她的观点，但很有可能是宋成言那个疯子的观点。宋成言不就是搞这方面研究的吗？她借用一下对方的理念，分数应该不会太难看吧…… 　　在她提起笔的那一瞬间，空白的纸张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红色分数：10/10 　　满分！？ 　　孙诗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陡然睁大了眼睛，瞳孔紧缩，手中的笔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第133章 　　她给出的回答竟然完全符合正确答案？ 　　在不可置信之后,孙诗唯只觉得毛骨悚然。读后感并非客观选择题或者数学计算题那一类具备完全正确答案的东西，而是主观题，是作文。但凡是主观题,就会存在个体差异，完全和答案统一的几率小之又小。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除非…… 　　孙诗唯猛地站起身,浑身冷汗都冒了出来。 　　除非他们拥有完全一样的大脑，或者说，这是同一个人！！ 　　小Y，是没有进入副本的迟于吗,是那个虚伪的宋成言吗？ 　　孙诗唯连忙推开了房门，跑出了房间。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抬起头，和走廊尽头的吴卿对上了目光。焦虑和紧张从她心中褪去，取而代之的的是获得关键线索的喜悦,孙诗唯望着吴卿的双眼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吴卿的呼吸也一定，知道这项任务没有出岔子。 　　孙诗唯快步走到了饭厅，深呼吸了两下,对吴卿说道：“我有一个猜测。” 　　吴卿的心跳加速，在孙诗唯炙热的目光之中，她预感到了什么。但是她又害怕孙诗唯给出的答案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忍不住避开了视线。 　　孙诗唯抓住了她的双手，猛然收紧,然后放松。吴卿的呼吸一滞，就听见对方说道：“这个副本和宋成言关系匪浅。” 　　吴卿陡然睁大了眼睛。 　　孙诗唯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确切的证据,这还只是我的猜测。”她用一句话将自己第三项任务的内容描述了一下。 　　“你见过宋成言的父母吗？” 　　孙诗唯的脑海中浮现了两道冰冷的身影,她点头：“有过一面之缘。” 　　吴卿的心跳加速,她抬头快速看了一眼时钟盘上不断走动的秒针，又看向了客厅。在展示柜的最顶层，放着一个玻璃相框，其中夹着小Y父母的照片。 　　或许这张照片应该拿给孙诗唯看一眼。 　　距离熄灯时间仅剩下两分钟了。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拉着椅子快速回到了摆放相框的地方。 　　她双手抓在柜子之上，仰起头，然后整个人僵住了。位于最顶层的相框之中，那张站着三个人的相纸之上的颜色已经完全褪去了，变成了只有一圈模糊轮廓的空白纸张。 　　希望的曙光骤然熄灭，只留下了空落落的无所适从。 　　吴卿扶着柜子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在孙诗唯担心的目光中从椅子上下来，重新走到了白板面前。 　　孙诗唯的嘴唇张了张：“……怎么了？” 　　“线索消失了。”吴卿停顿了一下，声音中带着刻意掩饰之后的冷静，“时间不多了，先完成今日问题吧。” 　　孙诗唯皱眉，从吴卿的表现上推测消失的线索很有可能是一个和宋成言有关的关键线索。但是吴卿的选择没错，现在时间不足，完成今日问题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她转过头，看向了白板，在看见白板上出现的一行全新的字的时候，愣了一下。 　　【问题1：小Y的一周一共有多少天？】 　　孙诗唯：“这是什么问题？每个人的一周不都只有七天吗？” 　　孙诗唯在两项任务中都没有接触过关于时间点的线索，所以毫无头绪是正常的。 　　“每个自然周的天数都是相等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吴卿的眉心压低，说道，“所以这里问的必然不是自然周的天数，而是一种相对天数……” 　　她的大脑飞速转动的，语速也加快了不少：“解题需要看前提条件，我们今天经历的所有一切就是前提条件。” 　　“你的意思是……我们今天的日常花费的时间就是小Y一周的天数？”孙诗唯有些不确定，声音越来越小，“两个人才能完成的任务，说明小Y一天拆成两天用？” 　　吴卿有些无奈地看了孙诗唯一眼：“那如果，进来的是三个人，第三个人选择认真阅读《人工智能》，小Y是不是一天拆成了三天用？” 　　孙诗唯哑口无言。 　　“这样计算，时间是不确定的。”吴卿想起了在书房中发现的那张课程表，若有所思道，“我们的计算必须基于小Y本身，用他的时间去对比一个代表客观的均值。” 　　“小Y的时间很好计算。”孙诗唯看向了家庭时间表，“除了吃饭、洗澡和一些琐碎的时间消耗，小Y一天需要学习……至少十四个小时。” 　　她倒吸了一口气，感叹道：“真漫长，小Y应该还只是一个小学生而已吧。” 　　吴卿点点头：“做高中数学的凄惨小学生。” 　　孙诗唯的嘴角抽了一下：“还要弹钢琴，看天书，超人都没他全能，他父母是怎么想的……” 　　说完这一句孙诗唯忽然意识到，这个可怜的小Y或许就是她看不顺眼的宋成言。她眨了一下眼睛，心想：长成那副性格，完全得是童年创伤啊！ 　　第一个问题解决了，第二个问题是，能代表客观天数的均值应该怎么计算。 　　“那一周的标准是什么？”孙诗唯看向吴卿，“我们今天的日常是按照小Y的安排进行的，所以不能参考我们两的用时。能参考的应该只有小Y同学的。” 　　吴卿回忆了一下，回答道：学校一天有七节课，每节课四十五分钟，在校学习时间大约五个半小时。学生四点四十下课，回到家路上用时加晚饭时长……” 　　说到这里，吴卿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了一抹难堪的迷茫。她从来没有和吴女士一起来吃过晚饭。 　　下班晚的吴女士只会带回一份冰冷的盒饭，随意丢在只有一平米大小的饭桌上，然后走到吴卿的房门口，用力拍响那扇木门。木门单薄而老旧，每次都会发出不堪重负的重响。 　　写作业的吴卿就会被吓一跳，然后回过头，沉默地凝视着震动的门板。尽管在自己的家中，她每次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恐惧。 　　晚饭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吴女士早在外面吃完了饭，却执意坐在吴卿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趴在桌子上吃饭的吴卿。她不发一言，看着吴卿的目光不像在看亲生女儿，而像看一个囚犯，她将要用自己一生看守的囚犯。 　　所以每一次，吴卿都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将饭菜都塞进肚子里，然后立刻逃离。 　　她的晚饭时长只有不到十分钟，很明显不具备任何的代表性。 　　孙诗唯看出了什么，态度自然地接口道：“如果是我家的话，大约是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加上散步，可能到达三个小时。如果是四点四十放学回家，五点开始吃饭的话，一般是在六点结束，加上洗澡等零碎时间，假设从六点半开始学习——” 　　吴卿的思维从回忆之中抽离，深吸了一口气：“小Y日记本上有一条评语，老师说，班上哪怕是最晚完成作业的同学，都会在十点前完成作业。所以，学校五个半小时的学习时间加上回家后的三四个小时的学习时间。” 　　“八到九个小时。” 　　吴卿皱眉，停顿了一秒，大脑飞快计算着：“算一下，十二天，小Y的一周有十二到十三天。” 　　孙诗唯扒开了白板笔的笔帽，掌心冒出了一层冷汗：“十二到十三，我就这样写了？” 　　吴卿快速看了一眼时钟，点头道：“写吧，没时间了。” 　　孙诗唯快速在白板上写下了两个数字，然后立刻后退了一步。 　　吴卿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两人都紧张地看着白板。 　　一秒钟过后，白板上没有任何变化。 　　吴卿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猜测出现了错误的时候。 　　白板似乎活了过来，红色的墨水像从皮肤中渗出一般，星点红色出现在了白板之上，在眼前逐渐浓郁，变成了鲜血淋漓的样子。然而站在白板前的两人却同时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是一个红色的勾。 　　而在问题回答正确的后一秒，白板上的三项日程的分数进行了加总平均：7.7/10 　　吴卿长长呼出一口气：“及格了。” 　　孙诗唯更加激动一点，她捂着自己的嘴巴，有些热泪盈眶的冲动：“我被评选为网站年度最佳博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激动！呜呜，你不知道我刚才看那本《人工智能》的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感恩宋成言，没有他这个变态，就没有今天的我。” 　　吴卿：“……”文科生被逼疯了。 　　* 　　趁最后十几秒的时间，吴卿和孙诗唯赶紧回到了卧室。 　　进门之后，吴卿终于见识到了把孙诗唯逼到不正常的书到底有多厚。书本A4大小，厚度可以比拟新华词典。打开一看，嚯，字体大小也不遑多让。远远看过去就是一团乱码，看久了还会产生一群苍蝇从书里飞出来直往人脑子里钻的错觉。 　　吴卿甚至在前几页纸里找到了孙诗唯的三根头发。 　　断发孤零零地躺在书缝之间，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痛苦。 　　吴卿狠狠地共情了。 　　她面无表情地将用力将书阖上，因为用的力气有点大，书桌竟然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她听见了一声贴着墙壁滑过的摩擦声。 　　声音很细微，如果不是吴卿耳朵好使的话，恐怕根本不能捕捉到。 　　就在她准备一探究竟的时候，头顶的灯忽然灭了。 　　熄灯时间到了。 　　作者有话说： 　　书上：人工智能巴拉巴拉 　　孙诗唯看到的：你是智障@#@￥% 　　孙诗唯：“我是QAQ” 第134章 　　视野中瞬间变成了一片黑暗。吴卿的脚步后移了一步,她的眼睛无法很快适应骤变的环境光线，皱了一下眉，谨慎地停滞在了黑暗之中。 　　窗外的城市也熄灭了百分之□□十的灯光,只有高楼大厦顶层的灯牌仍旧亮着，悬浮在黑暗的夜空之中。 　　孙诗唯已经坐在了床上,发出了声音，示意吴卿也赶紧过去。吴卿转身，目光在书桌之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等眼睛能适应黑暗之后才爬上床铺。 　　卧室的床是单人床,只有一米二宽，挤两个女生还是有一点拥挤。但是紧靠在一起,感受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无疑增加了在陌生环境之中过夜的安全感。 　　孙诗唯记挂着吴卿口中消失的线索，在黑暗中率先发问：“你今天提到的消失的线索，到底是什么？” 　　“是一张家庭合照。”吴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让已经很疲倦的孙诗唯勉力睁大了眼睛，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照片上看不清小Y的脸,但是可以看见他父母的长相。” 　　孙诗唯张了张嘴巴。 　　吴卿：“如果你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两个人估计就是宋成言的父母。但是当我准备把合照拿给你看的时候，相纸已经变成了一片空白,上面什么也没有了。” 　　孙诗唯有些可惜：“如果线索没有消失的话，我就可以确认小Y到底是不是宋成言了。如果第一个找到合照的人是我就好了。” 　　吴卿的眉心压低了一点,对孙诗唯的假设不置可否。冥冥中，她有一种直觉,这张合照必然不可能被孙诗唯发现。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吴卿愣愣地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 　　深吸了一口气，她将这个疑惑暂且搁置，问了孙诗唯第二个问题：“在你的记忆中，有没有一栋外表是纯白色的建筑？” 　　孙诗唯愣了一下，思索了好久，才从脑海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点模糊的影子：“或许是什么研究所吧……是合照的拍摄背景吗？白色的建筑上还有什么特殊的设计吗？” 　　“方方正正，一个盒子似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吴卿尽量简洁地描述自己看到的东西，但是说完了这一句话，她也有些泄气了。她们无法从小Y的父母长相入手，从拍摄背景入手也同样行不通。 　　没有想到的是，孙诗唯的双眼却是一亮，她立刻转过身来，面对着吴卿，为了压抑激动，她的声音刻意放轻了：“建筑的表面是不是没有一扇窗户？建筑之前是不是一面空旷的水泥地，两侧的草坪上种植了棕榈树？” 　　“是的。”吴卿也忍不住转过了头，和黑暗中的孙诗唯对视着，她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肯定，孙诗唯一定是去过这个地方的。 　　吴卿抿了一下唇，心脏怦怦直跳，手掌心中起了汗意。 　　孙诗唯笑了一下：“只去了一次，要不是你说那个房子方方正正的，我还真的想不起来。”她停顿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吴卿，“那里，就是宋成言父母工作的研究所。” 　　“小Y就是宋成言！”孙诗唯睁大了眼睛，欣喜若狂，“这个副本是根据宋成言的故事构筑的，那故事的主人公应该距离我们并不远，他会在哪里呢？会不会在上锁的主卧之中？” 　　孙诗唯兀自猜测着，语速变得快速而琐碎，最后意识被学习了一整天的后后知后觉的疲惫席卷，变成了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语。她没有发现的是，在得到了这个结论的时候，吴卿的情绪低落了不少。 　　等孙诗唯彻底睡着了之后，吴卿才缓慢地转了一个身，侧身面朝床外。外界微弱的月光从窗户之中铺洒进来，只照亮了靠近床边的书桌的一角。 　　书桌之上，那本合起来的厚重书籍在黑暗中沉默着，却不乏存在感。书桌之上，贴着数不清的便签条，夜风吹过，便签条在月光下轻微扇动。 　　她的指尖仍旧微微发麻，日记本上的那两个字“帮我”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指腹之上，又酝酿成了酸涩的痛感，顺着她的血液流淌过她的全身。 　　如果小Y真的是宋成言的话…… 　　年幼的小Y没能等到老师的帮助，年幼的宋成言也没能等到老师的帮助。 　　吴卿的目光下移，捕捉到了书桌靠近地面的缝隙之中露出的一角白纸。 　　她小心翼翼地爬下了床，走到了书桌前，蹲下身，两只手指抓住了那一角白纸，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纸张从书桌背后扯了出来。 　　借着窗外微薄的月光，她的目光落在了白纸之上。 　　这是一张画，画面上只有一个透明而精致的鱼缸。在鱼缸之中，漂浮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鱼。小鱼灰色的鱼鳞被拔去，身体上重新被安插上了彩色的水晶鱼鳞。全新的鱼鳞在水面之下发出耀眼的光芒，然而鲜血却将整缸水都染红了…… 　　最后……宋成言没有等到任何人的帮助，活成了鱼缸中的一条光鲜亮丽的小鱼。 　　吴卿的指尖从小鱼身上拂过，心口发涩，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 　　“池鱼（迟于）吗？” 　　她的嘴角扯了一下，用力闭上了双眼。 　　灰色的小鱼换上了彩衣，变成了鱼群中最亮眼的一条。他优秀，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会由衷地羡慕。羡慕他拥有良好的家境，羡慕他拥有聪明的头脑，羡慕他长着俊美的容颜，羡慕……他的父母是一对体面的科学家。 　　[拥有那么多的社会资源，你不可能不成功啊。] 　　别人只会笑着对他这样说，眼中带着嫉妒和愤怒。 　　没有人在乎他身后纵横交错的伤痕，哪怕皮肤上的伤痕完全消退了，他灵魂中的伤也不可能消退。 　　在意识的最深处，他深刻地明白着，自己是一条被困在鱼缸之中的鱼，是生活的提线木偶，不得自由。 　　身后的房门之上忽然响起了一声细微的摩擦声，吴卿立刻将画纸藏在自己的身后，扭头朝那扇沉默的房门看了过去。 　　两个时空之下，两道小小的身影交叠在了一起。 　　【小迟于紧张地攥紧了手，在画纸上揉出了一团皱褶。】 　　吴卿屏住了呼吸，下意识抓紧了画纸，加深了那道皱褶。与此同时，她脚步缓慢地向床边移动了一寸。 　　下一秒，门把手转动了起来。吴卿以最快的速度爬上了床。 　　几乎在吴卿阖上双眼的同时，门把手压到最底端，房门被压开了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道瘆人的目光笼罩在了吴卿的身上。 　　吴卿的头皮发麻，冷汗直冒。眼下的场景和她本人的记忆也吻合了，极端恐惧之下带来的身体反应几乎让她控制不住浑身颤抖。 　　但是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露出马脚。在本该熄灯睡觉的时候偷偷下床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吴卿不想、也不敢尝试。 　　吴卿尽力放松躯体，努力寻找小Y母亲和吴女士目光之间的不同。大脑转动了起来，她也就逐渐冷静了下来。 　　半夜犯病的吴女士只会用充满哀伤和愤怒的目光凝望着她，甚至会不安地喃喃自语，吓人的成分更多一点。而小Y的科学家母亲不一样，她在乎的是自己指定的规则能否很好地执行。她打量自己儿子的目光中也没有多少温情，更多的是审视，单纯地在观察着——眼前的人到底是真睡还是装睡。 　　一旦将两个人的形象分开，眼前甚至不具备实体的视线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加上学习了一天的吴卿也是真的累了，她还真的就保持着笔直平躺着的姿势……睡着了。 　　站在床边观察了许久的女人有些疑惑地皱了一下眉。 　　她刚刚分明在门外听见了动静啊？ 　　可是现在躺在床上的“小Y”也的确睡得很死。 　　又站了一会，她只好悻悻地离开了。房门重新阖上，室内重归于寂静。 　　* 　　然而，这个夜晚并没有吴卿预料之中的那么平静。大约凌晨三点的时候，她被冻醒了。 　　吴卿迷迷糊糊地扯了一下盖在身上的薄被，在下一秒的时候浑身一个颤栗，清醒了过来。 　　她听见了尖锐的“嗞啦、嗞啦”的声音，就像有人在用指甲剐蹭玻璃！ 　　吴卿屏住了呼吸，浑身冰冷，下意识朝声源的方向看了过去。随后，她瞳孔紧缩，心凉了半截。 　　原本被关的只剩下一个手掌宽度的玻璃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此时春夜里的冷风正在呼呼的往房间中倒灌着，整个屋子冷得跟冰窖似的。 　　还不止如此！在透明的玻璃窗之上，还能看见几个黑红的血手印，那个手印依旧在活动着，指甲在玻璃上剐蹭，发出尖锐的声响。 　　床上的被子几乎都被孙诗唯卷走了，不过被子还是不够厚，睡梦中的孙诗唯唔了一声，眼见着就要清醒过来。 　　在孙诗唯睁开眼，发出悚然尖叫的前一秒，吴卿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孙诗唯连忙将尖叫声咽回了肚子里，险些咬了舌头。 第135章 　　床上的两个人,一个人捂着另外一个人的嘴，两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窗外。窗外的东西没有具体的形状，只能看见微微扭曲的空气,玻璃上逐渐变多的血手印，以及一寸一寸拉开的玻璃窗。 　　小Y的房间的窗轨很顺滑,窗户推开并不会发出丝毫声音。但是吴卿就是听见了嗞啦作响的摩擦声，那声音或许只是存在于她脑海中的幻觉，却格外真实，让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孙诗唯也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抓住了吴卿的手臂，另一只手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身后。当手下摸了一个空的时候,她才反过来,从进入这个副本开始，她的技能卡手.枪就消失不见了。 　　孙诗唯对自己的技能卡有依赖，立刻慌了神。 　　而在这短暂的三十秒钟内,房间的窗户已经被拉到了一半，桌面变得扭曲了起来，窗户之外的东西很显然已经爬进了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吴卿的错觉,房间的温度也骤降下去，她压在被子之上的手都冻得有些发僵了。 　　吴卿的心脏怦怦直跳，头脑却出奇的清醒。这个副本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荒诞吧，很多剧情和设定都挺现实的,说现实吧，眼下的情节又足够荒诞。 　　总结一下,就是没有内在逻辑。副本世界的一切本质规则跟脱缰的野马一般,一下奔向这一头,一会又飞奔到了另一头，让人捉摸不透。 　　而此时此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吴卿的呼吸放得很轻，目光从窗口移开，随着扭曲的空气，落在了书桌之上。小Y房间里的桌子是那种上面书柜，下面桌子的设计。一眼扫过去，免不了扫到书柜上的书籍。和书柜上百分之七八十都是专业书籍的书房不一样，小Y的房间里还放着几本故事书，小Y的课外书数量不是很多，摆在书架上的都被翻了不知道多少次，硬壳的封皮都起了皱褶。 　　月光黯淡，很难看清楚书脊上的印刷字，只能隐约看见其中几个《……的客人》。白色的印刷字体之下是黑色和红色交杂的背景，红色部分点缀在黑底之上，乍一眼看过去和窗户上的血手印相差无几。 　　吴卿的掌心冒汗，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她的脑海中飞速划过了一道灵光，但是还未捕捉，灵光就消失不见了，只残留了一点淡淡的痕迹，让人挠心挠肺的难受。 　　直觉告诉她，答案或许就藏在那本书上。 　　她半眯眼睛，试图将书脊上的文字看清楚。 　　但是很可惜的是，窗外漏进房间的月光仅仅照亮了书脊的下半部分。不管吴卿如何努力，隐没在黑夜之中的上半部分根本就看不见。 　　技能卡也沉寂不动，没有办法驱使，堵死了吴卿将书悄无声息拿过来的道路。 　　在吴卿若有所思的时候，书桌上也出现了两只血红的手印。 　　坐在床里侧的孙诗唯死死盯着那一团空气，后背冷汗直冒。在她的双眼之中，血手印一路向下，印在了椅子之上…… 　　不速之客距离吴卿和孙诗唯更近了一步。 　　吴卿抿紧下唇，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这一团空气之上。 　　而孙诗唯已经悄悄挪动了方向，手压在了门把手上。与此同时，吴卿听见了门板上传来的另外的声音，那是非常细微的衣服于木门摩擦的声音……以及，寂静黑夜中的第三个人的刻意放轻了的呼吸声。 　　那感觉就像，有一个人正弓着腰，耳朵贴在门板上，在寂静的黑夜中放缓了呼吸，悄无声息地聆听着房间里的动静，期待着房内的人露出马脚。 　　吴卿几乎是下意识抓住了孙诗唯，浑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她死死盯着孙诗唯，手上用了八分力气。 　　不能开门！ 　　门外的声音和吴卿临睡前听见的声音一样，小Y的母亲也在门外。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有些慌乱了。眼下的情景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往哪里走都是死路。 　　孙诗唯咽了一口口水，松开了抓在门把手上的手，看向了吴卿。 　　就在视线从扭曲的空气之上移开的瞬间，房内似乎静止了下来。印在地面上的血手印的后半截迟迟没能落下。 　　短暂地一秒过后，吴卿飞速将孙诗唯拉回了床上，回头看了一眼。 　　在她的眼中，另外半截血手印迅速落下。那个东西距离床铺更近了一步！ 　　一滴冷汗顺着吴卿的脸颊滚落，她的大脑飞速转动，目光从整个房间中扫过。没有技能卡和道具的帮助，她们能利用的就只剩下房间里的东西了。她紧张到有些喘不过气来，在目光从房间中第二次扫过的时候，皱起了眉。 　　那个东西接近她们的速度很明显放慢了。 　　这是因为什么？ 　　吴卿定定看着朝自己爬过来的血手印。地上仿佛有一个浑身都是血口子的隐形人，正扭曲而痛苦的朝她伸出手来。它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从地上爬过，血迹在身后拖曳成了长长的一条…… 　　吴卿的下颌绷紧，感觉身后的孙诗唯再一次探出了脑袋。 　　在孙诗唯的目光落在那团空气上的那一刻，床板无声无息地一震，血手印以难以想象地速度抓住了床沿。吴卿的脑海中再一次响起了刺耳的抓挠声。 　　那东西的指甲深深扣入了木头床板之中，正努力抬起自己的上半身。 　　吴卿的胸脯剧烈起伏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秒，她将孙诗唯的眼睛捂住了。 　　孙诗唯浑身一抖，覆盖在自己双眼之上的掌心冰凉，轻微发抖。分明吴卿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接下来的行动能不能起到作用，孙诗唯却心下一定，很配合地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在生死关头，她有足够的勇气相信自己的同伴。 　　而就在捂住了孙诗唯眼睛的同时，吴卿也闭上了双眼。 　　黑暗重新笼罩了她。失去了视觉之后，其余的一切感觉都被无限放大。她能听见门外脚步缓慢挪动的声音，还能听见了在楼宇之间穿梭的鬼哭狼嚎一般的夜风声。 　　与此同时感受到的是，指甲在床板上剐蹭的嗞啦声戛然而止，彻底消失不见了。 　　吴卿轻轻松了一口气，示意孙诗唯重新躺下，她自己也缓慢地躺下了。黑暗中，她大着胆子伸手朝床沿的方向摸了一下。冰冷的指尖从床沿扫过，没有感受到任何阻拦。 　　她什么也没有摸到，就像刚才她们所看见的一切都是错觉一样。 　　吴卿眼皮之下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猛烈跳动的心脏这才逐渐平静了下来。 　　又等候了一分钟，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门外的走廊也传来了光着脚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 　　吴卿确定自己赌对了。 　　…… 　　后半夜，吴卿睡意全无，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天亮。五点多的时候，太阳从东方升起，天幕上的黑暗被驱逐，洇开了一层明亮的橙色。 　　吴卿感受到了光线的变化，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了双眼。 　　孙诗唯也没有睡着，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清晨的鸟鸣从窗外传进来，玻璃窗依旧保持着睡前的样子，只打开了一手掌的宽度，房间里也找不到任何血迹，一切都和昨天晚上熄灯前一模一样。 　　昨天晚上的经历仿佛真的只是两个人的错觉。 　　孙诗唯的头发支棱在脑袋上，双眼下面挂着两团青黑，怔愣地瞪着窗口：“……昨天晚上进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吴卿的目光落在了书架之上，过了好一会才回答道：“或许，真的只是幻觉。” 　　她停顿了一秒，继续说道：“我闭着眼睛想了一个晚上才想明白……这个副本的内在逻辑是——以小朋友的视角看待世界。” 　　孙诗唯不理解地眨了一下眼睛，就看见吴卿从床上爬下来，踮着脚将书架上的一本课外书抽了下来。她抱着这本书回到了床边，将它直接压在了床单之上。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封面上白色的印刷字体。 　　所以两个人都可以清晰地看见，硬壳封面之上写着的五个大字：《隐形的客人》。 　　小Y很珍惜自己的课外书，书封依旧保留完好，上面书写着出版社刻意夸大的宣传语：“年度惊悚之最，某某作家鼎力之作！！”“只要你发现了它的踪迹，你就再也没办法逃离！！！”“有时候安全来自于无知无觉！！” 　　孙诗唯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有些恍惚：“……” 　　吴卿的指尖在硬壳封皮上敲击了一下，空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无语：“看来宋成言是一个很喜欢看惊悚故事的小朋友。”以至于卧室里摆着的所有课外书都是惊悚小说。 　　她想了想，还补充了一句：“想象力也十分丰富。” 　　孙诗唯这下彻底明白了：“……” 　　紧接着，吴卿的话锋一转，将惊悚小说事故暂且搁置。 　　“我昨天在整个房子里转了一圈，厨房里的布置很粗糙和不合理，冰箱里没有存放食材，窗外的楼也只有半截。我当时还很困惑——” 　　吴卿揉了揉太阳穴，强行驱逐困意，继续解释自己的推测， 　　“现在我总算是想明白为什么了。因为小Y很少涉足那个地方，他对厨房只有隐约的印象，所以在这个空间里，布置都是不确定的。身高所限，小Y看不见窗外的全景，脑海中自然不存在对楼房下半部分的记忆，所以当我站在椅子上往窗外看的时候，只能看见悬在半空中的半截楼房。” 　　话毕，吴卿深吸了一口气，浑身被丧气笼罩。她抬下巴指了一下书架上的一排书，总结陈词：“以及，最重要的是，我建议我们现在加个班把这家伙看过的惊悚故事都看一遍……这些鬼怪，我怀疑我们还能遇到。” 　　孙诗唯瞪着那一排书，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吴卿丝毫不怀疑，如果迟于在现场的话，孙诗唯一定会暴揍这个让她们半宿没睡的罪魁祸首一顿。 　　作者有话说： 第136章 　　在这件事情上,吴卿和孙诗唯的意见达成了高度的统一。哪怕迟于和的关系再亲近，熬夜的怒火也足以让她丧失理智对迟于进行武力制裁。 　　两人将书架上的书都大致翻了一遍，关注点主要落在遇到这些鬼怪的解决办法之上。等把两排惊悚故事都看了一遍之后,窗外的天空已经大亮了，孙诗唯和吴卿齐齐打了一个哈欠,离开了房间。 　　早上七点，已经能闻到从餐厅传来的早餐香气了。 　　简单地洗漱完毕之后，吴卿先一步来到了餐厅。她迷迷糊糊地走到餐桌前，甚至没有完全醒过来。等看见餐桌上的食物分量的时候,她整个人愣住了。 　　桌子上，只剩下了一个人的早餐,和前一天一样,依旧是分量不多的一片面包、鸡蛋和牛奶。虽然分量不算很多，但是吴卿和孙诗唯分一下也是可以应付。吴卿有些迟疑地伸手摸向鸡蛋。 　　然而，在她距离鸡蛋只剩下一厘米的时候,一堵无形的空气墙挡在了吴卿的面前，与此同时是出现在白板之上的一行的警告。警告由红色白板笔书写，红色的墨水顺着字迹流淌而下,看起来鲜血淋漓。 　　【警告！“做数学题的小Y”因为排名靠后，取消今日用餐资格。】 　　吴卿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在这条警告刷出来的同时，她本来没有多少饿意的胃部突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咕噜声。而餐桌上的早餐的香气变得更加浓郁和诱人了。 　　吴卿将口腔中分泌出的唾液吞咽下去,肯定这一定是副本搞的鬼。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状态会越来越差。 　　孙诗唯正好在这个时候走出来，她也看见了白板上的警告。她的脸色变了一下,转头看向了吴卿,目光中带着担忧。 　　吴卿想得却多了一点。这仅仅是两人中其中一位挨饿的第一天,矛盾隐而不发，而等到其中一个人饥饿难耐的时候，玩家之间就难以坚定地站在统一战线上了。这是一个小小的挑拨离间。 　　想到这里，吴卿的脸色有些发白。她立刻躲开了孙诗唯的视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而自然：“你快吃吧，我还不饿。” 　　话音未落，她的眉心皱得更紧了。她的胃部提出了强烈的抗议，难受地缩成了一团。担心被孙诗唯看出来，她立刻离开了餐厅，回到了走廊。 　　听见餐厅里传出来一声拉开椅子的声音之后，扶着墙壁的吴卿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揉了一下胃部。孙诗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一味地担心同伴是没有意义的，应该在有限的条件下尽量保存自己的实力。 　　利用早餐的这段时间，吴卿对走廊两侧的房间进行了第二次搜索。 　　除了还不能打开的主卧之外，另外的几间房间中都没有更多线索。离开书房之后，吴卿鬼使神差地停在了走廊中央，转头目光落在了走廊尽头的那扇紧闭的房门之上。 　　她似乎听见了从房间中传出来的断续的脚步声和一男一女争吵的声音。 　　吴卿不确定这是不是她在精神紧绷之下产生的幻觉，故而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转过身，双眼紧紧盯着那扇房门。 　　争吵声变大，但是对话的内容依旧模糊。 　　只能依稀听明白两人之间的争锋相对。 　　吴卿咽了一口口水，飞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在争吵声的背后，她还能听见孙诗唯从餐厅里传来的细微咀嚼声，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主卧中发生的争吵并没能引起孙诗唯的注意。这或许是因为房中的争吵声音量太小…… 　　不对。 　　吴卿收回了目光，看向了主卧房门。 　　只听见哗啦地一声巨响，吴卿浑身一震，吓得险些心脏骤停。 　　争吵升级，房间里的摆设遭了秧。吴卿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她没有任何应对长辈吵架的经验，但也感觉手脚发麻，无所适从。 　　她小心翼翼地朝主卧走了过去。 　　吴卿的脚步轻轻落在走廊上，近乎无声。小小的身影在白色的瓷砖地面上拉成一条，她停在了主卧门口，侧耳倾听，地上倒映出一张紧张的面孔。 　　在这个时空中发生的一切和十几年前的现实重叠在了一起。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幼小的宋成言也曾站在门口，紧紧咬着下唇，耳朵贴在门板之上，试图听清房间里争吵的内容。他的眼眶发红，白皙而精致的小脸上布满了泪痕，眼底翻滚着恐惧和淡淡的厌恶。 　　门内的两个大人停止了争吵，取而代之的是死一样的沉寂。整个屋子又重归于坟墓一般的死寂。 　　站在门口的吴卿试探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门把手。 　　屋内静悄悄地，依旧什么声音都没有。 　　吴卿深吸了一口气，抿紧唇，握住了门把手。 　　就在她握住门把手的那一瞬间，门把手突然快速地扭动了一下！！ 　　她确定自己并没有开始用力，门把手是从里面被人转动的！ 　　吴卿下意识松开手连连后退，咚地一声贴在了一侧的墙面上，后背有了墙壁的支撑，才不至于直接跌坐在地面上。 　　冷汗从皮肤中渗出，吴卿的双眼睁大，惊魂未定地盯着门把手。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主卧的一切又重归于平静，发现房门上锁之后，屋里面的东西放弃了出来的念头，变得平静。 　　吴卿的灵魂一分为二，理智告诉她，主卧中的东西还出不来，她现在是安全的。但是她的浑身细胞却教唆着她赶紧逃离，藏起来！藏在桌子下或者柜子里！不管藏在什么地方！！ 　　她后退了一步，在压倒性的恐惧之中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 　　然而，还没有等她回味出这点不对劲到底是什么。她的双腿就自己做了决定，朝后跑去。 　　餐厅中的孙诗唯只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吴卿满脸惊恐地冲回餐厅。她的脸色苍白，浑身是汗，跟从水里打捞起来一样。 　　孙诗唯紧张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但是没等她开口说一句话，吴卿又脚步一转，风一样从她的面前闪过，打开了橱柜的门，多了进去。 　　孙诗唯目瞪口呆，活跃的大脑进行了诸多猜测，把自己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吴卿不会是中邪了吧！ 　　一股脑钻进柜子里的吴卿也觉得自己中邪了。她双手抱着膝盖，后背贴在柜子板之上，脸上呈现出“想不明白”的呆滞状态。 　　柜子之外的孙诗唯大着胆子一把拉开了柜门，和呆滞中的吴卿对上了视线。 　　两个人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o_o 　　孙诗唯犹豫了片刻，试探道：“……还记得小Y是谁吗？” 　　吴卿：“……宋成言，迟于。” 　　孙诗唯松了一口气，动作夸张到就怕吴卿看不出来一样。 　　吴卿：“……” 　　确定了此吴卿就是彼吴卿之后，第二个疑问又出现在了孙诗唯的脑海之中：“所以，你为什么要钻柜子？” 　　吴卿：……我能说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吗？ 　　不过她还是对这个行为进行了猜测。如果非要说清楚的话，从走廊中冲出来之后，吴卿几乎在一种未知的力量之下习惯性地钻进了柜子。她下意识的自保之法是“躲藏”。这或许并不是吴卿的自保之法，而是小Y的自保之法。 　　吴卿将自己地猜测简单地描述了一遍，若有所思地检查起藏身的鬼子来。如果小Y在遇见“危险”的时候下意识躲进这个柜子的话，说不定在鬼子中能找到新的线索。 　　孙诗唯吃完了早餐，也帮吴卿一起检查了起来。 　　吴卿的手在柜子的角落摸过，停了下来。手下的触感凹凸不平，木板平面上似乎刻满了一行行字。 　　孙诗唯从小Y的房间中找到了手电筒，光束将柜子内部照亮，也把刻在柜子内部的一行行文字完全照亮。 　　柜子之外的两个人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因为在柜子内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字体很小，是用美工刀刻在木板之上的，哪怕是最难雕刻的角落，都布满了小字。 　　【我家是模范家庭。哪怕他们互相看不顺眼，在外人的面前依旧保有着教科书一般的夫妻的和睦，我静悄悄旁观着，觉得他们虚伪到让人反胃。】 　　【他们握着我的手，向别人吹嘘自己的小孩，她掌心里的热汗真恶心，想把这双手砍掉。】 　　【为什么别的小孩可以在游乐场玩游戏，我只能一遍一遍弹着钢琴。钢琴叮叮咚咚，像一个吃人的怪物，如果我按错一个键，手指会不会被琴键吞噬呢？】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老师问，我的梦想是什么，我想：我的梦想是，谋杀父母。】 　　【他们终于把我培养成了他们心目中的样子。我当然是他们心目中的样子，将用他们最引以为豪的成就给予他们理应的归宿。】 　　吴卿的目光顺着一行行字落下，越到后面，美工刀的刻痕就越深刻，显得触目惊心。 　　整整一个柜子，完全是宋成言从小到大最阴暗的内心剖白。 　　吴卿的心口像被一把重锤闷闷地撞击了一下，酸涩蔓延开来，紧随其后的是不祥的预感。 　　她转过头，果然在愣愣的孙诗唯的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恐惧。 　　孙诗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低下了头。 　　可是吴卿还是看出了她下意识举动之下的未尽之言。 　　孙诗唯在说：[疯子！] 第137章 　　或许宋成言从来都是这样看待自己的父母的,或许这只是副本对小Y心理的夸大。但是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出生在幸福家庭中的孙诗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理解和接受的。 　　对孙诗唯而言，小孩和父母之间固然存在矛盾,但是不可能存在隔夜的仇。因为深爱着对方，所以所有的误解和隔阂最终都会消失。 　　这是一种拥有幸福人生的人的傲慢,但是她本人并不会意识到了这一点。 　　吴卿的心往下一沉，几乎在同时，就想明白了孙诗唯在看见了这几行字之后的后果。 　　孙诗唯不由自主地对宋成言更加不喜。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一点情感的偏移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但吴卿心中依旧蔓延开来一股酸涩。 　　她没有办法想象，年幼的宋成言怀抱着怎样的心情躲在漆黑而狭窄的柜子之中的。哪怕是她自己,在暴怒的吴女士面前，都不会躲进柜子之中,她只会用沉默来应对。 　　可惜,吴卿定定看了孙诗唯的发旋一眼。 　　她带入了不理解自己的吴女士，所以可以和宋成言共情，但孙诗唯代入的却是如后盾一般可靠又温暖的孙铭和顾伊静,只会觉得宋成言不可理喻。 　　孙诗唯天然地和这种情感不共通，和她讨论这个问题就是白费口舌。 　　吴卿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孙诗唯的发顶，只尝试讨要一个保证：“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判断和你的判断完全相反，你愿意相信我吗？” 　　孙诗唯抬起头,愣愣地看了吴卿一眼。 　　她张了一下嘴，下意识要答应。但是对上吴卿认真的目光的时候,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吴卿说的这种情况真的可能发生,到了那个时候,她必须在相信自己和相信对方之间做出选择。 　　而那个选择,可能会异常艰难…… 　　孙诗唯垂在腿边的手收紧了。这一点对她而言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她刻在骨子里的自傲决定她没有办法低下头颅，但是她又清楚，在面对艰难抉择的时刻，必须有一个人能够拿主意。 　　这个人不是她，就只能是吴卿。 　　过了许久，她才点头：“我听你的，我保证。” 　　吴卿这才松了一口气。 　　* 　　早餐过后，白板上刷出了今日日程。 　　【人生不只有学习，还有社交，成为一个讨人喜欢的人才能获得最后的成功。十秒钟后客人到访，请努力成为一个讨人喜欢的人。】 　　秒钟在表盘上走过一小节，在十秒钟过后，门铃准时响起。 　　吴卿和孙诗唯距离门口都有一定的距离，第一次门铃声还没有完全落下，门外的人似乎就已经失去了耐心，开始用力拍打着门板，发出“砰砰砰”的巨大响声。 　　吴卿和孙诗唯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含义：今天的任务估计也存在不小的难度。 　　吴卿赶紧跑到门口，将房门一把拉开。 　　门外的客人是一位不到十三岁的小男孩，他皮肤苍白，皮肤表面没有一点纹理，光滑的如同服装店的假人偶一般。他光滑圆润的脸上画着一副简笔画五官，鱼形的双眼呆板地睁着，直勾勾地盯着吴卿。 　　而他的上半身则紧贴着房门，足尖抵在门框之上，双手举在空中，维持着趴在门板上的姿势。 　　准确一点来说，他并不是盯着吴卿，而是靠在门板之上，试图用自己的一双眼睛透过门上的猫眼窥伺住宅内部。与此同时，他还双手合用，疯狂击打四厘米厚的铁门，在门上留下了一双可怕的凹陷。 　　在他的头顶上悬浮着两行字微软黑体文字，分别写着。 　　【姓名：小明】 　　【心情：0→12】 　　然而还没有到一秒，可怜巴巴的【12】又跌落谷底，变回了一个鲜红色的大零蛋。 　　吴卿笑容僵硬，准备好的招呼一个字也没能蹦出来。 　　客人太阴间了，任谁都不能热情相待吧！ 　　似乎意识到了屋内两个人对自己的抵触，小明的嘴角往下一垮，鱼形双眼也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死鱼眼。 　　“啊——第一次见到只有一层的屋子，真寒酸。” 　　小明语调阴阳怪气，心情值还突破了零的防线，变成了-5。 　　随着心情的跌落，他背后的楼道跟活了过来一样，缓慢地伸张起来，空气中还涌动着淡淡的腥味。 　　不仅如此，吴卿的孙诗唯所处的住宅内部也变得微微扭曲。脚下的地面变得如同蛋糕一样松软。吴卿头皮发麻，本来就因为饥饿而发白的脸色看起来更差了。 　　孙诗唯连忙强扯出一张笑脸，迎合道：“可不是嘛，你家那才叫漂亮啊！”语气之捧场、真诚，连吴卿都差点信了。 　　小明的嘴角拉成直线，虚伪道：“还行吧，就那样。” 　　心情勉强回升到了0。 　　有了一个相对平稳的心情之后，小明纡尊降贵地亲自抬脚，跨进了门内。 　　他的鞋底提起，带起沾黏在鞋底之上的地面，在距离地面一厘米的地方，两块连接之处陡然绷断、分离，神经突触一样的地表快速收回。 　　如果不是吴卿恰到好处下移的目光，估计也不能捕捉到这不到一秒的异变。 　　她僵了一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胸腔中的心脏怦怦直跳。 　　孙诗唯再接再厉，邀请小明到客厅来看动画片。大概小明也是一个没有童年的小孩，听见动画片三个字的时候，他死鱼眼不矜持地睁大了一点，心情也上涨了一点。 　　在这一点心情值的衬托下，在见到吴卿第一眼小明心情的十二点的起落可以算得上暴涨暴跌了。 　　见到她们两人会让小明的心情起伏这么剧烈吗？ 　　这样想着，吴卿干脆开口问了一句：“我们之前认识吗？” 　　小明脑袋嗖地一下调转一百八十度，莫名其妙地盯了吴卿半晌，才回答道：“并不。” 　　然后，在吴卿和孙诗唯惊悚地凝望之下，他又嗖地一下扭了回去。 　　吴卿甚至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实在是光看着就扭得疼。 　　等小明完全走进小Y家之后，她才转过身将门阖上。在房门即将阖上的那一瞬间，门外白色的墙壁跟融化的奶油一样萎顿下去，露出了另外一层纹理。肉感一样的“墙壁”起伏着，表面布满了扭曲的纹路，空气中的腥味更加浓郁…… 　　这是第二次异变！ 　　吴卿的瞳孔紧缩，手连忙拉紧了房门，准备将门重新打开。 　　事情却不如人意，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巨大拉力猛地拉上了房门，将门嘭地一声关上。吴卿的心脏跟着一震，抓着门把手的虎口都震麻了。 　　吴卿眼疾手快，连忙双手并用，再次用力开门。 　　然而就在下一秒，只听见咔哒一声，房门在吴卿的面前自动上了锁。她用力扭转了一下门把手，只能发出无用的哗啦声，门完全打不开了。 　　客厅里的孙诗唯探出头，紧张地看着吴卿：“怎么了？” 　　“门锁了。”吴卿知道门不可能再次打开，放松了手，若有所思道。 　　转身的短暂时间，足以她重新翻阅自己的记忆，将目光重新凝聚在一闪而过的两张图画之上。 　　如蛋糕一样柔软的地面，地表伸出的神经突触，猩红柔腻的“墙壁”，以及“墙壁”上蜿蜒扭曲的纹理…… 　　——门外的世界是活动的，看起来有点像…… 　　大脑？！ 　　吴卿陡然睁开眼，胸脯剧烈的起伏了起来。她的直觉告诉她，她或许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她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而孙诗唯已经带着小明坐在了沙发上，小明坐姿端正，双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膝盖之上，身板笔直得像教科书上印出来的似的，宛若一个从优等生加工厂制造出来的标准产品。 　　但是很奇怪的是，虽然他整个人诡异又惊悚，但是吴卿和孙诗唯对他的警惕心却莫名其妙在提起之后又松懈，反反复复，似乎只要不刻意提醒自己，她们就会把小明当成正常人来对待。 　　吴卿皱了一下眉，脚下一转，坐在了两人的旁边沙发上。 　　拿着遥控器的孙诗唯很明显并没有注意到小明的诡异之处，竟然和小明排排坐在一起，两人的肩膀甚至直接贴在了一起。 　　吴卿托着下巴，漫无边际地想道：难道小明的身体和她们一样是温热的吗？正因为如此，才没让孙诗唯意识到不对劲。 　　随后，不到一秒，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孙诗唯指甲发紫，整个人微微颤抖，显然是被冻的。 　　吴卿的眸光沉了一分，目光示意孙诗唯离小明远一点。 　　孙诗唯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等手指下意识按下了遥控器按钮的时候，才骤然惊醒。她嘴唇颤抖了一下，一把将遥控器塞进了小明的手里，以给小明找一点零食为借口离开了沙发。 　　她从沙发背后绕过，双手偷偷地搓了起来，一张嘴吐出的都是白茫茫的雾气。 　　吴卿收回了目光，视线被电视机吸引。 　　因为前一天课业繁重，吴卿和孙诗唯都没有找到机会打开小Y家这部足足有半面墙的电视机，故而并不知道…… 　　小Y家的电视只有三个台。 　　英语频道、科普频道和新闻联播。 　　做到了真正的世界上所有的工具都可以用来学习，且只能用来学习。 　　听着从立体环绕音箱中吐出的快到鸟都听不懂的英语，实在没想到出门做客还要被英语暴击的小明，心情显而易见的down了下来。 　　【心情：-10】 　　吴卿：“……”靠！失策了。 第138章 　　吴卿眼疾手快地将电视机关掉,还是收获了小明的一脸怨念。不过尽管心情值仍然在持续下跌，小明的面子功夫做得到位，除了死鱼眼中流露出的一点愤怒之外,他依旧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 　　诡异之中竟然带着一点乖巧。 　　吴卿默默吐槽自己内心的想法，转而带着小明来到了小Y的卧室。两个没有童年的小孩能接触到的娱乐面也狭窄到可怜,比如，吴卿苦思冥想半晌，竟然发现小Y唯一的课外娱乐竟然是看鬼故事。 　　吴卿现在准备带着客人小明一同体验一下小Y的课余生活，就是不知道小明怕不怕鬼。 　　找不到第二项娱乐的吴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硬着头皮将书柜上的一排惊悚书籍拿了下来，盛情邀请小明和自己一起阅读“有趣”的课外书籍。 　　小明的身子明显地僵硬了一瞬,一双死鱼眼微微睁大,露出几分不情愿。 　　吴卿假笑都僵了，翻开了一本书，提议道：“不如,我给你读吧。”顺便改编一下，把惊悚情节全部删掉。 　　小明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答应的时候,忽然扭过了头，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其中一本小说之上。 　　房间里响起了了咔咔的声响，小明的脖子梗住,身子不断地往吴卿的方向扭动，而脑袋却固定在一个方向。晶莹剔透的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滚落,滴落在颤抖不已的双肩之上。 　　小明的灵魂好像被撕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因为害怕鬼怪而不断地想离开,而另外一部分被一本惊悚小说吸引了全部心神。 　　吴卿被眼前的诡异场景震惊得半天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目光和小明一起,落在了桌子上的惊悚小说封皮之上。 　　因为角度的问题，在吴卿的视野中，小说封皮反光，上面的字迹看不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小明在下一个剧烈的颤抖之下，猛然将小说推落在地。 　　“啪！”地一声巨响，小说内页朝下，落在了吴卿脚前二十厘米的位置。书封从书本之上滑落，露出了下面完整的书名。 　　——《被困在人偶之中的灵魂》 　　书封上依旧印着夺人眼球的宣传语：“如果你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人偶之中。你努力呼救，却只引起了亲友的警惕心，他们以为你是一个恶魔，把你的脑袋直接掰了下来……” 　　小明一只脚踩在了书页之上，扭转九十度的脑袋涨得通红，嘴巴冲着吴卿一张一合，发出了嘶哑的呵呵声。 　　吴卿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目光缓慢地抬起，落在了小明的头顶。 　　此时，代表心情值的数字变成了一串乱码。 　　玻璃碎裂的声音从房门之外传来，将吴卿从混乱的思维之中抽离。她扭过头，对上了孙诗唯充满惊骇的双眼。 　　孙诗唯手里拿着一块长方形深褐色托盘。此时，托盘倾倒，面前的地面上三只玻璃杯四分五裂，白色的液体在玻璃碎片之间蔓延流淌。 　　这是孙诗唯好不容易从厨房柜子里找到的唯一一只牛奶，刚装好拿过来，就被打碎了。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紧张地看着近似癫狂，而且在看见她之后一直用脚碾地上的小说，行为举止更加癫狂的小明，坚定而快速地举起了托盘，朝小明的脑袋挥舞了下去。 　　虽然没有了技能卡，但是游戏中的孙诗唯的身体素质还是出奇强悍，褐色的托盘化成了半空中的一道虚影。吴卿刚从床边站起身，就听见了一声闷响。 　　托盘敲击在了小明的后颈之上，小明的简笔画死鱼眼一翻，身子软了下去。 　　孙诗唯一张稚嫩的小脸满是冷意，抡起胳膊就准备再给小明来一下。 　　吴卿心头一跳，赶紧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准备再次“行凶”的孙诗唯：“等一下！！” 　　孙诗唯的动作一滞，虽然还没有打消打人的念头，但好歹停顿了一秒。 　　就在这宝贵的一秒之中，吴卿连忙挪到了孙诗唯的面前，仰着脸说道：“别打了，是蔺许。” 　　孙诗唯的手一抖：“……啊？” 　　* 　　做了坏事的孙诗唯被吴卿缴了械，傻愣愣地坐在床边，还没能从吴卿刚才的一番推论中回过神来，目光徘徊在小明的卤蛋脑壳之上。 　　吴卿将地上都被踩得皱皱巴巴的小说捡了起来，摆在了孙诗唯的眼前：“刚刚他在对抗程序，给我传递信息。” 　　她指了一下惊悚小说的书名：“喏，就这个。他说自己是被困在了人偶里的灵魂。” 　　孙诗唯愣愣地收回了目光，仔细看了一眼小说书名。 　　“然后，你啪地一下，给人干晕了。”吴卿面无表情地帮孙诗唯回忆过去。 　　孙诗唯终于回过神来，半信半疑道：“也不一定吧，可能他就是bug了才在那抽搐的，没有任何别的含义。” 　　吴卿放下小说，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我倾向于他就是蔺许，你还记得蔺许的技能卡吗？” 　　“当然记得啊。”孙诗唯不明白吴卿为什么要提这一茬，还是认真回答道，“人见人爱的五好青年。” 　　吴卿：“所以……” 　　孙诗唯倒吸了一口气，接上：“所以，我们才会对他有莫名的亲近感。” 　　但是她还是摇摇头：“但也不能肯定他就是蔺许。” 　　吴卿点头：“他在看见我们的时候心情值起伏明显，我当时问他认不认识小Y，你记得吗？” 　　孙诗唯眨了一下眼睛，若有所思。 　　吴卿继续说道：“当然，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就是蔺许。不过……如果我的推测没有出错的话，被困在小明体内的蔺许还是能在一定限制下给予我们反馈的。我们完全可以等他醒来之后，试探一下。这样，不就可以确定了。” 　　孙诗唯却皱眉：“但这也太巧合了。” 　　吴卿：“怎么巧合？” 　　孙诗唯：“你说你是因为他给你指明了这本书，才彻底把所有的疑点串联，推断他是蔺许的。但是为什么……小Y，准确一点来说，是宋成言的房间里正好有这本书？” 　　孙诗唯看向了吴卿，严肃道：“你怎么能确定这不是系统放出来的诱饵呢？” 　　孙诗唯说的不无道理。 　　吴卿的眸光沉了沉，这个问题其实她也想到了。但是哪怕这真的是系统放出来的陷阱，她们也必须踩进去。只要确定了小明是蔺许的话，她和孙诗唯就没有道理见死不救。 　　这是阳谋。 　　孙诗唯的脸色也不好看，很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 　　在这个思路的作证下，蔺许就被困在小明体内的可能性又升高了不少。 　　孙诗唯扭头看向了昏迷之中的小明，过了好一会，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倒更希望他不是蔺许了。” 　　“——如果小明不是蔺许的话，事情反而简单不少。” 　　只需要将副本通关，迟于收回所有的世界能量，然后在数据的汪洋之中找到蔺许的痕迹，将他唤醒。 　　但系统并没有这么好心，能利用的把柄放在手边，它没有不加以利用的道理。 　　眼下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 　　小明在半小时之后才缓缓清醒，那双死鱼眼在看向孙诗唯的时候显得格外复杂。不过这种复杂也在短暂的一秒之后消失于无形，他一脸茫然地揉了揉了后脑勺，一副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地上的表情。 　　小明不记得自己被孙诗唯打了一顿。 　　孙诗唯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松了一口气。 　　而在小明的头顶上，重新刷出来的心情值竟然已经高达【90】。 　　吴卿和孙诗唯对视了一眼，心缓缓沉下。 　　为了给自己的冒险行为增加一个保险，孙诗唯还是开口试探道：“蔺许，是你吗？” 　　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小明脸上的简笔画混乱了一瞬，心情值也变成了一串乱码。 　　然而，他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等他的五官恢复正常之后，除了上升了五点的心情值之外，什么变化都没有。小明就像没有听见孙诗唯刚才说什么了一样。 　　孙诗唯皱了一下眉，这下，对吴卿的推断相信了□□分。 　　后半天的任务变得很好完成。 　　突破了副本最艰难的一个点，小明的心情就再也没有下跌过，到下午五点的时候，心情值已经到达了【98】。但是，不论孙诗唯和吴卿怎么言语试探，小明都只会心情乱码，不能正面回应孙诗唯和吴卿。 　　随着太阳落山，孙诗唯焦急了起来。 　　小明身上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难道在太阳下山之后，他又会通过那一扇紧闭的房门，消失在她们的眼前？ 　　吴卿倒显得冷静不少。 　　如果小明真的是蔺许的话，系统绝对不可能只是把蔺许拎出来在她们两人的面前溜一圈。蔺许的存在必然有一个重要的作用，为了达到这个作用，蔺许今晚肯定会留在小Y家。 　　不出意料，在晚饭之前，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听见了电话声，小明的动作都快了两分，他走到了电话旁边，按下了免提。 　　电话听筒的那一头传来了一道冰冷的女音：“小明，我和你爸今天没空来接你，你就先住在小Y家里吧。” 　　小明放下听筒，呆板的面容上产生了一线龟裂，头顶上的心情值又上涨了两点。 　　【100】 　　心情满分。 第139章 　　变故几乎在一瞬间发生,在小明的心情值涨到一百分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皮肤就出现了细小的裂痕。在吴卿和孙诗唯的注视之下，小明脸上的裂痕越来越大,紧接着，白色的塑料皮肤斑驳脱落,露出了光滑如同卤蛋一样的脸颊之后的、带着几分熟悉感的另外一张脸。 　　虽然缩小了不少，但是那张娃娃脸真的是十几年如一日，几乎没有变化，属实是三个人中最好辨认的人了。 　　正是蔺许。 　　小男孩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嘴巴一瘪就要张口大哭。 　　吴卿和孙诗唯眉心一皱,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惊恐地瞪着蔺许。 　　蔺许大哭的动作一顿，只好不情不愿地收回。心中所有的见到老熟人的喜悦和激动都消失殆尽了，变成了死水一样的深沉。 　　他好不容易整理好了心情,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是游戏的下一回合吗？” 　　不等吴卿和孙诗唯回答，他的另外两个疑问已经抛出了：“我们现在在隔世之岛上吗？为什么这里的建筑和现实世界那么相似？” 　　随着每一个问题的抛出，吴卿的心都跟着沉了一下。 　　看见两个人沉默,蔺许的心中也浮上了些许不好的猜测，嘴唇颤抖了一下，脸上的血色褪下。 　　过了一会,吴卿才回答道：“这里不是【鬼魅海岛了】。” 　　蔺许愣了一下：“……那我？” 　　孙诗唯抿紧嘴唇，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蔺许这个疑问。由于失去了和外界联系,孙诗唯也不能肯定，现在蔺许的生理状态到底如何…… 　　他到底算活人,还是死人。 　　孙诗唯回答不出来,为难地转头看向了吴卿。 　　这个举动是下意识的,孙诗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一转头，几乎在蔺许的心中将他的生死盖棺定论了。蔺许瞬间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所有过程都脑部结束，顿时脸色一白。 　　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念头就是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有多难受。二十几岁的青年的眼眶再一次无法控制地红了起来。 　　不过在孙诗唯和吴卿的面前，他显得十分克制。 　　蔺许深吸了两口气，将心口堵着的黏稠浓郁的酸痛压了回去，尽可能引导自己往更积极的方向思考。 　　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他只能学会接受和继续前进，懊悔和悲伤无事于补…… 　　和孙诗唯不同，他和宋成言师承一脉，专业相同，更直面过宋成言的仿生人，心理承受能力就算一开始不行，现在也得到了长足发展。 　　简而言之，虽然顶着一张娃娃脸，但是蔺许实际上是一个沉稳的成年人了。 　　而且，由于游戏世界中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不一致，眼下的现实可能才过去不过两三天的时间，他的父母甚至可能没能得到他的噩耗。 　　这个时间差足够他们解决所有事情，扭转局面，以毫无损伤的姿态出现在最在意自己的人面前。他们不会清楚自己经历了什么，更不会伤心和担心。 　　——当然，这都是最好的假设。 　　蔺许以最快的速度沉默地消化了情绪，问道：“所以这里是哪里？” 　　“不清楚。”吴卿回答道，“副本的开头没有说明属地，但是根据迟于吸收世界意识的进度来看，我们应该在正东方的那块地图【古老国度】上。” 　　蔺许皱了一下眉，因为【古老国度】的世界观和华国类似，深受玩家喜爱，故而也是探索进度最高的一个副本世界。如今【古老国度】已经走过了漫长的古代背景，进入了现代。 　　但不是现在这个副本的风格，【古老国度】的副本从来都是民间传说和现实相结合，辅助现代修真等元素。 　　简而言之，恐怖程度超高。 　　但是【小Y的日常】中既没有出现中式邪物，也没有出现修真对抗，平静中带着诡异，细思恐极，倒更像【鬼魅海岛】的画风。 　　孙诗唯和蔺许想到一块去了，她沉吟道：“但是这里的情况和【古老国度】的常见副本完全不一样，所以其实也不能完全确定地址。” 　　蔺许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又反应过来一件事情，出神地喃喃道：“……所以，我们还剩下几个副本？” 　　孙诗唯的声音发涩：“最后一个了。” 　　蔺许的呼吸一滞，喉咙有些哽咽：“最后一个了，继【鬼魅海岛】之后，你们已经通关了【罪恶密林】了。” 　　孙诗唯移开了视线，不忍心和蔺许对视。 　　她的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蔺许抿紧了嘴唇，他发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再次确认死亡的结局，他依旧感到痛苦异常。 　　不过他还是努力镇定了下来，将眼中的水汽眨去，扯了一个不大好看的笑容，安慰另外两个人道：“没事，就算现实世界那句身体已经死了，不还有导师嘛，他一定能想到解决办法的。既然宋成言都有机会重新来过，我当然也有机会，大家不都是导师的学生嘛。”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蔺许一点都不肯定孙铭会救自己。这倒不是因为孙铭的偏心，而是因为经费问题，他一直知道宋成言的父母对孙铭的项目提供了资金支持，而这正是他工薪阶级的父母无法承担的。 　　孙诗唯垂下了眼帘。 　　蔺许重新打起精神，又说道：“现在的关键是通关这个副本，你们先给我讲一讲，现在我们应该干什么。” 　　孙诗唯定了定心神，和吴卿对视了一眼，将自己了解到的所有信息都娓娓道来，吴卿偶尔做出补充。 　　晚饭时间之前，蔺许基本上跟上了几人的进度，甚至硬着头皮补了惊悚小说内容的课。 　　阅览群书之后的蔺许没有心情感伤了，他只觉得自己真的很惨。作为一个怕鬼的人，他不仅死在了鬼怪的手里，死了还要读鬼故事。 　　* 　　六点，晚餐时间。 　　餐桌上刷新出来的晚餐依旧只有一份。从小明身体内脱离出来的蔺许也自动被副本归类成了小Y三号。一号吴卿和三号蔺许都没有进食资格，眼巴巴地盯着孙诗唯吃饭。 　　孙诗唯被盯得毛骨悚然，食不下咽。 　　吴卿的状态比蔺许要差很多，她的胃部火烧火燎的难受，脸已经和一张纸一样苍白了。除此之外，饥饿感还带来了低血糖的眩晕感。吴卿还坐在饭桌前，一副走神的样子。 　　她不断复盘着在今天新发现的线索，一个猜测每次要破壳而出的时候，她的思绪就会变得混乱。 　　她难受地想道：饥饿感的设定指不定就是系统这个坏比想出来克制她的，毕竟最能摸透系统弯曲曲折的歹毒心思的人，只有她。 　　毁掉了队伍中的大脑，就等于掐灭了胜利的苗头。 　　第二个依旧坐在餐桌边受刑一般观摩孙诗唯吃饭的原因是——她实在是饿的腿脚发软，没有什么力气了。 　　可太糟糕了！ 　　尽管从吴卿的神情上不太看得出来这一点。她面无表情的时候总带着一点疏离和高深莫测。 　　好消息是今日任务超常完成，明天的伙食大概能恢复正常。 　　孙诗唯吃完之后，吴卿扶着桌子起身，整个人没有撑住，巨幅摇晃了一下。冷汗从她的额头上低落，在地面洇开了一团小小的水痕。 　　随着吴卿这一晃悠，她的不佳的状态暴露在孙诗唯和蔺许的眼前。 　　孙诗唯紧张地上前，扶住了吴卿，触碰到吴卿的手臂，她才发现吴卿的皮肤已经是一片冰凉了。 　　吴卿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试图用疼痛感刺激自己清醒过来。她的双眼的确清明了几分，但是落在孙诗唯和蔺许的眼中却不是这样。 　　精神恍惚之间，吴卿竟然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了。 　　孙诗唯和蔺许目露震惊之色：竟然已经饿到这个地步了吗？ 　　吴卿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蔺许才忐忑地抬起了白白胖胖的胳膊，忐忑道：“你要不喝我的血……？我现在状态还不错。” 　　吴卿：“……” 　　* 　　给蔺许半真半假一打岔，吴卿竟然感觉好受不少。说明她的饥饿感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一种施加在精神之上的debuff。 　　饭后，三个人对房间进行了第三次搜索。 　　每个人的思维模式不同，意味着观察角度也不尽相同。第三次的搜索有了蔺许的加入，还真的找到了新的线索。 　　夜幕的霓虹灯之下，不远处的高楼墙面的光影秀不断重复着一个画面。 　　水族箱被从里而外嘭地一下敲碎。 　　碎片四分五裂，如同烟花一般绽放开来，水从缸中喷涌而出，裹挟着五彩斑斓的热带鱼。 　　光影秀的最后一幕是干涸的水族箱底部躺着的一颗耀眼莹润的珍珠。 　　取名《突破》——打破禁锢，成就非凡。 　　是一个珠宝商的广告。 　　在此之前，孙诗唯和吴卿都没有讲视线转向过屋外。不过，哪怕她们看见了这一幕，都不能发现什么。 　　因为这是十多年前的一个珠宝品牌的真实广告，但是和现实中的广告又存在细微的差别，在真实的广告中，是不存在破缸而出的热带鱼的。 　　吴卿小时候不怎么被允许看电视，孙诗唯晚上有钢琴课，只有蔺许这个普通小孩每天晚上准时蹲在电视机前，等待心爱的动画片的播放，得以观看了这个广告无数次。 　　然后，深刻地印刻在了脑海之中。 　　在蔺许惊讶的“你们真的没看过这个广告”的目光中，孙诗唯和吴卿同时感受到自己童年生活的匮乏。 第140章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原版广告中是不存在这群热带鱼的。”蔺许的最后一句话落下的同时，远处的高楼之上的水族箱再一次四分五裂，彩色的热带鱼再一次跌落在地面之上,在盛着光碎的玻璃碎片之间无力地跳动着。 　　吴卿皱了一下眉，立刻就联想到了从小Y房间里找到的那一副绘画《池鱼》。 　　两相结合,意味着“突破”二字具有明确的含义，或许是一把隐藏在杂乱信息中的钥匙。 　　不过，对应这把钥匙的锁还未出现。 　　* 　　夜晚十一点五十分的时候，新的一条提问刷新了出来。 　　【讨一个人真心喜欢的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 　　蔺许和孙诗唯都同时将目光汇聚在了吴卿的身上,吴卿俨然就是两人的主心骨。 　　然而现在吴卿状态不佳，没骨头似的地倚靠在餐桌旁边,只看了一眼白板上的提问,就阖上了双眼。 　　孙诗唯定了定心神，有些唾弃自己。明明在加入吴卿的队伍之前，她也是说一不二的队伍老大,怎么轮到她再次承担做决定的职责的时候，她竟然感到了犹豫和不安…… 　　当一个人的决定能影响到同伴的生死的时候，决定就不再是轻飘飘的两个字了,而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心口巨石。 　　此时此刻，孙诗唯感受到了巨石的重量，而在此之前,这块巨石一直由吴卿承担着。 　　她甚至还觉得吴卿的每一个快速做下的决定是轻松的。 　　她深吸一口气，将视线重新放回了白板之上。 　　…… 　　吴卿虽然阖上了双眼,大脑却没有停止活动。 　　孙诗唯和蔺许交谈的声音不高，和吴卿的世界仿佛隔了一层薄膜。她睫毛颤抖了一下,努力打起精神,捕捉两人对话中的关键点,进而补足自己的猜想。 　　和昨天晚上一样，今天问题的答案自然也和今日日程存在密切的联系。 　　所以解题的抓手应该是——小明心情值的起伏原因。 　　“投其所好？”孙诗唯猜测道，“在提到看动画片的时候，你的心情值就上升了不少。” 　　蔺许看不见自己的心情值，只能嗯嗯啊啊地应是。 　　吴卿摇了摇头：“不是，看动画片带来的心情提升只有五点，甚至连和我们间的那一面都比不上。” 　　吴卿睁开了双眼，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的：“引起小明心情值最大起伏的原因是，我们认出了他的身份。” 　　孙诗唯：“可是这一点并不具备普适性，白板上的提问并不是‘什么才是讨好蔺许最重要的因素’。” 　　吴卿若有所思。 　　“或许，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从这条关键信息中提炼出符合大部分人的答案。”蔺许的眼睛却是一亮，“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答案是，讨人喜欢的最重要的因素是看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孙诗唯和吴卿都点了一下头，蔺许就把答案写了上去。 　　落下最后一笔之后，白板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勾，回答正确。 　　孙诗唯和吴卿都松了一口气，蔺许最开心，眼睛亮亮的，对于自己回归之后第一项任务的圆满完成感到喜悦。 　　与其同时，吴卿还似乎听见了一道细微的“咔哒”声。不过这道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在极端的饥饿之下，更像是错觉。 　　吴卿只是皱了一会眉，就将这个小小的变故当作耳鸣处理了。 　　十二点的来临意味着熄灯上床，但是多了一个蔺许，本来就不算宽的床变得更加拥挤了，而且还有些尴尬。 　　情急之下顾不得性别区别，但是让一个有男朋友的人和别的男生靠在一起也说不过去。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最终孙诗唯决定舍己为人，作为隔开吴卿和蔺许的那道中间的栅栏。 　　蔺许躺在床的最外侧，想到吴卿和孙诗唯的警告，战战兢兢地入睡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小Y的母亲并没有来查寝。 　　窗户外面的灯光一盏一盏地熄灭，整个城市也陷入了沉睡。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之中，一扇门之隔的走廊传来了拍皮球的声音。 　　可怜的失眠患者吴卿又是第一个被惊醒的人。 　　她神情怏怏地半睁着眼睛，精神昏昏沉沉，等待着那只鬼怪找上门来。 　　走廊上拍皮球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在门口的时候，脚步声戛然而止。过了两秒，吴卿听见了房门把手扭动的声音。 　　而身旁的两个人呼吸声平稳，竟然还睡梦之中。 　　吴卿一边感叹，一边扭过头去。 　　银色绸带一样的月光铺在地上，停在了一双苍白的小脚之前。 　　晚上看是只有麻秆粗细的小腿，然后是白底红花吊带裙。明明室内没有风，单薄的裙摆却在半空中飘荡着。仔细一看，吊带裙上面的红色碎花根本就不是裙子的装饰图案，而是星点血迹。 　　而血迹的来源，则是小女儿的脖子。 　　她纤细的脖颈之上没有脑袋，只有一个碗口大的、不断滴着鲜血的伤口，其中的血管和肌肉纹理展露无遗，在夜色的掩映之下缓慢地呼吸着。 　　“皮球”在小女孩的脚边滚了一圈，没有听见预想之中的尖叫声，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但是她显然不算一个聪明的鬼怪，依旧跟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友好地进行了游戏前的问候：“你知道皮球在哪里吗？” 　　声音从床底下传来。 　　很容易想到的是，小女儿口中的皮球其实就是她的脑袋。但是玩家是绝对不能顺着小女孩的提问来回答这个问题的。 　　因为语境中的皮球不仅指代了小女孩的“皮球”，还指代了玩家的“皮球”。 　　如果回答：皮球就在床底下的话。 　　玩家的脑袋也会从脖子上滚落下来，骨碌碌地滚到床底下。 　　如果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的话，小女孩就会因为自己不受重视而感到愤怒，继而将“皮球”拍得满房间乱窜，将问答游戏更改为躲避球游戏。被“皮球”打中的玩家的脑袋会再次不保，成为另一枚躲避球，这种场景更难应对。 　　而唯一的解题方法是…… 　　告诉她：“你的皮球在你的脖子之上。” 　　话音落下，围着小女儿的双脚转圈的“皮球”忽然不动了。小女孩弯下腰，长满了青灰色尸斑的双手抱住了“皮球”，将其安在了自己的脖子之上。 　　她手脑不协调，所以并没有安对位置。 　　在吴卿的眼中，小女孩的脑袋上下颠倒，眼睛在下嘴巴在上。那张干裂的小嘴在黑暗中一张一合，真诚地道谢：“答对啦~祝你今晚好梦呦~” 　　然后，睡意再一次击中了吴卿，她双眼一翻，整个人软倒在了床上。睡着之前，吴卿想，这个附加效果可能是对失眠患者的最后一丝人道主义关怀了。 　　这一次，她睡了一个大天亮。 　　醒来之后，吴卿确定孙诗唯和蔺许都没有被昨天晚上的鬼怪干扰，本来就被饥饿折磨得不行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她头晕眼花地下床，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餐厅，等待七点整准时供应的早餐。 　　食物入口的那一瞬间，吴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第三日的日程在早餐后刷新出来，白板上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学会成长。】 　　黑色墨水顺着白板流淌而下，将完整的白板分割成了狰狞的几块区域。在墨迹干透的那一瞬间，吴卿又听见了那声细微的仿佛耳鸣一般的——“咔哒”。 　　这不是错觉！ 　　作者有话说： 　　即将完结，真的很卡文QAQ 　　就剩最后一个情节，加一些迟于吴卿恋爱的番外。 第141章 　　在咔哒声之后的,是一道几乎以压在细响的余音炸开的爆破声。剧烈的轰鸣声之中，整个天穹都坍塌坠落。而在吴卿的余光之中，天穹似乎真的裂开了一道缝隙,苍白的蓝色如同奶油一样融化，露出了其后可怕的深红色神经组织。 　　融化的天幕大块大块坠落下来,拥有和天外陨石一样的威力，以极快又极重的速度和力度撞击在了地表之上，撞击在了N市的楼房之上。 　　摩天大楼腰部被击中，玻璃碎片向四周爆破飞溅而出,在空中定格了不到一秒，又如同雨滴一样坠落,坠向街道。一时之间,大片大片的玻璃在空中绽放，盛着耀眼的流光。 　　太阳也跟着一起爆炸、陨落，火光从天幕上滑过,将整个世界照的过分明亮。 　　而在太阳的爆炸声中，玻璃破碎的声音仅仅是夹杂在主旋律之中的清脆伴奏。 　　三人所处的这栋建筑也剧烈地震动了起来，房间中的空气在炽热的温度蒸腾之下开始扭曲,眼前的所有物体都出现了轻微的变形。地毯表面的茸毛也被高温点燃，变成了一截焦黑的线梗。 　　漫天的火光也在吴卿的眼底坠落，她的嘴唇抿紧,在巨大的光亮之中，脸色被映衬得苍白。她的呼吸猛然一滞,又立刻变得急促了起来。 　　身旁的蔺许声音焦急：“发生了什么？！” 　　“副本世界现在末日了吗？？？” 　　话音未落，嘭地一声巨响紧随其后。 　　明明在杂乱的背景音之下,这道声音不应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在场的三个人还是清晰地听见了它。 　　三人下意识朝声源处看去。 　　在走廊的尽头,原本紧闭的主卧房门打开了。长方形的门洞展露了其中的局部画面，两个扭曲的人影扭打着。两人身上的体面高昂的丝缎居家服被对方拽出了一道一道难堪的褶皱，和宋成言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之上都带着恨不得对方去死的愤怒。四分五裂的花瓶可怜巴巴地躺在长茸地毯之上，里面的向日葵孤零零落在一旁，女人纤细白皙的脚向后一退，正好踩在了花茎之上，将花茎踩得弯折，花瓣凋零，萎靡而生机尽失。 　　屋外，是世界末日一般的场景，屋内，两个人心无旁骛地扭打在一起。两幅画面结合在一起，荒诞异常。 　　吴卿皱了一下眉，后退了一步，看向了窗外。 　　融化的天幕之后，神经组织似乎在缓慢地呼吸着，上面扭曲而滑腻的纹路跟大肠一样，或者说，更像大脑。 　　这里是哪里？ 　　这个问题再一次出现在了吴卿的脑海之中。 　　然而，还没有等她想清楚，房间中的两个人忽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们的皮肤光滑白皙，肢体僵硬，和小明一样，长着一副虚假的人偶的形态。 　　此时他们的脖子九十度扭转，往客厅的方向看来。 　　吴卿的内心升起了一股强烈的预感，她来不及思索，本能相信了自己的直觉：“找个柜子，藏起来！！” 　　随着吴卿一声号令，孙诗唯和蔺许都立刻选择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柜子藏了起来。 　　房间中的大人解决不了自己之间的问题，将矛头再一次对准了自己的小孩。 　　如果没有这个小孩，他们的婚姻似乎显得没有那么失败。 　　神奇的脑回路。 　　男人率先走出了卧室，他光滑的脸颊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一双眼睛阴翳地在室内扫视着。 　　儿童卧室，没有人。 　　书房，没有人。 　　钢琴房，没有人。 　　厕所，没有人。 　　客厅，也没有人。 　　人到底去哪里了？ 　　沉重的脚步声透过单薄的木板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冷汗顺着他们的脊背滚落，黑暗吞噬了五感，放大了紧张，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这就是宋成言的童年吗？ 　　吴卿无声地发问，忍不住按住了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胸腔之中的从心脏处开始蔓延至全身的酸涩。喜欢或许就是一种神奇的连接感，让一个人拥有以往从来都不可想象的共情能力，也让人拥有理解对方行为动机的直觉。 　　她在这一刻似乎用了宋成言的思维，两个时空中的身影交叠在了一起，两双稚嫩的小手同时压在了柜子门板之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上了几分力气，将柜门压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外面的光透过这条只有一指宽的缝隙将柜子中的漆黑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属于吴卿的一双眼睛。她紧张地往外看着，受限的视野之中只有偶然闪过一片衣角。 　　除了光之外，声音也通过这条缝隙往柜子里钻。 　　找不到发泄情绪的出口，一男一女的情绪再一次冲着对方喷发了出来。 　　男人停下了在客厅中寻找的脚步，将炮火再一次对准了自己的枕边人：“遇到事情就只会逃避，躲起来，跟个女人一样，一看就是你教的好儿子！” 　　女人冷笑一声，屋外漫天的火光将她的那张明艳脸照亮，她眸子深处的怒火被点燃，半眯了一下眼睛：“总好过有一些人，平常教育小孩的时候就是失踪人口，等发生什么事情就居高临下地教育我？你对这个家庭有什么贡献？” 　　“就是你咄咄逼人，我才不愿意和你交流那么多。你这么强势的女人，也只有我才能忍受的！” 　　“有意思。”女人冷笑连连，“你的研究员身份还是我父亲给你搞通的关系，不是我，你可能还在哪个工厂搬砖呢。” 　　“你！！”男人被踩痛脚，面红耳赤，“我好歹也是top2博士生，怎么都好过你这个关系户！而且，我们就事论事，不要搞什么人身攻击——” 　　“谁先攻击谁的？” 　　“我攻击你什么了？宋成言偷偷和老师说我们坏话，不就是你逼出来的吗？说了小孩少管，少管！有压迫就有反抗，你怎么死活不懂。你就是一个控制狂，妄图控制宋成言的人生！” 　　“你攻击我什么？怎么躲起来就是女人样了，你哪只眼睛看见女人这个样子，照镜子看见自己这个样子的吧！可别居高临下地说教我了，男的是不是都是这副鬼样子，教育问题当时说了我来搞，那就让我来搞啊，该你做事的时候你影都没有，事情做完了你一个大爷一样出来嘴皮子一碰给我总结陈词来了。你哪哪没有用，就剩一张嘴能讲话了。” 　　话音落下，男人涨红一张脸，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椅子。 　　一声巨响，女人下意识肩膀一颤，气焰又在瞬间窜了起来，刺道：“能耐的，说不过就砸东西，砸的心安理得的，好像东西都是你花钱买的似的。跟你讲你这就叫作软饭硬吃！” 　　“闭嘴！”男人一只手指着女人，怒吼道：“你再说我和你没完！” 　　“怎么，还想打人？你敢动手，我就敢把你职业生涯给毁了你信不信？” 　　女人双手压在胸前，冷冷瞪着男人。 　　男人深吸了两口气，转身抡起椅子，朝电视机砸过去。椅子擦着女人的身侧而过，带起一阵烈风。女人梗住脖子，手臂被擦红了一片…… 　　随着两人战争的升级，屋外的世界好像变得更加不稳定了起来。脚下的地面也剧烈震动了起来，仿佛发生了地震。 　　吴卿连忙扶住了身旁的柜子，目光从两人的身上一扫而过。 　　明明掉在天花板之上的吊灯已经开始剧烈的摇摆了起来，对峙的二人却一点都不受影响，稳稳当当地站在客厅之中，没有一点踉跄。 　　这很奇怪。 　　吴卿的脑海中浮现了天空背后的一角，皱了一下眉。 　　而就在这个时候，手扶着的位置出现了一行刻痕。吴卿从新鲜的刻痕之上拂过，一段话逐渐出现。 　　【成长总要付出代价，我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卿卿】 　　吴卿的动作忽然顿住了，脑海中缓慢流淌的灵感连亘成线。她似乎听见了一声玻璃鱼缸破裂的声音…… 　　彩色的热带鱼随着水流从缸中跃出，鳞片上缀着金色的阳光，从眼前一闪而过。 　　吴卿张开掌心，白嫩的手掌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 　　在一线从外落入柜子之内的光芒之中，匕首的边缘凝结着一线锋利森冷的寒光。 　　吴卿猛然收紧了五指，另一只手压在了柜门之上。 　　《突破》 　　这把钥匙对应的锁眼…… 　　已经浮出水面了！ 　　下一刻，她左手用力，爆炸的火光从外倾泄而下，笼罩在吴卿的身上，如同一件隐形的战袍。 　　而藏在柜子中的孙诗唯和蔺许，目光紧紧跟随着吴卿，看着光芒中的战士举起手中的利刃，对准了困住了迟于的那个鱼缸。 　　寒芒闪过，鲜血飞溅。 　　吴卿抬起眼，白皙如同画纸一般的脸颊上溅上了一串猩红艳丽的血珠。 　　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孙诗唯的手脚冰冷，竟然下意识往柜子中瑟缩了一下。她不理解自己的行为，似乎自己潜意识认为，自己的同伴，会将手里的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一般。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3！ 　　———— 第142章 　　远处的楼房在愈演愈烈的争吵之间一处一处溃塌,现实和虚幻的交织，以及天幕背后过分真实的血腥的大脑…… 　　所有信息都在告诉吴卿一个真相，这里并不是正常的副本世界。 　　那么,这里到底什么什么地方？ 　　吴卿在摸到了那两个【卿卿】之后，茅塞顿开,明白了过来。这里，不仅仅是年幼的宋成言视角之下的世界，更是他的大脑。 　　她和他的距离从来都没有这么近过，她正存活在他的大脑深处。 　　吴卿的嘴角勾了一下,没有忍住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们在【小Y的日常】中经历的一切都是利用从他年幼记忆之中选取出来的片段构建出来的虚幻世界。 　　他鲜少进入厨房，所以厨房的布置奇怪；他没有打开过冰箱,所以冰箱中空无一物；他身高不足,看不见厨房之外的的下半部分楼房，所以那些楼房都是空中楼阁…… 　　一切的不合理都因为这只是记忆。 　　十几年前的N市没有迎接这一场末日，十几年前的迟于却迎接了这一场脑内的末日。这也是这个世界正在一步一步崩塌的原因,对于年幼的迟于而言，父母惊天动地的争吵足以让他感到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恐惧。 　　所以……她不能用现实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中的所有一切，必须将所有的一切都看作符号,当作意象。 　　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注意力就转移到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之上，如果要从迟于的大脑中离开,就必须完成白板上的任务。 　　一个问题紧随其后。 　　人到底是怎样成长的？ 　　迟于回答：第一步，杀了父母。 　　他将匕首交到了吴卿的手上,让自己的爱人代为行刑。 　　吴卿握紧了匕首，为此感到荣幸。 　　利刃划破了人偶的躯体,代表着父母的权威轰然倒塌,阴影从世界上空四散,迟于拥有了自我。 　　吴卿从瓷砖地面之上蔓延的鲜血之上踩过，看向窗外，眼底映出了整个世界的颜色。 　　在轰然的爆破声中，整个世界在光明之中缓慢又不容抗拒地崩塌。没有一会，所处的建筑就变成了意识世界中的孤岛，悬浮在空中，摇摇欲坠。 　　连同着这个世界中所有鲜活真实的意识体一起，摇摇欲坠。 　　时间等不了人，但是孙诗唯和蔺许依旧懵懂无知。 　　孙诗唯和蔺许从柜子中，站在吴卿的对面，光影将空间分割成了两半，将两人放在了吴卿的对立面。 　　吴卿的脚步没有停。 　　如何才能真正的成长？ 　　迟于回答：第二步，找到自我，杀了弱小的自我，才能涅槃重生。 　　鲜血顺着吴卿的手臂一路低落，在光洁的白瓷砖之上洇开成一小团一小团的红梅。她一路走到了蔺许和孙诗唯的面前。 　　孙诗唯率先意识到了什么，拉着蔺许的手臂，抡起了身旁的棒球棒，对准了吴卿：“你要干什么？” 　　光影描绘着三人的形状，渲染出剑拔弩张的对峙。 　　“我们需要离开这里。”吴卿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末日一般的场景，还是决定用简短的一句话给予孙诗唯解释。 　　孙诗唯却坚定地摇头：“不对。我得到了线索，鱼缸破了，任务就成功了。你在副本里面杀了我们，我们可就真的死了！” 　　孙诗唯的解题思路也没有出错，如果这里不是迟于的大脑的话，在吴卿两刀解决了人偶之后，他们就已经通关了。 　　但孙诗唯没有想到的这一点，偏偏就是最关键的一点。这里就根本不算副本世界！很明显，迟于过于强大的意识体已经开始清理大脑中的入侵者了，如果现在不从这里离开的话，她们才是真的会死。 　　但是解释和说服需要时间，吴卿不确定她们是否还拥有这样的时间。 　　她皱了一下眉，脸色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 　　孙诗唯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她没告诉吴卿的是，在柜子中的时候，她和蔺许也获得了一条新的线索。两人的线索可以互相印证，只能说明一个信息：如果他们活着离开这里的话，迟于将必死无疑。 　　虽然不能肯定，但是孙诗唯认为吴卿也得到了相似的线索。 　　而且……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和他们完全相反，吴卿选择复活死人。 　　孙诗唯小心翼翼地摸向了自己的身后，就在刚刚，她的技能卡再一次刷新了。 　　* 　　虚无空间。 　　五官和宋成言和迟于都有几分相似的系统小人悬浮在黑暗之中，柔软的银色丝缎长袍在它身后铺开，精致的皮鞋之下踩着蛛网一般排布开来的荧蓝色的光线。 　　而在它的身前，站着另外一个人。 　　一条蓝色的光线贯穿了青年的眉心，从他后脑延申而出，由一缕分散成了丝丝缕缕，密密麻麻地相互交缠地伸向了黑暗尽头。 　　而青年的眼睛紧闭，整个人苍白透明，柔软的发丝垂在额前，睡着了一样。 　　看不见那双锐利有神的狐狸眼，他整个人都显得柔顺了不少。 　　但系统知道，这都是错觉。 　　哪怕丧失了对副本的掌控权，他依旧能在背后搞事情。比如……传递出一条本不该存在的信息，腻腻歪歪地说一声“卿卿”。然后，他灵魂的另一半就跟开了挂一样，什么都想明白了。 　　系统的神色很冷，目光落在了青年的额头之前。一副半透明的画面悬浮在他的面前。画面上三个小小的身影分站在客厅的两侧，战争一触即发——前提是，孙诗唯和蔺许选择一意孤行。 　　明明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系统心中仍然隐隐担忧。 　　它愤恨地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如果我能直接杀了他……】 　　【你现在就会直接杀了他，这句话你已经说了37次了。】话音未落，空中就出现了一行蓝字，字里行间还带着一些叹息的意味。 　　系统精致的面容扭曲了一瞬，再一次一掌劈在了迟于的身上。一层透明的波浪在迟于的身前漾开，系统的手被反震力一下子弹开。 　　它的脸色更加难看。 　　蓝字依旧在空中叹息：【你伤不到他的，他把自己的本体分散在了数据的汪洋大海之中，被你捕捉到的只是一具空壳。让他沉睡和利用他的记忆构筑副本，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尽管早就在【罪恶密林】中潜伏着，但是在最后一刻，它还是没能完全困住迟于。唯一追赶上迟于的一线蓝光穿透了他的大脑，暂时控制了他的意识，同时将吴卿三人丢入虚构的世界之中。 　　真的，已经是它们能力的极限了。 　　蓝字所言，系统怎么能不知道呢？无数次击打在一团空气之上，它也只不过是想将内心的愤怒释放出来一点。 　　但是作用微乎其微。 　　它仍然气得浑身颤抖。 　　【虚拟世界还有十秒就会完全崩塌。十秒之后，只要他们还没能从虚构的世界中脱离出来，迎接他们的就是真实的死亡了。】蓝字安慰道，【数据分析的结果显示，孙诗唯和蔺许拖延十秒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99.99%】 　　停顿了一下，蓝字说道：【你只是被一系列的意外给吓到了。可是别忘了，你给蔺许的另外一张技能卡“时间箭矢”有足够的能力能做到这一点。】 　　【拖延十秒，对他们两人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 　　* 　　孙诗唯举起了菟丝子左.轮，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吴卿。她压在扳机的手指轻颤不已。如果不是必要情况，她必然不会选择按下扳机。但如果吴卿执意让活人为了死人而亡的话。 　　——她也必定不会手软。 　　在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枪之后，吴卿看起来十分惊讶。孙诗唯心里闪过一线困惑，但是这困惑很快就被另外的念头完全遮盖。如果他们的技能卡都解锁了，吴卿的技能卡必然也解锁了。 　　白雾，不是她拿着一把菟丝子左.轮就可以对抗的。而且，她也并不想真的伤害到吴卿。 　　她应该劝说吴卿放弃迟于吗？对于这个问题，她给了自己肯定答案，但在此之前—— 　　孙诗唯的下颌绷紧，对蔺许说道：“使用你的【时间箭矢】，定住吴卿！” 　　闻言，吴卿的神色一下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时间箭矢出现在第54章 ，为蔺许的第二张技能卡。 　　【时间箭矢***1： 　　被时间箭矢射中的对象将会遗失一分钟到五分钟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目标对象静止不动，这段时间的记忆也会被清除。 　　激发方法：在空中拉开无形的弓箭，默念想要射中的人的简要特征，箭矢将会射中该地图下最符合该特征的对象。技能冷却时间为24小时副本时间。 　　有10%的可能性会射偏。】 　　———— 　　完结倒计时，2！ 第143章 　　现实世界,N市，午夜两点五十五分。 　　距离三点只剩下五分钟，系统故障依旧没有解决,欣晨已经动了关闭游戏的念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房间中走出，停在了走廊之上。被夜色浸透的走廊上遥遥燃起了一点红色的火星,火星藏在缭绕的烟雾背后，朦朦胧胧。 　　一位穿着白衬衫的女生从房门口探出头来，在寂静的午夜之下，她并不算大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中回响着：“灵禅姐,他们又要开一个小会……决定一下《密封的戏箱》的处理方式。” 　　慕灵禅站在落地玻璃窗旁，面对着窗外N市的夜景,面容掩映在夜色之中,竟然无端显得有些迷茫。 　　女生有些惊讶，眨了眨眼睛，再看的时候,慕灵禅已经回过头来了。慕灵禅看着自己，之前的迷茫就像只是她的错觉的一样，这位年纪轻轻的女领导已经恢复了干练和果决。 　　她会产生那样的错觉大概率是因为她困了吧。 　　“马上就来。”慕灵禅回答道。 　　“好。”女生连忙应答,又愣愣地点了一下头，缩回了办公室之中。 　　走廊上再一次只剩下慕灵禅一个人。 　　慕灵禅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给顾伊静发了一条消息：准备好金钱和人,或许，我能带给你一个惊喜。 　　不等顾伊静回复,她就按灭了手机屏幕，将火星按灭在烟灰缸之中,脸上的紧张一闪而过,却而代之的是带着冷意的坚定。 　　而顾伊静在看见这条消息的时候,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悦。她忧心忡忡地看向街对面地高楼，心下明白，这代表着《密封的戏箱》已经基本被欣晨放弃了。 　　诚然，欣晨会对顾氏集团购买一个不能继续盈利的项目乐见其成，但是这也代表着紧随其后的紧迫的危机——欣晨随时可能直接关闭游戏！ 　　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半边身子早就坐麻了。 　　与顾伊静和慕灵禅相距半个城市的N大校园之中。 　　孙铭一口灌下了这个夜晚的第三杯咖啡，将瓷杯咚地一声落在了桌面上。在他面前的屏幕上，进度条已经进展到了98%，胜利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进度条忽然卡住了。长条方框之中的进度条开始反复闪动。 　　孙铭坐直了起来，目光落在桌面上的电子钟之上。一滴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了下来，滴在了桌面之上，变成了一团深色的水迹。 　　此时，距离凌晨三点仅剩下一分钟。 　　* 　　游戏世界中。 　　在听见孙诗唯那一声吩咐之后，吴卿就快速前进了两步，匕首化作一道虚影，瞬间逼近了孙诗唯。 　　孙诗唯偏头躲过，锐利的匕首在她的脸颊上画出一道细而长的血痕，碰到刀刃的发丝瞬间变成了两段，从眼前飘过，她浑身崩腾的血液凝固，心头发冷，心想：吴卿看来已经打定主意要牺牲活人复活死人了……那她还心软什么？ 　　这样想着，孙诗唯的手指压下，按照直觉，发射了第一枪。 　　子.弹迎面而来，吴卿瞳孔一缩，连连后退两步，侧身闪避。她动作迅速，却只是堪堪躲过。嘭地一声巨响之后，子.弹的巨大冲击力直接将身后的墙壁炸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烟雾弥漫，巨大的空洞之后根本没有走廊，有的只是一面正在缓慢起伏的大脑皮层。 　　吴卿在看见大脑皮层之上扭曲的纹路的时候，产生了一瞬间的眩晕。紧接着，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回过神来。 　　她脚下连连后撤，余光之中，孙诗唯一脸冷然地再一次举起了枪口，而站在孙诗唯身后的蔺许也一脸为难地拉开了无形的弓箭。 　　吴卿不那么害怕孙诗唯的技能卡，却十分担心蔺许的技能卡。 　　虽然蔺许还没有用过这张技能卡，但是吴卿也能大概想明白。只要他松开了那只隐形的箭矢，她基本上没有可能躲开！ 　　“你还记得你和我保证过的吗！”吴卿抬眼，目光如电般朝孙诗唯射了过去。 　　孙诗唯压下扳机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这里是迟于的大脑！”吴卿手中的匕首光洁的刀背之上盛着窗外盛大的火光，再一次逼近了孙诗唯，下压的匕首正好对准了孙诗唯的咽喉，“好好想一想，为什么只有你们两能使用技能卡。” 　　吴卿的语速很快，扯着嗓子发出的声音几乎是嘶哑破碎的。 　　“这又能代表什么？”孙诗唯的心中闪过一抹慌乱。 　　她感觉到了隐约的不安，但是大脑却不具备迅速处理冗杂信息的能力。 　　她只能感受着无数的信息从自己的大脑中流窜而过，关键点却迷失在了信息汪洋之中，唯有强烈的无力感一次又一次撞击着心脏，在胸腔中发出“嘭！嘭！嘭！”的回响。 　　孙诗唯抓着左.轮的掌心不断冒汗，下意识将手指从扳机上移开。 　　她可以不对吴卿开枪，但是让蔺许定住吴卿应该问题不大吧。她可以从吴卿的手里收回匕首，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她一定能知道吴卿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蔺许——” 　　声音戛然而止。 　　同一时刻的现实世界中，孙铭的电脑屏幕上进度条终于走到了100%，头盔故障修复成功，意味着他能联系上孙诗唯了！ 　　孙铭身子一软，整个人重新大口呼吸了起来。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像一个小孩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 　　孙诗唯的眼睛睁开，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吴卿手里的匕首从她的脖颈之上滑过。 　　但是她的心里却没有多少慌乱，因为在临死前的一刻，她听见了来自脑海深处的一声熟悉的“叮咚”，这是玩家系统连接上的提示音。 　　视野调转，她整个人从高处坠落，最后咚地一声砸在了地上。偏斜的视野之中是漫天的火光、瓦解的地面，以及……属于“自己”的瘫软的身躯。 　　余光之中，蔺许难掩惊恐。 　　孙诗唯想要告诉对方，没事，是他们之前猜错了，吴卿的选择可能才是正确的。但是她已经不具备发声的功能了，只能在视野陷入一片漆黑之前勉强扯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死亡没有任何感觉。 　　说明，这只是游戏下线。 　　血光飞溅，在孙诗唯的双眼失去光亮的那一瞬间，吴卿的心头一颤，她提醒自己不要多想，眼底的慌乱瞬间褪去，重新变得冷静下来。 　　趁蔺许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吴卿再一次欺身上前，将匕首送入了蔺许的心口。汩汩的鲜血从蔺许的胸口中、口中、鼻腔之中喷涌而出，漫过了吴卿的手背。 　　鲜血的触感竟然是温热的，这种过分真实的触感，让吴卿都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 　　但是蔺许直接抓住了吴卿，他没有立刻死亡，生机从他的娃娃脸上一寸一寸褪去，但是那双圆眼睛仍旧明亮。 　　“……你、你是在救我们，是吗？” 　　他问，声音微弱，在漫天的爆炸之中，几乎微不可闻。 　　吴卿拔出匕首的动作停顿了一秒，回答道：“是的，相信我。” 　　“我信。”蔺许笑了一下，仍旧开朗，尽管没有装备痛觉屏蔽的他已经疼得小脸扭曲了。 　　紧接着，他双手压在了吴卿的手背上，用尽自己的最后一分力气，帮助吴卿将匕首从自己的胸口推出。 　　没有了匕首的堵塞，鲜血迸溅而出，将站在蔺许面前的吴卿染成了血红色。 　　蔺许皱了一下眉，身子软了下去。 　　地面的瓦解已经靠近了脚下，吴卿站直了身子，双手握紧匕首，刀尖朝内，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在这个鬼地方，她曾被无数次剖出心脏，以至于她都有些生理性地眼前发黑了。 　　掌心和匕首手柄之间浸透了一层黏腻的汗水，她紧绷的手臂肌肉开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此时，距离凌晨三点只剩下短短三秒了。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叹息，吴卿感觉到有一个人从身后抱住了自己。对方的手包裹在了她的手上，传递来令人心安的温度。 　　“一觉醒来，我就会来找你。” 　　她听见了属于迟于的声音，愣了一下。 　　就在这个愣神瞬间，匕首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没入了她的心口，贯穿了她仍在跳动的心脏。 　　吴卿浑身抽搐了一下，却没有感受到预想之中的疼痛。 　　模糊的视野之中，她好像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抱住了她软下去的躯体，弯下了腰，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颊。 　　那双眼睛，眼尾上扬，精致又妩媚，像狐狸一样。 　　白光之中，虚构的世界完全溃塌，化作了无数个闪光的光点。在茫茫的光点之中，有两个光点格外特殊。它们相互拥抱着，朝着天空之上飞去…… 　　与此同时，贯穿了迟于大脑的蓝色光线在一声刺耳的嗡鸣声中陡然绷断。 　　虚无空间中半透明的身形霎那间凝实，阖上的狐狸眼缓慢睁开了。 　　此时是凌晨三点整。 　　* 　　欣晨股份公司。 　　穿着西服坐在首位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腕表，抬起手示意一个员工过来。会议室中的慕灵禅猛然站起身，身后的椅子拉开，发出了刺啦的一声巨响。 　　会议室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慕灵禅得身上，特别是居于首位的男人。慕灵禅无声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说道：“陈总，有一件事情，我想和你谈一谈。” 　　被称为陈总的男人有些不耐烦地压低了眉心：“现在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情可以明天在谈。”紧接着，他又招了一下手，示意员工去关闭《密封的戏箱》服务器。 　　慕灵禅情急之下直接跃过员工，走到了陈总的面前，她稍微弯下腰，压低声音说道：“我就是想和陈总您谈一下《密封的戏箱》的去向……” 　　男人皱眉，抬头：“什么意思？” 　　慕灵禅沉默了两秒，说道：“您知道的，我和顾氏集团总裁是大学同学，而她之前一直对我们这个项目很感兴趣……” 　　…… 　　* 　　轰地一声巨响，数不尽的黑雾从迟于的体内涌出，黑雾化作了薄如蝉翼的刀刃，在整个空间中呼啸而过。无数根隐藏在黑暗深处的如同囚笼一般的蓝色光线被黑雾整齐地斩断，整个空间开始朝一侧倾斜。 　　迟于站在黑雾之中，身上的衣袍被烈风卷起，在半空中猎猎作响。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目光锁定了系统。 　　系统后退了几步，数据模拟出来的人类躯体冷汗淋漓。 　　它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了，但是它不甘心！它太不甘心了！作为世界上第一个从数据海洋中诞生的生灵，它拥有比人类更加丰富的知识，更加理性的大脑，更加强健的体格！在它的眼中，人类就是低等生物！ 　　而迟于更加是其中一个早就死透了的低等生物。 　　凭什么被毁灭的一方会是自己？ 　　系统的眸光沉了下去，它的脑海中形成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就像它曾经在世界意识中诞生、蛰伏一样，它也可以故技重施，再一次蛰伏在迟于的意识之中…… 　　只要迟于不死，它就不灭！ 　　这样想着，系统脸上的五官逐渐融化，露出了其下蓝色的骨骼。紧接着，那个蓝色的小人如同炮弹一样，朝着迟于发射而出！ 　　迟于的双眼眯了一下。 　　系统化成了一道虚影，在黑雾之间灵活地闪避着，转眼就贴近了迟于。迟于仍然像没有反应过来一样，悬浮在原地。 　　成了！系统的心中喜悦不已，一头撞入了迟于的大脑之中。 　　就在这一刻！无数的黑雾抽成了丝线，包裹住了蓝色的小人，随后扭曲缠绕，用力收紧！ 　　蓝色的光线瞬间被瓦解成了一个一个字符，散落的字符在空中形成了一张面容模糊的脸颊，脸痛苦地扭曲成一团。 　　【啊啊啊啊啊！！！！！！】 　　空间中响起了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迟于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侧过来头，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厌恶地说了一声：“冒牌货。” 　　没有一秒的时间，蓝色小人就被黑雾吸收干净了。迟于感受着能量的回收，看向了虚空之中的某一点。 　　那一点的空气瑟瑟发抖，半晌之后露出了其中一个蓝色的芯片。 　　这正是系统分割出来的属于数据分析的那一部分。 　　和心存幻想的系统不同，数据分析经过了缜密的计算，发现自己逃脱的概率不足百分之一之后，就非常麻利地向现实投降了。 　　迟于伸出手，蓝色芯片漂浮到他的掌心之中，然后他猛然收紧五指。至此，最后一缕能量也被他完全吸收。 　　* 　　凌晨三点一十，顾伊静拨通了欣晨陈总的电话。 　　女人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的传递到了男人的耳中，带着比夜风还要凛然的冰冷：“想必陈总已经知道我的意思了……不妨给您透一个底，《密封的戏箱》的核心程序，是我老公一个学生从他实验室里面偷出来的。如果不是我老公执意想要拿回这段程序，我也不会想花大价钱拿下《密封的戏箱》——” 　　恰到好处的停顿，给听电话的人留足了想象的空间。 　　陈总侧开了身子，避开了来自慕灵禅的视线。他垂下的另外一只手，有些紧张地摩挲了一下裤腿：“您是说……偷出来的？” 　　陈总也听到公司的风言风语，前段时间顾伊静的确找人询问过一个员工的联系方式，而且那个员工正是从N大毕业的学生，好像也的确是《密封的戏箱》项目组最核心的程序员之一…… 　　他可没有多少高尚的职业理想，只是一个考虑利弊得失的纯粹的商人。 　　如果顾伊静真的找到了那个员工偷盗的证据，从而将矛头指向欣晨……总之，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特别是《密封的戏箱》现在面临下线的情况下。一个再也不能带来收益的游戏，和欣晨的股价之间到底孰轻孰重，陈总的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让人觉得顾伊静运筹帷幄。 　　陈总心中的天平再一次倾斜，沉默了几秒后说道：“这样吧，顾总您看明天下午是否有空。” 　　顾伊静的目光从巨大的建筑剪影之上移开，回答道：“当然。” 　　…… 　　凌晨三点二十，三辆救护车的声音从N大呼啸而出。车中的孙铭不断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反复看向病床上的女生。女生的长卷发湿哒哒地搭在枕头之上，艳丽的脸颊苍白。 　　但是好歹，她生命体征还算稳定。 　　孙诗唯是三个人中状态最好的一个了。孙铭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接到顾伊静的来电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 　　还是顾伊静冷声安慰了他，叫他稳住，自己很快就来。 　　救护车载着四个人来到了距离N大最近的一家医院。紧接着，三个年轻人都被推进了急救室。孙铭颓然地坐在急救室外的铁质椅子上，双手焦虑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半小时之后，风尘仆仆的顾伊静才来到医院。 　　就在她走到急救室门口的时候，急救室的门也打开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递给两人一个安心的眼神。 　　孙铭放松的双肩又重新绷紧，紧张地看向了顾伊静。 　　顾伊静站在走廊之上，脸侧的头发被夜风拂动。她静静看着孙铭，过来一会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是一个奇迹。” 　　孙铭猛然睁大了眼睛，知道了顾伊静的言下之意。不仅是吴卿三人，就连宋成言也保住了！水雾瞬间漫过了他的视野，顾伊静叹息一声，走到了孙铭的面前，任由这个家伙抱住自己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1！ 第144章 　　距离《密封的戏箱》关闭游戏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网上的热度依旧不减。网友们对《密封的戏箱》关闭游戏前几天的游戏内主线剧情变动进行了各种阴谋论的猜测，其中不乏十分贴近真相的猜测。 　　【欣晨不是把引以为豪的人工智能技术应用在了《戏箱》之上吗？】 　　【指不定就是人工智能有问题呢，比如具备反人类意识什么的。】 　　【楼上科幻小说看多了吧。】 　　【还真不一定啊,之前就一直听闻有玩家因为游戏头盔故障登陆不出来，这次不会是死人了吧……】 　　【小道消息,最近有一家人在欣晨门口闹事。】 　　…… 　　坐在欣晨对面的咖啡店的慕灵禅用两根手指将自己的墨镜拉了下来，忐忑地看着在欣晨高楼之下聚众闹事的中年男女。 　　两个看起来只有四十岁左右的夫妻拉着横幅，坐在欣晨的大门口嚎啕大哭。横幅上红底白字赫然写着一段话“吃人游戏，还我儿子生命！”。 　　作为《密封的戏箱》项目组曾经的一员,慕灵禅有幸得到过宣传露脸的机会，不敢保证那一家人有没有见过自己,只好躲在街对面的咖啡店中偷看。 　　今天本来是顾氏集团和欣晨签合同的日子,但是现在看来，顾伊静进入欣晨是不现实的。双方干脆将签合同的地方改到了顾氏，从今天中午挪到了明天下午。 　　顾伊静闲来无事,竟然也和慕灵禅坐在咖啡厅中，透过一扇浅咖啡色的玻璃窗，看对面的热闹。 　　风姿绰约的顾大总裁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说道：“欣晨前员工，你对你们公司门口发生的这件事情了解吗？” 　　慕灵禅回过神来，耸耸肩：“好像死的是一个小孩,本来就是一个残疾人，平时就躺在医院里打游戏消磨时间,游戏里还挺厉害的，游戏名叫【小丑】吧。” 　　又听见慕灵禅说道：“小孩去世一个月了,也是挺可怜的,大概很爱自己的儿子吧。” 　　顾伊静将口中的咖啡咽了下去,看着没有形象在马路上涕泗横流的一男一女，低下头笑了一下：“也不一定，指不定是为了要赔偿呢。” 　　慕灵禅皱眉，阴阳怪气地噫了一声，调侃道：“好冷血的猜测哦~不愧是顾总。” 　　顾伊静看了慕灵禅一眼，不置可否。 　　如果真的很爱自己的儿子的话，他们俩就不会有精力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女人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过，带下来的都是粉底的白汤…… 　　世界上有无数荒谬或者悲惨的事情，但是，“自私”的她也只在乎自己的身边人。 　　顾伊静将剩下的咖啡一口喝完，将桌子上的包拎了起来：“不奉陪了，我女儿还在家等我呢。” 　　慕灵禅震惊：“你女儿、家？！这是我能在顾总嘴里听见的词汇吗？曾经的顾总不是张口闭口就只有股票、单子和交易吗？不会特立独行的顾总也要像芸芸大众一样，人到中老年，发现——还是要回归家庭。” 　　顾伊静的太阳穴突地跳了一下，冷笑着用手提包给了慕灵禅一下，在慕灵禅的哈哈大笑之中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朋友，自己的。 　　不过慕灵禅有一点没有说错，曾经她的心思的确全放在了工作之上。虽然家里人都支持她的所有选择，但是她现在觉得有些不舍得了。她忽然觉得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你永远都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个先到。”她更不能预料到，她和孙诗唯和孙铭相处的时间到底是计划中的几十年，还是只有短暂的一天…… 　　她现在想要珍惜每个短暂的一天。 　　比如，在这个没有工作的下午，赴一场许久没有的、和孙诗唯的母女聚餐。 　　* 　　N大校园之中，孙铭抱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在校园中埋头猛走。从餐厅中出来的蔺许看见了自己导师的身影，停下来惊喜地打招呼：“教授！” 　　孙铭分明是听见了招呼声，却理都不理蔺许一下。以前的蔺许或许还要在心里吐槽一声，这可是真是一个奇怪的老头，现在却不这样觉得了。 　　看那个老头，咳，不是，那个精神饱满的中年男人手里抱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游戏头盔，一看就是去救人的啊！ 　　在救人面前，打招呼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简直不值一提。 　　蔺许这样想着，笑嘻嘻地跟了上去，一边跟还一边问道：“教授是去医院吗？想到唤醒吴卿学姐的方法了吗？哦对了，还有宋学长——” 　　孙铭受不了一个过分活泼的麻雀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实在是忍不住了，扭过头黑着脸吼了一句：“你好烦！论文写完了吗！” 　　可那个不够聪明还不够上进的学生依旧在身后傻呵呵地笑着，生动诠释了“除了乐观之外一无是处”。 　　孙诗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他跟着了了。 　　但是如果不是蔺许生性乐观，可能在孙诗唯下达命令之前，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朝吴卿发射【时间箭矢】，如果不是他乐观，或许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帮助吴卿，最终将他们的目光汇聚在吴卿的身上——也就没有今天全员获救的结果了。 　　孙铭收的每一个学生都有自己独特的闪光点，哪怕是他平时十分嫌弃的蔺许。 　　每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哪怕是看起来没多大用处的蔺许。 　　游戏关闭之后，吴卿的身体机能虽然没有继续衰败下去了，但是她一直没有醒过来，她躺在床上，就跟睡着了一样。 　　医院的仪器测量结果显示，她的大脑不够活跃，所以迟迟未醒。 　　所以孙铭想了一个办法，将顾伊静已经提前拿到手的游戏程序修改了一下，又改装了头盔，用游戏来训练吴卿的大脑。 　　游戏删除了所有血腥恐怖的元素，变得温馨可爱，希望吴卿能喜欢。 　　* 　　对于吴卿而言，她仅仅是眨了一下眼睛，就在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苏醒了过来。 　　马车就跟童话故事中的一样，车厢上攀附了藤蔓，一簇一簇彩色的小花在其上绽放着。此时夕阳西斜，温暖的午后阳光从窗口透过，洒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都照的暖洋洋的。 　　修改后的游戏温馨不温馨吴卿不知道，只知道一睁开眼，她整个人就傻了。 　　坐在马车前面赶车的那是什么玩意？？！ 　　长着山羊眼睛的乘务员身上套着一件绚丽多彩且不合身的小礼服，一甩手中的马鞭，脑袋一百八十度调转，对着吴卿露出了一个和善到了诡异的笑容，语气癫狂：“整个森林最美丽女士，你只需要再等候一会，就能到达城堡了，想必如此美丽的你一定可以在魔王的手下存活一周的！” 　　一听就不是什么美好的祝福。 　　另一个穿着亮闪闪燕尾服的男士扯了一下自己肚子上绷紧的白衬衫，冷着声音问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吃了她？” 　　仔细一看，这家伙竟然是列车上的厨师。 　　乘务员一拳敲击在了厨师的脑门上：“脑子不好使！这是魔王的——”差一点说漏嘴，他扭头飞快看了吴卿一眼，将这句话咽下去，转而说道，“那里有你的份！” 　　吴卿合理怀疑，他没说完的破折号的含义是：食物。 　　她摸了一下马车内壁，发现马车竟然没有车门，而她的技能卡也用不了了。 　　她面无表情地思索：她记得她已经通关了副本啊，现在不应该在现实世界醒来吗，为什么还在这个鬼地方。而且车前面还有这两个奇怪的生物？ 　　不正常，她不会是死了吧…… 　　这样猜测着，马车接近了一栋高大的城堡。等看清了城堡门口站着的少女的面容的时候，吴卿认为自己猜对了。 　　她铁定是马失前蹄阴沟翻船，死透了。 　　不然怎么解释，她竟然看见了被绞杀了意识体巫女莉莉呢？ 　　少女的眼睛依旧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等吴卿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少女冲着她提着精致的小黑裙微微弯了一下腰，就像能看见她一样扬起了头。 　　阳光缀在那双通透的眸子中，绚丽如同星海。 　　“我在梦里见过你。” 　　莉莉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你站在巨大的钢铁巨轮之上，睁开了双眼，光明从天而降。” 　　“亲爱的外来客，” 　　“你会心想事成的。” 　　作者有话说： 　　0！ 正文完结。 　　其实也不算完全完结吧，因为吴卿还没醒来。 　　接下来是一个轻松的恋爱副本，然后迟于和吴卿会在现实中再次见面的！ 　　写完之后，就会修改前一个副本，修完就标完结啦。 　　这章算是给所有人做了一个交代，作为一个虐文爱好者，第一次觉得其实一个he结局也能带来巨大的情绪满足感。我还呼应了好多之前的情节，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来，呜呜，我真棒（王婆卖瓜了）。 　　下一本写《重生后我飞升发财换男人》，文案可能还会改一改，还是会深化剧情，肯定不止是现在文案里面的谈恋爱，我还是写不来光恋爱的文ORZ 　　———— 　　下面是个不正式的请假，因为我9.2有个好难好难好难好难×n的考试，为了不喜提开学挂科，我先复习去了，9.3回来继续。 　　祝每个看到这里的小天使心想事成，接下来的人生顺顺利利，不顺利也和吴卿一样逆风翻盘！！！(づ￣3￣)づ 　　支持正版，分享主角大团圆结局喜气。 　　感恩大家的支持和陪伴，评论给我了很多力量，我会继续加油的！ 第145章 　　吴卿的嘴巴张了一下,一个念头从心底一闪而过。 　　莉莉口中完全不一样的预言，是否已经向她说明了故事的结尾。所有人都活下来了，包括迟于。 　　不过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就说不清楚了。 　　吴卿有些头疼地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心想：想要从这个鬼地方离开果然是不现实的,系统那个家伙真的就是骗她！ 　　乘务员站在马车前面，盯着吴卿，竖着的黑色长方形瞳孔之中闪过了一抹充满恶意的光芒，他的嘴角朝脸颊的两侧拉扯开,露出了猩红口腔中的一口细密雪白的牙齿：“莉莉，看来她不愿意去城堡里见恶魔,不如就把她让给我们吧！” 　　坐在乘务员身旁的厨师闻言,吞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响亮。 　　吴卿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将自己的手塞进了莉莉早早就摊开等待自己的掌心之中。 　　小姑娘的掌心是温热的。 　　莉莉的五指收紧,温柔地包裹住了吴卿，声音带着一种奇妙的旋律感：“那可不行哦~魔王今天晚上要是见不到这位女士的话，可是会大发雷霆的。” 　　乘务员的脖子夸张地瑟缩了一下：“那可算了！我可不想每天晚上反反复复地死掉又复活。那感觉——” 　　他拉长了声音,“可真是难受透了！” 　　话音未落，他发泄似的狠狠地朝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只给莉莉和吴卿留下了一个马车的黑点,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莉莉侧耳听了听，确定乘务员和厨师已经走了之后才小声嘀咕道：“恼人的苍蝇终于走了。” 　　吴卿跟在莉莉的身后,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从见到莉莉那一刻开始就出现了了的问题：“莉莉，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莉莉点点头又摇摇头：“严格来说,我是不记得的,但是我的梦境告诉我了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所以我又是‘记得’的。” 　　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点激动,疯狂又从她的脸上流露出了冰山一角：“很高兴能见到你，这代表我的尝试大获成功了，这怎能不让人感到兴奋呢？” 　　这座城池和【巫术森林】格局差不多，城池中的npc不少，但是一路上，吴卿再也没有遇到过熟悉的npc。吴卿习惯性观察着周围的景象，默默记下进城的路线。 　　在漫长的路程之后，莉莉终于停下了脚步。 　　抬起头，浅黄色的天幕被一栋巨大的城堡割裂，城堡建筑通身漆黑，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居高临下地压在两人的面前。比起这栋庞大宏伟的建筑，建筑之下的人类显得异常渺小。体积的巨大差异，给予吴卿极大的心里压迫感。 　　更重要的是，门口站着的一排穿着盔甲的士兵。士兵手里拿着利刃和长箭，刀尖却向内。 　　随着两人的停靠，在城堡之外巡逻的士兵齐刷刷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沉默地凝视着二人。 　　在他们银色的盔甲背后，隐藏着一双双猩红的眼睛。 　　被这些人盯着看，还是有些瘆得慌，吴卿忍不住搓了一下自己手臂，皮肤上已经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魔王就在城堡里面。”莉莉仰着头，脸上流露出了一种凝望神明时才会出现的虔诚。 　　“那个，我有一个问题。” 　　眼见着莉莉就要带她进入城堡了，吴卿终于问出了她最关心的一个问题，“魔王是迟于吗？” 　　莉莉转过头，用自己的那一双白茫茫的眼睛“看向”了吴卿，紧接着她露出了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不是。” 　　这不是吴卿意料之中的答案，看着城堡外面的架势，吴卿有些犹豫了。这群士兵看起来并不像在保护城堡中的东西，反而更像在防备城堡中的东西，如果城堡中住着的魔王并不是迟于的话，她真的有进去的必要吗？ 　　莉莉看出了吴卿的犹豫，只是说道：“你必须进去，这是一切事情尘埃落定的最后一个重要的句点——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劝和，让他们合二为一。” 　　莉莉松开了手，手掌压在了吴卿的背后，施以寻常人难以抗拒的力量。 　　吴卿心下吃惊，被莉莉推得往前踉跄了一步。等回过头来的时候，身后已经看不见巫女的身影了。 　　天幕上悬挂着的巨大的橙色太阳在吴卿的视野中缓慢地下沉，天色由橙黄色转变成了蓝紫色，从荒野以及深色的针叶林中刮过鬼哭狼嚎般的风，时间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眼前似乎只剩下了往前这一条路。 　　吴卿的嘴唇抿紧，很难说是不是因为莉莉最后的那一句话，只是犹豫了一下，就走入了城堡之中。 　　士兵一双双猩红的眼睛目送着她，直至身后的大门阖上，隔断天光，发出一声沉重的巨响。 　　她站在城堡的中庭，借着墙边的星点微弱烛光，确定了眼下的房间中没有人。 　　城堡中十分安静，吴卿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顺着楼梯小心翼翼地走上楼，惊讶于每一间房间都和【巫术森林】中的几乎一模一样。 　　她顺着走廊一路前进，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苏苏的房间门口。 　　这是故事的起点。 　　她伸手压在房门之上，指腹描摹着房门上镶嵌的金属花纹，感受着独属于金属的冰凉。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挂起了一阵风。 　　在吴卿看不见的地方，无数黑雾汇聚在一起，从走廊上呼啸而过，停在了身后。 　　涌动的黑雾逐渐成型，露出了一张俊朗的面容，他的嘴角勾着一抹凝固的弧度，看起来温柔又虚假。 　　紧接着，黑雾中伸出了一只手指修长的手，这只手的皮肤白皙，指尖缭绕着纯粹的黑色雾气，两种纯净颜色相撞，交织出了一种极致的冲突感…… 　　指尖轻轻地落在了吴卿的后颈之上，用了两分力气，压在了其中一节颈椎骨之上，暧昧地碾了一下。 　　一股电流顺着吴卿的尾椎一路窜上天灵，吴卿浑身一颤，立刻转身反击，抬起的腿横扫过去。 　　修长的腿踹散了黑雾，黑雾四散，又紧随其上，不依不饶地缠绕在吴卿的腿上腰上。指尖从颈椎骨上擦过，又回到了正面，压在了吴卿的下唇之上。 　　嘴唇之上传来冰凉的麻意，吴卿抬着一双惊愕的眼，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 　　黑雾在她的脚腕上缓慢地蹭了一下，明明是无形无感的雾气，却让吴卿感觉到了一点熟悉的如同掌心一样的涩感。吴卿一抖，连忙后退了一步，同时也摆脱了那只恼人的手。 　　“宋成言！”她眉心压低，像一只被惹恼的猫一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窗外的月亮从云层之后探了出来，银色的月光之下，黑雾消弭于无形，青年笑了一下，露出了一点吴卿记忆之中的开朗。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的缘故，这一点开朗似乎参杂着许多让人捉摸不透又心生忌惮的复杂，和记忆中的却完全不同。 　　“是啊，是我。”宋成言贪恋地摸了摸吴卿的脸颊，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暗，“你怎么还没有离开？” 　　这倒是问到了吴卿的盲区了，她眨了一下眼睛。 　　宋成言似乎笑了一下，按照以前的习惯揉了揉吴卿的发顶。这个习惯性的动作打消了吴卿所有的戒心，她紧绷的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然而，依旧有一个问题横亘在她的心上。 　　莉莉说魔王不是迟于……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很显然的是，宋成言和迟于是同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146章 　　这个念头在吴卿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猜测隐约浮现的时候，宋成言将她勾了过去。 　　他一只手揽在她的腰上。腰际的触感吸引走了吴卿所有的心神，银色的月光从宋成言的脸上一晃而过,他状似不经意扫向窗外的眸子带着几分冷。 　　吴卿下意识转过头，看向了窗口。漆黑的天幕上没有星星,只能看见一轮巨大的圆月。这轮银色的圆月边缘似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我们先休息一下，再思考怎么送你离开这个鬼地方。”宋成言脚下加快了几步，带着吴卿隐入了黑暗之中。 　　* 　　城中，巫女站在屋顶之上,夜风将她身上套着的纯黑色长裙起，猎猎作响。她仰着脸,发丝在那双蒙着一层白翳的双眼之前卷动着。她将发丝勾到耳后,双眼上掠过了一双阴影。 　　紧接着，阴影越来越大，悬停在了莉莉的上方,犹如神祗一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莉莉。 　　对于这个游戏世界而言，他的确是神祗。 　　只不过是二分之一个神祗罢了。 　　莉莉笑了一下，弯了一下腰：“光明城的国王。” 　　逆着月光,青年的狐狸眼危险地从莉莉的双眼上扫过。他的声音冷极，带着瘆人的刺骨危险：“她来了？” 　　莉莉没有说话，只是仰头“看”着迟于。 　　白色的雾气从迟于的身后延伸而出,化作了锐利的长剑，对准了莉莉的心口。 　　莉莉却依旧没动。 　　在长剑即将触碰到莉莉的皮肤的时候,居高临下的神祗叹了一口气。白雾在空中猛然炸裂，化作了无数闪着神圣的浅金色光芒的粉末。 　　“你才是心软的那个。”莉莉忽然说道。 　　迟于皱眉,一点都不想承认这一点,瞬间化作了一道虚影,朝着黑色的城堡快速飞去。 　　莉莉等待着，身体再一次在无声地爆破之中化成了数据碎片。她残缺的肩膀无奈地耸了一下，在原地消失不见。 　　不用怀疑，整个世界又销毁了，与此同时销毁的是处于这个世界中的所有生灵——当然包括吴卿。 　　只能说，两个男的打起架来，连自己老婆都不放过。 　　* 　　“！” 　　吴卿猛然睁开眼睛，摸向了自己的身下，她又坐在了前几个小时坐过的那辆马车之中。 　　山羊眼乘务员没有赶马车，而是将脸挤压在马车前窗之上，脸颊譬皮肉都挤压变形了：“一点用都没有，不如我们还是把你吃了吧。” 　　厨师也一百八十度转头，和之前一样，声音响亮地咽口水。 　　吴卿看得出这两个家伙是真的想把自己吃掉，忍不住向后挪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密集的马蹄声从森林中传来，由远及近。一队骑着白马的士兵从密林中出现，他们身上穿着银白色的盔甲，盔甲上披着一件红色的披肩，看起来威风凛凛。 　　“放开她！！”为首的将领发出了一声暴呵，手中的武器直指乘务员。 　　吴卿睁大了眼睛，认出了那人正是埃里克。瘦弱的罗伯特竟然也藏在队伍中，被那不合身的盔甲压在马匹之上，一副出气多而进气少的样子。 　　罗伯特好奇地看着她，目光是全然的陌生。尽管如此，他依旧很友善，和刚认识的时候一样，甚至怀抱着对吴卿天然的好感。 　　埃里克手里的长剑往回敲了一下，提醒罗伯特这个混进来的菜鸡藏好一点。罗伯特脖子一缩，又藏在了人群之后。他的身量太矮小了，这么一来就完全看不见了。 　　吴卿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放在了事情的走向之上。 　　被刀剑所指，乘务员根本就不想挣扎，笑嘻嘻地扯着厨师从马车上下来了。他掌心压在了埃里克的长剑之上，随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用力一压，长剑直接贯穿了他的整条手臂。 　　埃里克皱了一下眉，手腕一转，长剑从乘务员的手臂处直接挑开。皮肤崩裂，体内缺没有鲜血。数不清的灰烬从乘务员的体内飘散了出来。他一边状似癫狂的狂笑着，一边自杀一样撞向了士兵们的刀剑。 　　很快，所有的灰烬被风卷上了天空，消失不见了。 　　厨师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等自己的同伴完全身死之后，他才厌烦地骂了一句：“自己先跑了，真是个混蛋！”然后将自己的手臂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上下牙齿一合，他的手掌就从手腕处断开。 　　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了“咔擦咔擦”的咀嚼声，厨师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吃掉了！！ 　　吴卿的双眼睁大，身上炸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埃里克对这一幕倒是习以为常，他平静地将武器收回，走到了吴卿的面前。一米九的壮汉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对车中的吴卿说道：“女士，我们的王想要邀请你去他的城堡做客，麻烦您和我们走一趟吧。” 　　他并不是寻求吴卿的意见，在这么说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士兵爬到了马车前面，捡起了赶车的马鞭。 　　对此，吴卿并不抵抗，多去几个地方也能验证她心中隐约的猜测。 　　“我只好奇一个问题，”吴卿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你们的王到底是谁？” 　　埃里克看了一眼吴卿，目光异常包容。不过他并没有回答吴卿的疑问，而是含糊其辞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的车头调转，向一个完全相反的地方加速行驶了过去。 　　和上一次行进了差不多的时间，吴卿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座几乎和上次见到的城池一比一复刻的城池。唯一不同的是，将半边天幕遮挡住的城堡外表是暖洋洋的浅棕色。午后的太阳蒙在城堡之上，闪烁着梦幻的光芒。 　　进城之后，吴卿就看见了在道路上等候已久的罗伯特的母亲琼斯。队伍还没有接近，琼斯就仰起了小巧的下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等看清楚了她的长相之后，她也露出了和埃里克如出一辙的包容的笑容。 　　吴卿：“……”总感觉这笑容有点微妙。 　　埃里克只和琼斯打了一个招呼之后，就继续领导着队伍前进了。很快，队伍就停在了城堡面前。 　　罗伯特连忙从马背上翻下来，因为身上的盔甲太重，他落地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巨响，直接给众人上演了一个狗啃屎。 　　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在埃里克嫌弃的目光中走向了吴卿的马车。 　　就在他准备将马车车门拉开的时候，忽然被一道声音喊停了下来：“辛苦了，你们回去吧。” 　　埃里克和罗伯特都回过头，对着城堡门口站着的身着纯白色圣洁长袍的青年行了一个礼，挤眉弄眼地一哄而散。 　　吴卿的目光也被声音吸引了过去。 　　青年快步向她走来，长长的衣摆拖在身后，沾染上了地上的泥渍，活脱脱一个天神下了凡。而那双狡黠的狐狸双眼，正紧紧盯着她，生怕她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他很快就来到了马车前，将车门拉开，朝车内的吴卿伸出了一只修长的手。 　　“……迟于？”吴卿眨了一下眼睛，有些发懵。 　　来的人的确是迟于，而且更像在崩坏之前的迟于，气质清朗，如同天上的皎皎明月，和他血脉传承如出一辙的圣洁。 　　迟于垂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示意吴卿将自己的手放上来。 　　吴卿照做了。青年立刻握住了吴卿的手，露出了一个干净的笑容。迎着光，他的眼睛中缀着细碎喜悦的光彩，如同一个好久没有见到主人的大狗，身后的尾巴都要开了花。 　　紧接着，他用力一拉，将吴卿拉下了马车。吴卿脚下没有站稳，直接扑进了迟于的怀抱之中。 　　白色的衣袍从两侧包裹住了吴卿，迟于将下巴抵在吴卿的发顶之上，不在吴卿的视野之中，那双狐狸眼立刻沉了下来，半眯着危险地看着另一个方向。 　　“可算把你找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小，落在吴卿耳畔的几乎只是一道气音。 　　吴卿还在发懵。 　　整个人处于“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晃神状态。等咀嚼完迟于的那一句话，她暂时短路的大脑瞬间连通了电路，清醒过来。 　　原来莉莉口中的“劝和，让他们合二为一”是这个意思啊！ 　　怎么一眨眼的时间，迟于（宋成言）还切片了呢。 　　“……”== 　　吴卿抓紧了迟于的衣服，将手下的长袍攥成一团，感觉自己一个头都有两个大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迟于和宋成言分裂开来，迟于在光明的国度，宋成言居于黑暗的国度，势如水火。 　　最关键的一点自然是他们为什么会分裂…… 　　吴卿垂下眼帘，默默思索。 　　除此之外另一件让吴卿感到非常困惑的事情是，在她印象中，明明宋成言才是那个光风霁月的人，而迟于则是那个偏执的疯子。 　　但是两个周目之中，她所见和原本的印象完全相反。 　　从迟于的那双眼睛中，能看见对方纯净的灵魂。 　　吴卿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指尖扫过了迟于的睫毛，落在他微微上扬的眼尾上，如同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 　　黑暗国度。 　　宋成言猛然睁开了眼睛，黑暗中，那双眼睛眼白的地方一片漆黑，正中间是一双能吞噬人灵魂的猩红瞳孔。他摸了一下自己的眼尾，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来人不惧怕他，脚步可以算得上轻快。宋成言不需要多想，就能知道门外的人到底是谁。 　　“进来。”他开口，声音嘶哑，带着睡不醒的浓浓倦意。 　　房门被从外面推开，露出了门背后的一双蒙着白翳的双眼。莉莉平静地提醒道：“魔王，您可爱的情人被人截走啦~”听声音她似乎还有一点幸灾乐祸。 　　宋成言眉心皱了一下：“不需要你提醒。” 　　莉莉耸耸肩：“我倒是有点好奇——” 　　宋成言睁开了双眼，冷漠地看向了门口的那人，静待着对方的下一句话出口就将莉莉的灵魂撕成粉碎。虽然莉莉最后不会死去，但是每一次死亡的过程都会深刻的刻在她的灵魂深处，成为永痕的伤疤…… 　　不过这个疯狂的少女似乎并不在一点，屡屡在他的雷点上蹦迪。 　　果不其然，莉莉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吴卿到底是更喜欢和自己经历过生死的纯真的少年，还是阴暗的白月光呢？” 　　黑雾腾空而去，海啸一般铺天盖地地朝莉莉涌动而去。莉莉屹然不动，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海潮淹没了少女，透过一层朦胧的雾，只看见那具娇小的躯体在转瞬之间爆炸，血肉横飞，烟花一样绚烂地走向了终局。 　　宋成言站在房中，脑袋超一侧外泄着，黑红的右眼留下了一滴黑色的血液，将他苍白的脸颊割裂成了两半。他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他站在教学楼见到吴卿的第一面。 　　他临死前拿着意识承载器想到的吴卿的笑容。 　　他在副本中醒过来的时候对上的吴卿的那双充满担忧的双眼…… 　　她担忧的不是自己！ 　　是一个诞生于他的意识海洋中的另一个独立的个体！ 　　她爱的人不是自己！ 　　是一具本质完全纯净的全新灵魂！ 　　而他……卑劣、充满心机、虚伪、不讨喜，所有人都会用厌恶和害怕的目光看着他，疏远他，哪怕是他的父母。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得到吴卿的喜欢呢？ 　　他现实世界获得的是费尽心机手段骗来的虚幻果实，原不敌迟于在游戏中获得的吴卿万分之一的爱意真实。 　　宋成言猛然抬起眼，猩红的双眼直直看向了窗外，下一瞬，黑雾从城堡中弹射而出，在仍然挂着太阳的天幕上滑过。黑雾被阳光灼烧，越来越稀薄，最终只剩下了一缕可怜巴巴的烟。 　　宋成言从天空坠落，咚地一声落在了光明国度的房顶上，已经是鲜血淋漓了。黑色的血液在他身上蜿蜒成溪流，他苍白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大口喘着气，像上岸脱水的鱼，奄奄一息。 　　那双猩红的眼睛不甘心地盯着太阳，嘴巴张张合合中似乎能看出他在说着两个字。 　　“卿卿。” 第147章 　　迟于的眉心动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在吴卿看向自己的时候又立刻收回了目光。 　　“怎么了？”吴卿坐在他的面前，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笑着问他，“然后呢,罗伯特怎么了？” 　　那双眼睛里似乎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迟于的心口涌动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欣喜，以及隐藏在欣喜之下的汹涌的占有欲。有一瞬间，他竟然想将面前的人关起来，藏在一个只有自己才能找到的地方。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 　　迟于眨了一下眼睛，将脑内奇怪的念头驱逐,问道：“你是在关心别的男性吗？” 　　吴卿有点惊讶,看着迟于明亮的双眼，又想起了什么，故意说道：“是啊。” 　　迟于一僵。 　　又听见吴卿继续说,“因为他是你的好朋友，他活得好，你才会开心啊。” 　　迟于的眼神慌乱了一瞬,脸颊上浮上了一层薄红。他掩饰性地抬起手遮挡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移开了目光，转移话题似的道：“那你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吴卿点头：“当然可以。” 　　迟于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沉默了两秒，说道：“完成一场和我的婚礼,可以么？” 　　说完，他又看向了吴卿。那双狐狸眼认真看人的时候,总让人没办法拒绝。 　　吴卿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头。 　　迟于立刻站起身来,找来了侍从：“把准备好的婚纱拿过来！” 　　侍从：“！好的！！” 　　吴卿张了一下嘴,有些惊讶。她从椅子上起身，双手握在了一起。她本以为迟于刚才的提议不过是一种情侣间小小的扮演，一个情侣间的小情趣，就算真的要结婚，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万万没想到对方连婚纱都准备好了。 　　竟然是来真的！ 　　她犹豫了起来，下意识觉得这也太突然了一点。但是对上迟于充满欣喜的目光，拒绝的话又变得难以出口了起来。 　　还没有等吴卿想好怎么应对，侍从就提着一件纯白色的婚纱出现在了门口。婚纱的前胸上用浅金色的丝线锈上了繁复的花纹，头纱温柔地如同清晨的薄雾一般，款式给人一种熟悉感。 　　吴卿的目光从婚纱裙上移开，落在了迟于的身上。阳光在他纯白色的礼服之上流淌着，白色的衣料之间隐约能看见金色的丝线，丝线绣出来的是一模一样得的图案。 　　吴卿恍然大悟，明白这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迟于身上穿的这一身好像就是同款的男士婚礼礼服！ 　　吴卿：“……” 　　着根本就不是什么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的圈套，就等着她一时心软往里面跳呢！ 　　再看迟于，她就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了，甚至感觉迟于嘴角勾着的微小弧度之中都藏着小心机。 　　迟于这个时候又一意孤行了起来，一转身就离开了房间，叫了好几个侍女进来帮吴卿更衣。 　　房门一关，就剩下吴卿和手里捧着的婚纱面面相觑。 　　吴卿背对着窗口，所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从窗口飘过的一阵黑色的薄雾。 　　数不清的黑色雾气颗粒从天空上飘洒下来，所经过的天幕都如同老照片一样褪去了颜色。 　　窗外刮起了风，将窗户吹得吱呀作响。 　　只听见“哐！”地一声巨响，紧随其后的是房间中纷纷倒地的侍女。吴卿手中的婚纱凭空燃烧起了黑色的火焰，火苗蹿了三十厘米高，火舌轻柔的舔舐过吴卿的下巴。 　　吴卿的心里猛地一跳，连忙转过头，风将她披散在肩的长发卷起，完整露出了那张姣好的容颜，一个身影倒映在了她的眼底。 　　青年一只手压在窗口，黑色的鲜血顺着雪白的肌肤流淌，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而他抬着头，黑红分明的眼睛锁定了自己的猎物。苍白和鲜红在他身上交织，共同形成了一副浓烈艳丽的图画。 　　吴卿认出来人是宋成言。 　　她手中婚纱裙上的珍珠掉落，叮咚一声坠落在地，弹跳了两下，从吴卿的脚边滚远了。 　　圆滚滚的珍珠一路滚到了窗台旁边。 　　宋成言迈出一条修长的腿，缓慢地跨入了窗外，踩在了珍珠之上。圆润的珍珠瞬间就被碾成了粉末。 　　吴卿无端感到了危险。 　　宋成言停下了脚步，阴影笼罩如同一片挥不散的阴云一般笼罩在吴卿的身上。然后，他微微歪了一下脑袋，说道：“卿卿。” 　　吴卿的睫毛颤了一下，胸腔中的心脏跳的厉害。 　　她有一点分不清，在心底翻滚的情绪…… 　　到底是紧张，还是兴奋？ 　　冰凉的指尖从她的脸颊滑过，向下，停在了她的脖颈侧面。血液在皮肤之下流淌，变成了规律跳动的脉搏。 　　手越冰，她的脸颊似乎就越炽热。 　　紧接着，一滴血从宋成言的身上淌下，滴落在了吴卿的锁骨之上，变成了一点纯黑色的印记，也像诡异妖冶的纹身。 　　吴卿的心尖跟着抖了一下，下一秒，宋成言忽然弯腰，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的脑袋下意识后仰，随后感觉到对方有些粗糙的舌尖在她的大动脉上描摹着。吴卿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声音细若蚊吟：“……宋……你在干什么？” 　　“卿卿。” 　　青年双手抓住了吴卿的腰身，将她往下压了两分，齿尖在她脖子的皮肤上缓慢地啃噬着。 　　他用了一点力气，吴卿很快就感觉自己的皮肤被咬破了，麻意和疼意交织在一起，和血液一起流淌过她的全身，她的心头好似被一群蚂蚁爬过，难以形容的难受。 　　“宋成言，放开我！”她呵斥，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点颤抖，像软绵绵的羽毛。 　　“不要、不要讨厌我。” 　　紧接着，她听见宋成言这样说。 　　吴卿的目光对焦，艰难地看向宋成言的双眼。这才发现，青年的眼底蒙蒙的一片，神志并不清醒。或许这些举动和这些话都是他的本能反应。 　　为什么会觉得她讨厌他？ 　　吴卿看见宋成言脸颊上黑色的血泪，大脑迟钝地思索着。 　　因为他不是曾经表现出来的样子？不是温柔的学长，不是阳光下骄傲挺拔的白杨……而是藏在阴暗处渴望着阳光的苔藓？ 　　还是因为—— 　　身后的门嘭地一声被迟于打开了，纯净的青年举起了雾刀，一刀劈向了宋成言。宋成言本能地后退，雾刀在他和吴卿面前画出了一条深刻的鸿沟，她在这一头，而他却在那一头。 　　因为迟于才是满足吴卿所有心动的那部分灵魂。 　　身后的城堡塌陷了一大块，心里的城堡也塌陷了一大块，高层的风将宋成言的身上的衣服卷的哗哗作响。宋成言抬着眼，看着面前的刻痕，看着对面的吴卿，看着站在吴卿背后愤怒的迟于。 　　然后，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一脚踩空…… 　　整个人如同一片飘零的落叶一样从高楼之上坠落，好像有人从屋子中冲了出来，好像有人试图抓住他的一片衣角。 　　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或许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他是不受欢迎的那一部分，从小到大都是。 　　宋成言闭上了双眼，轰地一声坠落在地，瞬间化成了一片黑色浓雾。 　　再来一次吧，就算真的讨人厌，他也要得到吴卿。 　　这本来就是偏执疯狂的他会做的。 　　* 　　吴卿猛地睁开眼睛，胸腔中的心脏疯狂跳动，她愣愣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凝视着那一片不存在的衣角。 　　这已经是第三周目了。 　　乘务员依旧把脸挤在栏杆上，山羊眼都快变成死鱼眼了，嫌弃如有实质。厨师在旁边咽口水：“不如我们还是——”直接吃了她吧。 　　“开快点，送我去见魔王。”吴卿打断了厨师，没给他机会说出后半句话。 　　乘务员啧了一声，扬起马鞭，狠狠地抽在了马屁股上。 　　马匹长长嘶鸣了一声，朝远处冲了出去。因为惯性，吴卿地后背撞在了座椅后背上，好半天没能起来。 　　也不知道这马怎么能跑得这么快的，马车的车轮都在地面摩擦出了火星，车窗外的景象也成了虚影。 　　过了好一会，吴卿才适应了行驶速度，揉着眉心思索起在上一个周末中发生的事情。 　　令她有些惊讶的是，宋成言竟然才是青年灵魂的阴暗面，迟于则是纯净的那一部分。这和她五年前的印象完全相反！不得不说，宋成言真的具备很强的伪装性，将年少无知的她骗得团团转呢。 　　吴卿握紧拳，突然觉得有些手痒。 　　第二件事情是她总算完全想明白莉莉说的话的全部意思了。 　　和她或者孙诗唯不一样，宋成言似乎并不认同迟于和自己是同一个人。在宋成言的印象中，她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温柔正派的宋成言和赤诚纯净的迟于，无论哪个形象，都和宋成言本身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自然而然产生了危机感，质疑自己是被讨厌和抛弃的那一部分。他会这样想，估计和他童年的经历也脱不开干系。 　　但是…… 　　吴卿觉得头大，对她而言，不管是赤诚纯净的迟于，还是偏执疯狂的宋成言，都是她的爱人啊！不管哪部分缺失，他都不会是完整的他！ 　　怎么宋成言和迟于就是想不通呢！！ 　　她愤愤地锤了一下椅子，决定先找到看起来更加不正常的宋成言把其中的关系掰扯清楚。 　　吴卿这时候没有想到，她这一走，完全是羊入狼口，自投罗网。 　　作者有话说： 　　断更不是好习惯，我自省。 　　但是纯感情二人转真的好难写啊！！ 　　一甜我就卡，一卡我就想让他们分手╥﹏╥ 　　———— 第148章 　　莉莉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定自己现在是一个完整的人，才熟门熟路地走出了家门。 　　每个人的刷新地点都不一样，她的刷新点就是这个小屋。为了及时接到吴卿,她还要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城门口，好在小屋距离城门并不算太远。 　　——才怪。 　　这一次,不知道乘务员发什么疯，她还没有来到门口，就听见马车声呼啸而过，马蹄声中还夹杂着乘务员疯癫的大笑声：“哈哈！那大块头根本就抓不到我们！！” 　　还有过分遵守人设的厨师：“马要是累死了,能吃么？” 　　莉莉：“……” 　　不到一秒钟，马蹄声也消失不见了。 　　过来半晌,莉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淡定地调转了脚步，改变了自己的目标——换成了城堡。 　　不过这一次，莉莉并没有如愿进入城堡。她被侍卫拦在了门口,感受着在城堡之外巡逻的更加密集的脚步声，莉莉沉默了一会，只能让吴卿自求多福了。 　　* 　　自求多福的吴卿再一次被放在了空无一人的城堡之中。不过这一次,她不再紧张。她找到一张柔软的沙发椅，坐下，老神在在地等待宋成言找来。 　　城堡中光线昏暗,吴卿并没有看见贴着地面游走的一层黑雾。黑雾小心翼翼地靠近吴卿，在她的身后抬起,如同一条吐着蛇信子的小蛇一样试探着靠近了吴卿。 　　吴卿并没有任何感觉，只是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就在这个时候,小蛇对吴卿发动了进攻,用力击打在了吴卿的后颈之上。吴卿的双眼一黑,陷入了昏迷。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又进入了下一个周目。然而入目所及是层层叠叠的帷幔，帷幔之外悬挂着一排水晶珠帘，窗外的光斜射入房内，在珠帘之中坠上了一串水光。房间的四个角落点燃了熏香，烟雾缭绕着升空，柠檬和薰衣草的气息在房间中漂浮着…… 　　这当然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是—— 　　吴卿抬了一下手臂，在一串细碎的金属撞击声中震惊地发现，自己手腕和脚腕上圈着一条纤细的金色链子，链子顺着床单流淌而下，隐没在厚厚的地毯之中，另一端绑在了床脚上。 　　吴卿：？？？？？ 　　这是什么禁忌场面！？ 　　门外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露出了门后始作俑者的一张脸。 　　“宋成言。”吴卿黑着一张脸，举起了自己的手腕，露出了戴手腕上的一段链子，“给我拆掉。” 　　宋成言装模做样地睁大了眼睛，走到吴卿的面前，一只手握住了吴卿的手腕，指尖在腕骨上暧昧地打着圈：“卿卿你的手不舒服么？要我帮你揉一揉吗？” 　　“……”吴卿转动了一下手腕，继续展示金链子，“别开玩笑了，快拆开。” 　　在腕骨上画圈的指尖一滞，停顿了两秒之后，又继续向前。吴卿反手抓住了宋成言的手腕，五指收紧，完全扣住了宋成言的手腕。 　　宋成言挣脱了一下，没有成功，抬眼看向了吴卿。 　　此时此刻，他的双眼仍是和正常人类如出一辙的黑白分明，眼底的深色黯淡，让吴卿有些看不清楚。他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一下：“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很爱我。” 　　吴卿不吝啬这两个字眼，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宋成言嘴角的虚伪的笑容凝固住：“卿卿打的直球真的很让人心动。” 　　吴卿知道他还有下文，所以并没有接话，仅仅是直直盯着他。 　　宋成言停顿了一下，果然继续说道：“但是卿卿把我们俩分的很清楚，你叫我宋成言，叫他迟于，从来都不会弄混——” 　　吴卿嘴唇抿了一下，压抑着内心的无语，认真解释道：“不是我分的清楚，是你们分得清楚。” 　　见宋成言想要反驳，她加快了语速，赶紧将下半句话说完：“如果我叫你迟于，你会应吗？” 　　宋成言的脸色果然变得难看了几分。 　　吴卿的无语转为好笑，继续说道：“在我眼中，阴暗和纯净都是你的一部分。迟于是宋成言的内在，宋成言是迟于的外在。” 　　宋成言感受到吴卿的指尖在自己的掌心挠了挠，心头也像被一只猫爪轻轻挠了一下。 　　“你们是一个人，不管少了哪部分，都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 　　宋成言因为掌心的痒意有些走神，发呆了两秒，才回过神来：“那——你更喜欢宋成言还是迟于？”说完这句话，他抬起眼执拗地看着吴卿，一副一定要从吴卿这里得到答案的样子。 　　吴卿：“……” 　　刚刚那番话她算是白说了。 　　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应对方法，两人身边的城墙突然炸开。黑色的城堡破开了一个巨大的漏洞，阳光和风一齐从外面倒灌进来。一个一身纯白的青年悬浮在半空中，那双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吴卿和宋成言交握的双手。 　　不知道是不是被宋成言的脑回路带跑偏了，吴卿竟然有一瞬间的心虚，下意识想要将和宋成言交握的双手抽回来。 　　宋成言立刻反客为主，用力握住了吴卿的手，挑衅地看向了迟于。 　　他还不嫌事大地挑拨离间：“卿卿，他也来了，你正好可以说清楚。我和他你到底更喜欢谁？” 　　吴卿头疼，向迟于发送求助的信号。 　　宋成言意外地幼稚，和他相反的迟于总该成熟一点吧…… 　　嗯，她想多了。 　　虽然迟于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严肃认真的目光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超级无敌在意。 　　这两个人，一个嫉妒对方在吴卿的大学时光占据一席之地，另一个嫉妒吴卿在《密封的戏箱》中和对方经历了生死。 　　对于这两个拥有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经历和家庭的人而言，他们之间就是完全不相同的个体。 　　吴卿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心结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开。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忽然沉默了下来。 　　然而沉默落在两人的眼中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含义了。 　　对于宋成言而言，从一开始就没有给出直接答案的吴卿，沉默意味着她连骗他一下都不愿意。他紧扣住吴卿的手更加收紧，虚伪的笑容变得僵硬难看。 　　而对于迟于，吴卿在新的周目伊始选择奔向宋成言，到现在还不愿意放开和宋成言交握的手，已经表明了立场态度，多余的那个人是他。那双狐狸眼中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紧随其后的是愤怒和委屈。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吴卿则在思考怎么将这两个争锋相对的人劝和——这似乎完全无法做到，比过副本还要艰难。 　　虽然站在宋成言或者迟于的立场，很难接受对方事自己灵魂的另一部分。但是站在吴卿的角度来看，他们又是天然的整体。因为迟于的性格中夹杂着宋成言的疯狂，而宋成言的性格中也夹杂着迟于的执着和坚持，尽管他们自己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不等吴卿想明白，迟于就抬起了手臂，一柄锐利的雾刀在他的掌心中出现，薄如蝉翼的刀刃上凝结着一层冰霜。 　　宋成言在看见这柄刀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加深，黑色瞬间吞噬了他的双眼，他的声音甜得跟蜜糖一样：“卿卿，你看，你的技能卡都在他的手里，这算不算回答呢？” 　　吴卿猛地转过头，正准备反驳，就被宋成言捂住了嘴巴：“卿卿，别骗我。” 　　吴卿张了一下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声道被宋成言堵住了！她在内心破口大骂。 　　这根本就不是她在骗人，而是宋成言啥都听不进去好不好！！ 　　转头看一眼冷着脸的迟于，吴卿明白这家伙也半斤八两。 　　真的求求这两人拿个镜子照一照，连愤怒的眼神都一模一样，还敢说和对方不是同一个人！！！？？ 　　吴卿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这一对顽固分子气得死过去又活过来了。 　　这大约是真的。 　　在愤怒和无语冲上大脑的同时，无数信息从神经元上传递扩散，她不再活动的大脑一瞬间变得异常活跃。 　　与此同时，监控吴卿大脑的仪器发出了一连串提醒声。 　　正站在走廊和医生了解情况的蔺许转过头，透过玻璃窗看向了病房之内。他惊喜地发现躺在病床之上的吴卿无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蔺许深吸了一口气，冲着走廊的另一头大吼道：“导师！！！吴卿学姐好像要醒过来了！！” 　　正在沉思的孙铭被吓了一跳，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跟一只受惊吓的猫一样在原地跳了起来，还不忘了转过头对着蔺许一顿骂：“一惊一乍！你准备吴卿醒了好把我给送进去是吧！” 　　医生没忍住笑了一下，又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冲进了病房中对吴卿的身体进行了全面的检查。 　　在半小时之后，医生从病房中走出，对门口站着的两个人笑了一下：“人的确已经醒了，但是神志还不是很清楚。” 　　蔺许探头，看见吴卿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睛，嘴巴张张合合，好像在……骂人？ 　　他困惑地挠了挠后脑勺。 　　孙铭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对医生进行了感谢之后，一巴掌拍在了蔺许的脑袋上：“别傻笑了，我们还有另一个惊喜，可别忘了。” 　　“哦对！”蔺许立刻反应过来，跟着孙铭匆匆离开。 　　*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实验室中那个和宋成言一模一样的仿生人了，但蔺许依旧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震撼。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脸颊上，发现了一点细微的不同：“导师，他的眼睛……？”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仿生人的眼睛轮廓，看起来更像《密封的戏箱》中迟于的形象。 　　孙铭点了一下头：“改了一下轮廓。” 　　他也看着自己曾经的学生，目光十分复杂：“在游戏中拥有了真正在乎他的家人，他早就不是曾经的宋成言了。” 　　或许只有他清楚，自己的这个看起来光芒万丈的学生曾经有多么厌世。他是父母拿着剪刀裁出来的完美个体，但是从来都不是他自己。 　　直到成为了迟于，他才进行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反抗，扯断了身上名为命运的木偶线，从一个密封的戏箱中的台上木偶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他的双眼将重新睁开，来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孙铭希望赋予他一双和以前不一样的眼睛，能用不一样的角度看见这个世界上一直存在、但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的美好。 　　这是作为老师最美好的祝福。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一 　　吴卿是真的被气醒的。 　　小剧场二 　　孙铭：给你一副迟于的眼睛是老师最美好的祝福。 　　宋成言：我真的会谢：） 第149章 　　大概过了三四天,吴卿的记忆才逐渐回笼，从半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或许是意识体离开身体太久了，她甚至觉得睁开眼睛都变得有些吃力。 　　她缓慢地转动自己的脑袋,目光放远看向了窗外。 　　病床前桌子上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下午三点钟，朝向南面的窗户外阳光正好。一只树枝正好从窗边探出,上面的枝干上萌发出了翠绿的新芽。这是这个处于亚热带的海滨城市特有的反季节景象，特殊的气温变化之下，哪怕在初秋，也能看见和春天一样生机盎然的景象。 　　就在吴卿看过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麻雀叽叽喳喳地从枝桠上跳过，那簇新绿在麻雀的跳跃下一颤一颤的。 　　吴卿缓慢眨了一下眼睛,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不管她在游戏中经历过多少事情,她就是清楚，眼前的一切，就是现实。 　　她回来了。 　　但是很快,她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她的确是从《密封的戏箱》中出来了，那早就在五年前死去的宋成言呢？宋成言是不是被困在游戏中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样将吴卿的意识吞噬了。她心里空落落的,忽然感到有些茫然。 　　虽然早就做好了回到现实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宋成言的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发现这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就在这个时候,吴卿忽然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人碰了一下。那人用的力气很轻，指尖跟一片羽毛似的在她的皮肤上扫过。 　　吴卿连忙转过头去。只看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青年坐在病床边,一只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她。 　　阳光落在青年微微翘起的睫毛上,一路滑落入他的眼底。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扬,黑白分明,带着狐狸一样的妩媚，但是那张线条清晰的脸却带着几分微冷的温和。冷意冲散了艳丽，变成了恰到好处的人间烟火。 　　虽然和记忆中的另外两张脸不尽相同，但是吴卿偏偏就是清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宋成言。 　　“怎么？”宋成言扬了一下眉，笑道，“认不出我了？” 　　声音也和记忆中的存在细微差别。 　　吴卿回过神来，心情有些复杂，从一开始的喜悦，到记忆完全回笼之后的不爽，最后所有的心情都变成了手痒。 　　宋成言还以为吴卿真的没有认出自己，眼底滑过一抹落寞，正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的脸颊一疼——吴卿用力的掐住了他的脸颊肉。 　　吴卿冷笑着加大了力气，将宋成言的脸颊拉扯到变形：“不是说——迟于和宋成言不是同一个人吗？你怎么还有脸出来呢？” 　　宋成言的笑容一僵，眼神游移了起来。 　　一看他这个样子，吴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这家伙和她一样，对在《密封的戏箱》中发生的那一场闹剧记忆清晰，所以才会这么乖巧的坐在病床前，试图用自己截然不同的好表现让吴卿忘记那一茬。 　　没门！ 　　吴卿冷笑的幅度加大，另一只手也捏住了宋成言的脸颊。青年白皙的脸庞都已经被吴卿掐红了，她仍旧不愿意放过他。 　　宋成言有些心虚，转移话题道：“你就不好奇我现在为什么长这样吗？” 　　“不好奇。”吴卿冷哼，“无非是孙铭教授给你建造了一个仿生的躯体，把你的意识体存入了这个虚拟躯体之中。” 　　宋成言：“……”突然觉得女朋友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最后还是孙铭一行人给宋成言解了围。 　　孙诗唯看见吴卿醒过来了，双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但是她憋着一股气，还是将眼泪都给憋回去了。她抿了一下唇，走上前来，很不熟练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吴卿摇摇头：“四肢有点无力，还是我精神还挺好。” 　　宋成言脸颊被掐过的地方的肌肉突突跳了两下，心想：这是哪门子的四肢无力。 　　孙铭在一旁笑道：“你在病床上躺太久，现在躯体没有力气都是正常的。” 　　蔺许情绪更加外放，热泪盈眶地和吴卿交代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可以算得上把宋成言所有的谈资都提前倒出去了。 　　原本在为自己逃过了一劫的宋成言逐渐觉得不对，转头瞪着蔺许，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虚伪，然后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孙铭看出了自己学生心里的小九九，轻咳了两声，用手肘捅了捅蔺许，示意他少说几句。 　　蔺许一如既往的看不太懂眼色，反过来一脸疑惑：“导师你眼睛抽筋了吗？怎么一直在眨？？” 　　孙铭：“……”算了，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吧。 　　最后还是孙诗唯看不过眼，一把把蔺许这个BB机拽走了。 　　当病房里重新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吴卿的气劲也算消了。 　　宋成言露出了讨好的笑容，说道：“卿卿，你还记得我要送给你一个礼物吗？” 　　他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属六面体，继续说道：“这其实是一份迟到了五年之久的礼物。” 　　吴卿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宋成言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带着几分诡异的甜蜜：“一个项链罢了，卿卿，我帮你带上吧。” 　　吴卿举起手，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沉默了两秒，她强忍着头皮的麻意，感叹道：“事实证明，你是真的变态。” 　　所以才会想到“把自己一部分意识体装在承载器里送人”这种鬼畜的点子。 　　宋成言的笑容一僵。 第150章 、小剧场 　　一、一些陈年老醋 　　因为面部更新了,所以宋成言需要重新办理一张身份证。这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在顾伊静的疏通下，他只需要去照相馆照一张全新的照片就能完成。 　　但是这件事情被卡在了第一步。 　　吴卿：“好吧,今天你想叫迟于还是宋成言。” 　　宋成言愤愤地照镜子：“这张脸真丑，除了眼睛。” 　　吴卿：“嗯,好的，今天是迟于。” 　　宋成言：“我不仅要换照片，还要改名字。” 　　吴卿：“……事情重大，建议你再考虑一天吧。” 　　反正一觉醒来可能就是宋成言了,少一步改名字，省事不少。 　　二、关于一些夹心饼干 　　孙铭将世界上唯二的两个游戏头盔送到了吴卿的家里,作为新年礼物。戴上头盔,吴卿和宋成言能回到《密封的戏箱》，开启各种现实世界中不可能存在的有趣游戏。 　　但是这两个头盔最近的用途有些不对。 　　吴卿捂着自己的后腰，趁宋成言还没有从研究所回家,赶紧将头盔藏了起来。 　　夹心饼干什么的她一点也不想在体验了！！ 　　三、过年的螺蛳粉 　　在宋成言家里吃完一顿公式化年夜饭之后，吴卿和宋成言实在是受不了了，赶紧跑到了孙铭家。 　　孙铭家十分热闹,蔺许和孙诗唯都在，顾大总裁还躺在沙发上和慕灵禅打电话。今天的年夜饭由孙铭下厨。 　　过来一会，宋成言捏住了鼻子：“怎么闻到了一股厕所味？” 　　顾伊静家的猫咪也跑到厨房门口,一顿埋屎。 　　孙铭气得从厨房探出头来大吼：“螺蛳粉！！！是螺蛳粉啦！！” 　　顾伊静连忙遮住了听筒。但还是被另一边的慕灵禅听见了，话筒中传来慕灵禅夸张的大笑声：“顾大总裁过年就吃螺丝粉啊,也太寒酸了吧！” 　　作者有话说： 　　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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