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甜谎》 　　作者: 徒安 　　简介: 　　1. 　　清大医学系校草纪昀如清风朗月，却总拒人于千里之外，高不可攀。 　　直到大一新来了个小师妹方柠，笑得明艳动人，连追人都说得坦荡又自信：“他们都说你难追，但总要试试才知道是不是真的。” 　　高岭之花心甘情愿地折腰，却没想到一直把喜欢挂嘴上的小师妹，一句“腻了，分吧”就结束了他们的感情。 　　众人眼里的天之骄子丢下一身傲骨，远赴海外。 　　2. 　　再遇时，被誉为“医学圣手”的纪昀荣耀归国，空降成方柠的副主任。 　　他竟意外失忆不记得她了！ 　　鉴于当初的渣女发言，方柠秉着良心，避他而远之。 　　可他却总搅了她的相亲局，挡住那些一有机会就围着她的狂蜂浪蝶，神色淡淡却认真：“家里催婚催得紧，既然方医生也有结婚的需要，我们可以合作。” 　　仗着对方失忆，不记得她当初的恶行，方柠笑得招摇魅惑：“合作可以，给我先亲一口付个定金。” 　　他人虽清冷，但唇却滚烫。 　　美色都送上门了，良心是什么？良心被狗吃了。 　　3. 　　直到几个月后，方柠翻出了一叠未寄出的明信片，苍劲有力的笔迹写满了她的名字，看日期一直持续到纪昀回国前夕。 　　方柠把人抵住，红唇凑近他的耳畔，声音危险：“不是说失忆了？解释解释。” 　　纪昀反剪住她的双手，耳鬓厮磨，嗓音温热暗哑：“总得给喜欢腻了的人玩点儿新花样。” 　　◆两次诱惑帅哥上贼船，才发现被骗上贼船的竟是我自己？◆ 　　禁欲清冷 · 背后千层套路 · 纪医生 X 明艳撩人 · 却没心 · 方医生 　　磕糖指南： 　　1、始终1V1，双C，HE保甜 　　2、男女主都不渣，分手有理由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甜文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柠，纪昀 ┃ 配角：wb@晋江徒安 ┃ 其它：预收《要你管》（青梅竹马娱乐圈） 　　一句话简介：前男友失忆了要我和他结婚 　　立意：微光与烈焰，皆可燃火种 第1章 重逢 　　夜色幽沉，万家灯火早就没入了沉寂的黑夜里，但凌晨四点的医院刚刚经历完一场急救，才逐渐恢复了让人安心的安静里。 　　“方医生，快来，给你点了杯热奶茶。”护士站的护士见方柠从病房走出来，连忙轻声招呼着。 　　常年在医院工作，方柠的脚步习惯了又轻又快。 　　身上的白大褂规整地扣着纽扣，却也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曼妙，灰蓝色的百褶裙摆露出一截，向下延伸出纤细白如雪的脚踝。随着走动，裙尾摇摆，步步生风，摇曳生姿。 　　熬夜到这个时间点，正是胃里空荡荡的时候。 　　“谢谢啊。”方柠还没来得及摘下口罩，却也难掩清丽的嗓音。 　　光听声音就觉得是个美人，更别提她那双露在口罩外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眸色灵动，媚态十足。 　　抬手摘掉一侧挂在耳上的口罩绳，口罩晃悠而下，乖巧地挂在她的另一侧耳朵上。 　　同样是熬夜急救，大家脸上都是疲惫，偏偏方柠仍旧明眸皓齿，神采奕奕。 　　是一眼就教人挪不开的美艳，只要站着便荡漾着风情。总有人说她要是不当医生，就该去娱乐圈当个极美极艳的女明星。 　　新来没多久的小护士偷偷看了两眼后不好意思地挪开目光，但很快又忍不住把视线黏在她身上。 　　在这深夜里喝奶茶，女孩们多少都深觉罪恶，在味蕾的快乐和自律的理智间摇摆不定时，就见方柠利落地戳开她那杯全糖的奶茶，深吸了一口。 　　“方医生，摄入那么多糖分对身体不太好。”小护士有些迟疑地提醒。 　　每次方柠和她们一起点奶茶，别的姑娘恨不得把糖量降到零，就方柠雷打不动地喝全糖。 　　倒不仅仅是长胖的问题，就她那前凸后翘的完美身材也不用忧虑这个问题，只是身处医学领域的她们深知奶茶的危害。 　　“过量的糖分会增加人体代谢的压力，奶精里含有的反式脂肪酸不仅会使人肥胖，同时提高人体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增加动脉硬化的发病率。” 　　方柠毫无负担地脱口而出，完全不顾刚刚才喝下一口罪恶的奶茶。 　　说时不经意地失神，明明时隔这么久了，竟还能一字不差地想起那人的话。 　　仿佛耳边又萦绕着他清冷的声音。 　　眸色微闪，一口甜腻冲淡了情绪。 　　看着刚刚问她问题的护士挑了挑眉，笑得招摇又勾人，嘴角处浅浅陷下两个小梨涡，宛若盛了一汪春水。 　　“但我喝的是奶茶吗？我喝的是快乐！” 　　一群小护士被她看得眼红心热的，纷纷笑了起来，忽然没了负担，享受起这深夜里的快乐。 　　“方医生听说了吗？那位空降的副主任明天就要来了！”刚刚抢救病人时激增的肾上腺素还没消退，八卦和深夜最配。 　　旁人也跟着搭腔：“克林夫兰医学中心来的，听说还是哈佛毕业的博士，这是厉害吗！这简直就是神！” 　　人还没出现，传说已经席卷了各个角落。 　　“听说了，”方柠点点头，“重症13床的病人还等着这位神仙来专家会诊呢。” 　　话音刚落，13床的急救铃就响了起来，急切而刺耳的声音，像是死神的催命符。 　　才刚刚落下没多久的心很快又提了起来，方柠快速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个装糖的小铁盒，倒了两粒进嘴里，牙齿碾碎，草莓调的糖精味卷着薄荷的清凉破碎在口腔里，这是她的镇定剂。 　　快步冲了进去，心电监护上显示没有心跳了。 　　“滴——滴——”的仪器声明明不算巨大，却每一声都如炸弹爆炸的瞬间。 　　明明一个小时前还在和护士说“姐姐，我睡不着”的小孩，此时就这么了无生气地躺着。 　　和方柠搭班的小顾医生已经在里面了，但慌神下他略显手忙脚乱。 　　方柠没有任何迟疑，快速地做了判断。 　　“小顾，心肺复苏。” 　　“麻烦拿两支阿托品。” 　　“准备除颤仪。” 　　冷静的声线像是给每个人都打了一针镇定剂，大家都像是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般，跟着方柠的指令，各司其职地紧急开展起抢救。 　　连续不间断的心肺复苏需要耗费极强的体力，半夜值班的人手不足，小顾脸上的汗水不断向下滴，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只能凭借本能一上一下地按压着。 　　方柠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旁边休息。” 　　说完便接替上他的工作，小顾抬着颤颤巍巍的手退到一旁，眉眼间都是想要拼命的努力，和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懊恼。 　　方柠手上的急救动作没停，察觉到他的状态：“抓紧时间恢复体力，等会儿来替我。” 　　一句话就给愣在原地的小顾打满了鸡血：“嗯！” 　　持续了十多分钟的急救，却一直没有起色。 　　病床上的病患，前两天刚在医院过完他12岁的生日，本该在阳光下肆意奔跑的年龄，由于心衰终末期，只能躺在这小小的病床上。 　　他的躯体都没有了血色，苍白得好像没有生命的橡胶假人。 　　整个病房被冰冷的仪器声笼罩着，隔着相同时间响起的“滴——”声，像是死神一步一步逼近的步伐。 　　尽管心电监护的屏幕上一直没有心跳的波动，但所有医护人员的动作一刻都没有停过。 　　方柠唇抿成一线，时刻观察着病人的状态，以便及时调整急救措施。 　　终于，心脏跳动了！ 　　小顾两只手耷拉在胸前颤抖着，口罩外湿润的狗狗眼染着红：“方老师……我还以为我还以为……真是太好了。” 　　他是跟着方柠的住院医，资历还浅，这样的场面难免慌乱，他太怕在和死神抢人的过程中给方柠拖后腿了。 　　方柠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把颤抖着的双手不动声色地藏在了身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朝着他弯了弯：“小顾医生，做得不错噢。” 　　她的眸色像是火花带着电，小顾瞬间脸就胀红起来，又因为她的那声“小顾医生”两眼不禁泪汪汪。 　　但没有人真正地放下心来，病床上的男孩仍旧面色惨白，病痛的折磨让他就快只剩下一具骨头架子了。 　　对他来说，随时都可能要去鬼门关里走一遭。 　　而站在他病床前的方柠，是时刻帮他和死神战斗的战士。 　　心衰终末期意味着要换心，但儿童的供体心脏本就少之又少，再加上这位患者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很大概率支撑不了换心后的排异和激素用药，目前植入人工心脏对他来说可能是最好的方案。 　　但国内为儿童植入人工心脏的案例寥寥无几，就算是在方柠所处的仁春医院，拥有全国第一的心血管外科，这一治疗手段也处于开创先河的摸索阶段。 　　已经熬了一个通宵，天边泛起鱼肚白，城市的车水马龙逐渐开始热闹起来。 　　但这些方柠都毫无察觉，她正在办公室里研究着关于人工心脏的文献。 　　在这密密麻麻的文字里，藏着让一个12岁的孩子生存下来的希望。 　　对着电脑屏幕，方柠闭上有些酸涩的眼睛。 　　急需糖分拯救头昏脑胀的自己，凌晨的那杯奶茶早就凉了，只好又从口袋里摸出她的糖。 　　“方柠啊，还没走呢。”心外科的主任路过方柠的办公室，笑眯眯着，语气故作夸张，“那正好，新来的副主任在院长办公室了，你去接一下吧，务必让他感受到我们全科上上下下如家一般的温暖和热情。” 　　每每科里来重要的人，主任都要派出科室的门面方柠去迎接一下，美其名曰，第一印象的重要性。 　　“好的，徐主任。”方柠笑着应道。 　　正好趁热打铁让这位神仙尽快了解一下13床病人的情况，人工心脏在国外已有相对成熟的技术，尤其他来自的克林夫兰医学中心，更是处于世界领先水平。 　　有了希望，方柠一甩通宵夜班的疲惫，脚步似乎都轻快了不少。 　　轻轻地在院长办公室的门外扣响了几声，听到里面院长的一声“进——”，方柠转动门上的把手，推开了门。 　　平日里严肃的院长此刻笑得慈祥，没来得及招呼她，仍对着沙发处的人笑道：“我们心外科啊，无论是技术水平还是人文关怀，那可都是出了名的不错，你大可把科室当家，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进来的方柠笑得明媚，谨遵主任的指令，顺着院长的话说道：“院长好，我来接我们的副主任回家。” 　　院长最喜欢看到这些把科室建设得团结友爱的行为了，就算是故意板着脸不想失了威严，眼角快翘上天的皱纹也透露了他的好心情。 　　语气里似乎还有几分向那人献宝的意思：“好好好，看看我们这科室大家庭文化不错吧，纪医生快跟着小方医生回家吧。” 　　致力于给新同事一个完美的亮相，方柠眉眼弯弯，嘴角的小梨涡盛满了友好，一扬秀发，转眼皆是风情。 　　却在看清人后，想好的欢迎开场白全卡在了喉咙里。 　　沙发上的男人长腿屈放着，挺拔修长的身姿显得沙发有些小巧，即使是坐着，身上的衣物也板正得看不到丝毫褶皱，就连衬衫扣子也一丝不苟地紧扣到最上一颗。 　　神色冷淡，浅色系的衣物稍稍弱化了身上生人勿进的冷漠，像一块澄净的白玉，精致冰润。 　　冷白透着健康感的肤色，额前挡着些许黑色碎发，他只是抬眸凝了方柠一眼，便透着侵略性极强的压迫感。 　　方柠呼吸一滞，脸上的笑僵住了。 　　纪昀……？ 　　就算只是一个名字，都能让过往的回忆纷至沓来的存在。 　　但当他本人站在她面前时，脑海里却只不由自主地想起多年前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时他也如眼前这般清冷矜贵，不过脸上却噙着几分难见的浅笑，低头望着她，淡琥珀色的瞳孔里全是她的倒影。 　　她如往常那样，仰着头对他笑。 　　方柠的笑容一直都很好看，明艳的长相，梨涡浅浅，像是春日里的娇花怦然绽放。 　　“纪昀，”她笑着叫他的名字，下一句话却让三十多度的盛夏没了温度，“我腻了，我们分吧。” 　　说完便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只留下翩飞的裙角和冰冷的夏季。 　　甚至，连说分手时她都笑着。 　　一如此刻，她脸上的笑也很好看。 　　纪昀很快就移开了目光，淡漠得有些不近人情。 　　他起身，微微颔首，语气清冷：“院长，我先回科了。” 　　说完没给特地来迎接他的方柠任何回应，便径直推门而出。 　　烦躁，却也不是没由来的，方柠没忍住又把手放在口袋里的糖盒上。 　　面上却无异样，仍保持着她那耀眼的笑和院长打了声招呼，才跟着退了出去。 　　迎面就撞上纪昀的背影，挺拔清隽，领口延展出如冷玉般白净的脖颈，左耳耳垂上的一颗小红痣在过于冷白的肌肤上显得尤其晃眼。 　　方柠眸色微闪，收回了目光。 　　所以，她刚才对前任说了什么？ 　　接他……回家……？ 　　撩别人就罢了，但撩上被她说腻了的前男友，实在是良心难安。 　　方柠觉得有必要解释一句，笑得一脸无辜，却又有着漫不经心的撩人：“徐主任说，心外是我家，友爱靠大家。” 　　作者有话说： 　　纪昀：所以，是在说我不友爱？ 　　方柠（理不直气也壮）：前女友也算友吧 　　———— 　　开文啦～求宝子们点个收藏哈～ 　　一个破镜重圆的故事，男主千层套路追妻的小甜文，希望大家喜欢～ 　　磕糖指南： 　　1.男女主全程1V1，双C保甜 　　2.分手会交代理由，男女主都不渣 　　3.故事时间线主要是重圆部分 　　4.文中涉及的医学信息作者不专业，查阅了资料并请教了专业人士，也有私设，还请大家多多包容多多指教 　　希望这个甜甜的小故事，能陪伴你一段快乐的时光～ 　　———— 　　下一本写《要你管》，宝子们点个收藏呀～ 　　【娱乐圈/亲梅竹马】 　　【傲娇甜美小作精 X 斯文掌控欲女明星 X 影帝】 　　1. 　　司济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样貌清隽，样样出色。 　　和他一起长大的叶舟舟天不怕地不怕，连年少时的喜欢当着面都敢说得坦坦荡荡：“司济，本姑娘喜欢你！” 　　却只见每次都考年级第一的司济，修长精致的手拿着她那张不及格的试卷，居高临下地轻嗤：“可是叶舟舟，你成绩太差了。” 　　一颗少女心碎了一地，叶舟舟撑着面子咬牙道：“要你管！” 　　从此发奋图强，势要在方方面面碾压司济这个不识好歹的狗东西！ 　　2. 　　后来，他们一个是靠着一张脸就艳压娱乐圈的甜美小花，一个是拿奖拿到手软的实力派影帝。 　　俩人被同邀进一个旅行综艺里。 　　被粉丝称为最甜笑容拥有者的叶舟舟，总对那温柔礼貌的男爱豆笑得满脸灿烂。 　　旁边的司济眼眸微促，轻捏着她的后颈，不悦道：“少笑得那么招摇。” 　　叶舟舟满脸不服，捏着粉拳捶他：“要你管！” 　　司济圈她入怀，低沉的嗓音混着无奈的宠溺：“要不是喜欢你，谁管你？” 　　3. 　　从小奶包到公主裙，“要你管！”是叶舟舟对司济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直到在无数个深夜，司济慢条斯理地用丝绢擦拭着食指和中指上的晶莹湿润，屈指勾住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丢向一边。 　　他居高临下垂眸凝着满脸绯红的叶舟舟，声音暗哑：“舟舟，要我管吗？ 　　叶舟舟眼角泛红带着湿意，难耐的嘤咛声里透着颤意：“司济，你管管我嘛。” 第2章 糖盒 　　纪昀身高腿长，快步走起来时方柠要轻微小跑才跟得上。 　　可能是因为早上来问诊的病人多了，不少人挤在走廊里，纪昀的步子放慢了些，方柠这才能轻松地和他并肩而行。 　　刚才初见他时，只觉得不真切。 　　现在时隔多年再次站在他身边，更觉脚步悬浮飘渺，靠近他的半边身子仿若不是自己般地失去了知觉，连心脏的跳动都往他那边偏似的。 　　感官却变得异常灵敏，听得到他沉稳的步伐把自己飘忽不定的心脏一步一步踩实。 　　更是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人都向他们投来注目礼，恍若那年走在校园的大道上。 　　方柠早就习惯了走在医院里，常常有人投来目光，还有热情的阿姨奶奶冲上来要给她介绍对象。 　　只是显然今天更多人的目光是落在旁边人的身上。 　　方柠也跟着微微侧眸看去。 　　锋利的下颚骨，优越的高鼻梁，连女生都会嫉妒的肌肤，像是上好的白玉，冰润清冷。 　　除了眉眼间沉淀了岁月的成熟，其他与当年并无两样。 　　这长相，以前在清大时被全校女生趋之若鹜也不奇怪，就连方柠也得承认，当初自己见色起意的成分也占了不少。 　　似是察觉到方柠的目光，纪昀微微扯着眼皮瞥了她一眼。 　　被人抓住了在偷看，想躲也来不及了，索性大大方方地笑回去。 　　笑容明媚，像是久在黑夜里的人看到了第一束阳光，实在是晃眼，纪昀神色淡漠地收回了目光。 　　不知为何，旁边人的冷气好像又上升了几分。 　　方柠的手指又不自觉地摸向了口袋里的糖盒。 　　谁能想到事隔多年，和前男友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当年他出国去哈佛深造，她留在清大医学院继续硕博。 　　还以为下一次俩人的见面，会是某心外专家峰会上，作为出席嘉宾的他们在会场顶峰相见的遥遥一望。 　　却没想到重逢时，她已经比同龄人更快地成为了副主任医师，而仅比她大三岁的纪昀，回国就能成为国内最优秀心外科的二把手。 　　果然，有些人的优秀是碾压式的优秀。 　　纪昀主要攻克的方向就是人工心脏，而方柠负责的重症13床的男孩急需人工心脏救命。 　　更何况以后纪昀还是她的上司，总不能一直这样尴尬下去。 　　方柠虽不是扭捏的人，但面对多年没见且最后一面实在算不上愉快的前男友，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打破僵局。 　　指尖微微蜷缩起来，面上却挂着笑，又甜又撩。 　　寒暄的万能话术派上用处。 　　“今天天气不错哈。” 　　俩人之间再次安静了几秒，纪昀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在下雨。” 　　“……” 　　哦对了，她一整个夜班都待在室内，忙得都快脚不沾地了，根本不知道外面什么天气。 　　都怪北城这天气太过诡异，明明她昨天来上班时还艳阳高照，怎么才隔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就下起了雨。 　　方柠仍然努力保持着笑意。 　　没关系，寒暄的万能话术又不是只有一句。 　　轻轻一撩秀发，把发丝别在耳后，侧着脸问道：“那吃了吗？” 　　纪昀转身看着她沉默了几秒后，说道：“没话说可以不说。” 　　随后便开门进了会议室。 　　这话在她第一次见纪昀时，也听他说过。 　　那是一个没有期末考当前的普通清晨，图书馆自习室里的学生寥寥无几。 　　方柠加入了一个课题研究，这才来了图书馆。 　　本来早起对方柠来说就够痛苦了，还总有个女生的声音叽叽喳喳。 　　“师兄，你吃早餐了吗？这是我特地去外面买的清粥小菜。” 　　……是学校食堂的清粥小菜不够香吗？ 　　“师兄，你可以帮我补补病理学吗？我好怕期末考试挂科了。” 　　……别逗了，现在才刚开学没多久。 　　“师兄……” 　　实在是忍无可忍，方柠朝着长桌斜对角的声源处看去，准备出声提醒。 　　就听那女生旁边一道清冷好听的男声，特意压低了声音：“这位师妹，没话说可以不说。” 　　女孩就这么直接地被落了面子，瞬间眼睛红得跟兔子似地跑了出去。 　　原来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大四师兄纪昀。 　　从方柠刚进校就听过不下百遍他的传说，长得帅成绩好，人人觊觎却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 　　他似乎完全没有刚才伤了一个女孩心的自觉，仍旧自顾自地沉浸在书本里。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能听到他翻书时书页微弱的震动声。 　　两排八座的长桌，方柠坐在他的斜对角处。 　　阳光透过落地窗散落进来，为他晕染上一圈柔和的光晕。阳光拖长了他的身影，正好延伸到方柠的桌面上。 　　风吹过，树影斑驳影影绰绰，而他长长的影子一直投射在她面前，岿然不动。 　　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看进去。 　　纪昀才进会议室，就收到了同事们的一片惊羡欢呼，前仆后继地上前和他做自我介绍。 　　还是这么受欢迎。 　　只见他微微颔首，冷淡却也有礼。 　　方柠在门外气笑，终于忍不住从口袋里摸出了装糖的小铁盒，含了两粒，咬碎在嘴里。 　　努力维持住面上地平静，再推门而入。 　　见她进来，有同事看看方柠，又再看看纪昀，不禁感叹道：“啧，我们科室简直就是颜狗的天堂。” 　　“给了我每天早起来上班的理由，我就算是爬都要爬着来看帅哥美女。” 　　方柠笑着和那人打趣：“那可不得把全勤的工资分我一些。” 　　这一笑瞬间让那人脸红了起来，直呼：“好美！快给我上呼吸机，赚来的钱都用来吸氧了！” 　　会议室里瞬间笑闹了起来。 　　只是话题里的另一人一直都没搭腔，只是神色淡淡地扫了一眼。 　　方柠触到他的目光，瞬时神经紧绷起来，立刻噤声收了表情。 　　纪昀的眉头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微促，明明看不出过多的情绪，却立刻遏住了那人玩笑方柠的心思，瞬间正襟危坐起来。 　　过了会儿，才敢悄悄和旁边人说道：“新来的副主任看着帅，但好像有点儿凶。” 　　方柠选了个靠外不显眼的位置坐下。 　　一是离今天的主角远点儿，二是刚刚熬了个通宵，她可不能保证不在徐主任那陈词滥调的欢迎仪式下偷偷犯困。 　　“快把这个挂起来。”徐主任的嗓门挺大，一进门就嚷嚷着让人把红色横幅挂起来。 　　几个年轻的医生上前搭把手，长长的横幅上写了几个大字。 　　“祝纪昀医生天天开心。” 　　方柠跟着大家笑了起来，想起心外科每天巨大的心脏手术量，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个美好的祝福。 　　“小纪啊，你终于回国了，还是这么优秀，不错不错。”徐主任的语气里带着长辈的欣慰和关怀。 　　徐主任一副自豪的模样和大家介绍纪昀的光荣事迹。 　　本来还有人质疑他年纪轻轻难担副主任的高位，现在除了惊叹和仰望，再无其他想法。 　　此时，迟了几分钟的小顾医生猫着腰进来，悄悄摸到方柠身边坐下，放了一袋小笼包和一杯豆浆在她面前，窃窃私语道：“方老师，我猜你没来得及吃早餐吧。” 　　方柠对他笑了起来：“谢啦。” 　　她巧笑嫣然，看得小顾医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挪开了目光：“方老师和我客气什么。” 　　“诶，对了，纪昀啊，”站在上面的徐主任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方柠的方向喊道，“你和小方柠本科不一个学校的吗？我算算啊，差三届吧，都是清大最优秀的学生，你们应该认识吧。” 　　何止是认识？ 　　当初常霸奖学金榜首的校草校花谈恋爱，在学校那可是轰动一时。 　　突然被点到名的方柠抬起头来，刚才对着小顾医生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弯弯，不需刻意挤弄，就含着教人骨酥的媚意，嘴角旁轻陷的梨涡，更像是盛了一汪春水。 　　纪昀的目光从她和她身旁的小顾医生身上很快掠过，冷淡地回应道：“不认识。” 　　随着话音落下，会议室里瞬间气氛凝固。 　　方柠的呼吸骤然一紧，笑容僵在脸上。 　　但很快又敛下情绪。 　　也是，好的前任就该形同陌路。 　　众人纷纷讶然，方柠从入科起就是医院的风云人物，作为徐主任的门下弟子，不仅能力出众，而且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想想在学校里也不可能是小透明的存在。 　　就算是真的不认识，面对这样的美人，这么毫不留情的话竟也说得出口！ 　　不过看方柠却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抬起纤纤玉指将散落在耳侧的碎发别至耳后，挑着眉，顾盼生辉：“纪昀师兄很优秀，入学时就听总听到他的传说，我们这些师弟师妹都很崇拜他。” 　　中规中矩的恭维，偏偏在她嘴里多了几分婉转。 　　倒是纪昀像是听惯了这些好话，眸色低垂，看不清神色。 　　尴尬的气氛瞬间解除，大家只当是新来的副主任性子淡，谁也没在意空气中流动的不自然。 　　有了这一来一往拉近关系的话，徐主任寒暄的话也顺利延续下去：“那正好，重症13床的病患，你跟着纪昀多学学。” 　　医生的工作哪有闲工夫，只是几句介绍和欢迎，便开始对危重病人进行专家会诊。 　　13床的负责医生方柠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以及他们目前的治疗方案。 　　“纪主任，”方柠身子微微向前倾，长长的秀发飘摇而下，带着馨香，“之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深色的瞳孔透着绮丽，直视纪昀的目光似乎能将人吸旋进去一般。 　　纪昀手上旋转的签字笔一顿，修长的指骨轻轻把笔拍落在桌上。 　　起身，低头凝着她，清冷的嗓音带着磁性：“方医生很优秀，谈不上指教。” 　　俩人之间似有若无的火花，却又在方柠给他让开位置时，让人觉得刚刚仿佛都是错觉。 　　纪昀对人工心脏目前的科研进度进行了介绍，并针对患者的情况，对治疗方案提出了几点行之有效的改进措施。 　　他站在会议桌顶端的中央，声音冷淡却铿锵有力。 　　就好像很多年前，他站在学校的大会堂里，面对着万千学子，理想掷地有声：“学医，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那时的方柠仰望着台上的他，犹如火种燎原，热血沸腾。 　　他仍旧优秀得足够耀眼，甚至比起当年更加优秀。 　　“但目前还有个问题，”有人提出，“患者只有12岁，他的身体素质太差了，大型手术对他来说可能是九死一生。” 　　纪昀沉默了几秒后，沉声缓缓说道：“救死扶伤，有时就是在争取一线生机。” 　　大家都知道这是这个孩子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但就连抓住这个渺茫的希望，他都要面对极高的风险。 　　会议室一时安静了下来。 　　医生更多时候要面对的是无奈，在疑难杂症面前他们也会无能为力，但他们仍旧要迎难而上。 　　这样的烦闷让方柠不自觉地又从口袋里摸出糖盒。 　　就听会议室另一边也传来了一阵糖粒碰撞铁盒的声音。 　　众人纷纷看去，见纪昀也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一盒同样的草莓薄荷糖，放了两粒进嘴里。 　　他们一起工作许久的都知道，方柠很喜欢吃这个糖，总随身带着。 　　以前方柠也总吃这糖。 　　每每她拿出来时，纪昀准要蹙着眉让她少吃这些用糖精混出来的糖。 　　方柠不听反而笑笑，故意似的当着人面儿把糖咬碎。 　　而后抬手拽住纪昀的领口，把人往前一带，吻上，舌尖的湿软裹着草莓的甜味儿和薄荷的清凉，明明是醒神的味道，偏偏又让人烫得发胀。 　　拉开了一点儿距离，看着纪昀那快要滴血的耳垂和眼眸里燃着的欲.望，方柠的眼角微微泛红，笑得像是勾人的妖精：“是不是味道不错？” 　　后来纪昀便也不拘着方柠吃这些不营养的糖果，只是看到她吃，便不免圈着她索吻。 　　虽然这糖随便一家便利店的收银台处就能买到，但刚刚还说着不认识的两个人，突然同时从口袋里拿出一模一样的糖。 　　场面不免有些微妙。 　　办公室里一群人得脑袋像是整齐的摇头玩偶似的，转头看看纪昀，又转过来看看方柠。 　　只见纪昀拿着糖盒的手只是顿了顿，便状似自然地收了回去。 　　方柠也状若不察，糖盒在手上晃了晃，几声清亮的碰撞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明显。 　　她半倚着身子，嘴角勾起明艳撩人的笑，懒懒地问道：“糖的味道还不错，有人想来点儿吗？” 　　作者有话说： 　　同事怒赌一百盒草莓薄荷糖，这俩人之间！！肯定不单纯！！ 第3章 邻居 　　每次遇到让医生们沉重的病人，徐主任总是致力于用鸡汤普渡大家。 　　他双手杵着会议桌，胖胖的身材眯眼笑起来，像是和善的弥勒佛，从医学之道大谈到关怀之道。 　　窗外被雨幕笼罩得灰蒙蒙的，雨声淅淅沥沥。 　　刚刚值完夜班熬了一整晚的方柠，紧绷的弦逐渐放松下来，困倦之意慢慢袭来。 　　手背枕着脸，纤细精致的腕骨微微凸起，鬓边的碎发勾勒出小小的弧度，长长的睫毛在莹白如白瓷的脸颊上落下淡淡的阴影，恍若一副美人油画。 　　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失焦，眼睛雾蒙蒙的，又带着些许湿润。 　　“好了，我就说到这儿了，”徐主任终于结束了清晨的打鸡血，“我先去查房，接下来让纪主任给大家安排一下重症13床的工作。” 　　好不容易熬完了徐主任的长篇大论，接下来纪主任不知道还要讲多久。 　　目送着徐主任出门后，旁边的小顾医生也有些熬不住了，眼角泛着泪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却抬头就撞上了纪昀看过来的目光，张着嘴的动作被定住，卡在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纪昀抿着唇沉默了会儿，而后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等我先看看病患的情况，再和大家详细讨论。” 　　就之前发言时纪昀对13床的了解程度，应该是早就了解得很深入了。 　　但不管怎样，终于可以解放回去补觉了。 　　小顾医生放下心来，舒舒服服地打完他的哈欠：“啊～我真的快不行了。” 　　转头就见方柠正收拾着桌上的病例文件，动作有些迟缓，但一举一动仍旧光彩照人。 　　“方老师，你都不困吗？”小顾医生站起身来扭了扭颈椎，惊叹方柠时时刻刻的精致。 　　“嗯？”方柠的反应有些慢，困意让她面上带着难见的呆萌，却还强撑着说，“我还好。” 　　“纪主任人可真好啊，”这误以为的特殊待遇，让小顾医生的满足来得太过容易，“肯定是看我太困了，就先放大家走了。” 　　俩人声音不算小，路过他俩准备出会议室的纪昀正好听了去。 　　他淡淡地忽略了小顾医生脸上冒着傻气的笑，目光最后落在了方柠的身上。 　　“主要是我不想上任的第一天，就要分出人力，抢救强行撑着工作而猝死的同事。” 　　“……” 　　雨让整个城市陷入难耐的潮湿。 　　方柠没带伞，站在医院门口等雨停，接连着拒绝了几个拿着伞邀她一起走的陌生人。 　　无论谁来，她都笑着摆摆手。 　　一个看着刚成年不久的男孩被拒绝后红着脸走开，等走远几步路后，又忍不住回头看看。 　　见他看过来，方柠又抬起手来，翘着唇角摇了摇手。 　　隔着雨幕的模糊，婀娜美人巧笑嫣然。 　　男孩像是被火燎了一般迅速闪躲了目光。过了马路后才好意思再次回头，却已不见她的身影。 　　见雨没有停下的意思，方柠索性快步钻进雨幕里，好在住的地方离医院不远，人影逐渐消失在路口。 　　站在楼上窗边的纪昀，手里握着一把长柄伞，指骨因为用力透着苍白。 　　最后还是决定把伞收进柜子里。 　　转头却看见小顾医生瞪着一双狗狗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手里的伞。 　　“你拿去用吧。”纪昀说道。 　　“谢谢纪主任。”小顾医生立刻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昨天来上班时还是晴天，没想到会下雨，等下午下班我就给您送来。” 　　“不用了，明天上班带来就行，我今天要搬家。”纪昀的语气很淡。 　　但小顾医生只觉得他面冷心热，照顾他昨天夜班早散会，现在又把伞借给他。 　　心里顿时对这位新来的副主任好感加倍。 　　- 　　等方柠回到家时，身上已半湿。 　　平日里采光极好的小阳台此刻被笼罩上灰蒙蒙的阴影。 　　方柠站在暗淡的入门玄关处，从裙角滴落到地板上的的水滴发出微弱的滴答声。 　　开灯的瞬间，暖黄色的光明驱赶走了黑暗。 　　快速地洗了个热水澡，窝进被窝里，明明是困倦的身体，此刻精神却突然异常清醒了起来。 　　方柠睁着眼睛，好似看着天花板，但视线又没有明确的聚焦。 　　整个身体又沉却又飘飘然，今天看到的纪昀仿佛是在飘渺的梦里，不真切。 　　迷迷糊糊间，好像又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 　　自己又没出息地馋美色，勾着对方的下巴说：“今天试了一杯新奶茶，要不要试试甜不甜？” 　　纪昀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沉迷，只可惜看向她的脸上都是讽刺：“吃这么多甜的都不腻，偏偏就对我腻了是吧？” 　　“…… ” 　　真是见了鬼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方柠醒过来时，整个房间都淹没在黑暗中。 　　莫名陷入了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单感中，闷得喘不过来。 　　她向来不允许自己沉浸在负面情绪里太久，打算来点儿糖分解救自己。 　　摸出手机，续一杯凌晨没喝完的热奶茶。 　　这才发现已经快下午六点了。 　　卧室外好像有声音，像是有人从厨房出来，好像在翻电视柜，又拉开了卧室旁边的斗柜。 　　脚步越靠越近，方柠从床头摸出了防狼喷雾，摸索到了手机，快速地翻出警报键。 　　突然卧室门被敲响，“柠柠啊，该起了。” 　　原来是奶奶来家里了。 　　她真是睡迷糊了，下意识地以为家里进贼了。 　　“嗯，”声音带着疲倦的瓮声瓮气，但在出声后很快就提高了音调，听起来像是精神饱满，“奶奶我起了。” 　　快速收拾了一番，用冷水敷了敷浮肿的双眼，要是让奶奶看到，她又该担心地唠叨了。 　　推开门后，精致完美得完全看不出她刚刚忙碌完一个通宵。 　　正好奶奶从厨房里拿了几碟好消化的食物出来。 　　老人步伐矫健，本该银白的头发也被她定时染成了年轻的全黑色。 　　“午饭没吃吧？”有些责怪的意思，但语气却很温和。 　　“吃了。”方柠笑得眯起了眼睛。 　　“别想着诓我这个老太婆，”奶奶直接戳穿了她的谎言，“我还不知道你嘛，肯定值完夜班一回来就睡了，等你又胃疼的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 　　方柠有些心虚，赶忙喝了一口碗里的粥，连声夸道：“奶奶的手艺又见长了，连白粥都能煲得这么好喝。” 　　“就你嘴甜，会哄我。”奶奶嗔了她一眼。 　　“哪有，”方柠闪着眸子，状似认真地说道，“我最爱吃奶奶做的饭了，巴不得天天能吃到。” 　　“去去，”奶奶不应她的恭维话，“让你找个人谈朋友，你不找，有个人能搭个伴儿，知冷知热地关心着多好啊。” 　　果然无论是什么话题，都能被奶奶落脚到催婚上。 　　这时候一味的拒绝，只会让话题没完没了，此时要做的就是先发制人。 　　“可以呀，只要一米八五以上，是个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帅哥，名校博士毕业，事业有成，我立刻就抓着对方去民政局领证。” 　　方柠咽下一口温热的粥，顺口溜似地脱口而出。 　　“你提这么高难度的条件还说只要呢。”奶奶没好气道，但又一想确实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孙女。 　　顿时有些犯难了：“我先给你物色物色吧，到时有合适的人了，安排你相亲，你可别扯借口说工作忙。” 　　“怎么会？奶奶，就等着您给我安排相亲呢。”方柠像是在催促她似的。 　　“您那一起跳舞的李叔家不是有个儿子嘛，约出来一起吃个饭呗。”方柠边给自己添了一碗汤，边说道。 　　还没等奶奶回答，她又继续说道：“还有前段时间，您不是和我说张姨去国外的儿子回来了吗？听说喜欢运动，咱们可以周末去爬山呀，强身健体多好呀。” 　　“还有您邻居家的小孩，好多年没见了吧，哪天带我去他们家做客嘛。” 　　“越说越没个谱了啊，”奶奶筷子一转，敲在方柠想要去摸辣椒的手上，“邻居家的那个上个月才成年呢。” 　　“成年了？那不正好！”方柠扬着眉，在奶奶面前笑得古灵精怪，“所以奶奶赶快安排起来，我这么忙，可不得提前做个行程表。” 　　“知道了，”奶奶看她听话，立刻喜笑颜开起来。 　　“不过，”奶奶语重心长道，“你别就看外在条件，还是要找个知冷知热的，别像你爸似的……” 　　说着觉得这话在方柠面前说不合适，便不再说下去。 　　方柠眸色微闪，转而安抚她：“放心，奶奶，有合适的我肯定先给您掌掌眼。” 　　这话一出，奶奶果然满意起来。 　　几分钟完美解决要被长辈唠唠叨叨半个多小时的话题。 　　突然想起自己刚刚点了杯奶茶，要是被奶奶知道了，准又要教育她一顿。 　　赶忙溜回卧室拨通了外卖小哥的电话，让人千万别敲门。 　　终于收到了外卖短信，偷偷看了眼还在厨房搞小咸菜的奶奶，垫着脚尖开了门溜了出去。 　　拿上奶茶闪进楼梯间，懒懒地倚在墙边，一边享受着奶茶，一边翻着手机，找找纪昀早晨分享的文献。 　　楼道里有些吵，听起来好像是隔壁在搬家的声音。 　　她搬过来有小两年了，但邻居似乎一直没有人住。 　　楼梯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先映入眼帘的是穿着浅色西装裤的长腿，轻轻卡在门边，估摸着是手上拿着东西，有些不方便。 　　方柠上前替他扶了一下门。 　　“谢谢。”清冷好听的男声。 　　她被这熟悉的声音怔在原地。 　　楼梯间灯光暗淡，门缝外透过的暖光为他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纪昀抱着纸箱，低眸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奶茶。 　　“过量的糖分会增加人体代谢的压力，奶精里含有的反式脂肪酸不仅会使人肥胖，同时提高人体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增加动脉硬化的发病率。” 　　说完后似乎又觉得是自己多事，拧着眉看向别处。 　　声音冷漠又陌生：“借过。” 　　方柠没说话，微微侧过身子，让他进来。 　　长时间的静默让感应灯自动熄灭。 　　黑暗之中只感觉俩人似乎久久都没有动作，只听见彼此似有似无的呼吸声。 　　突然又有人推开门，光亮迅速劈开了黑暗。 　　“柠柠啊，你在这儿干嘛呢？” 　　还没等来回答，奶奶一进来就被挺拔清俊的纪昀吸引了注意力。 　　一米八五以上的个头，是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帅哥…… 　　怕不还是名校博士毕业，事业有成？ 　　作者有话说： 　　纪昀：奶奶您看，哈佛医学系博士毕业，国内最强心外科的副主任，是不是符合要求？ 　　———— 　　基友的甜文《这未免太突然》推荐uu们去康康～ 　　【abo,女O男A】 　　安萤是个精神病患者，她在医院认识了一位病友危叙。 　　危叙带她出逃三次，前两次各怀鬼胎，失败。 　　第三次成功，却因安萤见死不救，被危叙咒去了abo世界，成了一个讨人嫌的精神病女Alpha，还碰到这时空同样是Alpha却备受瞩目的危叙。 　　安萤原以为在异世界二人能报团取暖，结果危叙不认人还嫌她烦。 　　- 　　安萤又分化成患有发热迟钝症的Omega，信息素还特殊到匹配度七十以上才能被Alpha察觉。 　　而她和危叙的信息素契合高达98%。 　　起初，安萤意外发热让危叙临时标记。 　　危叙嗤笑：“想得挺美。” 　　后来，安萤习惯性问：“带抑制剂了吗？” 第4章 搬家 　　一听是奶奶的声音，方柠下意识就把奶茶藏到了身后。 　　但此时的奶奶根本没空关心这些，一心一意都扑在这个和她孙女同时出现在楼梯间的男人身上。 　　若她没看错，刚才楼梯间里还黑灯瞎火的，突然有点儿后悔，她该不会打扰两个小年轻的独处了吧？ 　　这人身姿挺拔，长相优越，她是越看越满意。 　　刚刚说的那些老张老李家的儿子，哪比得上眼前这一位？ 　　“您好，您是……？”奶奶语气和软，眼角都遍布了笑意。 　　方柠看她那眉开眼笑的模样，就知道她奶奶怕不是已经脑补到叫孙女婿的桥段了。 　　她刚要出声，就听纪昀说：“您好，我今天刚搬过来。” 　　男人微微低着头，顶上淡淡的灯光笼罩着他，神色认真却疏离。 　　“啊……”看来俩人并不熟，奶奶的语气明显地失落了几分。 　　而后又一想，邻居那岂不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又兴奋起来，主动出击帮方柠牵线搭桥。 　　“那以后和我们柠柠可不就是隔壁邻居了吗？你们可以多多来往，照顾照顾彼此。” 　　“奶奶！”知道奶奶的心思，方柠赶忙出声止住了奶奶继续发言。 　　在一个被她渣女发言分手了的前男友面前讲这些，方柠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明明和纪昀中间隔了一段距离，却觉得他仿佛挤压了自己的空气，稀薄得让人难以呼吸。 　　方柠没敢看纪昀，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却卡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 　　嘴唇干涩得难受，最后只剩道歉：“抱歉纪主任，我们就不打扰您搬家了。” 　　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不知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只觉得时隔多年，要是又搅乱了他的生活，实在是良心难安。 　　学着他的模样，除了工作，其余便形同陌路。 　　方柠揽着奶奶的肩膀，半推着她往外走。 　　“奶奶您可别乱想了，”方柠解释道，“这是我上司，刚来我们科当副主任。” 　　“你上司啊，那是有点儿不好，工作应该也挺忙吧，”奶奶有些不满意，但话锋一转，“不过很符合你的相亲要求啊。” 　　奶奶转头看着方柠，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方柠舔了舔唇，讪讪一笑：“奶奶，你知道我来楼道里是干嘛的吗？” 　　“干嘛？”立刻勾起了奶奶的好奇心。 　　“实在是有点儿馋奶茶。”此刻只能靠自曝来拯救了。 　　果然奶奶一听她这么说，立刻脸就板起来了：“都说了多少次，不要喝这些不营养的东西。你就光顾着眼前开心，生病的时候可难受了。” 　　“是是是，您说得对。”方柠一副低眉顺眼任奶奶说的模样。 　　经这一打岔，奶奶再也没提起纪昀。 　　她们的声音逐渐飘远，在一记关门声后，就再也听不见。 　　楼梯间里迟迟没有声响，声控灯又再次熄灭。 　　周遭都陷入安静的黑暗中。 　　纪昀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伫立着，注视着刚刚方柠离开后因惯性紧紧关上的重门。 　　过了许久，才收回视线，抱着箱子又回了刚刚搬进的新家里。 　　拨通了好友周哲的电话，那边接得很快。 　　“搬完了？”声音玩世不恭，下一句意有所指，“看到了？兄弟帮你找的房子不错吧。” 　　纪昀顿了顿：“再帮我找找别的房子吧，离医院远点儿也没事。” 　　“诶不是，”周哲怂恿道，“这么多年你对……” 　　纪昀打断他的话，转而说别的：“离医院远一点儿，增加每天步行上下班的运动量，有利于身体健康。” 　　“……” 　　您看您这借口找得七拐八弯的。 　　周哲笑了起来：“行，要不找个郊区的房子吧，空气清新也有利于身体健康。” 　　“……” 　　另一边的方柠回到家后，就窝进了书房里看文献。 　　早上纪昀发在科室群里的文档，此时已经被积极的同事们顶到了上面。 　　连着向上划动了许久，才找到。 　　手指顿了许久，最后还是转而点开了纪昀的头像。 　　昵称就是他的本名，头像用了一幅白底黑字的书法，写着“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出自孙思邈的《大医精诚》。 　　他以前就一直用着这个头像，事实也证明，他也一直很好地践行了自己的理想。 　　或许是这篇文献格外深奥，方柠的电脑屏幕一直停留在同一个位置上，久久没有翻动。 　　眼睛有些难耐的涩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伸手从抽屉里摸出糖盒，一连吃了不少，整个口腔里都充斥着草莓薄荷味儿，清凉感直冲上脑门，呛得她连咳了几声。 　　她不会抽烟，此刻却格外地想燃一支香烟。 　　拿起桌上的糖盒，晃动着往下倒了几下，糖盒已经空了。 　　鼻酸来得就是这么没有道理，眼角不自觉地泛起了湿意。 　　方柠长得艳丽，此时眼角和鼻头微微泛红，看着楚楚可怜。 　　奶奶要走了，进来准备和方柠说一声时，就见她这幅模样。 　　“柠柠，怎么了？”从没见过她这样的奶奶吓了一跳。 　　方柠从小就极少哭，在别的孩子受了欺负哭着回家和爸妈告状时，她就算衣服上破了几个明显的大洞，都会昂着头和奶奶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 　　更别说长大后，她见人就总扬着明媚的笑，像五月的阳光，让人看了就心情晴朗。 　　见奶奶进来，她赶忙抬手揉了揉眼角，掩饰过去。 　　“没事儿，刚刚吃糖不小心呛了一下，都咳出泪了。” 　　她笑得过于真诚，奶奶不疑有他：“小心点儿啊，糖要少吃，还有奶茶也要少喝。” 　　“知道了知道了，”方柠站起身来，拥着奶奶往外走，“再不走就赶不上跳舞了。” 　　“你自己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啊，还有按时吃饭，别总熬夜……”每次临走前，总要絮絮叨叨地嘱咐个没完没了。 　　方柠从小和奶奶住在老居民楼里，后来工作了才搬来医院附近的小区。 　　也提议过让奶奶过来一起住，但老人家总舍不得老街坊们，也就作罢。 　　好在两边离得不算远，方柠休息时就回去，她值夜班时奶奶也会过来给她做顿好吃的补补。 　　“知道了奶奶，您再说下去，李叔又得站在路灯下孤零零地等他的舞伴了。” 　　“去去去。”奶奶嗔她一眼，终于舍得离开了。 　　楼道里再次陷入了安静，方柠注视了许久隔壁紧闭的房门后，才缓缓关上了门。 　　- 　　“方医生，早。”方柠一到科里，大家就纷纷和她打招呼。 　　方柠边在机子旁打卡，边笑着和旁边的护士说话：“早呀，小林涂了新口红吧，这个色号可真衬肤色，特别好看。” 　　收到夸奖已经很开心了，更何况还是来自美女的夸奖。 　　小林立刻笑开了：“昨天我去医院旁边的商场随便逛逛，一下就看中了这支。” 　　“那你眼光真好，”方柠从不吝啬她的夸赞，和她相处过的人都喜欢她，“那家商场好像还新开了一家奶茶店，下次我们一起去逛街的时候可以去尝尝。” 　　“好呀好呀，”小林笑着点了点头。 　　看到后面的来人，她的表情收敛了几分：“纪主任，早。” 　　听到这个称呼，方柠瞬间心神紧绷起来，转过来的动作都僵硬了不少，嘴角的笑慢慢沉了下来，只余疏离：“纪主任早。” 　　她的变化全部都落在纪昀眼里。 　　他只是沉默了会儿，淡淡回应道：“早。” 　　长腿一跨，上前一步，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不讲道理地侵占了她呼吸的空间。 　　方柠立刻往后缩了一步。 　　纪昀迟疑了会儿，最后只是伸手在机子上打了卡。 　　“收拾一下，准时查房。”纪昀丢下这句话后，便转身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小林看了看纪主任走开的背影，又看了看站在原地神色复杂的方柠，总觉得俩人之间怪怪的。 　　但当方柠重新笑着和她打招呼后离开，她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目前由纪昀和方柠共同负责重症13床的患者，所以应工作需求，他们早上要一起查房，同为一组的还有跟着方柠学习的小顾医生。 　　几次经历了13床惊险的抢救，此刻站在病房门口的小顾医生有些紧张，进病房前从兜里拿出了一盒草莓薄荷糖。 　　糖果撞上铁盒发出的清脆声，引得纪昀和方柠都转头看向他。 　　纪昀目光掠过他后，落在了那盒糖上。 　　是方柠喜欢吃的那一款。 　　他眸色微深，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小顾医生摇了摇手里的糖，嘿嘿一笑：“经我研究总结发现，能力好长得好看的人的共同点就是吃这个糖。” 　　方柠笑着逗他：“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人最大的共同点是能力好又长得好看。” 　　“这可是咱们组的标配。”小顾医生扬了扬头，对于加入纪昀和方柠势在必得。 　　方柠的目光在他身上缓缓地打量了一遍，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只见她点点头：“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又靠近一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悠悠地说道：“不过这能力嘛，还要看小顾医生接下来的表现。” 　　眼角上挑着，很难不让人看出万种风情，却对着小顾医生，又多了几分哄孩子的味道。 　　果不其然，小顾医生红着脸大力地点了点头，那双狗狗眼里闪着光。 　　谁来，她都笑靥如花地撩。 　　纪昀敛下深沉的眸色，声音听着又冷了几分：“进去吧。” 　　听到这话，方柠立刻收了笑，公事化地点点头：“好的，纪主任。” 　　说完伸手敲了敲门，抬脚进了病房，没给他一个眼神。 　　纪昀拿着病例夹的手不自觉收紧，一股潮涩感在心口翻开。 　　对他，倒是冷淡得很。 　　作者有话说： 　　试图加入这个家庭的小顾医生 　　明天就去买光北城所有草莓薄荷糖的纪医生 第5章 手术 　　病房里很安静，13床的病人叫康康，年龄很小。 　　宽大的病床，显得他格外瘦小，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完全没有他这个年龄的小男孩该有的活泼。 　　他侧头看着窗外，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蓝天白云，不用努力呼吸，也能感受到阳光的味道。 　　“康康，今天感觉怎么样？”方柠柔和地笑着，弯下腰来和他的视线在同一水平线上。 　　听到声音，康康缓缓地把头转过来。 　　他面色苍白，嘴唇青紫，眼睛很大，瞳孔黑黝黝得像是两颗漂亮的黑珍珠，但却没什么神采。 　　“方柠姐姐，”他的声音很轻很缓，也尽量避免有什么大动作，轻微的动作便会让他呼吸困难，“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说完后嘴角向上翘了翘，目光很平静。 　　对于12岁的孩子来说，死这个字，可能只是他们认识的众多汉字里其中的一个，仅仅存在于纸张上。 　　而康康，他却知道这个字意味着什么。 　　是心脏的停止，是无穷的黑暗，甚至是解脱。 　　方柠怔了一下，紧紧地攥紧了手里的病例夹，笑着安抚道：“怎么会呢，康康还能活很久很久，等病好了就能和小伙伴们一起去外面跑跑跳跳。” 　　她的声音轻柔，像是讲童话故事般缓缓诉说。 　　这话让康康的眸子里闪起了光亮，他也很想像其他小伙伴一样出去玩，而不是只能透过窗户看外面自由滑过的飞鸟。 　　“医院来了一位很厉害的医生哥哥，他会给你换一个很酷炫的心脏，你下午只要乖乖地睡一觉，醒过来就不会难受啦。” 　　方柠的长发用长夹挽在脑后，露出修长冷白的后颈，身上穿着圣洁的白大褂，柔声细语地安慰着不安的小病人。 　　窗明几净，阳光散落在她身上，她就像画本里会发光的仙女姐姐。 　　“喏，康康，这位就是那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医生哥哥，你可以叫他纪昀哥哥。” 　　方柠抬起手来为康康介绍道。 　　康康随着方柠指的方向看去，眸色带着几分陌生的瑟缩。 　　昨天这个医生哥哥也来过，不过只是问了他几个问题，然后交代了一些手术要做的准备，就走了。 　　看着冷冰冰的，他有些害怕。 　　看到康康的迟疑，方柠耐心地问道：“康康相信方柠姐姐吗？” 　　“相信。” 　　他从住院起，每天都能看到方柠姐姐，她长得漂亮，又温柔，他很喜欢她。 　　得到毫不犹豫的答案，方柠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笑得弯弯。 　　“那方柠姐姐相信纪昀哥哥。” 　　伫立在方柠身后的纪昀，低眸凝视着她，眸光绵长。 　　那张艳丽的小脸大部分都藏着蓝色的外科口罩下，即使不用看，他也知道，此时的她必定一笑足以慰众生。 　　她的话很轻柔，却像是一颗小小的火种，瞬间燎烫了他的胸膛。 　　尽管他深耕心血管外科很多年，有时却也不得不承认心脏很神奇。 　　比如现在，他突然能清晰地听见他每一次心跳的声音。 　　直到康康稚嫩的声音响起：“那我也相信纪昀哥哥。” 　　纪昀才回过神来，声音有些干涩：“谢谢。” 　　却没指名道姓。 　　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康康，那你和纪昀哥哥说，”显然他对这个称呼很不适应，语气有些别扭，“你哪里不舒服？” 　　这次，康康对他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积极地和他说自己的情况。 　　查完房后，方柠立马收起了刚才对着病人的巧笑嫣然，语气都疏离了几分：“纪主任，我先去忙了。” 　　说完就马不停蹄地准备开溜，一副桥归桥路归路的架势。 　　却被纪昀上前一步卡住了去路。 　　像是有话要说，又像是故意而为。 　　走廊里时不时有病人和其他医护人员走过，方柠也顾不上管大家投来的目光了，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里都散落着他的气息。 　　像是淡淡的消毒水味，却不像医院里的刺鼻，而是清冷凛冽又带着蛊惑。 　　口罩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出神情，只能从他那淡琥珀色的瞳孔里看出几分欲言又止。 　　最后，听到他淡而好听的声音：“下午13床的手术，你也一起。” 　　说完别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挺拔清冷的背影。 　　？ 　　就是为了说这个？ 　　手术的排班表早就发出来了，用得着当面和她再说一遍吗？ 　　下午两点，也是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决定康康能否健康地活下去的手术，安排在这个时间点。 　　方柠提前了不少时间进去准备术前的刷手消毒。 　　但有人比她来得更早。 　　纪昀伫立在洗手盆前，微微弯腰，清澈的水流顺着他那冷□□致的腕骨蔓延至骨节分明的手指。 　　如果现在过去，就要面对长达几分钟的单独相处，方柠脚步一顿。 　　但轻微的声响还是惊动了纪昀，他微微偏过头看去。 　　“啊，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有东西没拿，”方柠立刻笑起来，“纪主任您先洗。” 　　说完就转身快步离开，似身后有猛兽追击。 　　这撇脚的演技让纪昀眸色深沉起来。 　　这还是除了他到医院的第一天以外，她第一次对着他笑。 　　只是不达眼底的笑意，更多的是仓皇之下的遮掩。 　　“方老师，你怎么不进去？”小顾医生正要进去准备，就碰上了似乎站在门口已经很久了的方柠。 　　“平复一下心情。”方柠眉眼弯了弯，“一起进去吧。” 　　原来像方老师这么厉害的人，也要在术前平复心情，小顾医生瞬间减轻了压力。 　　知道纪昀的厉害是一回事，但真正亲眼目睹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低垂着眸子，神情淡漠却目光如炬。 　　这样一台高难度的大型手术，他的动作精准又迅速，行云流水的操作让人不得不惊叹。 　　在他身旁协助的方柠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迅速进入状态，跟上他的节奏。 　　手术和想象中一样艰难，但纪昀时刻保持着专业和冷静。 　　明明这个团队是第一次和新来的副主任合作，但方柠的配合始终有条不紊，甚至比旁人更快地理解纪昀的诉求。 　　当然这要归功于她同样也是一名优秀的心外科医生。 　　但他们又默契得像是熟悉彼此微小的习惯。 　　小顾医生跟着方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默契的配合。 　　手术在六个多小时后，终于顺利结束。 　　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顾医生扭着酸痛的颈椎，忍不住感叹：“纪主任方老师，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话一出，俩人同时将视线看向他。 　　纪昀眸色幽深，带着看不懂的复杂。 　　而方柠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但更多的是威胁。 　　接收到信号的小顾医生立刻察觉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赶忙解释道：“我是说手术的合作。” 　　抛开纪昀是她前男友的尴尬身份，实话实说，他绝对是一名优秀的医生，同时对她来说，也是一位好老师。 　　方柠敛下目光，控制住自己突然错乱的呼吸。 　　声音淡淡却真诚。 　　“合作愉快，纪主任。” 　　纪昀沉默了许久，凝视着她的眸子，缓缓开口：“嗯，合作愉快，方医生。” 　　因为长时间的手术，等下班时，天色已晚。 　　俩人同时间下手术，又是同一个方向回家，很难不刚好碰在一起。 　　方柠刚要按下电梯的关门键时，纪昀走了进来。 　　沉默，是今晚的电梯。 　　就在方柠犹豫要不要再说一次她忘了拿东西而逃离电梯时，电梯门已经缓缓的关闭。 　　逼仄的空间，暖黄色的灯光，一层一层缓缓减少数字的楼梯层数。 　　空气里都透着让人喘不过气静谧。 　　方柠已经分不清是因为待在医院太久，还是纪昀的气息太过不讲道理，她的鼻腔里总是裹挟着似有似无的消毒水味。 　　他开口的瞬间，方柠立刻神经紧绷起来。 　　“超小型磁悬浮左心辅助装置，你了解多少？” 　　？ 　　像是带教医生抽问学生问题，又像是大学时代时，他总监督她学习的模样。 　　他话音一落，电梯里又迅速归于安静。 　　“纪主任，现在是下班时间。”这种问题在手术前她早就认真研习过了，方柠冷淡道。 　　这问题一旦回答了，不难预料到，她就要硬着头皮，和她的前男友兼上司，在下班后，莫名其妙地开展起学术讨论。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楼，快步走出医院大门。 　　她现在只想找个什么理由，能躲过一起回家的尴尬。 　　“姐姐？”一个年轻的男孩看到方柠迎了上来。 　　是昨天那个要借她伞，被她拒绝的男孩。 　　“我本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你，没想到运气真好。”扑面而来的就是青春的气息。 　　但男孩看到紧跟着方柠后面出来的纪昀，有些犹疑。 　　目光在俩人身上来回的移动，正猜测着他们的关系。 　　方柠看到他，突然像是松了口气似的。 　　笑得明媚，浅浅的梨涡让人晕眩：“专门在这儿等我的？” 　　男孩忙不迭地地点了点头。 　　“那怎么能浪费弟弟的心意？正好姐姐没吃饭，请你吃个饭吧。”方柠音色婉转好听。 　　说完就往另一个方向走，看起来步姿轻松婀娜。 　　但她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后背的紧绷，或许是怪后面人的目光太过灼热。 　　纪昀站在医院门口，看着俩人并肩离开的背影，眸色恍惚发涩。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是纪医生偷偷吃醋的一天（哼 第6章 喜欢 　　走了一段距离，方柠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头望望。 　　医院门口熙熙攘攘，却已经没有了那道英俊颀长的身影。 　　松了一口气，却又没由来的失落。 　　摸了摸包里的糖盒，对了，还没来得及续上已经吃完的糖。 　　情绪没了落点，方柠只好把她这有些难解的情绪归结成秋老虎的天气，燥热的气温，人难免会不太畅快。 　　“姐姐，你在看什么？”男孩跟在方柠身后，时刻关注着她。 　　昨天回去后他后悔了许久，当时就应该要个联系方式，再不济也该把伞硬塞给她，这样也算能有个再见面的借口了。 　　不知道她是来医院就诊还是在医院工作，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次遇到她。 　　但还是想着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就遇上了。 　　直接要个联系方式？还是假装再次偶遇，先委婉地聊聊别的？ 　　就在他还没决定好哪种搭讪方式更好时，她竟然先约他吃饭了。 　　胸膛里的心脏像是不受控制一样想向外蹦，连和她说话都不太敢直视她的眸子。 　　“没什么。”方柠收回目光，笑着问道，“你吃饭了吗？” 　　“吃了。”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男孩实话实说地点了点头。 　　看了她一眼，但又是被焰火燎了一般，很快挪开。 　　“那就喝点儿东西吧。” 　　总觉得比起一顿温热的晚餐，她现在更需要一杯加了冰块的清酒。 　　“都听姐姐的。”男孩又再次乖巧地点了点头。 　　要不是因为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此刻一定能清晰地看到他脸颊上的泛红。 　　从医院往家的反方向走两条街，有一家清吧。 　　忽明忽暗的灯光，幻彩的光亮时不时照亮方柠的脸，为她掩上一层神秘的魅惑。 　　她半倚在软椅上，安静地看着表演。 　　清吧中央有个简易的舞台，一位驻唱歌手抱着吉他，唱着关于分手的伤感情歌。 　　腔调暗哑悠长，浸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她神色复杂，目光绵长深邃，像是沉浸在过去的故事里。 　　“姐姐……”男孩不敢打扰她，只是在点好的酒上桌后，把她那杯往她那儿推了推。 　　听到他的轻唤，方柠回过头来，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刚才的愁绪转瞬即逝，似乎她能轻松地掌控情绪的收放自如。 　　见对面的男孩有些害羞得坐立难安，样子带着不成熟的可爱，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谢谢，”她修长的手指轻捏起高脚酒杯，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小孩，谈过恋爱吗？” 　　这话从她轻启的朱唇里说出，带着万种风情。 　　男孩不禁舔了舔干涩的唇，她手里晃荡的酒面，一如他荡漾的心情。 　　许是小孩这个称呼激起了男孩的胜负欲，他特地挺直了腰板。 　　“我快大学毕业了，不是小孩，”有几分不想露怯的样子，学着那些浪荡子故作深沉，“谈过很多个了。” 　　果然还是小孩模样，方柠红唇轻笑。 　　“那你说，是说分手的更难过，还是被分手的更难过？” 　　对面的姐姐妖艳魅惑，像是感情里的常胜将军。 　　就像他此刻心跳不听话地乱跳，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臣服。 　　“被分手的吧。”男孩乖乖地回答问题，恍若是个被妖精勾着的书生。 　　想了想还细致地补充了自己的答案：“毕竟是被抛弃的那一方，肯定是更可怜。” 　　方柠盯着他看了几秒，而后像是赞许地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眸光潋滟，梨涡浅浅，却多了几分看不明白的伤感。 　　这一刻，男孩清楚地知道，眼前的女人不是他能把握得住的。 　　但就算只是一场摇摇欲坠的恋爱，也让他跃跃欲试。 　　趁着酒的微醺，他突然大胆了起来：“突然想起网上的话，还挺合适的。” 　　方柠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姐姐的笑不是笑，是夺命的弯刀。” 　　这土味情话惹得方柠噗嗤一笑，而后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摇了摇，要多蛊惑就有多蛊惑。 　　“姐姐是……”方柠的美目转了转，笑容更加浓烈，“救命的手术刀。” 　　尝了一口杯里的酒，她不太会品酒，只觉苦涩呛口。 　　眉头微蹙，放下手里的酒杯，顿觉没意思。 　　招了人来付了钱，起身准备离开。 　　“我先走了，玩得开心。”她像是被晚霞染透了的云，远观着惊叹，却无法触手可及。 　　“姐姐……”男孩知道有些话此时不说，就再没机会说了。 　　但方柠没给他机会，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先拒绝了他。 　　“好好学习，姐姐喜欢成绩好的。” 　　“多好算好？”男孩不甘心地问道。 　　方柠美目轻轻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红唇翘了起来。 　　“可能是……哈佛博士毕业的那种？” 　　说完便摆了摆手，头也没回地离开。 　　男孩自己的名字都没来得及地说，她的背影便消失在苦涩浪漫的曲调中。 　　- 　　到达家的那一层，方柠从电梯里出来，灵敏的感应灯瞬间就亮了起来。 　　方柠路过邻居的门时，腿像是突然被施了魔法似的，被定在了原地。 　　不知是她的情绪总是来得后知后觉，还是今晚清吧里的酒味把她醺得醉了。 　　纪昀现在住在这里，这个认知，清晰又恍惚。 　　诉说不出的情绪像是一堆乱麻盘踞在她的脑里。 　　突然，门被打开了。 　　方柠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脑里的乱麻仿佛瞬间有了出路，只剩一片空白。 　　终于看到人，纪昀的目光却突然僵住，捏着门把手的五指手紧。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这是喝酒了？ 　　方柠酒量很差，有次同学聚餐就喝了小半杯，瞬间冷白的肌肤就染上了酡红。 　　回去的路上一直黏着他，不愿和他分开毫厘。 　　也不知道是装醉还是真醉，她突然跨前了一步，挡在他的面前。 　　仰头凝视着他，眼角透着红，眸子里装了月色，梨涡里盛满了酒香。 　　勾人一笑：“想亲你。” 　　不是带着欲.念的勾.引，就是直白的表达。 　　女孩像是世上最美艳的玫瑰，让觊觎的人想把她偷偷藏起来。 　　纪昀伸手覆住她的眸子，嗓音发紧：“太晚了，柠柠，先回去。” 　　那个夏季的蝉鸣音格外喧嚣，温度也难忍的燥热。 　　这是和那个男的去喝酒了？ 　　眸色微沉，藏着翻天倒海的情绪。 　　“纪主任晚上好。”又是公事公办的敷衍。 　　看她眸色清明，纪昀收回目光，冷声说道：“去扔垃圾。” 　　没头没尾的一句，解释他开门的原因。 　　方柠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慢慢下移，直到他空空如也的手。 　　“忘拿了。”说完就把门拉上了。 　　关门声不大，却在方柠的耳里清楚明晰。 　　怔忡了许久，一股潮涩感突然在身体里化开。 　　转身回到自己家门口，身后却再次传来了开门声。 　　“吃饭了吗？”男人的声音清冷却好听。 　　刚刚还没什么感觉，听了这问题后，胃部突然空落落的难受，隐隐作痛起来。 　　“吃…吃了。”带着心虚的回答。 　　习惯性地在他面前遮掩，要是以前，知道她没按时吃饭，准要说她几句。 　　纪昀沉默了会儿，沉声道：“晚上熬了粥，米下多了，倒了就浪费了。” 　　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保温盒，又回到家，还满足地喝完了全部热粥的。 　　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看着餐桌上空空如也的保温盒，对如何还给纪昀，犯了愁。 　　贴着门透过猫眼，偷偷观察他出门了没。 　　果然他和当年一样，生活极其自律，离上班还有很长时间，他已经出门。 　　这个点儿大概是去晨练，但摸不清他锻炼结束会直接去医院还是回家，便等他走后十分钟，方柠快速地出了门。 　　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那就先躲着吧。 　　但工作上的接触就躲不了了，要去看看13床的康康恢复的怎样了。 　　刚敲了敲门进病房，康康就看向了门口，嘴角带着童稚的笑。 　　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精气神好了不少。 　　检查完后，方柠笑着柔声道：“恢复得不错，康康真是勇敢的男子汉。” 　　听到她的夸赞，康康笑得更开了。 　　“前段时间你的生日愿望不是说要等手术后许吗？现在可以许愿啦，方柠姐姐帮你实现呀。”方柠笑眯眯地问道。 　　康康那双浓黑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语气兴奋着：“方柠姐姐可以等我长大吗？我长大了以后要娶方柠姐姐当新娘。” 　　爸爸说，一定要娶自己喜欢的女孩。 　　他真的很喜欢方柠姐姐。 　　后面的小顾医生笑起来：“那康康到时候可要排很久的队哦，现在想娶你方柠姐姐的追求者，已经绕着整个仁春医院三圈了。” 　　康康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 　　“好，方柠姐姐等康康长大，”方柠弯着的笑眼像天上的月牙，“那康康要乖乖地健康起来，不能不听医生的话哦。” 　　“嗯！”康康点了点头，可惜身上连着仪器，不然他一定要蹦起来。 　　此时，门外有护士唤：“方医生顾医生，6床的病人需要看一下。” 　　“好的。”除了重症13床比较特殊，其他患者都是方柠单独带组负责的。 　　等他们离开了病房，房间里就只剩下了纪昀和康康。 　　纪昀神色认真：“你不能娶方柠姐姐。” 　　“因为纪昀哥哥也喜欢方柠姐姐吗？”康康歪了歪头，问道。 　　纪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哼，纪昀哥哥还没有我勇敢呢。” 　　他肯定还没有把喜欢告诉方柠姐姐，排在前面的康康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康康，有些事情不是只要有勇气就够了，”纪昀挑了挑眉，悠悠地说道，“纪昀哥哥教你一个成语。” 　　“叫，有勇有谋。” 　　作者有话说： 　　纪医生，你情敌好多哦～ 　　纪昀：他们只关心能不能和你在一起，只有我，关心你有没有吃饭 　　是的没错，纪医生忍不住要开始行动了！ 第7章 逃跑 　　今天方柠的手术很顺利，难得的准时下班，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夜晚。 　　站在电梯门口，看着屏幕上红色的楼层数向下跳跃着。 　　沉稳的脚步不断靠近，淡淡却泠冽的气息闯入了她周遭的空气。 　　纪昀定步在她身边，看了看快到他们这一层的电梯。 　　就在一瞬间，方柠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浑身紧绷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个人像是掌握了藏在她身体深处的开关，轻而易举地便能让她掀起波澜。 　　“啊……我忘了拿东西，”方柠翻了翻包，抬头说道，“纪主任您先走。” 　　说完也不管纪昀什么反应，就往科里走。 　　等估摸着他差不多应该乘电梯下去了，才再次出来。 　　哪知纪昀还站在电梯前。 　　并且等她一出来，便转头望着她，丝毫不给她再悄悄躲回去的机会。 　　方柠讪讪一笑，“纪主任还没下去呢？” 　　纪昀微微点头，说道：“刚下去的两部电梯都人满了。” 　　怎么平日没见这么多人，方柠忿忿。 　　这没带东西的借口同时用两次就显得过于刻意了，方柠只好挪着步子走到纪昀身边。 　　一想到要和纪昀一起走这回家的十几分钟，她就头皮紧绷。 　　立刻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打字。 　　“姐妹！江湖救急。” 　　好在那边回消息的速度也很迅速：“？” 　　“想你了，今晚请你吃饭，么么哒。”方柠又回。 　　“方柠你不对劲。”不愧是从大学起就认识的闺蜜，对她了如指掌。 　　“重庆火锅，走不走？”方柠没解释，只是直接给喜辣的闺蜜放出重磅诱饵。 　　“走！”果不其然，对方答应的很干脆。 　　这时，电梯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刚才电梯那么多人！这部电梯里怎么就一个人也没有！ 　　纪昀伸手虚挡着电梯门，示意方柠先进。 　　“啊……我朋友约我吃饭，皮肤科的苏酥，我走楼梯就好，不坐电梯了。”为了显得自己真诚，还特意强调，“皮肤科就在7楼，就走一层。” 　　说完便转身，却被纪昀出声叫住：“方医生。” 　　方柠顿住脚步，像是有电流般在她身体里蹿开。 　　纪昀顿了顿，只是淡淡说道：“记得还我的保温盒。” 　　提起的心立刻掉了下来，方柠连声“好好好”，就快步闪进楼梯间。 　　直到她的人影消失，纪昀才抬手按下了关门键，垂着眸看不清神色。 　　等方柠回过神来，才有些纳闷，明明自己确实和闺蜜有约，干嘛对着纪昀这么心虚。 　　- 　　她们去了一家最近口碑不错的火锅店。 　　“好了，就点这些。” 　　点完餐店员把菜单收走后，坐在对面的苏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说道：“你不对劲。” 　　“哪有？”方柠笑着摆摆手。 　　“刚刚那个店员长得这么帅，”苏酥朝着刚刚帮她们点菜的店员方向挑了挑眉，“你竟然没撩人家两句。” 　　“听着我怎么这么渣呢？”方柠白了她一眼。 　　“那倒也不是，你最多就是撩起春心荡漾，但又没骗人感情。”说完，轻轻扬扬下巴，小动作地指了指那个正频频偷瞄过来的店员，“就算你不撩，也荡漾着了。” 　　方柠抿了一口茶后，缓缓说道：“对感情负责可太麻烦了。” 　　“你不对劲。”这回是非常肯定的语气，从来都崇尚及时行乐的方柠，居然也会感叹这种烦恼。 　　“没有，”方柠浅笑着否认道，蹩脚地扯开话题，“前两天还挺热的，今天倒凉下来了，还挺适合吃火锅的。” 　　苏酥没应她的话，只是面带微笑地盯着她。 　　“这茶水有点儿苦哈，要不点杯饮料？” 　　苏酥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看得她有些发毛。 　　最终败下阵来，但还是假装口吻清淡地说道：“纪昀回来了。” 　　“卧槽！”对面的苏酥可就没有那么淡定了，想起最近医院里关于心外科来了个神仙的传闻，恍然大悟，“不会……成你们科的副主任了吧！” 　　方柠点了点头。 　　苏酥瞪大了双眼，张着嘴许久，最后吐出一句话：“要辞职逃跑吗！” 　　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了，前男友成了需要朝夕面对的上司。 　　更何况当初方柠那句“腻了，分吧”的名言，她当年可是如雷贯耳。 　　“他还搬家到了我隔壁，成了邻居。”方柠又小小地抿了一口茶，再次轻声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苏酥刚端起茶杯，就撒了一桌子。 　　来不及擦干，就直呼道：“天呐，这不就破镜重圆，兔子又吃窝边草，白天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晚上夫妻双双把家还嘛！” 　　？ 　　这buff属实是给你叠明白了。 　　“这就是上天让你从了的缘分啊！”最后一句得出结论。 　　？ 　　她这闺蜜丝毫没有同情她的意思，反而多了几分看好戏的心情。 　　“打住！”方柠立刻制止住她的发散思维，“都这么多年了，说不定人家早就有新的感情状况了。” 　　“那你问问呗？”苏酥直接道，“和你当年一样，冲上去就问，师兄有没有女朋友了，没有的话我当你女朋友怎么样？当年，我们一干人等可是对你勇攀高岭之花的勇气佩服得五体投地。” 　　“都这么多年了，打扰他现在的生活不好。”方柠摇了摇头。 　　“你怎么知道是打扰？”这种事谁说的准。 　　“毕竟当时的话，还挺伤人的吧。”方柠苦笑。 　　“方柠，不就是谈个恋爱嘛，现在你怎么需要这么多理由说服你自己？”苏酥一语点醒梦中人。 　　方柠愣怔在原地。 　　“听我的，你就上去一个壁咚一个媚眼把人拐上床，这就是成年人的爱情。” 　　“……” 　　她刚才居然在指望从她这个闺蜜这里悟出点儿什么。 　　- 　　晚上回到家，看到餐桌上摆着的保温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漂亮的包装袋，还是之前买包时送的限定礼盒袋。 　　小心翼翼地把保温盒放在袋子里的最中央，捏着丝带，垫着脚尖，凑在猫眼上偷偷观察隔壁。 　　走廊里安静了许久，看对方大概率不会开门，她轻轻地打开门，装着保温盒的包装袋挎在小臂上。 　　姿态像是从容地逛著名品商店，脚下的动静却是控制得越小越好。 　　她都想好了，要是这个时候，纪昀突然开门，她就立刻转身假装刚刚从外面回来。 　　总算是走到他的门口了，抬手尽可能小动作地把袋子挂在他的门把手上。 　　大功告成，转身快跑回去。 　　一时没控制住的动静，让感应灯倏地亮了起来。 　　被光亮惊吓了一跳的方柠，下意识地跑得更快了，快速躲进家里把门关上。 　　靠在门上喘着气，胸膛微微起伏。 　　隐约听到声音的纪昀打开家门，取下门上挂着的保温盒，又看了看隔壁刚刚关上的门。 　　不禁气笑。 　　不过，要引诱小动物从自己安全居所里出来，总得多点儿耐心。 　　他立在门边静默了会儿，才缓缓关上家门。 　　- 　　本周工作日的最后一天，方柠也很幸运地没有太多手术，下午四点多就暂时得空了。 　　“小林，一起下午茶吗？” 　　要是下午有空闲时，她们总会约着来个小蛋糕和一杯甜奶茶，告慰一下忙碌的时光。 　　“方医生，纪主任在办公室里给大家准备了下午茶。”小林指指办公室。 　　方柠挑了挑眉，有些不敢相信。 　　以前她吃个甜品，纪昀的眉头都要多紧皱三分。 　　对于这种不健康的食物，他是坚决不碰的，居然还有一天主动会主动买甜食。 　　纪昀最后一台手术不算简单，估计现在还在手术台上。 　　手上暂时没工作的同事，此时都聚集在这里，有说有笑。 　　见方柠一进来，便忙着招呼：“方医生快来吃下午茶，纪主任请客。” 　　往桌上一看，酸奶、水果、麦片…… 　　大写的健康两个字。 　　是纪昀的风格…… 　　难得有休息的时间，可不想再聊什么专业话题了。 　　小顾医生和一群年轻的小护士们围着王护士长，纷纷让她帮忙物色物色不错的对象。 　　心外科的王护士长那可是出了名的月老红娘，手上大把的优质资源，医院里好几对神仙眷侣都是她给撮合成功的。 　　小林也拉着方柠围坐过去，反正她这时没什么事情，听听八卦也是好玩的。 　　但今天的王护士长格外讳莫如深，似乎藏着什么大消息。 　　几个小护士等不及了，催了几句，她才缓缓说道：“你们知道吗？” 　　说完却突然拿了颗葡萄细嚼慢咽起来，吊得一把好胃口，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等着听。 　　“纪主任是单身。”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方柠准备去拿酸奶的手滞在半空中，好在大家都光关注着这个爆炸讯息了，没人注意到她的不自然。 　　“不会吧？纪主任那么优质的男人，也能单到现在？” 　　“嗯，”王护士长点点头，“我昨天问到的嘞，他在国外一个也没谈过。” 　　“天呐，纪主任在我眼里更闪闪发光了。” 　　“那您有问到纪主任喜欢什么样的吗？” 　　不少姑娘都跃跃欲试起来。 　　王护士长摇了摇头，有些不解道：“他只说了个好看的，我又追问还有没有别的，他又说笑起来更好看的。我寻思着这也太主观了吧，不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那倒也不是，”有人反驳，“就拿纪主任的长相来说吧，说是他的好看是客观的也不过分吧。” 　　大家纷纷点点头。 　　“欸，你这么说，”王护士长突然锁定了目标，“方医生肯定符合条件，要不我给你们牵个线？” 　　“对呀，长得好看，笑得来更好看，是不是别人也符合我不知道，但方医生肯定符合。”大家附和。 　　曾经见识过王护士长高超的游说能力，方柠此刻选择最快速地解决战况。 　　“不了不了，您还是介绍别人吧，”方柠面上笑得仿佛招摇肆意，“纪主任这个类型的，我谈过了。” 　　“哇哦——”大家纷纷惊呼起来。 　　却又突然全场噤声。 　　方柠一回头，就见纪昀站在门口，捏着酸奶瓶的五指不禁收紧。 　　大家明明更大声地起哄了起来，但她的周遭仿佛突然收了音似的。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刚才的对话。 　　但下一秒，她就得到了答案。 　　因为，纪昀突然眯起双眼，语气玩味。 　　“方医生还真是……很有原则。” 　　作者有话说： 　　王护士长不解：大家不是都说纪主任性子很冷淡吗？那为什么突然拉着我聊了这么久的天？ 　　纪·心机·昀：千层套路第一步，先让她知道我单身 第8章 医者 　　“哇！那方医生的前男友也和纪主任一样，又帅又优秀吗？” 　　毕竟当事人在现场，大家也不好当着纪昀的面再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了。 　　转而把话题转向了刚刚方柠提到的前男友。 　　方柠长相美艳招摇，性格也好，工作能力更是不在话下，说她的追求对象能绕着仁春医院三圈可真不是虚话。 　　尽管方柠一直都没有拒绝过谈恋爱，甚至连王护士长牵线搭桥的相亲局她都去过几次。 　　但却都没有修成正果。 　　大家都很好奇究竟要怎样的人，才能摘下这朵人间富贵花。 　　以前闲聊时也问过她的感情经历，但方柠只是笑笑，说她的男朋友上交给医学事业了。 　　平日里看她工作那个拼命的模样，还以为她把工作当情人了。 　　没想到确有那么一个前男友的存在。 　　大家纷纷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她，一副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她不好好交代一下绝对不放过她的架势。 　　就着刚刚的问题，又有人发问：“方主任的前男友，也是学医的吗？” 　　大家都在等着她的回答，但她的注意力却忍不住全飘到了纪昀身上。 　　余光就见纪昀缓步走进来，慢条斯理地拉出了一把椅子，微屈着长腿坐下，倚在倚背上。 　　伸手拿了一瓶酸奶，“砰——”的一声戳开。 　　明明声音不大，甚至都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力，却像是在方柠的耳边炸开。 　　低头喝了一口后，懒懒地抬起眸子望着她。 　　大有一种，也想听听她要怎么讲的意思。 　　“挺帅的，很优秀，学医的。”简单的回答后，方柠垂着眸子，小口地喝着手里的酸奶，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啊？那真的是和纪主任很像诶。” 　　因为，就是同一个人啊！ 　　方柠拿着酸奶的手忍不住一躲，再也没有勇气关注纪昀了。 　　但他的目光恍若带了温度，灼得她有些坐立难安。 　　“啊？和纪主任差不多怎么还舍得分手啊！”有人惋惜道。 　　当年也有很多人这样说。 　　又有人继续问道：“谁提的分手啊？怎么分的啊？” 　　坐在一旁的纪昀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仿佛没有成为话题中心的自觉，平静地坐着，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方柠沉默了许久。 　　这个问题当着纪昀的面，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说她渣言渣语，和对方腻了，就分了？ 　　还是说他当时得到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异地即分手？ 　　此时有护士急得闯了进来，连门都来不及敲，气喘吁吁地喊道：“纪主任，14床病人需要您去看看。” 　　他没有丝毫的迟疑，起身快步冲了出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迅速拉起口罩的挂绳别在耳后，又扣紧白大褂的纽扣。 　　整件白大褂都在鼓风，在他的背上隆起一个弧度，高大挺拔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有些暗淡无光的走廊里，独属于他的那抹白色隐隐约约。 　　那是名为责任的颜色。 　　这是他的工作常态，无论在干什么，只要病人需要，他就像是听到号角的战士，即刻出发。 　　方柠回过头来，像是在回忆起什么，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因为比起和我在一起，他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实现。”她缓缓说道。 　　- 　　纪昀本科准备毕业那年，学校有一个去哈佛医学系的名额，自然而然落在了时刻保持第一名的纪昀头上。 　　像往常一样，方柠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准备去医院给准备做心脏搭桥的奶奶陪床。 　　在离开教室时，任课的老师叫住了她：“方柠，你等一下。” 　　这位老师是医学院的院长，也是纪昀本科时期的科研带教老师。 　　等全部学生走完后，齐院长沉默了会儿，似乎是在思考措辞。 　　“方柠啊，你知道能去哈佛读书意味着什么吗？” 　　方柠点点头，这不仅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能和世界上最厉害的一群医学工作者为伍，更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医学界的顶峰。 　　“那你知道学校属意把这个机会给纪昀了吗” 　　最近学校里有很多关于这个的传闻，不过纪昀还没有和她说过。 　　但既然齐院长这么说，那必然是真的了。 　　方柠停顿了会儿，又点点头。 　　“那我就直说了啊，”齐院长有些痛心疾首道，“纪昀那边的意思是，他想放弃这个机会。” 　　方柠大吃一惊，就算纪昀不说，她也能感觉到医学是纪昀毕生的追求。 　　面对如此一个机会，他怎么会放弃？ 　　齐院长话锋一转：“你们也只是谈恋爱的阶段，以后也许会组建家庭。家庭虽然也很重要，但纪昀确实是一个非常难得的人才，好好培养，他的未来不可估量。而且这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命运，对于医学这个领域来说，一个优秀的人才，有可能等于的是千千万万的生命和健康。” 　　他没有把话明说开，却又把意思清清楚楚地摆在了台面上。 　　方柠垂在裙子两侧的手紧紧地攥紧，低垂着眼眸，脸色逐渐苍白。 　　“而且你也这么优秀，抓把劲努把力，以后也努力往外面更大的世界蹦一蹦。” 　　顿了许久后，他轻轻谈了一口气，说道：“方柠，老师是希望你能去劝劝纪昀，切莫因小失大啊。” 　　“好的老师，我知道了，我会去劝劝他的。” 　　她似乎没有丝毫的犹豫，抬起头来笑着答应道。 　　齐院长见她如此懂事，欣慰地点了点头。 　　方柠离开学校后，立刻赶往医院。 　　刚到奶奶的病房门口时，就见她扶着病床尾，手捂住胸口，眉头紧皱，满头虚汗，大口大口地喘气。 　　“奶奶！”方柠立刻慌了神，赶忙扶着奶奶坐了下来，再冲到床头飞快地按了几下呼铃。 　　平日里最是要强的奶奶，此刻胸痛到难以动弹，嘴里含糊着微弱的哀嚎。 　　瞬间眼泪就冲上了方柠的眼眶，但面对自己至亲最脆弱的时刻，她却无能为力。 　　“让一让让一让！家属先出去！” 　　方柠退出门外，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看着医护人员把她奶奶围住。 　　而她只能等在病房门外，除了祈祷，她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抢救及时，奶奶没有什么大碍。 　　“你奶奶目前的情况，还是建议尽快进行心脏搭桥的手术。”医生站在门外，和方柠交代道。 　　“好的医生，我们做。”方柠点点头，已经失去了判断的理智，只要是能救好奶奶的病，什么她都愿意做。 　　奶奶躺在病床上，病容苍白，她按时会染黑的头发，也许久没染了，现在已经能看到明显的白发了。 　　方柠给她掖了掖被角，“奶奶，您睡会儿吧，我就守在你旁边。” 　　“你怎么天天来这里守着我这个老太婆，你这个年龄就应该去外面的世界多玩玩。”奶奶强撑着语气，但虚弱的声音却暴露了她的不适。 　　“可我就喜欢陪着奶奶呀，”方柠笑得眯起了眼睛，“我才不去外面呢，我就要陪着奶奶。” 　　好不容易才哄睡了老人家，方柠刚刚上翘的嘴角慢慢落了下来，只有此刻，才敢让眼泪流下来。 　　做下和纪昀分手的决定，或许是在齐院长说话的那一刻，也或许就是在这一刻。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犹豫，这样的选择，从她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正确答案。 　　奶奶做手术的那一天，也是纪昀离开的时间。 　　方柠坐在手术室外，紧紧盯着“手术中”的红灯，漫长和不安地等待着。 　　旁边也有别的病人家属，或焦虑不安地来回走动，或双手合十地低啜。 　　墙上挂着的时钟走得似乎格外的慢，方柠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看着长长的秒针时隔许久才缓慢地向前挪了一步。 　　直到时钟前进了两格后，方柠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纪昀此时应该已经起飞了吧。 　　她站起身来，才发觉自己已经全身麻木，钻心的痛痒在身体里扩散开来。 　　不知等了多久，手术间的大门才打开。 　　“手术很成功。” 　　听到这五个字，方柠瞬间泪流满面。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她不信奉任何神明，此刻却比任何教徒都要虔诚。 　　方柠一直守到了奶奶出院，才回了学校。 　　“方柠！”刚进教室，就被一个人堵在了门口。 　　来人名叫周哲，是纪昀的室友，方柠认识他。 　　“周哲师兄好。”方柠笑着礼貌问好。 　　周哲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愤怒和厌恶，他责怪道：“你知不知道，纪昀为了你，都准备放弃去哈佛的机会了？” 　　“知道。”方柠点点头。 　　“那你还！”这段时间他们可是眼睁睁地看着纪昀消沉，却根本联系不上方柠。 　　此时方柠竟然还有脸对着他笑，他怀疑方柠这个女人根本没有良心。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分手。”方柠平静地说道。 　　说完便绕开了他，恍若没事人一般，找了个前排的座位落座下来。 　　- 　　继下午的下午茶后，纪昀还以他刚来科室的名义，请大家吃饭。 　　饭桌上，下午浓浓的八卦之火燃到了纪昀的身上。 　　“纪主任，你有前女友吗？和我们说说呗。”不知是哪个人大胆发言。 　　瞬间就点燃了全桌的热情。 　　方柠藏匿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埋着头，似乎在认真地挑着碗里的鱼刺。 　　却又忍不住竖着耳朵，在心里偷偷期盼着对方的答案。 　　只见纪昀缓缓放下手里的酒杯，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记得了。”语气淡淡。 　　方柠的手一松，筷子掉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边道着歉，边弯腰去捡。 　　大家也没在意这个小插曲，纷纷不满。 　　“什么嘛，怎么可能不记得了。” 　　“纪主任连这点儿小秘密还要和我们藏着掖着。” 　　“就是就是，我七个前任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被他们扒得底裤都不剩了。” 　　已经摸到筷子的方柠却迟迟没有坐起来，鼻子眼角止不住的发酸。 　　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讲道理。 　　他们已经分手快八年了，确实没有记着的道理。 　　旁边的小林关心道：“方医生，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方柠直起身子，脸上还在笑着，声音却听着有些鼻音，“我重新换一双好了。” 　　还有人不甘心想继续问纪昀。 　　“重症13床的病人怎么样了？”纪昀没搭他们唠家常的话，对小顾医生的提问突如其来。 　　像是学生时代，讲台上的老师一点人起来回答问题，全班立刻噤声。 　　其他人假装自然的模样和旁边人聊着别的话题，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远离可怕的提问圈。 　　小顾医生就没这么好运了，几个专业问题都回答得战战兢兢的，垂着头躲避着纪昀的目光，看着有几分可怜兮兮。 　　桌上突然秒便学术讨论会议，大家都开始认真地听讲。 　　只有方柠，不知在想什么，一杯又一杯的白酒下肚。 　　离席后，方柠晃晃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 　　秋风卷着凉意，她缩瑟地拢了拢身上并不厚的衣服。 　　恍恍惚惚间，隐约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 　　回头一看，纪昀走在她身后一米左右的距离。 　　她回过身来，站定脚步。 　　歪着脑袋对着纪昀傻笑起来，漂亮的桃花眼弯弯，浅浅的梨涡也带了几分娇憨。 　　“纪昀，对不起啊。” 　　没头没尾的一句道歉。 　　纪昀有几分怔忡，伫立在原地凝视着他。 　　“但我也不后悔。”她又缓缓地说道，尾音带着醉了的婉转音调。 　　晚风轻轻吹拂，撩起她长长的秀发。 　　纪昀站在她的对面，听着她那清丽带着些许含糊的声音。 　　“因为，纪师兄，你真的成为了很厉害的医生啊。” 　　“你值得站在最高的地方傲视群雄。” 　　作者有话说： 　　纪昀：今晚的夜色真美 第9章 父亲 　　周末不用上班，但纪昀仍旧按照工作日的时间起床，时刻自律得像是上了发条的闹钟。 　　沿着离小区不远的江边慢跑几圈，秋风微凉，正是舒服的气候。 　　进了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从常温的货架上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收银台的店员。 　　“您好，麻烦结账。”声音清冷有礼。 　　店员懒懒散散地抬起头来，看清来人长相，立刻站起来努力摆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尽可能地努力留下美好形象：“您好，请问还需要什么吗？” 　　纪昀伸出冷白修长的手，在糖果货架上抽了一盒草莓薄荷糖，放在台面上。 　　顿了顿，又把货架上剩下的另一盒也拿了下来，一起结账。 　　这个时间点，小区附近的路上都没什么年轻人，倒是不少老人家提着大包小包的菜，还有几个老大爷背着手慢悠悠地遛弯。 　　“您好，请问6栋怎么走？” 　　纪昀刚进小区时，被一个中年男子拦住问路。 　　那人一身黑色，头发些许泛白，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动作有些局促紧张。 　　问的正是他住的那一栋，纪昀回答道：“我带您去吧。” 　　那人连声谢谢后，便再也没有说话，只是东张西望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他跟着纪昀进了电梯。 　　“请问几楼？”纪昀问道。 　　男人似乎是想了会儿，说道：“19楼，谢谢。” 　　纪昀刚抬起准备按楼层的手顿住，他们这是一层两户的结构，19楼只有他和方柠两个人住。 　　他很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那是来找方柠的？ 　　又再次打量了一番这个不明身份的来客，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睛布满了疲态的红血丝，眼神躲闪，看着有些不怀好意。 　　纪昀微微蹙眉，敛下眸光，食指将“19”的数字按亮。 　　“您是来找人的吗？”状似漫不经心地试探。 　　对方并没有很快回答，似乎先是看了一圈只亮了一个按钮的楼层数，又扭头盯着纪昀，充满戒心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最后，只是简单的一声应答，像是从鼻腔后方发出的声音：“嗯。” 　　纪昀眉头紧皱，眯起双眼，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收紧。 　　“您找哪位呀？”更直接的试探。 　　那人往后退了一步，和纪昀拉开了距离，话说得很不客气：“你是不是有点儿关心太多了？” 　　电梯里逼仄的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恍若一触即燃。 　　抵达19层，“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外面闯入的空气也没能打断俩人的僵持。 　　中年人戒备地瞪了他一眼，先迈出门去。 　　却因为站着看了会儿墙上贴的门牌指引，慢了纪昀一步。 　　虽然纪昀走在前面，却时时刻刻关注着后面的人。 　　果然，那人经过他家时，只是抬头看了看，又跟着他向着方柠家走去。 　　这年头，独居女孩不安全的事件发生的太多了。 　　纪昀挡在那人身前，抬手敲响了方柠的家门。 　　因为昨晚喝了不少酒，方柠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中被敲门声吵醒，脑袋像是被劈开了一样痛。 　　逐渐缓过神来，这才意识到是真的有人在敲门。 　　皱着眉，轻揉着太阳穴，快速地起身穿好拖鞋。 　　从猫眼里看出去。 　　……是纪昀？！ 　　脑袋里似乎蹿过一道火花，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他怎么会在她家门口？！ 　　隐隐约约好像有个模糊的印象，昨晚她似乎在回家的路上堵住了纪昀，再然后…… 　　就再也没印象了…… 　　疯了！ 　　以前纪昀说她每次喝醉后就会非礼他，昨天她是不是对纪昀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瞬间有些慌乱起来，但纪昀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甚至敲门的声音还多了几分急促。 　　方柠快速地把两侧凌乱的碎发别在耳后，又迅速拉了拉睡裙上的褶皱。 　　尽可能地整理好形象，才拉开门。 　　想着不能让陌生人知道这个屋子里只住一个年轻的女孩。 　　就在门打开的一瞬，只听纪昀那清冷的嗓音带着亲昵。 　　“老婆，我回来了。” 　　？？？！！！ 　　方柠僵在原地，瞪大了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心跳仿佛瞬时错拍。 　　“你说什么？”后面那个中年男子一步冲了上来，也瞪着纪昀。 　　“爸……？”方柠有些迟疑地叫出声。 　　？？？！！！ 　　方柠从柜子深处找出了红茶，倒了一点儿进杯子里，冲上温开水，放在方林的面前。 　　“您怎么来了？”似乎对他出现在这里充满了惊讶，但话到了嘴边，就只剩下了不自然的拘谨。 　　刚刚闹的乌龙解释清楚后，方林便跟着方柠进了屋。 　　把那位以为她有什么危险的好心邻居兼上司关在了门外。 　　“谢谢。”方林接过茶杯，对着自己女儿也过分有礼，显得俩人关系有些疏离。 　　轻轻抿了一口茶后，回答方柠刚刚的问题：“实验告一段落了，有几天休息时间，问了你奶奶你的住址，过来看看你。” 　　其实她都不用等他的回答，都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因为从她有记忆开始，每次见到父亲的原因，都是因为他的实验告一段落了。 　　方林是国内赫赫有名的核物理学院士，他的生命都燃烧给科学实验了。 　　“我爸爸是伟大的科学家！”每每有人提起他时，小方柠总是昂首挺胸一脸骄傲地和别人说。 　　每当这时，她总是能收到小伙伴们一片艳羡。 　　直到傍晚时分，别的小朋友都拉着爸爸的大手回家了，而她孤零零地坐在学校门口，看着夕阳逐渐下沉，街道从熙熙攘攘慢慢安静下来。 　　再后来，她学会了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站在一群高个子的大人中，笑着回答家长会上老师每一次都会问的问题。 　　“方柠，你家长呢？” 　　“老师，我爸爸在做实验，妈妈在工作，我可以自己听家长会吗？” 　　她有时候也会想爸爸，可是比起爸爸伟大的科学研究，她的想念显得太过渺小。 　　“爸爸，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小方柠抱着爸爸的裤脚，拽住方林准备踏出家门的腿，带着哭腔，却又假装坚强地问道。 　　方林有些为难，僵硬地软下声音哄道：“柠柠啊，爸爸努力做完这个实验，很快就回来了。” 　　“爸爸你骗人。”方柠仰着小脑袋，脸上满是泪痕。 　　她刚刚上三年级的时候，爸爸也是这么告诉她的，但这一次她见到爸爸，她已经快小学毕业了。 　　“那……”方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一盒糖，放在方柠的手心里，“柠柠每天吃一颗糖，等你吃完了，爸爸就回来了。” 　　那是一个粉色的方形小铁盒，小方柠含了一颗在嘴里。 　　草莓的甜味儿裹着薄荷的清凉。 　　这一招明显的有用，小方柠乖巧地点了点头，朝着爸爸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但事实证明，爸爸再一次食言了。 　　升入初中的方柠写完作业后，把糖盒里的最后一颗糖摇了出来，咬碎在嘴里。 　　然后拉开抽屉，小心翼翼地把糖盒放进去。 　　和之前的十几个空盒并列得整整齐齐。 　　不过这次让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爸爸真的回来了。 　　“柠柠，爸爸的实验告一段落了，有几天的休息时间。” 　　听到爸爸的声音，方柠拉开抽屉，从里面拿了一个空糖盒，兴冲冲地跑了出来。 　　“爸爸给我的那盒糖我吃完了！爸爸就回来了！” 　　假装只有这一盒糖，这是小方柠学会的第一个谎言。 　　因为奶奶告诉她，爸爸在做很伟大的事情，如果每次爸爸回来时，她都哭闹着怨他没回家，那爸爸心里也会难过的。 　　“奶奶，柠柠是不是不重要？”小方柠趴在奶奶的腿上哭诉道。 　　“柠柠很重要，”奶奶轻轻地抚摸着小方柠的脑袋，“但是爸爸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再到后来，方柠慢慢地长大了。 　　她学会了懂事的模样，只是在爸爸回来的时候给他泡上一杯红茶，不再追问他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我记得你还只有这么大，”方林抬手比划了比划，大概还是她小学时候的个头，“一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 　　这是每一次父女俩见面，方林找不到话题时，总会说的一句话。 　　但今年方柠已经29岁了，显然这句更符合青春期姑娘的话，用在她身上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不过她从来不会让爸爸尴尬，甜甜地笑起来：“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 　　话音落下，空气又像是瞬间被凝结住。 　　方林有些不安地摩擦着裤子的面料，环顾四周打量了会儿方柠现在住的地方，却始终没有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我现在在心外科工作，医院离家不远，只用走十多分钟就能到了。” 　　“工作会有些忙，但我还挺喜欢的。” 　　“这周我……跟着新来的副主任，就是刚刚您见到的那位，给一个13岁的小孩换了一颗人工心脏，孩子现在恢复得很不错，过段时间应该就能出院了。” 　　习惯了见到父亲时，主动地说说自己的境况。 　　倒也不是真的想要和他分享，只是如果一直呆坐着一句话不说，实在是太尴尬了。 　　这样家常的对话果然让方林逐渐放松下来，嘴角带着浅笑，他也不发表他的看法，只是时不时地点点头。 　　但话总是会被说完的，空气里又再一次恢复了安静。 　　“给您加点儿水。”方柠起身，准备拿过他的茶杯。 　　“不用了，”方林摆摆手，“我等会儿就去你奶奶那儿了。” 　　方柠也很听话，沉默地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 　　“那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方林扶着沙发的扶手，借力缓缓起身。 　　仅仅是犹豫了一秒钟，方柠最后没把今天是周六这句话说出口。 　　跟在他身后，和以前每一次一样，送他出门。 　　门一打开。 　　就见纪昀倚在靠他家那边的墙上，身形挺拔清隽。 　　他直立起身子，向前几步，语气温和：“叔叔要回去了吗？” 　　方林抬头又一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是这次的目光里更多的是考究。 　　收回目光，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朝纪昀点了点头。 　　“叔叔，抱歉。”刚才没来得及道歉。 　　方林摆摆手，没放在心上，更何况对方也是为自己的女儿好。 　　想起刚刚他们说，他是方柠的上司，又住在隔壁。 　　方林在纪昀面前站定，言辞诚恳。 　　“以后还得多谢谢你照顾方柠。” 　　“嗯，叔叔放心。”纪昀的回答也真诚无比。 　　“柠柠啊，回去吧。”站在电梯里的方林和方柠摆了摆手。 　　“好的。”方柠笑着点点头，“爸爸再见。” 　　小时候会和爸爸说拜拜，长大后都只说再见。 　　电梯门缓缓地关上，爸爸的身影逐渐减小，直至视线全部被一扇银色的门隔开。 　　爸爸好像比她记忆中矮了一些，头顶上也冒了不少白色的发碴。 　　方柠一直安静地站在电梯门口，迟迟没有回去。 　　“抱歉，我不知道是你爸爸。”纪昀在她身后说道，带了几分歉意。 　　“嗯没事，很多人都没在我身边见过他。”方柠的口吻很淡。 　　“因为我爸爸是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她笑了起来，眸子却似乎有些虚焦。 　　明明她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可就是没由来地，这幅模样，让纪昀想到深不可测的大海，看着风平浪静，却翻滚着暗涌。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糖，摇了摇。 　　糖粒撞在铁盒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方柠被吸引了注意力，抬眸看了过去，转而又看向他。 　　“伸手。” 　　方柠乖乖地听话伸出手，掌心向上。 　　纪昀把糖盒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吃点儿甜的，分泌多巴胺。”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失忆 　　小小的铁盒上还沾染了他手上的温热，但温度很快又和她的体温交融。 　　大概他刚刚是出去运动，穿着浅灰色的运动装，散落在额前的黑发带着微微的湿意。 　　她抬头正好撞进他那浅琥珀色的瞳孔里。 　　不自觉地想起刚刚那个称呼，心跳的加速仿佛是有延迟，现在站在他身旁，突然耳边全是自己心跳的轰鸣声。 　　以前哪次不是他先招架不住，却没想到现在不过是情急之下的一句假话，也能让她先自燃起来。 　　方柠握住铁盒，单手旋了个方向，搓开盖，两粒糖晃晃荡荡掉落在掌心里。 　　还是熟悉的清凉草莓味，却突然没了平日里的镇定效果。 　　“谢谢纪主任，之后还你一盒新的。”清丽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不自然。 　　“不用，”纪昀冷淡道，“现在直接转钱给我吧。” 　　摆明了互不相欠的意思，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糖盒，最好也不要拖到下次。 　　宛若铺天盖地的冷水直接迎面泼在方柠身上，刚刚七上八下的心跳像是跳脚的小丑。 　　却也没有怨怼的理由，倒也是她咎由自取。 　　咬着后槽牙掏出手机，当场就来个钱货两清。 　　翻开微信准备转账，这才意识到他们还不是好友。 　　当初说完分手，就所有联系方式删除得干干净净。 　　被当事人就在旁边看着，有几分尴尬，捏着糖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精致的指骨透着微微的苍白。 　　还是少说话为妙，点开科室的大群，打开群成员的列表，精准地找到纪昀。 　　添加到通讯录。 　　不需要验证，直接就加上了好友。 　　系统自动发送过去：“我是方柠。” 　　显示着：以上是打招呼的内容。 　　转账12块8，动作快速得没有一丝犹豫，怕慢一秒都是对彼此形同陌路的不尊重。 　　手机在他的裤子口袋里发出了微弱的震动，他伸手揣进兜里，却没有拿出来。 　　“收到了。”扔下几个字就回了家。 　　方柠咬牙，也不甘示弱，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家，关门。 　　纪昀站在玄关处，连鞋都没来得及换。 　　拿出手机，那个在顶部的对话框终于有了小红点。 　　点开，除了最新的两条，上面满屏带着红色感叹号的信息。 　　每条下面都有冰冷的系统提示语：方柠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纪昀从入行以来，就被各种人称赞过他那双手，天生就是做外科医生的料，又快又稳。 　　可此时顿在屏幕上方的手指却有着细微的颤抖。 　　方柠的朋友圈仅展示最近三天，除了她的头像和名字，一片空白。 　　就像是她把他们的过去清理得干干净净一样。 　　许久后，他才点开对话框，满屏的绿色被顶了上去。 　　那边的方柠忿忿地窝进沙发里，却还是忍不住点开了纪昀的头像。 　　和当初一样，他的朋友圈里除了医学相关的公众号推送，便再无其他。 　　当初的对话也随着她的删除好友，全部清空。 　　好像唯一记录着他们过去的痕迹，只剩着她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以前她很爱发动态，每次和纪昀出去吃了什么好吃的，见过什么好风景，她总会记录下来。 　　倒是后来，再没了发朋友圈的心思，现在点开自己的头像，竟不用往下翻找几条，便全是和纪昀相关的内容。 　　回到之前的聊天界面，两条白底的信息。 　　在写着纪昀两个字的对话框里，有信息弹出，熟悉又陌生。 　　“不用了。” 　　“明天你去上白班时帮我拿份文件回来，左边第二格抽屉里的牛皮纸袋。” 　　方柠气笑，合着还他的糖钱，又成了跑腿费。 　　以前怎么没觉得纪昀这么小气？ 　　- 　　周日方柠是上白班，和工作日一样的上下班时间。 　　本来他们科室的病人就多，一到周末，更是人满为患。 　　紧紧凑凑地忙到了下班时间，才得以休息。 　　想着纪昀交代给她的事情，去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桌子和一把皮椅，书柜和书桌上满满当当的书摆放的整整齐齐。 　　除了工作学习的痕迹，再无其他。 　　按照他说的，拉开左边第二格抽屉。 　　牛皮纸袋就放在最上面，想必他要的就是这份文件了吧。 　　一拿起来，下面两份检查单映入眼帘。 　　神经内科和精神科，再下面的信息便被一本笔记本挡住了。 　　外科医生工作强度大，又是高强压的环境，很多人都受神经性头痛的困扰。 　　更不用说纪昀年纪轻轻，能有现在的成就，不知道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方柠微微蹙眉，但没有要看的意思，毕竟这也是别人的隐私。 　　方柠只拿了纪昀交代的牛皮纸袋，其他都原封不动地关上了抽屉。 　　出来时，正巧碰上小林护士准备下班。 　　“纪主任让我帮他拿份文件。”方柠笑着先解释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小林有些不解地点了点头，她没打算问啊。 　　“方医生，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对纪主任怪怪的？”小林问出了她这段时间的疑惑。 　　话音落下的瞬间，方柠瞬间神经紧绷，紧张起来，捏着牛皮纸袋的手微微发紧。 　　“你是不是讨厌纪主任啊？”小林接着问。 　　方柠瞬间像是被解开的气球，松了口气。 　　摆了摆手，用笑掩饰着刚才的心虚：“没有啊，怎么会？纪主任才刚来咱们科，就算是有过节也得要时间吧。” 　　“也是，”小林点了点头，不疑有他，“方医生，要下班了吗？一起走啊。” 　　“好啊。” 　　方柠拿上自己的包，和小林一起进了电梯。 　　“真好奇纪主任的前女友是什么样啊？”小林感叹道。 　　自从上次饭局时纪昀的那句“不记得了”了以后，大家也就没敢再追问了。 　　但好奇却有增无减。 　　“方医生，你说纪主任当时说他不记得了，是不想和我们说，还是前女友太多了，确实不记得了。” 　　方柠顿了顿，声音发涩：“可能是受伤害了，不想说吧。” 　　“怎么会？”小林笑了起来，一副绝对不可能的模样，“就纪主任的条件，哪有人会舍得伤害他？” 　　“他那长相和条件，就算是渣点儿都见怪不怪了。” 　　严格意义来说，他才是被渣言渣语伤害的那个…… 　　方柠讪讪一笑，心虚地不再搭话。 　　在家门口，对于怎么把文件给他犯了难。 　　周末了都要拿回来的东西，估计很重要，肯定是不能再像上次还保温盒似的挂他门上，丢了可怎么办。 　　是发消息让他来找她取，还是她敲门直接给他。 　　就在她还在犹豫之际，门突然打开了。 　　方柠僵在原地，她还没想好开场白。 　　怎么她现在只要面对纪昀，所有的勇气都通通失效？ 　　“文件。”低着头把文件递给他，就准备逃离。 　　就在胆小的小动物又一次要钻回自己的安全居所时，纪昀长腿一跨，堵住了她回去的路。 　　俩人不过一掌的距离，方柠的鼻息间又是那道淡雅清冽的消毒水味。 　　味道很淡，却足以掀起她所有吞没理智的情绪。 　　“方医生，为什么你总躲着我？”清冷好听的声音从她的头顶飘下。 　　方柠心口骤然收缩，脊背僵直，被戳穿的不知所措，交织着给不出答案的无措。 　　就算再有什么自诩正义的理由，当初的伤害也实实在在的存在。 　　又或者是多年以后再次重逢，形同陌路才是最佳前任。 　　“没……没有啊。”但她最后还是选择撒了谎，维持着成年人之间的体面。 　　抬头，目光从他冷白修长的脖颈，游移到清隽的面庞。 　　直视着他增加可信度，漂亮的桃花眼翘了翘，用笑伪装着此时的脆弱：“我怎么会躲您呢，纪主任可是我要好好学习的对象，我巴不得经常和您在一起接受医学的熏陶。” 　　但对方显然没有听信她的鬼扯。 　　微微朝她弯下腰，再一次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的真伪，让她无处遁形。 　　他的眼睛里像是有一汪深沉的湖水，倒映出她的模样。 　　“可我，怎么觉得你在躲我呢？” 　　听着是问句，却是肯定的意思。 　　方柠想要后退，可双腿却像是被固定在原地，只能被迫承受着他的气息向她施压。 　　就在她准备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时，纪昀直起了身子。 　　他眉头微蹙，似是在思索回忆：“难道我们之前认识吗？” 　　方柠脑袋嗡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她愣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又听对方有几分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我选择性失忆了，有些事情不记得了，如果我们之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当作没发生过，可以吗？” 　　选择性失忆……？ 　　方柠想起今天在纪昀抽屉里的那两份检查单。 　　从医学的角度，当一个人受到外部刺激时，有可能会选择性遗忘一些自己逃避的人或事。 　　她当初到底是给他多大的伤害，才会让他忘记了自己。 　　所以他对他的所有的冷漠，还有当初的那句“不记得了”，都是真的不记得了。 　　方柠瞬间眼睛酸涩起来。 　　“对不起。”她的声音很干涩。 　　“为什么道歉？”纪昀看起来有些不解，满脸的单纯和无辜。 　　“没什么。”方柠摇了摇头。 　　重新对他扬起明媚的笑。 　　“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以后也只会有开心的。” 　　作者有话说： 　　太心机了！（指指点点） 　　———— 　　宝子们，得压一下字数哈～24号再来啦，么么～～ 第11章 合作 　　回到书房里的纪昀，把方柠带回来的牛皮纸袋打开，从里面拿出几张空白的A4纸。 　　再整整齐齐地收到书架上。 　　手机铃声划破了室内的安静，来电显示是周哲。 　　纪昀伸出食指点了接通键，又开了免提，再次把手机放回桌面。 　　一边慢条斯理地把几本稍微高出两侧的书抽出，按照高低顺序排放整齐。 　　一边听着周哲在电话那头说话。 　　“昀哥，拜托你帮我拿的检查单你拿了吗？我这个头疼啊，最近几天突然更严重了起来，想了想还是去做了检查。” 　　“我心理咨询师就说我多思多虑，太过焦虑了。” 　　周五他下夜班，走得早，就让纪昀替他去拿了检查结果。 　　“在我办公室。”纪昀回答道。 　　“好，那我明天找你拿，”周哲又继续问，“怎么样？你看了吗？是啥问题啊？” 　　“没看。”纪昀答。 　　也是，他没有提前和纪昀说让他帮忙看一下结果，以纪昀的性子，绝对不会多事，肯定是拿了就直接放进抽屉里了。 　　他们这一行，会接触到太多的患者隐私。 　　尊重他人隐私，是每一位医生的必修课。 　　“诶对了，上次你说找房子的事……” 　　纪昀打断了他：“暂时先不找了吧。” 　　“哦豁，”对面显然是嗅到了八卦的气味，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怎么？我们昀哥又回心转意了吗？” 　　“不过这次咱能不能稍微沉住气，不要妖精一勾勾手指就跟着跑了。要我说，凭你的条件，怎么也该翻身做主人，拿捏住对方啊。” 　　当初在学校时，追纪昀的女生就没少过。 　　隔三岔五有人来告白早就不是新鲜事了，作为纪昀的室友，更是没少替人当送花使者。 　　但这些追求者大多都被纪昀的冷淡伤透了心。 　　连周哲替人带话时，都不用等纪昀说，就知道他的回复一定是“谢谢喜欢，但很抱歉。” 　　久而久之，学校里都有了传说。 　　说那医学系的纪昀怕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心里只有救死扶伤的大爱，没有你情我浓的小爱。 　　直到大一来了个明艳动人的小师妹，名叫方柠，那招人的本事可不必纪昀差。 　　才刚刚入学没多久，全校男生都跟疯了似的前仆后继。 　　更神的事，每个被她拒绝了的人回来时还都笑得一脸荡漾。 　　甚至听说外语系的一位学长，一连一个多月天天告白，就为了每天听方柠那一句笑语盈盈的拒绝。 　　周哲他们听说了，在宿舍里直呼“牛皮”。 　　“昀哥，你和那小师妹真该约出来会会，交流交流拒绝他人的学问。” 　　躺在床上打游戏的室友也突然兴奋地坐了起来：“如果昀哥和那小师妹碰上，会是谁拒绝谁。” 　　“说不定能看对眼呢。”另一个室友从窗帘里探了个脑袋出来。 　　“豁，”周哲的语气充满玩味儿，“要是昀哥和那小师妹在一起，那我们学校可不得被眼泪给淹了。” 　　“昀哥，你说是吧？”周哲把头凑到纪昀的眼前，挡住他看书的视线。 　　纪昀只是扯着眼皮看了看他，而后伸手推开了他的头。 　　“无聊。” 　　说完丝毫没受影响地继续看手里的医学书。 　　早上最后一节解剖课拖堂了，等他们下课去到食堂时，已经一点多了。 　　这个时间点，大家早就都吃得差不多回宿舍了，食堂的窗口也没剩几个还开着了。 　　“为什么都大四了，上完解剖课我还是食欲不振。”周哲盘子里全是青菜，一点儿荤腥都不想沾。 　　他看着对面的纪昀，这个时候仍旧讲究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长长地叹一口气，只得感叹可能这就是境界的不同。 　　吃饭期间，食堂突然涌进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以他们这桌为圆心，隔着一桌的空座，纷纷落座。 　　时不时有姑娘往这边看过来，又红着脸撇开脸。 　　明白了，估计是有人说了纪昀此时正在食堂，才引得那么多人过来。 　　眼见越来越多人，周哲都有些坐不住了，扯了扯衣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衣冠楚楚一表人才。 　　却见自己对面的纪昀，对明送暗送来的秋波都熟视无睹，边夹着自己餐盘里的食物，边看着手机屏幕上关于解剖的影像视频。 　　大抵是纪昀过于冷漠的名声在外，大家虽然为他而来，却也没人敢靠近。 　　毕竟这么多人看着，没人有被当众拒绝的勇气。 　　但显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一个姑娘站定在他们的桌前。 　　一身淡黄色的法式长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身，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长长的秀发飘散在身后。 　　但最迷人但还是她脸上的笑，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翘，嘴角旁陷下浅浅的小梨涡，娇媚十足。 　　是传说中的那位小师妹，方柠。 　　方柠的目光落在纪昀的身上，梨涡浅笑。 　　周哲都在心里替她惋惜。 　　这大庭广众之下被拒绝，就算是这位小师妹回去也得有心理阴影吧。 　　相比其他人多多少少还会在食堂里打一份饭，把自己的小心思藏一藏。 　　方柠不仅没有掩饰，还大剌剌地在他们桌上一人放了一杯奶茶。 　　就在纪昀抬起头来，正准备拒绝时，就见方柠微微弯下身子，淡淡的馨香飘散而下。 　　追人的话说得坦荡又自信。 　　“他们都说你难追，但总要试试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凝视着纪昀的眸子，挑了挑眉，眼睛里仿佛有漩涡，恍若要把人吸旋进去一般。 　　而后只见她笑容更深，起身，长长的头发扬起又落下。 　　说完也不等纪昀回答，转身之际，飘扬的裙角轻轻地扫过纪昀的腿，只余下一阵撩人的痒。 　　周哲全程目瞪口呆。 　　这几年在纪昀身边，各式各样的告白也看了不少。 　　却也没见过这般大胆的。 　　告白的人比被告白的人还神情自若。 　　不知是怕浪费还是怎么的，从不收旁人礼的纪昀，把那天的奶茶带回了宿舍。 　　大家都说方柠就像个妖精，周哲后来想想倒觉得也很形象。 　　毕竟就连最清心寡欲的纪昀，也被她勾着跑了。 　　“我觉得……”纪昀的声音顿了顿，把周哲从回忆里拉出来。 　　“你心理咨询师说你多思多虑，确实有道理。” 　　“……” 　　- 　　周一早晨，徐主任把方柠叫到了他办公室。 　　方柠进时，徐主任对面的沙发上已经坐了一人了。 　　这和纪昀第一天来仁春医院时，坐在院长办公室里一模一样。 　　长腿屈放着，微微垂着头，似乎在认真地听徐主任说话。 　　见方柠进来，他抬起头来望去，颔首点头。 　　礼貌但也不热切。 　　想起几天前那次见面时纪昀的冷漠，现在看来，或许是因为他忘记自己的陌生。 　　方柠心脏骤缩，仿佛有一股潮涩感堵在喉间。 　　“方柠来了，坐。”徐主任笑起来，脸上的肉往上堆了堆。 　　“徐主任，纪主任。”方柠收起情绪，扬着明媚的笑打招呼道。 　　她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了下来，软皮沙发随着她的动作往下轻陷。 　　两人座的沙发并不宽敞，他们俩的身高都在同性里不算矮小，坐下后，俩人之间不过一拳宽的距离。 　　方柠今天穿了浅银色的半身纱裙，坐下时，轻柔的白纱抚过纪昀被浅色西装裤包裹住的小腿。 　　动作不大，却带起淡淡的痒。 　　纪昀扯着眼皮，看着方柠修长细白的手指悄悄拽住她的裙摆，小心翼翼地往她那边扯。 　　“方柠啊，”徐主任出声，方柠立刻顿住了手上的动作，“我刚和纪主任商量了一下，他会在仁春继续人工心脏的研究，你们组就跟着他多学习学习。” 　　方柠眼睛一亮，忙点了点头：“能有这个难得的机会真是太好了。” 　　国外的人工心脏已经相对成熟了，但国内在这方面还有很多需要追赶的地方。 　　之前方柠就致力于开展这方面的研究，现在能跟着纪昀学习，就像是在摸黑的路上，突然有人为她点了一盏灯。 　　出来时的方柠浑身都冒着喜气。 　　能让她的学术更近一层楼，就算是和前男友搭档也不算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更何况，这个前男友似乎对他们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纪主任，之后还烦请您多多指教。” 　　方柠向他伸出右手，友好而大方。 　　此刻不再是尴尬的身份，仅仅是作为一个同样也投身于人工心脏研究的心外科医生。 　　“方医生很优秀，谈不上指教，”纪昀嘴角带着微不可察的弧度，“应该是，合作愉快。” 　　说完，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温热绸滑，被他掌握在手心中，却不敢太用力。 　　生怕在她柔白的肌肤上留下痕迹，也怕泄了他藏在心底的心思。 　　“姐姐？”一声惊喜的声音打断了俩人的交谈。 　　来人是上次在医院门口拦住方柠的那个男孩，他们后来还去了酒吧。 　　方柠很快就把她的手从纪昀的手中抽了出来，有些惊讶地朝着那人摇了摇手。 　　随着抽走的温度，还有那男孩看向方柠时眸子里闪着的光。 　　纪昀不禁顶了顶后槽牙。 　　“姐姐好巧，又遇到了，”不知是因为刚刚路上跑得有些急，还是又再次见到了方柠，他的脸透着红，“我同学打完球心脏痛，我陪他来做检查。” 　　“姐姐是……”他看了看她白大褂上的胸牌，闪着求助的目光，“心外科的医生吗？那可不可以帮忙看一看。” 　　“可以。”方柠笑着点点头。 　　还想交代点儿什么时，身后的纪昀沉声说道：“先让你朋友做个动态心电图和运动平板测试。” 　　男孩愣怔地点了点头，似是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先去找他朋友了。 　　纪昀从口袋里摸出草莓薄荷糖，含了两颗。 　　这个糖是他们在一起后，纪昀才开始吃的。 　　既然失忆了…… 　　“纪主任，您怎么会喜欢吃这个糖？” 　　方柠梨涡浅笑，却带着几分试探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纪昀：如果说在便利店各式各样的糖果里，就这个合我的眼缘，听起来是不是非常有可信度！ 　　———— 　　啊啊啊还有一章来不及了，我这周一定会补的！相信我（星星眼） 第12章 提问 　　纪昀捏着糖盒的手一僵，食指指尖不自觉地在盒子表面轻点，发出细微的声响。 　　但声音微小到不足以让站在他对面的方柠察觉到，漂亮的桃花眼在他面庞上游移了一圈，似是他丝毫的不自然都能被她捕捉到。 　　可惜纪昀戴着口罩，唯一露在外面的眸子，瞳孔带着淡淡的琥珀色，像是一汪清澈却惹人沉溺的湖泊。 　　方柠移开目光，深色的瞳孔逐渐下滑，落在他左耳耳垂上的小红痣上，又流连过轻微滚动的喉结。 　　最后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定格在被他五指轻握着的糖盒。 　　纪昀的手瞬间松开，粉色的糖盒顺着他的白大褂，滑落进口袋里。 　　“纪主任实在是不像喜欢吃这种糖的人啊。”方柠又再次凝视着他的眸子。 　　挑了挑眉，桃花眼微微上翘。 　　带着迷惑性的试探，包裹在一句同事之间轻松简单的调侃里。 　　却眼见纪昀眸子里的光亮一点点熄灭，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沮丧笼罩住。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已经习惯了。”他低垂着双眸，嗓音低沉。 　　“可能我确实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吧。” 　　说着他看向方柠，苦笑一声，带着淡淡的自我嘲弄。 　　纪昀在方柠的记忆里，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面对任何事情他都游刃有余。 　　这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低落的模样。 　　恍若有一只大手用尽力气捏住了方柠的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 　　无论是因为严重的脑外伤，还是心理因素造成的选择性失忆，对他而言，都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低落的情绪仿佛是惊天骇浪，瞬间把方柠也一并吞没。 　　不自觉地摸向自己口袋里的糖盒。 　　“说不定纪主任以前只是觉得这糖味道还不错呢。” 　　方柠的眼睛弯了弯，好在有口罩遮挡，不自然的情绪掩饰起来没那么难。 　　“确实味道不错。” 　　纪昀认同的点点头，目光从她的眸子滑落下来，似是落在她唇的位置。 　　就算是隔着口罩，也像是有星星火点，撩起一片烫。 　　方柠眸色微闪，没再敢直视他。 　　想起了以前她总喜欢在嘴里咬碎了糖，大着胆子吻他。 　　还偏要故意逗弄他，问他是不是味道不错。 　　藏在宽大口袋里的手，手指微屈，紧紧地捏着糖盒。 　　面上情绪不显，既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便没什么顾忌的大方相处。 　　“纪主任，我们去看看新收的病人吧。” 　　科室重新分配了人员，方柠整组归为纪昀管理。 　　16床是刚刚住进来的病人，方柠手下的小顾医生是他的一线管床大夫。 　　他们一组人进来时，坐在病床旁的人先认出了方柠。 　　“姐姐？”声音带着惊喜，没想到短时间里他们又再次相遇了。 　　方柠也认出了男孩，刚刚还答应帮他同学看一看来着，倒没想到正巧是他们组负责。 　　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病床上的患者：“我是心外科的方柠，叫我方医生就好。” 　　患者面色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不错。 　　想是之前就听男孩提起过方柠，这会儿正朝着他挤眉弄眼。 　　小顾医生作为管床大夫，挑起了沟通的担子。 　　“这位是主任医师纪医生，”他伸出的手从纪昀转向方柠，“这位是副主任医师方医生。” 　　他们俩站在病床的右侧，都面戴口罩，身着白大褂，一个露出浅灰色的西装裤，另一个碰巧穿了浅灰色的半身纱裙。 　　纪昀比方柠高出一个头左右，俩人就这么并肩站着，看着十分登对。 　　小顾医生和其他规培医生、见习医生则站在病床的另一侧。 　　“我是你的管床大夫，我姓顾。” 　　“你叫什么名字？”小顾医生问道。 　　“孟宇。”病床上的患者回答道。 　　站在他身旁的男孩也紧接着抢答道：“我叫陈池。” 　　这不合时宜的出声，让大家纷纷看了他一眼，这个环节用不着病人的家属或同伴自我介绍。 　　但男孩上次回去后就一直懊悔自己连个名字都没留下，想着要是能再见面，最起码也要和姐姐交换了名字。 　　这好不容易再次见面，便没想那么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脱口而出。 　　他一直盯着方柠看，小心思昭然若揭。 　　不过跟着方柠的这群医生早就见怪不怪了，经常只要在病房里转一圈，来问她私人联系方式的就能有好几个。 　　几个见习医生低着头假装在看手里的病历夹，嘴角却不自觉地轻笑起来。 　　察觉到大家都在看他，陈池不好意思地撇过目光，抬起手来挠了挠头。 　　“我是孟宇的同学，我们今天早上一起打篮球来着，他突然心脏痛得厉害，我们便把他送来了医院。”陈池说道。 　　“有心脏病吗？或者家里有亲人有心脏病吗？”小顾医生又问，听着有几分小心翼翼。 　　今天的小顾医生站得格外板直，之前都是方柠一个人带他。 　　现在病床对面有两双眼睛审视着他，不免紧张起来。 　　其中一位还是上周刚来的副主任，听一起搭过班的医生和护士都说，这位纪主任非常严苛。 　　他抱着病历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尽可能地不要出错处。 　　“没有。”孟宇摇了摇头。 　　“心脏哪个位置疼？还有别的地方疼吗？”整个病房都很安静，目光齐刷刷地盯着他。 　　孟宇抬手捂住了心脏的位置，说道：“就这里痛，后背左侧还有左手手臂也有点儿。“ 　　小顾医生点点头，对病人情况进行了简明扼要的汇报。 　　“21岁，男，活动后出现心前区胸闷和胸痛，伴左后背和左上臂放射性疼痛。心电图表现为ST段压低，心肌缺血，有心律失常问题。” 　　“最近这段时间是不是熬夜了？”方柠浅笑盈盈，柔和的音色犹如泉水叮咚。 　　孟宇注视着她的眸子有几分晃神，倒是旁边的陈池帮他先应着。 　　“这几天都是后半夜才睡。” 　　他们俩一间宿舍，孟宇一直打游戏都没什么节制，这段时间通宵达旦更是常见的事。 　　“他这个心脏的问题会不会和熬夜有关系？”这么多医生在现场，陈池却只看着方柠问道，“姐姐……” 　　不知为何，感觉站在方柠身边的那位男医生，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带着几分不和善。 　　顿了顿，只好改口称呼：“方医生。” 　　“很有可能，”进来一直一言不发的纪昀，此时沉声帮方柠回答了回去，“就算这次不是因为熬夜引起的，经常性作息不规律也容易诱发很多疾病。” 　　紧接着纪昀不再给陈池向方柠交流的机会，开始对对面的医生们发起提问。 　　“李医生，根据患者的情况，考虑是什么疾病？”他扯着眼皮，随机点了一名把头都快埋到胸前的见习医生。 　　这突如其来的抽问，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被点到名的人身上。 　　他抬手不自然地摸了摸鼻梁上的口罩，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可能……是冠……冠心病。” 　　纪昀也不说他的答案是否正确，目光转向另外一人。 　　“接下来还需要什么检查？做什么处理？”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即将落下的砍刀，对面的一众小大夫仿佛是待宰的小鸡仔，瑟瑟发抖地挤在一团，生怕下一个被抓到的是自己。 　　但总是有人要面对这个问题，缩在人群最后方的研究生成为了下一个幸运儿。 　　“小刘回答一下。”纪昀的声音很平淡，但却不怒自威。 　　“嗯……嗯…… ”显然这位研究生已经脑袋一片空白，吞吞吐吐的回答可能连自己都知道是在乱讲一通，“做个……心电图……” 　　刚才小顾医生在汇报时，就已经提到了患者的心电图结果。 　　显然的一个错误答案，让病房里的气氛更加紧张凝重起来。 　　没人敢抬头看纪昀，但光想也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一定不太好看。 　　站在一旁的方柠也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微笑着看着大家受难。 　　毕竟每一个医生成长起来，都要日复一日地经历这样的生活。 　　但纪昀并没有指正他的答案，反而又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冠心病怎么判断？” 　　这样让大家更加不安起来，心脏都提到嗓子眼。 　　“顾医生。”中枪的是领头的小顾医生。 　　这个问题算是个基础知识点，但在这个胆战心惊的氛围下，小顾医生的声音带了几分抖瑟。 　　“心电图检查有心肌缺血的表现，心脏超声检查发现局部心肌运动不良……冠状动脉CTA有血管狭窄问题……还有心肌酶谱、肌钙蛋白T等也会有异常。” 　　算是磕磕绊绊地回答了问题。 　　在众人的静默下，观摩着方柠熟练地询问病人情况，又有条不紊地安排了接下来的检查和治疗。 　　接下来一连几间病房，都弥漫着纪昀死亡提问的气息。 　　就算是神经再大条，也能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大愉悦。 　　“你们觉得你们回答得好吗？”结束了查房，纪昀沉着脸扫了大家一眼，问道。 　　语气不重，却让人听了心惊。 　　带头的小顾医生率先认错：“对不起纪主任，我们回去一定好好背知识点，下次一定答对问题。” 　　“现在发现问题也是好事。”方柠笑着说道，清丽的嗓音瞬间化解了凝重的气氛。 　　“不过，”她歪了歪头，笑得柔和，“答对问题不是目的，能真正为病人负责才是最重要的。” 　　“嗯嗯知道了。”大家点了点头。 　　纷纷在心里感谢方医生的解围，再继续面对纪主任的死亡问题，他们都要脱下一层皮了。 　　“嘿嘿，”小顾医生挠了挠头，狗狗眼笑得眯了起来，“感觉纪主任和方医生像是严父慈母的组合。” 　　听到他这句打趣，大家也笑着认同。 　　不知是纪昀突然气消了，还是怎么的，语气竟明显的柔和起来。 　　“该干嘛干嘛去吧，回去多记记知识点。” 　　作者有话说： 　　小顾医生：原来会说话这个优点能救命 第13章 有约 　　“方医生之前不都是独立带组的吗？怎么被分去纪主任他们组了。” 　　办公室里的医生们看到了新的人员分组安排，讨论起来。 　　“好像听说是要和纪主任一起研究人工心脏。” 　　“真羡慕，纪主任一来就带着她做了一例，而且这个方向空白太多，说不定很快就能出成绩。” 　　“呵，同样是副高，有个好导师就是不一样哈。” 　　有人阴阳怪气道。 　　“赵医生，你也别这么说，”旁人反驳道，“那个患者之前就是方医生在管，而且她很早之前就开展这方面的研究了。” 　　“那还不是因为后面有个主任撑腰，”赵鑫的酸味都快飘出办公室了，“破格入副高这种机会全院都没几个吧，她倒是运气好得很。现在连研究方向我们也只能挑她选剩的。” 　　“没办法有些事还是得认的，”有人笑着附和道，“可能有人天生命就比较好吧。” 　　“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们也就随便听听。”赵鑫耸了耸肩膀，仿佛确有其事地小声八卦。 　　“听说方医生研究生的时候就和徐主任……，”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意有所指的桃色新闻，“之前就看到徐主任的老婆来单独找她谈话，表情可不太好哦。” 　　“也是，”赵鑫笑了几声，像是羡慕，又像是对自己的惋惜，“像方医生有这么漂亮的脸蛋，职场上也确实方便很多哈。” 　　话音刚落，就听办公室门口传来几声随意但响亮的敲门声。 　　方柠半倚在门口，嘴角含笑，右手食指和中指接替着叩了叩本就开着的门。 　　旁边还站着纪主任，他戴着口罩，抬着眼皮，眉眼清冷。 　　明明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却带着逼人的压迫感。 　　后面还跟着小顾医生，一副咬牙切齿准备冲上来和赵鑫理论一番的模样。 　　房间里像是被人按了消音键。 　　停顿了一秒后，大家都开始假装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却调动着其他一切器官密切关注着方柠的反应。 　　其实这样的言论也不是第一次了。 　　医生的职称评定有年资规定，除非特别优秀或有重大贡献，才能提前晋升。 　　方柠算是仁春医院最年轻的副高了，再加上她长得明媚招摇，这种风言风语向来不在少数。 　　“像我这样的脸蛋，在职场上方便在哪里？还请赵医生指教指教。” 　　显然方柠并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挑着眉，眸光潋滟，状似不解地问道。 　　“随便说说，当不得真。”赵鑫笑起来，一副玩笑话居然也有人认真的不可置信。 　　“也是。”方柠似乎很认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话锋一转：“听说赵医生前段时间去高副院长办公室坐了一个下午没出来，怕不是因为脸蛋不够漂亮，没被看上吧。” 　　“方柠，你别血口喷人，我那是去谈工作。”赵鑫一拍手上的文件，站了起来，疾声指责道。 　　方柠学着他刚才的模样，耸了耸肩，笑语盈盈：“我也是随便说说，当不得真。” 　　“你……”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赵鑫咬着牙，却久久没有憋出一句话来。 　　“像赵医生这样的口才，去铁路局工作应该挺方便的，”方柠好看的笑，此时在赵鑫眼里却讽刺意味十足，“毕竟靠着一张嘴，火车都能跑几百公里。” 　　赵鑫面色如灰，低着头没再接话。 　　“既然赵医生有异议，那你先说说第三代VAD吧。”纪昀突然出声，语气淡淡，却带着若有似无的凌厉。 　　站在后面的小顾医生头皮已经发麻，心想这种死亡提问的场面他可太熟悉了。 　　赵鑫张了张嘴，停顿了许久才出声，回答得含混躲闪：“这是第三代人工心脏……比之前的小……技术要更好……” 　　“方医生说说。”纪昀没空听他在这里浪费时间，打断了他。 　　“目前临床上使用的是第三代VAD，采用磁悬浮和液力悬浮技术，相较前两代，它实现了内置化，植入后的并发症进一步减少、对血液破坏小、不易形成血栓，而且体积小、安装方便、可长期佩戴。但体外带一根电线，还需患者背着控制仪、电池等，睡觉、洗澡、坐飞机等活动会受到影响。” 　　语言没有任何卡壳，面对随时突发的提问也能回答得细致完整。 　　若不是等会儿还有临床工作急着要去做，她还能把磁悬浮技术的运用原理和三代人工心脏的发展历程也一并答了。 　　“赵医生，“纪昀淡漠如常，却神色凛冽，“我不知道连这么基础的问题都能答成这样，有什么资格进我的团队？” 　　这话说得不轻，连话题之外的小顾医生都浑身一激灵。 　　原来纪主任刚刚对他们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还有，方医生是我向徐主任申请调过来的。”纪昀淡淡地扫视了一圈，沉声说道。 　　“若还有人有什么想法，欢迎随时和我探讨。” 　　他顿了顿后又说：“不过来之前，麻烦带着专业素养。” 　　撂下话后，他转头看了看方柠。 　　深邃的双眸带着无声的关心。 　　却见她神色如常，甚至笑得比平日里还艳丽：“比起讲故事，也欢迎善用举报功能哦。” 　　一副行得端站得直的坦荡样子。 　　说完便转身去刷手，今天她还有还几台手术呢。 　　小顾医生正准备跟上，身后的纪昀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头望去，纪昀看着方柠的背影，轻咳了一声，正准备说点什么。 　　小顾医生立刻抬起手来比了个OK的手势。 　　“放心，纪主任，我会时刻充当方老师的贴心小助手。” 　　纪昀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嗯，拜托你了。” 　　这句话突兀得让小顾医生有些不解。 　　“拜托”这话不该是很亲近的人托他人照顾时，才会说的吗？ 　　他从进医院起就一直跟着方柠，纪主任不过才和她认识一周，再怎么也用不着他拜托他吧。 　　但纪昀没给他提出疑惑的机会，转身去了他的手术间。 　　倒也不用纪昀特别关照，小顾医生也会时刻关注着方柠的情绪。 　　职场上的成年人无论背后再怎么说，但都会维持表面假意的平和。 　　之前也听赵鑫编排过几次，被小顾医生当场呛了回去，赵鑫便也不再当着他的面说。 　　没想到这次被方柠本人撞了个正着。 　　没人听了这无中生有的中伤会不难过，更何况还是当面听到。 　　小顾医生在方柠旁边刷着手，小心翼翼地偷看了她几眼。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口罩遮挡的原因，她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的样子。 　　接下来的几台手术，仍旧一丝不苟地完成得漂亮。 　　下了手术台，方柠长长地叹了口气，扭动着颈椎放松放松。 　　“方老师，你没事吧？”小顾医生凑上来，问道。 　　方柠挑了挑眉，有些不解道：“手术很成功啊。” 　　“不是，”小顾医生的眼睛不安地到处乱看，“是早上赵医生的话……” 　　紧接着立马声音大了几分，安慰道。 　　“害，那些乱讲的话方老师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为这种一听就假得不行的话难过不值得的哈。” 　　方柠凝视了他几秒，然后笑了起来。 　　“我一周比他多做10台以上的大型手术，一年比他多发表10篇以上SCI。” 　　“他有什么资格让我难过？” 　　说完后，走出手术室的步伐都带着女王的气势。 　　落在后面的小顾医生吞了吞口水。 　　看来他和纪主任都多虑了，方老师可是打不倒的女战士。 　　病房的走廊。 　　陈池一直守在病房门口，终于等到方柠路过。 　　“姐姐……”后来又觉得这是在医院里，还是改口道，“方医生。” 　　方柠停下脚步，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我朋友的检查结果出了，没什么大碍，就是熬夜导致的心率不齐。” 　　“那就好，回去好好休息，规律作息。“方柠道。 　　“嗯嗯，我们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一下。”陈池发出邀请。 　　“不用。”方柠拒绝道。 　　她也就是看过一眼病人，比不得一线大夫付出的精力。 　　“其实，也想让你有空时能给我们科普一下医学知识，今天我同学突然心绞痛真是吓死我们了。” 　　陈池挠了挠头，想了个别的借口。 　　“方医生，”纪昀走过来，打断了俩人的对话。 　　他睨了陈池一眼，心底莫名腾起一股燥气。 　　“有时间吗？”像是完全没听到刚才俩人的对话一样，沉声问道。 　　“有空的话讨论一下课题。” 　　听纪昀这么说，方柠便笑着和陈池说道：“那下次再约吧。” 　　听着像是有工作要忙的意思，陈池也不敢挽留。 　　只得看着方柠跟着纪昀进了他的办公室。 　　医院的办公室基本都是统一的装潢，旁边的一面墙的书柜，中间一张办公桌，对面放了一张软沙发。 　　纪昀在电脑屏幕前鼓捣了许久，方柠就安静地等在一旁。 　　许久后，他终于开口讲话。 　　“你回去后把这几篇文献好好看看。” 　　再等了等，他似乎也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 　　就这么一句话不能发消息说吗？这也需要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单独说？ 　　说完后，他像是随口一提：“好像到饭点了，晚上一起吃饭？” 　　“不了。”方柠笑着拒绝道。 　　“晚饭我和别人有约了，相亲对象。” 　　作者有话说： 　　纪医生：怎么赶跑了一个病人亲友，又来了一个相亲对象？？ 　　—————— 　　大概可能也许应该晚点儿还能再有一章，啵啵～ 第14章 电话 　　奶奶在方柠相亲这方面的行动力可是惊人，回去就把好友里适婚的孩子筛选了一遍。 　　说是有一家的孙子刚从国外读完金融系的硕士回来，工作样貌样样上乘。 　　正巧公司在方柠医院附近，便约着下班了出来见见。 　　“抱歉，手术结束得有点儿晚，耽搁了时间，让您久等了。”方柠到时，那人已经在了。 　　这是一家浙菜餐厅，环境安静，菜色精致。 　　他坐在窗边，抱着手看了看窗外行驶过的车辆，又低头看了看腕表。 　　直到听到方柠的声音，抬起头望过来。 　　瞬间眼前一亮，紧锁的眉头立马就舒展开来。 　　他站起身来，替方柠拉开了椅子。 　　稍稍颔首，不知是刻意还是本来的声音，他的嗓音带着低沉的气泡音：“没关系，美好的人和事总是值得等待。” 　　他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英式西装，梳了个大背头，戴着一副银色眼镜。 　　一眼看去确实能被归为长得不错的那一类，但又有些用力过猛的嫌疑。 　　“感谢。”方柠落座。 　　“我先点了餐。”那人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汪浩凡，做投行的。” 　　“方柠，”方柠礼貌但疏离地介绍，“心外科医生。” 　　俩人边讲话时，服务员边陆陆续续上菜。 　　点的大都是梅菜扣肉、东坡肉这类油荤很重的大菜。 　　“我听说，你是个博士。”汪浩凡说话的全程都盯着方柠。 　　打量的眼神让方柠感到了些许不适。 　　“对。”方柠点点头。 　　“很厉害啊，”话是这么说，但语气却没有赞赏之意，“女博士不好找对象啊，连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都剩到现在了。” 　　方柠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似是观察一下能说出这种话的神奇物种。 　　“那汪先生又为什么剩到现在呢？”方柠轻笑一声。 　　“我不想将就，想找个各方面都契合的，事实证明我的等待是非常正确的。”他用自诩深情的目光凝视着方柠。 　　“而且男人多苦苦事业，以后也能给家庭更好的条件嘛。”汪浩凡说着昂了昂头，一副对自己的事业十分骄傲的模样。 　　但方柠没接他话茬：“女人苦苦事业，以后也能给家庭更好的条件。” 　　“害，虽然也对，”汪浩凡点了点头，但语气里都是不认同，“但女人最终还是要更顾一些家庭嘛。” 　　“再说了，能闲在家里多幸福啊，我赚的钱也足够了，”他抬起手来，有些做作地整理了下他喷了发胶的头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方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礼貌克制着她没有站起来直接走人。 　　就是感觉盘子里的菜像是汪了一层油，泛着晶亮的油光看着腻得慌。 　　他似乎还有一箩筐的人生大道理准备要讲，却被方柠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汪浩凡有些不悦地看去。 　　开手机铃声是成为医生以后的习惯，因为时不时会有紧急情况通知。 　　“抱歉。”方柠道了句歉。 　　拿过手机，来电显示是纪昀。 　　悬在接通键上的手指一顿，心跳明显地一个漏拍，对于这个名字，身体总是比意识先做出反应。 　　今天不是她值三线，不需要24小时在线。 　　貌似也不是纪昀的夜班。 　　他这个时间点来电话，不知是何意。 　　接起电话，对面响起低沉磁性的嗓音，没有有意为之的气泡音，倒显得语调清冷。 　　“现在有空吗？” 　　方柠没有很快地回话，她在和相亲对象吃饭，这事他是知道的。 　　那边也顿了顿，继续说道：“今天我发给你的文献，还挺紧急的，最好还是今晚……” 　　方柠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汪浩凡正在大快朵颐，顿时没了再坚持吃下去的心思。 　　打断了纪昀的话：“好的，那我现在回医院。” 　　挂断电话的纪昀，手机在他修长的手指里快速地旋转了两圈，不难看出他的好心情。 　　从电脑里调出科研的时间计划表。 　　把原本计划好的文献研读期限时间往前改了几天。 　　“抱歉，医院有急事，我得先走了。”方柠挂断电话后说道。 　　汪浩凡有些不舍，但又似乎是抓住了能论证他看法的实例，立马说道：“你看女孩家家的这么忙多辛苦，还是应该找个事业有成的好老公。” 　　他回国后也相亲过很多女孩，但从来没遇到过方柠这么好看的。 　　“我觉得我们还挺合适的。”他拿纸巾擦了擦嘴上的油，揉成一团丢在桌上，拿起手机问道，“留个联系方式吧。” 　　“我倒是觉得我们不太适合。” 　　方柠漂亮的眸子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把他刚才那副似是给商品估价的模样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我实在是受不了太油腻的。”她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却意有所指地讽刺道。 　　方柠拿着包起身，回头一笑百媚生。 　　“而且，医学女博士的专业提醒，过分油腻，很有可能脂肪肝、高血脂，甚至可能有心血管疾病发病的危险哦。”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浅银色的裙纱随着步姿划出优雅的弧度。 　　步步生莲，摇曳生姿。 　　这些年来，她也不是没想过要走入一段新的感情里。 　　向她示好的人也多得数不清，但她却再难有当初闯入恋爱的心动。 　　闺蜜苏酥说她是因为年少时见到了太过惊艳的人，才没办法将就。 　　现在站在纪昀的办公室门口时，她突然觉得苏酥说的这句话，一点儿也没错。 　　暖黄色的台灯堪堪照亮了书桌，清隽的男人正垂眸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工作。 　　似是听到响动，抬眸看去，撞进方柠直勾勾的眼神里。 　　在周遭昏暗中，清晰利落的轮廓点缀着淡淡的光晕，平添几分柔和。 　　就算不用看，方柠也知道，工作中的纪昀眼里必然跳动着光亮，有着能驱逐漫天黑夜的坚定。 　　有时候方柠也会感叹造物者的不公，为什么总有一些人，仅凭长相就让她的心脏一而再再而三的沦陷。 　　“来了？坐。”纪昀只是简单的招呼。 　　突然想起刚刚汪浩凡的话，方柠笑道：“纪主任这么努力，也是觉得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吗？” 　　纪昀扯着眼皮看了眼她，淡淡地回答：“这和男女有什么关系？只是努力和不努力的区别罢了。” 　　他站起身来，把一沓资料放在方柠的面前。 　　随后按下开光，整间办公室瞬间明亮了起来，连他脸上丝毫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你不是也在这里努力吗？” 　　方柠凝视着他，愣怔了会儿，笑了起来，浅陷的梨涡盛满了明媚。 　　“接受你的夸奖。”她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研读起文献。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余书页翻动时微弱的震动声。 　　方柠看到重点部分，想用笔做个简单的思维导图梳理。 　　桌上有空白的纸张，但没笔。 　　她站起身来，在纪昀的桌上轻扣几声。 　　纪昀闻声抬起头来，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看清了她瞳孔的颜色，再到小巧立体的鼻梁，最后滑落到带着水光的红唇。 　　只见她俯身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独属于她的馨香占领了他的鼻腔。 　　方柠微微一笑，眸光潋滟：“纪主任，借支笔。” 　　说完，抬手摸向了他白大褂左胸口上的口袋，上面挂着几支笔。 　　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让他们更靠近了几分，甚至有一缕发丝飘落在他身上。 　　细如发丝却也能引起一片痒，似有电流瞬间蔓延至全身。 　　不知方柠是故意逗弄他还是真的纠结上了，修长雪白的食指甚至还轻轻地拨弄了下笔头，弹簧声发出轻微的响动。 　　伴随着极速又沉重的心跳声。 　　秋季凉风从窗缝里钻进，纪昀却腾起一阵燥热。 　　他抬手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签字笔，放在桌上。 　　动作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慌乱。 　　“这支吧。” 　　眼睛一直盯着笔，没再看方柠。 　　耳垂染着绯色，那颗小红痣也红得晃眼。 　　“谢啦。”方柠笑靥如花，像是妖精般的娇媚。 　　起身站直，拿起笔，重新回到软沙发上。 　　纱裙和软皮摩擦出细微的声音，晃动在纪昀的心脏上。 　　他盯着刚才那一页文献，迟迟没有翻页。 　　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纪医生越来越会演了（再次指指点点） 第15章 邀约 　　一支普通的黑色弹簧签字笔，医院里随便抓件白大褂或者随便一张办公桌上，就能找到几支同款。 　　方柠却盯着它不禁出神，握着笔的手心微微出汗。 　　“啪嗒、啪嗒……”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在不停地按压笔头顶端的弹簧压钮。 　　心跳声和这笔发出的声响一样，混乱得没有章法。 　　大抵是这夜晚太过沉静，又或者，该怪柔煦灯光下的纪昀太容易迷惑人的理智。 　　撩拨的动作是脑子出走后的冲动。 　　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柠开始对刚才自己的行为痛定思痛。 　　悄悄撩起眼皮偷偷看去。 　　纪昀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他一直安静地保持着同一个动作，似是摒除了七情六欲，一心只有关于工作的专注。 　　散去了周身的清冷，莫名添上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温柔。 　　这让方柠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罪恶感。 　　像是妖精勾搭完纯情书生后的良心未泯。 　　“您好，外卖。” 　　外卖小哥的敲门声把方柠的神智牵扯回来。 　　“感谢。”纪昀起身接过，把袋子放在一旁。 　　走近方柠，背靠灯光，投下的阴影笼罩住方柠。 　　仿佛是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俯下身来，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馨香与淡淡的消毒水味交织着。 　　方柠感觉自己脑海里有一根弦突然崩断，脑袋一片空白，不受控制地变得被动起来。 　　“方医生，你知道如何在医院里成为签字笔大户？” 　　定睛一看，他白大褂的左胸口袋上整整齐齐地别着三支笔。 　　加上她刚才拿走的那一支，一共四支。 　　比起他们这些每天都找不到笔，到处顺别人的医生来说，确实过于富有。 　　在医院里，每天总有医生发出灵魂的质问：“我的笔呢？” 　　然后下一句必然是“借我支笔”。 　　方柠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问道：“如何？” 　　“只需要做到一点就行，”纪昀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那就是不要败家。” 　　有些没懂他的意思，方柠的目光里充斥着疑惑。 　　纪昀看向桌上那支被方柠借走的笔。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方柠立马意会，抿着唇笑了起来。 　　拿起笔递了过去。 　　“还你。” 　　但纪昀似乎并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顿了会儿后，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伸出手，虚握住了方柠的手。 　　男人的手，好看得过分，指骨分明，冷白修长，透着不染纤尘的矜贵。 　　手心的温度却比想象中的烫，浸透了方柠被他触及到的肌肤，再顺着慌乱跳动的脉搏，兴奋因子胡乱地在身体里乱窜。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的距离太近，他的声音像是在她的耳边响开。 　　“物归原主，要还回原位。” 　　边说着，边就着她的手，把那支笔再次别进他胸口的口袋里。 　　这才放开方柠的手。 　　但余温仍热。 　　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纪昀眸子里的几分深意，却仍旧让方柠捕捉到一些她不曾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玩味。 　　这样的纪昀，陌生却诱人。 　　原来他才是那勾人的妖精。 　　可能是以前总掌握主动权的是她，突然好胜心作祟，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泄露了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 　　在他透红的耳垂上找到破绽。 　　“你耳朵红了。” 　　试图用一句话扳回一局。 　　以前也总是这样的，纪昀总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应对她撩拨的小动作。 　　好像无论她怎样勾他，他都不起丝毫杂念。 　　深邃的眉眼里的情绪晦涩难明，但声音依旧清明冷淡：“柠柠，别闹。” 　　“可是，师兄，”方柠贴着他那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红唇轻启，温热的气息掀起撩人的痒，“你耳朵红了。” 　　瞬间绯红在他冷白的肌肤上蔓延开来。 　　被她拽下神坛的神明，沾染了凡欲，清冷的眸色变得绮丽蛊惑起来。 　　但时过境迁。 　　如今听到她这句话的纪昀，只是用深邃的眸子凝了她一眼。 　　一言未发，却又好像看透了那个真正害羞的人。 　　但好在他没再更近一步，直起身子，让新鲜的空气涌入他们之间。 　　方柠僵直的脊背好不容易慢慢放松下来。 　　就见他脱下身上的白大褂，露出里面干净板正的衬衫。 　　而后慢条斯理地把沙发软座前的小茶几收拾干净，面色平静如常。 　　恍若只有她一个人，是在浪潮里上下起伏的孤舟。 　　纪昀边从外卖袋里一盒一盒地拿出餐食，边问道：“吃点？” 　　话虽是问句，但份量一看就点了两人的。 　　他中途把人从相亲的饭局上拉了出来，那自然是要负责她的温饱问题。 　　有肉有菜，搭配合理。 　　拆开了筷子，递给了她。 　　无声却体贴的照顾。 　　“谢谢。”方柠接过筷子，思绪却还停留在上一个时间段。 　　刚才绝对不是错觉，纪昀就是在撩她！ 　　纪昀说他选择性失忆忘了她，那在他的视角里，他们应该不过是刚认识的同事。 　　若是他能对才认识一周多的女生这么主动，她当初追人也不会追这么久。 　　这完全不是她所熟悉的纪昀。 　　看着他那张她闭眼都可以描摹出的侧颜，试图在上面看出端倪。 　　“怎么了？是菜不合胃口吗？”纪昀看她一直在发愣，出声问道。 　　顺手把那道精致诱人的香菜牛肉往她那边推了推。 　　“这是他们家的招牌菜，味道不错。”纪昀说。 　　她不吃香菜，以前的他是知道的。 　　看来失忆的事情不假。 　　也是，是她多想，以纪昀清冷的性子，大抵也做不出假装失忆的事情。 　　更何况，假装失忆作什么？骗她感情吗？ 　　想到这儿，方柠对自己一时之间的莫名多心轻笑了一声。 　　注意力重新回到营养丰盛的晚餐上。 　　“没有，挺好吃的。” 　　筷子却越过了他推荐的香菜牛肉，夹起了旁边的酱爆茄子。 　　俩人都是外科医生，吃饭的时间经常靠挤。 　　能吃上饭时，自然是用风卷残云的速度，尽管这样，他们快速的动作也仍旧优雅得体。 　　收拾干净后，纪昀看了眼时间。 　　“时间不早了，回去看吧。” 　　紧接着又发出邀约：“一起走吗？” 　　他们本就顺路，像是礼貌的随口一问。 　　但这让方柠想起她刚追纪昀那会儿。 　　同科研小组的同学聚餐完打算去KTV，纪昀喜静准备先走，方柠便借着沾了点儿酒的借口也提出要走。 　　“师兄，我们顺路，一起走吗？”方柠凑到他身边，发出同行的邀请。 　　“抱歉，”纪昀没看她，“我们不顺路。” 　　这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俩人都要回宿舍，就算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隔了一段距离，那在到宿舍区前也还有好长的路。 　　方柠一时语塞，正要说师兄无论去哪儿她都顺路。 　　但却被纪昀抢先一步：“师妹怎么回？” 　　“从厚德楼过去。”方柠答。 　　“我要走篮球场的那条路。”纪昀说，“我们确实不顺路。” 　　“……” 　　如今竟主动和她说一起走。 　　要是现在给她上个心电图机，她过速的心率便能一览无余。 　　就算不想承认也是事实，只是这样的一句邀约，她也不受控地飘飘然起来。 　　站在她对面的纪昀没有什么表情，却让她品出几分无辜和单纯。 　　失忆了的他，对眼前这个渣言渣语伤害过他的前女友，一无所知。 　　她没有守株待兔的本意。 　　但这只兔子似乎想要两次撞上同一棵树。 　　而作为知情者的她，莫名有种诱拐纯情无知少男的错觉。 　　良心还未泯，罪恶感油然而生。 　　最后撞上他浅琥珀色的眸子，却又再次被人蛊惑，嘴里的话只剩下一句：“一起走吧。” 　　路上，秋风习习，路边的树叶发出轻柔的响声。 　　被良心和动心来回拉扯的方柠，一路无言。 　　“相亲相得怎么样？”像是试探，又像是没话找话地随意挑起话头。 　　方柠想了想措辞，而后说：“不太合适。” 　　话锋又一转：“不过多认识认识新的人，总会遇到合适的。” 　　纪昀没有搭腔的意思，似乎只是想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而且我奶奶对我这人生大事实在操心得很，”方柠面色认真，“她身体不太好，要是能让她开心点儿也不错。” 　　“你很孝顺。”纪昀的声音溢出了耐人寻味的苦涩。 　　“老太太行动力可惊人了，”方柠笑起来，语气带着亲昵，“把我的所有休息时间都安排上了，就差让人直接来科里了。” 　　纪昀喉咙有些发紧，低眸看着俩人被路灯拉长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明天下班了也有相亲局，老太太怕我用工作忙当借口，直接把人约在了咱们医院楼下的川菜馆。“ 　　说完，她转头对纪昀笑了笑，眼眸弯弯，梨涡浅浅。 　　纪昀侧着脸，白皙的脖颈微低，错落的灯光下，他的表情晦涩难明。 　　说得本来也是事实，只是把时间地点说得明明白白， 　　承认有故意的成分，但没有私心的人不会上钩。 　　她的良心已经快要缴械投降。 　　不过守株待兔的故事里，树可是一直都待在原地。 　　若是那只兔子非要往上撞，那一定是他的责任。 　　作者有话说： 　　柠柠好天真！快看看你男人有多狗！ 第16章 入V公告 　　第二天俩人的手术都很多，唯一碰上面是在手术室外刷手消毒。 　　他们并排站在临近的两个水龙头前，清澈的水流顺着手肘流向腕骨，再漫至精致的指尖。 　　明明之间无言，周遭却仿佛笼罩着专属的结界。 　　方柠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但良心又隐隐作痛。 　　这算不算在对方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况下又欺负了他？ 　　但他什么都没说，对相亲的事情，没有反对，甚至没有再提起。 　　似乎默认了方柠今晚的相亲局与他无关。 　　这不禁让她心底浮起一层难耐的躁郁。 　　俩人似乎都在专心地刷手消毒，始终一言不发，又像是在互相较劲。 　　“纪主任，方老师，”也准备要上手术台的小顾医生打破了这个局面，“今晚一起吃个饭吗？” 　　他们正式成为了一个组，理应一起聚个餐。 　　“抱歉哈，今晚有约了。”方柠回答道，却特意朝着纪昀的方向，最后三个字咬了重音。 　　“啊……”小顾医生有些可惜地感叹，又看向纪昀。 　　只是若没有方柠在场，要他们单独和纪主任吃饭，内心还是怕怕的。 　　但纪昀也拒绝了他：“下次吧。” 　　一直竖着耳朵的方柠听到这个答案，心跳立即加速了起来。 　　“等下次方医生方便的时候，再一起吃吧。”他又说。 　　但却一直没等到他说关于今晚的其他安排。 　　这让方柠像是一脚踩在漂浮的云层上，不上不下地有些难受。 　　- 　　下了班后，方柠提前几分钟到了相亲约定好的饭店。 　　古色古香的门店装潢，入门竖了一道巨大的木雕屏风，上着精致的镂空雕花。 　　“您好，预定的座位在那里。”服务员领着她来到了一个靠窗边的座位。 　　位置雅静，还有层层叠叠的绿植遮挡。 　　方柠环顾了一圈，指着大堂中央的座位问道：“请问可以坐那里吗？” 　　大堂中央私密性差，客人进进出出，难免吵闹。 　　除非人多得没有选择，否则几乎没有客人会主动去坐大堂中央。 　　显然服务员也有些意外，但也没理由拒绝顾客的要求，便说：“当然可以。” 　　这个位置的空间也狭窄不少，但正对着入口处的木雕屏风。 　　只要穿过屏风，她便能第一时间看到进来的人。 　　一位身穿黄色大褂的服务员，手上的长嘴壶一抛一翻，后仰着将滚烫的茶水灌入桌上小小的茶杯里。 　　动作行云流水，只是一个倒茶的动作也有极强的观赏性。 　　就连旁边桌已经看过一次的客人，又扭头过来再看了一次。 　　但方柠似乎对此兴致缺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 　　目光时不时掠过门口，特别是在有人进来时。 　　穿过木雕屏风的镂空，可以隐约看到人影，但却并不真切，只有在进来的那一刻，才会揭开来人的神秘面纱。 　　进来的人穿着浅卡其色的衬衫，看不到其他。 　　只能估摸着身高挺高。 　　方柠的心飘荡起来，宛若小石子在湖泊上溅起阵阵涟漪。 　　人影影影绰绰，方柠的目光紧跟着那片浅色的移动而挪动。 　　直到一条腿先迈出了屏风，穿着深色的裤子。 　　那人身型过于消瘦，衬衫领子敞开了好几个扣，露出银色的细项链，手上也带了许多过于繁重的首饰。 　　心脏瞬间砸落在地上，那颗小石子也随之沉落到湖底，只剩一片静默。 　　“给我找个靠窗的位置。”那人声音轻柔尖细，和方柠期待的有很大的不同。 　　摸出手机，也没有任何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 　　把音量调大几格，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网络和信号会不会不够好。 　　每当有人进来时，方柠还是会忍不住抬起头望去。 　　很多人在第一步就被排除，因为穿了深色的服饰。 　　这位正进来的人就是，穿着黑色的衬衫。 　　方柠有些失望地敛下目光，抿了一口泛甜的茶水。 　　嗜甜的她，此刻却没品出什么好味道。 　　“方小姐是吧？”一道男声从她的头顶飘下。 　　方柠抬起头来，是刚才那位黑衬衫。 　　礼貌地起身，笑着颔首：“是的。” 　　“杨先生？”根据昨晚奶奶给的资料，精准地说出他的姓氏，在他点头后，转而肯定的语气，“您好。” 　　“您好。”杨航边在方柠的对面落座，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刚刚好。”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听他这么说，方柠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时间从18:59跳向了19:00。 　　“……”还挺严谨。 　　“方小姐，话我就直说了，”杨航推了推鼻梁上的方框眼镜，表情严肃认真，“在来之前我认真对比过我们两个人的资料，各方面都很匹配。” 　　方柠食指在桌上轻点，状似在认真地倾听，但目光却时不时飘向门口。 　　杨航再次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注视着方柠，继续说道：“只是，我斗胆搜索了一下医学领域的知识，如果结婚生小孩，留给方小姐的最佳生育时间已经不多了。” 　　“……” 　　听他这话，方柠这才把目光重新专注在他身上。 　　“杨先生说得倒也没错。” 　　女性最佳生育年龄一般是25到30岁，方柠今年29岁了。 　　她紧接着身子微微向前倾，挑了挑眉，勾起唇角：“但您也想得太多了。” 　　对于她的讽刺，杨航并没有在意的意思，振振有词：“生活需要最合理的规划。” 　　没心情和他理论，任凭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似是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杨航轻咳了一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方小姐如果已经心另有所属，那实在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这话有些突然，方柠挑了挑眉表达自己的不解。 　　“你在我坐下以后，已经第二十三次看向门口了。”他解释道。 　　直接而精确地戳破了方柠的心事。 　　但她却反而放松了下来，最后只是一句“抱歉”。 　　没有肯定他的话，却已经把她的意思表达得明明白白。 　　“没关系。”杨航果然是个不愿意浪费丝毫时间的人，已经起身准备要走。 　　点了点头，似是理解的模样：“毕竟感情的事情没法规划，看来我们也没有那么匹配。再见。” 　　说完，扶了扶眼镜，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了。 　　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吃饭的高峰期。 　　方柠仍旧坐在大堂最中央的位置一动不动。 　　陆续离开的食客不禁都往她那儿投去目光。 　　长相是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美女，但却独自一人坐在熙熙攘攘的餐厅里，竟有几分孤独。 　　“抱歉，这里有人吗？可以拼个桌吗？” 　　一道清冷低沉的男声，却熟悉地让方柠浑身一震。 　　恍若这嗓音有魔法似的，心情瞬间雀跃起来。 　　纪昀一身浅色系，衣服板正得没有一丝褶皱。 　　背靠着顶光，落下淡淡的阴影笼罩住方柠。 　　明明就还有很多个空位，但方柠清丽的声音轻快起来：“没有，可以。” 　　他落座在她的对面。 　　她毫不避讳，看向他的目光笔直而绵长。 　　“还没吃？”看桌上干干净净，只有两杯冷得差不多的茶杯，纪昀问道。 　　“嗯，”方柠答，把菜单往他那边推，“你点吧。” 　　叫来了服务员点餐，还是他的风格，营养搭配合理。 　　点餐的是那位领方柠进来的服务员，方柠漂亮得过于招摇，她一直忍不住关注。 　　刚刚明明是另一个男的，这一个小时没到，就换了一个。 　　还一个比一个长得帅。 　　点完餐后，纪昀合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麻烦换一杯新的茶。”纪昀出声，让她把他这边的那杯凉茶撤走。 　　像是清理上一任留下的东西。 　　服务员已经脑补了不少刺.激故事，但桌上的俩人似乎都面色如常。 　　等人走了，纪昀问道：“相亲对象呢？” 　　“不合适，”方柠眉眼弯了弯，“就走了。” 　　这时，加茶的服务员打断了俩人的对话。 　　桌上只余水流注入水杯的声响。 　　沉默了许久，纪昀凝视着方柠的眸子，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家里催婚催得紧，既然方医生也有结婚的需要，我们可以合作。” 　　他拿起刚刚倒满的茶杯。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加上的水温度过烫，他那冷白的指尖透着几分红。 　　顿了顿，又垂眸补了一句：“毕竟我们工作上也合作得很顺利。” 　　失忆了的前男友，来找她合作结婚？！ 　　方柠心脏骤缩，双手紧握发烫的茶杯。 　　用触觉上的刺.激试图维持住自己的理智。 　　兔子是来撞树了，但好像只是想假装地撞一下。 　　还有礼有节地想和她这个守树人合作。 　　似乎昨晚的旖旎全是她的脑补，其实人家不过是为自己物色一个适合应付家里人的对象。 　　“纪主任居然也会有被催婚的烦恼？”方柠身子微微后仰几分，脸上撑着笑。 　　“年龄到了，难免有这个阶段。”纪昀注视着她的眸子，答道。 　　凌乱的心跳，又混着说不清的躁气。 　　方柠也不知道自己是坏心眼地故意逗弄，还是潜藏了几分她想遮掩的真心。 　　仗着对方失忆，不记得她当初的恶行，方柠笑得招摇魅惑：“合作可以，给我先亲一口付个定金。”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啦，会有红包掉落哦～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爱你们哟～ 　　———————— 　　温柔浪漫的公路文《落日小姐》，求收藏～ 　　在甲方第二十次让她把刚刚才缩小的标题放大时，安落终于没忍住提了辞职。 　　没有计划的冲动，索性踏上了一直因工作而不断推迟的旅游计划。 　　安落第一次遇见许慕云时，他在山间的公路上停下他那价值不菲的车，挽起衬衫的衣袖，帮她检查抛锚的车。 　　落日在山的夹缝间缓缓落下。 　　橙色的余晖落在男人的脸上，眉眼清隽，温柔和煦。 　　第二次遇上他时，他们并肩坐在山顶上，漫天晚霞。 　　安落感叹：“落日真好，无论人们再怎么挽留，它都说走就走。” 　　听懂了她的弦外音，许慕云只说：“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安落侧着头凝视着他，做了人生中最大胆的事情：“那我现在想吻你。” 　　生活只允许短暂的逃跑，安落留下一幅没有署名的油画，和许慕云无声告别。 　　重新回到工作后，来了位奇怪的甲方，只对她提了一个要求： 　　画一副她自己真正想画的画。 　　没过多久，安落接到了这位神秘甲方的电话。 　　“我也有一件想做的事情。” 　　许慕云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想见见你，落日小姐。” 　　“如果余生只能做一件事，那我想和你再看一场盛大的落日。” 　　公路文，残酷现实里的一次美妙逃跑 第17章 催婚 　　为了让食物呈现出诱人的色泽, 现在的餐厅大都用明亮的暖黄灯。 　　此时光芒洋洋洒洒地落在方柠的身上，她的笑容更显得明媚招摇。 　　灼热的目光在纪昀的脸上缓慢游移，最后落在他的唇上，带着侵略性的蛊惑。 　　纪昀眼皮一跳, 眸色微闪, 挪开了目光。 　　耳垂腾得一下就红透了，耳根烫得难耐。 　　对比起茶杯里刚烧开的水, 似乎他身上的温度还要高上几分。 　　“方、柠。” 　　一句轻声细语的警告, 却像是咬着牙藏起暗涌的波浪。 　　恍若她是试图僭越神明的妖精。 　　但若说四大皆空，现在却又不敢望向她。 　　似是怕她眸子里的光亮燎了他的理智。 　　方柠笑得更甚，不过好在没有继续折磨他。 　　低敛下眸子, 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舌尖发烫, 卷着甘味。 　　对面的纪昀也借着茶水平静，几口快速下肚, 失了品茶的优雅。 　　沉默了许久，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周末我爸妈要来家里。”纪昀说道，“说如果没找到女朋友，就当没我这个儿子了。” 　　方柠挑着眉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不相信的意思毫不隐藏地倾泻而出。 　　毕竟纪昀的长相和能力说是万里挑一都不为过, 哪会有父母不想要一个纪昀当儿子呢？ 　　要是她奶奶有一个这样的孙子或孙女婿, 保证第二天就宣传得街里街坊全知道了。 　　纪昀也没想着这样就能让方柠相信，又继续增加一条论证：“毕竟年过三十了，家里着急也很正常。” 　　这话说得颇为沧桑，仿佛优秀如他，也难逃年龄焦虑。 　　他低垂着眸子, 就差直接说家里嫌他太老了。 　　“男人三十二, 马上就是一枝花了。”方柠戏谑道。 　　其实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更多的是沉淀下的成熟。 　　他倒像是得到安慰一般地点了点头。 　　“主要是……”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顿了许久，才小声地说道，话里话外透着委屈，“我妈怀疑我喜欢……男人。” 　　？ 　　方柠瞪大了双眸，努力压抑住忍不住上翘的嘴角。 　　这倒也不是他第一次被人这么怀疑。 　　当初在学校时，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追不上纪昀，也有人一度怀疑他喜欢男的。 　　特别是同宿舍的周哲总和他同出同入，当时盛传他们俩才是一对。 　　后来被周哲听说了这个传闻，转头火速和苏酥陷入爱河，丢下纪昀一个人明哲保身。 　　关于纪昀喜欢男生的说法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还在这个故事里被蒙上了一层悲剧色彩。 　　“纪师兄，他们都说你喜欢男的欸？”方柠凑到他身边，侧弯着腰，笑语盈盈地问道。 　　“没有。”纪昀睨了她一眼，否认道。 　　“那纪师兄和我在一起，”方柠歪着脑袋，笑得像是夏日里的向日葵，“谣言不就不攻自破啦。” 　　但纪昀没有被这明媚的笑容蛊惑，仍旧冷淡：“不用，谢谢。” 　　当初没有因为这个原因答应她。 　　如今失忆后，却又因为这个原因找上她。 　　命运的轮回感竟然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呜呼哀哉，可能某人命里注定有她这一桃花劫。 　　“可以。”方柠同意了纪昀提出的合作。 　　她没有理由不同意。 　　这是命运的安排，可不是她主动动得手。 　　就算完全抛出她藏在心底的私心。 　　他也是一个绝对能让奶奶满意的对象，不用再花时间应付那些可以被收集在人类奇葩图鉴里的相亲对象。 　　“合作可以，但纪主任也需要陪我去见奶奶，必要的时候在老人家面前假装是情侣。”方柠说道。 　　“当然，合作的本质就是互帮互助。”纪昀放下茶杯，沉声说道。 　　随后在她面前伸出了手。 　　男人的手漂亮得过分，修长精致，宛若艺术观赏价值极高的玉雕。 　　方柠伸手虚握住他的手，骨感分明。 　　纪昀又近一步，握紧了她的手。 　　他的人很清冷，手的温度却很高。 　　“方柠，合作愉快。”声音清冷却好听。 　　“合作愉快，纪昀。”方柠扬着笑，和他说了一样的话。 　　点的菜陆续上了桌。 　　方柠空了许久的胃有些难受，现在垫了些东西终于好受许多。 　　“方医生之前有恋爱的经验吗？”纪昀突然发问。 　　方柠手上的筷子一顿，抬头直视着他的眸子，实话实说，又带了几分缱绻：“有。” 　　倒是纪昀先避开了她的目光，又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而后缓缓开口：“我记不太清了。” 　　“所以可能需要方医生陪我去练习一下，以免到时候穿帮。” 　　？？？ 　　谈恋爱还能练习的？ 　　- 　　如果不是纪昀的邀约，休息日方柠是绝对不愿意迈出家门一步的。 　　而此刻的她，却在衣柜前纠结起等会儿出门穿什么好。 　　敲门声响起，纪昀已经在门口等候。 　　“稍等一下。”方柠对着门外喊了一声，却又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 　　纪昀穿得没有上班时正式，但仍旧保持着浅色系的习惯。 　　上身简单清爽的白T，下身浅灰色休闲裤。 　　“我马上就好。”方柠边说着，边飞奔回房间。 　　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条白色的法式长裙快速穿上。 　　打开门，映入纪昀眼帘的方柠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长裙勾勒出曼妙身姿，细腰盈盈一握，方领露出精致的锁骨，长长的卷发飘散在身后。 　　艳丽的长相配上清雅的妆容，耳朵上戴着两个银灰色的向日葵耳饰，别有万种风情。 　　任谁一眼看去，都会觉得这是情侣搭配。 　　“既然关于谈恋爱，我们俩之间我比较有经验，”方柠仰着头，眼波流转，“那我带带你。” 　　振振有词的发言，完全不顾她明明也只有一段恋情的经验。 　　还是和眼前的这个人。 　　纪昀嘴角微微勾起了微不可察的弧度，看着她点了点头。 　　似乎有意当一个认真的学生。 　　“情侣练习的第一步，穿情侣装。” 　　她也不躲藏，把她故意这样穿搭的心思表达得坦坦荡荡。 　　“嗯，”显然纪昀是一个很听话的学生，并且能够举一反三，“下次会提前和方医生商量一下穿什么。” 　　孺子可教也。 　　方柠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一晃而过的小梨涡是她好心情的证明。 　　秋日的风伴着和煦的暖阳，惬意地撩起行人的衣衫和裙角。 　　俩人并肩漫步在路上。 　　不时有路人把目光投过来，难得偶遇如此养眼的一对璧人。 　　但方柠的心思没在这秋高气爽的天气，也没在那形形色.色的路人。 　　她和纪昀保持着同频的步伐，垂下的手只要轻轻往那边一靠，便能触碰到他的手。 　　即使她都没有低头去看，却也有一种莫名的特殊磁场，让她知道，他们俩中间的手的距离并不远。 　　只是，如果现在就和他说拉手是情侣练习的第二步。 　　这教学的进度会不会太快了？ 　　就在她还在默默计算着俩人手之间的距离时，纪昀停下了脚步。 　　“到了。” 　　“啊？”方柠抬起头来，明艳的眸子透着疑惑。 　　这不是仁春医院吗？ 　　工作日在医院上班就算了，没见过谈恋爱也要去医院谈的。 　　“医院教学，招募SP。”纪昀说明了来意，“我们扮演一对夫妻。” 　　SP是指标准化病人，在教学过程中，会招募一些人来假扮患者，让学生模拟问诊过程。 　　“顺便提前适应一下谈恋爱的感觉。” 　　？ 　　练习谈恋爱是这么个练习法么？ 　　是她天真了，她还在纠结拉手会不会速度太快。 　　对方已经把进度条拉到了快末尾，直接进入到了夫妻这一步。 　　“纪主任，方医生，真是太感谢你们了。百忙之中还来支持我们的教学。”妇产科主任笑盈盈地起身迎接道。 　　并递给他们一人一份剧本。 　　“应该的。”纪昀礼貌颔首。 　　“不用那么客气，都是为了医院嘛。”方柠笑着客套道。 　　低头一看剧本，她要扮演的是怀孕八个月的孕妇，同房后阴.道流血，和丈夫前来看病。 　　…… 　　为了医院，她的牺牲还挺大。 　　去办公室里找了个软垫塞在肚子的位置，模拟孕妇大腹便便的模样。 　　SP的扮演，不仅仅是把病情讲出来就行了，还要在外观行为等各方面都尽可能地贴合患者，这样才能让问诊现场有更好的代入感。 　　方柠学着孕妇的样子，一手抚摸着大到遮住了视线的肚子，一手扶着后腰，步伐小而缓慢。 　　即使大着肚子，也仍然没有影响她的美貌。 　　更像是举手投足都优雅美艳的年轻少妇。 　　见她缓缓地走了出来，纪昀愣怔在原地。 　　目光从她的脸颊逐渐移到她的肚子上，眸色深沉。 　　“怎么样？”方柠扬着头，一副求表扬的模样，“是不是还挺像回事儿的！” 　　这话似是拉回了纪昀的神智，他又重新看回她的笑靥，凝视着她的眸子点了点头。 　　“我都这么大着肚子了，你是不是该扶着我？”方柠见他一点儿也不上道，出声提醒道。 　　挑了挑眉，红唇轻启，清丽的声线故意拖长尾音：“对吧？老公～” 　　作者有话说： 　　纪昀：！！！！！！ 第18章 扮演 　　这一声称呼像是在一片荒原上丢下一颗火种, 瞬间燎起熊熊大火。 　　纪昀的耳垂肉眼可见地透红起来，又迅速蔓延至修长的脖颈，再为俊颜蒙上一层绯红。 　　但方柠可丝毫都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上前一步，近到他只要低头就能看到她那翩飞的长睫毛, 甚至连投落在她白皙肌肤上的阴影都清晰可明。 　　只见她伸出纤纤玉指, 抬手解开了他领口的扣子。 　　又缓缓下滑，解开了第二颗扣子。 　　喉结攒动, 心脏快要挣脱胸膛的束缚。 　　可她仿佛完全没察觉到眼前人快要自燃的危险, 还在往上添加燃料。 　　“这样才像是妻子怀胎八个月，但因为我的美色而忍不住同房的浪荡子，”她眨了眨眼, 仿佛眸子里有跳动的火焰, “是吧，老公～” 　　他肤色本来就白皙, 一丁点儿脸红就很明显，更别提现在恍若是醉酒了似的。 　　提出扮演的人是他，但现在先招架不住的也是他。 　　“看来纪主任还需要多多加强练习啊。”方柠往后一步，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面上无比无辜，却又故意似地调侃道。 　　上扬的桃花眼眼波潋滟, 浅浅梨涡汪了让人沉沦的春水。 　　纪昀偏头垂着眸轻咳一声。 　　若忽略了他那快要滴血的耳垂, 现在看起来倒恢复了平日里他的清冷矜贵。 　　他上前一步虚揽住方柠，却没敢再直视她。 　　“小心脚下。”声音柔和了许多，确实有几分疼爱妻子的丈夫模样。 　　在他靠近过来的瞬间，方柠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脊背紧绷起来。 　　嘴上的撩拨是一回事，但身体的反应又不受她控制。 　　任凭他身上甘洌冷凌的气息占据了她的鼻息。 　　借着他的力, 缓慢地往前走着。 　　医院的走廊很漫长。 　　长到让她仿佛看到了平行时空的他们。 　　若是当初她没有提分手, 或许这个时候, 他们真的是在去产检的路上。 　　和其他恩爱的夫妻一样，满怀欣喜地迎接小生命的到来。 　　侧眸偷瞄了眼纪昀，他神色认真，小心翼翼地搀着她生怕她有丝毫的磕碰。 　　仿佛他揽着的真的是他心爱的妻子。 　　一股潮涩感堵在她的喉咙里化不开。 　　她很清楚，这眼前的幸福不过是虚幻的泡泡。 　　都不用人戳，在空中飘没两下就自己破灭了。 　　“纪主任，方医生，你们也太进入角色了吧！”妇产科的主任看到俩人缓缓地走过来，先是愣怔了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 　　“远远地看，我还以为真是一对小夫妻来问诊呢。”她笑起来，“别说，还真的挺登对。” 　　“毕竟我们是专业的SP嘛。”方柠把演技都归为敬业。 　　以前医院教学时，也总从各科室抓壮丁，她已经有很多经验了。 　　在她身旁的纪昀手仍旧保持着半抱住她的姿势。 　　眸色微沉，却也没有否认她的说法。 　　轮到他们俩进去了。 　　“你好，我是……”坐在诊室的医学生抬起头来看到俩人，顿时语无伦次起来。 　　赶忙站起身来：“纪……纪……” 　　一时之间，不确定应该怎么称呼他们。 　　每一个进仁春医院的人就没有不认识这两位的。 　　心外科鼎鼎有名的两把手术刀。 　　比起堪比娱乐圈明星的长相，更被盛誉的是他们的业务水平。 　　“医生您好，”纪昀出声道，也是变相提醒她现在是在考核中，“我来陪我的妻子看一下医生。” 　　“啊……啊……您好。”那位医学生终于回过神来。 　　偷瞄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评分老师，但好在她的注意力也被进来的人吸引住了。 　　医学生正了正色，开始走流程：“请坐，请问怎么称呼？” 　　“方柠。”方柠一脸虚弱地回答道。 　　她一手扶着肚子，另一手撑着桌子，试图借个力缓缓地坐下来。 　　旁边的纪昀立马上手搀扶住她，方方面面都周到地照顾着行动不便的孕妇。 　　俩人敬业的表演，也让被考核的医学生立刻进入了状态。 　　“有哪里不舒服？”先询问病情。 　　“我……我……”方柠红着脸支支吾吾。 　　“没关系，慢慢说。”在妇产科，病人羞于描述自己的病情是常见的事情，人文关怀也是很重要的一项考核。 　　“就是……我下面……出血了。”方柠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都快听不清了，还把医学用语翻译成普罗大众常用的话。 　　其实这些问题对于医生来说，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一来一往极真实的互动，让医学生的考试渐入佳境。 　　“出血多吗？”她又问道。 　　“不多，昨晚本来都没有了，但今早又出血了。”方柠瞬间慌了神，使劲拽住医生的手腕，声音拔高了八度，急切地说道，“医生，我的孩子会不会有事啊？” 　　显然就是那种日常不注意，一出了事就慌得六神无主的患者。 　　被考核的医学生此时还比较镇定。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试图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别紧张，等会儿去做个检查。” 　　“我们查了百度，说很有可能会流产，还说可能是什么宫颈什么息肉。”方柠语气慌乱，态度开始不好起来。 　　怀疑的口吻质问道：“真的没事吗？医生你是不是根本不重视我这个病人？随便打发几句就让我们交钱，做一堆花钱的检查。” 　　还是个典型的自己百度看病，一查吓一跳的患者。 　　显然这位医学生还比较稚嫩，患者一闹，她便被唬住了，迟迟没有回应。 　　过了会儿，才重新调整状态继续问道：“最近有同房过吗？” 　　这个隐私的问题让刚刚还在暴怒状态的方柠瞬间陷入了沉默。 　　她抿着嘴怯生生地望了纪昀一眼。 　　见纪昀也不说话，她垂着头，娇羞地拽住了他的衣角扯了扯。 　　纪昀眼睛撇着床边被风吹起的窗帘，用冷冰冰的态度遮掩羞赧的尴尬：“昨晚有过。” 　　“你妻子怀孕八个多月了，还同房，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很有可能引起胎膜早破，导致早产等问题，知不知道？”医生严肃地教育道。 　　很多病人缺乏基本的医学常识，从而酿成大祸。 　　“就是一时没忍住。”纪昀舔了舔唇，满不在乎地说道。 　　方柠一边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一边偷偷注意着纪昀。 　　对于他这个举手投足都是矜贵优雅的人，演这么个不负责任的浪荡子真是难为他了。 　　他们拿到的人设是一对无知的夫妻。 　　因图一时快乐，不顾胎儿和孕妇的安危。 　　标准化患者不仅模拟的是对病人的问诊，更多的是考验在面对不同性格的患者及家属时，应该如何有效的沟通。 　　面对男方这副毫无担当的模样，问诊的医学生立刻义愤填膺起来。 　　“你作为丈夫啊，在妻子怀孕的时候要多照顾照顾她，不能只凭着一时爽，就不顾安危。” 　　“你妻子都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要是发生了意外，很有可能就是一尸两命！” 　　“她是以后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连这么重要的时刻你都不能好好呵护她，还谈什么以后？” 　　这位医学生突然找到了教育的切入口，疯狂地输出。 　　就连纪昀都愣怔了几秒，几次想要按照原本的剧本顶撞回去。 　　却都没有找到插嘴的地方，最后只得放弃，垂着头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拿着检查单出来时，还连连道谢，像是一位幡然悔悟的新手父亲。 　　出去时仍旧不忘扶着自己的妻子，轻声细语地提醒她注意安全。 　　那位刚刚问诊他们的医学生看着俩人的背影，一时有些晃神。 　　他们这般温馨的模样，还真挺像一对夫妻的。 　　才出诊室门，想起刚刚纪昀那副吃瘪的模样，方柠实在是憋不住了，笑出了声。 　　“看戏看得很开心？”纪昀眯起双眼，语气危险。 　　“没有，就是觉得还挺新鲜的。”方柠道。 　　“第一次当爸爸总是会有些不足。”纪昀还在反思角色，“好在还能知错就改。” 　　这不禁让方柠突然联想到，他以后有些生疏却无比小心地为孩子冲奶粉换尿布的模样。 　　倒真有几分好爸爸的模样。 　　“纪主任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父亲。”方柠站在他对面，神色认真道。 　　出口了就立刻察觉到自己这话的不妥。 　　赶忙换了个话题：“哈哈，没想到纪主任的演技这么好！” 　　“是吗？”纪昀扬了扬眉，分不清是商业互夸，还是真的表扬，“方医生的演技也不错。” 　　“那这样的话，明天我爸妈来我家里，应该就不用担心穿帮的问题了。” 　　？？？！！！ 　　他的进度条是调了十六倍速吗？ 　　才刚做完第一次练习，就进入到见家长的环节了吗！ 　　作者有话说： 　　纪医生：我的表演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第19章 家长 　　“仁春倒是没什么变化。”纪母不禁感叹道。 　　纪父纪母在去纪昀家的路上, 路过了仁春医院，俩人不禁停下脚步看了看。 　　“才十年，能有多大变化。”纪父拒绝伤春悲秋的矫情，有些直男地说道。 　　话虽如此, 人却也仰头凝望着仁春高耸的几幢建筑许久。 　　“哈哈, 也是。”纪母笑了笑，似是在调侃自己触景生情的抒发。 　　俩人熟门熟路地到了纪昀住的小区门口。 　　门口的保安见了, 认出人来后, 脸上立马就挂上了友好的笑容。 　　“纪医生，白医生，好久不见啊。” 　　之前他脑袋里长了一颗肿瘤, 还是纪父给他做的手术。 　　“好久不见啊, 老李，”纪父对他也有印象, “现在身体怎么样啦？” 　　“好得很，好得很。现在抱着我那小孙子上上下下几趟楼梯都不成问题啰。”老李从保安亭跑过来，给他们开门。 　　“你们这是回来……？”老李问道。 　　之前纪父纪母也是仁春医院的医生，十年前突然辞了职，还把这边的房子给卖了。 　　他都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们了。 　　“看儿子。”纪母笑眯眯地回答道。 　　声音带了江南特有的软语音调, 慈眉善目, 一看就是特温柔的人。 　　“儿子也在仁春当医生啦？”老李眉开眼笑道。 　　“是的。”纪母点点头。 　　纪父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但只要不是医学相关的话题，他便不怎么搭腔。 　　“那真是太好了，”老李感叹道，“哎, 不然你们离开仁春这么大的医院, 多可惜啊。” 　　纪医生和白医生这对夫妻是多好的医生啊。 　　当初他为了看病, 家里倾其所有跑了多少地方的医院。 　　如果不是碰上他们，他可能早就没命活到现在了。 　　听说了他们的离开，连他这个不懂行的都感到了惋惜。 　　倒是纪医生和白医生听到他说这话，都笑着摇了摇头否认道：“不可惜不可惜。” 　　说话间正好和出来接他们俩的纪昀碰上。 　　纪昀每天早上都按时出门锻炼，在小区门口值班的老李都对他眼熟了。 　　一眼就认出他：“原来这就是小纪医生啊，模样生得可真俊呐，一家子都是优秀的人才。” 　　“您客气了。”纪昀礼貌地微微颔首。 　　从他小时候到长大，旁人对纪昀的夸奖，纪父纪母早就听习惯了。 　　熟练地客套寒暄几句。 　　倒是纪父走之前，还不忘又多嘱咐他几句：“老李，少沾点烟酒，多锻炼身体。” 　　“好好好。”老李连连答应。 　　这纪医生和白医生真的是好医生，他作为患者是打心底里尊敬他们。 　　“我和你爸就来看看你，下午趁着天还亮我们就回去了。”纪母边说着，边准备把他们带过来的小菜放进去。 　　一拉开冰箱，各类食材被分门别类地摆放得整整齐齐。 　　她这个儿子，从小到大，无论是生活的琐碎小事，还是学业工作的人生大事，都做得尽善尽美，从来没让他们操心过。 　　“妈……”纪昀顿了几秒后，“你们今晚吃完晚饭再走吧，我到时候开车送你们回去。” 　　话音一落，纪母连冰箱都没来得及关，就转头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坐在沙发上的纪父，本来正翻阅着最新一期的医学杂志，听他这么一句，也抬起头来望向他。 　　大概是从小学起吧，纪昀这个孩子就已经不怎么黏人了。 　　以前俩人工作都忙，通常都是纪昀放学了以后自己来医院里写作业，等爸爸妈妈下班后，一家人再一起回家。 　　这种突然提出要和他们多待一会儿的请求，怕是只有在纪昀幼儿园时，他们能听到了。 　　“有个朋友……想带来家里给你们看下。”纪昀尽可能地想措辞准确。 　　纪母短暂地愣了会儿，然后勾起温柔的笑容：“女朋友吧？欢迎。” 　　纪父倒没说什么，但把手上的杂志合了起来，大有认真起来的样子。 　　“还不是。”纪昀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那你好好加油。”纪母笑着打气道。 　　“所以需要你们的帮忙。”纪昀神色认真，仿佛是面对疑难杂症时的苦恼和求助。 　　见他这模样，纪母虽然心有奇怪，但还是快速关上冰箱门，甚至还洗了一遍手，擦干后坐到沙发上。 　　颇有几分专家会诊的正式模样。 　　一旁的纪父也把手上的杂志放在了茶几上，一脸正色地准备倾听。 　　纪昀又再次轻咳了一声：“爸妈，你们知道怎么催婚吗？” 　　？ 　　纪父纪母对视了一眼，互相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讶。 　　这是个什么奇怪的问题？ 　　他们俩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催纪昀。 　　如果能有个他喜欢的女孩那自然是不错的，但若是没有机会碰上合适的，他们也不会强求。 　　比起一到年龄，就不顾是否做好准备急匆匆地赶往下一个阶段。 　　他们更希望孩子在每一个时期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毕竟生活没有标准的模板，只有自己舒适的才是最好的。 　　更何况纪昀从小就对自己很有规划，他们一直都很放心。 　　“就是……”纪昀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道，“你们能不能对我……催一下婚？” 　　？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他们这些年轻人不是最讨厌被长辈催婚了吗？ 　　每次这种话题，就会听到亲戚和同事的小孩在哀嚎。 　　特别是过年的时候，七大姑八大姨见纪昀工作上没得挑剔，纷纷对他的婚姻大事进行围攻。 　　要不是他之前常年在国外，恨不得立马就把周围适婚的女孩都拉出来认识认识。 　　尤其是他三十岁大关一过，在纪父纪母面前，从以前的“你们家纪昀可真成器哟”，逐渐演变成了“纪昀这么成器也不好，连婚都结不上”。 　　见父母确实在催婚这方面没什么经验，纪昀只好手把手开始教学。 　　“到下午的时候，你们可以说，如果我再不结婚，你们就不要我这个儿子了。” 　　好在纪昀外表生得精致清冷，他说这话时的不自然在他面上也没那么明显。 　　纪母还在愣怔状态，努力消化着儿子刚刚说的内容。 　　纪父沉吟许久，最后缓慢而认真地说道： 　　“儿子，你知道……骗婚是犯法的吧。” 　　“…… ” 　　- 　　从昨天到今天，方柠无数次地在反思，自己答应的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和分手了八年的前男友，在对方失忆的情况下，假扮情侣去见他父母。 　　光是想想，就已经头皮发麻。 　　但纪昀已经敲响了她的房门。 　　打开门，方柠斜靠在门框边，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线。 　　“纪医生，你觉不觉得我们的练习还有一点点…… ”她抬起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然后逐渐地拉开距离，“亿点点的欠缺？” 　　纪昀意会到她的意思，眯起双眼，语气危险。 　　“合作可没有临时毁约的道理，方医生。” 　　“怎么会？”方柠站直身子，否认她想临阵脱逃的想法，“我只是对我们的演技表达合理的担忧。” 　　说完，还认真地拉了拉身上专门为见纪昀父母而精心挑选的淑女小白裙，甚至还从玄关处拎出了两盒上好的茶叶。 　　朝他扬了扬头，一副你看我可是精心准备过的模样。 　　及膝的小白裙，露出纤瘦修长的小腿，漂亮的同时还兼顾了优雅得体。 　　长长的头发被扎成了乖巧的丸子头，耳侧垂下几缕碎发。 　　脸上淡雅的妆容弱化了艳丽招摇的长相，看着就是长辈会喜欢的模样。 　　倒是纪昀见惯了她肆意明媚的模样，这还是第一次见她扮乖。 　　轻咳了一声，挪开了目光。 　　“不会，你很好。”他轻声说道。 　　毕竟两家之间也没有几步路，就算再怎么犹豫，人都已经站到纪昀家门口了。 　　“伯父伯母好。” 　　一见了人，刚才所有的紧张立刻就看不出来了，方柠充分发挥了她讨人喜欢的本领。 　　对着纪父纪母扬起明媚阳光的笑容。 　　“我是纪昀的……女朋友。”方柠自我介绍道，“我叫方柠。” 　　“柠柠，是吧？”纪母笑得眯起眼睛，温柔和善，“欢迎欢迎，来家里还带什么东西，多见外啊。”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方柠笑着说道，“就是之前喝到这个茶，觉得味道不错，就想着带过来给伯父伯母也尝尝。” 　　落落大方的发言，既避免了来回客套的尴尬，又体现了念着长辈的心意。 　　纪父纪母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方柠。 　　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好奇了，能让他们儿子喜欢到甚至要让他们用上催婚的借口的姑娘到底什么模样。 　　果然一见，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果然是很讨人喜欢。 　　吃饭时闲聊，方柠才知道原来纪昀的父母以前也在仁春工作。 　　纪父在神经外科，纪母在肿瘤科，俩人还都优秀到破格升正高，并在辞职前都在各自科室担任主任一职。 　　交流过程中，更是能感觉到他们身上闪着仁医的光辉，专业过硬，医德高尚。 　　方柠侧头望了望纪昀，她似乎能懂，为何纪昀在年轻时候，就能胸怀大志。 　　与其说这是儿子带女朋友见家长，现在的场面倒更像是四名优秀医生的一次学术会谈。 　　对方柠，纪父纪母是越看越喜欢。 　　纪母给她夹了许多菜，反而旁边纪昀的碗里完全没有想要关照的意思。 　　吃饭间隙，纪父突然放下了筷子。 　　看了一眼纪昀，而后语重心长地对方柠说道： 　　“柠柠啊，就算是喜欢你的人呐，你也要好好甄别，这年头啊，骗子实在是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见面 　　对这意有所指的话, 方柠却有些不明所以。 　　见她似乎好像对这个话题还想深入问问，纪昀夹起一块肉，放到她碗里，状似自然地打断：“尝尝这道菜。” 　　虽然知道这是在他父母面前演戏, 但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也不免让方柠僵直了脊背。 　　突然反应过来, 这可能是纪昀在向她传递信号。 　　除了一进家门时的自我介绍说了她是他女朋友，之后俩人便不再有过多的互动, 看着确实不太像是正常的情侣。 　　似是会了纪昀的意似的, 面上配合着他做戏，梨涡浅陷，笑容甜甜：“谢谢。” 　　“你也吃。”也夹了一块肉, 放进他的碗里。 　　俩人一来一往的, 倒挺像蜜里调油的小情侣。 　　“爸，你也多吃点菜。”纪昀不忘给他爸爸夹了一筷子。 　　听着是关心的话, 但似有微不可察的咬牙切齿。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儿子这副模样，从小他就性子淡，很少有这么神色生动的样子。 　　纪父没眼看，专注自己碗里的美食。 　　“吃不完不用硬吃。”纪母看着方柠碗里那都快堆成小山的菜，贴心地照顾她的感受, “能吃多少吃多少。” 　　现在的小姑娘为了保持苗条的身材, 都是小鸟胃。 　　担心她第一次来家里拘谨，吃饱了也不好意思说。 　　“嗯嗯，伯母做得饭真好吃。”方柠真诚地夸道。 　　听到她的话，纪母噗嗤一笑，“不是我做的, 我们家是纪昀爸爸做饭。” 　　方柠诧异, 毕竟大部分的家庭都是女性角色在家里做饭。 　　她便也先入为主地这么以为了, 倒是她狭隘了。 　　“哇，伯父真人不露相啊。”方柠夸道。 　　“尝尝这道啤酒鸭。”纪父少有的在医学以外的话题上打开话匣子，“我这段时间新研究出了新做法，比起之前的更入味，鸭肉也更鲜嫩。” 　　浓眉得意地上翘着，眼睛里闪着光亮。 　　看得出他是真的对做饭有着浓厚的兴趣。 　　不同于那些认为厨房家务就是女人该承担的男人。 　　纪父只是单纯且平等地觉得喜欢就做，享受做饭的过程，家人喜欢吃的话他也更开心。 　　酱香金黄的鸭肉，点缀着红椒绿葱，看着就胃口大增。 　　肉质鲜美，香辣入味，还卷淡淡的酒香味。 　　“确实好好吃哇，我能下着米饭吃三碗。”方柠毫不吝啬她的夸奖。 　　她不是那种刻意追求身材的女孩，有好吃好喝的，她都是当场就就吃个开心。 　　这对厨艺简直就是最好的夸奖。 　　话音一落，纪父立马就笑了起来。 　　若刚刚还有几分威严和严肃，此时完全是一个平易近人的长辈。 　　倒是坐在方柠身旁的纪昀，出声提醒她：“暴饮暴食，对胃不好。” 　　“那我这不是难得吃上一次伯父做的饭嘛。”一旦代入了情侣的身份，连娇嗔也变得自然。 　　“嗯，然后晚上就胃疼。”纪昀关心的话反着说，语气却柔软温柔。 　　这话听着耳熟，方柠手上的筷子不禁一顿。 　　恍若听到了很多年前的纪昀在对她说： 　　“你这会儿吃开心了，晚上胃又该难受了。” 　　“前几天喝了冰奶茶胃疼，今天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正餐不好好吃，饿了又乱吃零食，你不胃疼谁胃疼？” 　　她和纪昀其实是很不一样的人。 　　她信奉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经常遇上好吃的就没个克制，忙起来时一耽搁忘了也就不吃了。 　　长久下来，她的胃经常会闹毛病。 　　而纪昀却是完美的计划主义者，健康自律仿佛是刻在他的骨子里一样。 　　他们在一起后，纪昀逐渐管理起她的饮食，她的胃病好像便慢慢不再犯了。 　　不过后来身边没了纪昀，她的老毛病又被打回原形。 　　很多事情她刻意不去提起，好像就不会想念。 　　但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只要一牵动连着记忆的绳索，瞬间锥心蚀骨。 　　更要命的是，这个打开尘封记忆的人，还是曾经魂牵梦绕的那个人，即使他什么都记不得了。 　　难忍的鼻酸，埋着头藏起酸涩。 　　见她筷子迟迟没有动作，纪昀突然一慌。 　　下意识的关心露出了马脚，怕不是被方柠察觉到了。 　　“我听小顾医生说你胃不太好。” 　　急中生智，拿小顾医生出来挡抢。 　　根本没往那边想的方柠专注于恢复情绪。 　　心想小顾医生真是多嘴，没事和纪昀说这些作什么。 　　等她再扬起头来时，又只剩下明媚的笑容：“放心啦，吃这些没事的，不能浪费了伯父的好厨艺。” 　　“胃不好还是要好好养的。”纪母不同意地看了她一眼，温柔地批评。 　　“对，不急在今天这一顿。”纪父也帮腔道，“这个啤酒鸭不难的，我教你，你回去就可以自己经常做了。” 　　比起喜欢他的厨艺，还是方柠的健康问题更重要。 　　“但我的厨艺实在是有点儿惨不忍睹。”方柠讪讪一笑。 　　自从她几次差点炸了厨房的经历，奶奶便三申五令不准她再进厨房。 　　“没事儿，我教会纪昀，让他做给你吃。”纪父说道。 　　说不出催婚的违心话，但看儿子那紧张的模样，还是给他打个助攻吧。 　　说着，当场就把步骤仔细地和纪昀说了一遍。 　　纪昀在一旁听得也认真，还时不时对佐料的精准用量提出了疑问。 　　坐在对面的纪母，面露浅笑地看着父子俩。 　　这是方柠从记忆里就没经历过的其乐融融。 　　甚至，她连和父母同桌吃饭的记忆都早就模糊不清了。 　　纪昀整个家都用的是黑白冷调的装潢，比起她装修时特地选的暖黄色调，显得冰冷而没有生气。 　　但此刻和他的家人一起坐在餐桌前，却让她真正感觉到，这才是家的感觉。 　　由衷地羡慕。 　　似是察觉到她看向大家眼热的目光，纪母转头看过来，下意识地对她温柔一笑。 　　没有说话，却无声地把她拉了进这个名为家的氛围里来。 　　方柠瞬间鼻酸，眼睛也跟着酸涩起来。 　　下意识地期盼道：“我以后要是能经常来看望伯父伯母就好了。” 　　“当然可以啦，以后还会是一家人呢。”纪母的这句欢迎没有一丝犹豫，笑着回答方柠。 　　那边父子俩的对话也按下了暂停键。 　　“随时欢迎。”纪父道。 　　就算没有纪昀这层关系，他们也很喜欢方柠这个孩子。 　　这种直接而不含杂质的爱，让她又一次眼睛酸涩起来。 　　但却在触到纪昀晦涩难明的目光时，方柠瞬间清醒过来。 　　她不过是以假扮纪昀女朋友的身份过来让他父母安心的，说什么“以后”这种似是而非又暧昧的话。 　　在纪昀的角度听来，只会觉得唐突又没礼貌吧。 　　灰姑娘只有水晶鞋和南瓜车会消失，她连王子对她的爱都是限时的。 　　一股潮涩感在喉咙处化开。 　　连之后在接受纪父纪母的好意时，都变得困难起来。 　　面上撑着礼貌的笑容，却在离开后逃也似的躲进自己家里。 　　打开灯，暖色调的家温馨又舒适，她却被巨大的孤独感笼罩得透不过气。 　　纪父纪母没有送她出来，本来是想着让两个小年轻单独呆会儿。 　　但纪昀还没来得及说话，她便又像是躲进安全洞穴的小动物一般跑回了家。 　　或许他还是太心急了。 　　捏着门把手的五指收紧，纪昀唇抿成一线，沉默了许久。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见儿子没出去几分钟，纪母问道。 　　“她就住隔壁。”纪昀回答道。 　　显然不是这个问题，肯定是人家小姑娘不想搭理他。 　　“小姑娘面子薄，你这样容易吓到人家的。”纪母以前没觉得她儿子急性子，怎么追起姑娘上这么急。 　　都没追上，就拉来见家长。 　　“嗯。”纪昀想起刚才方柠头也不回地跑回家，虚心地认错。 　　但他要是不这么做，方柠肯定念着当初分手的事情还躲着他呢。 　　呵，说腻了的时候就胆子挺大，现在对他这个早就腻了的人倒是唯恐避之不及。 　　更何况一会儿一个男大学生，一会儿一个相亲对象，不速度快点儿，要是没赶上可怎么办？ 　　“你要是追不上就早点儿说。”纪父又在看白天那本没看完的医学杂志，抬起眼睛看着纪昀说道。 　　“我和你妈还能去认柠柠当个干女儿。” 　　？？？ 　　他父母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带挖墙脚的？ 　　作者有话说： 　　纪昀：感觉我老婆比起喜欢我，好像更喜欢我爸妈（保持微笑） 　　只能说双方的八百个心眼子，在猜对方想法上一无是处 第21章 请客 　　一个普普通通的周一, 连轴转的工作，查房后排满了手术。 　　一切又好像和之前没有什么分别，纪主任和方医生带领着他们这一组人，对术前病人的情况和术后病人的预后细致地询问了一遍。 　　然后便各自上了自己的手术台, 再没有其他任何的交流。 　　周末的事情恍若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音乐, 久久没有声音，都快让人怀疑之前是否真有音乐响起。 　　也是, 他们不过是在工作关系之外, 又多了一层其他方面的合作而已。 　　其实和之前的关系也没有什么不同。 　　方柠早上最后一台的手术时间比预计长了几个小时。 　　高压而辛苦的工作，让她无暇再去想这些事情。 　　只是在下手术台出来后，碰上了正在刷手消毒的纪昀, 这些小烦闷又涌了上来。 　　男人低垂着头, 露出一截修长冷白的后颈，肤如凝脂, 唯独耳垂上长了一颗晃眼的小红痣。 　　清冽的水流顺着他漂亮的手蔓延而下。 　　“纪主任好。” 　　本来要直接出去的方柠，突然脚步不听使唤，走到了他旁边。 　　纪昀闻声侧着抬起头来，露在外科口罩外的眼睛看了她一眼。 　　而后很快重新垂下头，似乎又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但却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他一直在重复着洗手法的最后一个步骤。 　　“方医生好。”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话被砸落在地上, 俩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方柠其实已经洗过手了，但还是站在他身旁，打开最靠近他的那个水龙头，又再冲洗一遍。 　　“纪主任要上手术吗？”明知故问的问题。 　　“嗯。”纪昀答。 　　“我刚下手术。”说完方柠想咬舌，这没话找话得有些过于明显。 　　手术时间不等人, 纪昀等到了不能再等的最后一刻, 终于刷完了手。 　　直起身子, 双手抬在胸前，只是简单的一句：“辛苦了。” 　　便只留下方柠一个人。 　　莫名的躁气萦绕在她的心头。 　　明明对于他们现在的关系来说，最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妙。 　　但当俩人又只剩下疏离的工作关系时，她又说不清缘由地烦躁起来。 　　下意识地想含两颗草莓薄荷糖冷静一下，才意识到她还穿着手术服，糖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了。 　　换完衣服，快步回办公室的路上。 　　褪去手术的紧张，饥饿感马上就明显了起来，胃空落落的烧得难受。 　　已经两点多了，食堂早就没饭吃了。等会儿她还有手术，现在点外卖估摸着也来不及了。 　　正想随便找块苏打饼干垫垫肚子时，小林护士喊住她：“方医生，你下手术啦？” 　　说完朝她招了招手：“快来，纪主任请的下午茶。” 　　两点多，谁这个点吃下午茶啊。 　　但却及时地解救了她的饥肠辘辘。 　　咬了两口三明治，戳开一杯酸奶。 　　饿的时候，吃什么都幸福。 　　从早上喝了一杯豆浆，到这个点，她颗粒未进。 　　注意力只顾得上吃了，完全无暇顾及旁边护士们的讨论。 　　“纪主任怎么每天都给大家买下午茶？他人也太好了吧。” 　　“别说，自从每天有了纪主任的下午茶，我下午都没机会喝奶茶吃垃圾食品了。” 　　“是啊，之前还经常和方医生点奶茶呢，好久没喝了，好久没这么健康过了。” 　　“不过平时好像三点半四点才会送来，今天怎么这么早？” 　　“可能外卖小哥送错了吧。” 　　- 　　快速吃完东西，方柠又回到了手术台上。 　　好在还算顺利，没有加班太久。 　　状似不经意地瞄了一眼纪昀的办公室门，门紧闭着，灯也没开。 　　可能已经下班先走了，心里陡然升起几分失望的沮丧。 　　脑海里却又有另一个小人跳出来劝说自己，不用一起走回家的路，应该感到庆幸不是吗！ 　　最好除了必要的合作，他们还是少接触为好。 　　转头瞬间，却撞上男人看过来的目光。 　　他已经脱下了白大褂，一身清淡的浅米色，伫立在走廊的尽头。 　　身后的窗户外，是漫天灿烂的晚霞。 　　斜阳的橙色余晖透过窗子，拖长了他的影子。 　　似是碰巧，又像是特意的等候。 　　就见他抬起长腿，朝着她走过来。 　　潜藏在身体里的所有期待像是突然被释放了出来一般，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起来。 　　“方医生，你下班啦？”突然出现的王护士长挡在了两人中间。 　　方柠迟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笑着应道：“对呀，我正准备走呢。王护士长下班了吗？” 　　“下了下了。”只要下班了，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我要去接我家孩子放学，小孩一天就嚷嚷着都是爸爸去接他，好不容易今天下班早，去接一下他。” 　　“对了，”王护士长突然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我老公认识一个年轻的大学教授，名校博士毕业的，个子也高，长得特帅，据说一路都是校草呢，哪天有时间约你们出去见见啊？绝对符合你之前提的条件。” 　　热心的她一直惦记着给方柠找条好红线。 　　但她今天赶时间急着先走，来不及和她细说。 　　“回头再说哈，我先去接我家孩子了，不然迟到了他又不开心，”走远了还传来声音，“方医生你记着这事啊，这周末就能见面。” 　　这王护士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方柠最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只好挥了挥手：“嗯嗯，您先去吧。” 　　转头抬眸，就见纪昀站定在她面前，垂眸盯着她。 　　神色淡淡的一眼，却恍若潜藏着排山倒海之势。 　　“方医生，”他双手抱胸，语气低沉，“合作要有契约精神。” 　　不知为何，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却像是被人抓了现行一般。 　　心脏一紧，脸上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没来得及拒绝。” 　　但貌似很容易喜新厌旧的方柠，在纪昀这里没什么可信度可言。 　　他唇抿成一线，微眯着眼睛看着她，沉默不语。 　　看得方柠心里有些发毛，举起三个手指：“我发誓，合作期间绝对忠贞不二……？” 　　“不是……一心一意……？” 　　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 　　怎么一个合作誓言搞得像是结婚誓词似的？ 　　方柠眸色微闪，想到另外的可能性：“那万一以后你……或者我有真心喜欢的人怎么办？” 　　可能是怕她合作中途跑路，纪昀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气闷：“那就到时候再解绑也不迟。” 　　毕竟他以前就是一个不太喜欢应付感情这类麻烦事的人。 　　如果她跑了，他还得找一个新的合作对象。 　　“放心，”方柠十分有契约精神地宽慰他，“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说到做到。” 　　果然是在担心她中途毁约。 　　等她一许诺完，即使他面上仍旧神色淡淡，但语气明显地柔和了几分。 　　“昨天没来得及和你道谢，为表达感谢，”纪昀轻咳一声，状似自然地说道，“我学会了啤酒鸭，请你尝尝。” 　　还没等方柠回答，小顾医生就蹿了出来。 　　很明显，他话只听了半截：“啤酒鸭！纪主任要请客吃啤酒鸭吗？” 　　“……” 　　完全无视了俩人看向他时有些复杂的目光，一心只沉浸在啤酒鸭的美味中。 　　“之前说咱们组一起吃饭，要去纪主任家吃啤酒鸭吗？” 　　纪昀沉默了许久，最后咬牙答应：“对。” 　　“好耶，我去通知小伙伴们。”小顾医生快乐地蹦了起来。 　　一旁的方柠抿着唇偷笑起来。 　　“对了对了，”小顾医生都跑出去一段路了，突然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问道，“纪主任你家在哪儿，我等会儿通知大家的时候一步到位。” 　　纪昀说了一个地址以后，小顾医生一愣。 　　“诶？”他疑惑地看了眼方柠，“方老师不是也住这里吗？” 　　又再次回忆了一次，确定自己没有记错：“方老师和纪主任你们是邻居啊？” 　　“对。”纪昀回答道。 　　“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方柠补充道。 　　“哇，那你们岂不是互相窜门很方便！”小顾医生的那双狗狗眼亮晶晶的，他可太希望自己隔壁住着认识的了，“方老师之前去过纪主任家吗？” 　　“来过。” 　　“没有。” 　　纪昀肯定，方柠否定，俩人异口同声。 　　小顾医生一愣，目光在俩人之间来回游移。 　　方柠头皮有些发紧，特别是清晰地感觉到纪昀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时。 　　“哦，纪主任可能说的是上周末那次，”方柠像是突然回想起来一般，惊呼道，“我帮他从医院带资料回去，不过没来得及进去坐坐，真可惜。” 　　说完后，递给纪昀一个眼神。 　　假扮情侣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同事知道为妙。 　　科里本来就没什么秘密，再被人以讹传讹，到时候又有数不尽的谣言了。 　　“这样啊，那等会儿一起去，参观参观大神的家是什么样子的。”小顾医生单纯地说道。 　　等小顾医生离开后，纪昀假装若无其事地问起：“他去过你家吗？” 　　“谁？”方柠不明所以。 　　看来挺多人去过她家做客啊，纪昀不禁微微眯起双眼，“小顾医生。” 　　“哦，”方柠回想了会儿，回答道：“他之前来我家拿过资料。” 　　“……” 　　纪昀眸色微深，忍不住顶了顶后槽牙。 　　刚刚她也是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诓小顾医生的。 　　作者有话说：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根本藏不住的 　　小顾医生：突然后背发凉，是怎么回事？ 第22章 吃饭 　　对于这位厉害得像是只存活在传说里的纪主任, 大家是又崇拜又好奇。 　　能去纪昀家做客，瞬间点燃了所有人体内的兴奋因子。 　　快速收拾东西，浩浩荡荡地出发。 　　大家围着纪昀叽叽喳喳。 　　只有方柠故意落后了几步的距离，走在后面。 　　不想显得太过突兀, 叫住正准备冲上前去的小顾医生。 　　面带浅笑, 梨涡浅浅：“小顾医生。” 　　“方老师，怎么啦？”小顾医生刹住车, 像是一只大狗狗似的跟着方柠。 　　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的方柠, 突然想起之前纪昀说她胃不好是小顾医生告诉他的。 　　临时起意的秋后算账：“我胃不好的事情你和纪主任说了？” 　　小顾医生疑惑地回忆了会儿：“没有吧。难道我闲聊的时候说了吗？” 　　他对这个指控完全没有印象。 　　“那没事了。”方柠心下奇怪。 　　但也没继续追问，毕竟也不是真的想找他麻烦。 　　前面不知是聊起什么话题，笑开了。 　　纪昀在一群人中尤为显眼, 挺拔清隽的身姿, 即使看不清正脸，但棱角分明的下颚和高挺的鼻梁也足以让人感受到他颜值卓然。 　　嘴角勾着淡淡的笑容, 清冷的气质里添了几分温柔。 　　旁边几个女孩子仰着头望着他，又红着脸撇开目光。 　　假装若无其事地和旁边人聊两句，眼睛却时不时飘到纪昀身上。 　　之前只是她不关注这些，其实都不用刻意留心，就能发现纪昀还是和上学时期一样受欢迎。 　　也是, 岁月在他身上, 只是沉淀了知识的底蕴和成熟的魅力。 　　小顾医生看方柠也在盯着前面看，想必也想加入他们的话题吧。 　　“方老师，我们也去听听纪主任他们在说什么。”小顾医生说。 　　一听他这话，方柠转过头来瞬间满脸严肃，微眯着双眼盯着他, 竟让他看出了几分威胁的意思。 　　这个表情却让他莫名有几分熟悉, 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说什么能有正事重要吗？”方柠灵魂质问道，“你先和我说说你最近的论文到什么进度了？” 　　小顾医生欲哭无泪，为什么每次被抽问的人都是他哇！ 　　心心念念着和大家一起玩，小顾医生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但一旁的方柠的注意力也飘到了前面，努力竖着耳朵试图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却满眼都是纪昀温和的表情，还有耳边不时传来几个女孩子那宛如春天百灵鸟的声音。 　　都三十多岁了，为什么还这么招人！ 　　却见他们突然停下了脚步，纪昀转身朝他们俩走过来。 　　方柠立刻埋下头，似刚才就在认真地和小顾医生讨论学术问题一般，和他探讨了起来。 　　“方医生。” 　　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方柠仿佛这才注意到他的靠近似的，抬起头来，面上表现出疑惑。 　　“我去超市买点儿菜，你先带他们上去吧。” 　　本来只计划了两个人的饭，现在又多出了几个人，家里准备的菜完全不够。 　　“啊？”方柠一愣。 　　这莫名像是男主人对女主人的对话。 　　特别是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脸腾得一下烧了起来，好在今天她的腮红打得重，还能借口说是腮红的颜色。 　　“不太好吧。”方柠有几分扭捏。 　　“总要有人招待客人。”纪昀说得坦坦荡荡。 　　这倒衬得她像是在心虚。 　　怕泄露了自己一样的小心思，虚张声势道：“我也是客人。” 　　“嗯，但你是最熟悉路的。”有理有据。 　　这时小顾医生插进话来，提出新的方案：“或者我们先去方老师家坐坐也行。” 　　却被纪昀眯起眼睛睨了一眼。 　　瞬间接收到威胁的信号，不敢再说话。 　　他就说刚才方老师眯眼的表情像谁来着，原来是像纪主任！ 　　“密码是0927。”纪昀说道。 　　直接堵死方柠会拒绝的所有理由后，向小区门口的超市走去。 　　“走吧。”方柠硬着头皮，假装自然。 　　“我们是邻居，也是这几天才发现的，我还没来得及去纪主任家做客呢，正巧借了这个机会和大家一起去。” 　　一个补丁接着一个补丁地，把自己的心思藏得严严实实。 　　“哇哦，那下次去方医生家做客，我们岂不是轻车熟路。”有人说道。 　　“嗯呢，随时欢迎来做客。”方柠笑着回答。 　　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0927，看着就像是个日期。 　　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说不定是什么重要人的生日，整个人不禁冒起酸气。 　　方柠在心里来回琢磨这个数字的含义时，电梯已经搭载他们来到了19楼。 　　“往这边走。”方柠边指挥着，却又装作动作不熟悉地确认了一下纪昀家的门牌号。 　　然后才点亮密码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进去。 　　后面一群人小声地笑闹着。 　　“啊啊，好好奇纪主任家长什么样？我竟然有些紧张是怎么回事！” 　　“沐浴了纪主任家的空气，专业书上的知识点是不是能直接跑进我脑子里了！” 　　“说不定一打开门，发现纪主任金屋藏娇呢？” 　　方柠的手一顿，刚好按在了“OK”的键上，门被打开了。 　　“好吧，和纪主任一样，有点冷冰冰的。”众人堵在门口，有人先探头进去一探究竟。 　　整个家以黑白色调为主，没人的时候确实看着像是样板间一样冷清。 　　但昨天在这里吃了一顿饭的方柠知道，这是一个充满着烟火气的家。 　　“要换个鞋吧。”有人提出。 　　看着纪主任家一尘不染的，要是直接踩进去实在是良心难安。 　　方柠被赋予了要照顾客人的责任，于是打开鞋柜，一双扎眼的粉色拖鞋映入眼帘。 　　昨天她穿的时候还没觉得，但今天鞋柜里清一色的鞋子中间出现了一双淡粉色的拖鞋，就格外得明显。 　　迅速摸出一次性拖鞋，在大家看到之前，火速关上了鞋柜门。 　　突然想起刚才不知道是谁说的那句金屋藏娇。 　　简直莫名其妙！ 　　好在大家并没有关注这个小插曲，纷纷讨论起晚上除了吃饭，还能有点儿什么别的娱乐活动。 　　纪昀也没让大家等太久，很快就回来了。 　　平时工作上合作得久了，就算是在做饭时，也能感觉到一组人的默契。 　　大家各自领走自己擅长的事情，在厨房里有声有笑地忙活开来。 　　不会做饭的方柠和小顾医生，自动承担起在外面择菜的工作。 　　这还是方柠第一次看纪昀做饭的模样。 　　围着墨色的围裙，没有削弱他身上的矜贵，反而多了几分居家的温柔。 　　他神色认真地专注在砧板上，露出明晰凌厉地下颚线。 　　厨房里有很多人，却只有他耀眼到方柠满眼只能看到他。 　　“纪主任，这个肉是切片还是切块？”一旁的宋萱凑近了问道。 　　她仰着头看着纪昀，脸颊微微泛红。 　　“切片。”纪昀只看了眼她拿出来的肉，回答道。 　　宋萱把肉拆了出来，放在生食砧板上摆弄了一番。 　　“哎呀，我好像不太会，”她又重新看向纪昀，柔声问道，“纪主任可以教一下我吗？” 　　“你放着我来吧。”纪昀回答。 　　“那我在旁边观摩观摩，下次就可以帮上纪主任的忙啦。”宋萱甜甜一笑。 　　“我感觉这小宋啊，对纪主任有意思。”坐在方柠旁边的小顾医生也关注到了。 　　凑了个脑袋过来，小声和方柠八卦。 　　一根青色的菜叶杆断在方柠的指尖处。 　　这宋萱是新考入清大的专业型博士，现在轮科轮到心外科，分进了纪昀和方柠的组。 　　她一身牛油果色的运动套装，扎着高高的马尾辫。 　　性格活泼，见人就笑，像是暖洋洋的小太阳，看着就让人心情很好。 　　工作和学习上也挺努力，经常看到她有问题去问纪昀。 　　“我觉得哈……”方柠郑重其事，小顾医生以为她有什么内部秘密要分享，激动地望着她。 　　结果她大喘气后说道：“就算是择菜这种简单的工作，也需要专注的态度，不然你看我这一截都和别的不一样长。” 　　“……”这又不是在做手术，这么严谨干嘛！ 　　在方柠的严格要求下，一盆整齐的菜新鲜出炉。 　　“我拿进去。”在小顾医生要起身前，她先站了起来，拿进厨房。 　　走到纪昀的身后，轻咳了一声，“菜择好了。” 　　却被宋萱抢答一步：“方老师放着就好，我来洗。” 　　笑眯眯地说完后，接过方柠手中的盆，就占领了纪昀另一侧的位置。 　　在厨房里找不到合适工作的方柠，看了眼纪昀在忙碌的背影，摸了摸鼻子，准备出去。 　　却被纪昀的问题叫住了脚步：“吃甜豆腐脑儿还是咸豆腐脑儿？” 　　没有称呼，像是问大家，但转身过来目光却正好落在方柠身上。 　　他刚把新鲜的豆腐脑儿倒进碗里，这会儿正等着听取大家的意见，然后再进行下一个制作步骤。 　　“甜的。”方柠举手表决，“坚决拥护甜豆腐脑儿。” 　　不过她记得纪昀喜欢咸的，果然他很快就投了咸的一票。 　　旁边的宋萱跟着投了咸的一票：“我比较喜欢咸的。” 　　另外几个同事也纷纷投出自己的口味。 　　“哦豁，我不服，甜豆腐脑儿天下第一！支持甜豆腐脑儿的高举起你们的双手！” 　　“甜豆腐脑儿能好吃吗！咸的才是永远的神！” 　　一共六个人，形成了三比三的平局，就剩下厨房外的小顾医生没投票了。 　　压力给到了他这边。 　　“小顾医生，你喜欢甜豆腐脑儿还是咸豆腐脑儿？” 　　“我？”小顾医生进来时感受到了甜咸之争的剑拔弩张，“可是…… 我甜的咸的都爱吃啊。” 　　“那换个问法，”输赢问题关乎到了豆腐脑儿的尊严，有人对这个选择不肯罢休，“你是站纪主任还是方医生？” 　　这个问题怎么搞得像是问他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小顾医生左右为难起来。 　　这时，纪昀出声道：“那你还是去咸的吧。” 　　就在咸豆腐脑儿一派准备欢呼的时候，他看了眼方柠一直举着都快酸了的手，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我又想了想，我还是更喜欢甜的。” 　　“你过去他们的阵营吧，别让他们输得太难看。”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耀眼 　　“大家上桌吧。”纪昀把最后一盘菜放在桌子上, 回厨房脱下围裙。 　　他又重新挽起有些松散下来的衬衫袖子，露出修长冷白的小臂。 　　而后落座在方柠身旁的空位上。 　　一桌丰富的佳肴，一看就是经常做饭。 　　这是方柠所没有见过的一面，以前的纪昀清冷如天上月, 现在像是自带了一圈温馨的光晕, 写满了岁月静好。 　　但这样的优秀不是仅她可见的。 　　“纪主任，你的厨艺也太好了吧！”小顾医生一连尝了几道菜都赞不绝口。 　　“天呐, 纪主任真的好厉害, 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宋萱扑闪着星星眼。 　　“以前在国外没什么好吃的，只能自己做。”纪昀回答道。 　　桌上这么多盘菜，也不知是有意还是碰巧, 那盘啤酒鸭偏偏放在方柠的面前。 　　她伸出筷子夹了一块, 放进嘴里。 　　刚吃完就见纪昀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的点评, 大有一种要和昨天纪父做得那盘一决高下的意思。 　　在工作上争强好胜就算了，怎么连在做饭上都保持了这种品质？ 　　方柠抬眸看了一圈大家，虽然好像都在认真地品鉴桌上的菜，但这时她要是和纪昀交头接耳便显得太明显了。 　　于是假装没有看到纪昀的目光，又伸出筷子绕过了啤酒鸭, 夹了一块青菜放进碗里。 　　“这个啤酒鸭大家觉得怎么样？” 　　刚刚大家夸他厨艺时, 他都没顺着搭腔，现在倒是主动问上了。 　　“我还没来得及吃到！”小顾医生腮帮子像是个小仓鼠一样。 　　“好吃！”宋萱大肆夸赞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啤酒鸭了。” 　　“此鸭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吃几得回。”小顾医生忙不慌地咽下嘴里的，又尝了一块鸭, 评价道。 　　“我只能说, 我能炫五碗饭以表达我对它的喜爱。” 　　“不行哪轮得到你吃五碗, 休想从我嘴里再抢到一块。” 　　其他几个人都快准备为了一块鸭肉大打出手了。 　　之前被纪昀当众点名提问的小李医生和研究生小刘，本来对他多少还有些怕怕的。 　　现在也被美味收买，敞开了肚皮开吃。 　　“方医生觉得呢？”纪昀特地点名了一直都没说话的方柠。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她。 　　没有单独讲小话的尴尬，却也一定能得到她的答案。 　　“挺好吃的。”方柠评价中肯。 　　“还有呢？”纪昀自然地更近一步，压低了嗓音，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但这不可避免地要拉近俩人之间的距离。 　　甚至方柠都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拂起她耳边的碎发，撩起一阵耳热。 　　方柠下意识地拉开了些距离，夸奖的话到了嘴边又转了个弯。 　　“那……”她扬了扬眉，“比起伯父来说，还有进步空间。” 　　“什么进步空间？”又被小顾医生捡到了半截话听。 　　方柠歪过头，勾起唇角：“我们在说，小顾医生现在的业务水平还有进步空间。” 　　明显没相信这话的小顾医生又看了看纪昀。 　　却只见纪昀也像是确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小顾医生哭丧着脸，“这么好吃的晚饭，为什么还要聊我的工作？” 　　只有小顾医生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吃完饭后，做饭时没帮上什么忙的方柠主动承担起清洁碗筷的工作。 　　本来小顾医生也要一起帮忙的，但却被宋萱抢了过去。 　　“放着我来。”宋萱把小顾医生推出了厨房。 　　说是洗碗，但纪昀家有洗碗机，只需要把碗筷排列组合地放进洗碗机里便大功告成。 　　俩人各自蹲在机器的两侧。 　　“方老师和纪主任熟吗？”宋萱手上边放着碗，边问道。 　　本来下意识想说不熟的方柠，话到嘴边却成了：“还行。” 　　“那方老师知道纪主任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吗？”宋萱问得直白。 　　她仰着头，圆圆的脸蛋透着淡淡的红晕，直勾勾地望着方柠，羞涩却勇敢。 　　方柠一瞬的手不稳，差点摔了手里的碗。 　　好在宋萱扶了一把，才让碗免遭摔碎的悲惨命运。 　　这让宋萱再次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碗都在说这个问题它不行了。”方柠轻轻摇了摇刚才差点摔了的碗，笑着回答道。 　　仿佛刚才只是不小心的手滑，但却很快低下头，把刚才明明已经很整齐的碗又重新排了一遍。 　　“实在是没有什么人能当军师了，才斗胆来请教方老师。”宋萱笑得大大方方。 　　却也因为平日里方柠总和大姐姐一样，有什么烦恼和心事总能和她讲一讲。 　　方柠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再笑着开句玩笑。 　　但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不已，迟迟发不出丁点声音。 　　只好拿过停留在宋萱手里很久的碗，沉默着放进洗碗机里。 　　宋萱仰着头，目光穿过厨房的玻璃门，看向外面的纪昀。 　　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眸子亮晶晶的，浑身笼罩着柔软。 　　“纪主任真的好优秀，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能给人力量，想让人成为和他一样优秀的人。” 　　是的，纪昀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方柠在心里默默地认同。 　　他耀眼到在人群里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到他，生活总有至暗时刻，但他却无论何时都熠熠生辉。 　　“方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他吗？”宋萱问。 　　“为什么？”方柠黯然一哑，顺着她的话充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这是我学医的第八年，但我已经想要放弃了。” 　　“报考的时候家里人都想让我当医生，说医生这个职业多光鲜啊，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这八年过得有多痛苦，主要是真的太累了，几乎没什么休息就不说了，心理上真的太大压力了。” 　　“我每天下班回家的路上就想哭一顿，每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都在想，要是能生一场病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歇一歇了。” 　　她脸上在笑，但眼角却下垂着。 　　“我当初也真的很想成为一名好医生的，但我真的太累了。” 　　“我就在想啊，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全心全意地喜欢医生这个职业，他一定是个天使。” 　　似乎是这个比喻有些幼稚，宋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方柠静静地听着，这些心路历程她也有过。 　　医生这条路，意味着漫长而又艰苦的岁月。实不相瞒，她也曾不止一次想过放弃。 　　但她总会想起同样在这条路上坚持着的纪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想必他仍旧饱有坚定。 　　宋萱说道这里，笑容开始变得真心起来：“我问他为什么总喜欢穿浅色的衣服，他说深色的衣服有些病人会觉得不吉利。我那个时候就觉得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啊。” 　　听到这儿，方柠嘴角也跟着勾起淡淡的笑。 　　这会是纪昀说得出的答案，他看起来很清冷，但其实他的温柔有他的方式。 　　“我想追纪主任。”宋萱放下最后一个碗，说了一句。 　　方柠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带着酸涩的心慌，亦或是还有些许的开心。 　　因为她喜欢的那个人，就是这么一个值得被人喜欢的人。 　　看着眼前的宋萱，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无关长相和性格，只是一种喜欢了就是喜欢了的坦荡。 　　带着喜欢最原始的冲动和勇敢。 　　“加油。”方柠站起身来，真心实意地祝福。 　　“还有，如果实在太累了，就请假休息几天。放心，你的工作还有我们呢。” 　　俩人走出厨房，把女孩们的心意关在了身后。 　　外面的大家在撺掇着玩点儿饭后游戏，就小顾医生叫得最欢：“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老少咸宜！” 　　虽然老套，但是是聚会点燃气氛的神器。 　　“可以可以。”大家欢呼着按照刚才的座位围坐在餐桌周围。 　　小顾医生把把好运，从唱跳女团舞再到大声唱“今天是个好日子。” 　　“我指定下一轮一定要真心话了。”小顾医生恶狠狠地说道，每次都指定大冒险，每轮都整到他自己。 　　结果这回桌上的笔转到了纪昀。 　　“终于转运了！”小顾医生感谢苍天有眼，“快谁来问，机会难得，挖掘纪主任不为人知的背后秘密诶嘿嘿。” 　　“我来！”宋萱自告奋勇。 　　大概能预料到她要说什么的方柠，心口骤然收缩，双手紧紧地捏住了腿上的裙子。 　　“纪主任周末有空吗？”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全场起哄起来。 　　“哇哦哦——” 　　“宋萱胆子很大哦～” 　　默不作声的方柠在大家的吵闹中显得格外突兀，但她现在都不确定，她的脸上是否还维持着笑容。 　　心颤得厉害。 　　害怕纪昀说有空，但自己却又没有任何立场阻止。 　　“纪主任周末有空吗？”见当事人没回答，小顾医生故意转声转调地重复了一遍问题，还欠揍地眨了眨眼睛。 　　在她当初拒绝纪昀的那一刻，就该知道，纪昀有一天可能会和别人在一起。 　　她一直都知道的，但为什么此时此刻，像是有一只野兽在狠狠地撞击她的心脏，一次又一次让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动一回。 　　脑袋空白了许久，最后还是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藏在桌下，戳了戳纪昀摆在桌下的手。 　　食指指尖碰到了他硬朗的腕骨。 　　此时她的体温冰得吓人，但他的皮肤却透着暖意。 　　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她很快又缩瑟了回来。 　　舔了舔干涩的唇，面上假装若无其事。 　　就听纪昀低沉的嗓音在她旁边响起：“抱歉啊，没空。” 第24章 回家 　　场面瞬间静默下来, 尴尬弥漫在空气里。 　　“哈哈哈，那就算了，”还是宋萱自己笑着打圆场，“我本来还打算约咱们组的人周末一起去游乐园呢, 那纪主任都没空的话, 我们其他人自己去？” 　　“好呀好呀。” 　　“小萱你说的是新开园的那家吗？现在网上好火呀，好多网红拍了视频。” 　　“对对对, 我看了心痒痒, 还一直都没去，咱们周末一起去吧。” 　　大家接着话茬儿，你一句我一句的, 恍若刚才只是一个普通的团建邀约。 　　在他们中间的宋萱拿着手机, 收藏夹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关于这个游乐园的攻略。 　　“我看了好多攻略，到时候可以给大家当导游。”宋萱边说着, 边翻了几条引人入胜的视频。 　　大家一人凑了一个脑袋，挤在一起笑得开心。 　　宋萱也笑着，嘴角却微微颤着，极力克制着快要潜藏不住的情绪。 　　“你们好好玩，到时候我请客。”纪昀说道。 　　“好耶。”众人欢呼。 　　所有人都知道刚才可能是一颗少女心的落幕, 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默默保护着。 　　方柠脸上撑着笑, 藏在桌底的手却因为用力而泛白，手心浸出薄薄的冷汗。 　　她卑劣地开心着，却也感同身受地难过着。 　　天色已经不早，大家纷纷告别。 　　最后只剩下离纪昀家最近的方柠。 　　俩人把大家送到电梯口后回来，方柠站在门口笑道：“我先回去了, 感谢招待。” 　　“周末有事吗？”纪昀问道。 　　“嗯？”方柠不解。 　　太久没有大的声响, 感应灯倏地关了。 　　走廊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视觉受限，其他的感官就变得尤为清晰。 　　方柠突然感觉到对方的食指指骨轻轻滑过自己的腕骨。 　　撩起淡淡的痒意，又以接触的地方为圆心，滚烫的余温瞬间在肌肤上蔓延开来。 　　方柠的胸口微微起伏，心脏一下一下地重重砸落，耳边都是心跳的喧嚣声。 　　“这不是指要占用我周末的意思吗？”嗓音低沉磁性。 　　“虽然别人先约，但合作对象有插队的权利。”声音里好像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黑暗是勇气的保护色。 　　方柠听见自己的声音： 　　“周六奶奶想见见我的……男朋友。” 　　在方柠输入密码后，随着门的“滴——”声，感应灯再次亮了起来。 　　“方医生。”纪昀叫住了她。 　　“嗯？”方柠回头望去。 　　男人伫立在暖黄的灯光下，周遭拢上淡淡的暖色。 　　“周六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问。 　　上次她教的情侣出门要穿情侣装，他都记得。 　　方柠想起宋萱说他穿浅色系衣服的原因。 　　“白色。”梨涡浅笑，温柔款款，“你穿浅色好看。” 　　- 　　“奶奶，您有没有想我啊？”方柠打电话给奶奶，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那边的奶奶刚刚和舞伴跳完舞，接到孙女的电话，立刻就笑了起来，“想，柠柠下班啦？” 　　“嗯，今天下班下得早。”方柠答道。 　　“奶奶，周六我回家去看您哈。”方柠又说。 　　“好好好，怎么突然要说回来了？”奶奶问道。 　　两家不过隔了半小时的车程，方柠哪次回来不都是直接回家，从来没有这样提前这么多天先打声招呼的。 　　方柠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顿了几秒后，像是小时候抱着奶奶撒娇似的说道：“想您了。” 　　“少贫，说吧。”奶奶看透。 　　方柠轻咳了两声，假装郑重其事，实则有几分羞怯地说道：“周六我带男朋友回来见见您。” 　　前几天帮她找的相亲对象都吹了，怎么这么快就有男朋友了？ 　　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弱弱地问道：“你不会是诓我呢吧，今天你李叔还和我说呢，说他孙子找了个女孩假扮他女朋友，说是因为他催婚，想让你李叔放心，给他气得哟。” 　　“……” 　　“没有，怎么会？”方柠声音大了几分，虚张声势道，“就是您还记得吧，上次搬家搬到我隔壁时您碰上的那个？” 　　“你那个上司？”不需要任何的思考时间，奶奶在这些方面总是记忆力惊人。 　　“对，叫纪昀。”方柠简单地介绍。 　　这个人名的出现，立刻蒙蔽了奶奶的双眼，刚刚所有的担忧顷刻间烟消云散。 　　“好好好，快带着人家来家里坐坐，我这几天研究研究到时候做什么菜。” 　　隔着手机，方柠都能看到奶奶眉开眼笑的模样。 　　“老李头，听到了吗？我宝贝孙女要带男朋友回来了！” 　　“……” 　　奶奶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向邻里邻居大肆宣传了。 　　- 　　周六天气不错，澄清的蓝天万里无云。 　　“在国外那么多年还会开车吗？”车钥匙在方柠修长的食指上转了几圈。 　　在悠悠然停下时，纪昀伸手摘下了钥匙。 　　只说了一句：“上车。” 　　俩人之前约定好穿白色系，方柠套了件Oversize的白衬衫，下身穿了一条淡色水洗的窄脚牛仔裤，搭配一双简约的小白鞋。 　　清爽好看，又不至于挑战老人家的审美上限。 　　侧头看了眼纪昀，他正解开袖扣，挽起白衬衫的袖子，露出修长冷白的小臂，精致漂亮的手搭在方向盘上。 　　不同于漫画手那般过于纤瘦，外科大夫的手修长饱满，灵巧而有力量。 　　“纪主任穿得像是要去面试。”他的长相本就偏向周正，板正的穿着显得他过于清冷。 　　“第一次去女朋友家要正式一些。”他边调整着驾驶座的位置，边认真地回答道。 　　仿佛他们就是一对相爱已久的情侣，周末一起回家看望老人。 　　他这样恍若确有其事的态度，让方柠有些时空错乱的错觉。 　　车发动起来，车载音响响起上次听到的音乐：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走过，路过，没遇过。 　　回头，转头，还是错。” 　　像是告白，又像是道别。 　　方柠抬手把音量调低了些。 　　“纪昀，你会想，想起忘记的事情吗？”方柠直视着前方，问得小心翼翼。 　　挡风玻璃前，是一条笔直而看不到尽头的路。 　　两旁的树在车飞驶而过后，只留下影影绰绰。 　　纪昀微抿着唇，迟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红灯停下车，两头的行人相遇后，又侧肩而过。 　　在音乐尾声一句又一句的“爱人就错过”中，他转头看向方柠，缓缓开口。 　　“当下和未来更重要。” 　　方柠以前和奶奶家住在一个老小区里。 　　外观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五栋楼，层高六楼，两户相对。 　　哪家孩子练钢琴，或是哪家做了爆炒，在家里都一清二楚。 　　但邻里邻居却格外相亲相爱。 　　具体也体现在，方柠刚踏入小区门，就受到了四面八方的问候。 　　“柠柠回来看奶奶啦？” 　　“嗯嗯，赵奶奶买菜回来啦。” 　　其实她每次回来的时候，大家都是这么热情。 　　但今天身边多了一个人，热情好像翻了几倍不止。 　　“哟，这是柠柠的男朋友吧，长得可真俊呐。” 　　“和咱们柠柠可真登对哟。” 　　“你奶奶前两天就总念叨说，咱们柠柠要带男朋友回来，快回去让你奶看看，她肯定高兴。” 　　就算是真的男朋友可能都有些招架不住，更何况他们这种合作搭伙儿的。 　　方柠趁着人少时，伸手扯了扯纪昀的袖口。 　　感受到微弱的力量，纪昀微微低下头来。 　　“不好意思哈，纪主任，忘了提前和你说，奶奶家这边的邻居可能会过于热情。”她带着歉意小声说道。 　　“没事。”纪昀答。 　　刚回答完后，就立刻和刚刚那个夸他们俩般配的邻居颔首道谢，嘴角还勾着浅浅的笑意。 　　看来他对这个角色消化得还挺到位。 　　方柠又再次扯了扯他的袖口，轻声说道：“纪主任，要是你有一天不当医生了，可以去当演员。” 　　在和路过的邻居说谢谢的间隙，再次朝着方柠这边微微低下头来。 　　看向了方柠不知什么时候勾在他臂弯里的手，对她示意道：“彼此彼此。” 　　方柠转头看向别处，压抑着偷笑的唇角，手悄悄地松了松。 　　但却被纪昀抓住了她想逃跑的手，使了点儿劲儿，又把她手稳稳当当地放回原处。 　　肌肤的温度透过衬衫的布料，撩起阵阵热。 　　让这个凉风习习的秋天变得有些燥热。 　　纪昀偏着头，浅琥珀色的瞳孔凝视着她。 　　“我可不想，我不当医生就失业了。” 　　一进家门，就听奶奶扯着嗓子欢迎：“柠柠和孙女婿回来啦。” 　　“……” 　　奶奶，您怎么还帮他抬咖！ 　　“没准备什么好吃的，小纪随便吃吃。” 　　方柠从厨房拿出第九盘菜，看着满桌都快挤得放不下的菜，却听到奶奶这么和纪昀说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没有，非常丰盛了。”纪昀笑答。 　　“小纪啊，你和奶奶说实话，”奶奶刚落座，就忍不住先确认道，“是不是方柠这个丫头让你故意说谈朋友了来哄我这个老太婆开心？之前我们见面的时候，你们不是才认识没多久吗？” 　　明明前两周俩人还一副不熟的模样，怎么这么快就在一起了，还这么快就一起来看她了？ 　　处处都透着可疑。 　　“奶奶，不是都和你说……”方柠心慌。 　　却被奶奶打断：“你让小纪说。” 　　方柠慌不迭地地在桌下戳了两下纪昀的手，给他信号。 　　见他好像没反应，又再次戳了戳。 　　他放在腿上一直没有动作的手，突然轻轻地挠了挠方柠伸过来的手指。 　　肌肤间的摩擦瞬间惹起淡淡的痒。 　　方柠立刻把手伸了回来，指尖却余留着温热的痒意，迟迟没有散去。 　　就听纪昀似乎有些沮丧地解释道： 　　“奶奶，其实我们在一起很久了，但柠柠一直没告诉您，当时她和我说她要去见相亲对象，我们闹了点儿小矛盾。” 　　“？” 　　“柠柠你怎么能这样呢？”奶奶转头过来批评道，“怎么能和人在一起了，还这么不负责任呢！” 　　“？” 　　作者有话说： 　　柠柠：嗯？？？？？？ 　　歌是告五人的《爱人错过》 第25章 奶奶 　　“不好意思啊, 小纪，当时是奶奶不知道你们在一起了，要是知道，怎么可能让方柠这丫头去相亲呢？”奶奶满脸笑意地对着纪昀, “你多优秀啊, 奶奶绝对是一百个满意。” 　　“奶奶……”方柠试图说明真实的情况。 　　但等奶奶转头回来望着她时，立刻就收起了刚才那和善的笑容, 横眉冷对起来：“方柠, 感情的事情容你这么草率地对待吗？” 　　“你当时还撒谎说小纪只是你的上司，你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是你, 你该有多难过啊。” 　　这时候任何的挣扎和解释都没有用了, 方柠生无可恋地听着奶奶的批评。 　　而旁边的罪魁祸首竟然还悠哉悠哉地夹起了一筷酱爆茄子。 　　那可是她最喜欢的一道菜！ 　　奶奶现在完全站在纪昀那一边，方柠不敢当着面的对他撒野。 　　于是藏在桌底下, 伸手又再次戳了戳他的腕骨。 　　但这次丝毫没了前两次试探和求助的轻柔，而是戳了火般地狠狠地猛碰了几下。 　　纪昀面上的表情并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夹菜的筷子一顿。 　　放在桌下的那只手，手腕一番，抓住了她偷偷作怪的手指。 　　还轻轻地用了几分劲儿, 捏了捏她柔软的指腹。 　　这动作仿佛带了电似的, 电流从方柠的指尖迅速在她身体里窜开。 　　最后攀升到她的脑海里，砰地一声炸开一朵灿烂的烟火，绚烂的火花四溅开来，脑袋只剩下空白，和迟迟散不去的高温。 　　“方柠, 在想什么呢？”奶奶看到了她的愣神, “我说得你有没有听到？” 　　“嗯……”纪昀还捏着她的指尖, 她的理智还没有归位。 　　“奶奶，别说柠柠了，”纪昀嘴角带着浅笑，柔声说道，“当时是我们没有沟通好，我也有责任。” 　　奶奶瞬间被纪昀安慰好了，笑了起来，没再继续教育方柠。 　　伸手给俩人碗里都夹了菜，还在方柠的碗里多放了几块酱爆茄子。 　　明明都是他惹出来的祸，方柠第一次觉得纪昀还有当绿茶的潜质。 　　不能让他这么轻轻松松地拿捏住自己，被他捏住的那只手扭了扭，钻进他的手心里。 　　狠狠地在他手心上挠了挠。 　　然后不给他丝毫的反应时间，迅速缩了回来。 　　拿上筷子，假装若无其事地吃起饭来。 　　但压低了的脸颊上都是压抑不住的笑。 　　旁边的纪昀嘴角微微上翘，也夹了一块酱爆茄子放进她的碗里。 　　“奶奶，我们来收拾。”吃完饭后，方柠半揽着奶奶把她往外推。 　　“不用你们搞，你们去外面玩着。”奶奶摆摆手。 　　“没事的奶奶，我们来就好。”纪昀已经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可不是嘛，他第一次来，总得让他表现表现。”方柠扬着眉，笑得有些古灵精怪。 　　奶奶坚持不过，看着他们一个用洗洁精清洁碗筷，另一个自然地接过来，再用清水洗净。 　　恩爱又登对，便把厨房留给了他们。 　　说不定离结婚都不远了，乐呵呵地坐在客厅看着电视，心里却在盘算着要和哪个老姐妹分享她的好消息。 　　“纪主任，优秀的演员可不会乱改剧本。”方柠咬牙指控他刚才和奶奶说得那番话，害得她被教育。 　　“但优秀的演员在一些适当的时候需要自由发挥。”但纪昀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反而振振有词。 　　他正好递上一个沾满泡沫的碗，微微偏头看向方柠：“你和我合作，不就是为了解决奶奶总让你去相亲的问题吗？这下彻底解决了。” 　　“……” 　　确实解决得很彻底…… 　　但等他们有一天解除合作时，和她奶奶说他们分手了，奶奶估计得给她来个三庭五审才能相信。 　　就怕她又当渣女，欺负了善良又优秀的纪昀。 　　方柠抬起头，嘴角使劲地往上翘，送纪昀一个假笑：“我谢谢你啊。” 　　说完很顺手地接过他手里的碗，在清水下冲洗干净。 　　“不客气。”不知是真不懂还是故意地，纪昀还欠揍地回敬了一句。 　　但他仍旧神色淡淡，只是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顶着这张清隽周正的颜，很难让人相信他会干出什么蔫坏儿的事情。 　　“柠柠，你去给对门送点儿我新腌的咸菜。” 　　他们洗完碗，在沙发上陪着老太太看了会儿电视，奶奶突然支使她去隔壁。 　　猜想她怕是要单独和纪昀说些什么，方柠担心有些唐突。 　　看了眼他，纪昀却给她递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于是她便不情不愿地起身出了门。 　　却在关上门的瞬间，立刻转身趴在门上，竖着耳朵试图听清里面在说什么。 　　但却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电视音，只好先去了隔壁。 　　客厅里一直没有人说话，奶奶和纪昀似乎都在认真地看着电视。 　　乍一看纪昀似乎神态自若，但却过分正襟危坐，挺直腰背，身姿板正。 　　手心微微出汗，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紧张。 　　上一次这么紧张，可能还是他第一次上手术台当主刀。 　　“小纪啊，吃水果，”奶奶把果盘朝他的方向推了推，笑着说道，“别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 　　“谢谢奶奶。”纪昀难拒盛意，拿了一个苹果。 　　边削着水果，边认真地听着奶奶说话。 　　“小纪你是个好孩子。”对于他，奶奶没有任何的不满意。 　　“柠柠因为她爸妈的关系，可能对感情的事情没有那么信任，比起别的女孩子来说，也更独立些，不太会表达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但我知道，她肯定是个好孩子的。”奶奶可能还是放心不下刚才的事情。 　　对于刚才无坏心的谎言，却给老人家造成了负担，纪昀有些过意不去。 　　“我知道的，奶奶，”纪昀沉声回答，“柠柠她很好。” 　　见他是真心实意这么说，奶奶的笑似乎轻松了不少。 　　“柠柠很孝顺，我心脏一直都不好，柠柠快读完大二那年啊，我做了个大手术，柠柠一直都在医院陪着我。”奶奶回忆起往事来，脸上带着恬静柔和的笑容。 　　听到奶奶提起这段时间，纪昀手一抖，心绪不宁起来。 　　那个时候，方柠和他提了分手。 　　联系方式全被删除，人也突然在学校里消失不见。接连着一段时间，他找不到方柠，最后只能心灰意冷地出国。 　　“那段时间，她应该很难过吧，”奶奶眉眼下垂，满是心疼，“我晚上有时候醒过来，发现她一个人偷偷地躲起来哭。她从小就这样，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回来也不说，我要是问了，她就算顶着个哭肿了的眼睛，也会嘴硬地和我说，奶奶，没事儿，柠柠好着呢。” 　　听到这儿，纪昀心口骤然收缩，恍若有一只巨大的手紧紧地捏住了他的心脏，刺疼地难受。 　　从前他认识的那个方柠，也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 　　每次见面时，她脸上都是明媚的笑容，好像她永远都是那般地开心着。 　　当初所有人都说她无情无义，玩弄他的感情，就连他也不止一次地怪过她。 　　但在没有任何人理解的无人黑夜，她自己一个人又是如何捱过那些难过的日子呢？ 　　“后来，她去了心脏外科，一个女孩子，在心脏外科肯定很辛苦，她不说，我也知道。她学这个专业肯定是因为我的关系。” 　　对于心外科，一台手术，少则几小时，多则十几小时，对体力耐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所以心外科还是以男性为主。 　　像方柠这样的女生，还能破格在这个年纪就升入副高，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 　　那时方柠曾经问过他：“师兄，你读研了想读哪个方向？” 　　“心外吧。”他当时是这么和她说的。 　　心脏手术由于其重要性和极高的难度，被誉为外科手术“皇冠上的明珠”。 　　“好巧我也想学心外，那我可不能差师兄太远。”那时的方柠笑得明媚招摇，“以后我们家岂不是会有两颗闪闪发光的明珠。” 　　想起这些，纪昀嘴角不禁带着浅笑。 　　“柠柠她很厉害也很努力，她是非常优秀的心外科医生。”纪昀的话有宽慰奶奶的成分，但也绝对是真心实意。 　　奶奶笑了起来，皱纹在她脸上是过去时光的痕迹：“现在有你在，我也放心很多。” 　　“柠柠从小她爸妈就忙，是我一手把她带大的，她看着很独立，其实是一个很怕孤单的孩子，要是你有时间的时候，就多陪陪她吧。”她的声音缓缓，带着沧桑。 　　不难发现，其实奶奶在岁月的蹉跎下，真的年迈了。 　　可她每次见方柠的时候，总会刻意地拔高几分音调说话，显得健硕有力。 　　她们俩都在用她们自己的方式，让对方安心。 　　“嗯，奶奶你放心。”纪昀郑重又虔诚地向一位老人家承诺着。 　　奶奶彻底地放心下来，笑了笑，扶着桌子慢慢地站了起来，“我去看看这丫头，怎么送个东西送这么久的？” 　　打开门，就见方柠正趴在门上试图偷听。 　　“咸菜已经安全送到位。”方柠立刻站直了身子，把手里的橙子拎高，假装无事发生，“这是高姨送您的水果。” 　　“行，”奶奶接过水果，开始赶他们回去了，“你们也差不多回去吧，天黑了不安全。” 　　“我奶奶和你说什么。”回去的路上，方柠一直在问。 　　“她说，让你别欺负我。”纪昀一本正经地回答。 　　“骗人。”方柠不相信，“纪主任现在可以不用演了哈，戏已经打板结束了。” 　　“奶奶说，”纪昀又重新回答，“让我对你好点儿。” 　　方柠瞬间鼻酸起来，笑着掩饰泪意。 　　“这是我奶奶说给我男朋友听的，你就暂时先替他听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纪昀：不好意思，不是暂时，奶奶就是对我说的。 第26章 祸水 　　每次从奶奶家回来, 方柠总是要被奶奶塞满大包小包的各种东西，生怕她一个人会饿着肚子似的。 　　这会儿在家里一整理，才发现这次奶奶把所有的东西都装了两份。 　　有了正当理由去隔壁打扰一下，方柠心里燃起一点儿小雀跃。 　　对着镜子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 拎上奶奶的爱心小菜。 　　却在打开门时, 看到纪昀的门口站了个女生，是宋萱。 　　在对方注意到自己之前, 方柠快速地缩了回来, 轻轻地关上了门，尽可能小声地不要惊动到她。 　　却又偷摸地通过猫眼悄悄地往外看。 　　纪昀打开了门，俩人在门口聊了几句。 　　方柠试图把耳朵贴在门缝边, 但什么也听不见。 　　紧接着纪昀让宋萱进屋了。 　　进屋了！ 　　然后关门了！ 　　许久没有声音, 声控灯很快就熄灭了，走廊里陷入寂静的黑暗。 　　但方柠的内心却迟迟安静不下来。 　　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无数个猜想在这一刻挤满了大脑。 　　谈工作的问题？ 　　周六晚上谈什么工作？还需要到家里单独谈？ 　　而且从职属来说，她要比纪昀更直接一些，就算是工作上的事情，也应该先和她说。 　　所以是私人的问题？ 　　上次宋萱说她要追纪昀来着。 　　这更让方柠内心腾起一阵躁郁。 　　从口袋里摸出了草莓薄荷糖，可满嘴的甜也没盖过满腔的酸。 　　其实追纪昀的人一直都很多, 以前方柠在追他的时候, 也有很多女生向他告白。 　　而且以她对纪昀的了解，大概率他也不会答应宋萱。 　　但她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害怕。 　　这种害怕来源于她的胆小，很多年前她敢直接当着纪昀的面表白。 　　但现在的她，比起曾经的不管不顾，有了更多的担忧。 　　毕竟他们已经隔了分开的八年, 如果纪昀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会如何看她。 　　分手时大言不惭, 现在又趁着他失忆的时候趁人之虚。 　　而且对于他们这个年纪来说，进入一段稳定的感情，意味着更多的责任和承担，甚至还伴随着事业上的牺牲。 　　爱是勇者的游戏，而她已经却连开始的勇气都没有了。 　　绕着房间来回走了许久，心慌得难以压抑。 　　又忍不住摇了摇刚买没多久，现在却快所剩无几的糖盒，凌乱而清亮的响声，一如她现在杂乱无章的心跳。 　　每次走到门边时，都忍不住透过猫眼往外看看。 　　但走廊里还是一片让她难安的寂静。 　　打开电视放着最近最搞笑的综艺，却又不甘心地把音量调至最小。 　　眼睛盯着屏幕，耳朵却关注着门外。 　　听到好像有门开动的声音，赶忙跑到门口看猫眼。 　　可外面却毫无动静，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拖着步子整个身体扑埋进沙发里，鼓着嘴吹了吹飘散在脸上的发丝。 　　门外又有响声！ 　　也来不及确认是不是再次幻听，方柠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跑到门口。 　　隔壁的房门打开了。 　　先是宋萱走了出来，纪昀跟在后面扶着门把手，俩人站在门口。 　　猫眼的视线范围很小，要眯着一只眼睛凑得很近才能看清。 　　但方柠此刻丝毫没有顾及自己形象的心思，整个人趴在门上。 　　只见宋萱朝着纪昀微微鞠了躬，嘴上说着什么听不到。 　　然后纪昀微微勾着唇角，似乎也说了句话，又向她点了点头。 　　接着宋萱摆了摆手，面带微笑地离开。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此时此刻的方柠酸得冒泡，恍若浸泡在柠檬汁里一般。 　　在关上门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纪昀朝着她家这边看了一眼。 　　吓得方柠瞬间心虚地缩回了脑袋。 　　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关着门，他哪里看得到她。 　　又重新拎起她本来要送过去的小菜，磨磨蹭蹭了许久，等走廊里的声控灯再次黑了，才踏出家门。 　　站在纪昀家门口时，却又一次犹豫了起来。 　　不过，门却先开了。 　　“啊，好巧，我正要敲门。”方柠扬起明媚的笑容，好像刚才那个纠结的人不是她一样。 　　“嗯，好巧，”纪昀的目光落在方柠手上的袋子上，“我刚刚突然想起奶奶给我的东西落在你那儿了。” 　　明明是我奶奶，叫得这么亲热。方柠腹诽，却又接受了他这么称呼，甚至刚才的酸似乎浸了几分甜出来。 　　方柠还在犹豫着要如何试探他刚才和宋萱的谈话内容时，纪昀先开口说了别的。 　　“陪你去看望奶奶，是不是该礼尚往来，请我吃个饭？”他提出要求道。 　　“但你上次还请了别人。”方柠提醒他，上次说要请她尝尝他新学的啤酒鸭，最后却变成了科室一组人的聚餐。 　　“那我们各欠对方一顿饭。”纪昀顺着她的话说，又多了一顿单独相处的饭约。 　　“但我可不会做啤酒鸭。”说着不会，但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反而笑了起来，嘴角旁轻陷的梨涡带着几分娇俏。 　　“没关系，接受去外面吃。”纪昀凝视着她的眸子，似乎是低笑一声，“当然，想在家吃两顿啤酒鸭也不是不行，但这样你就欠我两顿饭了。” 　　“哪里来得两顿？”方柠瞪圆了漂亮的桃花眼，似乎是在控诉他资本家般的发言。 　　“你本来就欠下的一顿，我又多请了一顿，不就是两顿了？”纪昀有理有据地解释道。 　　突然觉得纪昀身上有几分她以前没见过的，故作正经装腔作势的可爱。 　　“好吧，那就两顿吧。”明明又多欠了一顿饭，但方柠脸上上扬的苹果肌却暴露了她的愉悦。 　　“嗯，好。”纪昀颔首回答。 　　额前的黑色碎发顺从地耷下来，仿佛他又变成了被压榨的那一方，顺从乖巧。 　　方柠的开心瞬间从天而降，刚才浑身上下浸满了的柠檬汁，似乎被人偷偷换了配方，变成了甜甜的草莓汁，还冒着泡。 　　“那这样看来，我的合作伙伴还是长期合同？” 　　问得意有所指，却又不道破玄机。 　　想是被她看到了宋萱来他家，纪昀了然。 　　“当然。”他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合作对象的不稳定，容易造成形象的信任危机。” 　　确实，又再加上他今天下午的那一出，如果合作立刻崩塌，奶奶肯定要就关于方柠同志对待感情不够认真严肃这一课题发表重要批评。 　　更何况，他父母好像还挺喜欢她的。 　　没有比她更适合他的合作对象了。 　　方柠的自信来得很突然，全是因为纪昀的回答戳破了她刚才冒出的草莓泡泡，又被这走廊里的光折射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小彩虹。 　　- 　　周一的清晨，用一个字描述，就是忙。 　　查完房后方柠的第一台手术不算难，宋萱是她的三助，完成得不错。 　　下手术台出来后，宋萱叫住了她：“方老师。” 　　看她有几分心神不宁，方柠安慰道：“还没缓过紧张吗？这手术你都和我上过很多台了，而且你今天做得很棒。” 　　“不是，方老师，”宋萱犹犹豫豫，最后下定决心鼓足勇气地说道，“我回去想了想，还是打算放弃继续学医了。” 　　方柠愣怔了会儿，诧异地看着她。 　　离上次她说她想放弃不过一周，对于医学生来说，在这个艰苦的过程中想过不止一次放弃，这都很正常，毕竟真的是太累了。 　　但真正最后放弃的人又寥寥无几。 　　因为如果想要进一家三甲医院，基本需要博士学历。 　　医学博士，最快八年，正常读至少十年起步。 　　人能有多少个这么多年的岁月啊。 　　所以一旦踏上了学医的这条路，即使再苦再累，大多数人最后都还是会咬牙坚持下去。 　　“现在说放弃真的太可惜了，“方柠替她惋惜，“你都已经读到博一了，相当于已经挺过了大半个学生生涯了，都没剩几年了。而且你很优秀，不要妄自菲薄，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的。” 　　虽然她和宋萱接触的时间不算长，但也知道她是一个很努力的学生。 　　“嗯，方老师，我知道，”宋萱垂着眸点点头，但仍然坚持道，“但我想好了。” 　　没有人会真的舍得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却最后半途而废。 　　肯定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而且，我和纪主任谈过了，他也同意了。”宋萱又说。 　　这让方柠想起了她说她要追纪昀，又再加上周六晚上出现在纪昀家。 　　该不会是告白失败，才决定要走的吧？ 　　猜想可能是这个原因，方柠立刻痛心疾首起来：“累了就回去休息一周，我帮你和主任请假，等休息够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算是短暂地劝住了她。 　　方柠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千万不要为了男人，放弃自己的事业。” 　　等方柠出来后，立刻雷厉风行地赶到纪昀的办公室。 　　敲了敲后，推门而入。 　　实话说她有些生气，感情的事情和工作的事情是两码事，小姑娘一时冲动就算了，纪昀他竟然还同意对方放弃这么多年的努力。 　　本来方柠满嘴的质问，却在开口的一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说来这也算是纪昀和宋萱的私事，她直接挑明了说有些唐突。 　　见她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却又停在原地一直没说话。 　　纪昀停住了笔，仰头望着她，问道：“方医生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顿了许久的方柠，最后憋出了一句： 　　“觉得你有点儿像红颜祸水。” 　　？？？ 　　作者有话说： 　　纪昀：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第27章 选择 　　纪昀身子往后仰靠在座椅上, 挑着眉凝视着她，显然是想好好听听她解释一下“红颜祸水”这个词在此处的用意。 　　“你同意了宋萱退学的想法。”方柠没有解释，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来意。 　　纪昀点了点头, 没有否认。 　　“这对一个医学生来说有多可惜, 你是知道的！”方柠的语气上扬了几分。 　　纪昀再次点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那你还同意？”方柠拧着眉头问道。 　　“她在这个行业已经严重地感到精神内耗了, 既然想换个方向, 那应该尊重她的想法。”纪昀把笔插回白大褂胸口的口袋里，神色平静地说道。 　　“在她这个阶段，没有人会不觉得累的, 但坚持下来就好了。”方柠不同意地说道。 　　他们哪一个医生走到今天的位置不都是熬过了各个痛苦的阶段, 有多难她太理解了。 　　但作为已经走过这条路的前辈，遇到受挫的后辈更是应该拉他一把。 　　“方医生, 每个个体的承受能力是不一样的，而且为什么坚持就一定是对的呢？”纪昀并不认同方柠的想法，顺着她的话问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方柠认为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坚持下去就能成为一名医生。救死扶伤的崇高理想、成就感满满的工作、不要愧对自己曾经付出的十多年的青春……无论是什么理由都值得坚持。” 　　“做医生确实很好，但中途也可以有别的崇高理想、别的成就感，就算是没有按照既定的路走下去, 也不能说曾经的路是浪费吧。” 　　纪昀表达了他的观点。 　　但方柠却觉得这些理由都过于冠冕堂皇：“纪昀, 我以前没觉得你小气。不就是拒绝了一个晚辈的告白吗？小姑娘一时冲动就算了，难道你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吗？” 　　话赶话，方柠没收住自己的真实想法。 　　话音一落，恍若一直在积压的气球，终于不堪重负而爆破, 像是被巨大的声响震住, 周遭瞬间似是消了音一般。 　　这回纪昀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浅琥珀色的瞳孔里潜藏着波涛暗涌。 　　“所以，”他不可置信地扯了扯嘴角，“你是觉得我是因为拒绝了宋萱，所以同意她的退学？” 　　方柠沉默了许久，却无声地表达了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一时的尴尬，耽误一个晚辈的前程。”语气淡淡，却有着十足的杀伤力。 　　这话说得颇为严重，办公室里的气氛骤降。 　　“纪主任，方老师……”小顾医生本来笑呵呵地来找俩人，刚来却也感到了氛围的不对劲，声音不免放低了许多，小心翼翼地说道，“有个病人需要你们看一下。” 　　这话像是给俩人的争论画上了一个正式的暂停键，却并没有真正解决俩人的分歧。 　　纪昀收回了他看向方柠的目光，说不上有多少怒意，但不轻不重的模样更像是失望，还夹杂着些许的委屈。 　　快速起身站起来。 　　接下来的动作仿佛已经是肌肉记忆般迅速，快步向前走着，手迅速扣上白大褂的纽扣，再把耳边的口罩拉过来戴上。 　　整个过程不再关注方柠一眼。 　　白大褂随着他的动作，在背后鼓风隆起。 　　明明她才是发难的那一方，但此刻却像是有人在她心脏上狠狠的按压，疼痛让她的眼眶不禁酸涩。 　　但工作容不得情绪的泛滥。 　　方柠也戴好口罩，快步地跟了上去。 　　病人是个女孩，她躺在病床上。 　　即使带着病容，脸色苍白，也难掩她的美貌，眉眼精致，古典清艳。 　　听她妈妈介绍，女孩叫裴玥，是个学民族舞的艺术生。 　　“她心脏疼得厉害，麻烦医生帮忙看看。”裴玥的妈妈满眼通红。 　　人才到中年，却已头发半白。 　　“我们先看看病人的情况。”纪昀沉声对她说道。 　　“裴玥是吧？”方柠柔声和病人确认。 　　闻声，裴玥转动眸子看向方柠，眼波盈盈。 　　不同于大部分病人的焦躁或是心灰意冷，她始终面上都带着淡淡的微笑。 　　若不是她妈妈刚才说她心脏痛到几乎快晕厥，此刻看着她淡然的表情，仿佛生病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裴玥微微颔首肯定方柠的问题：“是的。” 　　还特地看了看方柠胸牌上的名字，礼貌地称呼着：“方医生好。” 　　“你好，”方柠露出在口罩外的桃花眼弯了弯，向她伸出自己的手，“伸出两只手握紧我。” 　　裴玥低垂着眸色，缓缓地抬起手来，握住方柠的。 　　她的手冰得刺骨，方柠本能地一激灵。 　　手上却没有多余的动作让患者感到不安，反而用她温暖的手回握住她。 　　“双手用力不均。”方柠评估道。 　　又轻声指示道：“好的，接下来再麻烦把双手抬过头顶。” 　　“左右手无法举到同等高度。”旁边的纪昀根据患者情况说道。 　　话就在嘴边的方柠把话又咽了回去，转头和小顾医生说道：“小顾医生记得记录一下。” 　　“嗯嗯，这个是检查结果单。”小顾医生递了过来。 　　纪昀和方柠各自偏过头凑近了距离一起看，不经意间头虚碰着头，但他们都专注得没有注意。 　　“主动脉瓣二瓣畸形，主动脉夹层动脉瘤。”纪昀得出结论。 　　紧接着方柠就跟上了解决方案：“置换术。” 　　明明刚刚还有口角的两个人，现在回归到工作上，又互相默契地配合起来。 　　方柠简单明了地和病人家属交代了病情。 　　“裴玥现在的这个情况还是建议尽快手术。”方柠说道。 　　“医生啊，”裴玥妈妈泪眼婆娑，“手术风险会不会很大啊？” 　　“是手术就肯定有风险的，”常年会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方柠，已经像是背模版一般地说道，“而且关于心脏的就没有小手术。但如果不进行手术，动脉瘤出血破裂，就极有可能危及生命。” 　　尽管已经习惯了和病人家属打交道，却在触及到裴玥妈妈哀求的目光后，心脏仿佛被刺了一样痛。 　　可医生不是神仙，没办法保证百分百的安全，只能保证百分百的努力。 　　“好好，”裴玥妈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一把拽住方柠的手袖，手颤颤巍巍地抖动着，“我们做，拜托医生一定要救救我女儿。” 　　“嗯，我们一定会尽力的。”方柠颔首答应道。 　　每当此时，家属眸子里求救的光总是会如火焰一般烫，灼得人心痛。 　　“医生。”躺在病床的的裴玥突然开口道。 　　她的声音细软温婉，张口时带着虚弱的费劲。 　　大家都望向她。 　　刚才除了必要的问诊外，其他的都是她妈妈在和医生交流。 　　她只是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嘴角撑着浅浅的微笑，像是一个漂亮却又脆弱的瓷娃娃。 　　最后在医护人员准备离开病房时，她才出声叫住他们。 　　她语气很淡，就仿佛是在问今天的天气怎么样，可眼里是浓浓的企盼：“我今后是不是再没办法跳舞了？” 　　其实这个问题她不用问也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抱着最后渺茫的希望。 　　却在问出口的刹那间，泪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嗯，不建议剧烈运动。”纪昀秉持着客观专业。 　　但此时在女孩的耳里却无比刺耳，泪水瞬间顺着脸颊滴湿了枕巾。 　　一直挂在她嘴角的微笑慢慢下垂，最后消失不见。 　　“我们会尽可能地想办法的，你安心保持好心情。”方柠心软了。 　　出了病房走开很远后，纪昀突然停下了脚步，身后同组的成员也跟着站定了脚步。 　　“你知道的，裴玥这个情况，之后是不可能跳舞的。” 　　他没有回头，没有点名道姓。 　　小顾医生和其他医护人员茫然地互相看了看对方。 　　“嗯，我知道。”方柠却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 　　“不应该给的承诺不要给，当这么多年的医生，你也应该知道吧，那些希望对于患者来说只会是更大的痛苦。”纪昀转身望着她，沉声指出她的问题。 　　方柠捏着病历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这些她都清楚，但她面对对方望过来那充满期待的目光，好像他们就是她最后的一丝希望一样，如果他们都说不行，那就亲手在裴玥的世界里熄灭了最后一盏灯。 　　她没办法冷冰冰地说出不行的话。 　　“对不起。”但她知道作为医生，实事求是是基本要求。 　　她仰头望着纪昀，漂亮的桃花眼好像闪过湿润，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鼻音，却被纪昀捕捉到了。 　　“但是她很想跳舞。” 　　纪昀沉默了几秒，声音最终还是软了下来：“嗯，我们尽力想想办法吧。” 　　可就算他们这段时间再怎么努力研究，医学也不是结局完美的故事。 　　“裴玥，你的手术很成功。”主刀医生纪昀在和患者说明情况，他顿了顿继续说，“但我想说的是，除了跳舞，你的生活还会有很多精彩等待着你。” 　　“谢谢纪医生。”裴玥笑着道谢，可那双灵动的眸子却没什么光彩。 　　出了病房后，生活的其他事情就不能再依靠医生的拯救。 　　“世界上不是只有跳舞这件事才能让裴玥幸福。”纪昀拿出一盒草莓薄荷糖，递给一直沉默着的方柠。 　　“谢谢。”她接过。 　　甜味咬碎在嘴里，却也没有开心起来。 　　“这只是一句安慰人的话。”方柠实话实说。 　　“不是的。”纪昀是真切地这么认为并相信着。 　　“那如果当初你没去成哈佛深造，你现在不会后悔吗？”方柠不相信。 　　要是当年他真的因为她没去国外，恐怕难有现在的造诣。 　　这对从小就心怀医学梦想的纪昀，何尝不是一种可惜？ 　　“不会。”但纪昀却没有任何的犹豫。 　　因为另一个选择的背后，会是拥有你的八年。 　　纪昀偏头凝视着她，在心里说道。 第28章 道歉 　　“方老师。”方柠正在办公室里整理着关于人工心脏的前沿文献, 突然有人敲响了门。 　　她抬起头，看见来人立刻笑了起来：“宋萱！” 　　“休息得怎么样？”方柠顺手保存了文档，把桌子收开，再从旁边拉了一把没人坐的椅子过来, “坐。” 　　时隔了一周多, 她很高兴能再见到宋萱。 　　这也许意味着她还没有完全放弃学医这条路。 　　“谢谢方医生。”宋萱笑着答谢，“挺好的。” 　　她的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不少, 肤色红润, 眼神也有神起来了。 　　“嗯，我就说嘛，休息休息会感觉好很多的, 有些事情也不非要用离开来解决, 不然真的太可惜了。”方柠说。 　　“嗯。”宋萱虽然嘴上应着，但却垂下了头, 眼神飘到了旁边的地板上，没再敢看方柠。 　　沉吟不语了几秒后，才缓缓开口说道：“抱歉方老师，我来是想和你说，我这周回去好好地思考了一下, 我还是决定放弃了。” 　　话音都还没落, 方柠的心就咯噔了一下。 　　没想到，她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我知道可惜，也知道我这样中途放弃，实在是对不起各位老师对我的栽培。”宋萱埋着头，鼻音逐渐浓重起来。 　　“但是我真的不行了。”泪水如断线的珠子砸落下来, 打湿了她的裤子。 　　方柠赶忙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她边说着“谢谢和抱歉”, 边接过纸巾, 在脸上一抹。 　　许是觉得在方柠办公室有些不好意思，她很快地调整过情绪来。 　　再抬起头来时，只能看到眼角和鼻头有些红。 　　“我被诊断抑郁了。”宋萱注视着方柠，平静地说道。 　　甚至在说完这句话时，她还朝着方柠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 　　可这笑却不触达眼底。 　　宋萱在方柠的记忆里，一直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无论是见到谁，都是一副阳光乐天派笑呵呵的模样。 　　但今天再次好好地望着她的眸子时，才发现她虽然在笑着，但眼里却含着淡淡的哀伤。 　　明明她的语气甚至可以用轻松来形容。 　　但方柠却觉得，在她面前恍若有一件珍贵的易碎品，被从高处狠狠地抛下，瞬间碎开来。 　　心疼又懊恼。 　　试图张了几次嘴，却仿佛有一股潮涩感堵在嗓子里，难以发出声音。 　　最后出口时，只剩下：“对不起。” 　　她真的感到很懊恼，明明是朝夕相处的人，却没有发现对方生病了。 　　甚至简单又武断地认为对方不过是一时的疲惫，还一味地让对方强撑。 　　或许宋萱在说出放弃的时候，已经经历了很多轮对自己的精神折磨了。 　　比起旁人对她的惋惜，最感到惋惜和挣扎的一定是她自己。 　　“抱歉啊，宋萱，我不知道，一定给你造成了很多负担吧。”方柠心疼地看着她。 　　“方老师你别这么说，你真的非常非常好。”宋萱连忙摇头，生怕方柠自责。 　　“而且是我一直没好意思说，还是纪主任先发现了我的不对劲才问我的。”宋萱说。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其实我总在想，这个世界上这么多医生，怎么就我偏偏坚持不下来，是不是我的抗压能力有问题？还是我不够努力？” 　　“不是的。”方柠摇头。 　　“对。”宋萱又再次笑起来，真心实意地同意了这个看法。 　　她微微抬着头，看向了窗外，秋日和煦的阳光洋洋洒洒地挥洒进来，如同一层淡金色的柔纱轻柔地铺散在她脸颊上。 　　“纪主任和我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让我不必以任何人为参照物，只关注自己就好了。” 　　“所以我决定放弃学医了，给自己一点时间喘喘气，再想想我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回过头来，再次望向方柠。 　　身子一侧染着阳光的轮廓，脸上的笑柔和又坚定。 　　看着她这样淡然的模样，方柠放下心来：“嗯，挺好。” 　　只是她误会了纪昀，还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 　　“我今天来是和方老师告个别，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我来心外你照顾了我很多。”宋萱站起身来，微微鞠躬道。 　　可能是为了缓和气氛过于沉重而重视，她突然笑得有几分古灵精怪：“对了，上次和方老师说要追纪主任。” 　　她语气轻松得像是玩笑话，但方柠的心却整个提了起来。 　　有些紧张地望着她等待后文，但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好像没有不自然。 　　“真是太可惜了，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宋萱四周环顾了一圈，然后指着窗外的秋日说道。 　　“借用一句话吧，他就像是太阳，不属于我，但也曾照亮我。” 　　方柠也跟着她看向窗外。 　　想起了曾经在图书馆里一直坐在同一个位置的纪昀，想起了大会堂上面对全校师生讲话的纪昀，想起了手术台上沉稳冷静优秀到被誉为“医学圣手”的纪昀。 　　他也曾在很多个时候照亮过她。 　　“好啦，矫情的告别我就不说了，方老师，我们江湖再见。”宋萱笑着朝方柠摇了摇手。 　　“江湖再见，”方柠也和她摆了摆手，突然想起了什么，提醒道，“不过建议，别办退学，办休学。万一之后还想回来，随时欢迎。” 　　“好的方老师。”宋萱笑了起来。 　　可能这次是真的完全放轻松了，这个笑容很淡，却真实而美好。 　　送别宋萱后。 　　想到自己在人家办公室里大放厥词，觉得有必要去道个歉。 　　敲响了纪昀办公室的门。 　　这个点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很久了，但他还在伏案看文献。 　　“进——”听到敲门声，他的头还没抬起来。 　　方柠应声推门进去。 　　“那个……”本来在过来的路上已经思考好了要怎么说，但等见到了本人，突然语塞起来。 　　纪昀抬起头来，对她的出现有些意外。 　　自那次争论之后，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这件事。 　　也不知是这段时间双方的工作都过忙还是心里有隔阂，除了工作上的必要合作，他们也没有再多余的接触。 　　“刚才宋萱来找我了。”方柠也不扭捏，迟疑了一会儿便直说道。 　　顿时纪昀对她的来意了然。 　　“对……” 　　却在方柠道歉的话还没完全说出口时 ，他先说了：“没关系。” 　　方柠一愣，反应过来后对着他笑开了。 　　因为他能未卜先知地猜到她的想法，又因为他明明没什么表情，却温柔地照顾着她这个道歉人的感受。 　　就仿佛他早早地就原谅了她，或者该说，从来没有怪过她。 　　心脏像是瞬间砸进了天上最大最软的一团云朵里，被柔软包裹住。 　　“为了表示歉意，”但方柠不想因为对方的体贴，就变得有恃无恐，“我请你吃饭吧。” 　　似乎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了一圈。 　　仿佛是在寻找痕迹，关于她是否是想划清上次欠下的饭约。 　　“加上这一顿，欠你三顿。”方柠气笑，以前是真的没发现，纪昀这么小气，连请客吃饭这种事情都斤斤计较。 　　为了表现她的诚意：“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嗯，三顿。”纪昀先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而后拒绝了她：“不过不好意思，今晚有约了。” 　　有约了？！ 　　这个用词在方柠的耳里，暧昧到让她警铃大作。 　　但若是直接问和谁约？男的女的？回来以后他们的合作还算数吗？ 　　又好像过于唐突。 　　见他起身，脱掉身上的白大褂，挂到门后的挂钩上。 　　又伸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整理身上的衣服。 　　虽然他日常也是这般一丝不苟，但现在这番动作却让方柠总觉得会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 　　如鲠在喉。 　　纪昀突然回过头，看向她。 　　“不过如果你也想一起去的话，可以一起去。”他顿了顿，又重新强调道，“但是还是三顿饭。” 　　有时候方柠在想，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掌握了她身体里的什么奇妙开关。 　　为什么他只要一句话，就有瞬间让她开心起来的魔力。 　　“让我考虑一下，”方柠扬着眉回望他，故意似的这么说，像是想要故作矜持，但在下一秒便没有绷住，“那一起吧。” 　　“嗯。”纪昀收回目光，继续整理身上的衣物，却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嘴角微微上翘起来。 　　“我们去见谁？男的女的？”方柠跟在他旁边，边走边问道。 　　既然都要一起去了，想问的问题就大方地问出来。 　　“女的。”纪昀答。 　　“啊？”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方柠定住了脚步，声音有几分沉闷，“哦。” 　　然后跟上，却悄悄地抬起手来，状似不经意地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纪昀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 　　偏头向她解释道：“一位制作人工心脏的研究员，在国外一家领先于行业水平的公司任职，是之前我在国外读书时的一个学妹，这几天她正好在国内。” 　　“哦哦哦。”刚才的沉闷一扫而光，方柠快步跟上了他的脚步。 　　约在上次那家川菜店里。 　　从装潢到菜色，都极具国内特色，适合久居国外的人。 　　他们刚坐下，门口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看到纪昀后，立刻扬起笑容，走了过来。 　　“嗨，昀。”她的中文发音很撇脚，但她丝毫没有在意的模样。 　　见来人，纪昀起身微微颔首，抬手示意了他对面的位置。 　　旁边的方柠也跟着起身，露出礼貌而明媚的微笑。 　　“这是我的……同事方柠。”纪昀用英文先介绍了方柠，却在关系词上斟酌了一会儿。 　　想来方柠除了家人外，不太想让外人谈论他们关于工作之外的关系，于是选了同事这个词语。 　　后又转头看向方柠，用中文说：“这是国外读书时的学妹，Lori。” 　　“不不不，请叫我的中文名，罗莉。”罗莉的中文并不熟练，但她仍旧大大方方地坚持去讲。 　　虽然她叫罗莉，但她一点儿也不萝莉。 　　高挑的身材，紧身的长裙包裹住前凸后翘的身材，魅惑的猫眼，丰腴的嘴唇，是个性感热辣的美女。 　　“罗莉，很高兴认识你。”方柠向她伸出手。 　　罗莉友好的笑更甚了：“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方柠。” 　　点了餐后，真正请客的纪昀没说几句话，倒是方柠一直在和罗莉介绍国内的美食。 　　“哇！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试试……火……锅。”刚学到的新名词，罗莉兴奋地使用上。 　　并且对同样也友好大方的方柠一见如故，才不到几分钟，已经开始相约下一次见面了。 　　“罗莉，我们是有一些关于人工心脏的问题想和你讨论讨论。”纪昀抓回正题。 　　“现在是下班时间欸。”罗莉笑着提醒。 　　“而且，我来中国可不是为了工作的。”她朝着纪昀抛了个媚眼，表白说得很直接，“我可是专程为了你来的，你离开以后我还是觉得我很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方柠：我还坐在旁边呢喂！ 第29章 情敌 　　方柠脑袋嗡的一声, 罗莉的直白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在她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时，就盖头向她砸来。 　　本来心里还因为和纪昀一起来吃饭荡漾着涟漪，此时被巨石砸下, 飞溅起透心凉的水花, 只剩下惊慌和酸涩。 　　这是在绝对自信面前的恐慌，罗莉展现出来的一切都像是盛夏最灿烂的阳光。 　　明亮得刺眼, 却也不得不心服口服地承认, 那是一种耀眼的绚烂。 　　而纪昀，是否也会被这样的美所吸引呢？ 　　她脊背僵直，想逃, 却无处可逃。 　　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 按住了方柠的肩膀，强迫她听完这些对话。 　　“抱歉, 我想之前我已经把话和你说清楚了。”纪昀沉声拒绝道。 　　“是啊。”罗莉不否认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笑了起来，眉眼上挑，眸光潋滟。 　　“那不过就是告白被拒绝了六次，哦, 算上今天的话, 应该是第七次了。但这只能表明我暂时还没成功，不是吗？”她毫不在乎地说道。 　　纪昀的拒绝让她短暂地松了一口气，但在得知罗莉的坚持后，她的心脏很快又宕到了谷底。 　　瞬间大作的警铃，唤醒了她之前所有退缩回去的勇气。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让她正面遇上的对垒。 　　即使只是她一个人知道的博弈, 甚至她已经在罗莉的自信勇敢面前无处遁形。 　　但她也不想在情敌和纪昀同时在场的地方, 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 　　输赢无法控制, 但她绝不允许自己输得不够漂亮。 　　伸手拿起茶杯，微微抿上一口甜茶，掩去所有的情绪。 　　放下茶杯后，挺直了腰背，红唇微挑着，像是一只孤绝又骄傲的白天鹅。 　　别人面对情敌当面告白，或落荒而逃，或强颜欢笑。 　　她倒好，像是个饶有兴致的看客，甚至还能对女方的勇敢来两声叫好。 　　面对罗莉这般穷追不舍的发言，纪昀倒也习惯，拒绝就是。 　　但他此时此刻更担心的是方柠的情绪。 　　害怕她不开心，但又隐约希望她不开心。 　　但当他偏头看向方柠时，正好就见她这副模样。 　　脸上丝毫看不出负面情绪就罢了，这神采奕奕的样子，仿佛下一句就要脱口而出，恭喜这对新人喜结连理一般。 　　纪昀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面对别的女生向他告白，她就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当真是对他一点儿感情也没有。 　　就算没感情了，那作为前女友，也总该有些生气吧。 　　真不愧是容易腻了的人，果真够无情的。 　　可他现在在她面前，是失忆的模样，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开心。 　　只得在心里忿忿，饮下一口闷茶。 　　由于纪昀拒绝继续沟通感情的问题，再加上罗莉不想在下班时间讨论工作上的事情。 　　整张桌上的话题又全然被两个女生掌控住。 　　从国内外的美食美景讲到美妆护肤，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 　　比起纪昀，方柠倒更像是和罗莉结识已久的朋友。 　　中途，纪昀起身去结账。 　　桌上只剩下方柠和罗莉两个人。 　　刚好上一个话题结束，方柠迟迟没有讲话，一时之间气氛陷入沉默。 　　“你很勇敢。”她抿了一口茶后，抬起头突如其来地对罗莉说道。 　　这是真心实意的赞扬。 　　一直被拒绝也不放弃，还千里迢迢跨越两个国度。 　　自问当初追纪昀时，她都没有这番勇气，更不要说现在的她。 　　罗莉反应了会儿，意识到她是在说她追纪昀的事情。 　　“不勇敢会后悔的。”她说得坦然。 　　不同于东方女孩的含蓄，罗莉的喜欢炽热浓烈得像是一团显眼的火。 　　就比如，她能当着第一天才认识的方柠，就大大方方地向着纪昀告白。 　　但同时，她这句话也犹如重锤一般，一下敲碎了方柠所有关着勇气的保护罩。 　　面对纪昀，她一直有太多的担忧和顾虑。 　　但又试问，如果很多年后，她想起来，因为当初她的勇敢而失去了纪昀，她会不会后悔？ 　　答案她根本不需要丝毫的犹豫。 　　她会，她一定会。 　　“但如果勇敢了以后，没有好结果呢？”方柠迟疑了几秒后，又问道。 　　不是所有的爱都可以终成眷属白头到老的。 　　毕竟她已经为当初自己的胆大妄为付出过代价。 　　就像她的父母，曾经给她取名单字一个“柠”，取自他们俩名字里的一部分。 　　她相信当初他们也是真心相爱过的。 　　但他们的婚姻也在繁忙的生活下被消磨殆尽。 　　父亲一年见不上几次，妈妈为此离婚改嫁他人。 　　小时候的方柠也曾祈求过她，不要丢下她。 　　但她妈妈只是对她说：“方柠，难道我要为了你，赔上我自己的人生吗？”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自己想要追求的，爸爸有科学梦，妈妈有自己的另一段美好人生。 　　被排在价值序列后一位的方柠有过怨怼，却也没办法指摘她父母的任何。 　　同样的，她和纪昀都是医生，医生就意味着繁忙而崇高。 　　而感情在这两个形容词面前，太过轻微和脆弱。 　　这是当初她和纪昀说分手的原因。 　　也是现在不敢再和纪昀更进一步的原因。 　　但罗莉回答她道：“那又不是勇敢的错。” 　　没走到最后，又不是当初在一起的错。 　　方柠睁大了眼睛看着罗莉，似是被她的答案怔住，但又被她说服。 　　世事无常，她自己一直在用未来的不确定，否定着现在的种种。 　　瞬间豁然开朗。 　　方柠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梨涡浅浅，像是春日里美艳的花朵砰然绽放。 　　“你说得对。”她肯定道。 　　“那如果有酒的话，你应该和我碰个杯。”罗莉畅怀大笑。 　　“茶水也不赖。”方柠端起茶杯，轻轻地碰了一下罗莉的茶杯。 　　“所以，我现在想勇敢一下。”方柠放下茶杯后，看着罗莉的眼眸说道。 　　“欢迎。”罗莉的那双猫眼眨了眨。 　　方柠顿了顿，面带微笑，“首先，要先和你说声抱歉。” 　　罗莉面露不解。 　　直到听到方柠的下一句话—— 　　“因为我和你喜欢同一个人。” 　　话音刚落，罗莉先是瞪大了双眼，而后没忍住呛咳起来，似乎有几分后悔刚才喝了和方柠碰杯的茶。 　　刚见面时只觉得方柠是个漂亮的东方姑娘，现在她又好好地再次打量了一番方柠。 　　最后笑出了声，给出了评价：“你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 　　方柠扬了扬眉，对她的说法并不否认。 　　甚至还愉悦地认下了她这个夸奖，即使是在都还没分清这是不是一句讽刺的情况下。 　　见她这副模样，罗莉一边不可置信，一边又觉得好笑。 　　在停顿了很久后，惊呼道：“怎么还有让情敌作情感分析的！” 　　到现在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但在方柠淡淡的微笑下，认清了事实。 　　于是忿忿道：“我觉得你应该付钱，咨询费。” 　　“那一顿火锅。”方柠点点头，不否认她的说法，想起之前俩人的对话，提议道，“外加一顿酒也OK。” 　　“哈。”罗莉轻笑一声。 　　学着方柠刚才和她碰杯的模样，抬起茶杯和她碰了碰。 　　“哇哦，恭喜你，你重拾勇敢只用了一秒钟。”嘴上说着讽刺的话，脸上却带着笑容。 　　比起那些背后使阴招的人，她倒是更喜欢方柠这样坦坦荡荡的。 　　“感谢有你。”并且给方柠根杆子，她就顺着往下爬。 　　真是讨厌得让她有些喜欢。 　　“我可没有帮情敌告白的癖好，希望你的勇气还能撑到那个时候。”罗莉傲娇地拿乔起来，“我们公平竞争。” 　　“那当然。”方柠对着她笑了笑。 　　而且据她的之前的经验来说，比起直白的告白，纪昀更适合徐徐图之。 　　这时纪昀向桌子这边走过来。 　　罗莉用手撑着脸蛋，突然感叹道：“他可真是幸运，被两个这么可爱的姑娘喜欢。” 　　“你说得没错。”方柠又再次举杯和罗莉碰了杯。 　　两个可爱的姑娘瞬间笑作一团。 　　纪昀见状，一时有些莫名。 　　怎么感觉她们俩的关系比刚刚又好了一些？ 　　准备离开时，问到要送罗莉去哪里。 　　她碧绿色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眨得狡黠，专门用英语对着纪昀说道：“我对这边不熟，你作为东道主是不是应该帮我找找住的地方，最好离你近一点儿。” 　　故意似的要亲近纪昀，说完还特地挑衅似地看了看方柠。 　　方柠对她这幼稚的行径感到无语，她又不是听不懂英语。 　　也学着她的模样，扬了扬下巴用英文对她说道：“那就住我家吧，我是他的邻居，距离非常近。” 　　一时之间分不清是下马威，还是好朋友的邀约。 　　纪昀的目光在两个姑娘的身上来回游移，疑惑地再次确认道：“确定吗？” 　　“确定。” 　　俩人异口同意，方柠用的英语，罗莉用了中文。 　　“好朋友住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吗？”方柠转头看向纪昀，笑着说道。 　　罗莉一愣，开怀大笑，凑到方柠旁边挽上她的手臂，眼睛却看着纪昀。 　　“我现在怎么好像觉得，她比你更有趣一些。” 　　作者有话说： 　　纪昀：这顿饭到底发生了什么？？？ 　　论方柠如何搞定情敌，那就是让喜欢纪昀的女生，更喜欢她（bushi） 第30章 送别 　　现在想起, 自己隔壁间卧室住着才认识了一顿饭，并且还是情敌的姑娘，方柠还是觉得莫名其妙，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但抛开罗莉喜欢纪昀这件事, 她们俩倒是很投缘。 　　才刚见面, 就已经可以聊到话题不落地。 　　“睡了吗？”方柠的卧室门被罗莉敲响。 　　她打开门，罗莉斜靠在门框处, 手里提着一瓶红酒。 　　“一起看电影吗？”她挑着眉邀约道, “本来这瓶上好的红酒我是打算送给纪昀的，但现在我想喝了，顺便邀请你。” 　　率性而为得很。 　　“可以。”方柠也率性得很。 　　礼尚往来, 拿出一堆零食。 　　打开投影仪, 今天刚认识的两个姑娘一起窝在软沙发上看电影。 　　是一部紧张刺激的特工片，打斗精彩, 节奏紧凑。 　　没人来得及说话，都紧盯着屏幕，但手上互相递吃的动作可一点儿也没耽误。 　　方柠把手上的薯片递了过去，罗莉伸手往里面抓了一把。 　　拿回来时就轻了一半。 　　转头看过去，这姑娘两手捏着满满的薯片, 腮帮子鼓鼓的。 　　倒真不和她客气, 方柠轻笑地转过头来，再次沉浸到剧情里。 　　影片最后男主人公输入了监狱的密码，拯救出了公主。 　　突然想起纪昀家的密码，或许是和他在国外的那段日子有关系。 　　方柠坐直了身子，面对着罗莉, 问道：“话说你知道0927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罗莉回忆了会儿, “纪昀好像是那天回国的。” 　　哈？用回国日期当家门的密码。 　　……他还挺爱国。 　　联想到刚才的剧情, 罗莉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不是吧，要用这种日期作密码吗？记录自己坠入爱河的时间吗？看不出来你这么恋爱脑。” 　　“不是。”方柠笑闹着朝她丢了个抱枕。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说地。 　　“再看个喜剧片，怎么样？”罗莉问道。 　　却迟迟没等到方柠的回应，罗莉还以为她睡着了。 　　转头却看到她满脸苍白地蜷缩成一团，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你怎么了？”罗莉一慌，赶忙站起来查看她的情况。 　　“没……事。”方柠扬起头来看着她。 　　惨白着张脸，嘴角却还努力地往上翘，掩饰着自己的不舒服。 　　“这还叫没事！都快晕厥了。”罗莉摸了摸她的额头，但却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处理。 　　想起隔壁的纪昀也是个医生，慌不迭地地敲响了他的门。 　　可能是已经准备入睡，纪昀来开门的速度并不快。 　　他一打开门，就见罗莉惊慌失措地朝他喊道：“方柠快要不行了！你赶紧去看看！” 　　这话说得颇为严重，纪昀瞬间丢了平日里自恃的冷静。 　　快步跑了过去。 　　只见方柠像是一只孱弱的小动物，在沙发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 　　“哪里不舒服？”纪昀蹲了下来，着急却也尽量放柔了声音。 　　她抬起头来，露出湿润的眸子，正好和他充满担忧的目光对上。 　　说不清是实在疼到忍不住了，还是来了值得信任的人。 　　“胃。”微弱的声音说道。 　　纪昀又简单地问了情况，回自己家里拿来了药箱。 　　打开搜寻合适的药。 　　一旁的罗莉咂舌，真不愧是医生，这药箱里的药这么齐全。 　　“你胃也不好吗？”罗莉看着药箱里大半都是胃药，出言问道。 　　之前为了追纪昀，关于他的消息都打听得仔细，也没听谁说他胃不好。 　　“以防万一。”纪昀回答。 　　但以防什么万一他没有讲下去。 　　找到药后，发现热水还得现煮。 　　又回他那边接了一杯热水过来，先看着方柠把药吃了。 　　环顾四周，桌上好几包拆封了的零食，还有一盒吃空了的冰淇凌。 　　可能还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方柠的酒杯里倒是没喝多少。 　　夜宵暴饮暴食，还吃冰冷的，她不胃疼谁胃疼。 　　纪昀牙关发紧，但等他回头时，就见方柠仰着头望着他。 　　似乎是知道他会生气似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还和以前一样，总是自己不注意，乱吃乱喝，完了又胃不舒服。 　　每次都知道错了，但下次还敢。 　　然后就用这副模样看着他。 　　纪昀也回望着她，最后轻轻地叹了一声气。 　　开口时的声音无奈，却仍旧温柔：“家里有牛奶吗？” 　　“嗯，冰箱里。”不知是难受还是认错，方柠的声音像是小猫呜咽。 　　也就这个时候，还知道和他示个软了。 　　胃疼的时候喝点儿热牛奶，可以缓解疼痛，对胃黏膜也有一定的保护作用。 　　打开冰箱，塞得满满当当，但除了甜点就是饮料。 　　牛奶缩瑟在一堆饮料的夹缝里。 　　刚刚压下去的火气，现在又冒了起来。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姑娘还是一点儿也不会照顾自己。 　　看了眼外面的方柠，估摸是急性的疼痛过去一阵了，逐渐开始有精气神。 　　还和罗莉摆摆手：“没事没事，问题不大。” 　　逞强她倒是很在行。 　　沉默着拿口奶锅过来，点上火，给她温一袋牛奶。 　　又再用旁边的热水壶煮上热水。 　　也不好批评正在难受的人，只能一个人默默地生闷气。 　　外面的罗莉瞟了几眼在厨房里独自忙碌的背影，不禁感慨道：“啧，感觉当他的病人比当他的情人更幸福一点儿。” 　　听到这话，方柠也扭头看过去。 　　男人身形挺拔，微微屈着背专注在灶台上的锅。 　　可能是急着过来，他身上穿得要比平日里休闲很多，一件简单宽松的白T恤，下身一条灰色的运动裤。 　　除非奶奶过来，不然她这个厨房和摆设也差不了多少。 　　如今有了一个人站在里面，恍惚间，仿佛是凌晨起来照顾生病的伴侣。 　　居家又温馨的感觉，蛊惑着她想把人拐回自己家里。 　　其实这也不是病人才会有的待遇。 　　以前他们在一起时，纪昀也很会照顾人。 　　每次他虽然生气，但总会软声软气地安慰难受的她。 　　他拿着热牛奶，就这么迎面向她走过来时，竟一时有些分不清是不是回到了过去。 　　弯下腰把杯子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我先回去了。”绷着脸丢下一句冷声冷气的话，便走了。 　　好吧，看来她并没有回到过去。 　　“谢谢。”在纪昀关上门前，她朝着门外说了一句。 　　但门仍旧很快关上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因为这么个慌乱的插曲，罗莉看着方柠躺上床后，自己也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方柠上班走得早，罗莉还没起床。 　　她刚出门路过纪昀家时，他家门突然打开了。 　　见他还在家，有些惊讶。 　　平时这个点，他早就锻炼完去科里了。 　　“纪主任早，”方柠笑着打招呼，“昨晚真是谢谢了。” 　　但他没应她的道歉，只是问道：“放米的时候没控制好量，粥煮多了，倒了就浪费了，喝吗？” 　　本来想着去医院食堂对付一顿的方柠，顿时心动。 　　说是说粥煮多了，但大抵是出于对她这个病人的人文关怀。 　　温热的粥下肚，胃瞬间暖乎乎的。 　　“纪主任的粥真好喝，算是勾清一顿欠下的啤酒鸭吗？”方柠想起这一茬儿，突然有些后悔进来了。 　　相较之下，一碗几分钟的白粥，就显得太不划算了。 　　“没那么小气。”纪昀睨了她一眼。 　　方柠立刻笑得眯起了眼睛，“那就好，不然我可太亏了。” 　　“晚上来吃啤酒鸭。”趁热打铁地把这事儿提上日程。 　　“不好意思哈，今晚罗莉约我去文化巷逛逛。”方柠遗憾道。 　　纪昀点点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顿了几秒后，不忘医生的嘱托：“忌辛辣酸冷。” 　　最后这顿啤酒鸭直到罗莉走的时候，都没能吃上。 　　小半个月的时间，人工心脏的研究进程在罗莉的帮助下推进了不少。 　　下班后和休息日，罗莉跟着方柠把北市好玩的好吃的都转了一圈，现在她算得上半个导游了。 　　在机场，送别她。 　　“啊时间好快，感觉一眨眼的时间就得回去了。”罗莉有些不舍地抱了抱方柠，连当初撇脚的中文现在都流利了不少，“让我想想，这叫……乐不思蜀。” 　　“看来这次回去，还能找个教中文的兼职了。”方柠打趣道。 　　罗莉又看了眼方柠身后的纪昀，正准备和他道别，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这趟行程的目的。 　　原本她还不太甘心，追着纪昀过来想再努力努力。 　　但怎么最后就光顾着和方柠到处玩了！ 　　除了工作上的必要接触，她都没想起来再找纪昀了。 　　转头美目瞪着方柠：“我原本觉得你坦坦荡荡，现在细想，怎么觉得上了你的当！” 　　“我明明是来追男人的，结果在这儿几个星期，不是工作，就是和你一起出去玩。” 　　“是啊，你发现得也太晚了。”方柠朝着她眨了眨眼，嘴角的梨涡俏皮又狡黠。 　　本来一开始是方柠带着她领略一下当地风土人情，后面倒变成了她每天蹲着方柠下班的点，让她带她去玩。 　　“只能说，比起男人，还有更吸引你的。”方柠分析得头头是道。 　　虽然不否认她说的，但她嘴上仍在吐槽：“只能说，柠，你真的是八百个心眼子。” 　　“网络热梗也学得很快，真的能去当中文老师了。”方柠笑道。 　　罗莉送了她一个白眼，但又再次不舍地抱了抱她。 　　“走了。”罗莉转头朝着纪昀抛了个媚眼，“昀，别忘了我哟，要是回心转意随时联系我。” 　　“一路平安。”纪昀没有应她的话。 　　但罗莉也没在意这些，只是说完，又挑衅似的和方柠扬了扬下巴。 　　方柠笑，又假模假式地叹息道：“你走了，我就一个人住他隔壁了。” 　　再次收获了罗莉的一个白眼，以及她的背影。 　　罗莉没再回头，抬起手来摇了摇，最后一次和他们道别。 　　等再看不到罗莉后，方柠和纪昀并肩往回走。 　　一段路后，纪昀问道：“今晚下午有时间吗？”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有别的事也无妨，毕竟方医生最近真的太忙了。” 　　方柠轻笑，怎么还委屈上了。 　　这段时间不光罗莉没怎么见纪昀，她也没怎么见。 　　“没有了，我们今晚要去吃啤酒鸭了吗！”方柠期待地问道。 　　“有人送了两张舞蹈表演的票，不去有点儿浪费。”纪昀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说道，耳后却微微发烫。 　　看来比光吃啤酒鸭，还能再一起多待上几个小时。 　　“我们绝对不能助长浪费这种歪风邪气，纪主任，你说对吧？” 　　“嗯。”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送花 　　坐在副驾驶的方柠研究着手上两张舞蹈表演的票。 　　其实她不常去欣赏这样高雅的艺术, 但这可是纪昀的邀约。 　　这是个学校对外展出的歌舞表演，票面的最中央用孩童的笔触写着表演的名字《平凡的一生》。 　　最左边是主演的照片，一个身姿修长优雅，长相姣好的女孩。 　　这让方柠想起了他们之前的那个病人, 裴玥。 　　她也是这样的一个姑娘, 单看外貌，就觉得天生是吃跳舞这一碗饭的。 　　可惜, 身体原因不能剧烈运动, 注定了和跳舞无缘。 　　每次想起，方柠总是不尽惋惜。 　　票面的右边写着主要演职人员的名字。 　　最下面一栏是导演的信息。 　　导演：裴玥。 　　“诶？”方柠惊呼道，“这个裴玥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裴玥吗？” 　　“嗯, ”纪昀专注着开车, 头没回地回答道，“她寄给我的票, 邀请我们去看演出。” 　　啊，原来不是纪昀邀请她去看表演。 　　虽然有些偏离了她的期待，但她仍旧由衷地高兴，“哇，那真是太棒了。” 　　说明裴玥找到了自己的新方向。 　　可兴喜之余, 却也唏嘘不已。 　　导演是幕后工作, 让一个梦想站在聚光灯下舞蹈的人，却只能站在台下看着其他人起舞，对她来说又是何种难捱的痛苦。 　　他们在入场前去给裴玥挑了一束花，准备等演出结束献给她。 　　花店玲琅满目，品种繁多。 　　方柠很少有这样的闲心来花店逛逛, 一时之间看花了眼。 　　“哇, 居然还有郁金香。”难得一见, 方柠惊呼道。 　　粉色的郁金香开得正好，像是一个娇艳的美人。 　　“郁金香寓意着永恒的爱，很适合情侣呢。”店员上前来介绍道。 　　目光在方柠和纪昀身上转了一圈，显然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纪昀没应声，只是顺着方柠的视线，沉默地看了会儿那束郁金香。 　　“哪有什么永恒啊？”方柠收回目光，笑着打趣道。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 　　特别是他们这些作为医生的，更是见惯了有时候生命的停止就在一瞬间。 　　感情就更是脆弱，人活着都难以维持，更别说死去了。 　　永恒不过是人美好的愿想和谎言罢了。 　　最后他们选了一束百合。 　　百合像裴玥，洁白纯净，单束而立，便自能芬芳。 　　在入场时，俩人的长相不免吸引了旁边的观众。 　　“哇，快看那对情侣，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呜呜呜，好养眼，那帅哥还拿着花要送女朋友诶，好浪漫。” 　　羡慕的声音不算小，前排的方柠听了个正好。 　　转头看向纪昀，他抱着一束百合坐在椅子上，错落的光影中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明晰的下颚线。 　　清冷俊秀，气质泠然。 　　“怎么？”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 　　徐徐回看来时，仿佛这剧场有风，吹起心脏的微微颤动。 　　胆小鬼一旦跑路，撩起人来就变得易如反掌。 　　方柠侧着身子，倚在俩人中间的扶手上。 　　绷直了她的天鹅颈，仰着头，红唇在他耳侧，说话间喷洒出温热的气息。 　　“纪主任，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这么珍贵，是不是应该抓紧时间练习一下谈恋爱？” 　　学着他之前的话，套路他。 　　纪昀迟迟没应她的话，耳后却逐渐升起红，耳垂上的那颗小红痣仿佛快要滴血一般。 　　方柠心满意足地看着他的反应，收回目光。 　　倒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回馈。 　　但他却突然把手上的花放进了她怀里。 　　百合的清香扑面而来，迅速占领她的鼻腔。 　　虽然这花不是真的送给她的。 　　但，嗯，突然有一点儿想收到花了呢。 　　整个表演是一个简单的故事，正如名字一般，用舞蹈讲述了一个平凡女孩的一生。 　　在父母满怀期待中出生，小时候天真地想成为一个科学家。 　　等长大以后才知道，原来不是人人都有当科学家的资质的。 　　后来又产生过很多梦想，在人生每一个选择的阶段，期待与彷徨着，但生活并不会万事顺遂，反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不过幸好，第二天又会是全新的一天，太阳仍旧照常升起。 　　另一个不曾被期待的选项背后，只要认真地生活，也往往通向着另外一种美好。 　　舞者的舞姿优美，极富故事性的张力。 　　这是一个平凡女孩的故事，但这个平凡的女孩也不过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你我他。 　　演出最后谢幕时，报幕音邀请出此次表演的导演。 　　“最后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并感谢此次演出的导演，裴玥。” 　　随着主持词的落下，全场掌声雷动。 　　方柠双手环住花束，比之前任何一次鼓掌都要用力。 　　一道追光打在幕布上，伴随着音乐，裴玥从幕后走了出来。 　　她一身轻薄的白纱裙，长长的黑直发飘散在身后。 　　快步走上台前，裙摆和发丝仿佛会跳舞一般在空中舞动。 　　追光随着她站定在舞台正中央，她垂眸接过话筒。 　　她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圈这个她最爱的舞台，而后脸上慢慢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我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站在聚光灯下起舞，很可惜我再也跳不了舞了。” 　　“但今天如大家所见，总有一束追光专门为我而亮。” 　　“感谢大家，也许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会事与愿违，但我们总会努力，成为我们想要成为的人。” 　　舞台上的女孩坚定又温柔，恍若在发光。 　　在随着众人一起鼓掌的期间，方柠侧目看向纪昀。 　　他望向舞台，嘴角带着欣慰的笑意。 　　这个时候，方柠才突然明白了纪昀当初鼓励裴玥的那些话，并不是安慰的意思，而是他真正这么相信着。 　　同样，他当初决定不去国外时，或许也是坚定地认为着，留在国内也有着让他坚定选择的存在。 　　尽管她现在仍旧不敢妄言哪个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好在，他们又遇到了。 　　下台后，方柠和纪昀把花束递给裴玥。 　　“恭喜你。” 　　一是恭喜她今天的演出顺利，二是恭喜她在跳舞之外，寻找到了别的精彩。 　　“谢谢方医生和纪医生。”裴玥真诚地道谢。 　　因为他们，让她今天还有机会讲这一番话。 　　- 　　出来后，方柠等在剧院的出口，纪昀去停车场开车过来。 　　可能是因为这个时间点，大家都蜂拥而出，方柠等的时间久了些。 　　下午的阳光有些晒，尽管站在遮阳的地方，体温还是透着烫。 　　终于车到了，方柠迫不及待地想逃进有空调的空间。 　　拉开副驾驶的门，随着扑面而来的凉意，映入眼帘的是座位上摆着的一束郁金香。 　　正是刚才他们在花店里看到的那束。 　　粉红色的郁金香，包在奶白色的花纸里，丝绸绑带系成大大的蝴蝶结。 　　方柠此刻承认她就是一个俗人。 　　一束花就轻松掌控了她体内的快乐开关，鼻息微微紊乱，生出的期待急迫地想要挣脱胸膛。 　　纪昀轻咳一声，本来还看着她的，但却在说话的瞬间挪开了视线：“不是要练习吗？总得交个作业。” 　　被粉色的惊喜淹没，笑意在方柠脸上迅速地滋长。 　　心跳变得格外亢奋，一时也分不清身上的烫是源于天气，还是这束让人无法不雀跃的郁金香。 　　“你这么优秀，我压力会很大。”方柠抱着花束，坐了进来。 　　“那希望你好好努力。”纪昀发动起车子，目视着前方，嘴角却勾起浅浅的弧度。 　　“那希望好学生带带我。”方柠把头埋在花束里，希望自己的苹果肌不要过于猖狂。 　　时隔好几周的啤酒鸭，今天终于有机会兑现了。 　　方柠卷起手袖，学着纪昀的模样，想帮着打打下手。 　　“少许到底是多少许？” 　　“一小勺是哪个大小的勺？” 　　“适量又是多少？” 　　但在这连续的几个问题后，被纪昀无情地赶出了厨房。 　　“最后一个问题，”方柠在厨房门外探出一个脑袋，讨好地笑着，藏下自己的小心思，“你家有没有花瓶？” 　　“书房最左侧的柜子里，你找找。”纪昀答。 　　“纪主任养过植物吗？我没养过花，怕养不活，可以帮我养养吗？我每天来看看它们。”方柠眨着眼睛，恍若自己单纯又无辜。 　　这样她就每天都有借口来纪昀家晃一圈了。 　　纪昀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同意道：“好。” 　　设套获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方柠美滋滋地去找了花瓶出来。 　　但等插花时，瞬间傻眼。 　　这种花束里的花，就算再怎么精心养护，也就只能维持几天的鲜活，哪有什么养死的说法。 　　这便显得她的套路过于愚蠢。 　　但好在纪昀刚才估计也一时没想到，就顺着她的嘴答应了。 　　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装傻，把郁金香挪到花瓶里。 　　“花都有周期，还说什么永恒。”方柠撇撇嘴吐槽道。 　　却听到纪昀在她身后说道：“虽然生命有生老病死，但爱有永恒。” 　　方柠回头就撞上他的目光，笔直而绵长。 　　背靠着厨房温馨的灯光，他把手里的菜放在桌上，说道：“洗洗手来吃饭吧。” 　　恍惚间，好像是家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纪昀：急求！如何养活郁金香的方法 　　- 第32章 种花 　　一块啤酒鸭入口, 鲜香四溢，胃口大开。 　　“好好吃。”方柠连连夸赞，“感谢邀请。” 　　“不客气。”纪昀又夹了一块，放进她的碗里。 　　拿着筷子的手修长精致, 骨节像是艺术家手下的玉雕。 　　她见过这双手做手术时行云流水的操作, 也见过他手握菜刀锅铲时的烟火气。 　　方柠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做什么都完美的人啊。 　　“好像这次没有之前的那么辣。”方柠细细地品鉴道。 　　还有今天桌上的其它菜, 好像都是清淡一挂的。 　　纪昀睨了她一眼, 像是面对那些不听话的患者，语气沉沉：“病人要有病人的自觉。” 　　胃不好的人忌辛辣，但是她总是不注意, 吃开心了就不管不顾。 　　“但是我觉得更好吃了。”方柠讪讪一笑, 试图通过恭维揭过这一茬儿。 　　却在纪昀严格的目光下，心虚地低下了头, 假装注意力都在碗里的食物上。 　　“那也不要暴饮暴食。”又一个来自纪主任的医嘱。 　　“好的，纪医生。”方柠乖乖听话。 　　接着纪昀似乎有什么要忙，一直看着手机。 　　一旁的方柠也专注在美食上，不再打扰他。 　　过了好一会儿，纪昀才抬起头来, 说道：“那个花可能要土培, 能活得更长一些。” 　　只引了个话题，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像是一个老道的钓鱼人，放下鱼饵后，便静待鱼儿自己来咬钩。 　　方柠没想到纪昀会关注这个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偏头看过去, 他的手机界面赫然显示着： 　　“应该如何养活郁金香？” 　　既然需要土培, 那自然需要去买花盆和泥土。 　　方柠心里很快有了主意, 提议道：“这样啊，那我们明天下班一起去花市吧。” 　　又顺理成章地预约上纪昀明晚下班后时间。 　　但她心里也没谱，以前的纪昀不是一个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这些闲事上的人。 　　就算是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谈恋爱大部分都是在图书馆或者自习室学习。 　　果然纪昀犹豫了起来，像是在搜刮拒绝她的理由。 　　但方柠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放掉这个机会。 　　朝他凑近了几分，用手撑着脸蛋，桃花眼似有似无地撩拨蛊惑着。 　　歪理一套一套的：“毕竟这花是你送的，也有一半的抚养责任。” 　　这话说得有点儿暧昧，纪昀瞬间耳朵就红了起来。 　　方柠看着他的反应，心下满意。 　　“而且，”她敛下眸子，脸上写满了不忍，又继续往上添柴加火，“我实在是对这些不太懂，要是弄错了，不小心残害了小生命实在是罪过。 　　有点儿无赖的意思，但对于医者仁心的纪昀来说，却效果甚好。 　　果然他答应了：“好。” 　　“那我们说好了明天下班后去哈，”边说着，便起身把碗筷收拾了，“你做饭，我来收，而且你有洗碗机，不麻烦。” 　　丝毫不给他任何拒绝的空间，方柠拿着碗筷钻进了厨房里。 　　担心留得太久，就藏不住自己得逞后太过明显的笑容了。 　　但却没看到，纪昀在她身后嘴角勾起的笑意。 　　- 　　下班后，方柠站在科室的电梯口。 　　不知今天纪昀什么时候能下班，但她的等待并不着急，甚至可以循环播放着同一首欢快鼓点的歌曲，也不会嫌厌烦。 　　但她还是忍不住往回看了看。 　　万一今日份的缘分刚刚好，就正好碰上了呢。 　　不过好像缘分送给了其他人，她的目光正好撞上走出来的小顾医生和小林护士。 　　“方医生，好巧。”小林护士笑着打招呼。 　　“方老师也下班啦。”小顾医生总像是一只大狗狗一样热情。 　　“难得一遇的一起下班。”方柠回应着他们，有些不甘心地又再往他们身后看了看，但却空无一人。 　　可能手术还没结束。 　　没事，可能好运已经分给了今晚纪昀的应约。 　　无论怎样遇上，总会要见面的。 　　适度地弯着唇角，以免让同事误以为她仅仅是因为下班，就能开心成这副模样。 　　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发消息告诉纪昀一声，她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等他。 　　低头之际，电梯到达楼层“叮——”的一声。 　　耳旁响起纪昀低沉磁性的声音，像是困在封闭空间里的一阵清风。 　　“走吧。” 　　方柠抬起头来，仿佛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了的幸运观众，看向纪昀的桃花眼微微发亮。 　　嘴角又上翘几分，这是单独为他准备的笑容。 　　像是约定好在下一站碰面的人，却恰好在上一站就相遇。 　　在提前预定好的期待里，又加上了几分想要感叹缘分妙不可言的欣喜。 　　跟着人群一起进了电梯，这个点乘电梯下行的人不少。 　　俩人被挤在中间并排站着，手臂间难免有触碰，隔着衣服的布料，似乎碰上了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纪主任。”小顾医生与小林护士和纪昀打招呼道。 　　方柠没抬头，只是跟着他们喊了一声：“纪主任。” 　　纪昀微微颔首。 　　“今天真是好日子啊，连纪主任和方老师都这么早就下班了。”小顾医生打趣道。 　　谁不知道，他们俩简直就是心外科的加班狂魔。 　　“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方柠重复了他的话，却意有另外所指。 　　但纪昀和她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等会儿专属于他们的约定。 　　被同事知道，有些事情难免会变了味。 　　要去买花盆的市场离医院有一段距离，方柠特地早上上班开了车过来，停在负二层的地下车库里。 　　在到达一楼时，电梯里的人恍若困住的鱼突然找到了出口，涌了出去。 　　如果先出了电梯，又从一楼外侧绕进地下车库，这避嫌得未免过于做作。 　　于是纠结了几层楼的方柠，最后还是在开门的瞬间，伸出手来戳了戳纪昀的腕骨。 　　就像之前在餐桌上的那几次一般，用这种方式给他打暗号。 　　好在纪昀很快就能领悟她的意思，站定在电梯里没有动。 　　小顾医生和小林护士出去后，还用手拦在电梯门上。 　　“欸？纪主任和方医生不走吗？”小林护士见他们俩人迟迟没有动作，奇怪道。 　　“嗯，我们去停车场。”方柠笑着回答，“你们先走吧，拜拜。” 　　“哦哦，”小顾医生了然，“你们俩住一起。” 　　却又惊觉这话说得颇有歧义，改了口：“你们是邻居。” 　　但等电梯门关上以后，小顾医生才反应过来，奇怪地挠了挠头。 　　他们俩家不是离医院很近吗？怎么还去停车场？ 　　“我开了车来。”俩人进了B2层，方柠解释道。 　　“可是……”纪昀没再往下说下去，只是在她面前摊开掌心。 　　一把车钥匙。 　　原来他也开了车过来。 　　应该说是他们过分有默契了吗？方柠抿嘴笑起来。 　　“那怎么办？”她把这个难题丢了回去。 　　“既然是你发起的邀请，那就开你的车去吧。”纪昀提起掌心，钥匙环挂在他修长的食指上，很快就把他的那把钥匙收了回去。 　　“毕竟已经是你的郁金香了，你总得多负一点儿责。” 　　把她昨晚说的那句俩人各一半抚养责任，又还给了她。 　　明明是不想让她再麻烦多跑一趟回来挪车。 　　方柠弯着嘴角，提起脚来给他带路。 　　谁能想到有一天，她的副驾驶座会坐上一个叫纪昀的人。 　　她不爱开车，甚至大学毕业那年去学车的时候都磕磕绊绊。 　　但现在偷瞟了一眼旁边坐着的人，她开始无比庆幸当初还是坚持了下来。 　　“专心看路。”这微小的开小差也被严格的纪医生抓了个正着。 　　方柠稍稍正色，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的路况。 　　“回来还是我开车吧。”纪昀对她生疏的车技实在是不太放心。 　　那正好，她便有更多的机会去偷看坐在身旁的人了。 　　这个点晚市刚开始没多久，人逐渐多了起来。 　　他们俩都习惯直奔主题，径直找到卖花的店。 　　单看外观的事情交给了方柠决定，她挑选了一个中等大小的白色花盆。 　　没有过多的花纹，清爽简约，看着和纪昀家的装潢很搭。 　　“老板，要砂质土壤，还要混点儿细蛭石、砂土和颗粒土。”纪昀对花店老板说道。 　　方柠有些惊讶地望了他一眼。 　　在郁金香进驻他家之前，他家可没有养任何植物，之前也不像是经验丰富的样子。 　　看来他在来之前做了充分的功课。 　　“养什么的？”店铺老板是个热心肠。 　　“郁金香。”纪昀答道。 　　“哟，小伙子还挺懂行。”店铺老板给他们打包起来，顺便提醒道，“郁金香要多晒太阳哈。” 　　“看不出来你还知道这些。”方柠说道。 　　“毕竟要担起另一半的抚养责任。”他掀下薄薄的眼皮，睫毛在脸上落下纤长的阴影。 　　神色淡淡，却语出惊人。 　　纪昀变了！ 　　以前被她这样用话撩一撩，他定是耳朵红得能滴血，抿着唇半天不说话。 　　要是惹恼了，还会正着脸色说，柠柠别闹。 　　现在不仅没在怕的，竟然还会用她话反击回来。 　　还是两次！ 　　这怎么能输？有个念头在方柠体内叫嚣，在心口形成了一团热涌，随时想挣脱胸膛的束缚。 　　可惜他那双好看的手，正拎着刚才买的东西，没有空余的位置。 　　但接着，她没有任何迟疑，伸手挽住了他的臂弯。 　　纪昀愣怔住，似有不解地看着她挽上来的手。 　　“啊，我刚还以为看到我奶奶了。”方柠笑得理直气壮。 　　“抱歉啊，原来是我看错了。”道歉又显得极为无辜。 　　她大方自然地缩回了手，却在手臂处的布料上余留下淡淡的温热。 　　“柠柠？”似有人在后面喊了方柠的名字。 　　就在方柠回头的瞬间—— 　　纪昀另一手接过东西，而后反手握住了方柠的手。 　　他的手带着不属于这秋季的烫，像是瞬间把她丢进了盛夏的午后，被漫天灿烂的阳光包裹住。 　　灼热到她理智却无，只能呆站在原地。 　　感觉到纪昀朝着她偏了偏头，在她耳边说道：“这次好像真的是奶奶。” 　　作者有话说： 　　我就想知道，到底是谁在钓谁？ 第33章 计谋 　　“还真的是柠柠。” 　　紧接着又一声让方柠回过神来, 也能确定肯定以及一定这不是奶奶的声音。 　　明明就是一个年轻女孩的音色。 　　也不知道纪昀是怎么误听错的？或许和她刚才一样关注点完全无法放在这个上面，又或许是因为听她先说了句奶奶，见家长难免惊慌。 　　喊她的是方柠大学闺蜜苏酥，她后面跟着纪昀的大学室友周哲。 　　正朝着他们走过来。 　　这俩人在大学时就在一起了, 甚至比方柠和纪昀还要早许多。 　　更令人艳羡的, 他们的恋爱保质期格外得长。在毕业季其他情侣都匆匆告别时，他们倒是一路携手读完硕博, 又一起进了仁春医院工作。 　　在他们走过来时, 不知道是方柠先把手抽了出来，还是纪昀先放开了手。 　　在人群中交握的手松了开来。 　　就算面上保持着笑意和朋友打招呼，但手心里仍旧余留着遗憾的温度。 　　“你们俩……” 　　苏酥和周哲的目光恍若探测仪一般, 在纪昀与方柠的身上来回打量。 　　却还没来得及说出后面的一句, 就被各自的朋友拉到一旁。 　　方柠赶忙捂住苏酥的嘴。 　　“你们俩复合啦？”刚一放开她，苏酥就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问道。 　　就知道她刚才要说这个, 才赶紧制止了她。 　　“还没有。”方柠回答道。 　　苏酥有些狐疑，她刚刚好像看到俩人拉手了，貌似还是纪昀先动得手。 　　但又挤在人群里，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 　　不过她精准地捕捉到了方柠的用词，苏酥挑动着眉毛, 笑得贼兮兮地凑近了问：“还没有？那就是即将要有？” 　　“我刚准备开始追。”方柠把自己的心思说得坦坦荡荡。 　　苏酥向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不愧是你，姐妹。” 　　毕竟勇摘高岭之花也不是谁都能行的，竟还有人能勇闯两次。 　　“那你们之前分手的事情……”苏酥没有说得特别明白，点到为止。 　　毕竟当初方柠的那话说得太狠，任放谁身上, 恐怕都难以翻篇。 　　方柠垂眸沉默了会儿, 说道：“他失忆了, 忘记了我。” 　　“哈？”由于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惊，苏酥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惊呼出声。 　　“你小点儿声。”方柠扯住苏酥的衣袖，又偷偷看了眼站在步行街对面的纪昀和周哲。 　　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了几分做贼心虚的感觉。 　　好在他们似乎也在聊着什么话题，并没有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响动。 　　“周哲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啊，这是真的吗？你听谁说的啊？”苏酥不敢相信道。 　　不过自纪昀和方柠分手后，他们只要一提到他俩，肯定会各维护各的朋友，每次都闹得不愉快，索性后来就再也不在对方面前提起他们了。 　　“纪昀自己和我说的。”方柠回答。 　　苏酥沉默了两秒，转头看了两眼纪昀，最后艰难却又确定地得出结论：“那应该是真的了。” 　　尽管这事情仿佛是古早韩剧一般戏剧化，但鉴于是纪昀亲口说的，那自然就不会有假的道理。 　　毕竟纪昀就不像是一个会说谎话的人。 　　“嗯。”方柠点点头，而后又不放心地交代道，“所以他现在不记得我甩了他的事情，你千万在他面前提起啊。” 　　苏酥在嘴上比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放心。” 　　“哎呀！”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一次看向纪昀和周哲的方向，担心地说道，“那要是周哲说了咋办。” 　　“不会，”方柠倒不担心这个，给她设身处地举了个例子，“你想如果有个人伤害了我，后来我不记得这个人了，你会怎么做？” 　　“绝对不在你面前提起这个人。”苏酥回答道，瞬间放下心来。 　　在步行街的另一边，周哲也在和纪昀说同样的事情。 　　“什么情况啊？”刚刚要问他们俩是不是复合了，就被纪昀撞了撞肩膀。 　　跟着他远离了两个姑娘，这才出声问道。 　　“我患有选择性失忆，不记得方柠了。”纪昀言简意赅。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周哲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消化了许久后，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方柠能相信？” 　　纪昀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看着纪昀这张周正清隽的脸，周哲瞬间懂了：“我只能说这年头骗子的脸上，真的没有写着骗子两个字。” 　　“不是，这是为啥啊？”周哲还是不懂。 　　“如果我记着以前的事情，方柠总会心怀愧疚。”纪昀的绵长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街对面的方柠身上。 　　“啧。”周哲知道纪昀一直没有放下方柠，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酸到了，“那现在就是新同事的进度？” 　　“爸妈催婚，拜托相对亲近的同事假扮情侣。”纪昀面色平静地说道，语毕还对自己的计谋做出了平静，“合情合理。” 　　他平淡的语气却如一个又一个的炸弹砸向周哲，震得他沉默了许久。 　　最后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纪昀的脸，痛心疾首地问道：“昀哥，你老实交代，你之前有没有骗过我什么？你这张纯良无害的脸下，心机真是深不可测。” 　　纪昀回忆了会儿，然后说道：“大学的时候总帮苏酥带话说找你，其实她没找过我，是因为她总黏着方柠。” 　　“艹！”知道了真相的周哲惊呼道。 　　他就说为什么每次苏酥回忆往昔时，就会提到刚谈恋爱那会儿他太害羞，总是借着纪昀说她有事找他的借口来约她约会。 　　他还以为是苏酥女孩子脸皮薄，才故意这么说呢。 　　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 　　一时不知道是该吐槽他，还是该感谢他。 　　但纪昀无视了他复杂的情绪，转而交代道：“别穿帮了，特别是在苏酥面前。” 　　“这你放心，你们俩在我们家可是违禁词。”周哲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后昂着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守护你们俩的爱情，就是守护我和苏酥的爱情。” 　　顺着人流走，四个人又碰在了一起。 　　各有心事，各怀鬼胎。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直到走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四个人站定后，周哲出声打破了僵局。 　　“你好，这位是……？” 　　“……” 　　其他三个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您不觉得您这戏有点儿太过了吗？ 　　心里疯狂吐槽，但面上所有人都笑嘻嘻地配合着。 　　苏酥亲昵地挽住方柠的手臂：“这是我大学最好的闺蜜，方柠，和你之前说过的呀，还是咱们医院心外科的。” 　　“嗯，我的同事。”纪昀也介绍道。 　　“哦哦，方柠啊！”周哲仿佛刚刚才想起来似的，伸出手来，“久仰大名，我叫周哲，纪昀的大学室友。” 　　方柠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伸手回握道：“你好，我知道你，我经常听苏酥提起你。” 　　“等会儿……”周哲似乎是想约等会儿的晚饭。 　　但很快就被苏酥打断，接着他的话茬说下去：“等会儿急着给我儿子们喂粮……” 　　她摇了摇手上的仓鼠粮，他们俩养了两只小仓鼠。 　　“就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下次有时间再约哈。” 　　说完就拉着周哲迅速逃离现场，否则以他的智商，分分钟就得把真相给抖出来。 　　“真是好巧哈哈。”方柠用笑掩饰尴尬，很快转移了新话题，以免对话在这个危险的领域里打转，“这附近好像有一家特别好吃的，正好还上一顿饭债。” 　　昨晚她没怎么研究郁金香如何培育，倒是对花市周边的美食店做了详尽的功课。 　　顺理成章地约下一顿饭。 　　确实是一家口碑不错的网红店，他们到得刚刚好，再晚一些就要排队了。 　　和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其他两桌情侣。 　　“你来吧。”纪昀绅士地把菜单推给她。 　　方柠状似认真地看了一番，最后点的却都是昨晚攻略里那些被人极力推荐的几道菜。 　　倒也没有刻意的食不言，但经过了刚才的小插曲，生怕现在多说多错，都专注在美食上。 　　俩人都是外科医生，平时习惯了风卷残云的吃饭速度。 　　在隔壁桌的小情侣聊得情投意合缠缠绵绵，桌上的菜却还没动上几筷子时，他们俩面对着已经见底的盘子，陷入了沉默。 　　“我们是不是对在外面排队的人过于友好了一些。”方柠忍不住笑道。 　　却在心里，对这个她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约会，充满了怨念。 　　“嗯，”纪昀顿了顿，又说道，“细嚼慢咽对胃也会比较好一些。” 　　不知道只是单纯地作为医者的关心，还是在暗示着下一次的约饭。 　　不论是哪种，方柠都心情甚好。 　　踏着晚霞而归，天边像是被泼下了刚才饮下的那杯橘子汁，酸酸甜甜。 　　到家后，方柠帮着把移栽郁金香需要的工具放在茶几上，而后直接顺势坐在了地上。 　　纪昀没阻止她，只是无声地找了个软垫，递给她，让她的屁股不至于直接接触到冰凉的地板。 　　“谢谢。”方柠轻声道谢，看着纪昀的动作，又像是在手术台上一般，默契地给他当着助手。 　　粉色的郁金香在白色的花盆里盛放，吐露着沁人的芬芳。 　　或许这几天是它开得最好的时候。 　　她得珍惜这段时间，毕竟就算移栽到了土里，这样的花束能存活下来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我明天来看看它们，早上吧，早上带它们晒晒太阳，花店老板不是说郁金香需要多晒太阳吗？”方柠用手枕着脸蛋，说道。 　　想了想，怕这个借口过于纤弱，笑得真诚又单纯地添了一码：“我觉得最近我的胃好像又不舒服了，可以来蹭纪主任早上的小米粥喝吗？” 　　“我早上要去运动。”纪昀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丢下这么一句。 　　“啊那真是太好了，”方柠顺着话就往下说，“我太需要强身健体了，纪主任带上我这个想要改邪归正的病患吧。” 　　说完还忽闪了几下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似是要展示里面满满的真诚。 　　直至她听到纪昀好听的嗓音说道：“那明早六点见。”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运动 　　医院七点半就要查房, 为了早起，方柠对网上这些大热的叫人起床神器都很有发言权。 　　但现在要让她票选最有用的闹钟，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投纪昀一票。 　　因为要和他一起去早锻炼的这个约定，平时一定要等到最后一个闹钟响才挣扎着起床的方柠, 此时竟然五点多就自然醒了过来, 并且脑袋难得的极为清明，才睁开眼睛, 体内的兴奋因子就迫不及待地叫嚣着要起床。 　　翻箱倒柜地寻找运动服的存在, 整个人都快埋进了衣柜里，终于在压箱底的地方找了一套出来。 　　百八十年没穿过的运动装，此刻皱得像是被当作面团一般被人使劲地揉过。 　　还好她起得早, 有充分的时间熨烫一下衣服。 　　把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辫, 在饱满的额头上绑上崭新的发带，素面朝天的脸蛋嫩得恍若能掐出水来。 　　一身灰白色的背心运动装, 露出漂亮的肩颈线以及纤瘦的手臂，贴身的运动裤包裹住纤细修长的腿，脚上一双同色系的运动跑鞋，露在外面的脚踝骨节消瘦精致。 　　妥妥的充满心机的打扮。 　　前段时间她在网上刷到一个运动腰包，贴合着后腰线, 能装下一个扁形状的水壶, 兼具功能的同时，还能勾勒出纤瘦的腰肢。 　　当场唤醒了沉睡在方柠体内的运动因子，立刻下单。 　　但购买等于运动，今天才终于等到这个背包第一次出门的幸运日。 　　属实是差生文具多，平日不锻炼, 但运动装备得齐全。 　　调整好最佳笑容, 敲响了纪昀的房门。 　　没有等待太久, 里面的人就开门了。 　　仍旧是一身浅色系，上身套着一件白色立领的冲锋外套。 　　站在门边的纪昀看着她这身装束，微微蹙起眉头。 　　“没有外套吗？” 　　穿了外套不就遮住了她的精心打扮吗！ 　　更何况深秋太阳出得晚，此时外面的天还如泼了墨一般，完全不会有被紫外线晒黑的担忧。 　　“没有。”方柠坚持道。 　　纪昀没再说话，只是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件白色的运动外套。 　　“穿上。”他抬手递了过来。 　　神色淡淡得仿佛是一个医生开出处方，平静地让病人把这个药吃了。 　　衣服披散开的瞬间，抖落出清新的皂角味，又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瞬间包裹住方柠，侵占了她周遭的空气。 　　算是小心机的意外收获，那也可以勉为其难地遮盖住早起一个小时准备好的装扮吧。 　　她的身高在女孩子里不算矮，但套上纪昀的外套，还是恍若小孩子穿着大人的衣服。 　　衣摆长度遮到了大腿，只露出两条修长的腿。 　　她跟在纪昀的身后，轻轻地晃了晃长长的袖口，往上扯了扯，袖口的松紧带堪堪固定在小臂上，才不会挪动。 　　长袖的布料向上堆叠在一起，像是巨型的泡泡袖，延展出纤细藕白的小臂。 　　才出大楼的电梯，萧瑟的秋风就疯狂地往她的衣服里钻。 　　好在穿了一件纪昀的外套，不然她可能还未出门就先冻死。 　　这时没了温度，还管什么风度。 　　方柠恍若舞蹈演员一般，甩下长长的袖子，整个人瑟缩进宽大的衣服里。 　　“冷吗？”纪昀问。 　　“冷。”方柠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那运动开了就好了。”纪昀开始做起准备活动。 　　“……” 　　虽然无情，但有道理得让人无法反驳。 　　方柠跟着他的动作有样学样。 　　像是学生时代做操时，趁着转体运动偷偷望向藏在心里的那个少年。 　　但成年人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不仅可以说，还可以上手做。 　　“啊啊痛，我好像转腰的时候有点困难诶，”方柠转着朝向纪昀时，拧着眉着急地说道，腰部僵住迟迟没有转动，“纪医生，能不能帮我看看？” 　　她闪着泫然欲泣的眸子，湿漉漉地望着他。 　　“你先别动。”此时没办法判断是什么原因，要做的先是制动，以免造成更大的伤害。 　　他伸手轻轻地按压在她的腰侧，在大手的衬托下，她的窄腰恍若盈盈一握。 　　隔着衣服的布料，温热的体温在她腰际的肌肤上灼热开来，还泛滥起阵阵酥麻。 　　“这里痛吗？”要做检查，俩人的距离不可避免地拉近，这声音像是埋在颈窝里的情人耳语。 　　原来声音也可以导热，热度随着脖根处快速传导开来，在心尖上狠狠地烫了一下。 　　“嗯。”方柠眸色微闪地糊弄过去，怕再多说几个音节，自己的伪装就全部破功。 　　紧接着纪昀便不再说话，只是抿着唇，若有所思。 　　难道被他发现是她装的了？ 　　不应该啊，说是腰部肌肉拉伤的话，用肉眼哪里看得出来？ 　　他停顿了很久后，收回了手，拉开了俩人的距离。 　　秋风见缝插针似地，立马灌入在俩人中间空出来的空间里，纪昀带过来的热度瞬间抽离。 　　他凝视着方柠一直可怜巴巴的眸子，缓缓地说道：“因为你腰上挂着一壶水。” 　　“……” 　　该说不说，应该夸一下这个腰包，轻巧便携得她都忘了它的存在。 　　如果，她现在说她其实没睡醒，一直在梦游，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立刻左右顺滑地做了几个转体运动。 　　“哈哈，原来是这个原因。”心里尴尬地想立刻背着这个水壶逃往火星，但面上仍旧保持微笑。 　　作为心外科的大夫，动辄就是几个小时到十几个小时的大手术，方柠的体力并不算差。 　　但那是不和旁边这位神仙比较的话。 　　绕着离小区不远的江跑了不短的距离，方柠开始逐渐上气不接下气起来，一看快她几步的纪昀仍旧气息平稳，步履匀速。 　　刚刚还轻如鸿毛的腰包，逐渐沉重了起来，恍若水壶里的水被人偷偷换成了铅一般。 　　但方柠可不会轻易地说不行。 　　努力抬着腿跟上纪昀的节奏。 　　从吃力竟慢慢变得轻松起来。 　　转头一看，才发现纪昀不知什么时候，放慢了脚步，现在的动作应该只能被称为快走。 　　说不清是不是刻意照顾她的速度，但他又恰如其分地解释道：“锻炼需要循序渐进。” 　　逐渐减速下来，他们沿着江边缓缓地行走。 　　朝阳逐渐透过云层，和煦暖人地阳光洒落在江上，阵阵涟漪间金光闪闪。 　　方柠却顾不上这早晨的好风光，微眯着眼睛，气息沉沉。 　　刚还不觉得，此时慢了下来，像是体内关着的很多个火种同时被点燃，随着心跳极速而又沉重地蹦跳，热气腾腾地往外冒。 　　伸手把拉链拉到底端，敞开外套，冷风瞬间灌入。 　　啊，舒服的凉快。 　　但还没等她完全冷却下来，纪昀就挡在了她的前面。 　　漫天粉橙色的晨曦沦为他的背景，阳光绕过他高大颀长的身姿，洒落在方柠的身后，而她的身上，被他的阴影覆盖住。 　　他沉默不语，只是垂着眸，伸手把她外套上的拉链重新拉了上来。 　　甚至还刻意地在最顶端往上拽了拽，似乎只是一丝不苟的作风令他要再三检查一遍。 　　对于方柠来说过分宽大的领口，近乎可以遮住下半张脸。 　　“热。”埋藏在衣服里的声音显得瓮声瓮气，恍若在撒娇。 　　“冷了会感冒。”但纪医生在健康方面总是过于冷酷无情。 　　可她觉得此刻她不该被担心冷不冷的问题，因为她已经热得快要自燃。 　　好像不止是因为运动的原因。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不然如何解释，她最烫的部位是节奏紊乱的心脏。 　　全身被他的气息包围住，一呼一吸间，全是他身上的好闻的味道。 　　淡淡的消毒水味，令人无比安心。 　　直至到了医院，开始工作，方柠才逐渐平静下来。 　　果然运动就是能让人神清气爽啊，一个几乎不运动人士在心里感叹道。 　　今天会有几个规培医生来科里报道。 　　方柠穿上白大褂来办公室里领人。 　　科室常年处于缺人的繁忙状态，能有新鲜的血液加入到队伍里来，终归是不错的。 　　心外科的规培医生也和科室现状差不多，明显的阳盛阴衰。 　　随机分组，也就意味着先到先得。 　　“你们组现在有你还有纪主任，过分厉害了，就把能干活的留给我们了哈。”赵鑫医生领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先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对着方柠阴阳怪气几句。 　　即使只是规培医生，各组还是会更偏爱体力相对更好的男生。 　　最后只剩下一个扎着苹果头的小姑娘。 　　她身高不算很高，人也偏瘦，看着文文弱弱的。 　　“你好，我叫方柠，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你就是我们组的人了。”方柠友好地笑道。 　　“方老师好，”她抬头看了眼方柠，而后很快地低下头，“我叫柏兰。” 　　“来，让我们掌声欢迎一下我们的新成员，柏兰。”方柠带着柏兰见到其他成员时，招呼了一声。 　　“这位是纪主任，仁春最年轻的主任医师。”方柠向柏兰介绍纪昀。 　　“纪老师好，”说完她微微鞠了一躬，说道，“不好意思，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为什么要道歉？”方柠不解。 　　“因为我可能没有男生那么优秀。”她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切切诺诺的。 　　“优秀和性别挂钩吗？”纪昀停下手里正忙的活，掀起薄白的眼皮看去。 　　缓缓说道：“如果非要挂钩的话，方医生比他们都优秀得多啊。”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坚强 　　“就是。”小顾医生立马赶过来打抱不平, “都什么年头了，说什么女子不如男，十个我加起来都不如一个方老师。” 　　方柠被他这比方逗笑，“行了, 别贫了, 带小师妹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受了委屈唯你是问。” 　　“Yes, madam。”小顾医生学着港片里的强调, 立正站好敬礼。 　　站在方柠身旁的柏兰，仰头侧目看着她。 　　方柠长得很漂亮，像是电影里的女明星, 但她漂亮得不仅仅是皮相, 更多的是她脸上那自信张扬的笑。 　　即使是在男性占绝对优势的地方，她也有足够的底气立于他们之中, 并获得他们的尊重和赞赏。 　　她来科室前就听说过仁春心外科有一个“美女一刀”，百闻不如一见，比她想象中还要夺目耀眼得多。 　　如果有一天，她也能成为她那样就好了。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方柠转过来看向她的笑容更盛了, 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一起去查房，柏兰。” 　　她手上的力道不大，像是安抚，又像是鼓励。 　　却轻轻地拍落了一颗种子，在柏兰来仁春的第一天, 种在了她心里。 　　“大妈您好, 我是你的主刀医生方柠。”方柠轻轻俯下身来, 对病床上的病人轻声细语道。 　　看着她露在口罩外的眸子弯了弯，就知道她此刻肯定面带微笑。 　　但患者却始终恹恹，甚至回答问题时的语气都透露着明显的不耐烦和敷衍。 　　“医生，我可以换个主刀医生吗？”患者在方柠伸手给她做检查时，拦住了她的手，皱着眉问道，“我听说有一位纪医生是从国外回来的，医术很好，可以换成他给我主刀吗？” 　　这话说得格外唐突，即使只是旁观者的柏兰手指头都蜷了起来，骨节因用力泛起森白。 　　但方柠似乎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那双桃花眼仍旧弯着同样的弧度，保持着笑意。 　　患者的眼神在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里精准地锁定了纪昀，立刻笑靥如花起来：“诶对对，就是这位纪医生，他是你领导吧？” 　　“对呀，他是我领导。”方柠始终保持着笑容。 　　“那他肯定比你厉害，让纪医生给我做手术吧。”患者要求道。 　　每年总会遇上一些这样的病人。 　　纪昀看了方柠一眼，见她面色如常，于是沉声解释道：“您这个手术，方医生是专家，我经手的手术量远远不如方医生，这些您也可以查查。” 　　“真的吗？”患者狐疑道，“可是她看着也太年轻漂亮了。” 　　“又来一个。”小顾医生在后面小声嘀咕着，被柏兰听个正好。 　　对于方柠的长相，可能放在别的圈子里是优势，但当医生却总是会被患者怀疑医术水平。 　　显然方柠面对这种事情，也已经习惯了：“大妈，感谢您夸我年轻漂亮。当然我尊重您的选择，不过您这手术，别说在仁春，就算是在国内，您都未必能找到比我做得更好的医生了。” 　　此话说得狂妄，却是绝对的实力带来的绝对自信。 　　“哎哟，”隔壁床的大爷此时插嘴进来，“你不是刚还说我这个恢复得好嘛，就是方医生给我做的手术，你要相信方医生，方医生很厉害的。” 　　就连其他患者也信任她。 　　“抱歉啊，我不太了解。”大妈面露尴尬。 　　“没关系。”方柠丝毫不介意的模样，朝着她笑了笑。 　　仍旧保持着专业，继续刚才没有结束的检查。 　　她微微俯下身子，轻声说道：“您用两只手捏紧我的手。” 　　耳侧的小碎发随着她弯腰的动作，滑落下来，深色的瞳孔始终闪着专注认真的光芒。 　　这样一丝不苟的模样，让纪昀想起她大学的时候。 　　太多人因为方柠的长相，说纪昀最后也逃不了看脸。 　　其实不是的。 　　当初这姑娘虽然嘴上叫嚣着说喜欢他，但却又不像别的女生，一个劲儿地讨好人，情书消息发个没完没了。 　　她只是每天早上在图书馆开门后十分钟就来，安静地拉开他身旁的椅子坐下。 　　说她是没追人吧，图书馆不到期末到处都是空位，她偏偏只坐纪昀旁边的这个位置。 　　但要说她追人吧，她又没什么刻意吸引人的举动，只是静静地看书。 　　有时俩人正好同时抬起头来，视线不期而遇时，她才会对他笑得明媚招摇。 　　最后每学期他们都并肩站在奖学金的领奖台上，这时她总是会歪着脑袋和他窃窃私语：“果然坐在纪师兄旁边学习很有用啊。” 　　把小心机表现得坦坦荡荡。 　　忽闪着她的桃花眼，嘴角的小梨涡像是汪了春水。 　　拿着奖状，转头看向台下时，颇有几分得意。 　　然后下个学期又顺理成章地占据他身旁的位置。 　　“方医生很优秀。”出病房后，纪昀和她说。 　　是赞扬，是安慰，总有人以貌取人，但时间会证明她的努力和实力。 　　也总有人会看到，并且为之折服。 　　“跟着纪主任，自然得有拿得出手的绝活。”她仰着眉，回应道。 　　如少女时，意气风发。 　　在心外科，危重病人很多，抢救是常有的事情。 　　纪昀那边才刚上了他的手术台，方柠这边就碰上一个急救病人。 　　神情惊恐，面色发绀，血压65/43mmHg，血氧饱和度60％。 　　在方柠的组织下，大家的动作有条不紊。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新来的柏兰。 　　“我不行了，准备换人。”小顾医生在给昏迷不醒的患者做心肺复苏，额头上全是黄豆大小的汗珠。 　　胸外按压十分耗费体力，两分钟的时间就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出现按压质量的下降。 　　“我准备好了。”没等安排，柏兰已经自告奋勇地排在他身后。 　　在判断复苏效果的短暂几秒间，柏兰立刻替换上小顾医生。 　　小小的身躯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动作标准，体力惊人。 　　没有年轻医生初出茅庐时的惊慌，她一脸镇定，目光如炬。 　　“手术准备完毕。” 　　“建立体外循环。”方柠沉声说道。 　　柏兰努力地跟上团队的脚步，几个小时的久站，连腿麻了都没注意到。 　　可尽管付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努力，心电监护最后漫长的“滴——”声，像是死神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咽喉。 　　方柠垂着眸，顿住了许久，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沉默地出了手术室，柏兰跟在她的身后。 　　此时柏兰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在学医的第一天她就知道，她的这个职业不可避免地要面对死亡这个问题，但当真的有病人的生命从自己手上流逝时，整个脑袋嗡嗡直响，只剩一片空白。 　　“抱歉，我们尽力了。”方柠挡在她面前，直面已经饱受痛苦折磨的患者家属。 　　患者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等在手术室外的是他的一对父母。 　　听到医生的这话，他们先是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而后一个五十多岁，人高马大的男人立刻放声大哭起来。 　　“拜托了医生，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他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走了呢？求求您，拜托您，再救救他吧。”患者的妈妈双手合十，苦苦哀求道。 　　以前听人说起过，医院的墙壁比教堂听过更多真诚的祷告。 　　今天却比单单的文字，多了直击灵魂的痛感。 　　最后，却也只能对着对方的绝望，无能为力地说道：“抱歉，节哀顺变。” 　　如同最后的宣判，那位母亲浑身颤抖，嘴巴几次张开想说什么，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人在中年，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们佝偻着脊背，像是再也直不起腰。 　　就在柏兰觉得自己像是被丢到密不透风的黑暗里，难以喘上气来时，方柠朝她走过来，给她递上一个三明治。 　　“垫垫肚子，饿了吧。”她又是之前那副眉眼弯弯的模样。 　　“谢谢。”柏兰神情有些呆滞，只能下意识地听从她的话，接过三明治。 　　方柠也吃同样的三明治，三下五除二地就解决了。 　　但柏兰却没有胃口。 　　“方老师，你不难过吗？”柏兰小心翼翼地问道。 　　方柠愣怔了会儿，但很快就用笑容掩饰了过去，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摸出了一盒草莓薄荷糖。 　　她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倒了几颗糖在她手心里，“吃点儿糖吧，心情能好点儿，等会儿还有两台手术呢。” 　　说完她起身扔了三明治的包装袋，重新戴好口罩，走向手术室的背影像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女战士。 　　柏兰快步跟上她。 　　她想像方柠一样强大，想像她一样快速地收拾好情绪，客观冷静地投入到下一轮的战斗中。 　　但再次看到又一个病患躺在手术台上，她耳边却总响起心跳停止时，机器可怕的声音。 　　“止血钳。”方柠伸出手来。 　　指令已经传来，她却还深陷在情绪里。 　　“柏兰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小李医生先顶上。”即便是此刻，方柠都依旧照顾着她的情绪，语气温柔，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柏兰退到后面，看着方柠的侧面。 　　手术室明亮的顶光照在她身上，她穿着一身绿色的手术服，头发全部盘进了手术帽下，整张脸几乎都被口罩遮住。 　　明明看不清身材和脸蛋，柏兰却觉得此刻的方柠，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漂亮。 　　两台手术的时间都很漫长，横跨了一整个夜晚，直到第二天天明，才顺利下台。 　　“大家辛苦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方柠仍旧保持着精气神，和团队里的大家交代着。 　　却在回家的路上，力气一点一点被抽离。 　　只有等到这个时候，她才有时间难过。 　　手术失败的感觉时隔了十几个小时后，在她空闲下来时，才在她的体内逐渐具像化起来。 　　像是脑袋被套在一个塑料袋里，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一点儿一点儿的稀薄下来。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产生想要逃跑的想法。 　　跑到海边或者山里，无论是什么地方，只要让她能够有一刻远离这里的一切就好。 　　但她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回去睡一觉吧，睡一觉醒过来就能好。她对自己这样说道。 　　似乎是正好卡上她回家的时间，她才到家门口，纪昀就打开了门。 　　她对上他的目光，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进来喝点儿粥垫垫胃吧。”纪昀什么都没问，只是说道。 　　方柠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的粥，直到碗里见底，她才抬起头来。 　　“14点37分，患者抢救无效死亡。”她面色平静，但眸子里却沉黑得看不到一丝光亮。 　　话音落下，空气又再次安静下来。 　　接着只听纪昀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明天休息吗？” 　　“嗯。”方柠回答。 　　“那跟我走吧。”纪昀说。 　　“去哪儿？”她问。 　　“带你逃离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生命 　　“我们去哪儿？”坐上副驾驶, 方柠才后知后觉地问道。 　　尽管脑袋疲惫得只剩下一堆浆糊，但问完后还是努力调动着所剩无几的脑细胞开始思考这个答案。 　　以免遇上对方说，都行啊你来决定时，她脑袋空空地只能说, 啊我也不知道。 　　相看两茫然, 那一时冲动逃离的兴致可能在出发前就已经消散了一大半。 　　但这个问题好像高阶的数学难题，让她一时没有头绪。 　　好在纪昀并没有把这个问题又重新抛回给她。 　　但却也没回答, 只是抬手打开车载音响, 稍稍提高音量。 　　音乐缓缓流淌而出。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带你去海边。” 　　随着歌声，此时车正好开出地下停车场, 大片的蓝天犹如巨幅油画在眼前缓缓地展开, 恍若画家拿着蓝色颜料，随性地泼散而出。 　　万里无云, 是一个她没有等待，就自然而然的晴天。 　　懂了他的谜语，方柠的嘴角轻轻上翘，小梨涡若隐若现。 　　这是什么神奇的音乐盲盒？ 　　要是开出青藏高原，那他们还不得连夜驱车赶往川藏高速。 　　纪昀一副好巧的表情, “那就去海边吧。” 　　怎么会一切都刚刚好, 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一般。 　　这仿佛是收到一份没有署名的礼物，却又对送礼人心照不宣。 　　“那就去海边吧。”方柠嘴角边的小梨涡深深地陷了下去。 　　没有去刻意探究答案，浪漫就应该交由无限的想象。 　　秋风凉得正好。 　　打开车窗，任凭风钻进车里，撩起她的长发。 　　忙碌了一天一夜, 全身都变得沉沉, 就算只是说一句话都变得费劲。 　　但方柠不喜欢让场面陷入安静, 总是习惯了恰如其分地照顾别人的感受。 　　一直不说话，像是把纪昀当司机。 　　“今天的天气真好哈。”暂时找不到什么话题，天气就是打开话匣子的万用公式。 　　“嗯。”纪昀应。 　　方柠又在飞速地运转自己的大脑，脸上撑着笑。 　　“纪主任以前也常去海边吗？”又随便想了一个话头。 　　纪昀却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一眼看透她的所有伪装。 　　“不想笑可以不用笑，不想说话也可以不用说话。”他口吻轻轻，“逃离不就是该轻松些吗？” 　　一句话让她心安理得地噤声。 　　不用再辛苦地维持着神采奕奕的假象，其实真实的她累得要死。 　　整个人瘫在软皮副驾驶座上，秋风拂面，看着窗外不停地被车速掠过的风景。 　　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便一瞬而逝。 　　死亡，其实在心外科并不少见。甚至连病程记录中的死亡诊断以及后续一系列繁琐的文书工作，方柠都已经熟练得笔迹流畅。 　　可再怎么学会平静，当一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心脏停跳，还是难以真正的麻木。 　　有时会苛责自己，是否当初再努力一些，就有挽回的机会。 　　但却也心知肚明，医学有太多无能为力的未知。 　　在她手上，走掉的第一个患者是一位老太太。 　　甚至早上老人家还慈眉善目地拉着她说，她的小孙女有多可爱，下午人就没在了。 　　科学探究因果，但生命却太多世事无常。 　　尽管疲惫，可方柠却又没有睡意，神志抽离，只剩叹息。 　　但这种难受只有在闲下来时，才会像是被打开了闸门的洪水，倾泻而出。 　　治疗方法，只能是转移注意力，然后随着时间慢慢平静。 　　胃部突然有一些空烧的感觉，方柠看了看手机才发现到了吃饭的时间，纪昀就将车停靠在一家僻静的餐厅外。 　　说是餐厅，但若不是大门口写着“闲食”两个字，单看倒更像是一个精致的小农园。 　　一进门是一条狭长的石子路，两旁栽种着蔬菜水果，结种出来的果实透着水灵，带着自然生机的色泽。 　　餐厅在路的尽头，恍若曲径通幽处。 　　没有华丽的装潢，却处处透着主人的用心。 　　“小昀？”一道惊喜的声音。 　　来人是一个约摸快六十岁的女性，穿着干活的农装，但身上仍旧保持着干净，手上拿着两个看起来像是刚从外面摘下来的小南瓜。 　　“晚姨。”纪昀微微颔首和她打招呼道。 　　方柠对俩人的认识有些讶异，但也只是转瞬即逝，便面带微笑学着纪昀的称呼：“晚姨好。” 　　“这位是……女朋友吧？”晚姨看了看两人，问道。 　　听刚才俩人的称呼，猜测可能是什么亲戚。 　　有着良好售后服务的方柠立刻挽住纪昀的手臂，绝对不在关键时刻给合作对象掉链子。 　　察觉到方柠的动作，纪昀先是一顿，而后微微勾起嘴角，答道：“是的，她叫方柠。” 　　明明知道是演戏，但听到这声肯定的答复，心脏还是不可避免的漏了一拍。 　　“哎哟，方小姐可真漂亮，”晚姨似是欣慰地感叹道，“郎才女貌很般配。” 　　“谢谢。”纪昀应下，方柠的笑容又往上弯了弯。 　　“没想到回国了还能再见上你。”晚姨说着语气就带了些鼻音。 　　“回国工作了。”纪昀答。 　　“害，”她掩饰了一下情绪，笑了起来，“回国好回国好，这日子一晃，从你给我们晚晚手术都得有四年了。” 　　她的目光悠长，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回忆。 　　方柠这才反应过来，这位晚姨并不是纪昀的亲戚，而是他病人的家属。 　　她没搞清楚状况，就自导自演上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纪昀抬手抓住了。 　　修长温热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还轻轻地揉了揉，仿佛是在安抚女朋友的情绪。 　　但面上仍旧翩翩有礼，和晚姨交谈着：“之后都会留在国内了，晚叔身体怎么样？” 　　“都好都好，看我，还拉着你们站在门口一个劲儿地聊，快请进快请进。”晚姨热情地招呼着。 　　领着他们进了一间雅静的包间里，“你们先坐着哈，我让你晚叔做好吃的，我们的蔬菜可新鲜了，是我们自己种的，比外面买的好吃。” 　　说完就兴冲冲地出去了。 　　方柠这才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原来晚姨是你患者的家属啊，我还以为是你的亲戚。” 　　解释了一下她可不是故意占他便宜的意思。 　　“嗯，那还得麻烦方医生继续演下去。”纪昀拿过她的茶杯，倒了一杯茶。 　　“总不能吃了一顿饭，我的女朋友就和我分手了吧。” 　　他伸手把茶水放在她面前，而后凝视着她说：“是吧，方医生？” 　　“知道了，算是友情赠送，不收你额外的价。”方柠回看着他，却又不自觉地脸热。 　　岔开这个话题问道：“患者叫晚晚吗？是你国外的病人吗？” 　　“嗯，是的。”纪昀答，“当时还是个刚上大学的女孩。” 　　“那他们女儿手术完就一家人一起回国了吗？还是只有他父母回来了呀？”方柠又问，“看晚姨和你挺熟稔的样子。” 　　纪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说道：“晚晚术后并发症去世了，后来他们俩回国开了这家饭店，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邮件和我聊聊近况。” 　　语言很平静，却也能想象四年前一条年轻的生命走时，是带着多少人的哀痛。 　　方柠跟着沉默起来，面对死亡，无论说什么都显得无足轻重。 　　“来来，尝尝我刚摘下来的这个南瓜，蒸着吃可甜了。”晚姨进来招呼道。 　　晚叔又端进一盘菜，“还真是小昀，你晚姨和我说你来了，我还不信嘞。” 　　人才进来，爽朗的笑声就充斥着整个房间。 　　晚叔看着精神头很好，相比其他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性，他倒是保持了个健康的身材。 　　“晚叔。”纪昀打招呼，方柠也跟着他称呼。 　　“这就是你女朋友吧，真俊呐，姑娘是做什么的呀？”晚叔问道。 　　“也是医生，和纪昀一个科室的。”方柠答道。 　　“医生好啊医生好啊，救死扶伤，伟大。”晚叔连连夸赞道。 　　旁边的晚姨也笑得慈眉善目，“那工作可辛苦了，等走的时候，晚姨给你们摘几个南瓜带着走，回去就这么一蒸啊，软软糯糯的。” 　　如果不是刚刚听纪昀说了，很难想象这两位乐观的老人经历了中年丧女。 　　“之前和小昀说的饭馆，不错吧？”晚叔有几分得意的意思。 　　晚姨一听他这口气，就知道又要炫耀上了，嗔了他一眼：“你知道的，你晚叔就爱捣鼓这些，之前晚晚说以后要给他搞个大花园，让他全部种上蔬菜瓜果。现在晚晚走了，我们就自己搞一个。” 　　晚姨提起晚晚时，眼角带着想念，却笑意温柔。 　　“种得可真好呐，晚晚肯定也很喜欢。”纪昀说道。 　　这话说在了晚叔和晚姨的心坎上，俩人立刻笑了起来。 　　他们并不避讳提起已经走了的女儿，甚至还频繁提起以前在医院的事情。 　　“晚晚一定也希望我们开心，生活总得往前看呐。”晚姨柔声细语地说。 　　告别了晚叔和晚姨，方柠这一次在车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似乎车已经停了很久了。 　　“抱歉，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方柠有些歉意。 　　但纪昀并不在意，只是说：“不是说好了，逃离就是要放松吗？” 　　“睡得好吗？”他又问。 　　“还不错。”方柠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金色的光芒透过车窗，洒满了车内。 　　方柠这才发现，挡风玻璃的正前方，夕阳西沉，橙粉色的晚霞漫天灿烂。 　　大抵是纪昀特地停在这里的，没想到她醒来就正好碰上这盛大的美景。 　　耳边是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带着咸味的海风轻轻拂来。 　　抚平了所有的躁郁，心里难得的只剩下平静。 　　“每次有病人走了，我都会来看一场日落，”纪昀的声线低沉，有着抚慰人心的特异功效，“生命就像这日升日落，自有规律。” 　　“不必苛责自己，你已经很棒了。”他转过头来。 　　金色的斜阳照在他的侧脸上，为他染上了暖色调的光晕。 　　淡琥珀色的眸子此刻特别的亮，像是藏了两缕柔暖的阳光。 　　“谢谢。”方柠感激今天的一切。 　　他们并肩坐着，看着夕阳逐渐下沉，天边的光亮渐渐地黯淡。 　　夜幕幽沉，晚风正好。 　　“我们今晚住哪儿？”方柠后知后觉地问道。 　　“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儿晚？”纪昀笑道。 　　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方柠挑着漂亮的桃花眼，红唇轻启： 　　“我这不是突然有点儿担心纪医生的清誉问题嘛。” 　　作者有话说： 　　纪昀：啧，我倒是不怎么担心 第37章 独处 　　这话明里暗里都像是方柠要对他做点儿什么似的。 　　月色沉静, 耳边只余一阵又一阵的海浪声。 　　一辆车静静地停在海边，车室内亮着暖黄色的灯光，以至于方柠的脸清晰可见。 　　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深色的瞳孔微微发亮, 晃得人像是饮了一杯醉人的清酒。 　　视线逐渐下移, 红唇扬着魅意，由于她仰头看向纪昀的动作, 修长的天鹅颈后仰绷紧着。 　　只要他稍稍低头, 温热的气息便轻易交缠。 　　纪昀无意识地舔了舔唇，喉结滚动。 　　车里腾起燥热的暧昧，尤其是在这安静的夜里, 唯一清晰可明的是两人的呼吸。 　　男人的气息越来越近, 方柠捏着安全带的手进一步收紧，耳边的一阵浪潮褪去, 她杂乱的心跳声变得尤为明显。 　　“啪嗒”清脆的一声，她的心脏瞬间一滞。 　　安全带被纪昀解开，但许是怕带子直接弹起伤到她，在按下按键的一瞬，他抬手握住了带子的上边沿。 　　以至于她像是整个人被他拥入怀里, 周遭全部被他的气息裹挟。 　　他轻轻地松手, 安全带匀速往回收拢，硬挺的革料在她手心滑过，带着酥麻。 　　撩起火的是她，现在难以控制灼热的也是她。 　　“下车吧，”只听他今晚的嗓音格外的低沉有磁性, 像是非常认同她刚才的说法似的说道, “孤男寡女大晚上地待在车上确实影响不好。” 　　嘴上说得一本正经, 但起身时耳后明显的绯红暴露了他的道貌岸然。 　　没错过这个细节的方柠不禁轻笑。 　　跟着他下了车，没走两步路，就到了酒店。 　　孤男寡女大晚上地一起出现在酒店，岂不是影响更不好。方柠轻轻腹诽。 　　更准确地来说，这应该是一家网红民宿，面朝大海，复古油画式的装修。 　　不用特地搜攻略，也能猜到这家民宿一定很受欢迎。 　　因为在他们进去之前，已经有两三波客人在前台的位置了。 　　“不好意思，房间已经订满了。”前台的工作人员略带歉意。 　　几人败兴而走，和方柠擦肩而过。 　　“您好，有预定，姓纪。”纪昀说道。 　　方柠半倚着柜台，盯着纪昀的侧脸看了会儿，说是让她完全放松，还真就一点儿也不让她操心，万事都提前计划好了。 　　“请先生和您太太都出示一下身份证。” 　　实在是俩人郎才女貌，又气场相配，工作人员下意识地以为他们是一对。 　　听到她这声称呼，方柠玩味儿似的朝着纪昀挑了挑眉，嘴上却没有解释。 　　纪昀也没有澄清，只是把身份证递了过去。 　　“诶，两间？”工作人员从预定单上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您们是夫妻。”工作人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两张房卡和身份证一起递了过去。 　　方柠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两指轻捏着自己的身份证和房卡，勾着红唇笑得招摇：“没关系，借你吉言。” 　　说完挑着眼角看着旁边的男人。 　　活脱脱的一副妖精模样。 　　纪昀拿卡的手一顿，刚刚才褪去的红现在又顺着他的耳根肆意疯长，尤其是耳垂上那颗小红痣，红得似要滴血。 　　这让方柠笑得更甚了，一脸的得逞。 　　纪昀没回头望她，只是把身份证收好，面上仍旧自持冷静，轻咳了一声后道谢：“谢谢。” 　　工作人员先是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充满兴味的目光在俩人身上游移，又察觉到自己的不礼貌，敛下眼神，抿着嘴唇却藏不住笑意。 　　“入住愉快。”顿了顿又补上一句，“祝心想事成。” 　　方柠跟在纪昀的身后，听到她这句，专门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 　　美人巧笑倩兮，她瞬间红了脸，下意识地也回了个笑容。 　　不知是民宿特地的熏香，还是海边特有的味道，鼻腔里一直萦绕着淡淡的海洋香，不用出门，就仿若有海风拂面。 　　再混着阵阵海浪声，不必放音乐，就自成乐音。 　　倒确是逃离钢筋森林的好去处，也别有一番情侣约会的悠然浪漫。 　　“看来纪医生是蓄谋已久啊。”方柠在他面前轻晃了晃手上的房卡，能订上这间民宿，至少证明了这次出走绝不是今天的临时起意。 　　方柠努了努嘴，故意皱着眉倒打一耙：“看我多善良，刚才还担心医生的清誉，我是不是该担心担心我自己的？” 　　“昨天订的。”纪昀答。 　　大概是昨天得知了方柠的病人走了，便起了带她出来散散心的想法。 　　若说之前是为了应付父母催婚提出来的合作，那现在方柠绝对敢确定，再次心动的人肯定不止是她一人。 　　“这么好的景色，回去睡了好像有些可惜。”方柠故作叹息状。 　　“影片好像和深夜更配哦。”她主动出击，一个暧昧的邀请。 　　“滴——”纪昀拿着房卡一刷，推开门回头对她说：“进来吧。” 　　说不清这是应邀，还是邀请。 　　房间不小，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海景甚好。 　　墨色的海面与天空连成一片，独有一轮皎月洒下一片淡淡的银晖。 　　屋里暗淡，却借着月光，蒙上隐隐绰绰的暧昧。 　　特别是当房门依照着惯性，缓缓地关上，发出落锁的声音，房间里涌动的空气更加灼热起来。 　　方柠想，可能再没有比这更适合接吻的良辰美景了。 　　男人眸色微深，修长冷白的脖颈，喉结微微滚动，清冷的神色在月色朦胧里变得蛊惑绮丽。 　　方柠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对方的薄唇上，眸色带着侵略性的性感，恍若是那摄人心魄的妖精。 　　但这时灯却倏地一下亮了，突然的强光，让方柠不适地微眯上双眼。 　　也让刚才房间里暗涌的暧昧瞬间戛然而止。 　　睁开眼睛时，就见纪昀从灯键上收回了手。 　　“来看影片吧。”纪昀说。 　　还真是直奔目的，没有一丝犹疑。 　　如果不是他哑着嗓音，还真会以为他是个没有凡欲的谪仙。 　　欲念的冲动跟着带着热的躁动一同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可惜萦绕心头。 　　没关系，这个独处的夜晚还很漫长。 　　打断这一切的纪昀，先是拿起桌上的杯具和烧水壶认真地冲洗了一番，而后把水倒进烧水壶里，插上电，打开开关。 　　俩人久久没有说话，似是还没从刚才让人沉醉的氛围里出来。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水沸腾的咕嘟声。 　　纪昀回过神来，把热水壶里的水倒了半杯出来，又再在玻璃杯里混了半杯的凉水。 　　另外一个玻璃杯则全部倒入凉水。 　　迈着长腿走过来，把温热的那杯水递给了方柠，自己则仰头喝完了那杯凉水。 　　方柠低头抿了一口水，暖意落入胃中，她这才意识到好像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 　　温水暖胃，倒是没让她的胃有不舒服的感觉。 　　还站着的纪昀又转身回了吧台处，再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又是一杯落肚。 　　方柠看着他的动作，有几分不解，有这么热吗？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方柠离门更近些，于是起身：“我来开。” 　　门外是外卖小哥，“您好，这是纪先生点的外卖。” 　　他见来人是个女的，还刻意在“纪先生”三个字上做了强调。 　　“对，是纪先生的外卖。”不知道他又是什么时候提前点好了晚餐，方柠接过来。 　　恍惚间像是俩人住在一起，外卖上写了家里男性成员的名字。 　　“来吃饭了。”方柠说道。 　　这温馨的话一出，就更有一种同居的错觉。 　　方柠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尖。 　　把餐食从袋子里拿出来，清粥小菜。 　　看着就清淡，方柠难免有几分失望，这个时间点，就应该炫一顿香辣的烧烤才爽得应景。 　　“怎么喝粥呀？”她嘟囔了一句。 　　却在抬头对上纪昀看向她的目光时，脸上瞬间挂上招牌式的微笑：“胃不好就要有胃不好的自觉。” 　　学着他会说的话，让他无话可说。 　　“嗯。”纪昀对她的听话表示肯定。 　　俩人坐在小沙发上，粥很烫，从物理上避免了上次一起吃饭时风卷残云的问题。 　　“所以咱们看个什么影片？”方柠趁着粥凉一凉，不忘刚才的邀约。 　　她拿出手机，打开视频软件，翻找着最近口碑不错的电影。 　　在爱情片和恐怖片这两种截然不同，但都能增进感情的类型里纠结起来。 　　“哦，”纪昀拿出他的手机，说道，“看我的影片吧，我准备好了。” 　　方柠一愣，紧接着欣喜犹如不断生长的藤蔓，缠绕住她。 　　看似是她在主动，但其实对方早就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她起身把灯关了，只余下投影屏照出来的光亮。 　　投屏的信号高速地加载着，她期待的心脏也跟着高频地颤。 　　很快加载完毕，屏幕先是全然漆黑，而后亮了起来。 　　紧接着画面里的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像是手术台。 　　镜头进一步聚焦，对准了一颗在打开的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我们来复盘一下昨天你的那台巨大升主动脉瘤切除，看看哪里能有机会再精进一下。”纪昀认真地说道。 　　？？？ 　　方柠刚刚喝进嘴里的那口粥还没来得及咽下，手里的勺就跌落在碗里。 　　所以，大半夜，纪医生约姑娘在酒店的房间里…… 　　孤男寡女地，看手术录像？ 　　作者有话说： 　　纪医生，不愧是你！ 第38章 发小 　　见他认真的神态, 方柠从震惊，到无语，再到接受现实。 　　他像是一个严格的老师，方柠也渐入佳境, 和他讨论起来。 　　面朝浪漫的大海, 月色盈盈。 　　独处的夜晚，被专业的学术填满。 　　…… 　　许是昨晚太累, 填饱胃后又饭饱神虚, 方柠逐渐困顿。 　　“方医生，这个类型的手术……”纪昀转头过来时，方柠已经歪倒在沙发上。 　　长发滑落在她侧脸上, 露出高挺的鼻梁, 眼睫乖顺地耷拉着，红唇微张, 单是看着，就绮艳蛊惑。 　　纪昀的目光像是被火焰灼伤，迅速移开。 　　转身把手术视频关掉，本来就没多少声音的房间瞬间陷入完全的安静，唯一剩下的只有他砰砰直跳的心跳。 　　他动作轻柔地把她抱起, 又轻轻地放在床上。 　　动作小心翼翼, 像是呵护珍宝，生怕轻微的磕碰。 　　房间无光，只向月色借了些许晖色。 　　纪昀垂眸凝视着她，不必再隐藏情绪，汹涌的爱意如同窗外那一望无际的海洋。 　　- 　　一夜好眠, 方柠醒来时感觉自己像是窝在柔软的云层里。 　　彻底清醒过来, 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到了床上。 　　房间里没有纪昀, 估计是去了原本是她的那间房间。 　　拉开窗帘，扑面而来的是灿烂的秋阳和波光粼粼的海面。 　　纪昀的消息就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醒了的话，就下来海边。” 　　“好。”方柠笑着回信。 　　快速地收拾了一番，换了一条白色的长裙就朝海边跑去。 　　纪昀在人群里总是耀眼得一眼就能望见，清隽颀长的身影立于海边，海风鼓起他白衬衫的衣角。 　　背对着阳光和大海，徐徐望过来时，恍若一幅淡色却绮丽的油画。 　　旁边几个姑娘互相推搡了半天，看得出来是想去和纪昀搭讪，被推选出来的那个女孩终于大着胆子凑了上去。 　　方柠见状停住了脚步。 　　虽然难免酸涩，但每颗少女心都值得不被打扰的保护。 　　隔着一段距离，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只是见女孩红着脸仰望着纪昀，而后他指了指方柠的方向，几个女孩转头望向她。 　　突然之间被人行了注目礼，方柠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笑起来，还摇了摇手和她们打了招呼。 　　女孩们先是一愣，接着也跟着对她报以微笑，又有些尴尬地微微颔首，似乎和纪昀说了声抱歉，就离开了。 　　等她们走远后，方柠才缓缓走过去。 　　迎着海风，长发和裙角肆意飞扬。 　　像是漫画里的场景，她朝着他走去。 　　“纪医生真是一如既往地受人欢迎。”方柠说。 　　“一如既往？”纪昀敏感地抓住她的用词。 　　本来有说他以前在学校也很受欢迎的意思。 　　方柠转了转漂亮的眼眸，掩饰道：“科室里的小护士们不都挺喜欢你？” 　　“哦，那科里的医生呢？”纪昀故意曲解她说的喜欢。 　　方柠勾起红唇，但却停顿着似在回忆，就这么吊着人的胃口。 　　隔了会儿，才把目光又重新锁定在纪昀的身上：“好像也挺喜欢的。” 　　用了好像这种带有不确定性的词语，但笔直绵长的目光里却溢满了并不难懂的欢喜。 　　这种充斥着矛盾，似是而非的表达，轻易地就让对方的心跟着猜测上下起伏。 　　“刚才你和那姑娘怎么说的？”她转了别的话题。 　　这试探坦坦荡荡，惹得纪昀垂眸忍不住轻笑。 　　“我说我有约了。” 　　没有指名道姓，但刚才大家都看向了她。 　　说完他又不自然地揉了下鼻子，轻咳了一声，像是学着撩人的初学者，话才出口，自己就先难为情上。 　　莫名地有种少年感，很难不让人心动。 　　可方柠不会放过他的丝毫羞赧，甚至还会坏心眼儿地故意逗他。 　　“是吗？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约过纪医生了。” 　　每次说这种撩拨的话时，方柠就叫他纪医生，这三个字在她的红唇贝齿的碾弄下，带着万种风情。 　　“嗯，是我约你的。” 　　诚恳而庄重，却撩人于无形。 　　不用刻意感受，方柠也知道此刻笑容定在自己的脸上疯狂地滋长，心脏跟着海边的浪潮一阵一阵地向上奔涌。 　　“那请问纪医生约我要干什么呢？”方柠问。 　　“现在是晨练加早餐时间。”他答。 　　“……” 　　不愧是把自律刻在DNA里的纪医生。 　　但不比平日窝在家里，在海边无论干什么都会带着惬意的滤镜。 　　正如他们现在，面对旅游景点那些价格都花在精致装盘上的吃食，他们仍旧兴致盎然。 　　棕绿色的椰子在摊位上排列整齐，看着诱人。 　　“喝椰子汁吗？就是我不怎么爱喝，”方柠提起兴致，但又有些纠结，“但好像来海边不喝椰子汁，是不是对大海不太尊重？” 　　“那就买一个吧。”纪昀轻松，语气近笑。 　　“好！”方柠瞬间开心起来，“老板，要一个椰子。” 　　老板给他们挑了一个，熟练地敲开了椰壳，见他们两个人，贴心地插了两根吸管。 　　方柠道了声谢，接过椰子，先举高了手递给纪昀。 　　“你先喝吧。”他说。 　　于是方柠捧着椰子，低下头喝了一口清甜的椰香。 　　在她抬头的瞬间，纪昀俯下身子，就着她的高度咬住了另一根吸管。 　　顷刻间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只剩下一个椰子的大小。 　　方柠屏息，不敢大气喘，但鼻息却不自觉地微微紊乱。 　　咫尺的距离，连纪昀垂下的睫毛都清晰可见，腮帮子轻微的鼓起，竟有些难见到的可爱。 　　这让方柠突然想起之前网络上有个很流行的说法，说当你觉得一个男生可爱的时候你就完了。 　　方柠觉得，此刻，她确实完了，彻底的完了。 　　大脑宕机，只能定定地看着，直到纪昀缓缓直起身子来。 　　“味道还不错。”他唇角微微上翘地点评道。 　　方柠没敢继续看他，在想这个时候忍不住吻了他，大抵会吓到对方。 　　低着头大口喝着椰子汁，别的味道没注意，只感觉到了丝丝甜。 　　“等会儿可以去……” 　　纪昀似乎要计划着接下来的事情，但却被方柠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抱歉。”方柠说。 　　纪昀微微摇头，示意她先接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方柠笑了起来，连嘴角的小梨涡都深陷了几分。 　　这让纪昀不禁对打电话的人有了几分注意，只是可惜并没有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名字。 　　“猜猜我现在在哪里？”对面一接通电话，没有称呼，语气熟稔。 　　距离手机放到耳边有一瞬的空档，轻微的漏音，但让纪昀清晰地听到对面是一个男声。 　　一个年轻好听的男声。 　　他伸手拿过方柠手里的椰子，目光眺望着远处的大海，但十分注意力都放在方柠的这通电话上。 　　“回北城的飞机上。”方柠想都没想，就回答道，甚至对答案的肯定程度到了都不需要用疑问句。 　　“bingo。”电话那头的笑音略带散漫，“两个小时后，来机场接驾。” 　　“陈恣宇，你是觉得我很闲吗？随叫随到。”方柠虽是在抱怨，但却带着笑意。 　　纪昀拿着椰子的手不禁收紧，陈恣宇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方柠总会隔三岔五地收到不同的包裹，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时大如快和人一样高的玩偶，有时又小到只是一张明信片。 　　但每次都是同样的署名。 　　陈恣宇。 　　“没关系，你不愿意来也没关系。不就是看着别人都有来接机的人，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嘛，这没什么不可以的。就是这北市诺大，形单影只实在有些可怜，不过不是什么大事。”茶言茶语，但连语气都懒得装一下。 　　“差不多行了……” 　　都还没等方柠说她离机场有点儿远，可能需要他多等一会儿，对面似乎是有空姐催促关机的声音，陈恣宇丢下一句“风里雨里，我在机场等你”，就挂了电话。 　　方柠无语，但脸上仍旧漾着笑。 　　“纪主任，刚刚你说等会儿，是有什么计划吗？”方柠收起手机，问起刚刚纪昀没结束的话。 　　“没事，你有事要忙吗？”纪昀问。 　　“要去机场接个朋友，等会儿我叫辆车过去吧，就不和纪主任一道回了。”方柠说。 　　“送你过去吧。”纪昀掀起薄薄的眼皮看过来，神色晦涩难明。 　　“太麻烦了吧。”方柠不好意思。 　　“没事，平日里用车的机会不多，车总不锻炼也不好。” 　　？ 　　- 　　他们到机场时，陈恣宇正在机场的星巴克里，举着个单反拍姑娘。 　　深色的长衣，拖地阔腿裤，长发用皮筋随意地绑在脑后。 　　散漫的艺术家。 　　被拍的姑娘凑过来看了看成片，“哇你拍得真好，能加个联系方式之后把照片发给我吗？” 　　“当然。”陈恣宇对她说的两句话都表示了肯定。 　　拿出手机立刻加上微信。 　　姑娘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地和他说：“记得联系哈。” 　　“美女的话当然记得。”一句话让那姑娘红了脸。 　　“一回来就勾搭漂亮小姑娘。”方柠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的行为谴责道。 　　“你这么说可就没良心了啊，方柠，我这次回北城可是专门为了你。”陈恣宇漫不经心地抗议。 　　方柠挑着眉明显不信。 　　“一个医疗杂志的采访，拜托我拍摄，我一听是采访仁春，立刻就马不停蹄地接下了这个工作。” 　　陈恣宇回忆了会儿：“主要是要采访一个叫纪昀的。” 　　这不是巧了么。 　　方柠抬手向陈恣宇介绍：“那来认识一下你的拍摄对象，纪昀。” 　　听她这话，陈恣宇这才把目光放在了方柠身后的纪昀身上。 　　不失礼貌地打量了会儿，简单的夸赞：“挺上镜的。” 　　又接着说：“我叫陈恣宇，和方柠从小一起长大的，让我想想，应该怎么说呢，方柠的竹马吧，是个摄影师。” 　　“纪昀。”纪昀微微颔首道。 　　陈恣宇收回目光，又看向方柠：“拖家带口？” 　　“不是，我领导。”方柠如实说道，“你还得谢谢人家大老远跑来接你。” 　　陈恣宇的笑轻松起来：“谢谢领导。”“ 　　说完又补了一句：“谢谢对我们柠柠的照顾。” 　　纪昀没应他的感谢，只是问：“送你去哪儿？” 　　“一起回家呗。”虽是纪昀的问题，但陈恣宇却是看着方柠回答的。 　　“我现在不住奶奶那儿了。”方柠说。 　　“啊？那你住哪儿？我得去买在你旁边，和你当邻居。”陈恣宇语气自然，好像这是一件本该如此的事情。 　　“她现在的邻居是我。”纪昀声音沉沉。 　　作者有话说： 　　他急了他急了 第39章 修罗 　　这突如其来的, 仿佛宣示主权一般的话，让陈恣宇敛起笑意，又重新打量了他一番。 　　纪昀也回视着他，神色平静, 却暗潮汹涌。 　　两个男人的个头差不多高, 视线之间宛若有电光火石。 　　最后陈恣宇轻嗤笑了一声，单方面告终了这场无声的战争。 　　转头看向方柠时, 完全看不出刚刚的剑拔弩张。 　　“还没去过你新家, 那刚好去坐坐。” 　　转眼又想起他这几年的礼物都是寄到奶奶家，问：“你不会都没收到我为你精心挑选的礼物吧？” 　　一副她要是敢说没收到，就要好好和她算一账的模样。 　　“收到了收到了, 奶奶都帮我收房间了。”方柠叹息, “我房间现在都快成你的垃圾收集站了。” 　　这家伙高中毕业后就跑去外地学了摄影，接着就各地没个着落的到处飞, 每隔一段时间去了新地方，或是见了什么稀奇玩意儿，定要给方柠寄些东西回来。 　　“什么垃圾，那可是证明我无论去哪儿心里都装着你的宝贝。” 　　“行行，宝贝宝贝。”方柠顺着他的意思, 却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种情绪真实, 没有丝毫伪装和掩饰的方柠，是纪昀不太熟悉的。 　　而这却是方柠和陈恣宇的相处日常。 　　面对这种近乎排他的熟稔，纪昀暗自不爽，面上却假装若无其事地打断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去哪儿？” 　　好似只是想恪尽接送人的职守。 　　“一起回奶奶家吧，要是我一个人回去, 奶奶准骂你。”陈恣宇把手搭在方柠肩上, 斜倚着, 一副浪荡子的的散漫模样。 　　斜着眼睛，给了纪昀一个挑衅的眼神：“纪领导就不用送我们了，我们打车回去很方便。” 　　“那正好，就一起去奶奶家吧。”纪昀同意道。 　　“啊？”方柠疑惑，他跟着去什么奶奶家。 　　嗔了一眼旁边站没站样的陈恣宇，但对方完全无视，于是肩膀向下一斜，陈恣宇踉跄的瞬间，还受了她警告的一掌。 　　“我也很久没去看望奶奶了。”纪昀对她柔声笑道，说完睨了一眼陈恣宇。 　　“你去看什么奶奶？”陈恣宇皱着眉不满道。 　　纪昀不答反问方柠：“奶奶应该很高兴看到我去吧？” 　　虽是问句，但是是肯定的口吻。 　　“那确实是。”方柠答。 　　借着去看奶奶的契机，拉近一下她和纪昀的关系也好。 　　藏着小心思，方柠努力克制着自己极力想要上翘的嘴角，跟着纪昀去停车场。 　　落在后面的陈恣宇没再继续插科打诨，或许是身上特有的艺术家气质在他安静下来就显得格外落寞。 　　来到车前，纪昀先是三两快步向前拉开了副驾驶的位置。 　　“路不太熟悉，还麻烦方医生帮我看着点儿路。”有理有据地让方柠坐副驾驶。 　　一个人独坐在后排的陈恣宇不满：“导航呀。” 　　“回家的岔路多，看着导航也容易走错。”方柠说。 　　主要是也不能真让纪昀一个人坐驾驶座，像是把他当司机一样使唤，不太礼貌。 　　“呵，”陈恣宇轻哼，“回奶奶家的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几轮下来，方柠也发现了陈恣宇好像总在夹枪带棒地呛纪昀。 　　不解是怎么惹到这位特立独行的艺术家了，回头瞪了他一眼警告道：“是是是，闭着眼睛都能回，就是从来都不回。” 　　陈恣宇瞬间噤声，不就是几年没回来嘛，怎么才回来，方柠这丫头就偏帮着外人了。 　　特别是他不经意抬起眼时，在后视镜里撞上纪昀的目光。 　　纪昀发现他看过来，朝着他微微弯了弯唇角，礼貌的微笑。 　　却让陈恣宇感受到了浓浓的嘲讽，仿佛在和他说，你们这么熟有什么用，最后方柠不还是站在他这一边。 　　还说什么送方柠来机场，他看他就是别有用心！ 　　陈恣宇忿忿地瞪了回去，看他抓住这人的狐狸尾巴。 　　“奶奶，看看谁回来了？”陈恣宇才到家门口，就往里嚷嚷。 　　“唷，我们小宇回来啦，”奶奶出来见了人，欣喜又心疼，“都说了在奶奶这里天天有好吃的，非要一个人往外面跑，你看好好的大小伙子都瘦得脱相了。” 　　说着又看到他的打扮，不免唠叨两句：“啧，一个大男娃留什么长头发，还有这衣服拖拖拉拉的。” 　　“哎呀，奶奶，这是时尚。”陈恣宇揽住奶奶，明明个子很高，非要往奶奶身上靠。 　　一种极其费腰椎的姿势，偏偏还一脸就他最得奶奶欢心的模样，挑衅地看了看还被堵在门外没机会进来的另两个人。 　　方柠扶额，别看这家伙外表像是个独立于世的艺术家，其实幼稚得要命。 　　打扮出来的人设，不用两分钟就全部破功。 　　陈恣宇没挡人视线，奶奶终于看到后面的两个人。 　　刚刚还一副训他的模样，瞬间转成和善的笑容：“小纪，你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陈恣宇立马又挡在前面，脸上挂着不欢迎人的假笑。 　　“纪领导，非常感谢你把我们送到家，改天我和方柠请你吃饭。不过今天是一家人的聚餐，你是不是就不太方便参与了。 　　“瞎说什么呢，”奶奶一巴掌拍在陈恣宇后背上，“小纪是柠柠的男朋友，怎么不是一家人了。” 　　“什么？”陈恣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不是说是方柠领导吗？” 　　鉴于之前方柠在奶奶面前有不承认纪昀身份的前科，奶奶一听陈恣宇这么说，立刻生气得连名带姓叫道：“方柠！” 　　奶奶心脏不好，方柠就怕她着急，立刻紧紧地挽住纪昀的手臂。 　　“没，是男朋友，刚刚没好意思说。” 　　说着还假装羞赧的样子微微低下头，朝着纪昀那边靠了靠。 　　下面的手却在无人注意的地方，疯狂地戳纪昀的腕骨，给他传达让他帮忙的意思。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动作成了俩人心照不宣的小默契。 　　纪昀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而后不断向上攀，直至把她的手整个包裹在掌心。 　　温热紧贴肌肤，又灼烧着跳动的脉搏。 　　方柠不再有动作，手乖乖地被纪昀握住。 　　心脏仍旧高高悬起，但刚刚是紧张奶奶，现在更多的是雀跃。 　　小手回握回去，用了些力道，像是恩爱的情侣，紧密地十指相扣。 　　“奶奶，我们急着回来见你，还没来得及说，现在说也是一样的。”纪昀淡笑。 　　见纪昀没有在意的意思，奶奶不再追究。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纪昀再次用力回握住方柠手时，往前带了带，顺势露了出来。 　　正好被奶奶看到俩人交握的手，更是放心下来。 　　看到这一幕的还有陈恣宇，他目光瞬间僵住，尽管仍处于不可置信的凌乱中，但铺天盖地的浪潮已经快要把他淹没至窒息。 　　只能任凭方柠拉着纪昀进了家里。 　　趁着在帮奶奶备菜的时候，他把方柠拉到房间里。 　　“什么情况啊？”他质问。 　　方柠虽然不是个主动分享自己近况的性子，但被他撞上了或者问到了，绝不会故意隐瞒。 　　刚刚在机场明明完全没提俩人的情侣关系，这事儿绝对有猫腻。 　　陈恣宇越想越不对。 　　“这话说来话长。”方柠讪讪一笑。 　　“那你就长话短说。”陈恣宇不和她兜圈子。 　　“奶奶催婚，然后我们假扮情侣。”确实说得够短。 　　陈恣宇先是一愣，快速地消化完信息，全身瞬间轻松下来。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散漫模样。 　　方柠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就冲你高中那会儿就偷摸地拉同桌的手，毕业后同时有两个姑娘来家里说要和你在一起。你说要是奶奶以为我们俩谈恋爱，是先打断你的腿，还是先打断我的腿。” 　　“魅力实在是太大了，没办法。”陈恣宇一扬秀发。 　　方柠无语，只能给他一个白眼。 　　紧接着陈恣宇话锋又一转：“不过你还是要小心别被人套路了，哪天被人骗了还乐呵呵地帮人数钱。” 　　说着一脸看傻子的模样，抬手想要像小时候一般揉揉方柠的头。 　　但方柠下意识地躲开了，嘴上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心里却想着，她和纪昀，还指不定谁套路谁呢。 　　这时传来敲门声。 　　门没关，但纪昀仍旧礼貌地站在门外，抬手敲出响声打断了屋里俩人的对话。 　　陈恣宇本来垂眸愣怔于自己被躲开的手，一见来人，立刻换了副得意的模样：“你们的秘密，我都知道了。” 　　终究方柠还是和他亲近，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他。 　　“嗯。”但只是收获了纪昀冷淡的点头。 　　这让陈恣宇没了胜他一头的快乐，“你就不怕我抖出来吗？” 　　纪昀没回答，只是看了看旁边的方柠。 　　果不其然，陈恣宇立刻收到了来自方柠的一个暴栗。 　　“你敢告诉奶奶，我就……”方柠看了一圈这房间里摆满了他送的东西，想到了威胁的说辞，“我就把你这些宝贝给扔了。” 　　威胁立刻见效，陈恣宇立刻弹起，冲向最明显的一堆礼物保护起来。 　　“放心，出了这个房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陈恣宇保证。 　　方柠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是纪昀第一次进方柠的卧室。 　　房间布局紧凑，墙边紧靠着一张一米五的床，旁边是整面墙的书柜，书柜下方有一张小书桌。 　　看得出来方柠是从小优秀，墙上贴满了奖状，书柜里也专门有一层全部都是奖杯。 　　剩下的就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虽然摆放整齐，但也看着杂乱。 　　大学时看过几次陈恣宇寄来的快递，不难猜出这些东西都出自他的手笔。 　　看着这满屋的礼物，纪昀敛下眸子里暗藏的汹涌。 　　“你看看你小时候，”陈恣宇从书桌上拿起一个相框，“被人欺负了，还得我来帮你找回场子。” 　　相片上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是方柠和陈恣宇的小时候，俩个小孩都骄傲地昂着下巴，就是方柠看起来没那么开心。 　　话虽然是对着方柠说的，照片却递到了纪昀的眼前。 　　明晃晃地炫耀他和方柠小时候的故事。 　　在纪昀才看到一个白玉雕琢的小姑娘时，方柠就赶忙拦了下来。 　　一把倒扣在书桌上，让纪昀看她小时候的照片，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却嘴硬道：“我怕我小时候过分美丽，闪瞎了你的眼睛。” 　　虽然只晃了一眼，但也不难看出方柠从小就是一个美人坯子。 　　只是这两人的合照竟然放在方柠的卧室里。 　　纪昀突然开口缓缓提议道：“是不是应该在那边家里放些我们的合照，这样下次奶奶看到了高兴。”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吃醋 　　一个提议换来了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反应。 　　“好主意。”方柠赞同。 　　说来她和纪昀好像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合照。 　　“啧, 这种摆拍出来的多假呀，一看就没有感情。”陈恣宇字字暗示他和方柠的合照是真情实感。 　　但方柠却突然转头盯着他，漂亮的桃花眼在他脸上打量了一圈，一副在打什么坏主意的模样。 　　紧接着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但不知为何陈恣宇读出了几分谄媚加威胁的意思。 　　果不其然她就是在打他的主意, “这不是有你呢嘛，你可是专业的摄影师, 不就是最擅长在画面上挖掘真挚的情感嘛。” 　　把他平日里对自己的吹嘘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 陈恣宇大声反对：“我不拍！” 　　声音惊动了外面的奶奶：“你们在说什么呢？” 　　“奶奶，我们在拜托陈摄影师帮我们拍照。”刚才一直没说话的纪昀，突然说道。 　　虽然说得也是事实, 但陈恣宇听起来怎么就觉得怪怪的。 　　“就是就是, ”方柠也跟着添油加醋，“难得家里的大师回来了, 就是陈恣宇好像不太愿意，可能是平时接触的都是一些大模特，算了，我们之后去外面花钱找人拍吧。” 　　这让奶奶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小宇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帮柠柠拍照了嘛, 小纪也难得来家里一趟, 你给他们拍个照怎么了。” 　　陈恣宇有苦难言，他倒是乐意帮方柠拍，拍个几百张都没问题。 　　但问题是这俩人是要让他拍情侣照啊。 　　“拍，我最喜欢给方柠拍照了。”这话像是从陈恣宇牙缝里钻出来的。 　　接着他又补了一句，试图再挽救一下这个局面：“那正好, 奶奶您也一起拍, 我也好久没给奶奶拍照了。” 　　但奶奶却直摇头：“我不拍, 你给小两口单独拍，我凑什么热闹？你好好拍，说不定之后结婚能用上。” 　　说着又觉得这样不够好，“不，到时候结婚，你再来给柠柠和小纪拍一组结婚照，挂在墙上的那种。” 　　“柠柠和小纪生得都好看，要那种一大幅的，放在客厅里，肯定好看。” 　　光是想想，奶奶就已经美起来了。 　　陈恣宇气结，但转念一想，这俩人又不是真的能结婚，瞬间心情好了起来。 　　“拍拍拍。”陈恣宇从包里拿出他的单反，在房间里随便打量了一圈，指着客厅说，“就在那儿拍吧。” 　　虽然感觉他好像在敷衍，但没有证据，方柠等人还是听从陈大摄影师的指导。 　　三下五除二把东西收拾开。 　　“柠柠你坐在茶几上。”陈恣宇抬着单反找了找光线和角度，从镜头后抬起眼，“纪领导，劳烦您就坐沙发上，和柠柠错开坐。” 　　说完他又再次看了看镜头，走到旁边把窗帘拉上，只留下一掌宽的距离。 　　金色的阳光顺着这个开口倾泻而入，像是一道光堑分割开了暗淡的房间。 　　堪堪照亮纪昀和方柠两个人的侧颜。 　　他们俩的长相都很精致，利落的下颚线，高挺的鼻梁，漂亮的脸在光线的明暗交替里带着朦胧的美感。 　　专注状态下的陈恣宇没了一身的散漫，长腿根据人坐下的高度岔开，微微隆起后背，修长的手举着相机，倒意外地多了几分泠然气质。 　　按下几张快门后，他抬手指挥道：“纪领导，麻烦您稍微再往外挪挪。” 　　纪昀跟着他的指示，朝着方柠的反方向往外坐了几公分。 　　但陈恣宇仍旧不满意：“再往外挪挪。” 　　至此，纪昀和方柠中间的宽度都快能再塞下一个人。 　　“非常好。”陈恣宇说道，紧接着按下几下快门。 　　“柠柠，你可以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摆几个动作和表情。”陈恣宇的这些要求开放性很大。 　　但他以前给方柠拍过很多照片，他熟悉方柠在镜头下的样子。 　　即使不用明确地说明动作和表情，他也能抓拍到方柠最漂亮的模样。 　　只听连续几声的快门音。 　　陈恣宇站直身子，重新翻阅了一遍他刚才拍的照片。 　　“完美。”他非常满意。 　　“我看看。”方柠从茶几上下来。 　　纪昀也默默地走了过来，两个脑袋凑在相机前看照片。 　　实话实话，陈恣宇确实是一个很有灵气的摄影师，即使是在客厅这样的场景下，他也拍出了时尚大片的质感。 　　前面的方柠明艳招摇，后面的纪昀清冷矜贵。 　　从光线到构图，无一不精巧。 　　“好看。”方柠赞叹，“不错啊这几年，陈大摄影师就是厉害。” 　　陈恣宇立刻骄傲起来，“那是。” 　　一旁的纪昀虽然也觉得照片拍得很好看，但是他的目光却停留在两个人中间的距离，眉头微微蹙起。 　　“我看看。”一直全程围观的奶奶却好像不太满意。 　　她走过来，往远处推了推陈恣宇拿着手机的手，把挂在胸前的老花镜戴起来，微微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 　　沉吟了许久后评价道：“我觉得不行，这俩人中间隔太开了，不够亲密。” 　　陈恣宇反驳：“奶奶这是时尚，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样的照片。” 　　“是吗？”奶奶质疑道，看了许久也还是没看明白这是哪门子的时尚。 　　“奶奶觉得怎么拍比较好呢？”纪昀适时地开口。 　　这话立刻就激起了奶奶的创作欲。 　　“你们俩都去沙发上坐着，小宇你去把窗帘拉开，这样亮堂堂的才好看嘛。” 　　陈恣宇不情不愿地去把窗帘拉开，这审美就跟小时候奶奶非要让他们露出增光瓦亮的脑门似的。 　　家里的沙发是颇有年代感的暗红色，俩人又正好都穿了一身白，并肩坐在一起，有几分八十年代结婚照的感觉。 　　“坐近点儿，”奶奶指挥道，“再坐近点儿。” 　　直到方柠觉得自己手臂上的肌肤都紧贴到纪昀的白衬衫，隔着一层布料，他的温热清晰可感。 　　“就这样。”奶奶满意道，“两个人都笑一笑，对对对。” 　　“小宇快拍。”还不忘指挥一下摄影师。 　　陈恣宇撇撇嘴，只能听命行事，举起相机来咔嚓几张。 　　“柠柠啊，你再朝小纪那边靠靠。”奶奶精益求精。 　　在按下快门的瞬间，纪昀抬手揽过方柠的肩膀。 　　淡淡的消毒水味瞬间弥漫在她周遭，好闻到让人舒心。 　　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方柠有几分愣怔，心跳比大脑的感应更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心跳已经开始喧嚣而上。 　　她仰头看去，先是性感突出的喉结，挺拔冷白的脖颈，再到锋利的下颚，薄唇，高挺的鼻梁，和淡色的瞳孔。 　　纪昀低下头来，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清冷的瞳孔里倒映出她的模样。 　　三张照片，方柠情意绵绵地望着纪昀，两人深情对看，纪昀垂眸温柔凝视着方柠的笑靥如花。 　　“这才对嘛。”奶奶大呼满意，“就这样多来几张。” 　　“懂了懂了。”方柠嘴上像是才恍然大悟，动作却已经开始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发挥起来。 　　伸手勾住纪昀刚刚放下的手臂，脑袋靠着他的肩膀，身子半倚在他身上。 　　清晰地感觉到纪昀一瞬的僵硬，方柠抿着嘴偷笑。 　　“你直接坐他腿上得了呗。”陈恣宇对他们这亲密的姿势非常不满，吐槽道。 　　但方柠却像是没听明白他暗讽的意思，反而顺着他话道：“我觉得你这个想法非常好。” 　　奶奶也点头：“嗯！小宇的摄影还是没白学。” 　　陈恣宇气得想咬舌。 　　“纪医生，”方柠站起身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得罪了。” 　　话是这么说，但天生的那张美人脸却媚眼如丝。 　　纪昀眉心一跳，没有回答，可却顺从地敞开双手，任由方柠落入他的怀里。 　　绯红的热顺着冷白的脖颈向上迅速蔓延开来，面上仍旧清冷，但耳后已经烫得恍若要自焚。 　　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心跳似乎比她的还快。 　　“行了，拍了。”陈恣宇没好气地说道，“很多张了，够了。” 　　旁边的奶奶在他的帮助下，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开怀道：“这里够了够了，那就去外面再拍几张。” 　　“还拍？”还真把他当婚庆旅拍摄影师了啊。 　　“外面没什么可取景的，下次吧。”陈恣宇找借口，手上已经开始收镜头了。 　　纪昀再次适时地提议，仿佛就只是单纯地哄奶奶开心一般。 　　“桌上那张照片里的大榕树在哪儿呀？那里好像还不错。” 　　奶奶一听，瞬间眼睛就亮了：“对对对，就那棵大榕树，可漂亮了。” 　　顺理成章地，三人被奶奶赶了出去，颇有一种不在外面拍出一组满意的照片，就别回来吃饭了的架势。 　　陈恣宇抬眸看向纪昀。 　　明明说是假扮情侣，但他现在怎么觉得这个男人不单纯啊。 　　纪昀敏感地捕捉到他不善的目光，回望过去，虽然神色平静，但眸里暗藏汹涌。 　　倒是方柠对拍照兴致满满，走在前面，完全没关注到两个男人的剑拔弩张。 　　“就是那棵吧，”方柠抬头看着眼前的树感叹道，“小时候觉得这棵榕树好大，现在一看好像也没那么大了。” 　　树下的姑娘一身白裙，秀发飞扬。 　　“方柠。”陈恣宇叫了她一声。 　　方柠闻声转过头来，一时的晃神像是带着不谙世事的懵懂。 　　紧接着她意识到陈恣宇在拍照，扬起明媚的笑容。 　　像是秋日灿烂的阳光，耀眼却仍旧和煦。 　　而这缕阳光像是能穿过人的身体，抵达最深处的心脏，最后只余心跳肆无忌惮的轰鸣。 　　纪昀像是被突然被施了魔法，只能站在原地。 　　直到陈恣宇莫名其妙，又带着故意性质地开始忆往昔，他才回过神来。 　　“我还记得拍照的那天，隔壁楼的小胖子在这里说你坏话，你好生气，居然还哭鼻子了。最后还是我把他给揍跑了。”陈恣宇笑着说，“我那天可是踩着七彩祥云，像是你的盖世英雄一样来拯救你。” 　　当时那小孩说她爸爸妈妈不要她，那是方柠为数不多的几次哭，她很快也想起来了。 　　“但我只记得你当时和我说，哭什么哭，娘们儿唧唧的。”方柠瞥了陈恣宇一眼。 　　“……”他小时候是对浪漫过敏吗？ 　　方柠还记得陈恣宇后面还说，他父母也不在家，但他从来都不哭。 　　小时候陈恣宇父母都去外地工作了，所以他总往方柠家跑，说是方柠奶奶的亲孙子也不为过。 　　后来方柠长大了一些，都能笑着提起爸爸的繁忙和妈妈的离开。 　　因为若是被陈恣宇知道了她哭，准要笑话她。 　　为了不被这家伙小瞧，她倒是莫名学会了坚强。 　　回去吃完饭后，陈恣宇拿出电脑，把照片传给他们。 　　方柠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讨论着哪张的表情比较自然，纪昀则在一旁浏览着相机里的照片。 　　照片传导完毕后，纪昀突然道歉：“不好意思，好像有几张照片不小心被我误删了，不过都传到我U盘里了，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再重新发给你。” 　　陈恣宇接过相机，一看，被误删的是方柠在榕树下的几张单人照。 　　这个误删，也太巧了吧。 　　故意的，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不用了，”陈恣宇咬牙微笑道，又很突兀地转折话题道，“方柠，你这里还有我十八岁那年拿奖的那张照片吗？” 　　“有啊。”方柠感到莫名其妙。 　　“拿出来看看，我最近发现看以前的作品有助于找灵感。”陈恣宇说。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方柠便从抽屉里找出一本相册。 　　奶奶一直都会把陈恣宇拍的照片给好好保存下来。 　　翻开的第一页就是陈恣宇第一次获奖的照片，名为《少女》。 　　照片上有一个女孩，也如今天这般回眸一笑，散落下的阳光正好模糊了她的面容，这种朦胧更让人对少女的美充满了遐想。 　　虽然看不出长相，但纪昀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方柠。 　　陈恣宇又状似很随意的模样往后翻动相册，里面有很多他为方柠拍的照片。 　　他都不用说一句话，就能轻易地击败纪昀。 　　因为他删除的照片不过是他万千照片中的几张而已，就算是这本厚厚的相册，也不过只记录了他们成长的分毫。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方柠都感觉纪昀似乎心情不大好。 　　但他面上又好像与平日并无什么差别。 　　陈恣宇回北城的目的就是参与关于仁春的采访拍摄，心外科不出意外地派出了门面纪昀和方柠。 　　和医院协商好时间，终于开拍了。 　　先拍几张硬照，再采访。 　　“又见面了，纪领导，”陈恣宇还是那副散漫的模样，但看向纪昀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挑衅，“我们应该能合作得不错，毕竟拍过一次了。” 　　这火药味一旁的方柠都嗅到了，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俩人。 　　但纪昀仍保持着他的矜贵有礼：“当然，辛苦了。” 　　纪昀的长相很上镜，轻松就能出片。 　　拍了几张正襟危坐的照片后，陈恣宇抬起头来说：“好像太严肃了。” 　　“保一条风格轻松一点儿的吧。看过那个专业团队的表情包没？表情动作尽可能夸张一些。” 　　看纪昀坐在那儿一直没有动作，他轻笑了一声，故意作弄他的心思表现得明明白白。 　　方柠见状，把他扯到了一旁。 　　本来纪昀就不开心了，陈恣宇还故意找茬儿。 　　“你干嘛啊？”方柠皱着眉问道。 　　看她维护纪昀那副模样，陈恣宇酸涩起来。 　　不答，反而问了别的问题：“假扮情侣的招是谁想的？” 　　方柠一愣，但还是回答了：“纪昀啊，他说他父母也在催婚。” 　　他就知道！ 　　“傻死你算了，”陈恣宇着急地骂道，“他喜欢你，在钓你，你看不出来嘛！” 　　看到方柠愣怔在原地，他终于有些欣慰的感觉了。 　　但紧接着方柠突然笑开了，眸子亮晶晶的，语气还兴奋起来。 　　“真的吗？那太好了！你从哪儿看出来的？具体和我说说。”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爱慕 　　陈恣宇一哽 , 心口骤然收缩。 　　明明拍摄地里有很多人，但此刻大家好像都在疯狂地缩小又远离。 　　只有他，再次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家里，空旷又黑暗, 甚至稍微大点儿声, 就能传出回音。 　　而这一次，再也不会有小方柠来敲响他的家门。 　　和他说, 陈恣宇开门！奶奶做了酱爆茄子, 你快点儿！ 　　他这才意识到，在感情里，决定输赢的不是他和纪昀之间的较量, 而是方柠的选择。 　　见他一直愣在原地, 方柠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让你和我说说，怎么还呆住了？有这么难回忆的吗？” 　　方柠从小就很爱笑, 但现在她脸上的笑容却是他不熟悉的。 　　明媚中多了些许娇俏，像是陷入爱河的少女。 　　此刻他多希望自己不是一个摄影师，这样就不会如此精确地捕捉到眼前人的情绪。 　　在她如此开心的笑容里，却看到了逐渐淹没在潮涩里的自己。 　　“我乱说的。”他努力挤出一丝笑意。 　　“啧，说吧, 是想要添个镜头还是什么？”方柠像是小时候一样, 以为他又要和自己谈条件。 　　“那就五个镜头吧。”嘴上故作轻松，但却抬起眼眸不再看她。 　　蓝天一碧如洗，可正对他的这面玻璃窗背阴，灿烂的阳光竟一丝也不肯施舍给他。 　　“陈恣宇！你这是趁机敲诈。”方柠不满。 　　“那你就自己慢慢研究吧。”扔下这话后，他转身就走。 　　却在转头过来的瞬间, 就撞上了纪昀看向这边的目光。 　　他立马就昂首挺胸起来, 不服输地望了回去。 　　想起刚刚的角度, 大抵纪昀只能看到方柠的动作和表情。 　　于是他又突然转身回去，一把勾住方柠的脖子。 　　还在心里腹诽他趁火打劫的方柠，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正准备往后挣脱时，陈恣宇歪头轻声对她说道：“不是说想看看他是不是喜欢你吗？如果真的喜欢你的话，会吃醋的。” 　　在纪昀的那个位置听不清俩人说话，只能看到陈恣宇对方柠温情脉脉的耳语。 　　果然，陈恣宇再次抬眸回望过去时，纪昀就移开了目光。 　　他形单影只地坐在拍摄的小沙发上，连额前垂下的黑发都写满了落寞。 　　直到妆发化妆师上前为他整理造型时，才回过神来，却始终都冷着脸。 　　听陈恣宇的提议，方柠心动了一秒。 　　但很快她还是拍掉了陈恣宇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这种小把戏我才不屑于玩。”方柠笔直的目光看向纪昀的侧颜，“而且如果他真的喜欢我，这样他会难过的。“ 　　而她，舍不得他难过。 　　“好好拍啊。”方柠瞪着漂亮的桃花眼警告陈恣宇。 　　“行行行。”陈恣宇敛下情绪，仍旧近笑的模样。 　　假装毫不在意，脸上时刻带着散漫的笑，是他从小就再熟悉不过的肌肉记忆了。 　　“纪医生的差不多了。”陈恣宇重新再翻阅了一下之前的照片，“拍方医生的吧。” 　　方柠上镜，又再加上陈恣宇熟悉镜头下的她，很快就出片了。 　　“OK，完美。”陈恣宇从镜头后抬起头来。 　　“心外科不用拍双人照吗？”方柠笑着问陈恣宇。 　　她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陈恣宇拿着相机的手下意识地收紧，用力到指节都泛出森白。 　　浓得化不开的潮涩感堵塞在喉咙处，久久都没有应答她，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插科打诨一句，但却怎么也没办法发出声音。 　　“要的。”场务替他回答，“麻烦纪医生和方医生坐在一起。” 　　明亮的拍摄光像是给房间划下了明显的明暗交界线，他只能躲在阴暗的地方，看着聚光灯下的纪昀和方柠。 　　其实只要用心看，方柠的喜欢是这么明显。 　　她会在纪昀在她旁边坐下来的一瞬，有些手足无措地挪开目光，和平日里自信张扬的她截然不同。 　　而后低头在无人注意的地方，轻轻地抿嘴偷笑。 　　很快又用那明媚招摇的笑容掩饰住她的少女心，要强到连在感情里，也要假装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仿佛一部恋爱电影在陈恣宇面前缓缓拉开大幕，女孩的每个神情举动，都被导演刻意用慢镜头拉放在他的眼前。 　　镜头却无法窥探到，他这个观众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苦楚。 　　“麻烦灯光老师把灯光稍微左移一些。很好，准备拍了，1、2、3。” 　　陈恣宇恢复了工作时的专注状态，却在相机遮挡的背后，终于不用再在脸上假装带笑，眉眼渐渐低垂下来。 　　采访直接安排了双人一起接受采访。 　　采访者青姐坐在纪昀和方柠的斜对面：“感谢纪医生和方医生为大家科普有关心血管疾病的知识，也祝愿人工心脏研发顺利，救助更多有需要的患者。” 　　“此次能邀请到如此高颜值又厉害的医生，我都已经能想象到等采访播出时，评论和私信的盛况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为广大观众谋求福利的时间。” 　　“请问纪医生，您现在还是单身吗？” 　　旁边的工作人员激动得窃窃私语起来。 　　“青姐真是我的嘴替！” 　　“呜呜这年头医生都长这么好看的吗？” 　　“我要爬墙了，我之前觉得我哥哥无人能比，原来是因为我还没见过纪医生。” 　　问题是问纪昀的，但方柠的心却提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腿上的裙边。 　　纪昀垂眸沉吟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不算是吧。” 　　模棱两可，却引人遐想。 　　假扮情侣是他们俩私下的事情，他完全可以说他是单身，但他却没这样说。 　　像是解开了一道只有她懂的谜题，藏在胸口里的心脏忍不住地雀跃。 　　“哦～”青姐有些可惜地感叹，紧接着八卦之火熊熊燃起，“那是正在追求喜欢的女生吗？” 　　“嗯。”纪昀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既喜欢，也在追求。 　　他像是掌握了她体内的奇妙开关，轻松就能控制她的心脏上下起伏。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总是莫名其妙的反复无常。 　　隐隐地期待，却又不能完全确认对方说的是自己，脑海里迅速寻找起能当证据的蛛丝马迹，在喜欢和不喜欢里多哄哄自己。 　　“纪医生这么优秀，竟然也有还没追到的人，那位女生一定很优秀。纪医生，有什么话想对她说的吗？说不定到时候她能听到哦。” 　　纪昀顿了顿，沉声道：“她一定能听到的。” 　　他肯定的语气似是意有所指。 　　像是被人拨弄了心弦，方柠抬眸间就撞上了纪昀幽深的目光。 　　礼貌如他，此刻却没有看着正和他对话的青姐，反而是垂眸凝视着方柠。 　　明亮的摄影灯反射在他的眸子里，亮得让人晕眩。 　　方柠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纪昀似是沉浸在回忆里，突然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想和她说，那晚海上的月亮很美。” 　　方柠瞬间想起纪昀带她去的海边，水天一色，天上的明月倒映在海面上。 　　海上月是天上月。 　　下一句是，眼前人是心上人。 　　一定是这拍摄的顶光过于炙热，否则方柠怎么会觉得自己热得快要自燃，不知道镜头里的她，会不会看起来像是打了过重的腮红呢？ 　　旁人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耳边是海风声，是海浪声，是纪昀如同大提琴乐音般低沉的嗓音。 　　“那方医生呢？等播出后，一定有很多男士想要您的联系方式。” 　　“方医生……方医生……”直到青姐唤了她几声，方柠才回过神来。 　　她回答道：“我在努力不单身中。” 　　说完她仰起头来，在纪昀的目光里笑了起来，“不过现在看起来，我的愿望说不定就要实现了。” 　　“啊，真是太为观众们可惜了，不过既然纪医生和方医生都心有所属，那就祝愿您们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嗯。”他们同时回应着这声祝福。 　　他们相望着。 　　在众目睽睽之下，互相诉说着晦涩的爱意。 　　- 　　采访刚结束，纪昀就接到了紧急电话，回了科室。 　　今天的方柠休息，计划接奶奶去医院做体检。 　　“柠柠，小纪怎么没陪你来？”奶奶上车问道。 　　方柠替她系上安全带，“他今天要上班，等忙完再来看您。” 　　说完，方柠关上后座的车门，坐上驾驶座。 　　“不用，让他忙，不用来看我。”奶奶说。 　　“也是，毕竟有我陪奶奶就够了。”方柠对着奶奶笑了笑，转头发动了车子，“出发！” 　　车上载着奶奶，她又许久没开车。路上车多，方柠格外地小心。 　　再过了前面那座仁江大桥，前面就是仁春医院了。 　　这时对面有一辆豪车突然偏向，撞断了中间安全护栏，迎面向她们前面的那辆小轿车撞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方柠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急踩刹车，却也避之不及。 　　“柠柠！”奶奶在后排尖叫，想要扑前来保护方柠。 　　前面的小轿车侧翻，继而撞上方柠的车，紧接着后面的车也被刮蹭。 　　“嘭——”安全气囊以巨大的力道弹出。 　　眩晕，疼痛，耳鸣，眼前一片白。 　　等意识逐渐恢复过来时，全身都在疼痛，一时也分不清哪里受伤。 　　额角擦伤，鲜红的血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后座传来奶奶微弱的呻.吟声，方柠瞬间清醒。 　　“奶奶！”慌乱地解开安全带，撑着身子下了车。 　　奶奶捂着胸口，面色发绀，受到惊吓致使心绞痛发作。 　　已经察觉不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方柠快速从奶奶的口袋里找到速效救心丸，让她舌下含服。 　　再迅速检查奶奶的其他情况，好在除了擦伤，并无大碍。 　　后面几辆碰撞不太严重的车主惊慌失措地下车查看情况。 　　“有人叫救护车吗？”方柠问道。 　　“我叫了。”一个还算镇定的司机说道。 　　“麻烦您再报下警。”方柠又对另一个刚下车的中年男性说道，“麻烦您摆一下警戒标志。” 　　“我是医生，大家不要惊慌。” 　　“先把车辆引擎熄灭，不要随意搬动伤者。” 　　方柠边说，边飞奔到事故发生最严重的地方，沉着冷静的声音让大家自觉地都跟着她的话行事。 　　从腿部传来钻心的疼痛，方柠判断自己的左腿可能受伤了。 　　但此时管不了这么多了，救人要紧。 　　小轿车上的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大片的血迹染透了他们的衣物，好在生命体征还算稳定。 　　但豪车司机的状态就不那么好了，方柠迅速展开心肺复苏的急救措施。 　　疼痛和疲惫让她面色发白，可她仍旧保持着专注和冷静，用尽全身力气进行抢救。 　　一刻也不敢停歇，此时的毫秒之差都是在和死神抢人。 　　就在听到救护车的警报声时，伤者也终于有了呼吸和心跳。 　　但方柠仍旧没有松懈下来，精准快速地和医护人员交代了现场伤患的情况，大大地缩短了他们现场急救的时间。 　　等陪着奶奶上了救护车，方柠这才后怕起来。 　　恐惧的情绪像是恶魔的一只大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咽喉，让她难以喘上气来。 　　她头发凌乱，满身分不清是谁的血迹。 　　但却仍然在奶奶看过来时，又撑起笑：“奶奶，我没事，您也会没事的。” 　　方柠包扎好伤口后，守在奶奶的病房外。 　　接到了父亲方林的电话。 　　“柠柠，我看到新闻了，你和奶奶怎么样了？”方林焦急道，“我已经订了最近的航班过来。” 　　“没事爸爸，我没受伤，奶奶也没什么大碍。您安心做研究，不用过来，我能搞定的。” 　　方柠坐在病房外冰冷的椅子上，额头和左腿上都缠着绷带，疼痛让她微屈着脊背。 　　语气却故作轻松地安抚着父亲。 　　仁江大桥六车连环相撞的新闻上了热搜。 　　挂断电话后，她的手机里塞满了大家的慰问和关心。 　　强撑着精神，一一回复道：“没有大碍，不用担心。” 　　“方柠，你没事吧？”陈恣宇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奶奶没事吧？” 　　“没事。”方柠抬起头来，把她说了很多遍的说辞，又对他说了一遍。 　　“没事就好，怕你哭鼻子，给你带了这个。”陈恣宇递给她一袋塑料袋。 　　“哭什么鼻子。”方柠白了他一眼，不给他丝毫笑话自己的机会。 　　“也是，你在新闻上可是像英雄一样，酷毙了。”陈恣宇说。 　　袋子里有住院需要的生活用品和一些吃的，还有十多盒草莓薄荷糖。 　　方柠扑哧一笑：“你这是把便利店都给搬空了啊？” 　　“看来还有笑的力气，”陈恣宇放下心来，“我进去看看奶奶。” 　　“嗯。”方柠等他进去后，才敢卸下力来。 　　一旦不再紧绷着神经，疼痛和恐惧就会像是钻了空子一般，瞬间遍布全身。 　　模糊的眼前突然出现了穿着浅色裤子的长腿。 　　视线逐渐上移，看到了纪昀担心的脸。 　　方柠又再次打起精神，强撑着笑意：“纪主任你来了，已经没事了，放心。” 　　纪昀拧着眉，语气关怀又心疼。 　　“我看了奶奶的病历和检查单，给了营养心肌的药物，接下来只要保持好心情，低脂低盐饮食，没有太大问题。” 　　“今天你救助的伤患都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生命体征稳定，主要就是骨折问题，留院观察了。” 　　“你的额头和左腿好好静养，特别要注意清淡饮食。” 　　“奶奶的住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 　　纪昀顿了顿，柔声说： 　　“你不用操心这些事情，都交给我。” 　　方柠怔怔地望着他，她还是第一次见纪昀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他要是再这么关心下去，她所有伪装出来的坚强，就真的要绷不住了。 　　“想哭就哭吧，有我在了。” 　　纪昀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眸子。 　　本来还好好的，但一听到他这话，酸涩瞬间盈满了她的眼眶。 　　嘴角上翘的弧度逐渐消失，眉眼低垂着，泪水夺眶而出。 　　像是一个不用顾及一切的孩子，只管放肆地发泄自己的害怕和难受。 　　纪昀轻柔地揽过她，任她埋在自己的颈窝，泪水湿透了衣领。 　　在病房里的陈恣宇，捏着门把手的五指收紧。 　　最终松开了手，没有出来打扰外面相拥的俩人。 　　作者有话说： 　　如果说陈恣宇让小时候的方柠学会了坚强，那纪昀就是在她无坚不摧时，可以放松下来的不坚强。 　　- 第42章 受伤 　　从记忆起就没在任何人面前如此放肆情绪的方柠, 等哭累了，理智逐渐归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纪昀。 　　偏偏纪昀此时还像是哄小孩似的，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 　　这是她完全不习惯的安心。 　　从小父母就不在她身边, 奶奶年龄大了心脏不好, 她从不敢让奶奶操心。 　　更不要说是陈恣宇这样的朋友了，见她哭了不嘲笑她就算不错的了。 　　头还埋在纪昀的颈窝处, 刚才没察觉, 现在才感觉到他的衣领处已经被她的眼泪全部沾湿。 　　她现在一定很狼狈，额头上捆着一圈厚厚的纱布，眼睛估计肿得和杏仁似的, 还有今天拍摄时化得精致的妆容, 现在肯定已经在脸上糊成了一团。 　　越想越不知道该怎么抬起头来。 　　但他似乎是感觉到她许久没有动作，在她后背上的手顿了顿。 　　又为了照顾她难为情的心情, 假装没有发现她的鸵鸟行为，继续和刚才一样轻抚着她的后背。 　　再装不下去的方柠抬起头来，没好意思看他，头偏向了别处。 　　如果他这个时候问她还想不想哭，或者再关心她两句, 她一定会羞愤地想要找个缝钻进去。 　　但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抬手用拇指指腹轻柔地把她脸上的泪痕拭去。 　　轻轻揉擦的动作，带着温热的体温。 　　方柠回望回去时，他那淡琥珀色的瞳孔里仿若盛了一汪清透的湖水，教人沉溺，又教人安心。 　　“进去吧, 我带了粥过来, 你和奶奶喝点儿。”他轻声说道。 　　方柠听话地点了点头。 　　单膝蹲跪在她面前的纪昀站起身来, 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若不是场地不对，这完全就是校园里被心仪对象邀请跳舞的心动场面。 　　方柠把手递给他，借着力站了起来。 　　他伸手半揽住她，“慢点儿走。” 　　“嗯。”方柠悄悄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原来这世上竟有这么神奇的良药，因为他的出现，似乎连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柠柠啊。”刚刚才被陈恣宇哄好的奶奶，此时一见方柠到处都包扎着，顿时就红了眼睛。 　　这个车祸都快吓死她了。 　　她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可她的宝贝孙女还这么年轻。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后怕。 　　“奶奶我没事，就是一点儿擦伤，很快就能好了。”方柠又恢复了轻松的笑意，但这回却没了强撑的疲态。 　　“倒是您，要保持好心情，不然心脏又该难受了。”方柠关心道。 　　奶奶这冠心病，最忌情绪大幅度波动。 　　但奶奶忍不住气愤：“对面那车的司机怎么回事啊！怎么车开得好好的，就往路中央撞啊。” 　　“奶奶，刚才才说得要保持好心情。”方柠嗔了她一眼。 　　“就是奶奶，”陈恣宇附和道，“您心情一不好，身子又不好了，还得让我们担心。” 　　一旁的纪昀调高病床的高度，在床上架起小桌子，从保温杯里取出粥。 　　“奶奶，这些我们之后都会处理的，您先养好身子。”纪昀把粥递了过去。 　　三个小辈孝顺又体贴，奶奶便也不再为此事伤神。 　　纪昀又转身替方柠布置了座位，粥碗和勺都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完全就是饭来张口。 　　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的奶奶，心下更是对这个孙女婿满意。 　　本来也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的陈恣宇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柠对着纪昀巧笑嫣然。 　　他定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在无人知道的地方，藏了很多年的心意悄悄落幕。 　　当奶奶看过来时，他又是平日里那副散漫的笑。 　　把椅子放到奶奶床前，坐下陪着老人家。 　　“奶奶，您边吃，我边和您说说前段时间我在外面看到的事情，特别有意思。” 　　在刻意营造出的欢声笑语里，假装无事发生。 　　等奶奶和方柠吃得差不多，天色也晚了。 　　“陈恣宇，你回去吧，奶奶我陪着就行了。”方柠说。 　　“你一个伤员陪什么陪，回家养着去。”陈恣宇不同意。 　　“是的柠柠，你回去休息，奶奶这儿不用你看。” 奶奶也坚持，“小纪，你送柠柠回去吧，小宇陪着我就行了。” 　　“你能行吗？”方柠一步三回头。 　　“行行行，纪领导，你快把她带走。”陈恣宇赶着他俩出门。 　　在他们出病房后，立刻就把门关上了。 　　方柠两手一摊，索性听话回家。 　　只是她左腿受了伤，走起来不太方便，即使是扶着纪昀，他们走到医院的电梯也花了不少时间。 　　“不好意思啊，纪医生，要不打个车回？”方柠提议道。 　　虽然家离医院也就步行十分钟左右的距离，但以她现在这个步速，怕是得花上半小时。 　　“不用。”纪昀回答。 　　正当方柠还在疑惑时，电梯门打开了，她突然腾空被纪昀抱了起来。 　　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紧接着才察觉到自己紊乱的鼻息和心跳声。 　　“这个距离打车，师傅会不高兴的。”纪昀一脸正色地说道，如果忽略他耳后的绯红的话，可方柠这个角度看得正正好。 　　“也是，”方柠抿嘴笑，特地帮他圆话，“上次距离一公里的路程，我叫了车，还被司机师傅教训了一顿呢。” 　　可这话听起来又仿佛是在故意取笑他的小伎俩。 　　瞬间，他的耳后红得又更加显而易见了。 　　怕逗得过火，他气急败坏把自己放下原地打车，方柠又补了一句：“我是说真的。” 　　就差把那天的日期和具体事件也回忆起来和他讲讲了。 　　好在纪昀领情，顺着她的话说道：“那我们还是不要给师傅造成麻烦了，这点儿路程还是自己解决。” 　　所以，他的解决办法，就是一路公主抱把她抱回去么？ 　　她想，她今天一定还不够累，不然此刻怎么脸上的肌肉还有力气做向上的提拉运动。 　　“嗯。”方柠笑着答。 　　笑他的可爱，用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小花招，却能轻易让她甩掉所有的坏心情。 　　晚风习习，深秋树叶飘摇而下，落在地上。 　　纪昀沉稳的步子踩在上面，发出细碎的声音。 　　又把她往怀里埋了埋，生怕刚受伤的她吹到凉风。 　　方柠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心跳贴着心跳。 　　在这无人说话的夜里，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比她的更快。 　　“小纪医生，这是怎么了？”到小区门口，保安老李看到纪昀抱着人不太方便，赶忙过来帮忙开门。 　　“这是小方医生吧，”老李最近总见到他们俩同进同出，也认识了方柠，“天呐，今天新闻上那个是小方医生吧？” 　　一路上没什么人，被纪昀抱着，方柠还不觉得有什么。 　　但此刻被认识的人正面撞上，方柠有些不好意思。 　　可被人直接叫了名字，她只好转过头来打招呼道：“李叔晚上好。” 　　“哎哟，伤得严重吗？”老李问。 　　“不严重不严重。”方柠笑着回答。 　　这说得肯定是场面话，都被小纪医生抱着回来了，肯定是伤得很严重。老李心想。 　　“快回去修养吧，小方医生可是大英雄，那新闻都说了，要是没有你，那几个人可能就活不下来了。”老李夸赞道。 　　这过于夸张的头衔方柠不敢当：“不至于不至于。” 　　“要不你把我放下来？”这小区里说不定就碰上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 　　“快到了。”纪昀抱着她的手没有丝毫松动。 　　好在夜深人静，避免了方柠的再次尴尬。 　　却在他们进了电梯后，有人跟在后面也进来了。 　　听声音像是住在他们楼上的那对年轻小情侣，上次方柠还和他们打听他们手上拎着的蛋糕是在哪里买的来着。 　　方柠立刻把头埋进纪昀的肩膀里。 　　但余光也能看到女孩扯了扯男孩的衣袖，俩人同时看了过来。 　　“你快把我的衣服扯坏了。”纪昀转过头来，用只能被他们俩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朵上，掀起酥麻的痒意。 　　方柠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拽紧了纪昀后背的衣服，连忙松了手。 　　许是后进来的情侣也觉得尴尬，开始聊起社会新闻。 　　“那女医生是真的勇啊，自己车祸了还下来救别的人。” 　　“要我说，那豪车司机真是上辈子积德，自己作孽，被撞的人还救了他。” 　　浑然不知，他们讨论的对象此刻正在他们身边，害羞得不敢抬起头来。 　　终于到了19楼。 　　他们出来了还听到电梯里，女孩对男孩说：“天呐，那个帅哥好浪漫啊，公主抱诶。” 　　旁边男孩吃味地说道：“你受伤了我也公主抱你。” 　　“你平时都不健身，能抱得这么好看吗？” 　　“……” 　　“按下密码。”纪昀在家门口停下，对怀里的人说。 　　方柠这才回过神来，按下“0927”。 　　纪昀动作轻柔地把她放在沙发上，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边。 　　抱着她走了这么长一段路，他竟一点儿都不喘。 　　捧着水杯低头喝水的方柠，却偷偷抬眸观察着他。 　　“稍等我一会儿。”纪昀放下这句话，就进了房间。 　　茶几上还放着他们上次一起移栽的郁金香，可惜前几日还开得正好的花已经有点儿蔫了。 　　方柠微微叹息，却也没有办法。 　　毕竟这种花束里的花基本都不可能种活的，能保持这么几天的活力，已经很不错了。 　　两家之间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但为了能和纪昀再多些相处时间，方柠在纪昀出来时果断开始卖惨。 　　她把脑袋搭在沙发背上，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我腿有点儿痛，能不能麻烦纪医生再把我抱回家？” 　　“算了吧。”纪昀没同意。 　　但紧跟着的下一句却是：“我把客卧收出来了，你住我这边吧。” 　　方柠愣住。 　　就听纪昀一本正经地分析原因： 　　“不是腿不方便吗？一个人在家摔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勇还是纪医生更勇 　　- 第43章 体贴 　　进度快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鼻息和心跳都变得紊乱。 　　伴着紧张的兴奋，但面上得了便宜还卖乖：“那麻烦纪主任了。” 　　但纪昀家里并没有她的常用洗漱用品，倒是现在放在她脚边的这双淡粉色拖鞋，像是有了专属的主人。 　　“但我还是得回家。”方柠说道。 　　“都行, 按照你舒服的方式来就行。”话是这么说, 但纪昀的语气里藏着失落。 　　“难道纪医生这里还准备了女性的私人用品？”方柠特地坏心眼地把最后几个字缓慢地加重了说，像是男女之间的调情。 　　紧接着她又面朝着纪昀敞开双手：“抱。” 　　撒娇这种事情, 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无师自通。 　　换了方柠主动, 纪昀立刻就招架不住，耳朵瞬间烫了起来。 　　抬手蹭了下鼻头，轻咳了一声, 很快掩饰过他的害羞, 沉默着俯身把她横抱了起来。 　　连同身体一起轻盈起来，还有方柠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脏。 　　纪昀的左耳垂下方有一颗痣, 此时红得格外晃眼。 　　受了蛊惑，方柠抬手碰了一下。 　　这像是一个神奇的按钮，纪昀的紧绷肉眼可见的明显。 　　“别乱动。”他嗓音暗哑。 　　方柠听话的不再动，细白如玉的胳膊揽紧他的脖颈，埋在他颈窝里的脸蛋却在偷偷地闷笑。 　　长睫毛扑闪之间划过纪昀的肌肤, 撩起泛滥着热意的痒。 　　但她对天发誓, 这绝对是她无心的举动。 　　直到方柠转过头来在她家密码锁上输入密码时，他的这份难耐才得以解脱。 　　“把我放进卧室里吧。”方柠说。 　　“嗯。”纪昀贴心到专门把梳妆台前，那把带着滚轮的椅子给她拉过来。 　　见她没什么需要帮忙做的事了，人才退了出去，留在客厅外等她。 　　上次方柠胃痛, 他来得匆忙, 现在才好好地环顾起四周。 　　房子和他家朝向相反但格局相同, 暖黄色的装潢，特别是再开了暖调的大灯，整个家都暖意绵绵。 　　但却没太多的生活痕迹，和纪昀那边收拾整齐的空旷不一样，方柠的家除了必要的家具，便没放太多的东西。 　　甚至相比之下，她的办公桌倒还塞得杂乱一些。说是家，但看上去更像只是一个每日遮挡风雨的避所而已。 　　或许是不想让纪昀等太久，方柠的动作很快。 　　她没有叫纪昀来扶她，自己单脚蹦跳着出了卧室。 　　一只手提着东西，开门时没掌握好平衡，直冲冲地就要往前倒。 　　心脏悬起，脑袋一瞬的空白。 　　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却落入了纪昀的怀里。 　　大脑都还没回过神来，鼻息处淡淡的消毒水味便已经让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怎么不叫我？”纪昀蹙眉，但语气里没有太多的责怪，更多的是担心和心疼。 　　“我想着没几步路。”方柠讪讪一笑。 　　好在刚刚纪昀眼疾手快，否则她又得伤上加伤。 　　“以后都叫我。”纪昀自觉认领了拐杖的活。 　　或者应该说是全自动超智能轮椅，因为纪昀又把她抱了起来，丝毫没有给她走路的机会。 　　明明已经是第三次了，但怎么心脏还是又一次地失了重。 　　纪昀把她轻柔地放在了浴室，替她摆好牙刷毛巾，又在帮她调水温。 　　她只是腿和额头受伤了，又不是全身不能动。 　　但看着他俯身认真的模样，伸手感受水温，再调整水龙头，哪怕只是细微的角度。方柠把话咽了回去。 　　没抱怨一丝麻烦，甚至好像做得理所当然。 　　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让她产生了把他抱回家私藏的冲动。 　　“你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叫我。”纪昀关上水，直起腰来说。 　　方柠想，一定是这浴室太过逼仄，氧气不够充足。 　　否则，她怎么会觉得，这句平常的话比任何一句告白的语言，都要更令她心动。 　　上手拽住了他的衬衫外套。 　　“怎么了？”纪昀低头看了看今天第二次被她拽皱的衬衫，抬起的眸子里担忧都溢了出来。 　　方柠向前凑近了几分：“纪医生这么贴心，要不要帮我把衣服也脱了？” 　　潋滟眸光，笑得魅惑。 　　身上受的伤，倒更像是妖精用来惹人心疼的陷阱。 　　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落，游移过她紧绷的天鹅颈，衣领凌乱地敞着，露出冷白紧致的锁骨。 　　但男人的目光恍若被烫了一下，很快就移向了别处。 　　像是在诱惑下坐怀不乱的圣僧，如果忽略他暗哑的嗓音的话：“已经很晚了。” 　　说完便出了浴室，背影有几分慌乱，却也不忘轻轻帮她带上门。 　　那就是不太晚就可以了？方柠勾起红唇。 　　其实是纪昀呵护得过于小心翼翼了，这点儿伤对于方柠来说，顶多是行动力有些不便而已，水小心些不要碰到伤口就行。 　　为了穿脱方便，特意带了睡裙过来。 　　似乎是听她水停了好一阵，纪昀轻轻敲了两下门。 　　“需要帮忙吗？”他问。 　　“我洗好了。”方柠答。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这话该怎么说显得得体，“那我进来了？” 　　但在浴室这个场景下，氤氲着雾气，长虹磨砂玻璃后的人影影绰绰，这话无论怎么说都难逃暧昧。 　　“嗯。”方柠觉得刚刚应该再把水温调低些，这样此刻的她就不会浑身这般烫了。 　　“我抱你回卧室？”纪昀询问她的意见。 　　“好。”她向他张开双手。 　　这样像是小孩子讨要抱抱的手段，她运用得真是愈发熟练。 　　没有掩饰地，纪昀嘴角上翘着。 　　和对待小孩子一般的耐心，再次动作轻柔地把方柠抱起，甚至还特意照顾她穿着裙子，把裙角压在手腕间。 　　却在身体接触到的瞬间，僵硬在原地。 　　方柠的睡裙下没了内衣的束缚。 　　柔软贴着他的胸膛，仅仅隔了两层薄薄的布料。 　　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还状似无辜地在他耳边轻声问：“怎么了？” 　　耳朵有多敏感，温热的痒意迅速在全身传导，身体不可避免地紧绷。 　　纪昀抿着唇，没有说话。 　　急速地，却轻柔地，把方柠抱进了卧室，将她放在床上。 　　方柠那双绮丽的眸子紧紧地锁住他。 　　脸色的潮红，脖颈的青筋，还有耳垂上那仿佛要滴血的小红痣。 　　她的呼吸快要停滞，但心脏却异常得快。 　　他俯身下来，极具侵略性的气息侵占了方柠呼吸的空气。 　　下一秒，她的视线被柔软的质地盖住。 　　纪昀甚至还贴心地把她两侧的被子掖进去，就差把她裹成一个蚕宝宝。 　　她往上挣扎了几分，露出美目瞪着他。 　　但他完全无视了她无声的控诉。 　　帮她调暗了台灯，丢下一句“好好休息”，便慌乱出去，又不忘帮她关上房门。 　　意外地，方柠并没有受今天发生的种种影响。 　　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来时，纪昀已经出门运动完后，把小米粥放在了餐桌上。 　　吃完后，方柠坐着纪昀开的车去了医院。 　　刚到科室，就受到了四面八方的慰问。 　　“方老师，你还好吗？”柏兰和小顾医生看到方柠撑着纪昀的手进来，赶忙冲了过来，挤开了纪昀，成为了方柠的左膀右臂。 　　“小问题。”方柠笑着让他们安心。 　　“方老师，我们给你准备了礼物。”小顾医生的狗狗眼亮晶晶的。 　　扶着她往里走了走，小顾医生伸出手隆重介绍道。 　　“当当当当！一副拐杖，祝方老师早日健步如飞。” 　　“早日康复，身体健康。”柏兰也在旁边附和道。 　　这一副用心准备的拐杖，甚至还用粉白色的丝带在上面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看来她的专属“轮椅”再没有正当的理由上线了。 　　“……我谢谢你们啊。”方柠咬牙笑着说道。 　　“方老师，你都在网上红了，你知道吗？”小顾医生拿出手机。 　　微博热搜上，在一连串的娱乐新闻里，前排竟挤进了几条社会新闻。 　　#仁江大桥连环车祸美女医生现场抢救伤者# 　　#美女医生深陷车祸却不忘救人# 　　#最美女医生抢救现场视频# 　　点开后，从车祸发生到她目送伤者上救护车，监控摄像头和围观群众把整个过程都拍摄得清清楚楚。 　　文案上多是沉着冷静、勇敢、漂亮的夸奖。 　　方柠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之前追我们方老师的人只是绕着仁春三圈，现在怕不是要绕北城三圈了。”小顾医生感叹。 　　“怕是不止三圈，”柏兰捂嘴笑，“我昨晚本来想在新闻下夸夸方老师的，结果才发出去，就淹没在网友的表白里了。” 　　“哈哈哈是啊，我还只在明星的评论区里看到过这样的盛况。”其他组员也说道。 　　方柠被大家围成了一圈，左一句右一句地学着网友的话。 　　被挤在外面的纪昀默默地拿出手机，当场在应用程序商城下载了一个微博。 　　熟悉了会儿界面，点开热搜看到评论。 　　“是心外科的医生诶，看完这个视频，我心跳得实在是太快了，想找姐姐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不懂就问，姐姐可以和我结婚吗？” 　　“老婆别按他了，快来按我！” 　　“怪不得我最近总觉得心里缺点儿什么，原来是缺点儿你。” 　　面对这苦茶乱飞的评论区，纪昀黑了脸。 　　作者有话说： 　　纪医生：我看这些人该去眼科检查一下，怎么对着别人的老婆喊老婆？ 　　- 第44章 反转 　　本来准备半个月后才发的采访, 因为方柠的意外走红，采访组加班加点，视频迅速上线。 　　一个几乎没什么圈外人关注的医疗杂志，突然涌入了庞大的野生粉丝。 　　“啊啊啊啊那个急救视频我翻来覆去都看了十来遍了, 正愁不知道去哪儿看漂亮医生姐姐, 就刷到了这采访，听我说谢谢你。” 　　“仁春医院诶, 还是清大本硕博连读, 美女是超级大学霸了，我跪下了我先说。” 　　“说得真好，我爷爷就是因为心衰去世的, 要是当时国内有人工心脏就好了。” 　　“看完采访, 我决定志愿报考医学了。” 　　连带着一起受采访的纪昀也受到了关注。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仁春医院的医生颜值这么高？” 　　“救命！就我一个人觉得他们最后那段话是在对互相说的吗？有没有知情人出来说说，让我嗑到真的！” 　　“不好意思, 我已经和纪昀医生在一起了。” 　　“就因为你这句话，方医生抱着我哄了很久。” 　　“楼上的但凡喝酒配点儿花生米，都不会醉成这样。” 　　采访全民爆火，就连平时身边不怎么上网的大龄同事们都有所耳闻。 　　在医院走廊，偶遇了之前一直帮她介绍对象的王护士长, 方柠被她一把抓住：“我就说方医生你之前为什么要拒绝那个大学教授, 我当时都替你可惜嘞，原来是有喜欢的人了啊。” 　　说完还凑近几分，像是要说悄悄话，但嗓门仍旧很大：“怎么样？追上了没有？我认识吗？条件怎么样啊？” 　　连环问题快让方柠招架不住：“还在追呢，等追上了一定请您吃饭哈。” 　　说完赶紧称她还有事要忙。 　　不然王护士长怕是得把她喜欢的人小时候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给挖出来。 　　方柠才进办公室, 刚刚还围着纪昀的组员, 突然像是小竹笋似的, 在她面前冒出了一颗又一颗好奇又八卦的小脑袋。 　　“方老师，我们是不是快有男师母了？是谁啊？”他们之中的代表小顾医生，兴奋地问道。 　　男师母……是个什么奇怪的称呼？ 　　她抬眸看过去时，纪昀也正好也看过来。 　　挑着眉，似是有对号入座的自觉，又对这个称呼有几分无所适从。 　　这位“男师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方柠抿嘴轻笑，不答反问：“那你们问纪主任了吗？” 　　又学着他们的叫法：“师母是谁？” 　　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纪昀身上，这个称呼像是在红唇间碾弄，说完，朝他笑得招摇又魅惑。 　　“纪主任说，问出方老师的，他就告诉我们。”小顾医生兴冲冲地说。 　　能不能瞬间坐拥两个八卦的快乐，全看方老师了。 　　“告诉你们也不是不行。”方柠大大方方。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盯着方柠，生怕错过一手新鲜瓜。 　　她顿了顿，却话锋一转：“你们先把纪主任的问出来，我就告诉你们。” 　　“啊啊啊，谁能忍受八卦就在眼前，却不能知道的痛苦。” 　　“工作去了。”完全不顾身后的一片哀嚎。 　　因为方柠受伤的原因，这几天她被排了门诊的班。 　　走在路上，手机震动个没完没了。 　　拿出来一看，闺蜜苏酥的消息还在不断地弹出。 　　“啊啊啊！” 　　“你是不是要和纪师兄复合了，速度够快啊！” 　　“姐妹不愧是你！” 　　天呐，方柠真切地感觉到她实火了，这不出一个小时，围绕着她的都是关于采访的话题。 　　“还没成功，还在努力。”方柠回。 　　对面回得很快：“我不管，我磕的CP永不倒！” 　　“这也能磕？”方柠疑惑。 　　闺蜜磕磕明星就算了，怎么还磕起她和纪昀来了？ 　　紧接着苏酥甩了几张企鹅群聊的图片过来，用事实证明不止是她一个人在磕。 　　这是清大几千人的校友群，但平时消息太多，又再加上方柠不怎么用企鹅号，便很久没有关注过这个群了。 　　此时群里正如火如荼地讨论起这个事情。 　　“纪昀和方柠复合了吗？想当年他们分手，我比他们哭得还惨。” 　　“是啊，好希望他们还能在一起，不说别的，是真的养眼。” 　　“但有一说一，前任在同一个科，不是大甜，就是大虐。” 　　“哎，但我怎么感觉也有可能是彻底BE了。” 　　“多年以后，因为工作不可避免地坐在同一个采访里，不甘示弱地在彼此面前提起新欢，这是过期糖啊，我哭得更大声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柠收起手机，进了诊室。 　　只是她没想到，这网络的舆论竟然还波及到了她的正常工作。 　　“你是新闻上的那个最美女医生！”今天已经是第四个认出她的患者了。 　　对方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穿着露脐短裙，脸上化着精致的全妆。 　　看着倒不太像是来看病的。 　　“谢谢，请问你哪里不舒服？”方柠保持着专业素养。 　　“你能先和我合张影吗？”女孩的关注点完全偏离。 　　刚才才拒绝了两个想要签名和拍vlog的患者，方柠脸色沉了几分。 　　“现在是上班时间，如果不是身体原因，麻烦你出去。” 　　“不拍就不拍，什么态度！”对方不满。 　　方柠稳了一下情绪：“你哪里不舒服？” 　　“我最近有点儿心慌。”患者没好气地说。 　　“还有其他的吗？”方柠皱眉。 　　“没了。”患者回答得中气十足。 　　“那你应该去挂心内科的号，这里是心外。”说完，方柠便叫了下一位患者的号。 　　“对不起，我家里很穷，可能出不起看病的钱，你能别赶我走，帮我看一下病吗？”女孩突然卖起了惨。 　　方柠感到莫名其妙：“我这里不看，和你家有没有钱没有什么关系。你只有心慌的问题，应该分诊给心内科。如果你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向医院申请补助。” 　　“你就帮我看看嘛，网上都说你人美心善。”女孩胡搅蛮缠。 　　方柠这下确定她是在故意找茬，叫了分诊的护士进来：“这位病人说她只是心慌，麻烦带她去心内科。” 　　“怎么会？”护士奇怪，“她明明和我说有心脏病，要做支架。所以我才让她来心外科的。” 　　为防止发生意外，方柠又耐下性子问道：“心脏病之前做过检查吗？没有就做个检查。” 　　“做过。”女孩似是不想做检查，“之前在这里做过。” 　　“结果有带过来吗？看一下。”方柠问。 　　“没带。”女孩说话时，眼球不自觉向右移。 　　方柠把她挂号上的名字输入电脑里，却没有对应的病历。 　　很显然，这女孩是在撒谎。 　　“如果你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你就实话实说，但你要是再闹下去，就找保安请你出去了。”方柠下通牒。 　　因为网上的舆论发酵，已经来了好几个人假装病人。 　　无非就是想要拍些素材蹭热度。 　　方柠生气道：“你知道你这是浪费医疗资源的行为吗？有多少紧急的病人在等着，不要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浪费他们的时间。” 　　说话间，有一对老夫妻突然闯了进来。 　　紧紧地拽住方柠，上来就是哭天喊地：“你当时为什么不救我儿子和儿媳，要先去救那个杀人犯？” 　　“我儿子现在危重了，而那个豪车司机活了，他可是酒驾啊。” 　　“我儿子什么都没做错，你当时为什么不救他？就因为对方开了豪车有钱是不是？” 　　听这话，方柠才理清了来人的身份，他们是车祸里前面那辆轿车司机的父母。 　　当时除了对面那辆豪车司机外，就这辆轿车里的人受伤最严重。 　　虽然昨天都全部抢救过来，但不排除后续又再次恶化的可能性。 　　“我当时优先抢救豪车司机，是因为他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方柠解释道。 　　但现场混乱，没人还带着理智。 　　刚刚假装生病的小姑娘在一旁举着手机，煽风点火：“就是，我刚才说我不舒服，她也不愿意帮我看病。” 　　不少在外面候诊的病人，还有一些路过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 　　很多人拿出手机来录像，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老人家不顾方柠受伤，一把把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左腿传来钻心的痛，胳膊起来时也撞上了桌角。 　　“你配做医生吗？连最基本的善恶都不分。” 　　恶毒的话像是尖刀，扎向了一个明明是救了人的医生。 　　“麻烦您们冷静一下。”方柠试图控制局面。 　　但她身形单薄，又受了伤，完全无法和对方的力量抗衡。 　　“我儿子现在在重症监护了，你作为医生不该去守着吗？要是我儿子死了，你也是帮凶。” 　　那对老人想把方柠拉出门外。 　　方柠挣脱不了，一路跌跌撞撞。 　　脑袋空白，只剩痛觉。 　　就在无助之际，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挡在她的身前。 　　神色淡淡，眸子里却藏着愠怒。 　　伸手捏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捏，对方吃痛，松开了方柠。 　　周遭好似消了声，长久的耳鸣后，方柠听见纪昀的声音。 　　“我是她的领导，有什么情况你们可以和我说。” 　　“关于她的事情，我全部都可以负责。” 　　作者有话说： 　　sorry～来晚了，稍微改了一下之前车祸的设定 　　- 第45章 调查 　　赶来的医务科和保安控制住现场。 　　混乱过去, 痛感变得尤为的明显。 　　低头一看，方柠才发现自己左手臂上的衣服布料都被扯坏，渗出血迹。 　　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还好纪昀来得快, 不然她伤得只会更严重。 　　“谢谢, ”方柠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问道, “纪主任手术结束了吗？” 　　明明旧伤新伤都在渗血, 绑在脑后的头发已经凌乱。 　　但她见他的第一句话，却完全忽略了自己的痛苦和委屈。 　　没有担心自己的伤，也没有担心接下来显而易见要面对的麻烦, 反倒担心起排班表上纪昀早上的那台手术。 　　纪昀喉咙干涩得难受, 沉默地凝视了她许久，最后别开目光：“都紧急处理好了。” 　　“我这不是怕病人需要你嘛。”方柠笑着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可纪昀却因为她脸上强撑的笑意, 脸色更沉了几分。 　　但她却并没有察觉，甚至还以为是不是自己表现得不够轻松，让对方担心了，立马又更努力地翘了翘嘴角。 　　纪昀敛下眸色，沉吟许久, 最后却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委屈和请求。 　　“你也可以需要我。” 　　声音不大，甚至只有他们俩能听清，但却如烟花在方柠耳边炸开般。 　　刚才只是事发太突然，她才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算纪昀不来, 她也总会冷静下来想到解决办法。 　　而且毕竟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 总会有人出手帮忙。再不济, 她撑到保安过来，也能获救。 　　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的，她不非需要任何人，万事都能自己处理。 　　但此时有人这样和她说时，她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塌陷了一处柔软。 　　她很难形容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大抵像是，在她已经不需要吃糖的年龄，纪昀却仍旧抓了一把糖放在她手心里。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她不需要了，而是从小就没得到过，便已经习惯了不再期许。 　　方柠愣怔在原地，没再假装自己很好地说些场面话。 　　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失，像是拥有了被无条件爱着的孩子才有的特权，撇着嘴委屈道：“痛。” 　　她每一次的不坚强，都不用再担心无人回应。 　　“我看看，哪里痛？”纪昀蹙着眉，手上动作尽可能轻地握住她受伤的胳膊。 　　虽然知道身为医生的纪昀不会这么做，但现在在方柠眼里，他和那些哄着说我帮你呼呼的人也没什么两样。 　　这时，有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医务科的秦科长拦住方柠：“抱歉，需要方医生配合接受一下调查。” 　　嘴上说着敬语，却铁面无私地冷着脸。 　　尽管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根据刚才那对老夫妻的话，方柠也大概猜了出来。 　　车祸里的肇事者脱离了生命危险，受害者却生命垂危。 　　而当时实行第一抢救的方柠，抢救的重点对象正是这名肇事者。 　　应该是有人对她的抢救专业提出了质疑。 　　“麻烦方医生跟我去一下我的办公室吧。”秦科长伸手作邀请状，目光里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看来这事还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只是车祸里的抢救流程不规范，还用不着医务科科长这么劳师动众地请她过去。 　　“是什么事？”方柠有些紧张，却面色不显。 　　秦科长没有回答，只是说：“方医生过去便知，只是正常的问话。” 　　见方柠迟迟没有动作，秦科长目光凌厉：“但若是方医生不配合的话，后续可能便不会如此简单了。” 　　“那劳烦秦科长了。”方柠紧攥的手心溢满了汗。 　　纪昀挡在方柠前面，沉声说道：“先处理伤口，调查的事情也不急于这一两分钟吧？秦科长。” 　　“当然。”秦科长不予置否，却脚步未挪，如鹰的目光似有监视的意思，“不过还麻烦纪主任在处理过程中，不要有多余的话。” 　　纪昀神色清冷，如浸透寒意的冰雕：“那还有劳秦科长多等几分钟了。” 　　说完他拿了碘酒和纱布过来，单膝蹲跪在方柠面前。 　　动作轻柔地把旧纱布拆开，看着又溢出的血红，沉了眸子。 　　薄唇抿成一线，消毒，包扎，动作迅速，但仍旧温柔。 　　他垂着头，白皙的脖颈微低，青筋蔓延进白大褂的领口。 　　没有说话，却仿佛他的存在便自有安抚的功效。 　　包扎完后，纪昀温热的指腹在方柠的腕骨上轻柔地揉了下。 　　以前这个动作是方柠向他传递信号，现在却是他在向她传递安心。 　　方柠放松下来，抬眸看向秦钦，笑道：“走吧，秦科长。” 　　一路气氛凝重。 　　但到了秦钦办公室，他还有闲心问道：“观音还是普洱？” 　　如果忽略他此时脸上的严肃，这话问得像是闲聊的邀约。 　　“温水就行，谢谢。”方柠答得也像是有闲情逸致。 　　在手动操作轮椅的过程中，还不忘抬起头向秦钦笑笑。 　　这轮椅是为了让她行动方便些，纪昀让小顾医生临时去借来的。 　　第一次使用，动作难免有些生疏，注意力全在轮椅上了。 　　若不是秦钦知道情况，看方柠的模样，还以为自己真是请她过来做客呢。 　　“需要录音和录像，方医生担待一下。”秦钦把热水放在桌上，把桌前原本的那把椅子挪开。 　　“您请便。”方柠终于掌握了诀窍，滑着轮椅来到桌前。 　　秦钦坐在她的对面，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不怒自威。 　　但方柠却抬杯放在嘴边，轻抿了一口，好似怡然自得。 　　“麻烦方医生说一下，车祸后你的整个抢救过程。”秦钦说，“不要忘了什么细节。” 　　方柠喝下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放下杯子，语气平静。 　　“车祸最严重的是我前面的那辆轿车，和对面撞过来的那辆车。” 　　“轿车上是一对青年男女，神智清晰，有心跳和脉搏，大量出血，初步判断主要是骨折问题。” 　　“对面车辆的司机头部有5公分左右的裂伤，腹部出血。意识消失，无呼吸运动，触摸不到心跳脉搏，判断为创伤后休克。” 　　“抢救先救命再救伤。于是我对这位司机实施抢救措施，打开他的口腔，保持呼吸通畅，同时胸外心脏按压。” 　　“五次循环按压后，伤者右手有收缩运动的意识反应，恢复了微弱的心跳和脉搏。” 　　“此时，救护车到达现场，我协助他们进行后续抢救……” 　　秦钦打断了方柠继续说下去，问道：“对面车辆是一辆迈巴赫，车牌号是连续的四个八，这些你在现场是否注意到？” 　　当时忙着救人，哪有功夫关注这些。 　　“看到是豪车，但是没注意品牌和车牌。”方柠如实回答。 　　“嗯。”秦钦沉吟许久，紧接着却抛出了一个完全和车祸无关的问题。 　　“你和心外科的徐峰徐主任是什么关系？” 　　方柠皱着眉，身子向后靠，眯着眼不解道：“这和徐主任有什么关系？” 　　“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秦钦眉眼凌厉。 　　方柠咬牙，回答：“徐主任是我的硕博导师，对我恩重如山。后来我进入仁春心外科，他是科主任，是我的上级。” 　　“除此之外呢？”秦钦又问。 　　这意有所指的问题，方柠气笑：“怎么？是有人举报我和徐主任之间有不正当关系？” 　　秦钦没有回答，但沉默的态度却是肯定了方柠的猜测。 　　方柠无语地冷笑一声：“那你们查吧，谁主张谁举证，总不能让我来证明自己没有过错吧。” 　　“当然，我们自会调查，不会冤枉好人。”秦钦说。 　　他顿了顿，又要求道：“还需要方医生交代一下你发表过的SCI，以及发表的过程。” 　　看来她被举报的还不止一桩，这回方柠不怒反笑：“哪篇？” 　　“每一篇。”秦钦答。 　　“那劳烦秦科长再倒杯水，”方柠把杯子向对面推了推，“毕竟文章有点儿多，时间可能会比较长，谢谢。” 　　等方柠事无巨细地讲完一遍后，秦钦合上笔记本，盖上签字笔的笔帽。 　　这才解释道：“我们接到实名举报，举报方医生学术作假，以及和上级徐峰的不正当关系。” 　　在问题过程中，就猜到大概的方柠，这时听到指控，便没什么大的反应。 　　她行得端坐得直，也无惧这些。 　　秦钦站起身来，看起来居高临下：“医院对你做出暂时停职接受调查的处理。” 　　“抱歉，方医生，理解一下，我们都是工作。” 　　早上才被各方夸奖的方柠，下午就成了可能有问题的劣迹医生。 　　但她仍旧笑着：“辛苦了，秦科长。” 　　她出来时，周哲和苏酥在门口等她。 　　“柠柠，没事吧。”苏酥冲上来握住她的手。 　　“没事放心，还多了好几天的休息，多难得。”方柠笑着说，“我从工作起还没休过假呢。” 　　看着她这副模样，苏酥却更难受了：“有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看你厉害了，就在背后偷摸地搞这些把戏，看我不把这些阴沟里的老鼠给揪出来……” 　　怕她在公共场合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周哲打断她的话，“纪昀让我们来送你回家，走吧。” 　　心下一片暖意，方柠点点头：“感谢。” 　　苏酥推着她的轮椅说：“你和我们说什么感谢。” 　　舆论在网络上也进一步发酵。 　　美女医生只抢救豪车司机、拒绝为患者治疗、疑似学术不端、疑与上级有不正当关系，夺人眼球的标题频频抢占热搜头条。 　　下面的评论也对方柠的评价直转急下。 　　“轿车司机流那么多血不抢救，却去救其他人，原来是看中人家开豪车啊。” 　　“我们普通人辛辛苦苦挤破脑袋都难进副高，人家轻轻松松就成了有名三甲最年轻的副高，果然漂亮就是比努力有用。” 　　“呕了，三观不能跟着五官跑。” 　　从造神到毁神，不过短短一天时间。 　　尽管也有人替方柠说话，但在沉默的螺旋里，很快就淹没在一片骂声里。 　　这些方柠倒也不怎么担心，毕竟清者自清。 　　只是开始有许多声称自己是知情人士的人，开始爆料她大学时期渣了校草学霸。 　　纪昀因为失忆都忘了这事，她没想到旧事重提，竟是以这种方式。 　　就在她在担心纪昀知道了这事该怎么办的同时，纪昀那边下了手术就急匆匆地往家赶。 　　路上碰到认识的人打招呼：“纪主任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 　　“回家。”纪昀丢下一句话后就走。 　　留下那人一脸懵，回家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纪昀到家后，气息仍旧微喘。 　　看到方柠坐在沙发上脸色有些难看，心脏骤缩。 　　“是哪里不舒服吗？”又看到她在看手机，猜她是看到了网络上难听的言论，慌乱安慰道，“网友都听风就是雨，你别难受。” 　　听到声音，方柠转头过来，小心翼翼地试探他有没有看到网络上的消息。 　　“纪医生，有网友说你是我的前男友。” 　　“哦。”原来是在担心这个，纪昀松了一口气。 　　“还有不少人说我们结婚了很多年，孩子都生了好几个。” 　　……还好网上的话，轻易信不得。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躲藏 　　纪昀还站在门口, 打开鞋柜，俯身换鞋。 　　“今晚我们吃什么？”方柠倚在沙发上问道。 　　话一出口，才惊觉她莫名像是等丈夫工作回家的妻子。 　　这突如其来的假期，又再加上她的受伤, 暂住在纪昀的家里。 　　倒真像是开启了同居生活。 　　这不就是上天安排的好机会吗？方柠心下激动。 　　男人站在玄关处, 身形颀长，远观泠然清冷。 　　“你想吃什么？”纪昀徐徐望过来时, 眸色莫名温柔, 话题带着烟火气的温馨。 　　“你做得我都想吃。”方柠笑得撩人。 　　“嗯，那我看看家里有什么菜。”纪昀说。 　　厨房的事情她就一窍不通了，索性不添倒忙。 　　现在医院为了回应网上激烈的舆论, 向公众发布了方柠被停职调查的公告。 　　尽管全篇都是中性用词, 但在很多不理智的网友眼里，这倒更像是给方柠提前下的罪状。 　　评论乌烟瘴气, 不分青红皂白地上升到人身攻击。 　　见方柠一直抱着手机，纪昀有些担心。 　　“方医生，能帮我个忙吗？”纪昀出声问道。 　　“当然。”方柠把头从手机里抬起来。 　　“帮我一起做饭吧。”纪昀说。 　　方柠愣了会儿，像是在反复确定自己有没有幻听，最后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又指了指厨房, “你确定？” 　　上次他就见识过了自己的厨艺天赋，没把厨房炸了都算厨房幸运。 　　“嗯，”但纪昀仍旧确定地点了点头，“你之前不是想学啤酒鸭吗？我教你。” 　　手把手教做饭，不免脑补起偶像剧里的情节。暖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俩人的身上, 耳边是悠扬的音乐, 纪昀在背后整个人环住她, 握住她的手，柔声地对她说，这个菜要这样切才对。 　　“那……麻烦纪老师了。”方柠笑起来。 　　紧接着又朝着他伸开双手，意思明显。 　　已经有了几次经验的纪昀很快会意，快步走近，俯身抱起，像是抱小孩似地托着她的膝盖窝。 　　方柠也很熟练地享受着受伤的便利，双手揽住他的脖颈。 　　耳垂上的那颗小红痣近在咫尺，方柠坏心眼地想要朝着它呼气，都能想到纪昀耳后突然爆红的模样。 　　就在她刚要有动作时，纪昀把她平平稳稳地放在了轮椅上。 　　看她撅着红唇，纪昀玩味儿地挑了挑眉。 　　“我刚看你肩膀上有一根小绒毛，刚想帮你清理一下。”方柠解释得理直气壮。 　　纪昀伸手轻拍了下肩，可肩上本就空无一物：“没有啊，可能是刚掉了吧。”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方柠咬牙，就差恨他是块木头了。 　　但他状似不察，推着她进了厨房，还满意道：“这个轮椅还挺方便你走动的。” 　　“……真是感谢轮椅的发明。”方柠假笑。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纪昀轻轻勾起了唇角。 　　很显然，她刚才想象的厨房浪漫场景并没有真的实现。 　　因为纪昀只是把她推到了厨房的一侧，而后自己走到另一侧取下围裙穿上，打开冰箱拿出食材放到案板上。 　　只给了她首席观众座位，并没有让她插手的意思。 　　“我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方柠故意说得可怜巴巴。 　　纪昀转过身来，似乎是艰难地想了一会儿。 　　而后，左手悄悄伸到身后，把围裙的绑带解开。 　　又背过身去，“帮我系一下绑带，我自己绑的总松。” 　　“围裙松了会挡住切菜的手。”还特意强调了一下这个工作的重要性。 　　假装没有看他刚才动作，方柠抿嘴笑了起来。 　　推着轮椅来到他身后，她坐着高度堪堪到纪昀腰部的位置。 　　抬手摸到垂在腰两侧的带子，食指勾住，缠着绑带往后拉，指尖似有若无地在纪昀腰部划过。 　　轻蹭过单薄的衣服布料，明显地感觉到纪昀肌肉的紧绷。 　　边慢条斯理地系着蝴蝶结，边仰头顺着宽阔挺拔的背肌向上看，精准地捕捉到他耳后的绯红。 　　顺着他刚才的话，故意变了个味儿说道：“看来很需要我嘛。” 　　“嗯。”纪昀闷哼。 　　“那我帮你看着，松了我就帮你系紧。”方柠双手用力。 　　纪昀感觉到被绑紧的力道，不用回头，他也能感觉到方柠落在他腰部的灼热目光。 　　“好。”这声答应就放纵了方柠接下来的几次得寸进尺。 　　“绑带又松了。”明明就能清晰地感觉到是她伸手扯松的带子，还冠冕堂皇地找理由，“这围裙的质量也太不好了吧。” 　　一次比一次大胆，这回更是直接似有似无地摩擦着他衣下的腰肌，撩起酥麻的灼意。 　　纪昀捏住她故意作乱的手。 　　转身俯身倾下，气息带着倾略性侵占了她的周遭。 　　咫尺之间的距离，看着他那浅琥珀色的瞳孔逐渐下移，最后落在她的红唇上。 　　撩火的是她，但他突然离得这么近，瞬间招架不住，呼吸微微紊乱起来，不自觉地舔了舔红唇。 　　她的动作只招来了男人更加深沉的眸色，声音变得暗哑：“再闹下去，今晚就没饭吃了。” 　　“那今晚吃什么？”方柠绷直了天鹅颈，仰着头问他。 　　眸光潋滟，绮丽蛊惑。 　　身体也跟着绷紧燥热起来，俩人灼热的鼻息在空气中交织。 　　但纪昀先一步松开了她，起身，自己绑好了围裙的绑带，还记得刚刚说要教她的话：“啤酒鸭。” 　　说完，竟还真一本正经地开始讲解起做啤酒鸭的步骤。 　　方柠现在哪有心思听他说这些。 　　可纪昀还像是个敬职敬责的老师，抽查自己的教学情况：“学会了吗？” 　　“眼睛学会了。”方柠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也没真指望她学会，反正以后想吃，都有他来做。 　　- 　　因祸得来的假期，方柠也有了时间好好陪陪奶奶。 　　第二天早上，坐这纪昀的车去了医院。 　　这个点陈恣宇还没来，奶奶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还没醒，方柠轻轻地替她掖了掖被子。 　　老人家本来生物钟也早，很快就醒了过来。 　　“柠柠你怎么来了？今天不上班啊。”奶奶看到方柠，立马关心道。 　　“不工作，”方柠眸色微闪，笑着谎称，“医院这不是看我受伤了嘛，就让我休息几天。” 　　“那医院还挺好的。”奶奶笑着说道。 　　紧接着就看到方柠是坐在轮椅上，奶奶紧张起来：“怎么还坐轮椅了？是不是很严重，你们又瞒着我。” 　　“没有，”方柠抬出纪昀的话来安抚道，“纪昀让人去借的，方便我到处走动。” 　　一听是纪昀的主意，又见她神色无虞，奶奶放下心来。 　　方柠把病床后背摇高，摆上小桌板，把早上准备好的粥提了过来。 　　拧开保温盒的盖子，把粥盛出来。 　　这一看就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奶奶问道：“这是小纪准备的？” 　　“就不能是你心灵手巧的宝贝孙女准备的？”方柠努了努嘴。 　　“这粥的水量和时间都掌握的刚刚好。”奶奶说道。 　　言外之意，就是方柠的厨艺达不到这个水准。 　　“是，”方柠承认，“这是纪昀起早熬的养生粥。” 　　“小纪这人呐，细心，会照顾人，”奶奶顿了顿，抓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人家起早的？” 　　方柠一时语塞，有些支支吾吾，别过去的脸泛红起来：“我暂住在他家客房，我受伤了有个人比较方便。” 　　“你看，我之前和你说有个人互相照应着，现在知道好了吧，”奶奶说，紧接着又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这个问题问住了方柠。 　　严格意义来说，他们都还没真正在一起。 　　先不说纪昀想起以前的事情会如何，单就说她对婚姻，从来没有抱有乐观的态度。 　　“还不着急，”方柠糊弄道，“等缘分到了自然就结了。” 　　奶奶不同意：“这事该考虑了啊，等我身子好点儿就约他爸妈见见面。 　　方柠找借口岔开话题：“奶奶您今天能出院了，我现在去给您办一下出院手续。” 　　说完都没来得及坐上轮椅，杵着拐杖就火速逃离。 　　才出门就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 　　“不是说那个医生被停职了吗？还会来医院吗？” 　　“听说车祸她奶奶也住院了，就住在仁春，她肯定会来探视吧。” 　　“我们守株待兔，一定能采访到她。” 　　“希望如此，现在她可是比那些明星热度还高，我们要是能挖到她的料，就不用为业绩发愁了。” 　　现在实质性的证据没出，光是言语上的澄清没太多作用。 　　更何况这听起来就不像是正规媒体的记者，要是被恶意曲解，只会导致舆论更差。 　　方柠立马背过身子。 　　但仍旧被那俩人发现，追了过来：“是不是方医生？就是她！快追！” 　　方柠撑着拐杖艰难地寻找躲避的地方。 　　后面的人就快要追上，突然转角过去后，方柠人就不见了。 　　“是不是进了这间办公室啊？” 　　“心外科副主任？”其中一人抬头看了看房间外的门牌。 　　门内，方柠靠着墙，红唇轻喘，胸口微微起伏，紧盯着眼前的纪昀。 　　他穿着白大褂，垂眸看过来，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了声：“别说话。” 　　距离更靠近了些，方柠像是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 　　不知是刚刚跑过来的原因，还是他的气息过于浓烈，方柠此时全身发软起来。 　　手不受控制地松了松，拐杖掉落到地上。 　　安静的办公室里，这声音显得尤为明显。 　　心脏也随之一滞，紧接着是更猛烈的跳动。 　　“就是进了这里面吧？”外面的人似乎打算开门。 　　门把手一下又一下地向下发出声响，方柠的心跟着高频地颤动。 　　“没事，我锁门了。”纪昀轻声说道。 　　但这如情人缱绻般的耳语，只惹得方柠心脏更加紊乱起来。 　　特别是因为门上有一个透明的小窗口，门外的人可以透过它往里看。 　　为了防止被他们看到，纪昀似乎又朝着她这边向墙靠了靠。 　　背后墙壁的凉意透过衣物，凉在后脊上有些刺骨，身前却灼热得让人难耐。 　　脚有了酸麻的感觉，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站不稳时，一双大手扶住了她的腰，温热的触感轻轻地摩擦腰间的软肉。 　　现在方柠所有的理智，只能用来一遍又一遍地调整着心跳。 　　“他们一直等下去，怎么办？”方柠呼吸微颤。 　　“你待在里面藏好就行。”纪昀轻咳了一声，说道。 　　交代好后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整理了一下白大褂。 　　拉开门出去，直顶着外面两个无良记者的目光，用身子挡住身后，把门关上。 　　“医院不允许随意拍摄和采访，是你们自己走，还是我叫保安。”纪昀抬眸，沉声说道。 　　“我们自己走，自己走。”俩人讪讪一笑，转身就跑。 　　正当纪昀准备重回办公室时，又有一个声音叫住他。 　　“纪医生？” 　　纪昀看过去，不用特意回忆，就能很快想起。 　　这是之前追方柠的那个男大学生，陈池。 　　“方医生在吗？”陈池问道，“她是不是受伤了？我来看望她一下。” 　　纪昀的目光从陈池那张年轻的脸上，逐渐游移到他手上捧着的玫瑰花。 　　“她不在。”纪昀冷着脸，回答道。 　　作者有话说： 　　方柠：真当门后的我听不见呐！ 　　- 第47章 腻了 　　其实他刚才就等在附近, 正好看到纪昀把方柠拉进了办公室。 　　但因为那两个无良记者在门口徘徊，所以他一直没有出来。 　　担心帮忙不成，反倒添乱。 　　“虽然现在网上都那么说，但我相信方医生一定不是那样的人。”陈池坚定地说。 　　“当然。”纪昀睨了他一眼。 　　“所以我只是想作为……朋友的身份, 看望一下方医生。”陈池诚恳道。 　　纪昀垂着眸, 捏着门把手的五指不自觉地收紧。 　　刚才谎称方柠不在，主要是因为现在太多不明身份的人想要从方柠身上恶意挖料。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私心。 　　眼前的陈池有着二十多岁特有的朝气蓬勃, 爽朗阳光的笑容, 一看就知道是大学校园里极受姑娘欢迎的男孩。 　　但无论自己和方柠是什么关系，方柠作为独立的个体，他都没有权利替她做决定。 　　纪昀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最终还是松了松, 脸上的神情晦涩难明。 　　沉默了许久, 才沉沉开口：“进来吧。” 　　门内的方柠只能大致听到外面有人来，却没听出是谁。 　　看见纪昀身后跟着的人先是一愣, 回忆了会儿，才想起这个人是之前见过几面的陈池，对他礼貌地笑起来。 　　此时尤为关注她反应的纪昀，沉下了眸色。 　　站了许久的方柠有些腿麻，单脚蹦着准备去沙发上坐着。 　　见状, 两个男人都同时朝她伸过手去。 　　陈池距离更近, 眼疾手快地拿起地上的拐杖。 　　却还没来得及递上，纪昀就已经扶住了方柠的手臂。 　　陈池的手一顿，目光在俩人身上不断游移。 　　等方柠坐下后，他才回过神来，把拐杖靠在沙发一侧放好。 　　“方医生, 你恢复得怎么样了？我来看看你。”陈池说。 　　方柠笑道：“谢谢, 好很多了, 感谢关心。” 　　每次撞上方柠那好看的笑容，陈池都会手足无措。 　　特别是此刻，他能明显地感觉到纪医生盯着他的视线，便更加不自然了。 　　不自觉地抬起手来挠了挠了后脑勺，尴尬地看了眼纪昀。 　　似是单独有话要和方柠相处的意思。 　　纪昀会意，故作大度的姿态，走出了办公室。 　　出来后，关门的手稍显犹豫，僵持了许久，最终他还是关上了门。 　　背对着站在门口，状似不在意，却又不自觉地向后靠了一步。 　　隐约可以听到一些里面的声音。 　　抬手碰了一下鼻尖，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犹豫许久，最后还是绅士地站远了几步。 　　拿出手机打开文献，转移注意力。 　　“纪主任。”碰巧小顾医生路过。 　　看他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不进去，有几分奇怪。 　　“您……您……”但好像直接问出口又有些唐突，小顾医生结巴起来。 　　“我有点儿事情要进办公室。”纪昀解释。 　　但话出口，才察觉此地无银三百两。 　　见小顾医生更是疑惑地看着他，立马又掩饰道：“你先去忙，我一会儿就过来。” 　　“好，好。” 　　看着小顾医生火速离开的背影，纪昀心里腾起一阵焦躁。 　　有什么话要聊这么久？ 　　一看手机，都已经过去两分钟了。 　　又过了许久，办公室的门才打开。 　　“你别站起来了，不用送我。”陈池望着里面说道。 　　听到响动，纪昀立刻从手机里抬起头来，屏幕上的文献还停留在打开时的界面。 　　看过来的动作状似自然，却又忍不住细细地打量陈池的表情。 　　脸色潮红，垂着眸子，像是羞涩。 　　“姐姐，祝你早日康复。”陈池说，“我走了，拜拜。” 　　进去前还是方医生，出来后就成了姐姐。 　　转头看到纪昀，陈池愣了一下，“纪医生还在这儿啊。” 　　不在这儿，要在哪儿？ 　　“嗯，”纪昀沉声道，“这是我的办公室。” 　　明明是一句正常的话，却偏偏被陈池听出了宣示主权的意思。 　　“那我走了，纪医生。”陈池垂眸道别。 　　“慢走不送。”纪昀回敬。 　　却在离开前，陈池转身过来，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纪医生，你是哈佛毕业的博士吗？” 　　纪昀不解他何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原来是纪医生。”陈池的笑添了几分苦涩，“多有打扰，抱歉。” 　　说完便转身离开。 　　纪昀莫名，却也没必要追上去细究。 　　进去时，就见方柠抱着那束玫瑰。 　　艳色的花朵映衬得她更加巧笑嫣然，虽然知道方柠向来对人都是这副明艳的模样，但纪昀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吃味。 　　“这花还挺好看的。”方柠抬头笑道。 　　“还……”看着她的脸，到嘴边的还行转了个弯儿，变成了，“挺好看的。” 　　“今天下午奶奶就能出院了。”方柠说。 　　“嗯，我到时候送你们回去。”纪昀说。 　　“不用，陈恣宇来接。”方柠不想还特地麻烦他。 　　但纪昀坚持：“他还得打车，别麻烦别人了。” 　　似乎特地加重了“别人”这两个字。 　　“那就麻烦纪医生了。”像是听出了他故意似的强调，方柠笑了起来。 　　毕竟是奶奶要出院，陈恣宇必然不会缺席。 　　等纪昀进病房时，就见陈恣宇和方柠一站一坐，守在病床边。估计是方柠逗笑了一句奶奶，陈恣宇也跟着笑。 　　“你这孙女儿和孙女婿可真孝顺啊。”隔壁床的大妈羡慕地说道。 　　被人误会，众人皆是一愣。 　　“这不是我孙女婿。”奶奶指着陈恣宇说道，“但从小也是在我跟前长大的，算是半个孙子。” 　　“那岂不是两小无猜，看着多般配呐，不在一起都可惜啰。”大妈感叹。 　　纪昀知道他是这个时间故意在大家面前亮相，但正是这份故意，让他更多了几分卑微。 　　果然奶奶看到他，就立刻指着他，向人解释道：“你可别乱点鸳鸯谱，这才是我的孙女婿。” 　　“纪医生？”大妈先是一愣，又在纪昀朝着她微微颔首的动作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惊觉自己刚才说了错话：“没想到竟是纪医生，阿姨您可太好命了，这孙女孙女婿还有孙子都这么优秀。” 　　听了她这话，奶奶开怀大笑起来。 　　倒是这个称呼，方柠怕纪昀尴尬，替他解围一句：“还不是孙女婿呢。” 　　可纪昀却眉心微蹙，脸上的神色也逐渐黯淡下来。 　　“那也快了。”奶奶嗔了她一眼。 　　而后问道：“什么时候……？” 　　想起早上自己糊弄过去的问题，奶奶估摸着又要问他们什么结婚了。 　　方柠连忙打断道：“ 奶奶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在医院还方便再做个检查。” 　　“没有，就是再把我关在病房里，就该不舒服了，”奶奶回答，“我刚就想问，什么时候走？” 　　原来是问这个，方柠心放了下来：“现在吧。” 　　说完又不确定地看了下纪昀，似是征求他的意见。 　　“嗯，奶奶，我们现在可以走了。”纪昀说。 　　到了车前，纪昀还是像平常那样，想把方柠抱上副驾驶座。 　　此刻在奶奶面前，方柠多了几分扭捏：“不用，我自己来。” 　　说完就全靠自己，艰难地上了车。 　　规规矩矩地端坐在位置上，像是个听话的三好学生。 　　这个样子倒好像添了几分疏离。 　　纪昀抿着唇转身过去，就见陈恣宇准备帮忙把轮椅收到后备箱。 　　有几分吃味的意思，纪昀拦了下来：“我来吧，平时都是我做的。” 　　“那我难得做一回。”陈恣宇没有收手。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但纪昀就是控制不住地有几分闷气。 　　都坐上车，奶奶提议：“回柠柠家吧，我也能照顾她几分。” 　　“好呀，正好我这几天还有假。”方柠高兴道。 　　奶奶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小纪，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奶奶！”方柠出声不满道，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但奶奶却误解了她的意思：“我早上就问过这丫头，支支吾吾的，现在还害羞呢。” 　　纪昀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侧眸看了眼方柠。 　　也正好撞上她看过来，欲言又止的神情。 　　不是害羞，是根本没有和他结婚的准备。 　　“奶奶，还不着急，等我们感情再稳定些。”方柠说。 　　“我问小纪呢。”奶奶继续说。 　　纪昀沉默了两秒，似是在考虑：“我都听柠柠的。” 　　“我们之后会商量的。”方柠快速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既然奶奶住在她这边，方柠便去纪昀家里把她的洗漱用具搬回去。 　　“要回去住？”纪昀倚在浴室的门框上，看着她收拾的身影，似乎有些不开心。 　　“奶奶在家，我住在你这边，不太合适。”方柠解释。 　　“那陈恣宇呢？”纪昀又问。 　　方柠很自然地答：“应该回去吧，如果太晚了，就让他在书房或者客厅里随便打个地铺。” 　　显而易见的亲昵，纪昀总觉得自己心口堵着一口郁气，不上不下。 　　出来时，方柠又看到今天她收到的那束玫瑰被放在墙角：“养花瓶里吧，新鲜的花只有几天好看。” 　　娇艳的玫瑰尽情地绽放着，一旁有些枯萎了的郁金香就显得有些可怜。 　　而纪昀，此刻莫名觉得自己像是那束郁金香一般。 　　语气晦涩：“明早还来喝粥吗？” 　　“来，”方柠想了想又说，“不过可以换一换吗？每天都是小米粥，有些腻了。” 　　这句“腻了”直击纪昀的雷区，他脸色立马难看起来。 　　“怎么？舍不得我？”但方柠并未察觉，还故意逗弄他一句，“那可以来个吻别。” 　　纪昀站在原地没有动，方柠还以为他又害羞了。 　　大着胆子扯住他的领口，向自己这边扯过来，却没有站稳，跌落在沙发里。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俩人气息紊乱起来。 　　周遭过分安静，只听得到心脏如重鼓，一声又一声地撞击着胸膛。 　　“这是何意？”纪昀哑着嗓子。 　　“假扮情侣的练习？”方柠翘着红唇，笑得蛊惑。 　　这个回答却让纪昀冷下眸子，撑起身子。 　　“演个戏而已，需要奉献这么大吗？” 　　“方医生。” 　　他最后这一声称呼一脸正色，不带丝毫的欲念。 　　像是清醒的人，居高临下地望着沉沦的人。 　　温度瞬间冷却，方柠清醒过来。 　　才惊觉这段时间的游戏里，沉迷的原来只有她一个人。 　　被密不透风的失望包裹住，胸口仿佛是被抽空，隐隐作痛。 　　但她不想让她看起来像个失败者，强撑着脸上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挑衅。 　　“那就奉献一下吧，纪医生。” 　　纪昀偏头过去，她的吻只落在他的唇角。 　　强扭的瓜好像没那么甜，还有点儿苦涩。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保护 　　以为是双方心照不宣的心动, 最后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假戏真做。 　　腾起闷气，渣男的指控都到了嘴边，却发现无从指责。本就只是互相利用，一起糊弄长辈, 现在不过戳穿了她的自作多情而已。 　　方柠撑着站直身子, 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要那么狼狈。 　　回到家后，还平静地和奶奶说笑, 等陈恣宇走了以后, 才回到自己的卧室。 　　家里一瞬间又被安静吞噬。 　　方柠自己转着轮椅来到化妆桌前，又转着轮子去了浴室，又转身到了床旁边。 　　没有目的, 就在房间里乱逛。 　　事实证明, 她一个人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双手撑着轮椅把手，挣扎着站了起来, 单脚蹦到床边，一时不察，撞到了床脚。 　　明明是撞到腿，可却是心脏在闷痛，紧接着眼眶也跟着痛, 酸涩得发热。 　　等奶奶敲门进来时, 才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哎哟我们柠柠这是怎么了？”奶奶吓了一跳，心疼地上前揽住她。 　　被温暖的怀抱拥住，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别让奶奶担心”的方柠，却突然绷不住，像小孩子似的埋在奶奶怀里大声哭起来。 　　说来这也怪纪昀, 让她在放肆的舒适圈里待了一回, 再让她假装坚强, 就变得难上加难。 　　但心里骂纪昀，并没有让她好受分毫。 　　奶奶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怎么了？谁欺负我们柠柠了？奶奶帮你去教训他。” 　　“没有……奶奶……”方柠抽泣着说，“就是刚刚不小心撞到伤口了，太疼了。” 　　这孩子气的原因，奶奶先是一愣，而后抿嘴笑起来。 　　自从方柠和小纪在一起后，性子开始柔软了不少。 　　“撞哪儿了？床吗？奶奶帮你打它，就不痛了啊。”像是哄小孩似的，奶奶还真拍了几下床脚。 　　方柠含着泪，跟着笑了起来。 　　第二天，方柠醒得很早。 　　连奶奶出卧室的时候，都震惊道：“柠柠，你怎么起那么早？” 　　“最近在培养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方柠答。 　　因为纪昀总是拉着她起来锻炼。 　　“早餐想吃什么？”奶奶又问。 　　昨晚说了要去纪昀那边吃早餐，但后来的不欢而散，让方柠犹豫起来。 　　下意识的这么想，才发现纪昀早已渗透在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喝粥吧？”方柠不确定地回答道。 　　此时有人敲门，。奶去开了门。 　　“小纪来了？”奶奶笑。 　　听到这个称呼，方柠整个人不可思议地僵硬起来，连手里的杯子倒满了水也未曾察觉，直到水溢出来，洒在了桌上，她才反应过来，慌乱地扯了几张纸，防止漫及更远的地方。 　　到门口有一段距离，可她的听力仿佛专为他开了一条特殊通道，一字一句都听起来尤为清晰。 　　听声音，他状态很好，像是无事人。 　　“奶奶，你们吃早餐了吗？”他问。 　　“还没呢，刚正问柠柠想吃什么。”奶奶回答。 　　“那过去我那边吧，我煮好了粥。”纪昀进来，驾轻就熟地承担起推方柠轮椅的工作。 　　动作充满了亲昵，但却在和她对视的那一秒，很快就挪开了他的目光。 　　他倒是尽职尽责，惯会哄骗长辈。 　　“柠柠刚还说要喝粥来着。”但真正令奶奶高兴的并不是这份凑巧，而是纪昀记挂着她们的行为。 　　“可能是这段时间，柠柠都在我那儿喝粥喝惯了。”纪昀的声音带着笑意。 　　虽然说得也是实话，但现在看来，总是有特意作秀的成分。 　　可她却傻傻地把这些都当作对方动心的证据，曾经只觉甜蜜的话，现在却如带着小刺的藤蔓在心脏里疯狂生长，细细麻麻地刺进去，带着无法阻止的痛感。 　　方柠的双手紧紧地攥紧了腿上的裙摆，藏起真心，戴好面具，只为了演好今天这出戏。 　　“是啊，纪昀煮的小米粥可好喝了。”方柠夸赞道，浑然忘了昨天说有些腻了的评价。 　　纪昀把她安放在餐桌旁，去厨房里端出粥碗。 　　听着声音带着几分气闷：“但今天不是小米粥。” 　　紧接着又说：“今天煮的青菜瘦肉粥，明天煮皮蛋瘦肉粥，后天煮南瓜粥。就算只是粥，也可以有上百种做法，应该不太容易腻了。” 　　说完，把方柠的那一份放在了她的面前。 　　粉白色的肉末混着翠绿色的青菜叶，白粥浓稠绵密，一看就直到是花了不少时间炖煮。 　　明明都说了这只是演戏，还故意做这些扰乱人心绪的事。 　　方柠捏着手中的瓷勺，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柠柠还觉得腻吗？”纪昀偏过头来，柔声问道。 　　当真像极了一个细致入微的男友，方柠撞进他的眸子里，又不可避免地晃了心神。 　　“没有，很好喝。”方柠很快地低下头，认真地喝粥，怕又在这真假难辨的神情里再次迷失。 　　“小纪养的这郁金香倒生得漂亮。”奶奶看见放在茶几上的郁金香。 　　“是的，之前我和柠柠一起种的，没想到倒长得不错。”纪昀说。 　　骗人，这几天明明都已经有枯萎之势了。 　　方柠转身过去看。 　　诶？ 　　她又眨了眨眼睛，再认真地定睛一看。 　　还是同样的白色花盆，花朵的数量和花束的形状都一样，可偏偏昨天已经有些卷缩枯黄的花瓣，今天竟又重新焕发生机。 　　“你怎么做到的？”方柠快速地喝完碗里的粥，凑到花面前，细细观察起来，“这也太神奇了！” 　　“只是把枯萎的部分修理了，又浇了水。”纪昀语气平静。 　　“这样啊。”虽然有些失望，但表面一时的漂亮也值得高兴。 　　纪昀没有继续陪她说下去，转而和奶奶说：“奶奶，我今天有点儿事情，不能陪您了。” 　　“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们。”奶奶和他摆了摆手。。 　　今天是休息日，也没有排纪昀的值班，他能有什么事情？ 　　方柠偷偷地瞟了他几眼，可他似乎没有想要说的意思。 　　也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本也没到要互报行程的程度。 　　只是这段时间，似乎他们俩总是待在一起，所以才让她有所不习惯。 　　- 　　纪昀又去了上次他和方柠接受采访的地方。 　　“纪医生，您来了。”采访者青姐出来迎接。 　　“您好，麻烦青姐了。”纪昀颔首道。 　　“不麻烦，只是您知道的，现在实质性的证据没出，不会有正规的媒体替方医生澄清的。”言外之意就是他们也不会。 　　青姐抬手，请他坐下，助理适时地端上茶水。 　　“我知道的，我今天来不是想强人所难。”纪昀说着温和的话，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眉眼里的清冷隐隐透着侵略，“我记得上次青姐想要开辟一个医学科普的专栏。” 　　“是的，”青姐也不隐瞒，“只是这第一期的嘉宾还没定下，如果纪医生还愿意来，我们非常欢迎。” 　　但之前她和纪昀提起时，纪昀拒绝了，说是不太愿意花过多的时间在医学以外的事情。上次答应他们采访，据传闻还是因为团队先接触了方柠，让方医生去软磨硬泡，他才同意的。 　　像纪医生这种能力和颜值都在线的医生，又加上上次采访带来的热度，要是能在第一期节目出镜，必然能直接来个开门红。 　　虽然也有其他拟邀嘉宾，但青姐都觉得不如纪昀好。 　　可几次邀请，都被纪昀拒绝了。倒不知今天为何突然主动提起。 　　“我可以贵节目组合作，甚至可以和您长期合作。”纪昀放下茶杯，声音清淡，却抛下一个极具诱惑的诱饵。 　　这意味着不仅是这档新节目，以后有青姐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找他。 　　现在自媒体横生的时代，专业人士甚至都不需要包装，就能掌握流量密码。 　　更何况还是纪医生这样不加修饰，就能媲美娱乐圈明星的长相。 　　青姐激动起来，就合作权限进一步确认：“即使是以常规周更的方式，纪医生也愿意吗？” 　　因为之前被拒绝过太多次，她担心自己说得过于贪心，又补充了一句：“纪医生能愿意和我合作，我已经非常荣幸了，只是想和纪医生明确一下合作的限度。” 　　“在不影响我本职工作的情况下，随时可以。”纪昀没有丝毫犹豫。 　　这简直就是上天追着她，给她喂成功的大饼。 　　即使在这行干了十多年的青姐，也不免兴奋。好的节目可以策划，但对的人，只能是可遇而不可求。 　　她把手上的茶杯放在桌上，担心自己过于激动，把水洒了出来。 　　用最后剩下的一点儿专业理智，问道：“纪医生有什么条件吗？” 　　毕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让她占了全部的好处。 　　纪昀显然也是有备而来，拿出一叠资料放在青姐的面前。 　　“我的条件就是，第一期科普医学知识的主题定为急救，并且节目最迟在明天上线。” 　　资料上清晰详尽地记录了关于急救的大量知识点，大大缩短了节目组筹备专业知识的时间。 　　这并不算是多过分的条件，青姐不解。这完全不值得纪昀和她签下这么诱人的合作条款。 　　但很快又联想到最近方医生出事，最开始就是因为车祸的急救。 　　懂了，还是为了方医生而来。 　　“其实过段时间，舆论自会还方医生清白。”青姐善意地提醒。 　　“多一点儿时间，就多一些谩骂。”纪昀神色认真。 　　即使方柠不在意这些，但他在意。 　　说及此，青姐笑起来：“冒昧地问一下，纪医生这么做是为什么？” 　　“于公，我不希望舆论毁了一名优秀的医生。”纪昀答。 　　“那于私呢？”青姐问。 　　纪昀沉吟几秒，面色柔和起来：“她是我想保护的人。” 　　作者有话说： 　　我们纪医生就算生气，该宠的还是得宠 　　- 第49章 许诺 　　这几天, 关于方柠的讨论一直热度不减。 　　好在她本来就不怎么用微博，没有特别认证的账号，否则评论和私信肯定不堪入目。 　　方柠斜倚在沙发上，伸手用签戳了一块哈密瓜放入口中, 眼睛盯着手机。 　　“一个人怎么可能发这么多论文？肯定有问题, 就应该好好严查。” 　　方柠轻嗤，自己不努力, 还怪别人能力强。 　　“据说她父母是什么大官, 不能说的那种。所以职称才晋升得那么快。” 　　造谣真的零成本，故事张口就能来。 　　说得真像有那么一回事似的，都到了当事人差点要去质问她奶奶的程度。 　　“和上级搞不正当关系换取职场便利, 还不满足, 急救的时候故意不救普通人，不就是想当豪车的救命恩人, 好嫁入豪门嘛。” 　　……槽点过多，方柠一时都不知道该从哪吐起。 　　漂亮的长相和超群的能力，就会被意淫见不得光的风流韵事。 　　来来回回就骂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他们没说腻，方柠都看腻了。 　　但舆论的杀伤力显然不止这些, 被牵着鼻子走的网友, 被流量摆弄，不分青红皂白地宣泄愤怒。 　　人身攻击、荡.妇羞辱、言语诅咒…… 　　一块哈密瓜咬碎在方柠的后槽牙间。 　　更有甚者，不知从哪里挖出了方柠奶奶的照片，P了遗照。 　　别的都能忍，但伤害她的亲人不行。 　　身上的盔甲漏了一个口后, 就会有冷风源源不断地灌入, 冷得人刺骨地痛。 　　方柠点击举报的手指都在颤抖。 　　跳转到举报原因的界面时, 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喂，您好，哪位？”方柠问。 　　“您好，请问是李淑英的家属吗？” 　　李淑英是她奶奶的名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内心瞬间惊慌，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我是。”方柠答。 　　“李淑英突发心绞痛昏倒，现在在医院抢救，麻烦家属来一下清和医院。” 　　脑袋嗡的一声，瞬间空白。体内血液倒流，浑身冰凉起来。 　　“好，我马上过来。” 　　对面传来冷冰冰的电话忙音。 　　起身时，身形不稳，撞到茶几，发出巨大的刺啦声，但已顾不上这么多。赶忙打上车，就往清和医院赶。 　　奶奶本来是去市场买菜，想着下午做一顿方柠爱吃的给她吃。 　　“这年头的医生真的没什么医德，救人只救有钱人，真是可怜车祸里的其他人了。” 　　奶奶蹲下拣菜，就听两个摊主在大声议论。 　　提起车祸和医生，不免认真地听了一耳朵。 　　“什么车祸？哪个医生？”方柠奶奶问道。 　　“就前几天仁江大桥上的那个车祸，好多辆车撞一起，可惨了。当时现场就有个女医生，但只抢救了豪车上的人。” 　　难道是在说方柠？奶奶越听越觉得像。 　　“就是，还是仁春的医生呢，之前我不舒服，我儿子带我去过，老大一个医院，没想到还有这种医生。” 　　所有条件都对上了。 　　“听说还和上司搞到一块了，真是不要脸。” 　　“你们放屁！”奶奶一把砸下手里的菜，指着他们骂，“不懂就不要在这里乱嚼舌根。” 　　“我们可没乱说。”摊主不高兴道，“那医生都被医院停职了，就是恶人有恶报！” 　　停职了？ 　　方柠不是和她说，医院是因为她受伤了，才特许给她休息几天吗？ 　　急火攻心，奶奶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心脏剧烈地抽痛，大口大口地喘气却汲取不到足够的氧气，眼前的光亮幻化成模糊的光斑，再到静默的黑暗中。 　　市场上一片慌乱，总算有人叫了救护车。 　　方柠赶到清和医院时，奶奶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ICU这个地方她去过很多次，但却是第一次以病人家属的身份。 　　医生出来的一刻，心脏悬到了嗓子眼。 　　“医生，我奶奶怎么样了？”方柠慌张地问道。 　　对方认出了方柠：“方医生，你奶奶现在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可能需要考虑做二次搭桥，但你奶奶岁数大了……” 　　医生没有继续说下去，身为心外科医生的方柠，自然可以知道他的意思。 　　心脏二次搭桥，意味着更大的难度和风险。奶奶年龄已经大了，器官退化，抵抗力下降，几乎无法耐受手术的创伤。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医生。”方柠语气平静，但却攥紧了拳头。 　　医生顿了顿又说：“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你也可以考虑把奶奶转去仁春，毕竟你们仁春技术更成熟。” 　　“嗯，我考虑一下，谢谢医生。”方柠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空洞得如行尸走肉。 　　等医生走后，方柠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整个身体缓缓地滑落在冰凉的椅子上。 　　“方柠，奶奶怎么样了？”陈恣宇接到方柠的电话，赶忙赶过来。 　　“暂时没事了。”声音里都是疲惫。 　　刚刚稍微放下的心，又在突然意识到“暂时”这个用词时，紧张起来。 　　“什么叫暂时？”陈恣宇皱眉问道。 　　“奶奶的心脏需要再做一个手术，但她现在的年龄和身体状况可能支撑不了手术的风险。”方柠言简意赅地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两难的境地让陈恣宇沉默不语。 　　许久后，他才开口问道：“你和纪昀说了吗？” 　　方柠交叉在腿上的双手不禁收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毕竟纪昀和她不是真的情侣关系，这些大事也不好麻烦他。 　　“你还是联系一下他吧。”陈恣宇坐在了方柠身旁，后脑勺靠着背后的墙，直视着前方，却也没有具体在看何物。 　　“要是奶奶醒过来，看她的宝贝孙女婿没在场，又该忧心了。”陈恣宇嘴角带，却含着苦涩。 　　想想也有道理，奶奶现在最忌劳心伤神。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许久，方柠最终还是按下了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喂，”方柠的声线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顿了顿掩盖住自己的情绪后，问了一句不相关的，“你在忙吗？” 　　但对方却似乎轻易就能捕捉到她的情绪。 　　语气焦急了些许：“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 　　方柠定了定心神，回答道：“我在清和医院，奶奶心绞痛晕倒了，刚抢救过来。” 　　“会没事的，等我过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如方柠的定心丸，“柠柠，别怕。” 　　等纪昀到医院时，奶奶也苏醒过来。 　　带着氧气面罩，奶奶说话很困难，但她还是忧心忡忡地问道：“方柠，你和我说实话，你这段时间为什么没工作了？” 　　猜是因为奶奶知道了真相，瞒不过去，便说了实话：“被人举报，停职调查一段时间。但调查结果一出，就能上班了。” 　　“奶奶您快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原来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才导致奶奶这样，方柠更加自责。 　　“真的吗？”奶奶仍在担心。 　　“真的奶奶，而且医院那边已经在加速调查了，您放心，很快就能还柠柠清白。”纪昀宽慰道。 　　“嗯。”奶奶沉沉沙哑的一声回答，呼吸机里传来浑浊沉重的喘气声。 　　她已经是知天命的年龄了，但当真的和死神擦肩而过时，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她真的有可能哪一天就突然不在了。 　　要说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牵挂的，那就是她这个孙女了。 　　方柠性子要强，但过刚易折，容易受伤。而且她不会照顾自己，要是只剩她一个人，她真的放心不下。 　　“柠柠，你和小纪啊，”奶奶语速很慢，说一句要喘很久，“趁我还能看得到的时候，赶紧结婚吧。” 　　“呸呸呸，奶奶您这说得是什么话，您还能活很久很久，不仅能看到我结婚，还能看到我的孩子喊您曾祖母。”方柠笑着，眼角却湿润。 　　知道这都是在哄她的话，但奶奶仍旧缓缓地翘了翘嘴角。 　　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看着花白的天花板，再没有力气说一句话。 　　“奶奶，您好好休息，保持好心情，柠柠会陪着你的。”方柠握着奶奶满是皱纹的手，柔声安抚着她。 　　过了探视的时间，纪昀虚揽着方柠出了病房。 　　方柠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病痛死亡，是最不可抗的事情。 　　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徒劳，纪昀只是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拍着方柠的肩膀。 　　“纪主任，谢谢你。”方柠说。 　　当时说是互相合作，但除了陪他见过一次他爸妈，其余的都是他在帮忙。 　　“不必和我说谢，任何时候，只要你有需要，我都在。”纪昀说。 　　方柠仰头凝视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些许弧度，但脸上却没太多笑意。 　　“我总是在麻烦你。”又想起刚刚奶奶的话，她接着说道，“奶奶让我们结婚的事……虽然奶奶现在身体不好，但我也会尽可能地拖……” 　　“好。”纪昀打断了她的话。 　　“你说什么？”方柠不解。 　　“我说，我们结婚吧。”纪昀看着她，郑重其事地说道。 第50章 清白 　　医院苍白的墙壁, 昏暗到似乎看不到头的走廊，相互搀扶着都在啜泣的患者家属。 　　唯有眼前的人是鲜活有色彩的。 　　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句，医院墙壁比教堂听过更虔诚的祷告。 　　这让纪昀的这句话不只像是表白，不只像是求婚, 而像是对着他的主, 虔诚的祷告。 　　医院的走廊嘈杂，可她却只能听见自己高颤的心跳声。像是梦境般轻盈, 让人眩晕, 这段时间低落的心脏，又再次为了同一个人再高高悬起。 　　见方柠怔在原地，纪昀紧张起来, 开口才发现自己咽喉干涩得发痒：“当然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如果真的想要强压着她同意, 那刚刚在病房里，他就会直接答应奶奶。 　　但是他没有, 他们之间的事情，他可以耍手段玩心机，但每一次做决定，他绝对不会逼方柠。 　　可他也并不是真的那么游刃有余。 　　如果不是方柠现在同样紧张，一定会发现他扶着她的手, 在微微颤抖。 　　“纪昀, 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她问。 　　明明还说着只是演戏的人，转眼却提出和她结婚。 　　面前的他，真是一道难解的谜题。 　　方柠仰着头紧盯着纪昀的眸子，似要看穿他为她而颤动的灵魂。 　　即使眼里汹涌的情谊就要奔涌而出，但纪昀在出口前还是敛下了眸子：“家里想要我尽快结婚, 奶奶也希望能看到我们结婚, 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刚刚烫起来的体温, 悄然无息地凉了下来。 　　上一次听到这个理由的方柠，只觉得欣喜，是上天给她的惊喜。而如今再听到同样的理由时，她只觉得是上天的一个玩笑。 　　但却又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想起父母失败的婚姻，如果纪昀今天是真情告白，她大抵会压力大到逃跑。 　　反而这样互相合作的理由，倒让她平静下来。 　　但毕竟结婚毕竟不是假扮情侣，方柠很犹豫：“我……” 　　虽然开口，可她却也没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 　　好在纪昀适时地打断了她：“你不用着急回答我，可以想一想，再告诉我答案。” 　　“好。”方柠垂下头答应道。 　　- 　　第二早方柠醒来时，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一夜未眠。 　　刚睁眼就接到了院长的电话：“方医生，你今天有空的时候来一下我办公室。” 　　院长没有卖关子，等方柠到后，就直接把调查结果递给了她。 　　开门见山道：“结果出了。抱歉，方医生，让你受委屈了。” 　　很奇怪，被冤枉的时候她没有太多的情绪，反而是在真相大白时，酸涩在体内泛滥开。 　　她没有看结果，只是紧紧地捏着这几张决定了她命运的薄纸。 　　夸赞和谩骂像是两道不同方向的洪流向她奔涌，待浪潮退却，尘归尘，土归土，可奶奶病倒了，她也还记得那些伤人的诬告。 　　方柠坐在轮椅上沉默了许久。 　　左腿上的绑带还没拆，她也是那场车祸的受害者。 　　可世人只说她是车祸的救世主，又说她是那场车祸的另一个刽子手。 　　纸张被她攥得发皱。 　　“谢谢院长。”方柠最后只说了这一句。 　　“不用谢我，”平日里严肃的院长，此时柔和了许多，“要谢就谢你们科的纪主任吧，这几天就属他跑医务科和我这儿最勤了，不然这结果还出不了这么快。” 　　方柠的眸间晃了几秒，刚才所有的委屈和难受都似乎突然有了安处，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才出院长办公室，就接到了青姐的电话。 　　“方医生，恭喜你啊，”青姐的消息倒是快，“方医生有兴趣再接受一次我的采访吗？经过这次的事情，应该会有很多想说的吧。” 　　是有千言万语，但方柠还是拒绝了：“谢谢青姐，但是面对镜头的事情还是算了。” 　　“没关系，”青姐也没预期她会同意，“对了，今天我们上线了一档新节目，邀请了纪医生当嘉宾，方医生可以看看。” 　　并不需要特意搜索，因为已经这条视频已经挂在了热搜上。 　　纪昀一本正经地出现在镜头面前，身穿着板正的白大褂，一丝不苟地科普着急救知识。 　　上次采访她倒也没怎么劝纪昀去参加，但听说一开始只邀请了纪昀时，他并没有同意来着。 　　这次不知道怎么突然还接了一档节目？ 　　“接下来我们举个具体的例子，来回顾一下刚才说的急救知识点。”屏幕里的纪昀声音从手机的扬声器里缓缓传出。 　　“就拿最近讨论热度很高的仁江大桥车祸为例吧。” 　　他正了正神色，明明隔着屏幕，方柠却觉得他像是在和自己对视。 　　心口骤然收缩，浑身僵住。 　　纪昀这个时候，参与录制这么一档节目的原因呼之欲出。 　　字字未提要帮她澄清，却字字都是支持她的意思。 　　“学到了，抢救的时候救命才是最紧要的。” 　　“原来那个女医生的急救是正确的啊。” 　　“是的，我刚上完急救的医学课，我们老师也是这么教的。” 　　“根本就不是因为豪车的原因，其他指控也都是假的，刚看到仁春医院的调查结果了。” 　　“最美女医生是清白的”词条也跟着爬上热搜。 　　“之前骂的多难听啊，说实话我们都欠这位医生一句道歉。”热评第一收获了上万的点赞，下面都是清一色的“对不起”。 　　一个刚注册的微博号转发了仁春医院的公告，又转发了之前说方柠父母是大官的评论。 　　“不是大官，是普通人。” 　　名字是@方林，认证中科院院士。 　　“次奥，那个医生的父亲是超级厉害的科学家啊。” 　　“人家为国争光，网友造谣裙带关系，人家救死扶伤，网友造谣用心险恶。” 　　“如果不是看到后面金光闪闪的认证，我真的要以为是普通人了呜呜。” 　　“是科学家，也是普通人；是医生，也是普通人。” 　　由于有不少涉嫌对国家院士及其子女的诬陷，很多官媒和机关纷纷下场为其正名，并起诉了参与诽谤的人。 　　方柠拨通了父亲的电话：“谢谢。” 　　“柠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不告诉爸爸？”方林焦急道。 　　“我怕你在忙。”方柠回答道。 　　“柠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和爸爸说，爸爸永远都会想办法保护你的。”方林说。 　　这句话之后，方柠陷入了很久的安静，捏着手机的手指紧紧地攥着。 　　她其实也在被父亲用不同的方式爱着。 　　“爸爸，你回来吧，回来看看奶奶。”方柠不太自然地说，“如果你的研究走不开人的话，也没关系，我会照顾好奶奶。” 　　说完这句话，似乎突然如释重负，紧绷的手松开了些，说了很多年都没敢说的话：“爸爸，我想你了。” 　　方林先是一愣，布满皱纹的眼角湿润起来，哽咽道：“欸，我已经买好机票了，柠柠，爸爸明天就回来了。” 　　自她懂事以来，就没再这么直白地和父亲表达过自己的想法。 　　当敞开心扉说出口后，好像想念的话也不代表着什么，没有要求对方牺牲，也未要求对方在两难的选择里做出选择，只是这一刻，对亲人的有感而发。 　　“爸爸，谢谢你。”方柠说。 　　尽管已经说过的道谢，但却饱含了不一样的意思。 　　“一家人说什么谢。”方林久违地笑了起来。 　　突然又想起什么，方林说道：“对了，上次见到的你那个上司，还挺负责的。” 　　爸爸说的是纪昀。 　　“这个事情他还专门打电话到研究院来，请我帮忙。” 　　原来纪昀在背后帮她做了这么多事情。 　　挂掉爸爸的电话后，方柠又回拨了青姐的电话。 　　“方医生，看来你改变主意了？”青姐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嗯，青姐，我愿意接受采访。”方柠说。 　　“太好了！”原来邀请这两位医生，靠节目组苦口婆心地劝都没用，“如果方医生方便的话，现在就可以过来。” 　　“好的。”方柠答。 　　仍旧是上次那个采访现场。 　　“方医生，我算是知道以后如果想邀请到你和纪医生，该怎么做了。”青姐笑道。 　　方柠笑笑，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只是问道：“那采访最后我可以再多说一段话吗？” 　　“当然。”青姐指了指镜头。 　　镜头里像是有一条深不见底的黢黑隧道，不知会通向何方。 　　正在录制的镜头，有一个黄光点一下又一下地闪烁，指引着方向。 　　方柠神色平静地看过去，倏地莞尔一笑。漂亮的桃花眼弯了弯，嘴角边陷下小小的梨涡，明媚动人。 　　“我自问清白，从不辩驳，但似乎所有人都在逼我讨要一个说法。” 　　“这几天我听了太多的溢美之词和太多的诋毁之言。” 　　“我不是神，也不想成为神。自始至终，我只是做了我作为医生，应该做的。” 　　“所以，恳请大家以后只把我当作一名普通的医生。” 　　“今天来接受采访，也不是想澄清或者为自己证明什么。” 　　“只是觉得，如果只是当面道谢，相较于你为我做的事情，太过无足轻重。” 　　“所以想在这里感谢一直相信我，并且帮助我的人。” 　　“纪昀医生，谢谢你。” 　　突然有了想要立刻见纪昀一面的冲动，匆匆告别采访组的工作人员。 　　晚上的秋风很萧瑟，她腿上的伤也没有完全好。 　　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这些。 　　一路过来心跳都快得吓人，体温这会儿也烫得吓人。 　　只有大脑无比地清明，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叩响了纪昀的家门。 　　就在纪昀打开房间门时，室内温馨的暖光倾泻而出。 　　被温柔的光笼罩着，清隽的男人周身轮廓缀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一切的冲动和柔软，在此时此刻都被安放。 　　关于纪昀，她有太多的复杂。胆小又勇敢，犹豫又果断，贪心又满足。 　　可如果什么都不考虑，只要想，是和纪昀这个人结婚的话，那她没有丝毫的犹豫。 　　胸口微微起伏，鼻息紊乱着，但吐字异常得清晰。 　　“纪昀，我们结婚吧。” 　　他半晌都没有说话，可淡琥珀色的瞳孔里却恍若潜藏了波浪汹涌。 　　“你想好了吗？”纪昀问，嗓音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想好，但是，我愿意。”他听见方柠说。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呜，我要坐主桌。 　　- 第51章 结婚 　　没有特地择期, 预约了第二天，纪昀临时请了半天假。俩人竟就像头脑发热闪婚的小年轻似的，才说结婚，就冲到了民政局。 　　紧张, 尤其是在坐上车, 系上安全带的瞬间，这感觉尤为明显。 　　身体静止下来, 唯有心跳剧烈地运动着, 快要冲破胸腔的束缚，撞上绑带，又被弹力撞回, 大声地回环共振。 　　方柠不自觉地紧紧拽住安全带, 不知现在该思考什么好。 　　只要想到这趟车要开往的目的地，便觉得这世界上真的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 　　时隔那么多年后, 她竟然要和纪昀去领证了。 　　冲动，却又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清醒。 　　相较于她的紧张，纪昀看起来就镇定太多了。和平日里相差无几的清冷神情，唇抿成一线，平静地目视前方。 　　准备发动车子, 车内却一直在响警报。 　　纪昀似乎思考了一会儿, 眉头微微蹙起来，但也没反应过来警报的原因。 　　“安全带。”方柠出声提醒道。 　　他这才伸手扯过安全带系上，可却又迟迟没有发动汽车。 　　“户口本身份证都带了吧？”刚刚出门前才问过，这会儿纪昀又问了一次。 　　“带了。”方柠回答。 　　但纪昀仍旧不放心，打开文件夹又再核对了一遍。 　　今天纪昀开车似乎格外地谨慎, 每到一个路口都要再三确定四周的来车。 　　路上足足多花了一倍的时间, 但他们出门早, 又加上也不是什么特殊的节点，他们成了今天第一对来办理的新人。 　　在进民政局前，纪昀又再次问了一遍：“我们的证件都带齐了吗？” 　　“纪医生，和我结婚，这么紧张吗？”方柠故意戳穿。 　　“没有。”纪昀否认，可却眸子轻晃，耳后瞬间红起来。 　　方柠也不继续点破，就这么笑语盈盈地看着他。 　　直到他招架不住，挪开视线。轻咳了一声，故作正色地说道：“这是三查五对。” 　　医院在给患者药前，要进行三查五对的程序。三查即：备药时查、给药时查，给药后查。 　　纪医生这是出发前查、出发时查，抵达后查。 　　方柠忍不住笑出来，“那纪医生，要不要再五对一下？” 　　这个问题让纪昀安静了下来，柔软的目光在她脸上缓缓地移动。微微垂着眼，神情专注，好似他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一般。 　　就在方柠又因为他的目光心生悸动时，听到他那好听到能蛊惑人的声音，说：“人对了。” 　　方柠无可自拔地心花怒放，却紧接着又在心里长吁短叹。 　　明明说好了是演戏，可这人怎么总是一句话就让她沉溺在骗局里，还甘之如饴。 　　“麻烦填写一下信息。”工作人员递上两张表格。 　　有范本贴在墙上，只要比照着写就行。工作时每天都要签字的方柠，竟然一时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怎么写，还是看着身份证上才签下了字。 　　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连带着笔迹都颤颤巍巍。 　　偷偷瞟了眼旁边的纪昀，他倒是镇定自若，字体刚劲有力，落笔行云流水。 　　方柠撇了撇嘴，看来纪医生也没那么紧张。 　　“不好意思，可以重新给我一张表格吗？”几乎都填完了，纪昀突然说道，又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补充原因，“填错了。” 　　“当然可以，”工作人员拿回旧表，又递了一张新表给他，“每年来领证的新人都有因为紧张填错表格的，前天还有一位丈夫前前后后填了六张，才填对呢。” 　　工作人员看了看旧表，乍一看填得很好，还疑惑是哪里出了问题。 　　直到看到了签字栏，才掩嘴笑了起来。 　　“女士，可以肯定的是，你丈夫一定很喜欢你，心心念念着你，才会连名字都写错了。”工作人员调侃着，还特地拿给方柠看。 　　只见签字那栏，纪昀洋洋洒洒的字迹落款了方柠的名字。 　　突然觉得自己只是字写的丑点儿，也不算太出洋相。 　　方柠嘴角翘了起来，悠然地撑着脑袋，偏头看着他写。 　　本来就只是普通的动作，偏偏刚刚有了那么一出，便让纪昀觉得自己所有的紧张都无处遁形，耳后更是灼热起来，手僵硬得顿在原处许久。 　　“你能别看着我吗？”终于，还是在方柠得目光里，举手投降。 　　“还有规定不能看自己几分钟后就合法的丈夫吗？”方柠勾着红唇说道。 　　这话一出，他脸上的泛红就不再只局限在耳后，递进式地疯狂蔓延，直到冷白清冷的肌肤上也透着明显的粉，才作罢。 　　“我只是……不习惯有人比我先交卷。”纪昀说，再明显不过的嘴硬。 　　方柠抿嘴笑，努力压抑着自己不要笑出声，否则旁边的人恐怕要在她面前自燃起来。 　　招架不住，还敢提出结婚。 　　这简直就是主动递交出让她再进攻一次的机会。 　　显然她并不会如他的意，仍用笔直绵长的目光牢牢地锁定住他。 　　一如既往的赏心悦目，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高挺的鼻梁，看着就让人忍不住遐想的薄唇。 　　无论是怎么样的过程，但事实就是，几分钟后，他即将被打上她的印记。 　　领证的整个程序很快就完成了，在两个红本上戳上钢印，也就意味着从此刻起，纪昀和方柠成为了合法夫妻。 　　“恭喜你们，新婚快乐。”工作人员把结婚证递过来，笑着祝福道。 　　“谢谢。”他们俩答。 　　即使是在拿到结婚证的这一刻，也完全没有实感。从重逢到领证，现在回想起来都像是在梦里一般。 　　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蠢，方柠悄悄地在自己后腰上掐了一下。疼，但还是感觉不真切。 　　脑袋里像是被大团大团的云朵塞满，柔软，又让人飘飘然。 　　纪昀站在民政局的门口，垂眸看着手上的结婚证，前所未有的认真。 　　在谎言下，他不敢开心得太过明显，但如浪潮般的喜悦早已把他整个人吞没。 　　以至于他抬起头来望向方柠时，浓烈而湿润的眸子里，潜藏不住完全溢出来的炙热爱意。 　　就在方柠以为他要吻她时，他却只是问了一句家常话：“今天中午是不是应该一起吃顿饭？” 　　“嗯，去医院食堂吧。”方柠别开目光，怕自己忍不住在大庭广众下吻他。 　　“结婚第一顿在食堂吃？”纪昀不同意地反问。 　　“你下午还有手术，就别跑了。”方柠提前看过他的手术安排，“而且结婚的第一顿，两个人一起吃比在哪儿吃更重要。” 　　即使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她也不想他因此太过疲惫。 　　纪昀听话地把车开到仁春。 　　共事了一段时间，他们还从来没有一起来过食堂。下手术台的时间总是对不上，而且大部分时候都忙到只能让同事帮忙把饭带回科里。 　　俩人同时在食堂现身，难免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方医生，恭喜啊。”不论素日里有无联系的同事，此时都特地上前来道贺。 　　“谢谢。”方柠应着，但却很疑惑。 　　就连小顾医生一见了她，也一脸喜气地凑上来：“方老师，恭喜恭喜。” 　　“啊？你们都知道了？”方柠奇怪地问。 　　他们俩昨天才临时决定的结婚，怎么整个医院都知道了？还是因为今天穿了白衬衫和白裙子，站在一起，领证的既视感实在是过于明显。 　　“是啊，整个医院都传遍了，都在为你开心。”要是小顾医生长了金毛的大尾巴，此时他肯定在疯狂摇尾巴。 　　这说得方柠有些羞赧，决定仓促，又没经验，是不是应该备点儿喜糖？ 　　可她身上就装了一盒开封过的草莓薄荷糖。 　　“方老师，我们就知道你是冤枉的，好在终于真相大白了。”小顾医生有些哽咽道。 　　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的方柠，没忍住呛咳起来：“是知道这个啊？” 　　“啊？不是吗？”小顾医生挠挠头，不解道。 　　“是是是。”方柠抿嘴笑。 　　偷偷和纪昀递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 　　“柠柠，上次和你们说的结婚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奶奶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十句有三句都是在催婚。 　　“这事等会儿再说。”几次顾左右而言他之后，方柠干脆直接采用拖延战术。 　　“等什么等，”奶奶不满，很快又惆怅起来，“再等，奶奶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了。” 　　“奶奶又在乱说。”方柠睨了她一眼。 　　终于等到了纪昀一下班后赶过来，出现在病房门口。 　　“当然是等人到齐了就说，”方柠拿出她的那本结婚证，“不然只有我这一本，您以为是我诓您的。” 　　“快把你那本给我们奶奶看看。”方柠向纪昀招呼着，在她最亲近的奶奶前，用了“我们”这样亲昵的词语。 　　这一天都像是虚假般的美好，方柠此刻脸上的笑靥，曾无数次出现在他异国他乡的梦里。 　　直到奶奶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纪昀才对一切有了实感。 　　“好好好。”奶奶的眼角带着幸福的湿意，把两个小辈的手交叠地放在一起，“这样我就放心了。” 　　“奶奶，您可别放心，以后我还有很多要您操心的。”方柠害怕听到奶奶说这些像是在交代一般的话。 　　“我以后才不操心你呢，就让小纪操心你。”奶奶说，“你也别来烦我了，你看这几天住你这边我都好久没去跳舞了。” 　　“行，您可是广场上最好看最有活力的老太太。”方柠哄道。 　　奶奶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人逢喜事精神爽，连病色都去了不少。 　　“等会儿我们去接爸爸过来。”方柠说。 　　“好，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奶奶一开心起来，就觉得自己身体都好了。 　　“您好好在静养几天，就能出院了。”方柠没有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奶奶，一切还是想以她能保持好心情为主。 　　他们到机场的时间刚刚好，在接机口就遇上了方林。 　　“爸。”和他面对面时，方柠还是有些局促。 　　方林同样也是，看到方柠时，眼睛瞬间就激动得亮了起来，但走近了，反而不自然起来。 　　“柠柠，你受伤了？”方林看到方柠坐在轮椅上，满目都是心疼和愧疚。 　　“没事，其实就是擦伤，不严重。”方柠说道。 　　关心的话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最后只问了：“你奶奶怎么样了？” 　　“今天好很多了。”方柠答，具体的情况等回去再慢慢说。 　　“纪医生。”方林看到方柠身后的纪昀，还记得他。 　　这次的事多亏了他帮忙，而且他还是方柠的上司和邻居。 　　方林目慈面善，语气温和。 　　“叔叔好，”纪昀颔首道，在方林面前站立得格外挺直，似有些紧张，“叫我小纪就好。” 　　说完伸手准备接过方林的行李。 　　方林的手客套地往后躲了躲，“不用客气，我自己来就好。” 　　但纪昀仍旧坚持道：“一家人不用客气。” 　　“一家人？”方林的动作瞬间僵住，目光牢牢地锁定住眼前的男人。 　　“早上我们去领证了。”方柠解释。 　　声音轻柔，却如炸弹般在方林耳边炸开，他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纪昀是吧？”方林直呼了他的全名，全无刚才的和善，双眼微眯起来，充斥着危险的信号，“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地聊一聊。” 　　作者有话说： 　　哦豁，岳父大人不高兴了 　　- 第52章 结婚 　　“柠柠, 爸爸扶你上车。”方林挡在纪昀前面。 　　但方柠不太习惯和父亲亲近，“不用，爸爸，纪昀抱我方便一些。” 　　“叔叔, 我来吧。”纪昀上前一步。 　　熟稔地把方柠从轮椅上轻轻托起, 又轻柔地放进副驾驶的座位。 　　看得出来平时纪昀也是这般照顾方柠的，方林在欣慰的同时, 又有些吃味。 　　他准备扶女儿的手僵在原处许久, 等纪昀转身过来时，又假装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坐上了后排。 　　“爸, 最近身体怎么样？”方柠问。 　　“挺好的。”方林答。 　　方柠又问：“实验顺利吗？” 　　“挺顺利的。”方林答。 　　父女俩每次见面, 如同格式化的对话已经在寥寥几句中讲完。按照以前，接下来应该是方柠交代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 以免场面太过尴尬。 　　但最近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车祸到结婚，不过几天的时间，她好像已经经历了不少人生的大事。 　　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车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另外两个男人则是在思考着别的事情。 　　一路上纪昀的脊背格外僵直, 方林是国内核物理研究的泰斗级人物, 更重要的是，他是方柠的父亲。 　　这是继上次他把方林误会成进方柠家的变态，第二次见到他。 　　而且，就在早上，刚刚过去没几个小时的时间, 他和他的女儿去民政局扯完证。 　　说不紧张是假的, 他假装不经意地抬眼, 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就正好撞上方林正在打量他的目光。 　　与其说是凑巧碰上，不如说方林从上车起就一直在看他。 　　“叔叔，一路过来辛苦了。”纪昀适时开口。 　　“嗯，不辛苦。”方林回答得很冷淡。 　　就在纪昀思考着要继续说点儿什么的时候，方林倒是先打开了话匣子：“小纪，也是仁春医院的啊？听说还是柠柠的领导，这得比柠柠大多少岁啊？” 　　这语气就差直接嫌弃他年纪大了。 　　“大三岁，”纪昀又继续把话补充周全，“医院没那么讲究上下级，工作上我也有很多需要和柠柠一起进步的。” 　　三岁也没有相差太多，方林点点头：“倒是年少有为。” 　　虽是夸奖的话，但他过于严肃的语气品不出太多的赞赏之意，更多的是压迫感。 　　特别是他挺直腰背坐在后座上，目光里都是审视和考究，像是个严厉的面试官。 　　“哪儿毕业的啊？”方林问。 　　“本科是清大，硕博是哈佛。”纪昀答。 　　“哦，我以前是在麻省理工读的书，”方林的语气轻飘，似乎是随意提起惺忪平常的小事情，“好像前段时间公布的世界学校排名，要比你母校厉害一些啊。” 　　“是，还是叔叔更厉害。”纪昀附和。 　　“不过这些都是虚的，终究还是转化成成果才是最重要的。”方林又问，“有没有什么对国家和对医学事业的突出贡献啊？” 　　“主要在做人工心脏这方面的研究和应用，国内这一块还在起步追赶阶段。”纪昀回答。 　　即使隔行如隔山，方林也知道这人工心脏的重要性。 　　于是，转而其他话题，继续连环发问。 　　“发过多少篇论文？” 　　“拿过什么奖？” 　　“诺贝尔拿过吗？” 　　“爸。”方柠出声打断了方林刻意的刁难。 　　“都没我厉害，柠柠应该再考虑考虑。”方林小声地发表自己的不满。 　　但车内空间狭小，压低这点儿音量并没有太多效果。 　　全国能比他厉害的，再找不出几个，要以她爸这个标准，方柠怀疑自己要孤寡一辈子。 　　“爸，面试你们实验室的博士都没有这么严格。”方柠吐槽。 　　“这哪能相比？”方林撇撇嘴。 　　但也不继续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 　　到了病房，方林见母亲没什么大碍后，第一句话便是：“妈，柠柠怎么就结婚了？她还小，可以再晚几年。” 　　试图寻找共同反对她宝贝女儿出嫁的同盟军。 　　“你也知道这个好消息了啊！我今天可是开心了一天呢。”奶奶笑道。 　　显然，他妈不仅早就知道，而且对这个事情还双手双脚的赞成。 　　这更让方林失落起来。 　　“你一天天的不着家，难道也要我宝贝孙女每天一个人不是工作，就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啊。”奶奶轻训了几句。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林垂眸道。 　　他倒不是不满意纪昀，也不是真的不想方柠嫁人。只是突然得知此事，一时接受不了，而且在这之前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车祸的事情，再到女儿结婚，这一桩桩一件件，都直白地提醒着，他作为父亲这个身份的失职。 　　即使错在他，但方柠仍旧贴心地照顾着他的情绪，“爸，领证的事也是突然决定的，所以才没来得及和你说。” 　　方柠想了想，又继续说：“之后要和纪昀父母见面，还有，如果办婚礼的话，都还得要爸爸出面。” 　　知道了自己女儿仍旧是需要他的，方林瞬间被哄好。 　　像是很久以前的小时候一般，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我的女儿长大了。” 　　动作亲昵却陌生，方柠有一瞬的愣怔，方林也不自然起来。 　　父女俩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虽然彼此关心，但并不亲近。 　　记忆里，只有在方柠很小很小的时候，方林才这样摸过她的头。 　　“爸，你以后不忙的时候，可不可以主动给我打打电话？我每次想和你打电话，都怕你在忙。”久违地作为女儿的抱怨。 　　或许她真的长大了，不再把表达自己的想念和脆弱，视作自己的不坚强。 　　因为她的每一次诉说，都会得到纪昀的回响。 　　那么，她也不再惧怕，被其他人落空的期待。 　　“好，以后爸爸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说着说着方林有些哽咽起来，“对不起，柠柠，爸爸很多时候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和你表达，但……为人父母，肯定都是很爱自己的孩子的。” 　　父亲的爱总是委婉的。 　　方柠笑了起来，直白地回应道：“我也很爱爸爸。” 　　慢慢在爸爸温热的大掌下逐渐放松下来，像是横跨岁月，和只能一个人抱着草莓薄荷糖等爸爸回家的小方柠对视。 　　尽管仍有缺憾，却也释怀。 　　想到方柠今天结婚，方林说：“祝我的宝贝女儿幸福。” 　　又看着纪昀交代道：“柠柠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 　　“叔叔，您放心。”上一次他答应方林时，也是如此这般的真诚。 　　由于第二天还要上班，天色刚晚，奶奶和方林就赶他们回家。 　　“怎么总看我？”一路上方柠总是似有若无地看过来，纪昀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看你怎么能在爸爸和奶奶面前演得这么好。”方柠有些没好气。 　　真得她都快信以为真。 　　“我又不是真的演员。”纪昀说。 　　没有演技，全是感情。 　　但他的意有所指，却被她理解成了好学生考高分后的过分自谦。 　　方柠手机连续的几声震动，打断了他们的这个话题。 　　打开一看是闺蜜苏酥的消息。 　　“啧啧啧，纪昀医生，谢谢你。” 　　“互相为了对方上节目，你们俩可真是甜得掉牙。” 　　“周哲今天和我求婚了，看来等我结婚不久，就能听到你的好消息了。” 　　“来当伴娘啊，捧花留给你。” 　　“终于准备结了？恭喜恭喜。”方柠回，“不过当不了你的伴娘了。” 　　“还是不是好姐妹了？”对面发了个今晚就来暗鲨你的表情包。 　　方柠没直接回她，从包里拿出她的结婚证，拍了张照片过去。 　　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面安静了很久后，才发过来一句惊呼：“次奥！” 　　对着手机屏幕的方柠笑出了声，引得纪昀看了过来。 　　她也不躲藏，扬了扬手里的结婚证：“和朋友分享一下喜悦。” 　　纪昀觉得很有道理，趁着红灯的间隙，拿出手机点开周哲的对话框。 　　把他早就拍好的结婚证照发了过去。 　　很快就收到了对方一连串的“？”，和连续不断的“次奥”。 　　“结婚了？”周哲不敢相信，“真的假的？” 　　“结婚证.jpg”纪昀回了图片。 　　“我和苏酥都在一起十多年了，会羡慕你？”周哲洋洋得意。 　　“结婚证.jpg” 　　纪昀又回了一张图，和刚才那张是相反的角度。 　　这人秀得太过分了，周哲决定不给他留面子，直戳他的痛点。 　　“失忆好了？” 　　但显然丝毫没有震慑到对方，因为纪昀很快又给他传来了一张“结婚证.jpg”。 　　甚至他发过来的几张，没有一张是重复角度的。 　　“……”周哲发表他的无语。 　　竟还秒收到了对方的炫耀：“结婚证.jpg” 　　纪昀终于满意地收起了手机，在绿灯到来时发动车子。 　　还不忘翘着唇角，和方柠说：“我也和朋友分享了一下喜悦。” 　　很快就到了家，方柠却一直在门口磨磨蹭蹭着没进去。 　　“话说——” 　　“等等——” 　　俩人突然同时出声。 　　“你先说。”纪昀礼貌道。 　　方柠也不谦让，不顾脸热，直晃晃地明说：“结婚了，是不是应该住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苏酥和周哲：有你们这对朋友，真是我们的福气。 　　虽然但是，你们不是才搬开没两天吗？！怎么一天天同居的理由这么多？！ 　　中秋快乐啊宝们～ 　　- 第53章 改口 　　但纪昀好像并没有被她的直白惊到。 　　“进来吧。”他敞开大门, 似有邀请之意。 　　才前后不过几日，这个曾经被她进驻过的家，和之前并无两差。 　　除了已经结束了花期而被扔掉的玫瑰，甚至连茶几上的郁金香都盛开得宛如刚种下去没几天。 　　欸？ 　　方柠意外地多打量了两眼, 确实是和之前那束几乎找不出区别, 但时隔那么久，还绽放得如此灿烂。 　　像是有魔法。 　　再加上这层合法又魔幻的新关系, 让大胆又冒昧的幻想, 在跨过这道门后，便在脑海中不断滋生。 　　都怪这行动不便的伤，不然她定要在这个值得被铭记的日子里, 把想法里的灼热连同他一起灼烧起来。 　　但不必着急,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起码对方已经邀请她正式地登堂入室了, 不是么？ 　　方柠像是一个有耐心的猎人，徐徐图之。 　　可好像事情的走向并不像是她预料的那般，纪昀蹲跪在她面前，放下药箱。 　　“今天要换纱布了。” 　　让一切绮思烟消云散。 　　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她同居的提议, 但此刻让她进家门, 明显是有其他原因。 　　眼前的男人显然对新婚之夜的丈夫这个身份没什么想象，但作为一个只有专业素养的医生，他倒是得心应手。 　　他后背微微隆起，连头顶上的黑色发旋都透着认真。先双手合十揉搓了几下，让被秋意凉透的手有了暖意, 才轻轻地握住了她莹白纤瘦的脚踝。 　　但方柠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凉吗？”他问。 　　“不凉。”方柠答。 　　但她的反应让这话像是一句谎。 　　可该怎么说, 乐于把他撩得面红耳赤的她, 竟纯情得仅仅是因为他的触碰。 　　顺从地任由他的动作，脊背却不受控制的僵直，心脏也开始蹦跳得小心翼翼。 　　纪昀一手就能轻松圈住她的脚踝，轻轻抬起她的左腿，没有丝毫迟疑地，把莹白纤足搭放在他的膝盖上。 　　过分亲昵，又虔诚的姿势。 　　绝对不是单纯医生对患者的姿势。 　　方柠不自主地屏息，不敢大气喘。 　　视线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脖颈、后背向下滑，最后还是只落在了他修长好看的手指上，他轻柔地揭开纱布，一圈一圈地解开缠绕。 　　又拿棉签蘸上碘酒，尽可能轻地在伤口处涂抹。 　　微凉的呼气抹平了疼意，像是窗外的习习秋风。 　　被他额前的黑发遮挡了视线，但方柠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一定像是在哄怕疼小孩子的温柔模样。 　　尽管她并不怕疼。 　　又换上全新的纱布，甚至还在结尾处绑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是了，他就是在哄小孩。 　　“差不多快好了。”纪昀说道，仍旧动作轻柔地把她的脚放回原处。 　　至于刚才她对俩人房间分配提出的问题，他丝毫没有再提的意思。 　　就在方柠思考着，这是不是委婉的拒绝时，纪昀边站起身来，边说：“住我这边吧。” 　　每当她准备往后退一步时，他总是给她再进一步的机会。 　　顿了顿，纪昀又说：“客房已经收拾好了。” 　　好吧，看来她徐徐图之的路程还有些距离。 　　- 　　被举报的事情解决后，方柠很快回到了岗位。 　　家属送来一位高龄八十七岁的爷爷，突发急性心衰。 　　“让患者保持坐位。” 　　“给氧。” 　　“开通静脉通路，给利尿剂和强心剂。” 　　…… 　　方柠和其他医护人员快速开展急救工作，但患者患有冠心病多年，又再加上年事已高，只能依靠呼吸机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送患者来的是他的女儿和一对外孙子女。 　　等方柠出来时，他们很快就围了上来。 　　“医生，怎么样了？”女儿的神情还算镇定，但说话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抱歉。”方柠把患者的情况和家属一一说明，“目前只能靠机器维持一段时间的生命体征，但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也可以考虑这个阶段放弃治疗，还麻烦家属尽快做决定。” 　　对于这一天，其实他们早有心理准备，老人已经不止一次因为心衰而被送到医院，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呼叫120，到现在，已经对送医院前的简单急救驾轻就熟。 　　可尽管如此，也无法真正平静地面对至亲的离世。 　　外孙女听到一半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走到一旁，低声啜泣起来。 　　眼泪像是会传染的病毒，见姐姐这样，老人的外孙瞬间就绷不住了，蹙紧的眉头颤抖着，留下一句“抱歉”，就掩面走开了些距离，面对着墙壁低垂着头颅，无声的绝望。 　　他那宽阔的背影，面对死亡，也只剩下脆弱的颤栗。 　　只有他们的妈妈，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头上的黑发掺着银丝。她微微佝偻着脊背，此刻却是一家的顶梁柱，仍旧保持着理智，和方柠进一步地沟通老人的情况。 　　“医生，还有心跳和呼吸，是不是就还有希望？”女儿再三确认道，黑白色的眼睛已然浑浊无光。 　　但方柠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只是靠机器维持着，而且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一旦拔管，老人立即就会离世。 　　“拜托医生，不要放弃救我爸爸，我哥和我妹在外地，他们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患者女儿一把拽住方柠的手臂，恳求道，“哪怕让家里人见他最后一面也好。” 　　“我们尽力。”方柠说时，一股潮涩感堵在嗓子眼处不上不下。 　　病床上的老人患有冠心病，她奶奶也是这个病。 　　刚才她问患者的问题，她现在也面对着同样的问题。 　　如果仅仅从医生的角度出发，她会建议奶奶不要再做第二次搭桥手术，但作为孙女的角度，面对很有可能能延长奶奶生命的方法，她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老人的儿子和另一个女儿在快黄昏的时候，赶到了医院。 　　大抵都知道了这是最后一面，携家带口老老少少十几个人。 　　刚才一直镇定的女儿见了亲兄妹来，瞬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爸他……他……” 　　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老人的儿子抬起颤抖的手，嘴几次张开，都说不出一句话，最终只是在妹妹的肩膀上拍了拍。 　　等直系亲属依次进去探望了患者后，老人的大儿子站在方柠面前。 　　“医生，我们……我们……”本来还镇定的他，瞬间哽咽起来，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做下艰难的决定，“我们放弃吧。” 　　说完，一个年近六十的人，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其实理智都知道，这个时候坚持下去，除了烧钱，也只是徒增痛苦。 　　但这一句放弃，他仍旧愧疚不已。 　　遵照家属意志，方柠撤下老人的呼吸机，几秒的时间后，心电监护传来漫长的，代表死亡的滴声。 　　又一条生命，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离去。 　　带着一个家庭的哭泣，丈夫、父亲、爷爷外公、祖父……一个人走了，像是一张紧密相连的网上突然断了一个重要的节点，其他每个节点都变得风雨飘摇。 　　出来时，方柠接到了方林的电话。 　　“柠柠，我听医生说了奶奶的情况……”后面的话，方林没有继续说，尾音越来越低沉。 　　方柠沉默着，刚才心电监护的滴声似乎又突然在耳边响起，如魔鬼的低吼。 　　“医生问，我们是怎么考虑的？”方林问。 　　“爸爸，我不知道。”方柠无力地回答，“我再想想。” 　　她知道她这是在逃避问题，可却毫无办法。 　　垂眸站在原地了许久，直到有一道身影落在她身上，她才回过神来。 　　抬起头，是纪昀站在她的面前。 　　“纪医生，以后我老了，有什么重症疾病，你就拔管吧。”说到自己，方柠语气倒是轻松起来。 　　医院每天经历生老病死，他们并不避讳谈论死亡的问题。 　　有时死亡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死亡前被病痛的折磨。 　　特别是在心外科这个经常接收重症患者的科室，见多了病人的离开，方柠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毕竟，配偶有权利决定放弃治疗。”方柠朝着他眨了眨眼，故意在配偶两个字上拖长加重。 　　说完自己先轻笑起来，这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句情话吧。 　　纪昀淡琥珀色的瞳孔凝住她许久，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而是直接绕开了这个话题：“既然是配偶，那漂亮媳妇得找时间见公婆了。” 　　方柠心领神会：“现在？” 　　“随时可以。”纪昀把选择权交给她。 　　车开往的方向越来越远离城中心。 　　方柠突然想起之前聊过纪昀父母的职业，好奇地问道：“对了，你爸妈之前是仁春的医生，怎么辞职了？那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工作？” 　　听说纪昀父母年轻时就已经是仁春有名的医生了。 　　即使没经历过他们辉煌的那个时代，但光是听说，方柠也为他们的离开感到无比惋惜。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纪昀没有直接回答，把车停在了一家名叫“仁养院”的医院门口。 　　与其说是医院，倒更像是一个疗养的休闲宝地。 　　占地不小，环境秀丽宜人。 　　错落的假山亭宇，别致的小桥流水，还有绿荫草地，幽然小径。 　　每一间房间都被精心地布置过，暖色的装潢，大面明净的窗户，投进来的阳光把整个屋内都照得暖洋洋的。 　　这是一家临终关怀的医院，专门接收即将走完生命历程的病人。他们大多都身患绝症，被病痛折磨得苦不堪言。 　　“陈阿姨，今天下午看的电视剧讲什么了？”病房里，纪母温柔地和病床上的患者交流。 　　边问着，手上也没闲着，和旁边的护士一起给她小腿上的疮口清疮换药。 　　这是一位癌细胞已经转移全身的老人，双腿水肿得无法起身行走，每天只能靠医护人员和护工给予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伤口的恶臭味混着大小便失禁的臭味，但没有人嫌弃她。 　　仍旧把她当作和普通的老人一样，柔声细语地与她聊天。 　　“抗战呐，那小鬼子都被打跑了，炸弹轰轰轰。”老人用她特殊的拟声词描述着电视剧的画面，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哇，好厉害。”纪母面带微笑，又问，“今晚吃了什么？好不好吃呀？” 　　“吃了排骨，还有青菜和南瓜，好吃好吃。”老人笑着，满脸的皱纹，却竟然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天真。 　　站在病房外看着这一幕的方柠，有几分愣怔。 　　“我爸妈辞职以后，在这里开了一家医院，收治临终患者。”站在她身旁的纪昀，缓缓地说道。 　　“希望能让这些患者，有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 　　重症患者不仅仅遭受的是身体上的折磨，还有心理的折磨。 　　生活无法自理，甚至连最基本的作为人的尊严也难以维系，久病床前无孝子这话也不无道理。 　　医院里不仅是生老病死，还有人情冷暖，这些常年待在医院的他们都看得太多太多。 　　纪父纪母曾经都在仁春重点科室担任科主任，对于他们的离职，一定充斥着很多人的不理解和惋惜。 　　但这一刻，方柠忽然意识到，价值并不仅仅是由常规意义上的贡献去衡量。 　　生与死，同样都有意义。 　　“柠柠，你们来啦。”纪母出来时，看到了他们。 　　“伯母好。”方柠乖巧一笑。 　　“等你伯父看完病人，我们就回家吃饭啊。”无论何时，纪母都是一副温柔的模样。 　　回家后，一家人坐在饭桌上。 　　“柠柠，上次听纪昀说你喜欢吃啤酒鸭，今天尝尝这道黄焖鸡。”纪父第一筷就把最嫩的部分夹给了方柠。 　　“谢谢伯父。”方柠抬碗接过肉。 　　刚刚还和颜悦色的纪父，转头对纪昀就立马严肃起来。 　　“纪昀你这孩子真是的，居然都不和家里人说一声，就去领证了。我们都没去拜访柠柠家的长辈，实在是太失礼了。”纪父批评道。 　　说完又夹了几筷子的菜，放进方柠的碗里。 　　“柠柠啊，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地帮你教训一下这个臭小子。” 　　一对上方柠，他的神色很快就柔和下来。 　　这纪父，该不会学过川剧变脸吧？方柠愕然。 　　“我做得确实有失妥当。”纪昀低头，认真地认错。 　　说结婚说得突然，当时也着急领证，连见家长的礼仪都忘了顾上。 　　“是怕老婆跑了还是怎的，就没见过这么急的。”纪父生气道。 　　“就是，怎么做事这么不沉稳？”纪母也不赞同他的做法。 　　“伯父伯母，要说这事还是要怪我，”方柠笑语盈盈地替纪昀挡下长辈的批评，“当时是我急着要去领证，一时没来得及和家里说。” 　　说完方柠差点儿咬舌，这说得好像她有多恨嫁似的。 　　纪昀闷笑：“好像确实是。” 　　这让方柠回想起自己大着胆子冲到人家家门口，说结婚的那晚，感觉自己双颊烫了起来。 　　故作恶狠狠的姿态瞪了他一眼。 　　要真计较起来，先提结婚的人可是他。而且她帮他解围，他倒好，反倒是先取笑上她了。 　　可是，他又在桌下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腕骨，像是安抚，又像是道歉。 　　紧接着动作不仅仅停留在这些，他的掌心覆了上来，握住了她的手。 　　随之，她的心脏也像是突然被什么笼住，短暂的停顿后，续上的是高频率的跳动。 　　方柠垂着眸，嘴角在偷偷地上翘。 　　在他手心里的，她的手，像是一只灵活的小鱼。作乱地扭动，最后十指相扣了才肯安静下来。 　　连交换的体温都带着让她愉悦的魔法。 　　方柠第一天才知道，原来她这么好哄。 　　一听这是方柠的主意，纪父纪母马上又变了个态度，纪母更是直接拿出了两个红包，塞在方柠的手里。 　　“都结婚了，还叫什么伯父伯母。” 　　方柠一惊，立刻从纪昀的手中，抽出她的手，双手接过红包。 　　红包很厚，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 　　是对他们的婚姻，沉甸甸的祝福。 　　“谢谢爸，谢谢妈。”方柠改口称呼道。 　　“欸，祝你们幸福。”纪母笑着祝福道。 　　不仅仅是祝他们的新婚，也是祝他们的生活。 　　“要是纪昀有哪里做得不好的，你就和我们说，我们都站在你这边。”纪父毫不遮掩地偏袒着。 　　这纯粹的好让方柠突然觉得他们只是为了应付长辈而结婚，实在对不起他们的好意。 　　不过若是假戏真做的话，也不算是辜负吧。 　　吃过饭后，大家一起在客厅放着电视闲聊。 　　纪母转头看了看窗外后，说：“今晚别回去了，太晚了，开车不安全。纪昀那屋我每天都收拾，可以住。” 　　“好。”纪昀答。 　　“今晚我在哪儿睡？”方柠侧过身子，附在他耳边，小声地问道。 　　说完，立刻正襟危坐，假装分析起电视剧的剧情：“这个人好像是坏的。” 　　“我也觉得是坏的。”纪母也认同，没注意到小两口的动作。 　　她这副掩耳盗铃的模样，惹得纪昀弯起唇角。 　　他歪了歪头，似有若无地碰到方柠耳边的碎发，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音量，和她耳语道： 　　“和我睡。” 　　作者有话说： 　　纪昀：爸，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怕老婆跑了 　　- 第54章 睡觉 　　住在这里是临时决定, 方柠完全没有提前做过准备。 　　好在家里有新的牙刷和毛巾，纪昀又从衣柜里找出他没穿过的白T和运动裤，勉强先承担一晚上睡衣的职责。 　　白T足够宽大，穿上像时下流行的oversize连衣裙。 　　但运动裤对于方柠来说就过于大了, 就算是系紧腰上的绳子, 没走两步就松松垮垮地往下掉，裤脚更是直接堆叠在地上, 时刻要小心哪一部分的布料给她一个突袭, 那她腿上好不容易快好的伤，大概又得多养几天。 　　索性就脱了长裤，只穿着完全可以当睡裙的白T。 　　扭扭捏捏也不是她的风格, 反正说不定都要脱了, 现在还穿岂不是多此一举。 　　虽然房子只是两室的格局，但胜在每一个空间都足够的宽敞, 纪昀的这间次卧也拥有单独的浴室。 　　可当方柠推开浴室门时，氤氲的雾气涌了出来，大面积卧室里的氧气却突然开始变得稀薄。 　　男人先她一步洗过澡，想是刚刚趁她洗澡时吹了头发，此时半靠在床头, 还带着些许湿气的碎发散乱在额前, 极淡的眉眼徐徐望过来时，竟有几分湿漉漉的少年感。 　　不知是不是刚才的热水澡现在才开始发挥功效，此刻她浑身突然滚烫了起来。 　　刚在洗澡时，设想自己应该一推开门就半倚在门框边，露出玲珑有致的曲线, 媚眼如丝地朝人一看, 纪昀便像是上钩的鱼儿一样, 往她这儿蹦。 　　但显然现实没有想象中那么丰满。 　　明明什么都还没开始做，她便已经口干舌燥，双腿发软。 　　刚刚在脑海中的计划瞬间烟消云散，脑袋只剩一片空白，还不断散发着热气，试图完全烧坏她已经很可怜了的中央处理器。 　　最后一丝残存的念头只停留在心里鼓励了一下自己。 　　这人已经合法地和她待在同一本红本本上，今晚在一个房间里，一切都该顺理成章。 　　背在身后的手指不自觉地曲了起来，方柠不太自然地开口道：“裤子太长了，绊了我一跤。” 　　要是说出口的话是实体的，那她现在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把它收回，藏在某个地板缝里。 　　她这是在解释什么呀！此地无银三百两。 　　两条修长莹白的腿在衣摆下晃眼，无意识地用手指勾住衣服下沿扯了扯，目光四处乱瞟，却唯独不敢落在纪昀的身上，心脏七上八下，毫无章法。 　　完全，不该属于方柠的扭捏。 　　或许该形容为娇羞。 　　但纪昀仍旧克制有礼，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丝毫唐突的眼神。 　　却也并不冷静自持，可他关心的是：“摔到哪儿了吗？” 　　甚至有几分焦急地起身，朝她走过来，似有要检查一下的意思。 　　方柠怀疑，纪昀是不是把网络上那些死亡提问的正确回答角度都烂熟于心，又或许是纪医生过分恪尽职守。 　　现在该关心的是这个吗？ 　　不过，这倒是让方柠的大脑重新飞速运转起来。 　　往往高端的猎人都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那她当不成猎人，假装假装猎物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在纪昀走近过来时，恰如其分地蹙上几分眉头，声音假添上几分柔弱：“又摔到左腿了，本来都可以正常走动了，看来又得麻烦你抱了。” 　　说出口，才惊觉她的声音竟然也能这么夹。 　　但戏都到这个份上了，没有不演下去的道理。 　　“再重新处理一下伤口吧。”纪昀关心道。 　　“不用不用。”方柠连连拒绝，“问题不大，只是有点儿疼。” 　　迅速转移话题，熟练地在他面前张开双手：“抱。” 　　就是话题转得太过生硬，方柠自己都觉得自己耍赖得过于明显。 　　但好在纪昀并没有细究，像这段时间经常做的那般一样，面对着她，敞开双臂。 　　却在准备把她抱起时，方柠先一步地，整个人撞进了他的怀里。 　　柔软又猛烈地，压向他。 　　纪昀下意识地接住她。 　　顺势，方柠双手紧紧地勾住他的脖颈，整个身体埋藏在他的怀里，和她身上一样味道的沐浴露，双倍的清香包裹住她。 　　宽敞的房间在拥抱的刹那间像是被施了魔法，迅速缩小，以他们为圆心，向他们挤压过来，变得密不透风，让呼吸都难免急促起来。 　　“没站稳。”方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找到了合理的理由。 　　但声音听起来却像是撒娇。 　　不知道纪昀有没有看穿她这劣质的小把戏，但他只是迟疑了片刻后，回搂住她。 　　双手圈住了她的细腰，一点儿点儿收紧。 　　跟着动作，方柠的衣摆向上蹭了几分，堪堪只能遮住大腿根部。 　　两个人身上不过一层薄薄的布料，两个灵魂紧密的贴合着，分不清是谁的体温更滚烫，连血管里的血液似乎都跟着极速奔涌。 　　“睡吗？”纪昀在征求她的意见。 　　换来方柠的愣怔，完全尊重她的想法，却又带着原始的直白。 　　她本来以为她的脸不能更烫，直到听到这个问题。 　　“嗯。”她的声音和她的心脏一样高频率的激颤。 　　就着这个姿势，方柠被腾空抱起。 　　瞬间的失重，心脏也跟着轻盈而飘荡起来，下意识用双腿紧紧地夹住他的腰，又没完全忘了刚才自己撒下的小谎，腿上悄悄地收了力道，仅仅用于维持自己的稳定。 　　但身体晃晃荡荡着，却没什么安全感，只能用双手牢牢地绑住纪昀的脖颈。 　　“爸妈睡了，声音小点儿。”方柠尚存最后一点儿理智。 　　她被纪昀稳稳地安放在床边，而后松开了手，和她拉开一段距离，却因为她的手还勾着他，仍旧脸对着脸。 　　“嗯，所以快睡了。”纪昀说。 　　方柠愣住。 　　所以，此睡非彼睡？ 　　说完，他从方柠的手里抽出身子，蹲跪在她面前，细心地替她检查她刚才说的磕碰。 　　这是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方柠缩了回来，躺下，快速地拉过被子来盖住。 　　“没事了，好像不痛了。”方柠说，“好困，快睡了，晚安。” 　　行云流水的动作证明了她确实没事。 　　“晚安。”纪昀和她说。 　　说完，便真就再没其他动作，俯身关了床头灯，绕到床的另一侧，拉开被子躺了进来。 　　房间瞬间漆黑，眼睛一时没有适应，就算方柠此刻睁着眼，也看不到什么。 　　只能听到身旁床单被子布料摩擦时微微的响动，紧接着旁边一侧的床深陷了几分。 　　再然后，纪昀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 　　竟然真的就睡了！ 　　方柠暗自咬牙。 　　下次，下次她一定主动出击。 　　悄悄地往纪昀那边挪了挪，大概在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却又没有碰到他的距离处停下。 　　嘴角又偷偷地上扬起来，闭上眼睛安心地睡去。 　　今天也忙了一天，方柠很快就入睡。 　　倒是刚刚明明已经先睡着的纪昀，此时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平躺着直视天花板，听着身旁人的呼吸声，心脏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加充盈和满足。 　　甚至美好到，让他害怕这仅仅只是这个夜晚里的一场美梦。 　　转身过去，动作轻柔地把方柠揽在怀里，美梦终于被安放在实处。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但鉴于是在纪父纪母家，方柠心里总绷着一根弦，很早就自然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时，入目的是大片白色棉质布料，又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线条，以及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心跳，像是即将冲出纪昀的胸膛，要将她吞食。 　　不仅如此。 　　她还一只手缠绕在纪昀的腰间，昨天声称再次伤重的左腿，此时此刻正大剌剌地搭在纪昀的双腿之上。 　　整个就是树袋熊找到了栖息树干的模样。 　　瞬间清醒过来，仰头就撞上纪昀看过来的目光。 　　似无辜，又有几分委屈。 　　连让她悄悄撤离，假装无事发生的机会都没给。 　　“早。”方柠讪讪地问候道。 　　在纪昀的注视下，把自己猖狂的姿势收敛起来。 　　“昨晚你睡着以后，非要抱着我。”纪昀先告状。 　　自己还有睡着后非要抱着人的习惯？她怎么不知道。 　　可一看自己身后大面积的空地，俩人挤在纪昀这一侧，又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 　　原来，她睡着了以后，还不忘对纪昀图谋不轨。 　　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是谁先抱谁，我就不拆穿了 　　- 第55章 老婆 　　他们面对面躺着, 没有人说话，距离近得恍若气息呼出后，就能迅速地勾缠在一起。 　　方柠用目光描摹着眼前人的形状，卸去了一身清冷, 整个人都变得乖巧。很难想象为什么要用乖巧形容纪昀, 但此时此刻的他就是如此，黑色的碎发耷拉在额前, 过分长而浓密的眼睫, 那双漂亮的，淡琥珀色的眸子，也正牢牢地锁定住她, 完完整整地装下她一个人。 　　好像现在无论对他做什么, 他都会悉数同意。 　　光是互相看着，空气便能粘稠。 　　而这份乖巧, 只想让方柠狠狠地欺负他。 　　“我怎么不知道，我睡着以后有非要抱着人的习惯？”方柠勾着唇懒懒地问道，嗓音带着清晨刚睡醒的哑意。 　　因为这是纪昀瞎编的。 　　他有些心虚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这引得方柠的视线下移，淡粉色的唇上闪着水渍，性感的喉结微微滚动, 沿着脖颈深入衣领的肌肉线条。 　　倾略性地, 又充满蛊惑地，用目光攻城略地。 　　“你给我说说，我是这样抱的？” 　　说着，方柠上手抚上他腰际那块凹陷紧致的肌肉，一寸一寸地向后掠夺, 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身体的紧绷, 把他整个人牢牢地圈在自己怀里。 　　“还是这样抱的？”未着寸缕的长腿蹭了上去。 　　和纪昀的肌肤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运动裤, 布料在两个人的肌肤中来回揉搓，摩擦，撩起烫人的痒意。 　　不可避免地，方柠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柔软下的心脏跳得猛烈，激荡着纪昀的灵魂。 　　而他的心脏也像是要挣脱胸膛一般，想要和方柠的极速碰撞在一起。 　　所有的乖巧，都是假象。 　　呼吸开始浓重而紊乱，他的目光在顷刻间变沉，绵密的眼神危险起来，像是编织了一张大网，想要把她尽数笼住。 　　捏住她放在他腰间的手，翻身而上，把她制约在身下。 　　双手扣住她的手腕，如瀑的长发飘散开，领口微微凌乱。 　　方柠倒吸了一口气，紧接着连呼吸都开始紧绷。 　　他如同一只猛兽，弓直了脊背，蓄势待发。 　　可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受伤的部位。 　　侵略性地，又无比温柔地，占据上风。 　　不知是时间真的过去了很久，还是此刻时间在方柠眼里无限漫长。 　　俩人无声地僵持了许久后，纪昀挪开目光，微微垂下头，额前的发丝落在方柠的颊侧，带起淡淡的痒意。 　　克制隐忍地认输投降：“该起床了。” 　　嗓音却哑得不像话。 　　说完快速翻身下床，快步进了浴室，落下锁。 　　紧接着，听到花洒放水的声音。 　　方柠的心跳仍然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定格在刚才的姿势保持了许久，才缓缓地把手缩了回来，两侧手腕隐约有条淡淡的红痕。 　　很长时间过后，浴室门才重新打开，不过并没有缭绕的热气从里面涌出。 　　纪昀恢复了常态，又是一脸清冷。 　　出来时，就见方柠坐在床尾，双手撑着微微后仰的身体，两条修长紧致的腿交叠在一起。 　　她歪着头看他，无辜地问道：“早上洗什么澡啊？” 　　但眼里却充斥着蛊惑，她无辜什么？她就是故意的。 　　肉眼可见的，纪昀刚刚褪下的红潮，又再一次，以耳垂为出发点，泛滥开。 　　这更让方柠眸子里的神采得意起来。 　　纪昀三步作两步地走过来，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把她腾空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让方柠下意识地用四肢牢牢地禁锢住纪昀。 　　看来，这伤好得差不多了。 　　把她放进浴室里，替她拉上了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卡顿。 　　方柠又在里面敲了敲门，然后开开一个门缝，探出一个脑袋。 　　就见纪昀抱胸睨着她，似乎是要看看她又想要搞什么花招。 　　“没拿衣服。”方柠笑。 　　这次真的很单纯。 　　“我帮你拿。”纪昀转身把她的衣服拿过来，递过去，然后又再次替她拉上了门。 　　坐怀不乱，全靠物理挡隔。 　　在纪父纪母家，起太晚不礼貌，方柠也没再逗他。 　　“柠柠，怎么不再多睡会儿？”他们从卧室出来时，纪母立刻送上关心。 　　再睡下去，不是纪昀出事，就是她出事了。 　　“平时这个点也差不多起了。”在有纪昀的情况下。 　　纪父纪母早上要去一趟“仁养院”，方柠他们俩便也跟着一道去。 　　“这小两口真俊呐。”一个老奶奶在护工的陪同下，在树下乘阴。 　　“奶奶好。”纪昀和方柠同她打招呼。 　　“结婚了吗？”老奶奶开始和他们唠家常。 　　“结了。”方柠正要回答，纪昀先抢答上了。 　　说完还把手机拿出来，翻出结婚证的照片，在奶奶面前放大。 　　……这种时候，倒也不必这么有理有据。 　　老奶奶右手手指都屈着，不受控制地抖动着，但她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用左手把挂在胸前的老花镜戴起来，眯着眼睛好好端详，笑着碎碎念道：“结了婚好啊，看着就般配，结婚多久啦？” 　　方柠刚要作答，又被纪昀抢了去：“两天前就结了。” 　　……怎么听起来还有点儿炫耀的感觉？ 　　就两天而已，有什么可炫耀的！ 　　“想当年啊，我和我家老头子也这么相爱。”老奶奶仰起头回忆道。 　　和煦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斑驳的光亮落在老人的身上。 　　“有一年冬天我想吃炒栗子，我家老头啊，走了好几里地，把买来的炒栗子揣在棉衣里，又走了好几里路，给我带回来。”老奶奶的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 　　说起她的丈夫，老人家的嘴便就没停过。 　　“那爷爷一定很爱您。”方柠听着，却有些伤感。 　　大概是老人语气里回忆的成分太过浓烈，不用问也能猜到老奶奶口中的老伴已经去世了。 　　闲聊着却也不敢多问太多细节，怕哪句话不太礼貌地就提起了老人的伤心事。 　　但老人却不避讳，自己提了起来：“他可爱我了。” 　　说着还带上了几分小女孩的娇羞，“去年走的时候啊，还死死地攥着我的手不肯放开，就是舍不得我呐。” 　　“我和他说啊，让他放心地先走，我现在这个病，说不定哪天就去找他了。”老奶奶笑道。 　　和护工交流了后，才知道，老人家是高脂血症造成了偏瘫，还有主动脉夹层，随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奶奶，您这个病好好检查检查，说不定还能治。”方柠安慰。 　　其实也不是根治，只能说尽可能地延长一段时间生命。 　　老人家笑着，缓缓地抬起手来摇了摇：“我才不治嘞，每天待在冷冰冰的医院里有什么意思，还有那些药难吃死了，还要打针，痛死了。” 　　“不如开开心心地多活几天，开开心心地去见我家老头子。” 　　说着说着，她犯困起来。 　　随意地和纪昀方柠打了个招呼，就让护工推她回房间睡觉。 　　这个时间点，“仁养院”的小花园里时不时都会有一些在护工的陪同下，下来散散心的老人，他们大都行动不便坐着轮椅，都被诊断过大概率只有半年的存活期。 　　可已经和死神打过照面的他们，在阳光下，看看鸟语花香，路过时，还彼此打声招呼。 　　甚至不是“你好啊”，而是，“老李头，今天还活着呢”。 　　平静而悠然。 　　方柠决定了，奶奶的病应该交由她自己来做决定。 　　但此刻坐在奶奶的病床前，方柠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奶奶，有个事情要和你说一下。” 　　见方柠严肃的神情，奶奶也跟着绷起了脸。 　　“您的冠心病，如果要治疗的话，需要进行二次搭桥手术，就和我大学时您做的那个手术差不多，但是因为您年龄大了，又是二次，风险会更高。但如果不做手术的话，可能……”方柠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随着她的话，奶奶反而神色轻松起来，还接完了她剩下的话：“可能随时会走，是吧？” 　　“也不是，”方柠甚至没有勇气肯定奶奶的话，急急否认道，“好好修养身体的话，还是很有机会……” 　　奶奶打断了她的话：“没事，奶奶都已经是半只脚跨进棺材板里的人了，这些话说说也没关系。” 　　她拍了拍方柠的手背，反倒还安慰起她来。 　　“这几天你不和奶奶说，其实奶奶也能猜到。柠柠啊，奶奶知道你孝顺，但是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人生的常态，没有谁能避免得了的。” 　　奶奶说起话来有些费劲，缓了缓继续说道：“柠柠 ，这事让奶奶自己做决定可好？” 　　“嗯。”方柠点点头，却也猜到了奶奶的想法。 　　“手术就别做了，我可不想再折腾了，”奶奶一下一下拍着方柠的手背，就像在她小时候时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哄她睡觉时的模样，“我现在就想回家，在医院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故意地和方柠抱怨道，却是老人家的撒娇。 　　方柠咬着下唇，回望着奶奶，最后终于笑了起来。 　　“好，奶奶，我们回家。” 　　纪昀陪同着方柠，替奶奶办好出院手续，下午就载着奶奶回了家。 　　“爸，你能行吗？”先一步到家的方林，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 　　从来没见过爸爸做饭的方柠，对他的厨艺表示怀疑。 　　“他不行，”奶奶直接戳穿，还连同方柠一起埋汰上了，“他只能像你一样，把我的厨房弄得一团糟。” 　　说完，就卷了卷衣袖，准备亲自动手。 　　“奶奶您休息吧，让纪昀来。”方柠不放心道。 　　“别把我当病人。”奶奶严肃地拒绝。 　　“那我给奶奶打打下手。”纪昀搭腔道。 　　一桌丰盛的晚餐很快就上了桌。 　　“小纪是真的会做饭。”奶奶坐下来，就开始对纪昀的厨艺发表长篇的夸赞。 　　“那当然。”方柠扬着头应道。 　　“又不是夸你，你骄傲什么？”奶奶嗔了她一眼。 　　“您夸我老公，我不能骄傲？”说完又惊觉自己的话太过亲昵，偷瞄了一眼纪昀。 　　好在他仍旧面色如常，甚至嘴角还勾着浅浅的笑意。 　　看着小两口，奶奶欣慰地笑着。 　　方林起身从柜子里找出他存放了多年的女儿红。 　　“柠柠结婚，都没来得及庆祝。”方林委婉地说道。 　　“我还有女儿红吗？”方柠有些意外，主要是他们家一直也不太在意这些仪式感。 　　“我陪爸喝两杯吧，”她好奇地嘴馋，“纪昀就算了，等会儿没人开车回去。” 　　方林开坛的手顿了顿，有几分失落，但也没说什么。 　　“没事儿，打车回去就行。”纪昀说，“爸的这坛女儿红，我肯定得喝。” 　　“欸，我去拿杯子来。”方林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不过都不是好酒的人，只是喝个几杯尝个开心。 　　吃完饭后，告别了奶奶和爸爸，纪昀和方柠在小区门口打车。 　　这酒有些后劲，方柠酒量又奇差，这会儿脑袋已经开始泛晕了。 　　站着感觉世界都跟着转，索性直接整个人靠在纪昀身上。 　　“柠柠？醉了？”纪昀问道。 　　“没有。”方柠下巴嗑在他的手臂上，仰着头，傻呵呵地乐。 　　看着他的眸子亮晶晶的，却并不清明。 　　看来是醉了。 　　他知道她酒量不好，刚才就没让她多喝，但也没想到就这么一点儿量，居然也醉了。 　　这晚秋的风大，喝完酒又吹风准要生病。纪昀扶着方柠，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把她整个人包裹住。 　　可方柠却以为他是要推开她，立刻牢牢地抱住了他。 　　“老公～”酥麻的软音，方柠扬着酡红的脸蛋，对他笑得过分招摇。 　　纪昀瞬间全身绷直，一时也分不清是故意勾他，还是真的醉了。 　　见他迟迟没有讲话，方柠委屈巴巴道：“老公，你怎么不理我了？” 　　说得他像是一个负心汉，连路上的行人都纷纷向他们侧目。 　　好在车来了。 　　前灯像是两盏硕大的聚光灯，照亮了相依的俩人。 　　“柠柠，车来了，我们先回家。”纪昀说。 　　但方柠却没有撒手的意思，甚至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了纪昀。 　　抬起头，撅着红唇道：“为什么不叫我老婆？” 　　晚风阵阵，可纪昀却觉得体内的热在不停地翻涌。 　　司机疑惑俩人为什么一直不上车，鸣了一声提醒的喇叭。 　　“它这么大声干什么辣。”方柠悄悄探出一个脑袋，对着车委屈道。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在等他们的车。 　　“柠柠，车来了。”纪昀软下声音哄道。 　　“叫老婆。”方柠双臂死死地箍住纪昀，鼓着腮帮子不满道。 　　司机像是等得不耐烦了，正按下开窗的按钮，准备催促。 　　拿方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纪昀轻咳了一声，只能乖乖听话。 　　“老婆。” 　　“老婆乖，我们先上车。” 　　绯色瞬间在纪昀脸上急速滋长，红得像是醉了酒似的。 　　方柠瞬间心满意足，终于肯跟着纪昀上了车。 　　但她的手像是长在了纪昀身上似的，攀附着他不肯撒手。 　　倒也没有更出格的动作，就是抱着他。 　　外套随着动作往下滑，露出了她的胳膊。 　　怕她着凉，纪昀想给她往上拉拉，但她以为他是想挣脱她的束缚，又不乐意了。 　　“柠柠，把外套穿好。”纪昀低声哄道。 　　方柠没回答，只是嘟着嘴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又抬眼，眼巴巴地望着纪昀。被醉意染红了的眼尾，水波盈盈，像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妖精，对自己蛊惑人心的本领毫不知情。 　　知道了她的意思，却又有外人在，纪昀的耳垂红得像是要滴血。 　　低下头，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近乎是气音地在方柠耳畔说道。 　　“老婆，听话。” 　　这个称呼像是有特殊的魔法，能让方柠乖乖听话，立刻松开了些力道，让纪昀给她披上外套。 　　司机没忍住看了眼后视镜，又赶忙挪开了目光。 　　现在的小年轻，真是没眼看。 　　好在之后方柠都没再继续闹腾，只是抱着纪昀，脑袋枕着他的手臂，也不睡觉，就干瞪着漂亮的桃花眼，看着周围。 　　又当每次察觉到纪昀低下头来查看她的情况时，就扬着头，软糯糯地喊：“老公。” 　　下了车后，她也不撒手，像是纪昀的人形挂件。 　　低着头，根据纪昀走路的步子，调整自己的步伐，他走一步，她也跟着走一步。 　　摇摇晃晃，慢慢吞吞。 　　路灯把俩人紧密贴着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他们这副模样，要是被人见了，倒不至于过分丢脸，但也难逃社死。 　　好在小区里的这段路都没有遇上什么人，直到在电梯里，又碰上了楼上的那对情侣，方柠腿刚受伤那天也遇上过他们。 　　两个人的尴尬，却要让纪昀这清醒的一个人来承担。 　　“是上次那个帅哥欸。”女生拉了拉男生的衣摆，用自认为小声的音量窃窃私语道，“他和他女朋友感情真好，上次还是公主抱呢。” 　　到了19楼，电梯门打开。 　　纪昀带着方柠出去时，他突然开口道：“不好意思。” 　　讲小话被抓了个正着，那对情侣有些紧张。 　　“已经是老婆了。”平静的语气也难掩炫耀的意思。 　　电梯门还没关上，里面的人赶忙按上关门键。 　　实在是没眼看。 　　怎么回事啊！这年头，情侣也会被秀到了吗！ 　　纪昀的家距离电梯更近，快走到时，方柠就紧紧抱着纪昀不肯走了。 　　理直气壮地指着纪昀家门口，说：“我家在这儿。” 　　纪昀转头看了看被这个小醉鬼抛弃了的家，她还霸道地抬起手来，把他的头扭正，再次义正言辞地强调：“这才是我的家。” 　　“好。”没法和小醉鬼讲道理。 　　更何况，他深切地怀疑，她就是想要赖进他家，只是他没有证据。 　　方柠如愿地进了家门，开心起来，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定睛在茶几上的郁金香，表情呆愣起来，带着几分娇憨：“这花怎么一直开不败？” 　　说完，偏头看向纪昀，像是自己找到了答案：“老公你好厉害啊，以后你种郁金香养我吧。” 　　得，还把他的新职业给安排上了。 　　已经在家里了，纪昀便也由着她胡闹，任由她继续用双手绑着自己，晃晃荡荡地乱走。 　　但方柠也不是毫无目的，她站在纪昀的卧室门口，再一次理直气壮地占为己有：“我的卧室在这儿。” 　　“这是我的卧室。”纪昀纠正。 　　“那就是我们的卧室。”理不直，气也壮。 　　纪昀无语地笑了，这姑娘到底是真醉了，还是装醉了要占他的便宜。 　　但也没法，只得带她进了自己的卧室。 　　踏入这个私人的领地后，连空气都开始变得暧昧。 　　方柠带着纪昀，双双栽进柔软的床里。而她，并不是故意地，但却又正正好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让纪昀的气息不受控制地紊乱起来。 　　就见方柠凝视着他，像是要用目光把他拆入腹中。双手终于放开了他，却又转而捧着他的脸。 　　距离不断缩近，近到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眸子里的自己。 　　“老公。”方柠带着酒香的温热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 　　他的喉结不由自主的滚动，又微微地颤抖，艰难地隐忍。 　　“老公。”她又叫了一声。 　　“嗯。”纪昀的嗓音暗哑得过分。 　　“你会不会又忘了我？”方柠却问。 　　纪昀瞬间怔住，喉咙处有些泛疼，认真地看着她回答道：“没有忘。” 　　方柠笑了起来，但又好像并没有想要深究这个答案的意思，只顾着继续向纪昀靠近。 　　直到鼻尖快要碰上鼻尖，才停下。 　　纪昀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目光像是带了星星火点，在他的脸上流连，从眼睛，到鼻梁，最后牢牢地锁定他的嘴唇。 　　快要被她看得自焚。 　　不想趁人之危，又怕这姑娘吃干抹净以后不认账，可再不推开她，他就真的忍不住了。 　　就在他焦灼地斗争中，方柠却猛地推开他，迅速地坐起身子，撤退开来。 　　紧接着，吐了。 　　纪昀扶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快要被方柠折磨得不行了。 　　但方柠却毫无自觉，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尽管如此，纪昀仍旧毫无怨言地起身，动作温柔地收拾。 　　衣服是肯定没法继续穿了，用热的湿毛巾帮她擦干，又找了一件干净的白T给她换上，给她盖上被子。 　　自己躲进浴室里，冲个凉水澡。 　　出来时还没来得及穿上上衣，就见方柠又坐起了身子。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纪昀走过去关心道。 　　可他一走近，就被方柠再次抱住，“老公你去哪儿了？我睡醒找不着你。” 　　说着睡醒，眼睛却困得睁不开。 　　脑袋还无意识地在他腰际处蹭了蹭。 　　得，刚刚的澡又白洗了，他真的要被方柠折磨疯了。 　　方柠不愿意放手，今晚便也只能这样先睡去。 　　第二天醒过来时，方柠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陌生的卧室，她换一身衣服，纪昀没穿上衣，躺在同一张床上。 　　被她昨晚折腾得晚了，纪昀还没醒。 　　但大抵是随时准备醒过来照顾她，他睡得并不沉，在她有轻微动作时，他就立刻醒了过来。 　　方柠仍处在宕机状态，试图回想起昨晚发生的荒唐事。 　　可记忆就止步于她在大马路上，逼着纪昀叫她老婆。 　　完全想不起来后面发生了什么，但仅仅是这里，就已经足够让她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钻进床缝里。 　　见她过于复杂的面部表情，纪昀还充满玩味的看着她，“你昨晚对我……” 　　这个开头，标准的良家妇男控诉现场。 　　“我忘记了。”方柠慌乱打断。 　　这让纪昀眯起双眼，眸色危险起来，像是在看一个想要赖账的渣女。 　　“我们都合法了，做这个也不犯法吧？”方柠理直气壮起来。 　　可是她都不记得了，爽也只爽他一个人。 　　太吃亏了！ 　　视线忍不住地从纪昀的脸上往下滑，知道他平时经常锻炼，但百闻不如一见。 　　眼神也逐渐地暗了下来，带着烫人的温度，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不能只让他一个人爽了，这不公平！ 　　方柠欺身而上，不用分说地在他的唇上落下吻。 　　但她经验为零，这只能是虚张声势。 　　最后剩下的一点儿胆子，只够她轻轻地舔了舔他的唇。 　　纪昀目光瞬间危险起来，翻身而上，抛下了所有的克制，凌乱地，带着倾略性地，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在方柠即将喘不上气时，他按下了短暂的暂停键。 　　但仍旧保持着随时要吻她的距离，任由他们的气息胡乱地交缠。 　　“纪医生，你心脏早搏了。”方柠呼吸不稳地说。 　　惹得纪昀低头轻笑。 　　“你心脏过速了，方医生。” 　　说完，便不顾两颗已经在急速颤动的心脏，再一次吻住她的唇瓣。 　　作者有话说： 　　滴！上车卡 　　- 第56章 花期 　　刚才是因为才睡醒还有些迷糊, 又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就顺着他的话往歪处想了。 　　此刻，他足够放肆，也足够温柔, 但从未体验过的不适感在所难免。 　　方柠难耐地蹙紧眉头, 脸颊像是被猛烈的阳光晒透，又红又烫。 　　只能小声的嘤咛控诉道：“你骗我。” 　　昨晚她根本就没对他怎么样。 　　纪昀脖颈处紧绷着青筋, 额间也泌出涔涔汗, 他伸出手，在她的眉间轻轻摩挲，哑着嗓音：“我骗你什么了？” 　　确实他什么都没说, 是她自己会错意。 　　可又觉得他好似也并不单纯。 　　但很快这些想法都在新一轮的颤栗中, 烟消云散。 　　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平时连骨子里都刻着自律的纪昀, 此刻也还躺在床上，和她一起虚度时光。 　　俩人也不说活，就这般面对面侧躺着，注视着对方，再不明所以地相视一笑。 　　再这样躺下去, 方柠大概会想要一辈子就这般度过。 　　“纪医生, 是不是该起床了？”方柠懒懒地问。 　　拒绝诱惑，从她做起。 　　“纪医生？”他对她这个称呼很有意见。 　　昨晚喝醉了的时候，和刚刚攀上极乐时，这个称呼都可以轻松宣之于口。 　　但现在清醒的相对，“老公”这个词语突然变得烫口, 话还没说, 人先灼热起来。 　　“纪主任？” 　　“纪昀？” 　　她假装听不懂。 　　但纪昀意有所指地提醒：“我们结婚了。” 　　“那你先示范一下。”方柠谅他不敢。 　　可纪昀全无了之前的羞赧, 尽管耳垂处仍旧透着浅粉，但还是认真又虔诚地凝着方柠，喊她：“老婆。” 　　方柠倏地脸就红了。 　　急急丢下一句“老公”，就赶忙翻身下床。 　　却又反应过来自己□□，迅速地缩回了被子里。 　　就见纪昀全无非礼勿视的自觉，翘着唇角，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脸瞬间更红了。 　　但仍旧不甘示弱地用美目瞪了他一眼。 　　纪昀闷笑一声，先起身，拾起地上散落的衣物，又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慢条斯理地在她面前穿上。 　　再拿了件他的衬衫，递给她。 　　突然不知道为何会联想到腹黑，这个和纪昀完全不相关的词语。 　　可感觉他不再是那个她随随便便撩拨两句，就被勾得耳红面赤的人。 　　相反，她倒才像是那个被掌控的。 　　在他像是再次要把她吞食的目光下，颤抖着的手迅速地扣上几颗关键的纽扣。 　　下床拉开窗帘，用阳光驱散屋内晦涩难明的暧昧。 　　许久待在昏暗里，在光亮透进来时，方柠下意识地眯起了双眼。 　　再睁开时，她不禁愣住。 　　纪昀的卧室阳台上，种满了郁金香。 　　每一束都种在一个白色的小花盆里，和他们之前一起买的一模一样。但盆里的郁金香除了花数相同，其他各不相同，有的花期已经成熟，有的还在含苞待放。 　　阳光散落在满阳台的花上，馥郁芬芳。 　　其中一盆格外的像他们之前一起种下的那盆，只是还未完全绽放。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客厅总有一束开不败的郁金香。 　　似有一朵花，此时此刻，在她的心里怦然绽放。 　　她曾经还说，郁金香自己都有花期，还妄想代表永恒的爱。 　　可纪昀，却让郁金香，以另一种方式，永恒地存活着。 　　在无人知道的地方，他的爱早成花海。 　　方柠迟迟没有说话，但是笑容却像是涟漪，在她的脸上不断扩大。 　　在众多的郁金香里，只有一盆没有花，里面只有土壤。 　　不知什么时候，纪昀站在她身后，跟着她的视线，解释道：“第一次没经验，种的那束没活下来，但我已经撒了新的种子下去。” 　　“明年春天，应该能开花。” 　　他说的，是上次他们一起种的那束。 　　方柠转身，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也毫不犹豫地回抱住她。 　　“方柠。”连名带姓地唤她名字，郑重其事。 　　“嗯。”方柠埋在他怀里，应道。 　　“我们在一起吧。”他说。 　　说这话时，纪昀有些小心翼翼，是问询她的意思，但又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方柠从他怀里抬起头，但手仍然紧紧地环在他的腰上。 　　对他这句话有几分不解，她歪头看着他，笑道：“我们已经结婚了。” 　　纪昀也没有放开她，揽着她的腰，垂眸凝视着她。 　　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就开心起来，反而更加严肃地说：“我知道，但是不一样。” 　　有些执拗，但又恳切地想从方柠那里得到答案。 　　无关乎外界任何对他们关系的认证，只是他们自己对这段关系的认可。 　　“当然了，”方柠抬手勾住纪昀的脖颈，注视着他的眸子，“纪昀，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她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但好在，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方柠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烙下一个吻。 　　就在她想要浅尝辄止时，他倾下身子来，加深了这个吻。 　　热烈地，充满掠夺性地，又不仅仅只是情.欲那么简单，是大胆地，毫无保留地，把他所有的爱意全部挥洒。 　　却又怕把她吓到，撤开一些距离，给予她喘息的机会。 　　但沉沦的人又不止他一个，方柠扯过他的领口，想要继续。他立刻回应了她，再一次义无反顾地吻上她的唇瓣。 　　就着这个姿势，把她抱起，安放在阳台的高脚椅上，让她保持和他差不多的高度，免得颈椎受累。 　　停下时，他们激烈的喘息仍旧彼此交缠，难舍难分。 　　额头顶着额头，眸子只够聚焦眼前的一个人。 　　鼻息里全是对方的味道，还混着阳台上沁人的花香。 　　“那你会有一天，会对我腻了吗？”纪昀声音暗哑，带着颤意，不知是因为刚才的厮磨，还是因为对这个问题不由自主的担忧。 　　这话听来熟悉。 　　方柠很快就想起了她分手时的说辞，有些警惕地往后拉开了些距离。 　　“你不是说，对我煮的粥腻了吗？那会不会对我这个人腻了？”纪昀补充道，是近笑的，看似问得很轻松，但不自觉地，抱着方柠的手收得更紧。 　　这听起来就像是情侣间的小把戏，方柠没有多想，笑道：“你不是说你有一百种做法吗？怎么会腻？” 　　对他不会，对他的粥也不会。 　　“今天是哪种做法？”方柠问。 　　却在他逐渐深沉下来的目光里，恍然发现这话有歧义。 　　红着脸连连解释：“我是说粥！” 　　昨晚喝了酒，今天又到这个点还没吃饭，再耽误下去她又该胃疼了。 　　纪昀贪恋地又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吻，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进了厨房，准备喂饱她的胃。 　　- 　　领证领得突然，但双方家长见面的礼仪还是不能少了。 　　除了方林和奶奶，方柠的妈妈宁梦也没有缺席。 　　她是一个只需要一眼，就看得出是个过分独立的女强人。 　　一身墨蓝色西装，像是刚从董事会上开完会赶过来。 　　“妈。”方柠见她，称呼道。 　　她点点头。 　　“这是纪昀。”方柠介绍道。 　　“妈。”纪昀也跟着问好。 　　宁梦抬眼打量了他几秒后，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她和方林在方柠还小的时候就离婚了，虽然也固定时间会和女儿见面，但关系终究难以热切。比起母女，她们俩更像是年龄相差比较大的同事，不交心，但在人生大事上，也能听取几句前辈的意见。 　　聊起什么时候办婚礼，问到宁梦。 　　“我倒是没所谓柠柠什么时候结婚，只要她自己开心就好。” 　　比起作为一个母亲的期待，她更多的是把方柠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正如她当初，也只是选择了自己开心的那条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但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大抵感觉到方柠和妈妈的关系，纪昀悄悄地握住她的手。 　　感受到他的关心，方柠回握过去，朝他笑了笑。 　　这么多年了，她早就习惯了，更何况她现在身边有了纪昀。 　　虽然在父母和孩子的关系上，纪父纪母不太赞同方家的模样，但这点他们倒是也同意。 　　“确实，最重要的还是孩子自己开心。”纪母笑着说道。 　　“我们也无所谓纪昀什么时候结婚，结婚还是不结婚，也是他自己看着办就成。” 　　又看了看方柠，对这个儿媳妇很是喜欢，“但能遇到真心相爱的，我们也很高兴。” 　　听到这儿，方柠突然隐隐感觉到不对，把手从纪昀的手里抽了出来，转头挑着眉看着他。 　　不是说父母催婚，才假扮情侣，又提出结婚的吗？ 　　作者有话说： 　　纪昀：如何解释，在线等 　　- 第57章 真相 　　方林和宁梦的车就停在附近, 纪昀和方柠先目送着他们相继离开。 　　纪父纪母来时正好碰上车多，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空车位，只好停在了比较远的地方。纪父让他俩先陪着纪母在饭店门口，等他把车开过来。 　　“妈, ”方柠挽着纪母的臂弯, “您和爸还挺开明，好多长辈都各种催婚, 生怕自己的孩子找不到另一半似的。” 　　站在旁边的的纪昀, 仍旧状似一副清冷模样，实际暗地里早就绷直了脊背，微不可察地朝她们这边跨了一个步子, 悄悄地关注着这个对他不利的对话。 　　刚刚饭局上纪母只是随口提起一嘴, 后续也没有人再继续这个话题，纪昀才稍稍放下心来。 　　原来不是方柠没注意到, 而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本想假装没听到，随便开口岔开一个别的话题。 　　但方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抢先一句问道：“您和爸从来都没催过纪昀吗？” 　　特地直白地提问，还专门向纪昀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纪昀回之一个笑容，在最后关头紧急刷点儿好感度。但尽管是让人心动到心脏都要漏一拍的迷人表情, 方柠此刻却完全不吃这一套, 立刻翘起唇角弯下眼眸，回敬一个任谁看都再假不过的假笑。 　　看来今天是难逃一劫。 　　收到这个信号，乖巧地待命在一旁，希望自己的心虚不要太过明显。 　　“没催过，”果然他妈妈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亲戚来问, 还都是我和他爸挡回去的呢。” 　　“真好呐。”方柠羡慕地感叹。 　　却又话锋一转：“那我之前还听说您和爸催婚特别厉害, 不知道是谁说的，简直就是造谣的程度！” 　　和纪母说着，却朝着纪昀的方向义愤填膺。 　　纪昀迅速地挪开视线，仰头假装看着今晚看不到月亮的月色。 　　这让纪母回忆起之前那事儿，噗嗤一笑。想来他们都已经在一起了，这些话就当是笑谈聊聊。 　　“不过之前纪昀为了追你，确实是让我和他爸假装催婚，还让我们说什么，如果他再不结婚，就没他这个儿子了。” 　　“为了追我？”方柠一愣。 　　“是啊，我们可是好好地说了一顿这个臭小子，追女孩搞些歪门邪道，好在没把我的儿媳妇给追跑了。”纪母笑着拍了拍方柠的手。 　　这时车到了，纪母上了车，按下车窗。 　　“你们也快回去吧，回去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好，爸爸妈妈你们也慢点儿开。”方柠笑着招招手。 　　旁边的纪昀微微颔首，目送着他们车开远。 　　“还是女儿贴心啊。”车开出一段距离，纪母回头，还能看到方柠在向他们道别的招手。 　　“你现在不也相当于有个女儿了吗？”纪父弯唇，说完又补刀一句，“要是你儿子整丢了，我们再认个干女儿。” 　　“也是。”纪母跟着笑起来，又再次回头看。 　　就见路灯下，一对璧人并肩而立。 　　这边，纪昀已经准备好了接受三庭五审的拷问，但方柠却一路都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每每他做好准备主动认错时，她便岔开话题。 　　“哇，那个小吃摊的炸饼闻起来好香。”方柠说。 　　“要吃吗？”纪昀问，又不忘她的胃，“要吃的话别吃太多。” 　　“不吃，刚刚吃太饱了。”方柠说，“就是鼻子馋。” 　　“前面那幢楼的霓虹灯像是小兔子。”方柠笑起来。 　　跟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是一个大方块建筑上接了两个长条的小方块，在黑夜里，亮起和周围相差无几的暖黄色霓虹灯。 　　纪昀笑起来，对它的体型修正道：“是大兔子。” 　　莫名其妙的废话，乱七八糟的分享欲，但又让人乐此不疲。 　　这一路上，任何一点儿细枝末节的小发现，她都没有错过地和纪昀分享着。 　　却唯独关于他假意用催婚套路她的事情，一句都没有提起过。 　　纪昀的心脏一次又一次地收紧，她生气他能哄，她怪他他能认错。 　　他最怕最怕的，就是失去了维系婚姻的原因，方柠又以什么理由，和他说分开。 　　尽管如此，他仍旧乐此不疲地回应着她的每一句无聊的话。 　　“纪昀。”方柠喊他。 　　“嗯。”他回答。 　　“纪昀？”看来没有想说什么，就只是喊喊他。 　　但他仍旧语调不变地回应着：“嗯。” 　　方柠又叫了一声：“纪昀。” 　　“在呢。”他学着智能音箱的音调，只要被唤，便声声有回响。 　　方柠笑了起来。 　　趁着红灯的空隙，纪昀偏头，捕捉了她的愉悦，重新目视前方时，嘴角也带着向上的弧度。 　　紧张的心稍稍松了松，安心等待着她的发落。 　　回到家后，纪昀才关上门，转身过来，就被方柠堵在门口。 　　关起门来算账。 　　她步步紧逼，挑着眉，勾起红唇，一句又一句拖慢了语速，拷问道。 　　“爸妈催婚催得紧？” 　　“找我假扮一下情侣？” 　　直到他后背紧贴冰冷的门，她仍旧没有放过他，还在向他逼近。 　　“家里急着想要你结婚？” 　　“所以去领个证？” 　　直到他只要垂下头，便能吻到她的距离，方柠才停下。 　　把他抵在门上，仰着头，红唇上扬着： 　　嗓子紧得有些发痒，不知是因为被当面拆穿，还是因为她靠得太近。 　　玄关处的射灯此刻映照在方柠的脸上，瞳仁里像是有星星在闪烁。 　　而面对着这样的目光，他完全招架不住，无需再进攻，他便已缴械投降。 　　垂着头，回望着她。 　　背对着光，他的眸子深沉如深海。 　　“催婚是假的。”纪昀沉声道，“但想在一起是真的。” 　　“想和你结婚，也是真的。”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不用特地感受，方柠也知道，此刻她的脸一定很红。 　　“我也是。”方柠说。 　　“也是什么？”纪昀明知故问，那双像是会把人吸旋进去的眸子，牢牢地锁定住她。 　　伸手揽住她的腰，反守为攻。 　　方柠羞急败坏，脸又加染了更多的绯色。 　　他绝对没有她以为的那般纯良！ 　　但也不算完全蔫坏，他耳垂如滴血般的红，暴露了他此刻的真实情绪。 　　耳垂上那颗小红痣格外晃眼，方柠踮起脚尖，坏心眼地咬上一口，妄想通过作弊，拿回主动权。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纪昀的耳畔，他像是全身被过电了一般，短暂的紧绷后，是抑制不住的渴望想要从体内喷涌而出。 　　“想在一起是真的。想和你结婚，也是真的。” 　　在他心跳如雷时，方柠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因为她同样也是这样想的。 　　虽然在她靠近时，心下也有了大概的猜测，但没想到她真的如此大胆。 　　那么，她就要为她的胆大妄为，付出代价。 　　没有给她丝毫反应的时间，单手按住她的后颈，用力地把她按向自己，唇齿相碰，毫无保留地疯狂索取。 　　方柠只能仰着头，任凭他的掠夺，灼热的气息交织着，情不自禁地嘤咛。 　　放开她时，微肿的红唇微微张开，汲取着稀薄的氧气，潋滟桃花眼前染着湿润的雾蒙蒙。 　　“今早没运动。”纪昀说话时气息凌乱。 　　他们今早的时间都浪费在了床上，千年逢一回地打乱了纪昀自律的作息。 　　“运动量不够，得补上。”纪昀把她一把抱起，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狗屁理由，冠冕堂皇！ 　　但纪昀没给她控诉的机会，只剩满室靡色绮丽。 　　- 　　第二天一大清早，方柠还在迷糊间，就听到纪昀叫她起床。 　　虽然声音很温柔，但扰人睡意的一切都难逃恼人，就算是纪昀，也一视同仁。 　　“好困。”方柠的声音软乎乎的。 　　但纪昀像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严苛教师，“嗯，但还是要起床了，不然今天又来不及运动了。” 　　挣扎着看了眼手机。天呐，他是什么品牌的闹钟，和平时起床的时间分毫不差。 　　“昨晚运动过了。”方柠又闭上眼睛，试图蒙混过关。 　　“嗯。”听这回答，纪昀也肯定了她的这个说法。 　　但还没等她安稳地睡下，就听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柠柠喜欢这种运动。” 　　说着，他的手揽住了她的腰，轻轻摩挲。 　　“我起床我起床。”方柠瞬间清醒，再胡闹下去，今天还上不上班了。 　　不情不愿地坐了起来，纪昀那双作乱的手轻柔地在她背上按摩，身上舒爽起来，起床也变得没那么困难。 　　看来，纪医生不当医生了，去当个按摩师也不错。 　　虽然每次运动开始前退堂鼓都敲得咚咚锵，但运动完以后就神清气爽，又喝了纪昀牌特制早餐粥后，拉着纪昀的手，让去上班的这几分钟步行，也像是一个短暂的约会。 　　直到快到医院门口，方柠才松开纪昀的手。 　　“纪医生，注意影响。”方柠故作矜持。 　　纪昀弯唇：“知道了，方医生。” 　　“纪主任，方老师。”小顾医生老远看到他们，就激动地朝他们招手。 　　方柠先是一惊，但又好笑自己又不是被撞见了见不得人地奸.情，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小顾医生早。” 　　“早。”纪昀微微颔首。 　　“早，好巧。”小顾医生扬着大大的笑脸。 　　“欸？好像最近经常遇到纪主任和方老师一起上下班，”小顾医生挠挠头，“哦对，你们是邻居来着，经常偶遇也正常。” 　　作者有话说： 　　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不止是因为邻居的关系？ 　　- 第58章 公开 　　从早上到科室查完房后, 俩人一整天都各在各的手术台上，唯一一次碰上面是在刷手间，方柠的连台手术中途换场，快刷完时, 正好也刚结束完上一台手术的纪昀, 走了进来。 　　本来累得一丁点儿表情都做不动的方柠，见到来人, 笑意就像不知疲倦似的在她脸上滋长。 　　“纪主任, 好。”刷手间还有其他同事，方柠跟着他们一起问好。 　　纪昀朝着大家点点头，就近就有几个空着的水龙头, 但他穿过了几个同事, 停在了方柠面前。 　　“方医生，好。”礼貌又官方地打招呼。 　　可口罩外的眼睛却朝着她弯了弯。 　　像是被施了魔法, 方柠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漂亮的桃花眼弯成两道月牙。 　　但她又极力地忍笑，要是同事看到她刚结束完一台几个小时的手术，还能有如此灿烂的笑容，大抵会真诚地建议她去看看精神科。 　　纪昀在她旁边弯下身子, 打开水龙头。 　　一旁的方柠也继续着刚才未完成的步骤, 脑海里在想着要说点儿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不说也没关系。 　　身后的同事们有的在说工作，有的在闲聊，但此时她听得都不真切，他们的声音恍若都在慢慢变小直至消失。 　　她的全部注意力只剩下触达旁边人的距离。 　　“晚上一起回家吗？”方柠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偏头, 拉近了些许距离,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纪昀抬眸看了她一眼, “方医生，我们是在特务接头吗？” 　　对她藏藏掖掖的小动作，提出小小的不满。 　　“不是……”方柠毫不犹豫地否定，想要解释，但又觉得无论怎么说，听起来都是在欲盖弥彰。 　　他们的关系被同事知道也没关系，但好像又没有必要突如其来的大张旗鼓。 　　总得给大家一个循序渐进的接受过程嘛。 　　“方医生。”有护士来催。 　　“好了，来了。”方柠应，急着要走。 　　纪昀敛下情绪，也学着她刚才的动作，微微侧头小声地说道：“一起回，手术下了去我办公室等我一会儿。” 　　他的手术估计不能准时下班，但应该也不会拖太久。 　　来不及哄他的小情绪，方柠只能先丢下一句“好”，一切只好等下班了以后再说。 　　正如纪昀预计的那般，方柠先完成了工作，按照约定去他办公室等他。 　　正要推开门时，碰上了准备下班的小林护士：“方医生，找纪主任啊？他还没下手术台。” 　　“嗯我知道，”方柠实话实说，“我等他下班一起回去。” 　　她才不像纪昀说得那样搞地下恋情，她可都是大大方方地承认！ 　　等会儿就用这眼前的实例，向纪昀证明。 　　“啊？”小林护士震惊，“回家路上还要继续加班啊，够变态。” 　　“我先走了。”害怕被这过分敬业的风气席卷，小林护士头也不回地赶快溜了。 　　“……” 　　他们经常一起加班工作的可怕形象，已经深入大家的心中。 　　她总不能直接冲到同事面前，掏出结婚证，大喊，我和纪昀结婚了吧。 　　纪昀的办公室还是一如既往的过分整洁，这便让桌上的两块巧克力显得格外突兀，方柠一进来就看到了。 　　旁边贴了一张便利贴，是纪昀苍劲有力的字迹：“先吃点儿垫垫胃。” 　　还没吃，就已经尝到了糖的甜味儿。 　　撕开包装纸，塞进嘴里，果然很甜。 　　原来等待也并不都是让人厌烦的，此时，方柠窝在纪昀平日里坐着的椅子上，没有丝毫的负面情绪。 　　不过还没等到纪昀，手机先响了起来。 　　是小顾医生，加速了的话里充满歉意：“方老师，抱歉啊，打扰你了，还得麻烦你回医院一趟，有个病人需要你过来处理一下。” 　　“没事，我还在医院呢。”方柠答。 　　“啊？你还在医院？”小顾医生明显一愣。方老师不是已经下班很久了吗？ 　　但这种紧急情况，忙不得解释：“嗯，我现在过来。” 　　方柠扯过纪昀留下的那张便利贴，从笔筒里随意抽了支笔出来，跟着他写的那句话后面，留下： 　　“有急诊，不用等我。” 　　想他肯定会等自己，而且这也不是她期待的实话，便又划掉了后一句，改成了“饿了先吃”。 　　笔尖一顿，又在后面画上一个爱心。 　　而后快速推开门，冲去看病患。 　　等她忙完后，已经快九点了。好在她垫了两块巧克力，现在也饿得没那么难受。 　　“谢谢方老师，接下来我自己处理吧。”小顾医生感激道，是他不够厉害，还得麻烦方老师给他托底。 　　“没事。”方柠向来不在意这些，每一个年轻的医生都需要成长的时间。 　　而且，她现在急着去见等她很久了的人。 　　“对了，方老师，之前你说的让我去你家拿的文件，等下方便去拿吗？”小顾医生问。 　　也不知道方柠有没有听清，留了一句“好”，就快步离开了。 　　办公室的灯光透过门上的小窗口透出来，像是一个巨大的宝盒，露出了令人神往的一隅。 　　打开门时，纪昀在明亮的灯光下，轮廓分明，幸福变得实体化。 　　“忙完了？那我去热一下饭菜。”纪昀起身。 　　“嗯。”方柠笑着接受他的照顾。 　　要是没有他的时候，她加完班后，应该会去楼下的便利店随便买个三明治就对付了。 　　而现在，她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晚餐。 　　再拉着眼前人的手一起回家，进门后就能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再缠住他，向他索吻，难舍难分。 　　凌乱的气息在空气里灼烧，纪昀放开方柠时，她睁着湿润又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笑了起来。 　　“笑什么？”纪昀目光落在她的嘴角上，抬手轻轻摩挲着她右脸的小梨涡。 　　笑容会传染，他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带笑。 　　“就是突然觉得，我太幸福了。”方柠双手圈着他的腰，感叹。 　　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只是一种具体的感受。 　　纪昀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轻吻了一下她的唇。 　　“我也是。” 　　“也是什么？”方柠歪着头，学着他上次的模样追问道。 　　但纪昀不吃她这一招，更凑近了些像是要说悄悄话，在她睁大了眼睛等着他的答案时，闷着嗓音逗了她一句：“不告诉你。” 　　不等她抗议，就更猛烈地，不留余地地吻向她。 　　客厅的沙发上，卧室的床上，卫生间的镜子前，他们可以不用克制，也无需克制。 　　“出去，我自己洗。”方柠拒绝再和这个危险的人，待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那你有什么需要就叫我。”纪昀的嗓音哑得不像话。 　　“没有需要！”方柠恼羞成怒。 　　把散落的衣服拾起，又换了一身家居服，纪昀坐在沙发上，随意地翻看着最近一期的医学杂志。 　　外面好像有声音。 　　认真地辨认，似乎是在敲方柠的家门。 　　纪昀起身，拉开门。 　　就见小顾医生正站在方柠家门口。 　　听到响动，小顾医生回过头来，“纪主任？” 　　又很快反应过来他们俩是邻居，“纪主任好，我来找方老师拿一下文件。 　　“这个点？”纪昀看了看时间，对一个男的十点多来家里找方柠，有些许的不满。 　　“抱歉，主要是我联系不上方老师。”小顾医生紧张地道歉。 　　他结束完工作很晚了，本想着改日。但方老师一直没回他消息，又想着是约好了的，便还是冒昧地直接来家里。 　　“什么文件？”纪昀问。 　　小顾医生告诉了他。 　　“谁啊？”方柠在浴室里听到门口好像有说话的声音，但又听得不真切。 　　离得远，又没多说几个字，听不出是谁，只能大概听出是个女声。 　　“师母在？”小顾医生好奇，但又在纪昀的目光下不敢好奇，下意识地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了，纪主任。” 　　“没事。”纪昀提高了几分音量回应方柠。 　　语气瞬间柔和了几分。 　　等转头又看向小顾医生时，声音又冷了下来：“你等会儿，我拿给你。” 　　这个文件他也有，他先把他的那份给了小顾医生。 　　“谢谢纪主任，那方老师那边……”小顾医生还放心不下。 　　“柠柠那边我去说。”脸上的“你快走吧”几个字就差直接脱口而出了。 　　小顾医生本能地察觉到此地不宜久留，丝毫没精力在留意纪主任刚才对方老师亲昵的称呼，礼貌道别后就迅速离开。 　　“刚才有人来吗？”方柠洗好澡后，边擦着还在滴水的湿发，边问道。 　　“方老师，”纪昀抱胸站在门口，“刚才有人找你拿文件。” 　　听着这个称呼，方柠才想起小顾医生要来的事情，一看手机，好几条消息和未接来电。 　　最后一条是：“方老师，我敲你家门没人开，纪主任先把他那份文件给我了。” 　　“看来纪主任都帮我搞定了，纪主任可真棒。”方柠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角，像是哄小孩子似的。 　　但这招对三十多岁的纪昀却颇为有用，板着的脸立马绷不住了，嘴角微微上翘了几分。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动作轻柔地帮她擦干头发。 　　- 　　第二天中午，难得碰上纪昀和方柠早上的手术都结束了。 　　正打算要一起去食堂时，医务科的秦科长突然出现在心外科。 　　“方医生，抱歉又见面了，需要你再接受一下调查。”秦科长拦住方柠。 　　这会儿正是同事们聚集在办公室的时间，大家纷纷围过来。 　　“秦科长，这次又是什么原因？”纪昀挡在方柠的前面。 　　秦钦目光转向纪昀：“纪主任，这次也需要你一同去接受一下调查。” 　　“接到实名举报，方医生和她的直属上级纪主任存在不正当关系，并利用职权关系存在徇私舞弊的问题。”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顾医生第一个跳了出来，“谁这么闲，一天天地盯着我们方老师。” 　　“就是，方老师绝对不会有问题。”柏兰也拿出了护犊子的架势。 　　“方老师和纪主任之间肯定是清清白白。”小顾医生声援道。 　　更何况昨晚他还听到师母的声音了。 　　“正不正当，调查调查就知道了，”人群里的赵鑫出声道，“既然身正，也自然不怕影子斜，是吧，方医生？” 　　“赵鑫，又是你！我看你应该去楼上的眼科，看看你的红眼病！”小顾医生气极，准备上手给他两下。 　　被纪昀和方柠给拦下了，被诬告事小，但动手了事情就大了。 　　“秦主任，这次也确实是冤枉。”方柠镇定开口。 　　秦钦点点头，但仍旧铁面无私：“我们只相信证据。” 　　“我们确实没有不正当关系，因为我和纪主任的关系是正当的。”方柠说。 　　她顿了顿，觉得趁这个时机干脆就直接公开了吧。 　　“我们结婚了。” 　　瞬间整个办公室安静了下来，就在大家还在消化着这个巨大的消息时，纪昀从包里拿出结婚证，递过去。 　　“证据在这里。” 　　嗯？ 　　怎么这人还随身带结婚证的？ 　　作者有话说： 　　某日青姐节目组突袭采访，翻包看看医学大拿出门都会带什么，从纪医生的包里翻出了一本结婚证…… 　　- 第59章 正文完结 　　这次几乎没有什么实锤的指控, 只是接到举报例行的问话后，很快就放纪昀和方柠离开了。 　　“纪主任，方医生，抱歉, 这是我的工作, 还麻烦你们多理解理解。”秦钦起身，分别和他们握了握手。 　　“理解, 都是工作。”方柠笑道。 　　一旁的纪昀没什么表情, 只是向秦钦点了点头。 　　秦钦轻咳了一声，说道：“新婚快乐。” 　　从进医务科就一直冷着脸的纪昀，终于多了几分笑意：“谢谢。” 　　一回到科里, 一群人立即围了上来。 　　显然对他们结婚了的事实还没完全消化, 一双双眼睛在他们俩人的身上来回游移，千言万语都堵在嗓子眼, 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小顾医生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句：“真……真的吗？” 　　“要不给你看看结婚证？”纪昀挑眉道。 　　方柠拦住他动不动就想拿结婚证出来秀的幼稚行为，笑着说：“真的，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大家。” 　　“所以，方老师是师母，纪主任是男师母？”柏兰有些迟疑地说道。 　　想起他们之前还在八卦, 没想到八卦的答案就近在眼前。 　　“那你们好好想想, 以后该叫谁师母？”方柠仰着头，向纪昀挤眉弄眼。 　　惹得纪昀笑了起来，宠溺道：“叫我。” 　　次奥！这还是那个在查房时，死亡提问杀得他们片甲不留的纪主任吗！ 　　“纪主任，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啊？”小顾医生笑嘻嘻地提出了重要问题。 　　问的是纪昀, 但纪昀却看向了方柠, 一副一切都听她安排的模样。 　　“在计划中了。”方柠这么想, 也这么说。 　　纪昀的呼吸凝滞了一下，紧接着笑意像是固定在了他脸上一般。 　　她在所有人面前愿意承认他，也意味着她把他纳入了她之后人生的计划中。 　　“到时候给大家发请帖。”纪昀跟着她的话，补充道。 　　顿了顿，又说：“可以先去我办公室拿喜糖。” 　　方柠一愣。 　　什么喜糖？她怎么不知道。 　　“哇，还有喜糖！祝方老师和纪主任新婚快乐，白头偕老。”小顾医生嘴先甜，领了头一份喜糖。 　　“那我祝方老师和纪主任永远恩爱，天天开心。”小林护士祝福道，接过喜糖。 　　柏兰想了会儿，看着方柠说道：“祝方老师感情和事业都顺意。” 　　注视着她的眸子，方柠领会道：“谢谢柏兰。” 　　“柏兰，你怎么只祝方老师？”小顾医生嚷嚷。 　　这让柏兰有几分无所适从，惊地看了眼没被她祝福的纪昀，憋了半天说了句：“我……我是方老师的娘家人。” 　　纪昀笑了一声，拿了两份糖递给她：“那给娘家人两份喜糖。” 　　“啊啊啊，当娘家人还有这种好处！”大家后悔地惊呼。 　　“纪主任绝对是个妻管严，”小顾医生没眼看，“方老师以后你管管他，让他对我们温柔点儿，每次查房都要被纪主任吓破胆。” 　　“就是就是。”其他深受其害的人，也连连寻找方柠的庇护。 　　“不好意思，专业上只会有两个严师。”方柠故意板着脸，“对了，小顾医生，你的论文……” 　　“啊！我想起来我好像还有点儿事情没做，”小顾医生打断道，扬了扬手里的喜糖，丢下一句，“新婚快乐。” 　　赶紧开溜。 　　“今早查房的时候好像还遗留了几个问题……”纪昀清了清嗓子。 　　其他人赶忙也连连祝贺完新婚，立即脚底抹油。 　　瞬间，办公室里就只剩下纪昀和方柠了。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喜糖？”方柠好奇地问。 　　“领完证就准备了。”纪昀答。 　　“这么早？”方柠不可置信。 　　纪昀点点头：“等你想告诉其他人的时候，我随时都准备好了。” 　　方柠愣怔住。 　　她此刻很难形容她是什么情绪，只想紧紧地抱住他，而她也是这么做的。 　　“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做的。”纪昀又说，他不想方柠因此有什么负担。 　　“但我什么都没准备？”方柠瘪着嘴，有几分愧疚。 　　纪昀并不在意，目光从她的脸上，最终定格在她的唇上：“那你亲亲我。” 　　方柠笑了起来，踮起脚尖，送上他最想要的礼物。 　　- 　　说是要办婚礼，但比他们速度更快的是苏酥和周哲。 　　大抵是因为纪昀总在周哲面前炫耀他们的结婚证，周哲决心婚礼绝对要在他们之前。 　　“苏酥你今天真漂亮。”方柠和新娘拥抱了下，“平时也漂亮，今天格外的漂亮。” 　　“就是好冷。”苏酥搓了搓露出来的手臂。 　　这婚纱是方柠陪着她一起选的，美是真的美，但冷是真的冷，这快入冬的风实在太过萧瑟。 　　“都让你先披一件小外套了。”周哲从早就一直在劝。 　　“不行，我今天不能不漂亮。”苏酥昂着头，却又在一阵冷风吹过来时，忍不住抖了一下。 　　周哲赶紧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给她披上，“这样也很漂亮。” 　　“哦，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穿一会儿。”苏酥红着脸看向别处。 　　就见方柠正一脸打趣地看着她，瞬间恼羞成怒，把她拉到一旁。 　　担心她真的只要风度，不要温度，方柠连连说：“比刚才更漂亮了。” 　　“真的？”苏酥将信将疑。 　　“因为有爱的加成。”方柠逗趣她。 　　苏酥笑嗔了她一眼，恢复了正色问道：“纪昀想起你们之前分手的事了吗？” 　　提及此事，方柠瞬间心脏咯噔一下：“没有。” 　　“我可提前和你说啊，今天还有其他大学同学。”苏酥说道。 　　当初他们俩在一起和分手都可是学校里的大新闻。 　　方柠的心脏高高悬起，抬眸看了看正在和周哲有说有笑的纪昀。 　　如果纪昀想起以前的事情，会生她的气吗？或是把她当作不负责任随意玩弄他感情的渣女？ 　　“不过放心，我把他们安排在了其他桌，我的姐妹肯定要坐在最近的亲友桌。”苏酥挽住方柠，宽慰道。 　　“那就好。”方柠笑，可笑得却没有这么自然。 　　挽着纪昀的臂弯入了场，先大概地环视四周一圈，入目都没看到认识的大学同学，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挽着纪昀的手，紧紧地攥紧了他的衣袖。 　　“不是自己的婚礼，都这么紧张吗？”纪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才反应过来的方柠，赶忙松开了手，“没有。” 　　但纪昀的衣袖已经多了几条褶皱的痕迹，平日里向来注重这些的纪昀，此刻却有了别的关注点：“手怎么这么凉？” 　　室内已经不冷了，想来是因为刚才在门口吹了会儿冷风。 　　纪昀半揽住她，顿时暖意包裹住了她的周遭。 　　“方柠？纪昀师兄？”他们身后响起一道惊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来人是大学时和她同班的同学，陈琳。 　　“好久不见，陈琳。”方柠硬着头皮打招呼。 　　“真的是好久不见啊。”陈琳感叹，“你们……你们又……” 　　“我们在一起了。”方柠打断她的话，像是接下她的话，但又有几分篡改的意思。 　　好在纪昀只是笑着，似乎并没有多想。 　　“真是太好了，什么时候结婚？”陈琳感叹，她当初可也是嗑CP的其中一员。 　　“我们已经结婚了。”纪昀答。 　　陈琳一愣，在大学里，她从来都没有和这位活在传说里的师兄说上过一句话。 　　而且，他们居然结婚了！ 　　“天呐！经历这么多事还能在一起，真是太不容易了。”陈琳担心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吓到他们，极力克制着。 　　“谢谢谢谢，苏酥那边可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我们先去看看。”方柠找了个理由，拉走了纪昀。 　　陈琳则完全沉浸在自己嗑的CP多年后成真了的喜悦里，拿出手机，和其他人分享。 　　“你们猜我遇到谁了？” 　　“就是大学时候的那对神颜情侣，那么多年了，他们又重新在一起了。” 　　“还结婚了！” 　　方柠边拉着纪昀，边回想刚才的对话有没有什么露出马脚的地方。 　　“她说的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事，可能是指之前车祸的事情，当时网上不是有很多人造谣嘛。”方柠讪讪一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纪昀的表情。 　　好在纪昀似乎并没有起疑。 　　但从婚礼结束到回家，方柠都一直心事重重的模样。 　　今天是他们约定好，方柠正式把家搬过来的日子。 　　虽然已经住了许久，但之前只拿了一些常用的物品过来。 　　“怎么？都占据我的地盘这么久了，正式入驻进来，反而还紧张了吗？”纪昀看着她。 　　“没有。”方柠很快地掩饰过情绪，虚张声势道，“还不准女主人调整一下情绪了？” 　　纪昀轻笑出声，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那女主人要快点儿适应。” 　　主要要收拾的是衣柜，其次就是书柜。 　　纪昀负责搬过来，方柠负责整理东西。 　　方柠边整理，边感叹纪昀这过分整洁的收纳。 　　书柜里的书按照高矮顺序码放得整整齐齐，方柠拉开柜门，寻找空格放她的东西。 　　有一栏里什么都没放，只有最角落的地方有一叠明信片。 　　方柠拿起来，发现明信片上都贴了各式的邮票，看来本来可能是有寄出的打算。 　　再往下一看，开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纪昀的字迹，写着“方柠”两个字。 　　心口骤然收缩，脑袋嗡的一声。 　　往后翻看，苍劲有力的笔迹写满了她的名字，看日期一直持续到纪昀回国前夕。 　　什么失忆？ 　　失忆个鬼！ 　　“纪昀——”方柠的声音高了几分，颇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怎么了？”纪昀还毫无察觉。 　　“过来——”方柠的语气越来越危险。 　　进来的纪昀，看到她手上拿着的明信片，大抵猜到了是什么情况。 　　方柠把人抵在桌前，红唇凑近他的耳畔，声音沉沉：“不是说失忆了？解释解释。” 　　纪昀反剪住她的双手，把她压在椅子上，反客为主欺身而上，耳鬓厮磨：“总得给喜欢腻了的人玩点儿新花样。” 　　“确实够花。”方柠咬牙。 　　合着这段时间，她都被他耍得团团转。 　　纪昀松开了她，靠坐在桌旁，垂着头道：“不是故意骗你的，如果不这么说，你一直躲着我。”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方柠挑眉道。 　　“没有，我的错。”纪昀秉持着良好的认错态度。 　　“那你把上面的话念给我听听。”方柠抱胸，故作威胁道。 　　“好。”纪昀向来对她都是言听计从。 　　他目光快速地掠过了上面的文字，而后清了清嗓子。 　　他的声音很好听，不是故作低沉的气泡音，也不会过分清亮，像是清澈的水流，缓缓流淌。 　　在她面前，诉说着，他潜藏了多年的爱意。 　　“方柠，原来柠檬的味道是又酸又涩的，正如我现在写下你名字时的感觉。” 　　“方柠，我想你，但我又不敢想你。” 　　“方柠，我以为总有一天我的心脏不会为你而跳动，可新的一天，我为什么又在我的心跳里，听到了你的名字。” 　　“方柠……” 　　“纪昀，”方柠打断了他，她的声音带了明显的鼻音，“别读了。” 　　他在读这些的时候，嘴角一直都挂着笑。 　　可方柠此刻却像是咬了一颗柠檬，酸涩涌上心头。 　　她仰着头，注视着他。 　　湿润的眸子里都是他的倒影，泪意涌上眼眶。 　　方柠对他说： 　　“纪昀，柠檬是甜的，因为柠檬是我这个味道的。” 　　“纪昀，我很想你，你也要想我。” 　　“纪昀，我的心跳里也全是你的名字。” 　　“纪昀，我爱你，从过去到现在，从此刻到未来。” 　　纪昀揽住她，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轻声说道： 　　“我也是。”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了，感谢宝们这段时间的支持和鼓励～过几天还会有番外不定时掉落～ 　　1、下一本会先全文存稿，希望能在10月底或是11月和大家再次见面； 　　2、这段时间，会在《亿颗糖》里更新一些万字小短篇，有兴趣的宝可以来康康； 　　3、最后的最后，还是感谢大家。我很爱这个关于纪昀和方柠的故事，可是过程中似乎总有一些不顺利，导致了时不时的断更，在这里和大家说声抱歉。但无论怎样，我都一直在努力想让他们的故事有一个完满的落幕，同时，也在努力地不断进步中。第二棵树磕磕绊绊地也算种成了，一路上陪伴着我的小伙伴们，我都一直记得你们，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感谢你们。总之无论怎样，我会一直在路上。 　　预收求个收藏，期待下次再见～ 　　------ 　　专栏预收《要你管》： 　　【娱乐圈/亲梅竹马】 　　【傲娇甜美小作精 X 斯文掌控欲女明星 X 影帝】 　　1. 　　司济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样貌清隽，样样出色。 　　和他一起长大的叶舟舟天不怕地不怕，连年少时的喜欢当着面都敢说得坦坦荡荡：“司济，本姑娘喜欢你！” 　　却只见每次都考年级第一的司济，修长精致的手拿着她那张不及格的试卷，居高临下地轻嗤：“可是叶舟舟，你成绩太差了。” 　　一颗少女心碎了一地，叶舟舟撑着面子咬牙道：“要你管！” 　　从此发奋图强，势要在方方面面碾压司济这个不识好歹的狗东西！ 　　2. 　　后来，他们一个是靠着一张脸就艳压娱乐圈的甜美小花，一个是拿奖拿到手软的实力派影帝。 　　俩人被同邀进一个旅行综艺里。 　　被粉丝称为最甜笑容拥有者的叶舟舟，总对那温柔礼貌的男爱豆笑得满脸灿烂。 　　旁边的司济眼眸微促，轻捏着她的后颈，不悦道：“少笑得那么招摇。” 　　叶舟舟满脸不服，捏着粉拳捶他：“要你管！” 　　司济圈她入怀，低沉的嗓音混着无奈的宠溺：“要不是喜欢你，谁管你？” 　　3. 　　从小奶包到公主裙，“要你管！”是叶舟舟对司济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直到在无数个深夜，司济慢条斯理地用丝绢擦拭着食指和中指上的晶莹湿润，屈指勾住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丢向一边。 　　他居高临下垂眸凝着满脸绯红的叶舟舟，声音暗哑：“舟舟，要我管吗？ 　　叶舟舟眼角泛红带着湿意，难耐的嘤咛声里透着颤意：“司济，你管管我嘛。” 　　------ 　　专栏预收《野栀》： 　　【双向暗恋/双向救赎/校园】 　　【为爱装乖的明艳大小姐 X 白切黑阴郁学神】 　　1. 　　隔壁赫赫有名的林栀要转学来江市一中。 　　听闻林栀人美路子野，一时之间江市一中的学生人人自危，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惹了她。 　　结果等来的林栀不仅温柔，还总找学神时望问题：“可以教我一下这道题吗？” 　　时望淡漠疏离，没有言语，直接在她的试卷上填了正确答案。 　　就在江市一中的学生都抖三抖的时候，只听她清甜的声音：“再给我讲讲过程嘛～” 　　2. 　　林栀以前的小跟班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穿着规整的校服，乖乖地跟在时望身后。 　　“姐，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林栀一脸看智障的表情：“你懂不懂？这种好好学习的学神都喜欢成绩好的乖乖女。” 　　小跟班：？？？大姐大搞个暗恋代价也太大了吧，为了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小子，还要装乖努力学习？ 　　3. 　　夜色浓得化不开，几个男的不怀好意地尾随林栀。 　　独自一人的她不免发怵，仓皇失措之际，被时望护在怀里。 　　平日里没有一丝波澜的俊颜此刻抹上了愤怒：“敢动我的人试试。” 　　林栀：？？？是谁说时望文弱的？ 　　垂眸看见林栀瞪大的美目，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缱绻又危险：“知道我的秘密了，就没机会跑了哦。” 　　- 　　“花是我折的，恶犬是我伤的，看到你披着阳光向我走来，还是偷偷藏起一身不堪，踉踉跄跄地跑向你，说我好怕。”——改自柏林少女香评文案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