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当白月光手握剧本   作者:虞二两   文案:   1   祝枝寒是修真界第一美人。   冰肌玉骨,雪发红颜,唯有一点不好,是个病秧子。   她看得很开,大不了就是病死嘛,她有可爱的师弟师妹、生死相托的友人、待她很好的师尊,还有什么不知足?   直到有一天,药宗新收了小师妹。   小师妹外出历险中了奇毒,师尊为救小师妹的命,取她的根骨做药引。   她被捆在冷玉床上,寒气入骨。   师弟师妹说:大师姐你本就是要死的。   友人们说:我看腻了你假惺惺的样子,比不上思月半分。   师尊说:你能救思月一命,也算死得其所。   她这才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笑话。   重生回拜师那日,她眼也不眨,拜入隔壁刀宗、未来的大反派鸾梧道尊门下。   2   鸾梧与祝枝寒认识的所有人截然不同。   入门第一天,鸾梧对她冷冷道:你这般惜命,难堪大用,不如改投别处。   入门第九天,她练刀总是出错,鸾梧不客气地指出她不适合刀道,但把她的错处一一纠正,没有丝毫不耐烦。   入门第四十七天,鸾梧削了一个山头,从大妖手里夺来对她身体有好处的法宝,随意丢给她:补上拜师礼。   祝枝寒前世认识的人,每个都很和善,好像对她很好,最后揭开来却是裹着毒液。   鸾梧与之相反。   她表现的很轻、很冷硬,实际给出的总是很重。   祝枝寒忍不住沉迷。   3   后来,师弟师妹和友人们接连重生。   修真界众人发现,鸾梧道尊那唯一的小弟子成了红人。   药宗年轻一代最有天赋的双子为她奉上天品灵丹。   天镜宗骄纵的掌门之女,那么乖的跟在她后面,像被驯服的小宠。   合欢宗圣女红着眼发天道誓,说对她一心一意,此生决不负你。   没有人知道,这些天之骄女只能看着自己恋慕的、求而不得的白月光,面颊绯红地躺在红衣刀者怀里。   祝枝寒眸光潋滟,在鸾梧的唇上印下一吻,回眸,吐露的话冰冷无情:你们是谁?   ……   食用指南:1.傲娇疯批师尊攻x温柔冷淡诱受   2.大师姐重生后学刀,边咳血边一打十   内容标签:强强情有独钟仙侠修真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枝寒┃配角:鸾梧┃其它:预收《当顶级A穿成卑微备胎[娱乐圈]》,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白月光她不做人了   立意:惩恶扬善 第1章   祝枝寒觉得很冷,很痛。   玄铁将她束缚在寒玉做的榻上,整个丹田被剖开,金色的髓质的液体被阵法所牵引,一滴滴地落入旁边的玉碗中。   这是她的‘根骨’,她修炼乃至生命的根基。   似乎有人站在她的身边。   祝枝寒睫毛颤了颤,睁开沉重的眼皮。   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少女俯视着她。   左边的少年脸色很臭:“若早知道你会跑,我和横云就该紧紧看着,省的耽搁这么长时间!思月差点就……”   右边的少女警告似的叫了他的名字:“落星。”   少年愤愤噤声。   祝枝寒看着两个人演的这出戏,轻轻笑了。   落星横云,药宗双子,祝枝寒曾经最疼爱的师弟和师妹。   他们天纵奇才,是几百年都不一定会出一个的天赋极好的丹师,祝枝寒曾经真心地为他们感到高兴,现在……她只觉得好笑。   是她瞎了眼。   她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   她想想……那是从三日前。   那日师尊把她叫到议事堂,她不疑有他,赶过去之后却遭到伏击,昏了过去。   再睁开眼,她敬爱的、光风霁月的师尊,正执刀剖开她的血肉。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   师尊温和地说:“思月之前下秘境中了奇毒,很难解,需要一味药引——玄阴体的‘根骨’。”   “枝寒,你是世上唯一一个玄阴体。”   苏思月是师尊近来新收的弟子,她的小师妹。   这个人的身上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刚来到药宗就受到所有人狂热的喜爱,想不到连师尊也……   祝枝寒冷静地说:“您知道我厌恶她,不可能为她续命,所以直接把我绑到了这儿。”   师尊——美艳的女人爱怜地拂过她的脸颊,拨开她被冷汗打湿黏在肤上的雪发:“你乖一点,也少痛一点,嗯?师尊记得你最怕疼了。”   祝枝寒闭上眼,眼睫颤抖了一下。   在那之后,祝枝寒装作心灰意冷不再抵抗。   这一举动果真降低的师尊的警惕心,她找到空隙,用一个傀儡替代自己,逃了出去。   四处有巡逻的弟子,山门亦有人把守,她捂着简单处理过的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浑身被冷汗浸透,蜷缩着躲藏在角落。   她不确定究竟有多少同门在协助师尊,思来想去,最终选择传讯给宗门外的两位至交好友——天镜宗的少宗主与合欢宗圣女,她在秘境和历险时结识,可以互相交付后背的生死之交。   如果说还能有谁可以帮助她,那就是她们了。   祝枝寒在赌,赌她们能不能在师尊搜寻到她时赶到。   但她赌输了,以她从未想过的方式——二人寻来的时候直接攻击了她。   她是丹修并不擅长战斗,又有伤在身,很快被擒住,只能看着少宗主给师尊传讯。   或许是她当时的神情很错愕,少宗主顿了顿,向来骄傲明媚的小姑娘头一回别过脸,道:“思月需要你……别怪我。”   圣女则更坦诚些,那张摄人心魄的脸上虽有不忍,更多的是决然。她轻声说:“枝寒,你还记得我当初和你说的么,我一直有想要找的东西。现在我找到了。”   原来她们早就认识了苏思月,原来她们知道师尊的计划。   事情已成定局,祝枝寒半晌笑着摇头:“我们认识了十几年,她和你们认识多久,几个月?几周?我想问一句,师尊也好,你们也罢,为什么都选择她?”   圣女沉吟了片刻,说:“思月与你不同,她虽然冒失,但……对所有人都很好,毫无保留,她是个善良的傻子。”   “仅仅是这样?”   “仅仅是这样。”   祝枝寒说:“我知道了。”   摄魂铃响了三下,她昏过去,再次醒来到了如今。   她又被绑回来,还有落星和横云做看守——她疼爱的师弟和师妹,也甘愿做了帮凶。   横云掏出一个瓷瓶,递到她嘴边,语气淡淡:“大师姐,根骨马上就要取完了,喝了这个吧,睡一觉,会走得轻松一些。”   祝枝寒闭上眼:“其实是怕再生其它变数吧……横云,你以前是这么假惺惺的人吗?”   横云没有否认,见她闭眼,以为她是认命了,瓷瓶凑得更近。   却听得锁链拽动的哗啦声——   横云一时不察,被猛地撞开,瓷瓶脱了手,落在地上摔碎了。   “你!”   落星冷眼旁观,此时冷笑:“都叫你不要心慈手软,她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不值得留情!”   说着手中结印,有四枚灵气凝聚而成的尖锥悬浮在半空。   往下一指,这四枚尖锥便往下刺去,洞穿祝枝寒的掌心和脚腕,鲜血四溅。直至尖锥刺入寒玉床,钉死,才止住去势。   “这样不就好了。”落星说。   横云没有反驳。   过了一会儿,她从储物袋又摸出个小瓷瓶,这次是卸了祝枝寒的下巴,硬灌下去。   祝枝寒仅在最初泄露了一丝闷哼,便再没发出声响。   雪白的发丝凌乱,女人浑身被汗浸透,伤口溢出的鲜血在玉白冰面静静流淌开。   半晌,祝枝寒肩膀抖动,沙哑地低笑。   “哈,哈哈。”   她笑得越来越大声。   因为生来病弱,她必须要时刻控制自己的情绪,从来没有笑得这么畅快过。   落星感到莫名:“你疯了么?”   横云却面色一变:“不好!”   然而横云发现得太晚了。   “咳,咳……”   祝枝寒笑得咳嗽起来,咳出的却是血。   刺目的鲜血从她嘴中溢出。   人人都知,药宗那病弱的大师姐有一张十分漂亮的脸,眉黛青颦,面如寒玉,哪怕再厌恶她的人,也没有办法对这张脸说半个否定的字。   此时那朱红沾染了唇瓣,像涂了口脂,更显出一种令人心惊的凄艳。   祝枝寒一字一顿:“你们以为能把我牢牢掌控在手心?太好笑了。”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她便看出来,要取这根骨,需得活取,最好还是醒着取。   祝枝寒也是丹师,明白这种药引少一分便会作废,所以只要她一死,药便永远做不成。   本来为了防止这种情况,阵法上是有限制自尽的禁制的,但她们小瞧了祝枝寒。   祝枝寒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玄阴体,她比她们以为的懂得的还要多。   “……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现在还不可以死!”   横云拼尽全力想为祝枝寒续命,珍贵的天品灵药不要命的祝枝寒嘴里灌,但祝枝寒的身体就像一个漏了很多孔洞的筛子,生命力不断的散去,留不住,补的还没有散的多。   横云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捏着瓷瓶的手悬在半空。   落星眼睛都红了:“你就这么厌恶思月?她是你的小师妹啊!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祝枝寒眨了眨眼。   眼前浮现出一个个黑斑,她安心地弯了弯唇,平静的说:“是啊,我很厌恶她,很厌恶很厌恶……”   从苏思月入门,折了她精心养育的千瓣金莲、吃了后山灵池里她喂了好久的锦鲤开始,她便很讨厌她了。   可是讨厌一个人有什么错?   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苏思月的事,仅仅是避着她,不对她笑。   她们凭什么理所当然要用她的命,去换苏思月的命?   就因为苏思月‘善良’?   是,她很吝啬,她的温柔和爱只有一点点,做不到苏思月那样,‘毫无保留’地对陌生人好,可她从来没有对不起她们!   她很少去信赖一些人,可她从来没有怀疑、防备过她们。   而她们把她全盘否定了,她们利用了她的信任。   待她极好的师尊、可爱的师弟师妹、可托付后背的友人,全都是假的。   她的这辈子就像个笑话。   寒玉床好冷啊,她最怕冷了。   不过好在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祝枝寒闭上了眼,声息渐渐弱下去。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听到了什么落地的碎响,有人在叫她,很执拗很绝望,像是被抛弃了的小兽的哀鸣——是她师弟和师妹的声音。   大概是错觉吧。   这么想着,她坠入沉沉的黑暗中。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她出生于富贵的凡人世家,生来便体弱多病,六岁那年,云游的道士路过她家门,留下断言——她注定早夭,活不过及笄。   在那之后,她便被搬到另一座院子,闷在屋子里整日喝药,很少再见到爹和娘。   有次她真的很想念爹娘,哭着吵着要见他们,奶娘悄悄抹泪,面上却作出严厉的样子,拿个竹片轻轻点在她掌心,说:小姐不许哭,大悲和大喜都对身体不好,老爷和夫人看到要担心的。   她点点头,艰难止住眼泪。   第二年,府里挂了红绸,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在她身边服侍的丫鬟偷偷告诉她,夫人生了个小小姐,给每个下人都发了碎银呢。   她比去年要年长,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沉默了很久,没有哭也没有笑。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她从小童长成姑娘,住在偏院,有时能透过高高的院墙,听到外面的欢笑。   随着及笄将近,某一天,她忽然意识到,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不想死,她想活。   如果要死,她至少不想死在这高高的、死寂的大院里。   于是她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事——她拿着这些年攒下的银钱,偷偷跑了出去。   她是幸运的,刚逃出去不久,便碰上仙盟每三十年一度的大选。   只要通过大选,就能踏上通天的路途。她意识到,这是对她而言极其珍贵的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她必须要抓住。   最后她真的做到了。   她成了最后留下来的那几十名幸运儿,被药宗的长老丹绮真人选中做了弟子。   在她眼里,仙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丹绮真人却不同。   丹绮真人很温和,也很有趣,像个平易近人的大姐姐,入门的时候还逗她:“你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以后就是丹峰的大师姐了,有没有信心扛起丹峰,等师尊老了养师尊呀?”   她信以为真,把胸脯拍得梆梆响:“您放心吧!”   后来她真正修炼了才明白,师尊哪里需要她养!不说师尊那高超的丹术换来的深不见底的财富,就说寿命,她死了师尊都不一定会老呢。   她在师尊的指导下成功练气,入了修真的门槛,为自己延了数年的寿命。   她开始钻研丹方。   入门后的第六年,师尊从山下带回来两个孩子。   当时凡间到处都是战火,这两个孩子是被遗弃的孤儿,只有五六岁大小,是双生子。师尊给他们起了名字,男孩叫落星,女孩叫横云。   师尊那段时间很忙,很快又下了山,祝枝寒便放下手头的事,每日带着他们。   两个小孩怕黑又怕人,还强撑着,像两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她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心更软了,点着灯烛陪他们睡,给他们编狗尾巴草的小兔子,带着他们渐渐适应了药宗。   从那时候起,两个小孩就很黏她。他们尤其喜欢在冬天挤在她身边,说她体寒,要给她取暖。   当时祝枝寒真的有想过,丹峰就像是上天给她的迟来的补偿,是……她的家。   师尊是她的长辈,落星横云是她的弟弟妹妹。   后来,一个叫苏思月的姑娘来到了丹峰。   再后来……梦醒了。   祝枝寒骤然睁开了眼。   四周一片漆黑,她的意识像是悬浮在里面。   有道声音在回响。   【角色觉醒中——】   【觉醒进度70%……87%……95%……】   【觉醒进度已到100%。】   【叮!系统绑定中——】   【您好,白月光自救系统竭诚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带一下新文预收,求收藏~   《当顶级A穿成卑微备胎[娱乐圈]》   1   姬照雪是单机游戏《星际归途》里的人气角色,身为帝国最后的上将,为了人族的未来和虫族血战至死。   再次睁开眼,姬照雪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   原身是娱乐圈查无此人的小透明,兼某万人迷O的第十八个备胎,被一句承诺吊着,卑微地奉献爱与金钱。   穿过来第一天,姬照雪就接到万人迷O的电话。   娇滴滴的女声颐指气使:“你只是一个废物A,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再纠缠了好不好?”   姬·生来就是顶级Alpha·照雪:?   “好。”她垂下眼睫,嗓音淡漠。   2   姬照雪觉得,这个世界的人真的非常奇怪。   背地里挖了一片海的万人迷O,因为性格好,会撒娇,就成了网上无数A眼中的梦中情O,摆着张花瓶脸也有大把粉丝买账。   业务能力很强的美艳影后,却因为个性独立,曾霸气回怼油腻A,被黑成脾气差,蝉联最不想娶的omega第一位。   明明超酷的好吗?   后来,姬照雪偶遇尹错,那位“恶名远扬”的影后。   女人喝得烂醉,玫瑰味的信息素张牙舞爪。   听到动静,回眸朝她看来,漆黑的眸子冰冷凶狠,眼尾却是灼红的。   那抹红像是有火在烧,烧到姬照雪嗓子干渴。   3   某综艺。   新锐流量姬照雪和老牌影后尹错撞在一期,黑子们纷纷端起键盘,等着两人摩擦后写通稿。   然而——   这对一起和谐买菜的AO是谁?   吃了你做的饭而已,有必要笑成这样吗?要不要这么腻歪?   几期过后,“雪错”CP横空出世。   网友不可置信:尹影后还有这样的一面?好怪,再看一眼……   还有网友磕生磕死:帅气姐姐就要和帅气姐姐在一起!谁也别拦我,我今天就嗑昏在这了!   尹错影迷后援会空前繁荣。   看着爆了的流量,某万人迷O眼红得不行,给姬照雪打电话:“如果你还想再追求我,我不是不能再给你一个机会……”   姬照雪冷淡打断:“你谁?”   4   没有人知道,姬照雪曾把尹错抵在墙上亲吻。   脾气不好的影后姐姐,像只猫儿一样温顺承受,眉宇间的桀骜俱化作绕指柔。   ——   武力值贼强的冰山笨蛋Ax喜欢扮恶人的美艳影后O   互攻,双初恋 第2章   这道声音刚落下,四周就缓缓亮起来。   祝枝寒发现自己到了一处小溪边,竹树环合,清风吹来野草的气息,让人心情不知不觉舒缓下来。   更重要的是,自出生之日起就伴随着她的、随着呼吸就能感觉到的沉疴,在此刻似乎消失了。   【这里是待机点。】声音解释说。   祝枝寒还有些回不过神:“等会儿,你说什么……不对,你又是什么?”   她记得她……好像是死了才对。   自爆的人将魂飞魄散,再无来生。   系统小姐很有耐心地从基础的名词讲解起,祝枝寒终于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镇定下来:“你是说,我是话本里的一个配角,在原本的剧情中,我本该为女主而死,还成了女主苏思月的白月光?”   系统小姐给予了肯定。   【女主不知道背后发生的事,以为您是自愿为她奉献的根骨,非常感动,每年会到您的坟头给您上柱香呢。】   祝枝寒:“……”   忽然觉得晦气。   晦气之余又叹息,难怪人人都喜欢苏思月,那可是整个世界的气运之女。   她摇摇头:“但是我没让苏思月拿到药引,和剧情里似乎不太一样?”   【是的,剧情因您的觉醒改变了,话本中的您并没有选择也没有能力玉石俱焚——那毕竟是一个角色,而不是真实的人。】   “那苏思月后来……”   祝枝寒是有些矛盾的,从她的角度来说,她不希望苏思月好过,但她也没恶毒到希望苏思月这个无关之人去死。   【她因为别的原因获救了,毕竟是主角。】   系统话音一转:【不过,由于您的干预,她没能通过药引觉醒原著里的‘天蚀之体’。】   【‘天蚀之体’是一个能让修炼快千倍百倍,时时刻刻顿悟的极品体质,失去了这个体质,对于女主而言也是极大的损失。】   祝枝寒似乎从系统小姐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笑意:【您的抗争是有意义的。】   ‘抗争’?   说得好像苏思月才是那个反派一样。   还没等祝枝寒细想这有些奇怪的措辞,系统又道:【还有您的那些挚友亲朋。】   【您死之后,她们后悔了,和话本里不一样,她们真的把您当做白月光,为您……】   祝枝寒的神情淡下去。   “好了。”她打断,嗓音微冷,“你找上我到底是为的什么?”   系统适可而止:【咳,是这样的。我司十分欣赏像您这样的觉醒角色,特为您准备了重生大礼包。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开启一段新的旅程?】   【一段改变过去种种错误抉择,规避女主给您带来的影响,挽回失去、拥抱新生的旅程。】   这话听得比之前那些倒要舒心。   祝枝寒垂下眸子。   溪水倒映着她的模样,雪白的随意披散着的发,朱红的唇,肤色虽然比起常人来说苍白了些,但没有被抽取生命力后的枯槁。   如果能重来,她就能让自己不要再死于愚蠢的信任,也不会成为那虚弱可笑的模样。   系统小姐观察着她:【您不喜欢吗?】   她摇头:“没有人会不喜欢。”   系统小姐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笑着说:【对于本司而言,这是项双赢的合作,虽然不能在现在告知您具体原因,但您可以放心,您有我们赌上筹码的价值,我们更不会害您。】   祝枝寒不知是信了没信,眸光散漫地看着溪流。   【所以您的回答是?】   片刻的沉默。   祝枝寒缓缓笑了:“为什么不呢?”   已经跌落谷底的倒霉鬼,不会再惧怕任何东西——因为不会变得更糟。   不管这个叫系统的存在,是真心想要帮她,还是戏弄她,或是另有目的,她都愿意试试。   【您不会后悔这个决定的。】系统小姐说。   【接下来我们会将您投放到生命里的第一个关键抉择点,请您注意以下几点。】   【一、敌人的敌人会是您的朋友。】   【二、您可以利用前世和话本已知剧情,为自己拓宽局面。】   【三、等您完成新手任务,金手指会派发到您的账户,届时记得查收。】   【四、因为我司的干预,这段时空会变得不稳定,也就是说,一切皆可能发生,请您做好准备。】   【旅程开始。】   系统话音刚落,祝枝寒眼前又陷入黑暗。   她感觉自己像穿过了一个类似于水膜的地方,先是极致的静默,随后许多嘈杂的声音涌入她的耳朵。   “这里是哪儿?我刚刚不还在试炼里?”   “笨,说明你试炼通过了!恭喜啊,我也是大选来的,互相认识一下,我叫……”   “接下来怎么办?这里怎么没有其他人啊,仙长们呢?”   “我听驻守的大人说,一会儿会有大能降临,挑选咱们到各大派,哈哈哈咱们要一飞冲天咯!”   “真的吗?”   “……”   祝枝寒睁开眼。   各色景物涌入眼底,她站在一个仙雾缭绕的大广场上,更远的地方被浓雾所覆盖。   这是她……当年拜师的地方。   系统真的把她送回来了。   如今的她只有十四岁,刚刚通过仙盟举办的大选,没有拜入丹绮真人门下,更没有遇到……改变她生命的那些人。   想必这就是系统刚刚所说的,第一个关键抉择点。   伴随着一声仿若来自于蛮荒的凶器的嗡鸣,浓雾散去,四周的高台显露出来。   高台之上,许多个穿着或华美或朴素或古怪的仙人端坐在那儿,若说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厚重的威压,叫人不敢直视。   这就是来择徒的大能了。   在场的修真预备役们纷纷因为好奇而抬头,又因为接触到这威压,被刺了似的忙不迭垂下头去,额头都是冷汗。   祝枝寒和他们都不同,她目光在高台晃了两圈,在熟悉的面容上定格一瞬,才不急不缓地低头。   系统把她带到这儿来的暗示很明显,她悲剧的起因是成为女主的同门,最好的做法就是远离药宗。   这也正和她意,她并不想和害死自己的凶手日夜相对,也没有那个耐性虚与委蛇。   那么,现在有两个问题摆在她面前——   不去药宗的话,她要去哪儿?   选好下家,她要凭借什么让对方接纳自己?   第一个问题比较好解决。   在‘待机点’的时候,系统提示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如果说,她的敌人是只要靠近就会被动使她变得不幸的女主苏思月,那么敌人的敌人就是……女主未来将要面对的那些反派了。   她最好拜入反派门下。   在高台扫视的时候,她特意留意了一下,有个女人十分显眼,黑发黑瞳,眉心点着很特殊的火焰形状的花钿。   据系统所说,这个女人将来会入魔、叛出仙盟,成为主线的最终大反派,很符合她的要求。   第二个问题就比较难了。   这位大反派是个冷酷霸道、喜欢独来独往的狠角色,座下从未有过一个弟子。   什么才能打动她呢……   “乙字一十三号!”仙侍尖利的嗓音唤回她的思绪。   乙字一十三是她在参加大选时,获得的编号。   腰间挂着的令牌亮起,连到高台上的一道身影上。   祝枝寒抬起眼。   穿着暗紫色襦裙、身披黑纱的女人,正温和地看着她。   女人有一双妩媚的凤眼,但梳得整齐的发髻与暗红的口脂,冲淡了这股媚气,只显得端庄温婉。   丹绮真人,她前世的师尊。   她攥紧五指。   “你愿意做我的徒儿、来我药宗吗?”女人启唇。   春风般柔和的嗓音似乎能拂去人心头所有的不安与彷徨。   这张脸、这个神情祝枝寒永远都无法忘记。   上辈子,这个女人就是这么问的她,把她带回了丹峰。   后来,也是拿着这样一副表情,亲手剖开她的丹田。   祝枝寒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静以对,但真正再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仍忍不住打心底里冒出凉意与恨意。   自六岁开始,她就再难得到父母的关心和疼爱,上一辈子,丹绮真人对她而言其实……亦师亦母。   丹绮真人是她的长辈,亦是她前行时指路的明灯。   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师尊那样悬壶济世的修士。   只可惜,那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祝枝寒松开五指。   在丹绮真人期待的目光中,她双手合在身前,俯身行了一礼。   她嗓音清冷:“抱歉,我不想做您的弟子。”   这一世,我不想再做您的弟子。   那么痛的事,经历一次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0313:19:03~2022-03-0820:2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顾笙、夜霭沉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犬86瓶;长风20瓶;闲云小野鹤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小修   四周静了一瞬。   拒,拒绝了!?   所有被挑选的、没被挑选的弟子,都不可思议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少女有头罕见的雪发,宽松衣物包裹着的背脊笔直。   从侧面看仅能见到一截白皙的颈子,以及颈子上缠着的染了血的布条。   看上去就像个漂亮的、该被好好呵护的脆弱瓷器。   众人心中忍不住想:人不可貌相。   这也……太大胆了吧!   那可是仙人啊,能被挑选上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居然有人会拒绝?   丹绮真人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   那双温和的、泛着紫雾的眸子微微睁大,定格成一个近似于错愕的神情。   微小的表情变动,使得这个慈悲的、神祗一般的女人,陡然多了几分人味。   可惜对面的人铁石心肠,已经垂下了眼。   丹绮真人旁边的白胡子老头见状,一双三角眼目露轻蔑,笑呵呵道:“女娃娃,你可要考虑好了。这位可是五宗之一药宗的长老,很少收徒的,以你的资质,错过可就再难有这么好的机会咯。”   这话的潜意思就很明显:你的资质其实够不上五宗收徒的要求,别眼高手低了。   既点明少女高攀,又隐隐捧了丹绮真人,不得不说精妙。   众人屏息,等待着少女的回答。   这话听得让人不舒服,但……也不无道理。   修真一途上,天赋才是最重要的,就好比这大选,没有天赋没有灵根的人,甚至连参加试炼的资格都没有。   就是这么残酷。   他们的资质与天赋被放在天平上衡量,倘若资质差了些,又能被大宗门选中,那真是要烧高香了。   ……   祝枝寒有点烦。   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划分界限,偏偏又冒出一个人来,想要把她和丹绮凑一起。   “……我当然考虑好了。”她说。   她顿了顿,把过于尖锐的话咽了下去,对着白胡子老头委婉道:“既然您这么迫切,不如由您去做这位仙师的徒弟?”   话音落下,其它大能们纷纷隐晦地朝白胡子老头投去眼神。   当然他们也不是当真,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白胡子老头一哽,眼珠子瞪得老大,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你!”   祝枝寒看着他这个模样,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啊,是的。   上一世的时候,她其实曾经和这个白胡子老头有过一面之缘。   白胡子是某个小宗门的长老,修为只有金丹后期,嗑药嗑上去的,平时素来喜欢踩小新人、巴结大宗门的人。   后来她进阶金丹的时候,白胡子老头过来庆贺,偏偏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惹得她不愉快,丹绮真人就把这个人给赶了出去。   当时这个人也是这么一副表情,令她记忆犹新。   这人真的是从始至终没有变过啊。   白胡子老头不悦地皱起了眉,张口似乎想要训斥她这个无礼的小辈。   她漫不经心地等着白胡子老头说出来,再反将一军,但——   就在这个时候,丹绮真人轻飘飘递过去一眼,警告的意味甚重。   白胡子老头猛然惊醒,背后出了身冷汗,悻悻噤声了。   祝枝寒有些诧异。   丹绮居然愿意维护她,这是祝枝寒没有想到的。   不过她很快想明白了,看来她这位师尊,表面的功夫做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也是,她前世并非不机警,若非丹绮做的面面俱到,她又何至于彻底交付信任,落到最后那种地步?   丹绮真人看着她,神情似有不解:“你似乎……不是很喜欢我?为什么?”   祝枝寒垂下眸子,笑了笑,眼睫遮挡下的眸子一片冷凉。   为什么呢?   自然是因为你表里不一,所图甚多啊。   当然她也不能这么说,她道:“我与仙师萍水相逢,谈何喜欢不喜欢。”   丹绮真人听了这个答复,似乎不是很满意,继续问:“那为何不愿做我的徒弟。”   这样刨根问底的架势,简直不像是祝枝寒认识的那个人。   但她也没有多想。   祝枝寒含着漫不经心的笑:“大概是因为我算了一卦,觉得我和您的命格相冲,凑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吧。”   丹绮怔住。   祝枝寒:“……开玩笑的。其实是因为我有其它仰慕的仙师了,我更希望那位能收下我。”   ——既然都把话头递过来了,不好好利用怎么行呢?   她将目光递向最角落的位置,那个兀自把玩着手中玉坠、看上去对选徒丝毫不感兴趣的红衣女人。   她此行的真正目标,未来的大反派。   她深吸一口气,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掷地有声:“那位红衣服的仙师,请问您还缺徒弟吗?”   话音刚落,四周便是一静。   偷偷关注着这边、看热闹的各位大能,忍不住纷纷调转视线,看向角落。   祝枝寒也把目光隐藏在众人之中,隐晦的打量。   之前扫视的时候只留了大概的印象,这次再看,她忽然注意到,这位大反派其实生得……很是好看。   鼻梁高挺,眼尾上挑。   不是那种菟丝花般的楚楚动人,是罕有的锋利又张扬、如同荆棘一般富有侵略性的美。   有的人穿着红衣是明艳妖娆,但是红衣穿在这个人身上只显得肃杀。看着她,会让人恍然想起来,红也是鲜血的颜色。   这就是仙盟的鸾梧道尊,众人口中比魔更恐怖的存在。   祝枝寒把警惕性拉到了最高。   她知道,自己的豪赌开始了。   她面对的是整个话本子里最危险的角色,哪怕已经想好了种种会发生的可能性,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行动有很高的风险。   但是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如果不投入丹绮门下、不争取这位最终反派,她的去向最有可能是随便进入一个小门派。   但那样一来,她就只能想别的办法去接近其它的反派。   那样的路,太中庸,也太曲折。   并且她不能保证,普通反派在女主光环面前,真的能招架得住吗,而不是连带自己走向灭亡?   所以她的路实际也只有这一条而已。   希望未来反派看在这里是仙盟——一个正派组织的份上,不要做的太过分吧。   过了几息,女人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种种视线,掀起眼皮:“做什么?”   女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方才发生的小事端。   祝枝寒挺希望有人能为她解释一下的,可惜在座的诸位大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热闹也不看了,像小朋友一样老老实实收回眼神坐着。   ……就这么怕吗!   祝枝寒感受到了这位未来反派在仙盟的威慑力。   没有办法,她只能自己扬声解释:“在下名为祝枝寒,前辈,不知道您……还缺不缺弟子?”   话音刚落,祝枝寒就感觉一道目光停驻在自己身上。   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被这么注视着,就好似有无形的刀锋抵在脖颈,有种让人背脊发凉的危险感。   这位反派在看着她。   祝枝寒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了些许。   此刻,属于她的挑战正式开始了。   鸾梧目光仅在她身上停驻片刻便移了开来,淡淡道:“我看过你在试炼中的表现,太过惜命。”   “行刀者,需得一往无前,你不合适。”   好直白。   不愧是反派。   祝枝寒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呼出一口气,抬起眼,一双清目直直盯着鸾梧。   “这样的理由,我不接受。”   要夺得反派的注意,首先要表现得和庸常的普通人不同——简而言之就是,你不能顺着对方来。   众预备弟子们心里倒吸一口冷气:反,反驳了?这个人是真的很勇,很大胆!   诸位大能们也懵了,他们比备选弟子更懂得坐在那的红衣女人的可怕……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鸾梧再次把目光落到她身上,这次倒是多了几分趣味:“哦?”   祝枝寒语气不疾不徐:“修真是为求生,不为求死,那为何不能惜命?若为求生,我也能一往无前,为何不能学刀?”   夺得反派的注意力其二,展现出自己的独特的观念,最好有理有据。   “……”   如祝枝寒所料,鸾梧没有所有人料想的那般勃然大怒,反倒轻抚手中的玉坠,想了片刻:“不无道理。”   祝枝寒:“那……”   “不行。”   “为什么?”   只要说出一个理由,祝枝寒就有机会驳辩,而只要她能辩驳,就有希望潜移默化改变鸾梧的想法。   但鸾梧张唇道:“你的心思不在刀上。”   直切命脉。   鸾梧视线轻飘飘的,这一瞬间,祝枝寒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鸾梧看出来,她不是为的学刀而想拜鸾梧为师,而是……另有目的。   鸾梧似乎是见过许多她这样别有目的的人,没打算在意,收回眼神,似乎已经失去兴趣。   有个大能朝仙侍使了个眼色,示意叫下一号。   祝枝寒抿唇。   丹绮真人看着她,像哄小孩似的,柔声说:“这位道尊说话直,你不要在意。你底子弱,要不跟我吧?做丹修其实也是很好的。”   她直接把丹绮真人当空气。   她心说:没有办法了。   这个情况她其实也预料过,甚至为此准备了一个备用方案……虽然那个方案无疑会把自己置入危险的境地。   但危险又如何呢?高风险也就意味着高回报,或许偶尔疯一次也不错吧?   在所有人的否定中。   她忽然扬声道:“可否请您与我单独一叙?您会改变注意的!”   仙侍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劝你还是省省……”   鸾梧抬起手,止住仙侍的话,漫不经心道:“就在这儿说吧。”   祝枝寒想,这是你要我直接在这儿说的,可别后悔。   她抬起眼,比旁人要浅一些的眼瞳,如剔透又无情的琉璃:“您可否记得,小檀室,金鱼……”   话未说完,她便感觉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的、庞然大物般的压力施加在她的身上。   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般的脆响。   但她没有回避,亦没有畏缩,就那么平静地盯着那个火红的身影。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的意识渐渐涣散,咬唇坚持。   强撑着过了试炼、又熬了半场大选的身躯,早就是强弩之末。   在视野暗下去之前,她看到一双如墨如渊的眼睛,以及火焰形状的朱红花钿,滚烫,仿佛能灼烧灵魂。   压抑着怒气的好听的嗓音响起。   “好,很好。”   “那就如你所愿,我收你入门。”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呜呜呜这章的交锋好难写,放心很快就能甜了!这一步是必要的!   感谢在2022-03-0820:25:11~2022-03-0921:5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绿龙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听到道尊松口,众人是震惊的。   真叫小姑娘给做到了?   那可是道尊啊,从来没有收过徒的道尊!   若能在道尊手底学刀,那该是怎么样的荣耀?比在丹绮长老门下还要好吧!   就是小姑娘最后说的那些……他们听不太懂。   那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和道尊是旧相识吗?   ……   【叮!恭喜您成功选择线路。】   【您现在的归属为——反派方。】   【您的身份:故事最大反派-鸾梧的首徒(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徒弟)。】   【新手任务模块开启——】   刚一醒过来,祝枝寒就听到一连串叮叮当当的机械音。   屋子里点着药香,微涩的苦味。   昏迷前的记忆涌入脑海,她身体微微放松。   她赌成功了。   是的,她在赌。   在待机点时,系统给她看过那一整本话本子。   于是在刚一来到拜师场景以后,为了找到突破口,她就仔细回忆了鸾梧出场过的所有场景。   最终锁定了女主和鸾梧对峙的一段。   那时鸾梧已经堕魔,女主为了打败鸾梧,特意去鸾梧还没有堕魔时的居处,找到一些线索。   后来遭遇鸾梧,女主说:“你还记得小檀室、金鱼,还有那枚藤鞭吗?你生来便身负原罪,你身边的人……”   鸾梧震怒,心神被扰乱。   最终女主打伤鸾梧,为以后决战时的胜利埋下引线。   祝枝寒其实并不明白这几个词的含义,但她能猜出来,这是鸾梧的心结、软肋。   她不需要知道它们的含义,她只需要让鸾梧以为她知道、对她产生探究欲。而鸾梧为了搞清楚她为什么会知道这种隐秘,一定会让她入门,把她放到最近的地方看管或者审问。   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她在赌鸾梧对这个真的很在意、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会真的杀了她。   从她还能苏醒来看,应当是赌成功了。   至于以后再怎么做……随机应变吧。   反正到时候已经喝过拜师茶,滴血进玉牌,鸾梧想要摆脱她这个徒弟,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祝枝寒揉了揉还有些昏沉的额角,坐起身,检查了一下身体。   在试炼时受的外伤已经被好好处理过,被最后那下威压导致的内伤也是,似乎已经服过药,快要好全了。   总的来说,除了玄阴体导致的虚弱以外,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她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以鸾梧在那个时候的盛怒,应该不会给她治伤才对?   这时,纱帐外传来仙侍柔婉的嗓音:“您醒啦?”   祝枝寒应了一声,苍白漂亮的手指拨开纱帘。   她打量着四周,这里是一处很普通的房间,应该还在仙盟承办大会的地方。   “我昏过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仙侍细细答了。   祝枝寒听完,面色多了几分复杂。   在她昏过去的时候,第一个帮她的居然是丹绮真人。   据仙侍所说,丹绮真人立即冲下去抱住了她,让她没有摔在地上,还试图给她输送灵力。   但她在昏迷中‘很不安分’,把丹绮真人的手拍开了,还挣扎得厉害。丹绮真人没有办法,只能把她交到其它善医治的医修手里。   ——当然会挣扎。她对丹绮真人的气味很熟悉,哪怕是在梦里,都不想再沾染上半分。   仙侍强调说:“那位仙人真的好温柔啊,看着您伤势被处理妥当之后,才离开的呢。”   祝枝寒心中轻嗤:假模假样。   但随着仙侍的话,有许多细碎的点浮现在祝枝寒脑海,那句‘为什么’、她被鸾梧拒绝后的安慰、还有……她昏倒之后特别的关照。   她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丹绮真人,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或者换一种说法,这个时候的她,对于丹绮真人的重要程度,有这么高吗?   这个时候苏思月还没有出现啊,丹绮真人总不会未卜先知,提前刷她的好感吧?   祝枝寒的第一反应是,丹绮真人也是重生的。   但这个推论很快被她否决了。   如果丹绮真人是重生的,面对和前一世截然不同的发展,绝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那么又是为什么?   这种关照对于丹绮真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了,总不能是真的在意她吧?她还没有这么自作多情。   想不明白。   仙侍清了清嗓子,又说:“另一位仙师,您的师尊,也给您留了话。”   这个师尊,指的就是鸾梧了。   任务目标的话当然要听。   祝枝寒把自己从思维泥潭中拔|出|来,定了定神:“她说了什么?”   小仙侍特意压低了嗓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可凶了。   “仙师说,‘我还有事要做,洗灵结束后会来接你,到时候再来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祝枝寒扯了扯唇。   “好,我知道了。”   仙侍这才恢复本音:“那,我再来和您解释一下什么是洗灵?”   祝枝寒点头。   洗灵就是她们这些即将入仙门的凡夫俗子,洗筋伐髓、褪去杂质的过程。   一般而言,仙门出身的孩童是不需要这些的,但她们这些生来便在凡间,食五谷长大的人不行。   要想以后修行之路通畅,就必然要有这一步。   所以出于方便,仙盟会在大选结束之后,统一配置灵液。   上一世的时候,祝枝寒并没有经历过这些。   因为在拜入丹绮真人门下之后,她便被丹绮真人带走了——药宗好东西太多了,不用蹭这儿的洗灵池。   祝枝寒想,许多人一起进行的么……倒也不赖。   以前没做过的事,她都想试试。   “洗灵什么时候开始?”   ……   杜培然是个很平凡的人。   他出生在一家农户,是家庭里的次子,除了脑袋灵活些,各方面都没有突出的点。   若说这一生中最不平凡的事,就是在十六岁这年被父母送去仙盟报名试试,并且真的通过了。   现在他正和其他人一起,立在仙盟开辟的芥子天地里,等待洗灵开始。   直到如今,他脑袋仍旧晕晕乎乎的,感觉自己是被太不寻常的幸运给砸中。   “嘿,发什么呆呢。”他的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   回过头,他发现是在试炼时新认识的伙伴。   肩膀的痛感蔓延开,他嘶了一声,讨饶:“姑奶奶!萧楚灵!轻点轻点,你手劲儿太大了……”   侠客打扮的姑娘——萧楚灵抬起手,耸肩:“好吧。”   她把手指挪到杜培然脸上,轻轻使力,把杜培然的头往右掰了一点:“你看到那边的人了没?”   杜培然目光定格。   那是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小姑娘。   一身素白长衫清寒如月,雪色的长发挽起,露出纤细的颈子,五官精致得让人有距离感。   清清冷冷的,肤色略微苍白,有种带着病气的美。   他们这些凡间来的人,站在这仙气缭绕的山水园子里,看着四周从未见过的、隐有不凡的摆设,都会忍不住生出自惭形秽之感,显得不自在。   这个小姑娘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瞧上去泰然自若。   是什么样的出身,才会养出这样的人?   杜培然恍惚地说:“这不是昨天那个……那个……”   萧楚灵松开手,点头:“那个拒绝了药宗长老的收徒邀请,又成功让道尊收她为徒的人。”   不论什么时候回想,都觉得十分的震撼。   杜培然已然感受到自己和这种天之骄子的天差地别,回过神,挠了挠后脑勺:“你让我看她做什么?”   看着萧楚灵露出的大大的笑容,杜培然心中产生不太好的预感:“你不会是想……”   萧楚灵:“对,我们去搭讪吧!”   在萧楚灵的强(武)烈(力)要(制)求(服)下,杜培然跟着一起,去和这位传说中的人物‘认识认识’。   没出他所料,他们热情的自我介绍,只换来小姑娘淡淡的一眼:“祝枝寒。”   再说什么,对方便不理了。   萧楚灵失落的走出来,喃喃:“我可算知道为什么她周围都没有人了……呜呜呜,可她真的好好看啊,说的话也好帅气,好想和她认识。”   杜培然觉得自己认识的这位侠女实在是有点天真得理所当然。   “她那样的人,已经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了。”   如果有心去看不难发现,这批大选出来的人,已然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个部分——被大些的宗门选中的,以及剩下被小宗门接收的。   他和萧楚灵就属于被小宗门接收的。   有修真的天赋,但天赋并不算好,没有被大宗门看上,只能进小宗门。   听守卫们说,大小宗门中的弟子,待遇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可以说,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们的命运已经截然不同了。   之前有小宗门的人试图向大宗门的套近乎,就被不阴不阳地奚落了一番。   杜培然忍不住想,如果能成为道尊的弟子,傲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萧楚灵蹲在一边郁闷的嘟囔:“不知道怎么反驳……但我总觉得她不是那样的。”   杜培然想,那也只是‘你觉得’。   “咚!”一声鼓响。   攀谈的、结交的人,都停了下来。   四周变得安静。   娃娃脸模样的仙师走到最前面,笑眯眯的,对众人说:“洗灵开始了……诸位跟我进来吧。”   ……   仙盟把举办洗灵的地方选在一个个露天的小院里,祝枝寒因为道尊的缘故,被单独分了一个小院。   洗灵的过程和上一世她经历的大同小异。   泡进灵液里,伴随着药效起作用的剧痛,杂质从毛孔里排出来。   但也有一样和她前世经历的不同。   那便是——   在她洗灵完毕,从池子里出来,换上洁净的衣服之后。   有一团黑雾,从山石那边飘了过来。   危险的预感。   祝枝寒往右侧避去。   “砰!”   在她离开原地的下一秒,黑色的、如同镰刀一般的利器,砍在了玉砖上,留下深深的沟壑,还冒着黑气。   这洗灵池的玉可是特制的,十分坚硬。   如果她没有避开,人当场可能就没了。   【叮!恭喜您触发新手任务。】   【请您在群魔的进攻中活下来,倒计时4:23:11。】   【任务奖励:海量成长点,增加随机健康值上限。】   祝枝寒冷冷地抬起眼,在她原来站着的地方,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畸形的怪物。   她觉得自己之前想的还是需要更正一下。   虽然说以前没做过的都想试试,但……   被魔突袭这件事,就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小改动,主要是丹绮的态度这方面。   这章是必要剧情!下一章老婆就能出场了!   感谢在2022-03-0921:54:01~2022-03-1100:5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霭沉沉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啥也不懂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高大的、畸形的似人身躯,上肢很长,本该是手臂的部分被一长一短两只镰刀所取代。   这是一只下等魔。   祝枝寒冷静地评估。   如果还在上一辈子,她可以轻松地灭杀掉这个东西。   但很遗憾,她此时只是个还没有生出气感的凡人。   所以她只能——   跑。   随手扯过摆在一旁的盆栽,扔到这只魔的脸上。   她扭头便跑,穿过月亮门。   在她的背后,瓷器被打碎的声音响起,随后是沉重的脚步声。   此时已经入夜。   天边骤然燃起火光,远处,尖叫声和哭喊声此起彼伏,从一个个露天的小院子,传递到每个人耳朵里。   混进来的魔不止一只。   猎杀开始了。   “铮——”   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   祝枝寒往右边滚去,又一次避过镰刀,但因为体力的流失,动作没有跟上指令,手腕被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血珠滚出来。   无视火辣辣的痛感,她喘了口气翻身站起,抽空看了眼系统。   【倒计时4:01:56。】   不行。   凡人的身躯太过孱弱,她会被耗死的。这绝不是正确的解法。   那么她该怎么做?   镰刀又一次当头斩下,金属质地的锋刃映着月光,照在她脸上。   垂下的鬓发被吹起。   “咔啦!”   刀刃斩进石头堆里。   祝枝寒侧身险险避过,一个翻滚拉远距离,镰刀如她所料卡在缝里。   哪怕这只魔智商不太够,也感觉到自己被猎物戏弄了,仰头愤怒地吼叫,声音刺入耳膜,引起轻微的眩晕。   这个缝也没能卡住魔多久。大概是怒气的缘故吧,过了几息,石头就快要被怪力震开了。   如果魔挣脱出来,一定会把眼前的任何活物撕碎的。   祝枝寒却没有如先前那样转头跑。   她冷眼看着这只魔,指尖按在自己的伤口上。   伤口的血迹还未干涸,冷白的指腹沾染了血迹。   她蘸着这些血,在自己的额头、手背和手臂上,行云流水地画了一串符号。   石块哗啦啦四散。   高大的魔猛地拔出镰刀,转过身。   它黑洞洞的眼睛往四处看,干瘪的鼻孔努力地嗅:“呜?”   人呢?   血盆大口近在眼前,腐蚀性的液体滴落在地面,祝枝寒立着未动,神情淡然。   怪物越过了她,迈过月亮门,往远处跑去。   敛息符。   由阵法演化而来,可以直接画在人身上的简易版本,顾名思义,是隐蔽自己的身形,让对方无法察觉的符咒。   这才是正确的解法。   玄阴体虽然于修炼一途无太大裨益,但在阵法上,它的血液姑且算得上不错的材料。   最好用的一点就是——阵法本该需要灵力勾连,但以玄阴体的血液为材料,便可以无需灵力,凡人也能画出能用的阵符。   很适合用于这时的她。   敛息符的好处很明显,易成型、适合用在短期的战斗中,坏处也有,那便是持续的时间不长。   她得换个地方待着了。   -   祝枝寒最终找到一个适合的、隐蔽的角落,在假山的侧面再次用血画好阵——这次画的就是真正的阵法了,画在石头上,更加稳固,也需要更多的血液。   画完之后,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   她没有在意,把衣服撕成布条缠在伤口上。   假山石外面,树的枝条杂乱地垂落,在黑夜里,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   蜷缩在阴影里,她忽然想起了上一世。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为了躲避师尊和追兵,她用了这个阵。   可惜最后还是败给了人心。   “不过……怎么会有魔呢……”她喃喃。   上一辈子她并未参与洗灵,直接跟着丹绮真人离开了,后来也未曾听闻过相关的事。   这里是仙盟拿特殊方法制成的芥子天地,开启的钥匙由仙盟专人掌管,照理说不该有魔混进来。   还是这么多的魔。   除非……   仙盟有人叛变,有魔侵蚀进仙盟内部。   百年前,魔族大败,被压制到深渊,龟缩求存,修真界迎来难得的百年安宁。   这三十年一度的大选,是仙盟吸纳新鲜血液的时刻,意味着仙盟的未来。   若这一届的新人被屠戮一空,对于仙盟来说亦是不小的损失,更挫伤了面子。   这是魔族谋划的、开始反击的一个信号吗?   也就难怪了。   如果上一世魔的行动真的成功,仙盟一定会把消息死死压下去。   诸多纷乱的信息和线索在脑海中组合成型。   这个时候,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两轻一重。   “……妈的这个鬼东西甩不掉!”   女人的声音。   “它在耍我们。”紧接着响起另一个少年的声音,哆嗦着,带着难言的恐惧,“你还记得猫戏弄老鼠是什么样的吗?就像现在这样,任由老鼠逃跑,抓住,逃跑,最后——”   “闭嘴吧你!”   脚步声近了。   祝枝寒看到两个人跑到她躲藏的假山石附近,少年被横亘在地上的树根给绊倒了,女人跑在前面,听到动静又停下来,过去扶他。   就是这么几息的功夫,举着双镰的黑影出现在他们后面。   女人眼疾手快扯过少年。   若是慢了一步,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就要缺胳膊断腿了。   祝枝寒藏在一边,有敛息阵法的存在,没有人、也没有魔发现她。   她那么冷静地,几乎可以说是淡漠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如果是曾经的她,已经毫不犹豫地出去救人了,但……   上一世对她的影响,最严重的其实不是身躯上的痛苦,甚至不是失去的生命,而是……信任人的能力。   最亲密的朋友、家人,尚且会因为某个外人而选择背叛,那么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呢?   祝枝寒澄澈的、清寒的眼睛,倒映着这三个影子。   她不能保证她救下人之后,对方不会把她反手推出去。   救人真的是一件,太傻又太没有回报的事了。   ……   杜培然真的没有想到,洗灵会发展成这样的局面。   正在灵液里泡得好好的,然后有个乌漆墨黑的东西冒出来,拿着大镰刀就砍死了两个人。   他腿都吓软了,还好他心理素质极强的同伴——萧楚灵还在,拎着他的衣领往外跑。   这个芥子天地真的好大,也好复杂。   他们越过好多个月亮门和岔路口,但那个怪物就像能嗅到他们的气味一样,不管怎么躲,都甩不开!   最后他们还是被追上了。   杜培然被树根绊倒,脚崴了,跑起来一瘸一拐。   他的脸上因为恐惧已经满脸的泪水和汗水:“女侠!萧姑娘!你跑吧,我跑不动了,我留在这儿,你趁着这个时间,快……”   “啪!”   他脸上多了个巴掌印,萧楚灵拽着他后脖子的衣领,大喊:“有力气就动起来,别比比!”   再一次险险躲过镰刀,他也被萧楚灵的力道拽倒在地上,他哭着:“谢,谢谢。萧姑娘你别丢下我,我不想死……”   他好像总是这样,平庸、无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也只有一点点,维持了一小会儿,就露了原型。   因为他的脚,他们跑不了多远,只能在这个小院和这只怪物僵持。   很快,他们就被逼到了绝境。   面前是高大的怪物,他整个腿都软掉了,萧楚灵的情况也不太好,喘着粗气,肌肉痉挛,汗水顺着脸颊流到脖颈。   他脑子一片空白。   要死了吗。   但是在这个时候,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背后拽住了他。   他被往后拖,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嘘。”   瘫倒在假山石的阴影里,他看到一抹单薄的身影。   很快,这道身影如法炮制,把萧楚灵也带了进来。   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那只高大的怪物在外面转了两圈,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安,安全了?   有人把他们救了下来?   借着微弱的光亮,他看着这个把他和萧楚灵救下的人。   在黑暗中也异常显眼的雪发,清丽精致的轮廓,让人在看到的时候,就能一眼想起。   “您,您是……”他不自觉用处了敬语。   这不就是那位道尊的徒弟,鹤立鸡群般的传说中的人物!?   萧楚灵也把人认了出来:“嘿,是你!果然你和那群人不一样……”   萧楚灵颇为激动地说:“你还记得我吗,我和这个软脚虾在白天的时候和你搭过话,嘿嘿。”   杜培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少女清冷的嗓音响起来:“还没有到放松的时候。”   “我救你们,并不是白救,你们要发天道誓。”   “天道誓?”   少女点头:“对。以道心为誓,若有违誓言,就算以后入了修真之门,也是步步心魔,难窥大道。”   两人一振,萧楚灵最先沉着下来,说:“应该的。你救了我们,我们本该应允你的任何要求,你说罢。”   “好。我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少女说。   “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听我的。”   ……   虽然是一笔很不划算的交易,但是祝枝寒还是把人救了。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么行动。   可能是因为见到有人也像上辈子的她那样无助,便有些坐不住了吧。   那种感觉,她最清楚的。   当然,在救人的时候,她便已想好万全的准备,叫他们立了天道誓。   有天道誓言在,他们不敢背叛她。   萧楚灵两人按照祝枝寒的要求,立完天道誓,还有点恍惚:“这,这就完了?”   祝枝寒皱眉:“不然呢?”   萧楚灵:“我们还以为……”对方会要求他们做更过分的事,比如当炮灰什么的。   祝枝寒淡淡道:“如果你们还想再加点别的,我不介意。”   两人猛摇头。   萧楚灵先笑了。   “哎,你这个人果然不错。”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镇定下来,简单述说了一下之前的经历。   老实说他们完全想不到会被人救下来,他们这些普通人在那些怪物面前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能逃窜。   先前的时候,萧楚灵试图找人合作,对抗这些怪物。   但是,那些被挑选进大门派的天之骄子们,口上答应的好好的,到时候反而只顾着自己逃跑,把他们推了出去。   祝枝寒听完他们的遭遇,沉默。   “……你们实力不错。”   换了别人,现在坟头草应该两丈高了。   杜培然说:“都靠萧姐。萧姐会武的,如果只有我,那就真的凉了哈哈哈。”   萧楚灵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们运气也不错啊,对吧!”   说着她看向祝枝寒。   祝枝寒心情复杂:如果被人推出去挡刀都是运气不错的话,那就没有什么是运气坏了。   不过,起码她人没有救错。   三人养精蓄锐了一阵。   就如祝枝寒预料,她们没有平静太久。   不过……和她预料的有出入,来的并不是能堪破她阵法的高等魔。   而是——   有道浑身浴血的身影映入三人眼中,似乎有些眼熟。   萧楚灵认出了:“她……她是不是药宗的那个,那个……”   话音刚落,那个人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像是失了力,昏迷过去。   祝枝寒面上闪过诧异,随后归于疏冷。   她嗓音是凉的:“丹绮真人……”   “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碰上,真是巧啊。”   巧到,根本不像是巧合。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这章没有写到老婆出场,下章应该就可以了!   感谢在2022-03-1100:51:46~2022-03-1122:1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段弦歌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晞冉5瓶;刈乫鹤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丹绮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初见的凡人小姑娘,有这么深的执着。   几天前。   三十年一度的仙盟大选又要举行,她那婆婆妈妈的掌门师兄三番五次过来,劝说她一定要去。   “自从师父走后,丹峰上就剩你一个人了,师兄不放心。所以你要带个徒弟回来!”掌门这么说。   丹绮:……   她其实不理解师兄的想法,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吗?想炼丹便炼丹,想做有趣的试验就做,自在的很呢。   鉴于掌门师兄实在太烦了,扰得她都不能做自己的事,她最终答应了下来。   随便带个小孩回去交差吧。   试炼在须弥界中进行,她在外观礼。   一个个小幻象中,她被一个小姑娘吸引了注意。   玄阴之体。   她曾在宗门藏书阁中看到过有关记载,据记载所说,玄阴体应当是个有些鸡肋的体质,不值得在意。   但她觉得有点蹊跷——因为藏书的后面几页被有意撕去了。   见到这个小姑娘,她立即回想起这件事。   一个想法在心头冒出来。   如果把这个小姑娘收入门下,观察、试验一番,是不是就能弄明白撕去的那几页到底记载了什么?   丹绮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自被师尊收入门中起,在丹道上就从无遇到过阻碍。   她想要的东西从来很容易就能拿到,所以一些充满挑战性的、未知的东西,格外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几乎是在数息之间,她便轻描淡写地安排好了接下来的剧本。   她会主动释放出好意,提出把小姑娘收入门下,而小姑娘对这个修真界格外陌生,必定会答应下来——毕竟,取得人全心全意的信赖和好感,是她最为擅长的事。   等她把小姑娘带回丹峰,她便可以凭借治疗的名义,取走小姑娘的一些血、毛发,作为试验的材料。   但出乎她的意料。   小姑娘拒绝了。   那双眼格外澄澈,也格外冷淡。   小姑娘说:“我不想做您的弟子。”   在她感觉到错愕之前,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剧烈的痛楚在她的心脏蔓延开。   那是一种十分浓烈的情绪,她过去数百年都从未体会过。   就好像她原本可以拥有一件东西,但被她亲手推开、丢掉了。   眼前的这个人……不该用这种眼神看她。   这种冷漠的、陌生的眼神,就像把她隔在了高墙之外,她们……本应该更亲密的,小姑娘会用慕孺的眼神看着她,依赖地叫她“师尊”。   为什么会忽然想这些呢?她理不清头绪。   但她有种预感,如果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她们以后就真的是陌路人了。   陌路人。   一想到这个词会用来形容她们两人,她就感觉心痛得无法自抑。   如果换做往日,受到这种冷遇,哪怕对玄阴体感兴趣,她也不会继续贴上去。   但是此时,被这份奇怪的情绪驱策,她抛去自持、刨根问底地问了:“你厌憎我吗?为什么”   小姑娘说,她们萍水相逢,谈何厌不厌憎。并且开玩笑一般的:“至于为什么拒绝您,大概是因为我算了一卦,觉得我和您的命格相冲,凑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吧。”   听起来多么荒谬。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相信,连小姑娘自己都说,开玩笑的。   但莫名地,丹绮信了。   眼前闪过许多支离破碎的碎片,都是血,她看不清里面的模样,但是哪怕只有一些碎片,仍让她觉得窒息。   她的手开始抖。   如果她执意要当小姑娘的师尊,就会变成那样的结果吗?   不……不会的……   那只是一些虚假的东西,只要小姑娘入了她门下,她会对小姑娘好的。   她不会像最开始准备的那样、从小姑娘身上寻找玄阴体的秘密了,绝对不会!   但就在她怔愣的片刻,小姑娘已经用坚定的、带着光的眼神,追逐着另一个人。   小姑娘说,她想让那个人当她的师尊。   丹绮顺着小姑娘的眼神看过去,发现是那个坏脾气的道尊。   丹绮听说过许多那个道尊的传闻。   那个道尊是个疯子,脾气还很差,都不知道会不会教人,会不会罚弟子……   小姑娘怎么能投到这种人门下呢?   她想劝阻,但是自那个道尊说话之后,小姑娘就再没分出一丁点眼神给她。   陌生的情绪在胸口涌动,又酸又涩。   丹绮知道自己生来就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很少能感觉到己身的悲喜,却能轻易察觉其他人的,她可以轻松的伪装成其他人想要的样子。   他们都说她宽和又慈悲,是少有的好人。但他们不知道,哪怕在离开血缘亲人、在师尊死时,她都没有真心的落下过一滴泪。   这一刻她想,原来锥心的痛苦,是这样子的。   最终小姑娘还是和那个道尊结成了师徒,快得她没来得及阻止。   不过没有关系。   小姑娘还没跟着道尊回洞府,没有行过拜师茶、把名字刻入命牌,这个师徒关系还可以改变。   她会说服她的。   所以她主动提出要做镇守洗灵的人,她人缘向来不错,申请很快通过了。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洗灵当日出了变故。   有魔混了进来。   两只高等魔拦在她面前,这些恶心的高等魔类已经有了类人的智慧,朝她挑衅。   是和她一同镇守洗灵的人出了问题。   她立即便想到了这一点。   在所有人的眼中,她的作战实力差劲,对方一定对须弥界里的布置很熟悉,所以派了她‘打不过’的两只高等魔过来。   随即她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如果在小姑娘被逼到绝路的时候,她出现把魔击杀,将小姑娘救下,小姑娘会不会吓坏了、扑到她的怀里寻求安慰?会不会对她改变态度,甚至……愿意让她做她的师尊?   毕竟小姑娘应该也只是崇拜那个道尊罢了。   用刀么,有什么了不起?   道尊能做的她也能做。   甚至小姑娘遇到危险的时候,道尊都不在呢。   想到因为别处生了变故,被紧急叫走的那个红衣女人,丹绮轻哼一声。   几乎是在意识到这些的瞬间,丹绮不再隐藏实力,解决掉两只魔后,便投入到芥子天地小姑娘所在的洗灵池中。   但是她慢了一步,只看到碎裂的花盆和玉砖,满地狼藉。   没有尸体,小姑娘应该是逃了出去。   她松了口气——这真是奇特的情感体验。   芥子天地被动了手脚,神识无法展开,她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处一处搜寻。   每搜寻一处,她都由衷地感谢,没有看到小姑娘浑身是血、闭着眼睛的模样。   搜寻的途中,遇到了很多麻烦的凡人,她起初顺手救了一个,但那个蠢笨的家伙就抓着她的袖子不放,耽搁了好多时间,后面她就干脆不管了。   花费了大半个时辰,她终于找到了她的小姑娘。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好,也比她想象的要遭。   小姑娘把自己保护得很好,甚至还救了两个人,但也因此,她的救人计划失败了。   不行,必须要想个其它的办法。   思忖片刻之后,她抽出腰间的匕首,自肩膀捅了进去,并且在身上划了数刀,伪装成激战过的样子。   刚接触到修真的小姑娘捡到落难的仙人,在共同的危机下萌生出患难与共的感情,待后来危机出现时,仙人舍命相救,小姑娘感动之下摒弃前嫌,也是个不错的剧本,不是么?   ……   祝枝寒看着不远处躺在血泊里的女人,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可真是,太‘巧’了。   如果她不是重生的、没有经历过和这个女人朝夕相处的十几年,说不定就真要信了。   很久以前,她曾经觉得自己的师尊温柔善良、柔弱可欺,还曾经自不量力地挡在强敌面前,想要保护师尊。   但随后发生的事,让她再也生不起这种念头——和所有人以为的不同,她的师尊很强,也很有钱,浑身的法宝法器,哪怕耗,都能把敌人耗死。   她可不相信,魔族会为了她们这些还没入修真门道的小鱼小虾,出动‘地’级的大魔。   所以丹绮是装的。   丹绮到底想做什么?   杜培然和萧楚灵立在祝枝寒旁边,看到女人摔倒在地上,迈出一步想要去救人,又生生止住,看向祝枝寒。   他们在等祝枝寒的指示。   祝枝寒很满意,她需要两个完全听她的话的人。   她思索片刻:“这个人躺在我们前面太碍眼了,你们去把她搬到看不到的地方去吧。”   两人:??   听到这个指令,两人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忠实地去施行。   可惜在他们的手碰到丹绮之前,丹绮回光返照般咳了一声,眼睫颤了颤,又苏醒过来。   人都醒了,再搬似乎不太好。   两人动作停下来,转过头,求助地看向祝枝寒。   祝枝寒叹口气:“把……这位仙师领进来吧,血腥味这么浓,一会儿要把魔引过来了。”   于是两人搀扶着丹绮,片刻后,他们四个人在假山石的侧面排排蹲。   祝枝寒神色冷淡,目光盯着不远处的月亮门,警戒着有可能出现的魔。   她能感觉到,丹绮在盯着她看。   丹绮轻轻笑了一下:“还要多谢你们救我。”   杜和萧两个人面露尴尬。   他们能感觉到祝枝寒不喜欢这个仙师,不知道怎么回答。   祝枝寒倒是很直接:“不必道谢,这不是你自己走到这,自己摔到我们面前的吗,谢还是谢自己为好。”   丹绮:“……”   杜和萧把头埋下去,忍住笑。   丹绮换了个话题:“这是画的阵吗?真是厉害。”   祝枝寒终于转过头。   还没等丹绮眼中露出喜色,就听少女道:“仙师您不累吗,流了那么多血,不如闭上眼睡一会儿吧,说不得还能好的快一些,是不是?”   听起来像是关心人的话,但从祝枝寒口中说出来,没有人怀疑,那‘闭上眼’的意思是‘闭上嘴’。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丹某的自白太长了,今天老婆也没能出场,你们要打就打她吧!!!   感谢在2022-03-1122:19:35~2022-03-1220:2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uPot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时。8瓶;刈乫鹤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说完,祝枝寒就不再理会丹绮。   丹绮似乎数度想开口,但最终也选择了沉默。   在这样的情境下,大概是危险随时会来临的缘故吧,也可能是离厌憎的人太近了,祝枝寒隐约觉得有些焦躁。   此时距她重生不过二日,距她被上一世的师尊剖开丹田有五日。   太快了。   有很多东西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亦没有切割清楚。   对于上一世,她原本是想远远的躲开,不去想、不去看,当她们从未存在,做一个蜗牛的。   或许等时间把爱恨磨洗干净,她便能坦然的直面,报仇也好,放下也好,都可以。   但是现实偏不让她如愿。   夜晚的冷风簌簌吹过,头顶的树叶子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杜培然觉得这须弥界的晚上可真凉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萧楚灵咳了声,打破尴尬凝滞的氛围:“那个,你们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就等在这儿吗?”   祝枝寒回过神:“怎么了吗。”   萧楚灵犹疑片刻:“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安。”   在凡间时她是个镖师,走江湖的,曾经凭借直觉躲过两次杀身之祸。现在她就有一种心焦的感觉,和曾经那两次很是相似。   这时,丹绮开口了,声音柔柔的:“等在这儿吧,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须弥界内坐镇的高阶修士,除我之外应当已被屠戮尽,只能等外面的人察觉不对,进来增援。”   “不过不必太过忧心,至晚到明早交接的时候,他们也会发现。对吧?这位……”   祝枝寒掀起眼皮:“祝枝寒。”   丹绮从善如流:“祝小友。”   祝枝寒:“……”   她从未从丹绮口中听过这个称呼,听得别扭的不行。   过了片刻,她平静道:“这位丹绮长老说得没错。如果届时有变故……不是还有长老在吗?会没事的。”   丹绮头一回得到不尖锐的答复,几乎是受宠若惊了。   萧楚灵纠结地皱起眉头,最终还是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她有些奇怪地看了眼祝枝寒,总觉得刚才那句话意有所指。   错觉吧。   祝枝寒瞥向系统界面。   【倒计时1:13:34。】   没有猜错的话,她明白这个倒计时意味的是什么了。   丹绮似乎是被祝枝寒放软的态度鼓励到,又开始不安分。   她小心望着祝枝寒的侧脸:“你看你的脸色好差,我这有些伤药,外敷止血的,需不需我帮你……”   祝枝寒闭上眼。   她的呼吸似乎是乱了一瞬,又很快把眼睁开,一双浅色的眸子被夜染成了墨的颜色:“药就不必了。”   在丹绮眼睛黯下去之前,她接着说,嗓音带了些哑:“我腕子上有伤,一只手缠的,缠的不好,你帮我弄一下吧。”   丹绮眼睛亮起来:“好,好,我帮你。”   她捧着祝枝寒纤细苍白的手腕,就像小女孩捧着她易碎的宝物。   随意打着结的布条被小心的拆开,刺鼻的血腥味涌出来。   丹绮漂亮的柳眉紧皱,像对着什么大敌。   杜培然和萧楚灵默默挪到一边,不知道祝大佬为什么又肯让这个长老看手了,哎,搞不懂,复杂。   这回换祝枝寒观察丹绮了。   祝枝寒垂着眼眸,月光洒落,在她玉白脸颊上投下斑驳的树影,使得她的神色瞧上去有些晦暗不明。   上一世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个时候她和师尊的关系还很好,她因为炼丹或者搞其它的东西把手弄伤了,就会跑去找丹绮。   “师尊师尊,我一只手弄不好……”   不论丹绮那时在做什么,都会立即放下手头的事:“我的宝贝徒儿怎么了,让师尊看看。”   在师弟师妹面前,她是可靠的大师姐,但是在师尊面前,她永远是一个小孩子。   一个可以撒娇讨宠的小孩子。   怎么会变了呢?   她眼睫颤了颤。   丹绮从袖中乾坤拿出一卷纱布,小心地在她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似乎是害怕碰疼了她——就和以前一样。   可丹绮并不知道,区区这么一点疼痛,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怕了。   她忽然释然地笑了笑,丹绮低着头,没有看到。   纱布在腕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结,丹绮松开手,小心地问:“还行吗?会不会有些紧了。”   祝枝寒摇头:“正正好。”   ……   打破她们之间沉默氛围的是杜培然的一声惊呼。   杜培然指着一个方向:“那,那那……”   萧楚灵发现得要更早,捂住他的嘴:“噤声。”   密密麻麻的魔,自月亮门那边涌入……不,不止月亮门那边,在她们的左前方和右方,都有魔包围过来。   太多了,实在太多了。   杜培然下意识去看祝枝寒的神色,看到祝枝寒依旧淡然,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   但是下一秒,他听到祝枝寒说:“没办法了,杜培然、萧楚灵,你们两个跑吧。”   杜培然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萧楚灵:“哈??”   祝枝寒理所当然道:“我方才看了下,右后方是生门,你们往那个方向跑,会没事的。”   萧楚灵盯着她,意识到她是认真的,不可思议道:“这就是你说的随机应变、其它的办法!?我不同意!”   祝枝寒看着她:“总要有人留下来拖住,而且……一个时辰前开始,你们的意见就不重要了。忘了之前立的天道誓了?”   萧楚灵咬紧牙关,脸颊的肌肉绷紧:“你,你行。”   杜培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几息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就进展到生离死别了?   祝枝寒道:“快动身吧,再耽搁生门也要不见了,不要让我和……丹绮长老的牺牲白费。”   看到这两个人的表情,祝枝寒的神情软化了些许,看起来像一个笑。她轻声说:“放心,你们会没事的,我也会没事的。毕竟……”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萧楚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以后我和这个家伙的命是你的。”   说着咬着下唇,拉着杜培然跑了。   祝枝寒微怔:“哎……”   她不想仙人跳的啊。   【倒计时00:23:34。】   等两人走后,祝枝寒转过身,看向丹绮真人。   四周的魔潮快要把她们包围,初次面对这么多怪物,再坚定的人也会忍不住生出会被吞没的恐惧。   丹绮真人柔声说:“放心,我拼了命也会护你出去的。”   祝枝寒看着她,叹口气:“丹绮长老,唬人……好玩吗?”   丹绮真人似是不解。   祝枝寒神情淡下去:“这些魔,都是你引来的吧?”   丹绮真人一顿,随即温和地笑:“什么?魔是我们的敌人啊,我怎么会……”   祝枝寒摇摇头。   她忽然说:“我其实一直在想。”   她一直在想,丹绮真人这么执着是为了什么。   她其实是不愿深想的,因为她潜意识里,其实也在恐惧着那个答案,但是丹绮真人非要靠近她,非要……逼着她想下去。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是我?”   她对着丹绮真人说,也不是对着丹绮真人说。   “我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资质平平,头脑愚笨,没得到过什么好东西,只要施舍我一点,就会被骗得团团转。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执着的?”   “现在也好,以前……也好。”   丹绮真人眼睛微微睁大。   祝枝寒的这几句话听起来没头没尾,但她听懂了。   祝枝寒说:“我终于想明白了。”   丹绮的从容终于被打破:“不……”   她意识到了祝枝寒想要说什么。   真是好笑,她在生出那个念头的时候从来没有感觉到愧疚,但在这个时候,她就像伪善的鬼怪被撕下那层人皮,居然本能的恐惧那个答案。   祝枝寒顿了顿:“其实不是一个很难想的答案,不是吗?”   在女人狼狈的神情中,她缓缓笑开:“因为我是玄阴体啊,这是我和其他人唯一不同的点了。”   “嗯……您想要玄阴体做什么呢?好奇?还是有更深的谋划?”祝枝寒点点头,“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是势在必得。”   她眸光掠过朝她们涌过来的魔:“后面的也不难猜。既然都处心积虑装伤了,仅言语接近肯定是不够的。如果只有一晚时间,什么方法可以改变根深蒂固的偏见、令两个人的关系飞速增进?”   “那就只有……舍命相护了吧。”   “所以你用了特殊的办法,把这些魔给引过来,然后……”   丹绮打断她,眼尾通红:“不要说了!”   祝枝寒停下来,气定神闲:“哦?”   丹绮声音急促:“不是这样的,我最初是那样想过,但我已经改变念头了,我不是为了这个来做出这一切,我是想……”   她拿气音说:“我是想护着你的。”   祝枝寒歪头想了想:“很感动人心的说法,逻辑上似乎也过得去。”   丹绮目光微亮:“那……”   祝枝寒摇摇头:“但是我已经不会、也不敢信您了。”   “我看不懂您,您的爱恨于我而言都像是空中楼阁。您今天因为一些原因爱我,明天或许又会因为同样的原因恨我。”   “就像对待一只宠物,您爱的时候对它好,不爱了就可以随便扔掉。”   “可我终究不是宠物,我是人。”   有魔已经走近了,发现了她们的存在。长长的镰刀快要靠近祝枝寒的衣角,丹绮神情凄然。   剧烈的灵力流自她们两人之间迸发开来,周围的魔被一刀一刀剐成碎片。   “您开始泄愤了。”   丹绮沉默着,灵力凝聚的利刃愈发凶狠。   随着一排排魔倒下,属于魔的、污秽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   她注视着祝枝寒,目光近乎无助。   像是一个仅有的珍宝都被毁掉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做,不知道才能把她找回来。   祝枝寒带着些轻嘲地笑。   很快,她的神情恢复漠然:“别露出这种表情,太假,也太廉价。”   “就算我说了这么多,就算到了如今,您心里也在盘算着,也没有放弃把我带回去,不是吗?”   “那么又做出这种模样做什么呢?”   祝枝寒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曾经把这个人视作长辈与母亲,全心全意地依赖、崇敬,然而现在,那些柔软的情绪彻彻底底被她剥离了下去。   她心中只剩下……冰冷的、狰狞的恨意。   她轻声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恨不得你……去死。”   “砰。”   最后一只魔也倒下了,遍地的污血与碎片,零落成了泥。   丹绮的神情扭曲起来:“不……不,我不允许。”   “不要这样看我,不要说这样的话。”   “我是这么的,这么的……”   她喃喃:“我想好好疼你的啊,枝寒。”   祝枝寒淡漠地看着她。   如果她不是了解这个女人至深,看到这样的丹绮她几乎要信了,丹绮会因为她的一个眼神而痛苦至此。   可这是丹绮啊。   祝枝寒静静看着丹绮脸上痛苦、挣扎、恐惧交替,最后定格成执念与疯狂:“你不可以走,我不允许!”   丹绮喃喃:“师尊要把你带回去,好好护着你,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还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我听闻南疆有一种蛊术,可以改变人的心智,师尊为你去学,好不好?”   听到这样的话,祝枝寒想:这才对。   丹绮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才是丹绮。   她说:“随你吧,我不想和你玩了。”   时间到了。   【倒计时0:00:00。】   【恭喜您完成任务!】   在系统的机械音在耳边落下的同时,祝枝寒感觉的到,脚下的大地在剧烈的颤抖起来。   漆黑的幕布般的天空,以某一点为圆心,哗啦啦布满了裂纹。   “铮——”   恍若从远古而来的刀鸣。   整个天空都被砍碎了。   祝枝寒看到了一抹灼人的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写完了!!这章爆发点好难写TVT来晚了   感谢在2022-03-1220:29:19~2022-03-1400:1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甜甜、夜霭沉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UKISU27瓶;夜霭沉沉16瓶;周旋5瓶;江南烟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芥子世界在塌陷。   天空的碎片往下掉落,介于真实与虚妄之间,祝枝寒抬起手,它们在她的指缝间滑落,像雪。   空间与空间在融合。   把这个芥子世界直接劈开,何等骄狂,又何等的……令人向往。   如果有一天她也能变成这样就好了。   遇到魔和丹绮之后,她忽然渴望起这种强大的、可以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她不想再被任何人所威胁。   【叮!恭喜您完成新手任务“在群魔的进攻中活下来”。】   【您将获得成长值x100,健康值上限x5,您的任务奖励将在后续引气入体时发放,请您做好准备。】   成长值?健康值上限?   来不及去细看,祝枝寒头眩晕了片刻,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四周已经变了样子。   足下踏的不是玉砖,而是土地,郁郁葱葱的枝叶遮蔽了天空。   她们从芥子空间里出来了。   这里是……一片树林?   两个空间融合,地面洒落了魔的碎渣,还有死在这场混乱里的人类的尸体。   鉴于芥子空间实质是很小的一个东西,投放在现实时似乎也缩水了不少,在不远处就可以看到尚未被灭杀的魔,以及一些幸存者。   外面也是黑夜,芥子空间的火蔓延到外面,远远的,有仙盟的人呼喊,拿法宝灭这些火。   结束了。   丹绮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朝祝枝寒摇摇晃晃走来,伸出手。   但在那之前,一柄刀拦在她的面前。   那是一柄很长的刀,刀身约有五尺,状如禾苗,刀锋雪亮。   这柄刀就横在丹绮的颈边,只要丹绮再进一步,没有人会怀疑,这锋利的刀刃会划破白皙柔软的皮肤。   丹绮终于停下来。   看着来者,丹绮的面容扭曲一瞬,或许是冷锋令她清醒过来,她很快戴上温和的面具,朝来者颔首,道:“道尊。”   祝枝寒也转头。   黑夜中的晕红火光照亮了来人,祝枝寒看到一双漆黑的狭长的眼。   道尊鸾梧。   在芥子空间中的时候,祝枝寒便有猜测——系统的倒计时指的到底是什么?   任务说要在群魔的进攻中活下来,她觉得对此其实可以有一个解读,那便是,在倒计时结束之时,有人终止了这一切。   所以她才敢掐着时间和丹绮对峙,因为她清楚,只要时间到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丹绮无法对她做什么。   当时祝枝寒猜,终止这一切应当是仙盟的人。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来的居然是鸾梧。   这个话本子里据说漠视人命、杀人如砍刀切菜的大反派。   远处似乎有人在喊:“啊啊啊师姐啊,你怎么能把须弥界直接劈开呢!知道这有多珍贵吗!知道我们要赔多少钱吗!”   声声泣血。   鸾梧充耳不闻。   她神情平淡,眼瞳深处却有着不明显的红,使得其看上去莫名有种令人悚然的感觉。她对丹绮说:“你是负责镇守的人之一?”   得到丹绮肯定的回复之后,她收回刀,示意远处的仙盟中人过来:“把她带走调查。”   仙盟中人迟疑说:“可她是药宗……”   鸾梧平淡地睨去一眼,这人闭嘴了。   丹绮很快被带走了。   在被带走之前,丹绮深深地看了祝枝寒一眼,似乎是在说——我们终有重逢之日。   祝枝寒送以回视。   她默默地想:总有一天,我会变得比你更强,然后把刀送进你的心脏。   ……   目送丹绮离开,失血加上过度使用心神的疲累,令祝枝寒的头脑开始变得昏沉。   但她还不可以睡,因为她面前还有一个棘手人物。   “师尊。”   这个人仅仅是站在你的面前,就有着足够的存在感和威慑力,令人背脊发凉。   出乎她意料的,鸾梧只是擦着她的肩走过去,嗓音低沉,像是带着某种克制:“我们的事,之后再找你算账。”   祝枝寒怔然。   后来的事祝枝寒记得不太清晰了。   仙盟的人开始收拾残局,处理还没被杀尽的魔。   似乎真的是有魔渗透进了负责此次大选的仙盟修士。   祝枝寒远远的看着,那边鸾梧默不作声提着长刀,直接砍下两个人的头颅。   似乎有人想尖叫,但是生生忍下了。   他们恐惧又怨憎地看着那个立得笔直的红衣女人。   那两个修士的尸体啪嗒倒下去,很快他们的皮肤开始变黑,砍下的头颅变成了狰狞的模样——是高等魔附身在了修士身上,吃空了他们的身体,代替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   鸾梧垂下刀,属于魔的漆黑的脓血顺着刀身淌下去。   或许是察觉到了祝枝寒的眼神,鸾梧敏锐地回过头。   祝枝寒和她的眼睛对上了。   鸾梧眼瞳里的红变得更重了,像暗红的血,任何人都能看出来此时的她不对劲。   被这么可怖的一双眼注视,正常人应该会打心底里感到恐惧。   但祝枝寒大概是真的脑子不清楚了,面对这个未来的大反派、被她窥知部分秘密而在未来即将有一场交锋的便宜师尊,她属于恐惧的那根弦仿佛被割断了,整个人变得很钝。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   祝枝寒听到远处火苗舔舐枯枝的声音,热风从耳边吹过,带来山间的蝉鸣。   她只是那么单纯的看着,像是欣赏一株花。   鸾梧最先垂下了眼。   长刀一横,去处理剩下的混入人群中的魔了。   后来有一个自称是鸾梧师妹的女人,把她们这些在此次事件的幸存者搜寻出来,安抚安置。   祝枝寒又见到了杜培然和萧楚灵。   他们没事,从魔潮中逃出去之后,正好撞上鸾梧把芥子空间劈开,被仙盟的人给救了下来。   萧楚灵看到祝枝寒安然无恙,高兴得快哭了,杜培然这个大男人眼眶也红红的。   祝枝寒想解释这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中,让他们不要太真情实感,但事情不如她所愿,这两个人很有自己想法,认定了祝枝寒是个不擅长表达、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善人。   大善人·祝:行叭。   只能随他们去。   他们被带到附近的一座修真者聚集的小城镇暂时安置。   祝枝寒也认识了那个自称是鸾梧师妹的修士。   这个修士名叫屠萌,姓氏蛮罕见的,严格来说她并不属于仙盟,只是被鸾梧拉过来帮忙的。   屠萌听说祝枝寒是鸾梧新收的徒弟,十分震惊。   “什么!?师姐有一天也会收徒?”   她拿一种看稀有动物的眼神看祝枝寒。   祝枝寒心说,是啊,在话本里鸾梧也是没有收徒的,但……谁叫她用了一点特殊办法呢。   这就不好对屠萌细说了。   “啧啧啧,等这件事了,我非要把你带回宗门让那些家伙们看看才好!”屠萌笑眯眯的,“现在先不管那些,来,叫声小师叔听听~”   祝枝寒真的不是很会应付这种热情过头的人,硬着头皮道:“小、小师叔?”   “哎!!”屠萌笑得可开心了。   从屠萌那里,祝枝寒知道了不少有关这件事的前因和后续。   经过调查,仙盟的人确认丹绮和魔本身并无牵连,但在须弥界中的一些行为,又无法解释,僵持不下。   最后是药宗出面,把丹绮保了回去。   以及洗灵的那天,鸾梧会有事离开,其实是被特意支走的。后来鸾梧回来,也是她自己察觉到蹊跷。   屠萌道:“仙盟里那群老不死的,不信师姐的话,不肯拿出打开须弥界的钥匙。嘿,你猜怎么着?师姐直接拿刀劈了!”   “就是好贵啊呜呜呜。”   祝枝寒想:哦,原来那天肉痛喊要赔钱的是你。   “不过也没办法,如果真的有魔呢?师姐的直觉从来不会犯错。”   屠萌耸耸肩,瞥向木栏杆下的十来个人,笑意懒懒:“至少救回来了一些人,不是么?那就是有意义的。”   “听说你在里面也救了两个?挺厉害嘛,不愧是师姐的弟子。”   祝枝寒摇头:“只是顺势而为,没有特意去救人,不值得称赞。”   屠萌拍拍她的肩膀。   “现在那些老头子们可要着急上火啦。仙盟的势力何其之广,里面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谁知道里面还有没有魔在渗透?不好办咯。”   屠萌像是幸灾乐祸般的笑,眉宇间却透出几分隐忧。   祝枝寒嗅到了几分山雨欲来之感。   除此之外,祝枝寒还了解到一个很重要的点。   一个话本子里不曾写过的,却是整个仙盟人人皆知的常识。   那便是——   鸾梧极其厌恶魔,厌恶到……一旦碰到魔相关的事物,便会失去理智的地步。   祝枝寒恍然想,原来那天看到的鸾梧眼底里的红不是错觉。   那种隐约的克制之感竟来自于此。   随即一个新的疑问浮现出来。   既然鸾梧明明是这么厌恶魔的人,那么为什么在话本子里的未来,会叛出仙盟,堕为魔呢?   有点矛盾。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可以和老婆回师门啦!前.药宗白富美来到老小破宗门哈哈哈哈   最近更新时间可能不是很稳定,不更的话会挂请假条,不挂就是会更!   我努力调整好状态,以后更早点,最近总是码的很慢呜呜呜   感谢在2022-03-1400:11:03~2022-03-1500:0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顾笙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犬、夜霭沉沉20瓶;55951660、5318481010瓶;青冥、不见底9瓶;秦九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直觉告诉祝枝寒,鸾梧最后堕魔同女主获知的那些秘密,脱不开干系。   可惜话本里讲述得语焉不详,更深的东西她也不能继续往下问了。   至少现在不能。   这些疑问扰得祝枝寒在意了许多天,直至魔入侵事件正式了结。   他们这些幸存者,将被带往原本选定的门派。   杜培然和萧楚灵是被同一个小门派选中的,这也意味着,他们要同祝枝寒分别了。   危机是培养友谊的最好苗床,祝枝寒还没有什么感觉,杜培然这个大小伙子已经哭得不行。   萧楚灵作为曾经走南闯北的镖师,对此倒是适应良好,拍了拍杜培然的肩膀:“行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她转头,对祝枝寒一笑:“之前我们的允诺,以后也一直作数。”   祝枝寒目送他们远去,屠萌站在一边:“舍不得了?”   “没有。”祝枝寒收回眼神。   只是略微有些感触罢了。   她也没有把这两个人的话太当真。   一切都是会变的。等真正入了修真的门,他们会见到更惊险的东西,更惊艳的人物,可能因为某件事而受激励,也可能发现自己和天才之间的真正鸿沟,心态因此而失衡。   时过境迁,一个承诺实在是无足轻重。   比起这个,她其实更在意即将要前往的刀宗。   那可是大反派呆的宗门啊。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   应该很气派、很壮阔吧……不,说不定走的是刀山火海的画风!红色的河里浮着三千饿鬼什么的。   这么一想,紧张感顿生。   飞舟上,屠萌提前给她打预防针:“咱们宗门可能和你想象中的有一丢丢不一样。”   屠萌食指和拇指捏起,之间间隔毫厘的距离。   祝枝寒严峻点头。   她懂的,她一定不会怕。   屠萌见她懂了,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随后屠萌说:“师姐这个时间可能还没到宗门,大长老和我们这一众师弟师妹会负责接待安置你。”   “因为师姐给大家的印象是不可能收徒,所以他们会表现得有点吃惊,有点……热情。”   祝枝寒也表示谅解。   “不用管我,给我一个房间就好。”   屠萌却说:“那怎么行!你可是师姐的弟子!安心啦,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说完,屠萌也被自己肉麻到,乐得不行。   祝枝寒被这么一打岔,紧张感消失不少。   有屠师叔这样开朗的人在,应该……不会太差吧?   有个念头在心中很快的闪过,但她没有深想。   上一辈子,她好像从未听说过这个宗门的事迹。   总之,在她的好奇与忐忑(主要是怕再见到鸾梧)之中,目的地终于到了。   下了飞舟。   看着眼前孤零零的一个山头,以及缺乏修缮而有些开裂的宗派大门,她整个人都:……   真,真的不是走错了吗?   前世的时候,她所在的药宗共有四十八峰,她和她师尊两个人就拥有一座峰,后来有了师弟师妹,住起来也很宽裕。   而眼前的……   倒不是嫌弃,主要是太让她惊讶了。   那可是道尊啊!   哪怕在仙盟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这样的人的住处……不要说是华丽,至少排面也得搞起来吧。   屠萌大概也是察觉到难言的沉默,挠了挠后脑勺:“哈哈,看起来很破吧?”   “破也没办法!门派的钱都被拿去还债了。哼哼,进了我刀宗就是我刀宗的人了,没有后悔药可吃!”   祝枝寒跟着屠萌走了进去。   因为只有一座峰,所以沿着山路的石阶走过去,远远可以望见演武场、藏书阁等地。还偶遇了下山的弟子,这名弟子同屠萌打过招呼后,难掩好奇地看向屠萌身后的祝枝寒。   祝枝寒朝他一笑,这名弟子后退两步,耳朵红得不行。   “那个师叔啊,没事的话我就下山去做任务啦!”这名弟子躲躲闪闪避过祝枝寒的目光,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得到屠萌的应允,这个弟子忙不迭跑了。   弟子走后,屠萌不再端着师叔的沉稳面孔,面对祝枝寒疑惑的目光,哈哈笑:“咱们刀宗是个‘和尚’宗,从来没有过漂亮师妹哦,这小子是羞的!”   “你想说你师尊也很好看?哎,师姐确实是好看,但是谁敢把她当成女人看待?”   “我嘛,长得老,那群小崽子把我当婶子看,就更不会这样了。说起来,小师侄你生得很好看呢,不知道等彻底长开,又是什么光景。”屠萌唏嘘。   祝枝寒不赞同地扬眉,在她看来,屠萌明明就很好看,很有英气。   她就很羡慕,很想做这样的人……至少比她要好。   山路实在是长,而且居然没有代步灵兽什么的,走了一会儿祝枝寒就脸色煞白。她高估了她自己,毕竟这个时候的她还没有正式修炼,哪怕洗筋伐髓,比之正常人亦差了许多。   她不想再添麻烦,闷着头没说,   屠萌神经粗,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这孩子不对,急忙停下来。   祝枝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屠萌抱了起来。   “啊。”祝枝寒短促地叫了一声。   但她太晕了,没有力气推拒,只能任由屠萌抱着。   屠萌的身材并不苗条,很壮实,也很有安全感。   祝枝寒上次被人抱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脸颊羞赧地红了。   她小声说:“您把我放下来吧,我歇会儿就能继续走了。”   屠萌道:“没事了?”   祝枝寒咬住下唇:“是老毛病了,不管也没事。”   其实她很想说,屠萌把她留在这儿,她一会儿自己上去就可以了。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真的小孩子,也没有那么娇气。   正好也可以看看风景什么的。   她一点也不想耽误屠萌的时间,不想有所亏欠。   却听屠萌道:“那可不行。”   这个女人语气带着点懒散的笑意:“你们这些小崽,怎么这么爱逞强啊,稍微依赖一下长辈又能怎么样?”   祝枝寒便不说话了。   她能感觉的出来,屠萌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从没有见过这种类型的人。   曾经祝枝寒遇到的人,都需要她先付出十分,对方才可能回一分,但是屠萌是不同的。   她是屠萌师姐的弟子,但她就是知道,就算今天在的是和屠萌无关的小孩,屠萌也会这样把人抱起来。   为什么呢?   她蜷缩在屠萌怀里,头搭在肩膀上,目光虚虚地落到一处。   但不得不说,在这样颠簸的、宽厚的怀抱里,让她心里有块坚实、冷硬的地方,快要化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尝试一下以前没写过的东西!   下章正式拜师   感谢在2022-03-1500:01:44~2022-03-1601:0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空寒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堇易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金时代40瓶;苏顾笙20瓶;空寒3瓶;貓老闆、哈2瓶;翎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屠萌一直把祝枝寒抱到了峰顶。   把人放下来之前,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小姑娘的面色。   小姑娘唇瓣已经恢复了血色,面颊本来是雪白的,此时因为羞窘,雪白之中透了些浅粉,冲淡了与生俱来的那股病气。   “缓过来了?”屠萌问。   祝枝寒闷闷地从屠萌怀里跳下来,不太想说话。   屠萌哈哈笑。   笑完之后,屠萌正色下来:“玄阴体这样的体质,师门还没有遇到过先例。等你师尊回来,我和她商议一下,找个好医师给你看看。”   祝枝寒身体一僵:“不,不了吧。”   且不说找好医师要花多少钱、会让这个濒临破产的宗门雪上加霜,就说她的便宜师尊……   回想拜师当日的情境,祝枝寒心说,鸾梧不把她鲨了就不错了,还找人给她看病?   屠萌显然是误会了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肩,主动把话题引开,介绍起刀宗。   这让祝枝寒感到温暖,又很是惭愧——如果她不是用卑劣的方法来到这里的,就好了。   屠萌说:“峰顶原本应该是掌门议事的地方,不过咱们的掌门,也就是你的师尊,不是很爱管事,所以这里一般都只有大长老来了。”   祝枝寒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吃惊道:“师尊还是掌门?”   屠萌笑:“是啊,看起来不像吧?”   祝枝寒无比赞同地点头。   “先掌门……也就是我和师姐的师尊,执意把掌门之位传给师姐。”   “当时我第一个不赞同!师姐哪里是管事的料子!果不其然……”屠萌落泪,“你看看现在的宗门哦,聚灵阵都快要用不起了。”   说着,便到了正殿。   门口没有用来递话的仙侍,屠萌直接带着她走了进去。   刚踏入殿门,祝枝寒隐约听到有人争执的声音。   “都说了月底给月底给!就算你现在上门,账上也挪不出多余的钱给你!”暴躁浑厚的男声,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环绕。   屠萌“啧”了一声,脚尖默默转换了方向,带着祝枝寒走到偏殿。   偏殿里也很空荡,勉强凑出来几把椅子,屠萌搬出最好、不缺胳膊断腿的那个,让祝枝寒先坐下。   “我先过去看看。”   “啊……”祝枝寒眨了眨眼,还没回过神,屠萌就撸着袖子出去了。   这,这是……催债现场?   祝枝寒终于直观地感受到了,宗门的贫穷程度。   大殿的隔音不太好,祝枝寒隐约能听到,怒吼的声音变成了一男一女。   又过了一阵,外面变得安静。   屠萌领着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边走边嘀咕:“不是提前给你消息了吗,你没看到?怎么还让人进来?”   中年男人有一双很凶的横眉,此时却十分气弱:“咳咳,我昨天喝了点酒……”   看到祝枝寒,中年男人目露惊奇:“这就是掌门的弟子?我现在都不敢相信,掌门居然真的收了弟子。”   祝枝寒再次感受到了被当珍稀动物看的感觉。   中年男人咳了声,勉强挤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你好啊。我名为时干,是宗门的大长老,你可以称呼我为时长老。”   “来,过来,我带你去祠堂,先把你的命牌刻上去。”   祝枝寒欲言又止:“不用等师尊吗?”   时长老:“哦,这个啊,掌门神出鬼没的,等她回来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我们先把命牌刻好,拜师茶以后再补。”   祝枝寒似乎从里面听到了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   好像生怕她这个徒弟跑了。   “那……好吧。”   她其实求之不得。   因为这个入门的机会是从鸾梧那里骗来的,如果等鸾梧反应过来,她其实并不太清楚鸾梧的秘密、幕后也没有什么人,鸾梧一定会把她赶出去的。   所以先斩后奏是最好的方式……虽然有点卑劣。   时长老带着她到了后山,后山比门面还要破败一点,到处都是荒草,只有祠堂周围被勉强清理出一片空地。   祝枝寒被带到祖师的牌位面前,恭恭敬敬磕了头。   随后她和屠萌立在一边,等着大长老为她刻命牌。   等待的时候,祝枝寒带着些好奇地看着那些有主的命牌。   命牌按照辈分排列,背后都代表着一个成员。整个刀宗,长老和弟子加起来总共也不过二十余人。   她注意到,只有鸾梧的命牌是不同的——雷鸣木上,那两个字仿佛由鲜血刻成,红得夺目,甚至……隐隐让人感觉到不详。   屠萌注意到祝枝寒的视线,亦有些感慨:“师姐的命牌是师尊亲自刻的,她们两个呀……就是活冤家。”   “我有时会想,师尊待师姐是否过于严苛了。”   “但她们两个之间的事,我们几个师兄弟也很难插手。师尊走后……”   祝枝寒竖着耳朵听。   可惜屠萌只是感慨地说了两句,没再往下提。   “枝寒,你师尊一路走来不容易。你也看到了,她愿意收徒,我们几个其实都很惊讶。”   屠萌忽然说:“师叔想拜托你一件事。”   祝枝寒精神一振:“您说。”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屠萌轻声说,“你的师尊走了一条常人难以想象和理解的路。”   “请你不要放弃她,必要的时候,拉她一把。”   屠萌的这些话,和话本子里的某些剧情竟然隐隐重合了。   祝枝寒简直怀疑,拿了剧本的不是自己,而是屠萌。   在屠萌审视般的目光中,她认真回答:“我会的。”   哪怕屠萌不说,为了和女主抗衡、保全自己的性命,她也会这么做的。   “好!”屠萌抚掌,“严肃话题就到此为止啦。”   “喂,那个姓时的,还没弄好吗?”   时长老侧过头来,满头大汗:“……你当这个很好弄吗?”   说着,他终于刻完最后一笔,把命牌递到祝枝寒跟前。   对着祝枝寒,他的语气就要柔和不少:“滴一滴血上去就好了。”   祝枝寒依言划破手指,血滴在命牌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和这个命牌有了一部分联系。   将来等到她有生命危机或者死去的时候,这个命牌也会随之碎裂。   做完这一步,她就算正式入门了。   然而对于祝枝寒来说,真正的考验还没开始——等鸾梧归来,她要怎么办?   面对着屠萌信任的眼神,祝枝寒忽然萌生出了一个堪称卑鄙的念头。   ……   鸾梧这些天一直在焦头烂额。   首先是追查魔在仙盟中侵蚀到了何种地步,最后因为诸多因素,不了了之。然后是扯皮那个被打碎的须弥界。   她真的不理解为什么很简单的一些事情,非要拉出来讨论、讨论。   说是什么许多家族共同持有,必须要找出一个合理的承担方式,然后又开始找哪个家族在这个事件中的过失更大,让他们多切割一些利益,分歧就出在这儿了。   如果不是这玩意真的很贵,她早就……   再强大的道尊,也要为了生计发愁。   唉。   又是在会议上昏昏欲睡的一天,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自己和命牌上的联系动了。   有一个极其微弱的意识,附着在了她这一脉。   这意味着,她多了一个徒弟。   她恍然想起来,自己有一个‘预备徒弟’落在了那边。   现在看来,似乎是屠萌这个多管闲事的把人给带了回去,并且根本没问过她,就上了命牌!   她猝然站起。   激烈讨论的声音停下,四周落针可闻,各色目光朝她看来。   她烦躁地一蹙眉。   “吵出结果了再来通知我,我去处理私事。”   没人敢打扰一个处于暴躁状态的道尊。   鸾梧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刀宗。   最终,她在演武场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顺着小径走过去,拨开挡着视线的枝叶。   她看到她那个便宜徒弟一脸乖巧的样子,对着屠萌双手合十,像是在拜托什么。   ……对着自己怎么就是另一幅样子。   鸾梧心中嘀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1601:01:39~2022-03-1621:1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晞冉、昵称标5瓶;翎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这些天,鸾梧除了听那些人扯皮,其实有找人去调查过她这个便宜徒弟的背景。   出身于商贾世家,祖祖辈辈都是凡人,若说和修真扯上的唯一联系,就是离家出走参加这次大选。   她暗想:这样的人,怎么会和那些……陈年旧事扯上联系?   情报贩子唏嘘地说:“小姑娘也算可怜,她爹娘知道她的病没法治,第二年给她生了个妹妹,把她扔在偏院里,一关就是几年。”   “不过,现在也算否极泰来?有您当师尊,以后的路肯定是一片坦途。”   鸾梧沉默。   情报贩子窥着她的神色,食指和拇指凑在一起,搓了搓:“能打探出来的我都告诉您了,您看……”   鸾梧瞥他一眼,把灵石丢过去,走了。   从背景找出蛛丝马迹看来是行不通,对方不会在这种地方露出破绽。   鸾梧想,等忙的事告一段落,还是要亲自去问一趟。   能配合交代最好,如果不配合,她或许就不得不用些无伤大雅的手段。   至于问出来之后如何……   鸾梧脑海中闪现情报贩子说的那些片段,斟酌片刻:如果小姑娘和魔没有牵连,就把人给放了吧。   ……   屠萌最先发现了立在树影里的鸾梧,讶道:“师姐?这么早就回来啦。”   鸾梧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小姑娘身上。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她现在会来,身躯僵了僵。   “师尊。”小姑娘垂着头,不敢看她。   小姑娘生了一张很乖的脸,面颊雪白,睫毛很长,是长辈最喜欢的那种小孩。做出这幅蔫蔫地模样,看得人心都不自觉软下来。   鸾梧却铁石心肠:这时候知道怕了?   她冷笑一声,正想说什么。   屠萌一下子挡在小姑娘面前,痛心疾首地看着她:“行了行了啊,多大点事,别凶人家。”   鸾梧:?   屠萌:“小师侄不就是因为仰慕你、言语无状了一些嘛,你还要生多久的气?”   鸾梧皱眉:“……半旬不见,你喝了什么迷魂汤。”   那是‘言语无状’而已吗,如果不是她及时制止,对方把她的老底都揭出来了。   屠萌叉着腰:“我脑子清楚的很!反倒是某个人,前科实在太多……这次我可是盯紧了,绝对不允许你乱来!”   鸾梧:“……”   她眸光凉凉地落到躲在屠萌身后的小姑娘身上,小姑娘抬眸看她,心虚地露出一个笑。   屠萌拉着她的胳膊:“师徒没有隔夜的仇,走,喝杯拜师茶事情就算过去了哈。”   人人皆知,鸾梧是整个刀宗修为最高的人,甩其他同门百八十条街。   但鲜少人知道,鸾梧同时也是刀宗地位最低的人——赚钱抵不上挥霍的速度、每月给宗门添累累债务的败家子,不配有地位。   就这样,没有地位的鸾梧黑着脸,被屠萌拉着坐到了堂前。   她虚虚坐在宗门那个瘸了一个腿的老迈椅子上,浑身写满了不自在。   屠萌大声念着唱词,小姑娘认认真真行了三叩首,倒了一杯茶,举杯至眉递给她。   她没接。   屠萌急了:“不是吧!都坐到这儿了,师姐你别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啊。”   鸾梧充耳不闻,垂眸看着眼前的人。   对方一头雪发顺着动作垂落,睫毛不安的颤动,唇角紧抿,背往前倾俯着,是一个恭敬而肃穆的弧度。   “你先出去一会儿。”鸾梧忽然说。   “我和这个小姑娘有话要谈。”   屠萌不解:“现在?”   鸾梧没说话。   她其实原本打算在屠萌面前做做样子的,毕竟,问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抓对方来做。   等喝完拜师茶,打发走屠萌,问完话,她照样可以把小姑娘的命牌消去,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但……   这个厅堂的样子,小姑娘认真又期待的模样,恍然让她想起了自己当时拜师时的情景。   还没接过来的这杯茶,是有重量的。   如果她喝了这杯茶,她就要作为小姑娘的师尊,对小姑娘负责。   她不想变得和自己那个混账师尊一样。   所以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吧。   ……   祝枝寒听着屠萌走出厅堂、门吱呀合上的声音,叹出口气。   果然还是不行。   把拜师的茶放到一边,她沉静地思索接下来应该怎么应对。   鸾梧并没有给她多少准备的时间,单刀直入:“你是怎么知道那些的?”   这次,鸾梧没有放出高阶修士的威压,但祝枝寒在对方锐利的目光下,感受到了比上次更甚的压迫感——仅仅来源于这个人。   祝枝寒心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从一个自称为‘系统’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那里知道的。   “不愿意说?还是没想好怎么扯谎?”   “……”   出乎祝枝寒的意料,鸾梧的语气放缓了一些:“只要你说出来背后的人是谁,我可以保证,没有人可以报复你。”   鸾梧顿了顿:“我还可以给你再找一个不错的师父,资源和功法之类,只要你想要,也可以给你。”   这简直颠覆了祝枝寒对鸾梧的印象。   要知道,她一直以为这个人是十分冷酷的类型来着。这么说简直是像在……顾及她的感受一样。   列出的这些条款,说实话,如果祝枝寒的目的不是留在鸾梧身边的话,真的让她有些心动。   但最后她只能遗憾地回答:“我背后没有人。”   鸾梧指尖敲打着椅子扶手,一下一下:“还是不愿意说啊。”   “那就先来猜猜你的目的吧。”   鸾梧一手撑着头,思索:“你很了解我,目前看来,说出那些话只是为了成为我的徒弟。”   “为什么?是因为刀宗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或者说,那东西在我的身上?”   “也不一定是具体的东西,可能是更为抽象的……”   条理清晰,简直不像那个一言不合就拔刀砍人的疯子。   甚至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祝枝寒对这个人又有了新的认识。   她知道自己不能让这个人再猜想下去,她得打乱这个人的思路,并且展现出她的价值、独一无二的价值,才能被留下来。   可是除了这个人那语焉不详的过去,她没有……   不。   她有。   当初大选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不能暴露太多,此时就不一样了。   整个屋子里只有她和鸾梧两个人,她可以不用再忌讳外人,说一些……更深的东西。   当然,前提是她真的‘可以’。   祝枝寒在心底尝试性地问:“系统?”   让她松了口气,系统还在,并且立即回应了她:【怎么了,宿主?】   祝枝寒把自己想法和系统说了。   系统沉默片刻:【可以是可以……】   “有风险?”   系统说:【天道不会允许有人触碰‘未来’。如果您一定要做的话,我可以为您抵挡下一部分压力,但是一定会有负面影响的,您明白吗?】   “会死吗?”   【不会,但是……】   祝枝寒叹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她的眼前摆了两条岔路口。   一条是,她随便找一些理由糊弄过鸾梧,然后离开刀宗,寻找其它的反派做靠山,甚至可以从鸾梧这儿白嫖一些东西当路费。   那些反派可能没有鸾梧这么重量级,但是,暂时对付女主应该足够。   另外一条是,赌上一次。赌成功了就可以留下来,但有概率失败,可能还有不小的代价。   这么一想,其实离开也很不错,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去走另一条更轻松的路岂不是很爽。   但是……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屠萌干燥温暖的怀抱,时长老表示友好的僵硬的笑容,以及祠堂内屠萌带着隐忧的嘱托:“如果你的师尊有一天走了另一条路,你要拉她一把啊。”   剧情里没有提到未来鸾梧之外的刀宗的人如何了,但猜也能明白,这类故事里大致是怎么样的走向。   祝枝寒有备选方案,但这些人没有。   如果不管的话……   祝枝寒闭了闭眼。   她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大冤种!   明明自己还没入门,明明这个人还在把她往外面赶,她还……   敲打扶手的声音停了下来:“想清楚了吗?”   “是啊,想清楚了。”   祝枝寒睁开眼,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直视着鸾梧漆黑的眼睛:“比起我是从哪儿知道的那些,此时我更想告诉您一件,对您更加重要的事。”   鸾梧不以为意:“口气不小,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重要的事。”   “您有。”祝枝寒笃定道。   “我看到了您的未来。”她说。   “您会入魔,会叛出仙盟,会千夫所指,会……”   “轰隆!”窗外响起惊雷。   几乎是在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祝枝寒就感受到了冥冥之中的桎梏,来自天道的桎梏——系统说得没错。   但她没有在意。   她每说出一个字,那桎梏就强了一些,到最后,口中甚至溢出鲜血。   “……我们有同一个敌人,道尊。”她在笑。   鸾梧脸色慢慢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今天写得慢了,都怪道尊这个固执的女人!本来大纲里是打算让小祝和师叔糊弄过这一次的,但道尊有自己的想法……   道尊明天要被师叔骂了!   感谢在2022-03-1621:11:15~2022-03-1801: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愿世界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逻辑语序36瓶;努力挣钱20瓶;鲨鱼在看迦10瓶;l、雨霁林晴5瓶;晞冉4瓶;江南烟雨、翎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屠萌看着紧闭的门,有些心焦的等着。   因为当事人双方似乎都有谈一谈的意思,她没有强留在那儿,退了出来。   老实说,以她那师姐的作风,她其实有预感,屋子里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但她实在是想不到,谈一场话而已,为什么天雷都劈下来了!?   “轰隆!”   屠萌狼狈地躲开天雷,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砰地踹开屋门。   她目光往里扫去。   只见门内,鸾梧形容狼狈,那双漆黑的瞳仁深处染了红,神情似有无措。小姑娘被她抱在怀里,唇角还在往外溢鲜血。   这是……受伤了?   屠萌觉得血正往自己脑袋里涌:“鸾梧,你是狗吗!!!”   她气得连师姐都不叫了。   就那么一会儿,她就出去了那么一会儿!   鸾梧就把人家小姑娘搞成这个样子了!   屠萌反复告诉自己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边从怀里掏出上好的疗伤丹药,往小姑娘嘴里送去。   但鸾梧拦住了她。   屠萌皱眉:“你干什么?”   鸾梧摇头:“我试过了,不管用,这是……天道留下的痕迹。”   小姑娘半阖着眼,眼看意识快要不清醒了。   还不知道继续这样下去,会怎么样。   屠萌拳头攥了攥:“那你说怎么办?你做的事,给我负起责任来啊!”   鸾梧:“不是我……算了,也怪我。”   她垂下眸子,似有决意。   片刻后,她抱着祝枝寒站起来,对屠萌说:“你先去寒潭,把那里清场,我要带她引气入体。”   屠萌哑然:“你是想……”   一般来说,引气入体是指凡人通过熟读功法渐渐生出气感,指引着气感在体内循环一周天,也是正式踏入修真门槛的标志。   但以祝枝寒现在半昏迷的情况,加上时间紧急,肯定不能自主做到这一点。   所以鸾梧的意思其实是,由她这个高阶修士强行替祝枝寒打通一周天,带祝枝寒踏入仙途——修真本为逆天之举,越强的修士,受天道桎梏越少,靠这种方式抹去天道痕迹是可行的。   屠萌:“不是,你认真的?这样的话,你的修为也会折损吧?而且,你的情况本来就不稳定……”   对于鸾梧这样位居高位、且仇人甚多的修士来说,修为倒退真的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不仅如此,鸾梧自己的情况也很特殊,万一中途……   鸾梧一板一眼:“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有寒潭在,不会出事。”   屠萌看着这糟心玩意,确认没有一点勉强后,没好气的说:“行行行,你有分寸就行!”   ……   鸾梧坐在寒潭中,冰冷刺骨的凉意顺着皮肤浸入骨髓,安抚、梳理着她生来便暴躁狂乱的灵力。   小姑娘背对着她,坐在她的前面。   鸾梧提纯自己的灵力,慢慢凝聚在指尖,有些出神。   小姑娘的话令她罕见的有些迷茫。   很久以前就有人和她说过,她天生是个坏种,总有一天,会毁了眼中见到的一切。   她不信这个所谓的批命,尖锐地讽刺过,无声的对抗过,和所有自己珍视的、所爱的东西划开界限,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方才的那一声落雷,就像是天道的默认——那样的,才是未来。   她会堕为魔、叛出仙盟,做出很多罄竹难书的事。   就算再怎么挣扎,她还是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然而,小姑娘又和很久以前的那个人不同,那个人说那些话,只是为了折磨她,小姑娘却是为了寻求结盟。   那背后的含义是——我知道你不想变成那样,所以,来对命运做出反叛吧。   小姑娘的眼睛明亮,就像是含着光。   鸾梧下意识地把无力摔落的小姑娘抱在怀里,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是不是在期待对方再说些什么。   然而小姑娘只是拿手指揪着她的衣服,断断续续地骂:“你刚刚还,还许诺给我功法资源……你也不看看宗门现在的样子……我算是明白了……”   “败家……可恶……”   鸾梧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她闭上眼,摒去一切杂念,导出灵力丝,探入小姑娘的躯体。   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凡人的灵脉脆弱无比,拿灵力开拓需要万分小心才行。   屠萌在一旁远远地看着,为她们掠阵,如果中间出现什么意外,就是最后的保险。   好在没有什么意外。   引气入体顺顺利利完成了。   在引导着灵力在躯壳里缓慢运转一周天之后,鸾梧便退了出来。   剩下的是小姑娘的时间,接下来灵力会在小姑娘无意识的指挥下,自主的进行旋转,直到小姑娘适应了灵气运转的过程。   屠萌很是欣慰:“师姐,你这么小心的样子,看来是准备正式收小师侄为徒啦?”   鸾梧没吭声。   屠萌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事情稳了。   一回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屠萌还是忍不住来气:“虽然你补救态度良好,但这事可还没完嗷,之后你得跟我老实交代!”   鸾梧想了下:“没有什么可交代的。”   屠萌眼睛瞪着:“嘿你气焰很嚣张嘛!”   鸾梧:“……我尽量。”   “这还差不多。”屠萌摸了摸下巴,“我今天发现,祠堂外的杂草似乎好久没人管了。”   鸾梧叹口气:“我去拔。”   “藏书阁外的落叶……”   “我扫。”   “惩罚什么时候截止,得看师侄什么时候消气!”   “嗯。”   教育完鸾梧,屠萌觉得舒心了不少。   等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师侄引气入体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鸾梧也皱眉:“是有些长了。”   “不对。”鸾梧仔细分辨了一下,“她已经练气一层了,她这是在……突破。”   鸾梧话音落下,就连屠萌都能感受到,四周的灵气在流动,被寒潭中心的少女给吸走了。   “练气二层。”   “练气三层。”   “练气四层。”   “……”   “练气大圆满!?”   屠萌嘴张得大大的,差点被自己呛到。   这是什么情况!?   虽然有听说过,天纵奇才的人引气入体时会跳级,但也没有跳这么多的啊!   她悚然,看向鸾梧:“你干的?”   鸾梧盯着寒潭中的少女,摇头:“不,我只帮她梳理了灵气的路线。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突破的。   ……   祝枝寒感觉自己一直处在半梦半醒之间。   周围的话有时她能听到,有时听不到。   后来有一股灵力顺着后背涌进来,开拓她的灵脉,有些痛,但还能忍受。   灵力运转的路线和她前世习惯的并不同——这是功法的区别。   她指挥不动这股灵力,只能努力地记这个灵力走过的路线。   在那股灵力运转一周天之后。   她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清醒过来。   【叮!恭喜您获得成就‘引气入体’。】   【先前新手任务的奖励现为您发放——】   【恭喜您获得成长值x100,健康值上限x5。】   【检测您正处于特殊状态,成长值将直接充入您的面板。】   【叮!恭喜您进阶至‘练气大圆满’,若想要继续突破,可能还需要一定的契机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1801:00:02~2022-03-1900:4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爱钱爱啥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耀幻世50瓶;景狐40瓶;空寒11瓶;9喵、1629212510瓶;星野6瓶;---3瓶;翎染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祝枝寒久违地感觉到了身体里充盈的灵气。   这些灵气在她的灵脉里流淌,冲淡了玄阴体带来的虚弱之感。   她这是……踏入仙途了?   而且听系统的意思,她甚至一举到达了练气大圆满?   上一辈子,从尝试引气入体到练气大圆满,她可是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结果这一世,在半梦半醒间就完成了。   简直没有什么真实感。   睁开眼,岸边,屠萌焦急又欣喜地看着她,屠萌身后,鸾梧拢袖站着。   祝枝寒很快意识到,一定是鸾梧做了什么,帮了她,不然她不会这么快引气入体。   寒潭的水冰冷刺骨,她动了动疲乏的身子,想要站起来。   但下一瞬,她栽了下去。   黑暗。   再次睁开眼,祝枝寒发现自己坐在了小溪边的大石头上,四周的景物分外熟悉。   这是……她曾经到过的“待机点”。   她听到了系统小姐的声音:【您的随机应变非常棒,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听起来像是句夸赞。   但是祝枝寒完全没有被夸赞的喜悦:“我怎么会到这里?外面的我不会已经……”   【没有没有。因为您已经引气入体的缘故,有许多事情需要向您解释说明,所以特意把您拉了进来。】   它顿了顿:【是否对您造成了困扰?】   “确实是有点吓到我了……”祝枝寒哭笑不得,最终还是表示了谅解,“恰好我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和师叔解释,睡过去也不错。”   就让她的便宜师尊先去发愁吧。   “你要说明什么?”   系统小姐说:【是这样的。因为您已经圆满完成新手任务,并且达成了隐藏条件,所以系统的功能全面为您开放啦。】   【这次主要是为您介绍新的系统功能。】   【就先从新手任务的奖励开始解释起吧,您看。】   系统话音落下,祝枝寒面前便展开半透明面板,上面记述着她的个人属性,什么年龄、修为、性格、特长等等。   系统示意她看向健康值那一栏。   祝枝寒回忆:“我记得最初重生的时候,这个健康值只有39?”   系统称赞她的洞察力:【一般来说,普通体质的人类健康值上限为100,而您作为玄阴体,健康值上限只有39,也就是说,无论你怎么修养,最多都只会在这个限度里。】   这也是为什么,上一世无论祝枝寒服用什么活血、温养的丹药,也依旧是那副病怏怏的模样。   【但系统可以赋予您新的可能性!就比如之前的新手任务,您的健康值上限增加了5,故而只要服些恢复气血的东西,便可以恢复到满值44!】   祝枝寒懂了:“也就是说……如果以后的任务奖励里有这个,我就有机会,变成正常人?”   她觉得不可思议,整个人都感觉有些轻飘飘的了。   从出生时就困扰她的沉珂,还有彻底摆脱的可能?   系统鼓励地说:【是的。】   系统几乎是纵容地等了她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们还新增了“第二天赋”功能。】   【您进入刀宗之后,如无意外是会学习刀法,为了不让您上一世学到的东西白费,系统特新增了这一天赋,您上一世的炼丹能力和修为将复刻过来。】   这一世,祝枝寒用的是刀宗的功法,严格来说是不适合用来炼丹的,系统的这一功能,就像是给祝枝寒又做了一幅灵脉,上一世她可以炼出六阶丹药,此时的她也可以。   祝枝寒听懂了系统的意思,心脏也为之鼓噪起来。   如果是之前没有来到刀宗的她还无所谓,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可太重要了。   因为刀宗,实在是太穷了!!   原本祝枝寒也是打算想办法把自己的炼丹技能捡起来的,系统这下可算是帮了她的大忙。   系统温馨提示说:【当然,您一定要注意灵气问题。练气期的您灵脉储存容纳的灵力是有限的,炼丹还需量力而行。】   祝枝寒笑:“你放心,练气期的我不会想不开,去炼金丹期才能炼的东西。”   除此之外,系统又介绍了成长值、悔意值之类的东西,祝枝寒记的脑袋都要乱掉了。   终于,一切都交代好。   系统建议她再在待机点修养一下受天道激荡的灵魂,所以祝枝寒暂时留了下来,和系统闲聊。   祝枝寒有些感叹:“之前我还以为你早就走掉了,没想到……”   【我一直在看着您。】   系统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因为我猜测您不希望被过多干涉,所以没有打扰。以后您有需求,可以随时来叫我。】   祝枝寒应下来,随后有些好奇地问:“我能问问你的工作吗?你之前好像提到过,你们也是有一个集体的,类似宗门?”   【是的,叫时空管理局。】   系统小姐像是陷入回忆:【类比为宗门其实不太准确,时空管理局其实最初是自发成立的一个组织,里面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领袖,都是……为了追寻某些东西而聚集起来的人。】   【他们有的需要帮助,有的可以提供帮助,于是出于互助的目的成立了这样的组织。】   【我们这些系统,是给宿主提供服务与帮助的存在,但我们与时空管理局,其实也存在交易。大概就是这样的。】   祝枝寒似懂非懂:“那你得到自己想要追寻的东西了吗,”   机械音仿佛放轻了少许:【还没有。但……或许有一天,会的吧。】   ……   灵魂修养得差不多,祝枝寒从“待机点”里出来。   睁开眼皮,她看到了浅粉色的床帐,身上盖的薄被暖烘烘的。   她坐了起来。   就如系统所说,补满了气血的、拥有44点健康值的她,身体比之前要轻盈了许多。   远处坐在木桌旁的屠萌,听到动静走过来:“师侄?你醒了?”   紧接着,祝枝寒就听到了连珠炮一样的问话:“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两天未醒,若不是医师说你没什么问题,我非要打你师尊一顿不可!”   祝枝寒心中一暖,忙说:“我没事!前所未有的好!”   看来鸾梧没把自己供出去……   这件事上,鸾梧是真的无辜,祝枝寒试图让屠萌消除误会:“这件事和师尊没什么关系,是我……”   听到祝枝寒说自己没事,屠萌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听祝枝寒的话,屠萌眉头一皱,痛心疾首:“师侄你就不用给你师尊说好话了!她自己都承认了!”   祝枝寒:“啊?”   承,承认了什么?   鸾梧还主动背了黑锅吗!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同盟友谊!   屠萌越想越觉得不行:“你这个性子,以后还不被你那师尊给欺负死。”   祝枝寒觉得,按照这个进度下去,可能会是鸾梧先被自己欺负死。   她的良心让她打断师叔越来越离谱的脑补:“师叔,师尊现在在哪儿呢?”   屠萌:“喔。她在藏书阁外扫落叶呢,我跟她说你什么时候消气,她什么时候就回来。”   祝枝寒:……所以说已经扫了两天落叶了吗!   顺着屠萌指示,祝枝寒找到了几乎被埋进落叶堆里的鸾梧。   天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落叶。   鸾梧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幽幽地望向她。   祝枝寒双手合十:“十分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午做了半天核酸,又修了修文,所以更晚了!   主要是修了前面小祝和道尊对峙那里,还有一些后续,重不重看都行(大概),知道两个人现在是铁铁的同盟关系就可以了!   感谢在2022-03-1900:41:53~2022-03-2100:1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顾笙45瓶;44408537、努力挣钱20瓶;3005367419瓶;~、l10瓶;翎染、晞冉5瓶;桑桑、50517235、⊙o⊙、江南烟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重生回来的那天,祝枝寒打死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和鸾梧在这种地方、以这样的氛围对视。   祝枝寒轻咳一声:“那什么,我和师叔说了,但是师叔不太信……”   鸾梧继续幽幽地盯。   祝枝寒愧疚更甚。   她想鸾梧这个大反派是真的惨,大选的时候被她揭老底,大选过后被她趁机搞定了师叔,现在她吐血鸾梧还要稳稳接一手黑锅。   其实她原本想的是,让鸾梧趁着她昏迷的时候,把原委同小师叔说清楚的——她不想面对小师叔失望的脸,所以逃避了,让鸾梧替她去做。   没想到鸾梧居然硬把锅接了过来!   她都有些搞不明白鸾梧在想什么了。   她愧疚道:“你其实可以直接和师叔说的,这件事不是你的问题,其实全都是我……”   鸾梧把扫帚往旁边一撂,黑着一张脸:“……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我的问题!”   还有人能比她还无辜吗。   祝枝寒心虚地笑。   鸾梧盯着她,片刻后移开脸:“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啊?”   祝枝寒没明白话题为什么忽然转变了。   鸾梧好像是误解了她的意思,脸色更差:“三日前你在我面前立的雄心壮志,不会一觉给睡忘了吧?还是说你根本……没有打算?”   “啊你说的是这个。”   对于未来,祝枝寒在待机点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忙说:“打算其实是有一点的,但是需要你的协助。”   鸾梧似乎是接受了她的这个说法,脸色好看了一些。   祝枝寒却有些苦恼:“我这里有一些线索,但是需要往下查,而且是在‘契机’到来之后才可以查。”   鸾梧转过头,重复她的话:“契机?”   祝枝寒神色多了几分复杂。   这个契机自然是苏思月。   整个话本的剧情是从苏思月进入药宗后开始的。   苏思月是家族庶女,备受欺负和冷待,这种凄风苦雨的小白菜生涯终止于苏思月来到药宗,药宗的师尊和师姐师兄们,待她都无比的好,还替她惩戒了待她不好的家族。   但苏思月秉性“善良”,多年冷遇也依旧不改,甚至为家族说话,更加获得药宗长辈的怜惜等等……   再然后就是苏思月的团宠生涯,偶尔穿插对付魔的主线。   在待机点的时候,系统小姐提醒过她:【整个话本的所有人物,其脉络都与主角脱不开干系,你可以从这个方向入手。】   这几乎是明示了。   顺着苏思月的踪迹或来历往下查,或许可以查到鸾梧入魔的引线。   但是怎么找到苏思月,是个问题。   祝枝寒因为不喜欢苏思月,没有参与过苏思月的事,不知道她在凡人时待的苏府在哪儿。   所以她和鸾梧,只能等到苏思月踏上药宗的山。   这些原委很复杂,祝枝寒动了动唇,试图拿容易理解的其它词语替换。   可惜她刚说几个字,天空就陡然阴沉起来,响起闷闷的雷声。   祝枝寒一个激灵。   下一瞬,鸾梧已经移到她的跟前,捂住她的嘴。   鸾梧:“好了,我知道了。”   祝枝寒能感受到鸾梧的心有余悸。   “唔唔……”其实我这次真的不打算那么勇的!我就是试试!   可惜鸾梧似乎不相信她的信誉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鸾梧垂着眼看她:“你保证,我放开的话,你不会继续往下说。”   祝枝寒诚恳地睁着眼睛,点头。   但在鸾梧松开手之前,祝枝寒听到身后一声暴喝:“师姐!你是不是又在恐吓师侄!?”   祝枝寒:“……”   鸾梧:“……”   鸾梧松开手,两人很快拉开距离。   鸾梧皱眉:“你偷偷跟过来的?我没有发现你的踪迹。”   屠萌理所当然道:“当然不能让你发现!再说了,我不跟过来,能看到你欺负师侄的这一幕吗?”   “从一开始我就看着了,你还给师侄摆脸色。”   祝枝寒心说,这是怎么样的一个误会啊,越抹越黑了。   她赶紧为鸾梧证明:“师尊真的没有欺负我,师尊是在……”   屠萌摆手:“师叔教育你师尊呢!小孩子别掺和。”   祝枝寒哪能再让屠萌打断,一口气说了出来:“师尊是想阻止我,让我别再次被天道劈!!”   屠萌顿住。   她狐疑:“真的?”   祝枝寒猛点头,又给鸾梧辩解了两句,顺便把第一次被雷劈的事儿也给揽了过来。   出于私心,她没告诉屠萌大选时的事,只是说,当时喝拜师茶的时候,她说了些触碰到天道的事,不是鸾梧的错。   屠萌终于是信了,摸了摸后脑勺,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抱歉啊师姐,我还以为……”   她虽然有的时候固执了一点,但绝对不是个不能承认自己犯错误的人,诚诚恳恳道了歉。   鸾梧当然也完全没把这个放在心上,甚至还抽空走了个神。   屠萌中断自己冗长的道歉:“喂这可是我难得表示歉意耶!你可不可以专心一点!”   鸾梧回过神:“啊,你说完了吗?”   屠萌额头暴起两道青筋。   祝枝寒看得忍俊不禁。   屠萌忽然想起来:“师姐啊,既然不是你的问题,你开始怎么还说是你的错。”   祝枝寒听到,猛地转过头。   鸾梧她果然……说过这个吗?为什么?   鸾梧面瘫着一张脸,叫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是吗?”   屠萌:“是啊!”   屠萌也没太纠结这个,思维很快想到别处去了:“之前的时候,那些个没能成为你徒弟的小孩,不会也是我误解……”   “那几个是真的,我做的。”鸾梧回答得很干脆。   屠萌:“……”   所以果然还是有前科!   温馨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鸾梧对着祝枝寒道:“其实你醒来得很是时候,再晚一些,这个东西我就只能拜托屠萌转交了。”   说着,她往祝枝寒怀里掷了块玉玦。   祝枝寒忙接住:“这个是……”   “里面有我刻下的一些刀法和刀意,贴在额头上就可以读取。”鸾梧淡淡道,“我有些事情需要出去一趟,你先自学,我回来会检查。”   祝枝寒下意识攥紧。   玉的质地微凉,接触皮肤的触感细腻温润。   她很快意识到,如果说鸾梧之前没有收徒的想法,那么这个玉玦,肯定是鸾梧这两日给她刻的。   想不到鸾梧居然还抽空……为她做了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100:16:51~2022-03-2123:2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窝配上蒸蛋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两小野猫20瓶;OK10瓶;9喵8瓶;希霙5瓶;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鸾梧把玉玦丢给祝枝寒,没过多久就离开了。   祝枝寒对自己的这位师尊及合作伙伴,似乎又有了新的认知。   总觉得鸾梧……并不像她预想的那般冷漠。   屠萌以为她是在失落,宽慰道:“师姐她呀,一直是个大忙人,不是有意冷落你的。”   于是祝枝寒便从屠萌那里,得知鸾梧以前的生活。   “咱们门派穷,师姐其实也一直在想办法。开始的时候,师姐跟着我们几个什么都做过,后来名气有了,就帮仙盟解决那些棘手的事件,从里面获得不菲的报酬。”   当然,没有人知道,堂堂道尊是冲着那些报酬去的。   屠萌惋惜道:“可惜不知怎的,师姐这辈子可能是和财运无缘吧,每次拿到报酬之后,都会遇到那么些个意外,或者是宗门出事,或者是她出事,总之最后都没剩下多少。”   “师姐没有办法,就只能多奔波些。在师侄你入门之前,师叔我一年之中也常常只见师姐几面呢。”   屠萌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次师姐会去大选,其实也是因为有灵石可拿。”虽然最后因为大选中途的变故,一刀劈了那须弥界,赔的更多就是了……   祝枝寒恍然。   难怪鸾梧这个对收徒毫无兴趣的人,会跑去仙盟大选。背后居然是这么朴素的理由!   她颇有些心酸的想,可能没有比鸾梧更接地气儿的道尊了吧!   前世的时候,祝枝寒偶尔听师弟谈起八卦,其中就便有鸾梧道尊,那时候她只以为鸾梧是行事冷酷、来去如风的神秘大人物。   没想到……   这不比她从系统那里探听到的、最初用来要挟鸾梧的秘密靠谱!?   随即,她心里生出澎湃的责任感和保护欲,对着屠萌,郑重地说:“师叔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赚到比师尊更多的钱!”   这样鸾梧就不必总是出去奔波了!道尊该有的排面也要搞起来!   屠萌看着祝枝寒认真的透亮的眼睛,只当是孩子话。   刚入修真大门的新弟子么,总会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无限的幻想,觉得凭一己之力就能移山填海、无所不能。   要赚灵石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年轻人嘛,有些意气也未尝是件坏事。   屠萌老怀欣慰:“你有这份心便是好的。”   见屠萌不信,祝枝寒也未多说。许诺是要靠付诸行动去做,而不是吹出来的。等自己做出成果来,师叔自会信服。   之后屠萌又拉着祝枝寒去看了一次医师,确认祝枝寒身体已是大好,才彻底放下心来。   屠萌本还想让祝枝寒再歇息半天,但祝枝寒已是兴致勃勃:“咱们宗门入门需要学些什么?可有课程?或是我直接查看师尊的玉玦便可以?”   屠萌拗不过她。   “咳,以往弟子入门,都由我来教授功法和招式,不过既然师姐已经给你了玉玦,定然比我教授的更好,师侄参悟便是,届时有不懂的再来问我。”   “不过在那之前,还需随我去琳琅库里取了木刀出来,作练习之用。”   屠萌解释说:“刚开始练刀的新手,为了避免伤到自己,都是用木刀,门内互相切磋也是大多用木刀……嗯,因为疗伤的丹药很贵。”   祝枝寒再次感受到了宗门的辛酸程度。   她随着屠萌来到了宗门的琳琅库。   琳琅库顾名思义,就是宗门里存放法器的地方,据屠萌说,以前宗门也显赫过,这个琳琅库里摆满了宝贝,可惜……   祝枝寒跟在屠萌身后,走进里面。   阴凉的感觉扑面而来,还有尘土的气息。   一排排高大的木架整齐地排列着,里面大多都是空的,有的则是摆了一些看着很破乱的杂物,甚至边角处都结了蛛网。   进去之后,祝枝寒左右张望。   这琳琅库在外面看着不大,里面空间却很大。她猜测可能是在建造的时候,融入了空间扩容技术,以前在药宗,她也见过这样的地方,造价很是昂贵。   刀宗大概是真的祖上阔过。   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才会破落至此。如今人人皆知那格外凶戾的鸾梧道尊,却不知世上有刀宗。   屠萌走到里面的某个架子旁边,挑挑拣拣,抽出一柄没有瑕疵的木刀,满意地掂了掂。   “你看这个……”回过头,身后空空如也。   人呢?   她那么大的一个师侄呢?   祝枝寒当然没丢。   实际上,她原本跟着屠萌走得好好的,但是看到一个东西就走不动路了。   那是个巴掌大的小鼎,灰不溜秋的,蒙了层厚厚的尘土,还缺了一条腿。   但……这是个鼎啊!可以炼丹的那种鼎!   祝枝寒作为前丹师,是知道一个鼎在外面卖是有多贵的。   哪怕是最劣质的那种鼎,估计也需要数十块上品灵石——像她这样刚入门的修士,还是处在一个小破宗门的刚入门的修士,估计攒个十年也不一定能攒出来!   她其实也一直在琢磨这方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好的丹师(除了怪物级别的九品丹师),没有鼎和原材料,也很难炼出丹来。   她想要拿炼丹赚到钱,最先要克服的就是这两点。   原材料还好办一些,就是这鼎……   现在有个小鼎摆在她面前,哪怕样子丑了点、还有残缺,她又怎么能不激动?   “师侄啊,你怎么在这儿?看什么呢?”   屠萌刚找到祝枝寒,就看到自家乖巧伶俐的小师侄转过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师叔……”   “哎,师侄怎么了?”   祝枝寒抬起手,指了指小鼎,问道:“师叔,我如果想要拿到这个,需要怎么做啊?宗门有贡献点什么的吗?还是说灵石……”   她话还未说完,屠萌就把小鼎从架子上拿下来,有些感慨:“它啊,丹修用的玩意,不知道是哪个前辈留下来的。以前宗门变卖东西的时候,它实在太破了卖不出去,扔了又怪可惜的,就放在这儿积灰了。”   屠萌用袖子拍了拍土,放进祝枝寒掌心:“师侄你若是喜欢,就拿去玩吧,不值什么钱,我回头把账划去就行了。”   祝枝寒见屠萌毫无勉强,便没有再推辞,把东西珍之重之地受了起来。   她拍了拍装着小鼎的袋子,朝屠萌保证道:“师叔你放心,我会好好使用它的!”   屠萌见她宝贝得不行的样子,忍不住笑:“好啦,别忘了我们这次过来是为的什么。”   屠萌把手中的木刀递给祝枝寒:“喏,这就是以后伴随你练习的伙计了。一会儿我带你去演武场,以后练刀去那里就可以。”   说着,屠萌摸了摸下巴:“这个时间,那群小子们应该也在那练习呢。”   “正好,之前被师姐给打断了,你又躺了两天,这次师叔带你去认识认识你的师兄们!”   作者有话要说:   练刀loading   炼丹loading   下章认识师兄们(赚钱同僚),这几章是小祝的自我提升+赚钱时间!   感谢在2022-03-2123:22:21~2022-03-2300:5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窝配上蒸蛋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窝配上蒸蛋20瓶;樱时。5瓶;秦九凉、往事随风、翎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祝枝寒跟着屠萌到了演武场。   演武场是一块不小的圆形广台,地面的红漆因为风吹日晒略有些褪色,四周种着用以遮阴的枫树,在更远处,祝枝寒似乎看到了一畦菜地……错觉吧。   远远的,祝枝寒就看到演武场上立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人格外显眼——这个人做货郎打扮,旁边摆着担子,正和另外两个人气愤地手舞足蹈说着什么。   屠萌显然也看见了,远远吼了一嗓子:“万梦辰!!”   那货郎打扮的青年便打了个激灵,方才愤怒的气焰一点都看不见了,蔫头耷脑转过身:“二长老。”   祝枝寒注意到,这青年脸上有乌青的两块,像是被什么人打过。   屠萌笑眯眯的:“梦辰,记得师伯之前说过什么吗?”   万梦辰缩了缩脖子:“说……把心思放到练刀上,别琢磨其它有的没的。”   屠萌把目光移向旁边的货担:“然后你呢?”   万梦辰认错认得非常快,两指并到太阳穴:“我错了!我不该!”   屠萌:“哦,错了但不改,是吧?”   万梦辰:“……”   祝枝寒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   原来是这位师兄平时不爱练刀,最爱从散修那收来杂七杂八的东西,然后跑到十几公里外的修真集市去倒卖。屠萌不太希望弟子因为门派的缘故,早早地为生计发愁,故而勒令不许去。   祝枝寒感慨,这位也是个赚钱奇才。   屠萌简单教育了几句,不是很尽兴地住了嘴,毕竟她这回过来不是为的逮人。   她身体往侧面让了让,露出后面的祝枝寒。   “来认识一下吧,这是你们新入门的小师妹,祝枝寒。”   屠萌为祝枝寒介绍:“这个不是很靠谱的人,是你的三师兄万梦辰,筑基五重。”   她又指了指旁边的两人:“胖胖的这个,是大师兄仲岳筑基三重,长得矮的是六师兄施元水,筑基一重。”   “你还有三个师兄在外面历练,等他们回来再介绍给你。”   祝枝寒一下子被三双眼睛盯住了。   她:“……三位师兄好?”   胖胖的大师兄笑得眯缝起了眼:“哎。”   六师兄:“哇这就是前两天入门的那个小师妹?我们也有小师妹了耶!嘿嘿,我终于不是最小的那个了!”   三师兄从一旁的货担里抽出来两张符纸,拿出来的时候神情颇有些舍不得。   最后一闭眼,放进祝枝寒手里:“小师妹,师兄也没什么好东西,这符咒就当给你的见面礼了!”   “哇你这个人偷偷抢跑。”   “大师兄我也准备了……”   不一会儿,祝枝寒手里多了一个小铃铛和三包种子。   祝枝寒捏着手里的东西,感觉很奇妙。   以前她是大师姐,都是照顾别人的那个,如今也享受了一回当小师妹的感觉。   她能感受的到,眼前这几个人对待她有种小心翼翼的照顾。   这更让她坚定了,要把这个门派发展得越来越好的信念。   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祝枝寒旁观了几位师兄练刀的样子,明白自己接下来的日程是什么了。   晚上,回到弟子房,她把袋子里的小鼎拿出来端详。   拿神识探进去检查,果然,原本主人留下的神识印记已经抹去了,这是一个无主的残缺法器。   小鼎的内壁是完好的,缺的那个腿,拿什么东西垫一垫应当就可以。   她咬破指尖,把血滴在小鼎上面。   若有若无的联系建立起来。   【叮!】耳边忽然响起机械音。   【恭喜您触发支线任务,修复琉璃鼎。】   【任务介绍:这是一只半损毁的琉璃鼎,曾经也是地品灵器,但因为损毁较大,修复的花费比购买新的更昂贵,而被弃置。但有系统在就不一定啦!】   【请宿主按照提示,寻找相应的材料。】   【幻砂0/3,条金石0/1,集齐即可恢复至玄阶,并开启下一阶修复任务。】   灵器分为天、地、玄、黄四阶,天品灵器属于可遇而不可求,祝枝寒记得,她上一世的师尊用的小鼎,也不过是地品高阶。   她抚摸着小鼎,心头涌起一片火热。   没有丹修(前丹修也是)能抗拒一个好用的鼎,没有!!   正好幻砂和条金石也不是特别难搞到的材料,四舍五入就是她有一个成长型灵器了!   系统小姐!你也太行了叭!   平复好心情,祝枝寒把小鼎放下。现在她还没有炼丹的材料,还不急。   拿起袋子里鸾梧给的玉玦,她深吸一口气,贴在额头上。   这一晚上,她要把刀法给记住、记牢,明天才可以开始练。   轰——   眼前的黑暗淡去,她像是立在了一片荒原上。   不远处,鲜红如血的身影手提长刀,袖摆被风猎猎吹起。   祝枝寒知道,这是鸾梧留下的神识,相当于一个早就录好的影像。   红衣女人淡淡开口:“我惯用的此刀为苗刀,长五尺,刀身状如禾苗而得名。一寸长,一寸强,在我看来没有比这更好的武器。”   “刀法共有九式,你可要看好了——”   ……   万梦辰是一个勤勤恳恳的普通弟子,每日的日常就是练练刀,顺便琢磨一下怎么搞点钱。   毫无波澜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两天前。   施元水那小子最能打探消息,据他所说,他们刀宗那个独来独往、神出鬼没、从来不管宗门事务的宗主,收了一个新的弟子!   这个新的弟子还是个小师妹!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们宗门也不知道是风水不好还是怎么的,上一辈和上上辈,都有女弟子存在,到了他们这一辈不知道是怎么的,全是男弟子。   现在终于有小师妹了?   他们抓心挠肝地好奇,不知道新来的小师妹是什么样的?能被狠人宗主收下的弟子,应该也会是个狠人吧!   真正见到的时候,出乎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宗门里的女人之中,宗主看起来攻击性就很强、很恐怖,屠萌力气很大,但小师妹和他们不一样。   小师妹很好看,眉目清冷,带着几分贵气,给人的感觉像是……雪,那种冰凉无害的雪,白白的,安安静静的。   而且小师妹文文弱弱,看着就知道有病在身上——他们几个都清楚,小姑娘刚到宗门就病了两天,大好了才出来见人。   他们顿时涌起无限的怜惜:这可是他们刀宗的小师妹诶,一定要好好护着!   万梦辰一个激动,就把自己宝贝了很久的符咒给送了出去——那本来是他准备卖个好价钱的。   但看着师妹轻声细语地说谢谢,他一点都不心疼了。   第二日。   万梦辰的货担又被二长老屠萌给没收,他蔫蔫的只能早起到演武场练刀。   平日里都是他起的最早、去的也最早,但这日,有一个身影在他之前,已经到了那。   背影纤细单薄,雪白的发绑成马尾束在脑后,手里握着长长的木刀。   不是他们的小师妹又是谁!?   小师妹似乎是在练基础的劈、砍、扎等动作,因为手臂的力气不足,挥得很是费力,但每个动作都努力做到标准。   万梦辰看了一会儿,没有打扰她,自己到了一旁,也开始练起来。   连新入门的、这么病弱的小师妹都开始努力了,他这个做师兄的,怎么也不该摸鱼啊!   又过了半个时辰,大师兄和六师弟才姗姗来迟,他们看着认真练刀的小师妹和一改往日吊儿郎当模样的万梦辰,忽然感觉到羞愧,也开始练了起来。   刀宗练习用的木刀都是特制的,重量和真刀相仿。   到了日上三竿,三个吊车尾都有些撑不住,但偷偷瞄着其他人,好像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也强撑着没停。   最早开始练习的万梦辰,已经手酸得快要拿不起来了,看着不远处没怎么停歇过的少女,和周围的师兄师弟,他发出灵魂质问——   这,这么卷的吗?   老大和老六,你们平时也没见这么努力啊!咱们停一停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300:56:38~2022-03-2323:0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霭沉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犬80瓶;箐林泱海、酒窝配上蒸蛋20瓶;樱时。5瓶;洛瑤、翎染、42249667、小哥天真、星河入梦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祝枝寒挥舞手中的木刀,不停重复着动作。   手臂如灌铅般沉重,汗水顺着修长的脖颈往下淌,但她没有停止。   从很久以前的时候,她便明白,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   她身体羸弱,于刀道一途并不算有天赋,想要变强,现在的努力与苦痛,便是她要付出的代价。   动作随着不断重复而娴熟,她能感觉到它们正在烙印进她的肌肉记忆里,在未来的某天,或许会成为伴随着她的呼吸而存在的东西。   这么想着,锻炼似乎也就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并且……   祝枝寒目光移到角落里半透明的系统面板。   那里显示着系统不久前发布的支线任务。   【任务目标:请宿主在一日之内练习出刀、带刀等基础动作共500次。】   【任务奖励:健康值上限x1,恢复半数气力值。】   健康值!   这可是健康值啊!能让她变得正常人的健康值!   她像是从中又汲取到了力量,握了握刀柄,再次动作起来,在心底默数:四百二十五次,四百二十六次……   五百次!   祝枝寒浑身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手臂垂下去,感觉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来了。   便在这个时候,悦耳的机械音在她耳边响起。   【叮!恭喜您完成任务。】   【现为您发放奖励,恭喜您健康值上限x1,您的健康值上限现在为45,气力值已经发放,请您查收。】   在机械音落下的同时,祝枝寒感觉自己的身体明显轻盈起来,疲惫的感觉也消失了很多!   如果说以前的胳膊已经累地抬不起来,那么,现在的感觉就是虽然酸痛,但仍可以忍受。   甚至还能再来两百下!   这就是系统说的气力值恢复半数吗?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是太有用了。   “师,师妹……”   祝枝寒的背后传来一道虚弱至极的声音,她转过身。   只见地面上横着躺了三个男人。   她吓了一跳。   “师兄!?你们怎么了?”   三师兄万梦辰闻言摆了摆手,扯起一个艰难的笑:“哈哈,这里风景很好。”   祝枝寒望向另两个师兄,见到他们也纷纷点头。   祝枝寒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吗?”   这儿能看什么,看树吗?还是看远处的菜地?怎么还是躺着看?   哎,搞不明白。   她点点头,不对师兄们的特殊习惯有什么置喙,只是劝道:“那师妹就不打扰师兄们了。快到正午,太阳有些毒,师兄们若是看尽兴了,便也早些回去吧。”   她发现自己说完,万梦辰师兄的神情更扭曲了。   ……   于是祝枝寒白天练刀,晚上修炼心法、吸纳灵气。   几日过去,她感觉自己因为一下子突破练气大圆满而有些虚浮的基础,渐渐砸实了。   这几天系统也会发布随机任务,但都没有第一次的好,给的健康值上限也由一点缩减为了0.5点,0.25点,祝枝寒攒了几天,才攒到一点。   这样反而让祝枝寒放下心来——没有什么是一蹴而就的,她享受这样积攒的过程。   这边祝枝寒每日练刀,过得忙碌且充实,那边万梦辰他们却要承受不住了。   他们哪这么拼命过!一日还好,坚持也就坚持下去了,可这是日日啊!   练了三天,万梦辰身子骨都快散架了,大师兄以及六师弟虽没有明说,但万梦辰能感受到他们的崩溃。   在第四日的时候,他们三个默契地选择了紧闭房门——不去!   他们要睡个好觉!   但是……   “砰砰砰!”大清早的,门被谁大力的砸。   万梦辰被迫清醒了。   他现在视所有打扰他大好睡眠的人为敌人,崩溃地喊:“谁啊!?”   门外传来一道女音:“你们的二长老。”   万梦辰把被子往头顶一蒙。   片刻后他把被子掀开,猛地坐起来。   ……草。   二长老这时候过来干什么!?   他满脸痛苦地倒腾了一下自己,给门口的屠萌开门。   刚一见到二长老,二长老便看好戏一般地说:“哟,三个都躺啦?”   “开始还以为你们挺行,没想到最后比不过一个刚入门小姑娘。啧啧,这叫人家怎么看哦,师兄们全都是软脚虾?”   万梦辰:!!!   二长老把他们三个挨个搞起来,嘲讽了一通。   万梦辰其实也能听出来是激将法,但……   他揉了揉通红的脸:也是实话没错。   只有他们三个知道的较劲也就罢了,偏偏二长老也知道了,二长老知道了也就意味着其它长老也……   不行!   他们得去!   万一到头来被小师妹知道了,他们这些当师兄的,威严可往哪儿摆!   最终,三道身影还是齐刷刷出现在了演武场。   祝枝寒看到他们过来,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她已经习惯师兄们在这儿‘看风景’了。   演武场外,屠萌看着娴熟挥舞木刀的少女,和旁边虽痛苦但坚持的三个,对旁边的石长老说:“我还以为要把他们掰回来还要许久,没想到契机这么快就来了。”   石长老板着一张脸,但看出来眼神也是欣慰的:“话不能说太满,也不知道他们能坚持多久。”   屠萌叹口气:“若他们几个都能如枝寒一般懂事,那我便能多省些心了。”   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她心中感慨。   不愧是师姐选中的人。   眼神坚定,有明确的目标和执行力,这样的心性,简直不像是十四岁的小姑娘。   屠萌不由回忆起自己十四岁在干什么,好像她当时还在……四处乱窜、掏鸟窝?   她摇摇头。   有时候,她在少女身上会看到年少的师姐的样子。   虽然少女的体质是件棘手的事,但以这样的心性和天赋,若给少女时间成长,假以时日,修真界或许又能多一个大能吧。   ……   在屠萌的激将下,万梦辰三人又坚持了几天。   他们的身体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强度,但到后来,阻碍他们的已经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累,而是……心理上的。   无他,练刀实在是太枯燥了!   一遍遍地重复做过千百遍的事,时间长了谁受得了?   他们看着不远处的少女:或许还真有人受得了……   但他们不行了!   三个人围成一个圈,偷偷摸摸地合计。   万梦辰语气严肃:“不行,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六师弟:“但是我们已经在二长老那里信誓旦旦,夸下海口了啊。”   大师兄憨厚地点头。   万梦辰:“笨!”   六师弟看他:“你有办法?”   万梦辰义正言辞地说:“小师妹刚来咱们刀宗,就只在演武场练刀了,没有见过这个修真界的形形色色,咱们不得带着小师妹去熟悉熟悉?”   于是祝枝寒早早地来到演武场,练了一会儿刀之后,就被三师兄万梦辰叫住了。   “修真市集?”祝枝寒疑惑地说。   万梦辰点头,很是热情:“一直闷着头练刀可不好啊,修真市集很有意思的,里面很多散修,还有材料和有趣的玩意卖。”   见祝枝寒似有意动,万梦辰打包票说:“师妹你刚到咱们宗,想必还没有拿到月例的一块中品灵石,这次出去,看中什么东西师兄给你买!”   说起灵石,祝枝寒还真的有。   系统这些天发布的随机任务,奖励五花八门,其中就有好些个灵石。   她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下来。   也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这些天,她的日常逐渐稳定,修为的瓶颈也隐隐有了松动,她感觉是时候把炼丹捡起来了。   正好去修真市集买些炼丹的原材料。   和屠萌报备了以后,屠萌似笑非笑地在万梦辰三人脸上扫了一圈。   在万梦辰紧张的神情中,她松了口:“既然枝寒好奇,那便去吧。”   屠萌从怀里掏出个袋子,摆弄了一下,递给祝枝寒。   “既然去采买东西,师叔正好送你这个储物袋,里面有十块中品灵石,喜欢什么就买,嗯?”   六师弟目光看向储物袋,悲愤:“怎么我入门的时候就没有这种待遇!?”   屠萌瞥他一眼,笑骂:“废话!你是咱们宗唯一的女娃娃吗?你去吃个变性丹,二长老也给你发!”   六师弟吐了吐舌头。   祝枝寒莞尔,接过认真道谢。   她发现刀宗的人都好喜欢给她塞东西……嗯,她会用这些钱买好多原材料的!   修真市集在隔壁镇上,屠萌把宗里唯二的坐骑给他们骑,当然主要是给祝枝寒骑。   万梦辰沾了点光,流泪:他以前都是徒步走十几公里的,这就是有坐骑的感觉吗!   踏入修真市集。   祝枝寒带着些新奇地打量。   上一辈子,她是没来过这个地方的——丹绮真人不允许她来这些地方,和散修们混在一起。   有什么需要的材料,丹绮真人会直接给她弄来,也就导致她其实除了下秘境的时候,很少出宗门。   她问万梦辰:“三师兄,有卖灵草之类的材料的地方吗?”   万梦辰对这儿可熟了,打包票:“师妹你对灵草感兴趣?包在师兄身上,师兄不仅知道哪儿有,还知道哪儿的最便宜!”   祝枝寒就跟在万梦辰身后。   可惜此行并不算顺利,他们在路上,被几个穿着绿绿弟子服的年轻修士,给拦住了。   祝枝寒听见万梦辰低骂了一句:“草……见了鬼,隔壁宗的。”   祝枝寒看万梦辰的表情,感觉:这几个人好像和师兄他们有恩怨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剧情就快过去啦!发育完就开始火葬场!   感谢在2022-03-2323:09:52~2022-03-2501:1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窝配上蒸蛋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8723841、空巷10瓶;无衣、星璇6瓶;丶云初3瓶;翎染、洛瑤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万梦辰注意到祝枝寒的眼神,低低地向她解释:“这几个是天虎宗的人,和我们历来有些龃龉。”   “据说两派的恩怨要追溯到上一辈了,原本刀宗势大,天虎宗归附于我们,后来刀宗败落……”   万梦辰眼底多了几分嘲意:“这群白眼狼就嚣张起来了。”   祝枝寒便明白了。   世间事大抵如此,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站得高,嫉恨的人也就愈多,等高高在上的存在跌落尘泥,便一定会有人耐不住落井下石。   天虎宗就属于落井下石的那个。   万梦辰耸耸肩:“不过现在好多了,有道尊在,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顶多是和我们一样的小辈来给找些麻烦。”   “就比如……现在。”   高颧骨、面相刻薄的天虎宗修士冷哼:“前几天被我们打出去、夹着尾巴跑了的人是谁来着?万梦辰,你不会忘了吧?”   另一个修士笑嘻嘻帮腔:“又不是散修,跑这儿来摆摊,丢——人——”   他拉长了声调。   听到他们的话,祝枝寒若有所思。   她好像记得……第一面见到万师兄的时候,万师兄好像鼻青脸肿的。看来就是这些人打的。   万梦辰还好,约莫是习惯了。   六师弟是个沉不住气的,要不是有人拦着,差点冲出去:“你们天虎宗欺人太甚!”   这反而授人话柄。   “我说错了吗?你们刀宗不就是上不得台面?”高颧骨修士嗤笑。   听到这话,万梦辰神色也沉下去。   他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却被祝枝寒扯住衣角。   万梦辰回过头,看见自家小师妹神情淡淡。   周围摆摊的、路过的散修,被他们的动静吸引,纷纷看过来。   高颧骨修士脸上多了几分得意。   这时却看到对面的几人当中,有个穿白衣的少女走出来。   少女雪发红唇,美得不似真人,浅色的瞳孔中有种天然的冷意。   高颧骨修士骤然升起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他听到少女清冷的嗓音:“阁下的意思是,道尊上不得台面?”   高颧骨修士的神情凝固住。   他怎么敢触那位的霉头?哪怕那位现在不在这儿……   “我没有这么说过!”他急忙反驳。   “没有说过么,那你是觉得道尊不是刀宗的人?”少女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浅笑,“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师尊什么时候改换了门派。”   高颧骨修士听明白了少女的意思,冷汗涔涔。   是了,他是有听过这样的传闻。   那位从未不收徒的道尊从仙盟的大选里选了一位当徒弟,而且那个徒弟,好像就是生的一头雪发。   如果他面对的只是刀宗的普通弟子,那他大可以随便欺负,那位道尊总不可能和他们这些小辈计较,太掉价。   但如果他欺负到了那位道尊的徒弟身上……   高颧骨修士绷着一张脸,最后还是僵硬地示弱:“是我失言。”   出乎他的意料,少女并没有逼着他继续认错。   少女领着刀宗的一帮人,从他的身侧走过去,神色淡淡没有多看他一眼。   就好像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垃圾。   这比让他认错,更令他如鲠在喉。   旁边的人小心翼翼道:“大师兄?咱们还跟上去吗?”   高颧骨修士回过神,愤愤地踹了这个人一脚:“还跟什么跟!”   ……   离那些人很远之后,祝枝寒才往旁边让了让,由万梦辰继续带路。   万梦辰揉了揉脸,让自己脸上的郁气少一些,笑道:“这回多亏师妹了。”   祝枝寒摇摇头:“借了师尊的便利罢了。”   “说起来,他怎么能不让师兄你……摆摊?”   万梦辰苦笑说:“这修真市集离天虎宗近,背地里是靠天虎宗庇佑……或者说收保护费。”   “但附近的修真市集又只有这里,就算受气,我们也需得过来。”   这下祝枝寒便彻底明白了。   就算刚才祝枝寒压了那天虎宗几人一头,万梦辰三人的气氛仍有些低沉。   他们知道,最根本的问题没有解决。   老实说他们被嘲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次师妹在这儿,也就格外让他们抬不起头来。   在这样低沉的氛围中,四人到了万梦辰所说的摊子那儿。   祝枝寒蹲下身,过去挑选。   万梦辰果然对这个地方很熟悉,虽然是外面的摊子,祝枝寒看这些灵草的新鲜度和质量,已经是非常不错。   看摊子的老婆婆笑呵呵道:“漂亮的小姑娘,想买点什么呀?”   祝枝寒闻言,点了点她看中的几个:“我想要这个,这个和这个……它们真漂亮。”   她留了一个心眼,选的几种草是不同的丹方的配比,并且没说出它们的名字,就是为的让人觉得她是个异想天开的外行人。   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老婆婆问:“小姑娘是丹修?”   万梦辰和老婆婆很熟稔,替她答了:“我师妹是和我一门的。”   就是不懂炼丹的意思。   老婆婆‘喔’了一声:“小姑娘你确定吗?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只要炼丹才能发挥出功效,而炼丹,可不是一个随便试试就能弄明白的活计。”   祝枝寒懂的。   万梦辰是个门外汉不清楚,稍微懂一点丹药的人其实都知道,高等级的丹师是用钱砸出来的。   买鼎需要花钱,买材料更需要花钱,最重要的是,火候和经验,都是从无数次失败中总结出来的。   每失败一次,烧的都是灵石,外行撞大运是不可能成功的,老婆婆劝她也是为的这个。   祝枝寒一笑,含混说:“我就是好奇。”   老婆婆便也不多劝,麻溜地给她算了钱:“既然是万小子带过来的,婆婆就给你抹了零,收你十块中品灵石好了。”   正好是屠萌给的量。   储物袋里装了处理好的灵草,有之前的插曲,几人没了多逛的兴致,往回走。   说来也巧,回去的时候,他们正好撞见了天虎宗一行人。   天虎宗一行正热火朝天的与人叫价,争一味叫青灵丹的丹药。对方似乎也有来头,天虎宗没法借着地头蛇的身份施压,只能憋屈的进价。   他们看了几眼便走了。   六师弟有些感慨:“你们听到他们叫价了吗?一枚丹药居然能卖出十几块上品灵石!也太贵了吧。”   万梦辰拍了拍他的脑袋:“没见识,丹药都是这个价格。”   大师兄憨厚点头。   六师弟甩开万梦辰的手:“好好好,你们懂的最多,那你们说说是为什么?”   这下两人却是答不出来了,丹药不一直都是那个价格吗?怎么还有为什么?   祝枝寒笑着:“因为丹师少,每个丹师掌握的方子也不会外传,所以每种丹药大多都很稀少,也就造成了价格昂贵。”   三人齐刷刷地看她。   祝枝寒把早就准备好的答案说出来:“曾经有人教过我。”   也不算说谎,只是那个教过她的人,如今已经不是她的师尊了,而是她的……仇人。   ……   回宗门之后,天已经暗了下来。   祝枝寒并未歇息,拿出已经把一条腿绑好的小鼎,放在她的眼前。   她要开始炼丹了。   丹绮真人平时酷爱钻研各种丹方、从各地搜罗了很多,曾经身为她的徒弟,祝枝寒也都把那些背了下来。   所以祝枝寒的丹方储备是很丰富的。   这是十分恐怖的优势。   说来也巧,她要炼的两种丹之中,其中一种便是那几个天虎宗门人强破头也要买的青灵丹。   另外一种则是可以静气凝神的雪莲丹。   这两个都是十分受欢迎的低阶丹药。   把补充灵力用的灵石放到一边,她将系统面板切换成第二天赋,屏息开始。   于是第二天,万梦辰三人罕见地发现,雷打不动练刀的小师妹没来!   等了半天,直到日上三竿,仍旧不见人影。   他们心说坏了。   六师弟忧虑地说:“不会是因为昨日的事,师妹想不开了吧?完了完了,这下咱们罪过大了!”   万梦辰强自镇定:“应该不会的,师妹不是那样心智脆弱的人。”   三人寻到祝枝寒的卧房处。   只见门外边贴了张纸条,上面写着:“有事,访客请在外静等。”   万梦辰:“完了,完了……咱们刀宗要完了。”   六师弟摇晃着他:“三师兄你要镇定啊!”   他们也没心思到别处,更没心思练刀,就在外面等。   一直到傍晚,房间里终于有了动静。   门吱呀一声打开,祝枝寒从门里走出来,看见他们,吓了一跳:“师兄?”   她摸不着头脑,片刻后给他们找好了原因:“师兄你们来看风景啦?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们。”   她给每个人的手里都放了一个小瓷瓶:“喏,送你们的,就当是见面礼的回礼。”   三人迷迷糊糊道了谢,万梦辰拧开塞子,嗅了嗅。   片刻的沉默后。   他磕磕巴巴道:“……这,这是,青灵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501:15:31~2022-03-2602:0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熬夜上头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舟22瓶;别西卜卜卜卜卜卜16瓶;松风点墨14瓶;空巷13瓶;刈乫鹤7瓶;坎6瓶;57644297、阡杕5瓶;翎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万梦辰说出这瓷瓶里的东西是青灵丹之后,大师兄和六师弟都是一抖。   回过神,他们赶紧把瓷瓶握紧,生怕摔了。   六师弟率先质疑:“三师兄你是不是认错了?”   昨天晚上他们还在讨论,青灵丹是多么昂贵的东西,今天他们就拿到了。这种情况要发生,他觉得还是做梦比较快。   六师弟这么一问,万梦辰也有些不确定了:“大概……吧?”   其实他对于自己的嗅觉和认物能力是很自信的——身为一个干倒卖赚差价、立志当天下第一商人的人,没有这项技能,是上赶着去当肥羊吗?   但是……这个事情很不真实,不真实到,万梦辰首先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小师妹没那么多灵石买青灵丹啊?而且小师妹也根本没下山!   青灵丹总不能凭空变出来吧?   祝枝寒没让他们再猜下去,浅笑着告诉他们答案:“是青灵丹,每瓶里有三粒。”   万梦辰愕然:“货真价实?”   “货真价实。”   六师弟立即把小瓷瓶放进自己怀里好好藏着,万梦辰拍了一下他的头:“储物袋不比你怀里安全?”   六师弟反应了一下:“是哦。”   大师兄问:“师妹你有吗?别都给我们了。”   祝枝寒微怔,随后笑道:“我也有的。”   手忙脚乱了一会儿,几个人终于接受了这个重磅炸弹。   万梦辰神色复杂:“师妹你……”   祝枝寒:“进来说吧。”   三人进了屋子,瞧起来有些局促。   祝枝寒为了不让他们局促,‘善解人意’地直接给他们扔了一个重磅炸弹:“这些青灵丹是我炼的。”   六师弟眼睛瞪大:“炼,炼的?像昨天老婆婆说的那样,炼丹?”   万梦辰也觉得不可思议。   刚才他还想呢,总不能是凭空变出来的,现在看来,还真是‘变’出来的!   祝枝寒同他们简单解释了一下。   “选木刀的那天,屠萌师叔送了我炼丹用的小鼎,我以前也学过一些,就想着试试。”   “丹药的品阶都不高,废了一炉,成品还算不错。”   传说中的丹师就在他们这边,这让三人都忍不住有些恍惚。   六师弟最先接受了这件事:“怪不得师妹你会去买灵草!”   在他眼里,师妹是顶顶厉害,能成为可怕的掌门的徒弟,练刀也那样刻苦,坚持常人之所不能,这样厉害的师妹,会炼丹这件事,似乎也不那么奇怪。   万梦辰和大师兄接受能力没有六师弟强,但过了一会儿也接受了——当然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丹师的培育有多么难。   万梦辰笑着打趣:“原来师妹早有打算,就准备在这儿吓师兄们是吧?”   “我不是有意吓师兄的,”祝枝寒一想,可不是把人吓到了吗,也忍不住笑,“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炼得出来,怎么好夸下海口。”   这倒是真的。   丹师炼丹其实很吃手感,她虽然有上一世的经验和系统的“第二天赋”,也提前检查过小鼎,但她其实也不确定自己实际操作起来会怎么样。   换了陌生的鼎,可能小鼎与她并不契合,需要废好多炉去适应,也可能小鼎本身有没有探查出来的问题。   好在这两种坏的情况都没发生。   小鼎和她的契合度不错,仅废了一炉就成功了。   在六师弟和大师兄沉浸在高兴里的时候,万梦辰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沉吟道:“师妹,我有一个想法。”   祝枝寒看着他:“巧了,我也有一个想法。”   简单交流了一下,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祝枝寒本来就准备炼丹给宗里赚钱。   万梦辰则是通过商人的嗅觉,嗅到了里面的商机——小师妹现在能炼,以后自然也能炼,药草的价格并不贵,这差价搞出来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不赚不是人!   小小的屋子里,几个人凑在一起密谋。   最先敲定的是利益归属——这个在其他宗里会扯皮好久的东西,在他们这些刀宗人眼中简直如同没有。   刀宗里人丁稀少,都过得苦哈哈的,也没有什么可争,相反集体荣誉感倒是很高,都希望自己宗门能更好。   所以经过商量,他们定下了雏形——如果赚了钱,他们自己不拿,一部分暂时留出来,用来以后交给宗门,另一部分则用于买材料等运作。   万梦辰安排:“小师妹负责炼就好,卖的事由我来想办法。”   说着他啧了一声:“那群天虎宗的真是麻烦,我是不能自己去了,好在认识的人多,我可以托人代卖,就是会被抽点成。”   对于一个嗜钱如命的人来说,损失这么一丁点,都让他难受极了。   但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祝枝寒却摇摇头,说:“丹药数量会很多,而且我还有其它种类的灵丹要卖,这里的修真集吃不下。”   青灵丹可以用于金丹及金丹以下,是提升晋级概率的,价格不菲,大概只有金丹的财力才能买下。   昨天去的时候她观察过,逛修真集的散修,修为大多在筑基左右,几乎见不到金丹——这里实在是偏僻,不然也不会叫一个天虎宗称王称霸。   她估计天虎宗里倒是会有一些金丹及以上的人物,能吃得下,但她不希望这些丹药落进天虎宗手里。   天虎宗对刀宗虎视眈眈,强对手而弱自己的事,她不会做。   万梦辰也想到这茬:“也是,这修真集由天虎宗把控,以他们往日的行径,说不定会施压,直接低价把丹药买了去,甚至逼问来源。”   好像又陷入了僵局。   他苦恼地抓了抓头:“那怎么办?要不我向在外面的二师兄他们写封信,问问有什么其它好去处?”   祝枝寒点点头:“是个办法。”   她迟疑了一下:“其实,我倒有一个去处,就是有点冒险。”   万梦辰眼睛微亮:“你说。”   祝枝寒回忆上一世:“一个月之后,应当是雪山秘境开启的日子。我们可以在秘境开始之前,在外面去卖。”   “这样的秘境,都有大门派把守、维护秩序和安全,我们不用担心被抢、被劫。而能拿到秘境入场券的人,身家也定然不菲,可以买得起。”   她想了一下:“我们先卖这一轮,师兄可以借着机会多认识一些人,看看有没有别的门路,以后我们再安排。”   祝枝寒说完,发现周围寂静。   在她反思自己说得是否有不妥之前,万梦辰率先比了一个大拇指:“牛!就这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602:00:21~2022-03-2623:2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莺的鸣唱2个;54371053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楉雨101瓶;求凰一曲50瓶;9喵10瓶;丶云初5瓶;白白白白2瓶;翎染、日行、桑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最关键的去处想好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气氛放松了一些,讨论的氛围融洽不少。   顺理成章,接下来是原材料的问题。   万梦辰思索片刻,说:“我可以托人去买原材料,平时里我‘进货’进的多,他们不会生疑。”   几人都没有疑议。   惯来沉默的大师兄,此时也踊跃发言。   “我平日里喜欢研究种些灵草灵花之类的东西,效果还不错,培育一些低等的灵植没有问题。”大师兄有些羞赧地挠了挠鼻尖。   “短时间先不论,以后若是需要,可以把这方面交给我。”   祝枝寒想,怪不得最初拜师礼的时候,大师兄给了自己两袋灵种。   万梦辰点头:“可以考虑,如果师妹不需要,多出来的拿去卖也是好的。”   六师弟开心地掰着手指头数:“这样的话,原材料、制作、售卖,岂不是都被咱们的人承包了?”   万梦辰敲了一下他的头:“高兴得太早了。这些只是构想,要做成事,要克服的麻烦还多着呢。”   六师弟嘟囔:“你又打我,要长不高了!”   祝枝寒笑:“但不管怎么说,有计划就是好事。”   几人笑闹一会儿。   “售卖的话,我们应当需要提前去雪山秘境……”万梦辰看向祝枝寒,虚心请教,“我们提前多久好?”   祝枝寒思索了一下:“一般而言,秘境开启之前半个月就会有人在了,我们可以提前十日,那时的人应当已经很多。”   “那便提前十日。”   万梦辰最后总结了一下:“我们有二十日的时间准备,师妹负责最重要的制作,我去买材料,大师兄先研究怎么种,六师弟……六师弟给我们加油鼓劲。”   说到最后,万梦辰先笑了,六师弟摆出要打人的姿势。   万梦辰轻咳:“那就这样?应该没有什么其它可补充的了吧。”   祝枝寒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们的这项行动,是准备瞒着屠萌进行的——如果被屠萌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必定会胎死腹中。   因为屠萌一直以来的观念,都是希望他们把时间花在练刀上,不要为宗门的事分出心力,更不要搞其它的‘歪门邪道’。   于是祝枝寒问:“如果要瞒着屠萌师叔的话,我们该怎么去秘境?”   这次出门的时间很长,要离开肯定是要经过许可的,偷跑并不现实。   而且去那样的地方,没有长老看护是不行的。   万梦辰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沉默。   大师兄和六师弟跟着沉默。   ——他们把这件事给忘了。   最后是六师弟一拍脑袋:“我和三长老比较熟,我们去找三长老吧!”   刀宗共有五位长老。   大长老负责管钱,一般不会离开刀宗,二长老屠萌负责管他们这些弟子,三长老是看大门的,经常神隐。   四长老带着其它弟子出去游历了,不在宗门,五长老常年闭关,非门派存亡大事不会出关。   所以三长老其实也是唯一的选择。   万梦辰奇道:“你认得那个神出鬼没的三长老?”   “哇你什么意思,你也太小瞧你师弟了!”六师弟脑袋一扬,“在下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认识三长老有什么稀奇?”   六师弟带他们找到了传说中的那位三长老。   祝枝寒仰着头,在葱郁的树冠与树枝之中,看见了倚坐着的干瘦老头。   老头闭着眼,右手自然下垂,手里握着个酒壶,一晃一晃的,叫人猜不出他是醒着,还是已经醉死过去。   六师弟把两只手凑到嘴边,作喇叭状:“喂老头!有事要找你帮忙!”   祝枝寒有被这个称呼惊到——这么叫真的没问题吗?   过了几息。   三长老脑袋偏了偏,往后仰了过去。   就在祝枝寒忧心三长老会不会栽倒的时候,老头身手矫健,一招猴子捞月,拿脚尖悬吊在了他先前倚坐的那根树枝上。   这才慢吞吞睁开惺忪的睡眼:“干什么呐?扰人清梦。”   六师弟把来意说了:“你带我们去吧。”   三长老就这么倒挂着,闻言彻底睁开了眼。   他没问他们是去干什么,也不担心危不危险,只是问:“有酒喝吗?不好喝我可不去。”   六师弟往后看了看,这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三长老脾气古怪,想要他帮忙肯定有条件,六师弟只负责带到人那里,条件什么的,还要靠大家想办法。   祝枝寒越众而出:“前辈,有的。我们要去的雪山秘境,有一种只有当地才有的鹿酒,拿天山雪水以古法制成,口感清香醇厚。”   三长老双眼微亮,似有意动。   万梦辰趁热打铁道:“如果您带我们去,您喝多少,我们就给您买多少!”   三长老:“还得多买些带回来!”   万梦辰:“成交!”   等敲定完事情,已经接近午夜。   万梦辰打了个哈欠,眼角带泪:“走了走了,该休息了。”   他特意强调:“尤其是你,师妹。昨日忙了一晚上吧,赚钱可没有身体重要,听到没?”   祝枝寒点头。   敲定完事情,那股兴奋劲儿过去,她确实感觉到一阵疲乏。   她分得清轻重缓急,还是筑基的她是需要睡眠的,精神饱满才能做更多的事。   于是接下来的二十日,就在筹备中度过。   祝枝寒也没有忘记练刀——只有变强,才能保护自己、不受任何人掣肘,为自己……复仇。   白日的时候,专心苦练鸾梧玉玦里留下的招式,有时也与万梦辰他们对练,随着时间的流逝,刀法在她手中逐渐圆融。   晚上则是她炼丹的时间——对上辈子浸淫丹道的她而言,炼这些低阶的丹药就像是休息。   她完美把控着自己的精力,投入进这两件事之中。   屠萌也会旁观他们练刀,有次她感慨:“感觉你们关系忽然融洽了不少。”   这个时候,几人就相视一笑:“有吗?”   “有啊,放不放得开、会不会拘谨,旁人是可以看出来的。”屠萌啧了一声,回忆,“想当年,我和师姐可是过了好久才熟悉起来。”   祝枝寒说:“可能是因为我们比较有缘分吧。”   屠萌只是随便感慨一句,没有深究。   几个人暗暗松出口气。   其实是因为他们有了同一个秘密和目标。往相同方向努力,使他们的关系无比紧密起来。   就这么平静地过了二十日,将要临行。   三长老拎着他那个破酒壶,走到屠萌面前,交代了几句:“我带这几个小子出去逛逛。”   “逛多久?”   三长老朝祝枝寒他们几人看过去,万梦辰比了个‘十’。   三长老:“十天左右吧。”   屠萌没发现万梦辰的小动作,她明显是对这位三长老尊重一些的,迟疑:“可……”   最终屠萌还是应下来:“我宗门账上给你们支些钱,别走太远。”   三长老说:“那是自然。”   然后承诺了别走太远的三长老,就带着他们几个乘上飞舟,来到遥远的北域。   六师弟趴在船舷上,看着飞舟下面的景色,惊呼:“哇!”   万梦辰和大师兄也趴在上面,安静地看。   他们都没乘过飞舟,也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   飞舟之下,地面的事物显得很小,也很广阔。   周围的修士默默离他们远了些,像是隔出块真空区域——他们这一行看起来太穷了,表现得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连骗子都不愿意多瞧一眼。   “可惜小师妹晕飞舟,不能和我们一起看。”六师弟咂了咂嘴,遗憾道。   三长老穿着破破烂烂,在不远处靠着船舷喝酒。   听到他们这么说,笑了,醉醺醺道:“等你们以后学御物的时候,这样的景你们可以天天看,看到吐。”   三人闻言,想象了一下那样的情景,兴奋劲小了不少。   学御物可是会往下摔的啊……   出去游历的二师兄修为最高,也是第一个学御物的,当时摔断了一条腿呢。   新鲜劲过去,六师弟说:“我们要不还是回去吧,不应该把师妹一个人留在船舱里。”   这话得到了两人的赞同。   三长老摆摆手:“你们三个回去,老头子我在外面透透气。”   几人往回走。   他们走到哪儿,哪儿的修士就往旁边避开,好像他们身上沾了不好的东西似的。   六师弟满脸不快,扭过头,朝那些人吐了吐舌头。   就在这个时候,从船舱里走出来几个人,因为他分神,差点撞到对方。   六师弟:“抱……”   他道歉还没说完,对面就劈头盖脸骂出来:“走路长点眼睛!知道你差点撞到谁了吗?”   六师弟有些愣   这个人往后退让,对中间的人呈拱卫姿势,继续他的表演:“这可是尊贵的炼丹师大人!”   中间的那个微胖的人摆摆手,满脸压抑不住的荣耀感,故作大度道:“没事,没事。”   微胖炼丹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对面或惊叹或诚惶诚恐的反应,有些不满。   恭维的人很会看眼色,恨铁不成钢地对他们道:“你们知道炼丹师有多了不起吗?”   六师弟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能赚很多钱?”   恭维者:“……是地位,地位!”   六师弟终于反应过来了:“不是,你刚才怎么骂人呢?”   恭维者:“……”   微胖炼丹师见很多人朝他们看过来,忽然感觉有点丢人,踢了踢恭维的那个人的裤腿:“行了,我们还有事,快走吧。”   恭维者立即回到原位,谄媚道:“是。”   万梦辰三人看着这几个人远去。   六师弟忿忿不平,嘟囔:“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这边也……”   万梦辰拽他:“慎言。”   看着那几人的背影,万梦辰叹息:“这外面不比咱们那边,卧虎藏龙,他们这么说,或许是很厉害的炼丹师吧。”   六师弟一想也是,闷闷的:“那便算了……哼,我们以后会变得比他们更厉害!”   大师兄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万梦辰笑:“是啊。”   ……   北域。   茫茫无边的雪原,数百个大帐矗立着,穗子被风雪吹得扬起。   这雪原实在是太大了,衬得这些大帐渺小又孤独。   披着厚重裘衣的女子立在外面,凝视着远处雪山的方向,久久不动。   在她的背后,大帐被撩开。   同样披着裘衣的老人走出来。   女子听到动静,并未回头。   “爹爹。”   因为风寒,她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老人拿出兽皮做的披风,给她披上:“秘境要开了。我的孩子苏茶亚,你还在担心什么呢,一切都会好的。”   苏茶亚摇头:“就当是我想多了吧。”   风雪似乎变得更加大了。   老人走到苏茶亚身侧,同她一起看那高耸的雪山。   “爹爹。”苏茶亚忽然问。   “你说我们这些秘境守境人,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623:24:09~2022-03-2722:0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宿羽110瓶;狐狸家哈士哲50瓶;啥也不懂20瓶;序麦君16瓶;十一月四日13瓶;没有实数根、君子玉珏10瓶;晞冉、Milly5瓶;刈乫鹤3瓶;清苒2瓶;炀杨啊、翎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一日后。   飞舟终于到达目的地。   六师弟一见到漫天的大雪就激动地不行,第一个冲了下去。   然后被恐怖的温差冻成傻子。   他颤颤巍巍转过头,就见小师妹披着厚厚的大氅,毛绒绒的领子快把脸都给挡住,衬得玉白的脸更加小。   小师妹不急不缓地往下走。   万梦辰跟在祝枝寒后面,笑呵呵:“都叫你多穿点了。”   六师弟苦着一张脸,老老实实回去加衣服了。   雪山秘境将开,雪原里的修士确实不少。   三长老一下飞舟就去找酒喝了,祝枝寒和大师兄一路,准备去逛逛摊位,看有没有更好的灵草和灵种卖。   另一边,万梦辰则是和六师弟一路,去了解怎么摆摊……不,售卖东西。   缴纳了一些灵石之后,他们抽了签,就拥有了自己的摊位。   过去的时候,隔壁摊位已经有人了。   万梦辰抬眼望过去。   很巧,隔壁摊位的人他们还认识,就是之前飞舟上的那位尊贵无比的炼丹师。   万梦辰出于礼貌,打了声招呼。   那个很会恭维人的跟班还记得他,昂着下巴:“你们也来卖东西?哼,瞧你们的样子,手里也没有什么好货。”   万梦辰不语。   跟班不依不饶:“怕是最后连租位的钱也赚不回来吧,哈哈。”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万梦辰脸上的笑淡下去,拉住想要过去理论的六师弟,道:“就不劳烦阁下操心了。”   跟班想不到对方还敢回嘴,一时有些怔住。   在他怔住的时候,万梦辰吐出一口气,已经坐到摊位上,把要卖的东西拿出来。   吵架这个东西就是这样,错过机会再开口就会显得很怪,跟班只得悻悻闭嘴。   万梦辰往外拿着东西,心里发沉。   两家都卖丹药,总会有比对,也总有被比下去的那个。   隔壁的那个炼丹师财大气粗地租了好几个摊位,连在一起,摆着的紫檀木桌案看起来就很昂贵,衬得上面的小玉瓶也仙气缭绕。   反观他们这边。   虽然万梦辰也懂得包装的道理,尽力让自己这边显得上档次,但财力有限,铺着的花纹精美的布料和素白瓷瓶,到底比不上实打实的奢华。   和隔壁的一比,他们的摊位又破又小。   万梦辰叹气,心想:只希望隔壁的卖的是中阶或者高阶丹药,和他们这边低阶的构不成竞争。   有几个人往这边走,万梦辰见了,戳了戳旁边的六师弟,六师弟便扯开嗓子喊:“走过路过的来看一看啊,青灵丹、养元丹、补血丹!每种都只要十块上品灵石!”   那几个人没反应,隔壁的跟班倒是看过来——可叫他找到了机会。   跟班目露嘲讽:“哟,你们也卖青灵丹和养元丹?”   万梦辰:……   原来你们真的也是啊。   不是,你们弄得这么豪华,最后和我们这些卖低阶丹药的抢市场?   那跟班还想再嘲讽些什么,微胖炼丹师拍了拍跟班:“行了,和一群卖假货的计较什么。”   看似大度解围,实则暗搓搓把他们贬低成不入流的造假的人。   旁边的六师弟坐不住了,咬牙:“你把话说出口,得掂量一下真假,不该凭空污蔑人吧?”   微胖炼丹师讶然:“我一个炼丹师,那么多人追捧,用得着费心污蔑你们?”   六师弟就要冲过去和这个人打一架,被万梦辰拉住。   万梦辰朝他摇头。   六师弟攥了攥拳头,到底还是忍了下来。他委屈地说:“凭什么呀师兄,这个猪头连鉴别都没鉴别过,就敢下结论?他不觉得亏心吗?”   万梦辰不知道怎么说。   人被捧得太高了,心性不好的,就会变得很飘、目中无人,可他们偏偏有权有势,有自己的追随者,让人奈何不得。   他最后只道:“亏心事做多了是会反噬的,我们且等且看吧。”   其实万梦辰说出来只是安慰六师弟,毕竟报应这玩意实在太玄,谁知道会不会有呢?或者真的有了,又会在多久之后呢?   但万梦辰想不到,那报应应验得如此之快。   摆摊摆了一上午,路过他们的门可罗雀,都往旁边的摊位去了。   他们扯着嗓子吼、想办法降价也吸引不来几个人,反而引来轻鄙的目光,就算有人一动,旁边那个胖子淡淡解释一句假货,就没有人愿意到他们这儿来了。   反观隔壁摊位,那么大的摊子,人都快挤满了,还有人抢着竞价的。   中午,祝枝寒和大师兄过来了,还买回不少材料。   看着他们,万梦辰愧疚更甚,苦笑:“师妹,我辜负了你的期望。”   祝枝寒微微讶然,问发生了什么。   万梦辰把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祝枝寒看着眼前神色黯然的师兄,她的眼神也沉下去。   “我知道了。”   她捧着小暖炉,坐到了摊位旁边。   模样精致漂亮、如同玉人般的雪发少女吸引来不少目光。   祝枝寒面对这些目光坦然自若,淡淡道:“师兄,他们准备的这样华贵,却依旧卖低阶丹药,你知道为什么吗?”   万梦辰不明所以,还是问了:“为什么?”   “因为不入流的丹师,也只能这般哗众取宠了。”   祝枝寒的音质很特殊,清清凉凉的,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清楚楚落入附近每个人的耳朵里。   围着隔壁摊位的买家都讶然转过头,那个故作大度的微胖炼丹师,这下大度装不下去了,一拍桌子:“你说什么!?”   祝枝寒并未理会他,随意拿起桌子上的一瓶青灵丹,打开瓶口。   沁人的丹香涌出来。   附近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祝枝寒又从瓷瓶里倒出一粒,放在掌心:“三条丹纹。”   她抬起眼皮,看向隔壁的丹师:“你的丹药里,丹纹有一条吗?”   万梦辰三人是外行人,不明所以。   隔壁的胖丹师却已是失态了:“不可能!”   买丹药的那群人里也有懂行的,很快祝枝寒她们的摊子前便聚了四五个人。   有人问:“能让我们看看吗?”   祝枝寒抬起手,叫他们细瞧。   少女雪白的掌心里,淡青色的丹药稳稳停着,外形莹润漂亮,像上好的翠玉。在丹药的表面,三条类似龙形的纹路盘亘着。   这就是丹纹!   胖丹师还在旁边叫嚣:“不可能!一定是假的,造假的!丹纹难道就不能造假了吗?”   这几个懂行的人细细看着,却道:“我看像是真的。”   “我曾经跟着自家长辈有幸看过一枚四品丹药,上面便有三条丹纹,和这个一般无二!”   那边有人便不懂了:“这有丹纹和没丹纹差别大吗?你们干什么那么激动?”   “当然大了!”   “丹纹代表着丹师炉火纯青的炼丹技术,五条丹纹为极致。这丹纹可以激发丹药的药性,也就是说,每多一条丹纹,丹药的药效便要增上一倍。”   有人感叹:“我还从未在青灵丹这种低阶丹药上见到三条丹纹!一条的倒是偶尔有过。”   “为什么?这么说他们是真的造假了?”   “屁!因为丹纹只有厉害的丹师才能炼出来!丹师磨练到能随意出丹纹的地步,起码得是五品以上。这样的丹师早就去炼高阶丹药了,谁还回过头来炼这些玩意?”   这下人们听懂了:“也就是说,不是不可能出现,而是……”   祝枝寒听着他们的争论,垂着眸子,有些昏昏欲睡。   她想,还是速战速决吧。   “结论还不用下得这么快。”她道,“既然有人说我们这边卖的是假丹药,我们也得做出点证明来,不是吗?”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远处的胖丹师一眼:“这样吧,我出三枚丹药,让服用过青灵丹的诸位修士试试,看效果是不是货真价实。”   旁边的胖丹师不再叫嚣,看着祝枝寒笃定的神情,他知道自己可能是……踢到铁板了。   怎么会这样?这几个明明是穷酸的……卑贱的……   经过一番争抢,参加试验的修士最终选了出来。   为了避免作假的可能,祝枝寒让他们从摊子上随意挑选。   结果自然是真的——丹药都是祝枝寒一颗一颗炼的,她怎么会猜不出来效果?   有现场的效果和宣传,人们都围拢过来,情绪激动。   “雪山秘境真是来对了!我苦升阶久矣!”   “可不是么!除了这儿,世上哪里还有带三道丹纹的青灵丹卖?咱们这是捡了大便宜了!”   “请问这种丹药怎么卖啊?”   祝枝寒拍了拍手,人群肃静下来。   她不太会应付这种场面,看了眼万梦辰。   万梦辰从恍惚中回过神,职业素养极强,连忙把话头接过来:“我们这是第一天开张,行个善缘,就按普通青灵丹的市价卖,十块上品灵石!第二天再提价!”   “除了青灵丹之外,我们这儿还卖养元丹和补血丹,同一位丹师出品,也是有丹纹的!各位买之前可以先验货!”   “什么?你问这两种丹药价格多少?我可以告诉你,也是十块上品灵石!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   把气氛炒热,万梦辰话音一转:“当然,鉴于旁边这位同行对于我们的污蔑行为,我们也会给予适当的反击。”   “这样吧,就不论以前的,在此之后如果有人从隔壁的那位里买了丹药,我们这边的丹药将不再对您售出,就算已经售出了,也会讨回。”   六师弟这个时候来劲了:“我会盯着的!我记人脸型可快了!”   众人眼里只有带丹纹的原价丹药,哪里还有隔壁摊位的位置。   他们纷纷道:“我们绝不买!”   “那人心肠真是坏,我呸,差点就让我错过了。”   “您可千万别计较我们刚刚的眼拙!”   “快开始卖吧,我想来五粒!”   “我要十粒!”   就这么片刻的时间,形势就转了过来,隔壁的摊位门可罗雀,万梦辰这边则乌乌泱泱。   万梦辰卖的热火朝天,另一边祝枝寒抱着小暖炉,又开始犯困了。   闭眼养神之前,她看了那边的胖丹师一眼。   胖丹师已经脸色煞白,瘫在椅子上。   由此可见,人还是得谨言慎行,别做亏心事。   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现世报就到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上章是过渡章,所以这章早点发~感谢在2022-03-2722:06:22~2022-03-2801:3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糸侑协会长、橘外人10瓶;已登录2瓶;雅思去考试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经过这个事件,祝枝寒他们的摊位明显火爆起来。   原来属于胖丹师的那部分顾客,几乎全被他们接收了。   胖丹师脸色黑得像炭底。   他咬紧牙关,最后到底是不敢再做些什么——他不怕这几个毛孩子,却怕背后藏着的那位神秘的丹师。   在修真界行走,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及时认怂。   之前是他看走眼,错估了这几个人的能量。   明明是穿得那么破烂,端的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鬼知道他们背后还有人!   胖丹师坚持了一整个下午。   但就像上午没有人光顾万梦辰那里似的,现在也没有人光顾他。   就算有人走到他这边,也被那边的其他修士给叫了过去,被科普了一系列事件之后,朝他递来鄙夷的眼神。   卖东西卖不出去,还被无形的嘲讽,接近黄昏的时候,胖丹师终于坚持不下去,踹了一脚他的跟班,卷着东西跑了。   他不在这儿卖了!他要换摊位!   万梦辰那边,开始还乐于看胖丹师的好戏,到后来根本就顾不上了!   要招呼顾客、给顾客解答问题,说出需要限购之后,还要安抚顾客的情绪……忙得不亦乐乎。   还是祝枝寒戳了戳他的腰,告诉万梦辰胖丹师已经走了之后,万梦辰才清了清嗓子。   “诸位!今日就到这儿了啊!明日还是这里,我恭候着各位!”   众人虽然不愿,但最后经过安抚,还是渐渐散了。   万梦辰这才有时间喝口水。   叫喊了这么久,他嗓子都变得有些嘶哑。   但他开心啊!   以前他摆摊的时候,哪有这么多人?这些人潮,都是一块块灵石!   六师弟不解:“不是卖的好好的吗?现在时间还早呢,怎不多卖一会儿。”   万梦辰敲了一下他的头:“笨!现在让他们都买到了,之后还有人愿意来吗?而且咱们的货就那么多,今日原价是拿亏损换人缘,后面还要多赚的。”   光是今日就快要卖去他们半数的存货,要不是他机智搞了限购,就没得剩了!   六师弟哼哼,但不得不说,似乎还……有点道理。   万梦辰抻了抻疲乏的筋骨,感觉神清气爽。   他收了摊子,叫上一边的祝枝寒:“师妹,走,去逛逛吗?”   祝枝寒困顿地揉了揉眼睛,站起来:“那便逛逛吧。”   雪山秘境三百年一开放,由仙盟和秘境守境人共同举办,这修士驻地外面薄薄的防护罩,就是仙盟提供的,可以挡住大部分肆虐的风雪,也让身子骨弱的祝枝寒没有那么难熬。   修士驻地共分为数个区域,他们现在所处的是贸易区,等待会儿入夜,他们就要回到聚集区——那里有租赁的帐篷,一般小门派和散修都会住那儿。   大门派不在聚集区住,他们活动的区域被单独划出去。   六师弟被闷了一天,早就呆不住了,好奇地左看右看。   稀奇古怪的商品他好奇,各色的人他也好奇。   每看到不同的门派制服,六师弟就成了问题宝宝。   “他们是做什么的?”   “这又是谁?”   可惜没有人能给他解答。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小声的喧哗。   几个穿着白衣绣银线、华贵非常的少年少女走来,神色倨傲。   为首的那个少女一头乌发被银冠高高地束起,长眉入鬓,眸子如点星,唇角抿起,下巴习惯性地微抬,有种浑然一体的贵气与高傲。   路上的人都不由自主为他们让道。   六师弟:“他们……”   祝枝寒忽然上前,捂住他的嘴,带着他往后面走。   “唔唔!”   万梦辰和大师兄没有六师弟那么冒失,很有眼色地跟着祝枝寒退到后面。   一众人当中,他们并不显眼。   等人走后,祝枝寒才把人放开。   六师弟快被憋死了:“呼,到底怎么了啊?”   他看着小师妹,发现小师妹还在看着那些人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平静。   那平静似有不同,除了表象之外,里面似乎还藏着更沉的东西,叫人瞧不真切。   小师妹很快收回眼,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安安静静一笑,说:“那些是天镜宗的人,他们行事霸道,如无必要,千万不要招惹。”   “惹了……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也就是被打成重伤吧。”   六师弟打了个抖。   过了一会儿,他窥着小师妹的神色,还是好奇想问,被有眼色的万梦辰给拉住了。   万梦辰说:“走吧,逛也逛够了,我们去租这些天的帐篷。”   聚居区的帐篷是由秘境守境人提供的,租一晚需要一块上品灵石,里面空间很大,东西一应俱全,还刻着保暖的法阵。   万梦辰几人虽然乍富,心态还没怎么调整过来,只要了三间,还心疼的不行。   祝枝寒身为唯一的姑娘,单独拥有一间帐篷。   阖上帘子,四周的喧嚣如潮水般褪去。   屋子里暖烘烘的,祝枝寒等了一会儿,手脚暖了,把裘衣挂起,有些疲乏地坐到榻上。   方才她遇到了故人。   天镜宗少宗主,薄明薇。   上一世她的两位好友之一,最终把她抓回去剖根骨、只为了救女主的命的人。   有的时候她真的不明白,女主的气运就那么厉害吗,所有的人都愿意往女主那里去,连往日的情谊也不顾。   是啊,情谊。   她与薄明薇曾经有着深厚的情谊,也曾幼稚地歃血为盟,约定一辈子做好朋友,一辈子不改变。   现在想来,约定真的是太轻飘飘的一个东西了。   寒冷的天气使得她格外的困。   她不再瞎想,早早地躺在榻上睡了。   可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她还是逃不掉。   她梦到了她和薄明薇初次相遇的情景。   当时她们就是在这雪山秘境相遇的。   彼时她刚刚入仙途,药宗宗主来找丹绮真人,说自己的弟子们要去雪山秘境历练,热情地问丹绮真人,要不要捎上你的弟子,长长见识。   丹绮真人无可无不可,同意了。   于是祝枝寒刚刚练气,便踏入了危险重重的秘境。   本来有数个元婴金丹期的师兄师姐护着,她是不会有生命危机的。   但偏偏中途秘境出了一些变故,她和师兄师姐们失散了。   她在树林里走,积雪厚得一脚踩一个深窝,树林好大也好静啊,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练气修为单独行走在秘境只有送死的份,她又冷又怕,感觉自己可能要死掉了。   然后她就遇到了薄明薇。   祝枝寒听说过薄明薇的名号和事迹。   天镜宗宗主、薄明薇的父亲,是一个喜欢到处留情的人,私生子私生女有二十之数。   薄明薇虽为正室所出,但最初在宗里的地位并不高,能成为少宗主,是凭借自己的能力生生厮杀出来的。   这样的人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天赋卓越、心性强大,想要触摸苍穹,苍穹也会为其俯首。   但是祝枝寒这次遇到薄明薇时,薄明薇并不是天之骄女的形象。   这位天镜宗的少宗主闭着眼,气息微弱,身上的血渍已经快干涸。   祝枝寒很快判断出薄明薇受了很重的伤。   于是她面临两个选择。   一是去救助薄明薇,好处在于可能会多一个帮手。   但她不能确定薄明薇会不会在醒来后对她动手——秘境的这几天,再荒谬的事情她都看过了,有人甚至仅仅是因为对方看到了其狼狈的样子,就会将人打杀。   二是装作没有看到,立即离开。薄明薇可能会死,她凭借练气的修为在秘境大概也很难活得久。   最终她选择了救人。   风险与回报相连,她需要赌一把。   她们的第一面,就是这样夹杂着算计与猝不及防。   祝枝寒储物袋里的丹药储存很丰厚,她拿灵气温了温水囊里的水,艰难地让薄明薇就着水把丹药吞服下去。   过了有半个时辰,薄明薇醒了。   祝枝寒没有赌错。   薄明薇态度冷漠,但没有对她动手,也默许了她的跟随。   秘境怪物很多,薄明薇负责清理怪物,祝枝寒则提供疗伤、回复灵气的丹药,她们就这样沉默地扶持着,直到秘境关闭。   除了秘境之后,薄明薇便当做不认识她,她也识趣地没有打扰。   她们的第二次相遇,也是在秘境里。   彼时祝枝寒已经升至金丹,丹绮真人才放心把她放出去历练,同样,她身边也跟了很多师兄师姐。   这次相遇的时候,薄明薇同样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但祝枝寒的境况比上次要好太多,金丹修为,并且没有和师兄师姐失散。   她仅思索了片刻,便叫师兄师姐把人给救了。   从上次的事情可以看出薄明薇这个人不算太坏,并且若不是有薄明薇,她也不可能安全离开秘境。   薄明薇这次伤得更重,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   醒来之后,薄明薇看到救她的是祝枝寒,明显有些吃惊。   因为伤得很重,薄明薇没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单打独斗,她拿许多灵石酬谢之后,便硬邦邦地要求雇佣他们护送她,差点把祝枝寒的师兄师姐们惹恼。   还是祝枝寒劝下来,无奈地说:“你跟着我们便是了,无需报酬。”   薄明薇的脸色很难看,她大概没有这么寄人篱下的时刻,但她最后还是松口了——比起面子,还是活下去更重要一些。   在离开秘境之前,这位天之骄女单独见了祝枝寒一面,神色复杂。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帮助我。”薄明薇这么说。   祝枝寒笑笑:“你不也帮过我?”   薄明薇执拗道:“上次是扯平,我在天镜宗并没有表面那么光鲜,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恐怕要落空了。”   祝枝寒想不到她会这么说。   “我救你当然不是为的这个。”祝枝寒哭笑不得,“若说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自始至终不习惯也不认可修真界这样的规则吧。”   生命宝贵,不论自己还是别人,若力所能及且不危害自身,能救为什么不就呢?   薄明薇愕然。   最后她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位少宗主别过脸去,乌发下的耳尖通红。   就这样,她们还遇到过许多次。   祝枝寒也慢慢地更深入理解薄明薇。   薄明薇的环境里,是残酷的丛林法则,没有人是她的朋友,她只有敌人。唯有厮杀、唯有变得更强,才能在那样的环境里活下去。   这样的薄明薇,很难向人示弱,也很难做出请求的情态。   祝枝寒为自己的这位朋友感到难过。   于是她常常主动联络薄明薇,见不到面的时候,过几个月便寄一封信笺,花了很久走入薄明薇的内心。   又花了很久,她终于让薄明薇渐渐学会敞开自己,活得没有那么累。   可惜,大抵人都是会变的。   她的这位朋友,心底最重要的地方最终放了别人。   为了那个人,薄明薇愿意挥刀对向自己十几年的好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801:35:07~2022-03-2914:1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俟殇厌南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犬40瓶;麻酱面麻辣面10瓶;岁晚宁9瓶;念她8瓶;晞冉5瓶;俟殇厌南3瓶;翎染2瓶;ZERO、49010849、往事随风、高冷的臭豆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祝枝寒醒来的时候,感觉头有些昏沉。   她没有太在意,大概是梦到那些旧事的缘故吧。   天已经大亮,祝枝寒走出帐篷,在外面看到醉醺醺斜躺着喝酒的三长老。   她弯了弯唇:“这儿的酒您还喜欢吗?”   三长老喝得不知今夕何夕,过了一会儿才回过头,应道:“喜欢,喜欢的,万小子挺上道,给了不少灵石让我买酒。”   说到万梦辰,祝枝寒才发现自己在外面没有没有看到他们三个。   “他们呢?”她问。   三长老想了一会儿:“你问那三个小子?他们已经去摊位那边了。”   “哦对,他们叫我告诉你,‘师妹你在帐篷里好好休息吧,那边有我们’。”   祝枝寒摇摇头:“真是……”   她也没拂了他们的好意,转身回到帐篷。   昨天丹药卖得挺厉害,正好趁着今日无事,再炼一些补充库存。   大帐无愧于其昂贵的价格,可以隔绝帐子里的灵力波动,炼一些低阶丹药没有问题。   她拿出了小鼎。   系统发布的修复任务中,三份幻砂在集市里找到了,还差条金石。搜寻材料很看运气,祝枝寒暂时不急。   时间就这么平稳地过了几天。   祝枝寒有的时候会在帐篷里炼丹,有的时候会去万梦辰那边看看。   万梦辰他们的生意也渐渐进入正轨。   第二天的时候因为提价,许多修士都选择了观望,摊子前有些冷清,但第三天开始,买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这是万梦辰第一日选择原价出售的结果。   买过丹药的修士在回去使用之后,把商品的好处向同伴讲了,他们的摊子就被更多的人知道,口碑也渐渐起来。   现在万梦辰每晚的活动就是数灵石,笑得嘴都合不拢——在来到雪山秘境之前,他预估的收益是每瓶丹药十块上品灵石,现在多了一倍不止。   有了这些钱,他们的宗门就能整体修缮一遍了!还有余!   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一件事。   祝枝寒知道雪山秘境的等级要求限制在元婴及以下,为了避免惹眼,特意选择了三种供金丹期使用的低阶丹药。   饶是如此,也依旧有人过来,打听背后的丹师的消息。   那天祝枝寒没去摊子,是万梦辰转述的。   万梦辰故作轻松地说:“那些人想招揽你,待遇提的可太离谱了,那些灵石加起来能把咱们刀宗给买下!”   “当时听的时候,我都有点心动了,哈哈!”   祝枝寒看着万梦辰。   万梦辰的态度好像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她的第一反应是警惕——这是上一辈子的事留下的后遗症。   就算万梦辰等人看起来再怎么好,她心底里依旧有提防,几日前的那个梦,更让她蒙上一层阴翳。   万梦辰想说什么?把自己交出去换钱?   一瞬间,她产生过这样的念头。   祝枝寒的沉默,令万梦辰看上去更不对劲了,万梦辰好像想说什么,又好像不好意思启齿。   祝枝寒仔细辨别了一下,她的这位三师兄,好像是在紧张……?   “师兄想说什么?”   万梦辰干笑了一声,挠挠头发:“就是,师妹你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看法?   听起来越来越像是要把她卖了……   紧接着她便听到万梦辰轻声说:“虽然我这么说有点卑劣,但是,师妹你能不能留下来?”   “他们的宗门很大,师妹你去那里肯定会有更好的发展,但……”   万梦辰越说神情便越羞愧,他‘但’了好几下,都没说出什么来,显然是没想好祝枝寒能留下来的理由。   祝枝寒再迟钝也能理解,万梦辰是什么意思了。   万梦辰是以为她会走?   是了。   在万梦辰眼里,离开小破宗去外面的宗门是更好的选择,但对她而言,留在鸾梧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这是信息差造成的差异,是祝枝寒想当然了。   哪怕剥除感情因素,从利益的方向来讲,为了短期的大笔灵石,放弃以后长远的收益,都是极其不明智的选择,以万梦辰的精明,肯定不会错算的。   看着万梦辰紧张的神情,祝枝寒忍不住生出些愧疚。   自己是不是太容易往坏的方向想了?   那边万梦辰越憋越是着急,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但……但六师弟和大师兄都舍不得你,三长老养的那条狗也会舍不得你的!”   祝枝寒听着他越说越离谱,忙打断:“好了好了!我不会走!”   万梦辰狐疑:“那师妹你为什么沉默那么长时间?”   他的表情像是写着:我不相信,除非你立字据!   祝枝寒:……   她含混说:“就是没明白师兄你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最后她用仙盟大选时的事打消了万梦辰的怀疑:“当初我拒绝了药宗的长老,难道还有比药宗亲传弟子更好的去处吗?以前我不会去,现在也不会,我更想学刀。”   万梦辰这才信了,十分感动。   “原来是这样……以宗主的狗脾气,我还以为是她把你绑来的呢!”   祝枝寒心说:抱歉鸾梧!又让你被连带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插曲的发生,让回忆起故人旧事的祝枝寒,心里稍许宽慰了些。   她知道,如果有下一次,她可能仍会不由自主的怀疑。   或许直到有一天她能弄明白,上一世的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她才能真正的从过去的烙印里走出来吧。   ……   约莫是心绪起伏过大,加上近一个月的劳累,翌日,祝枝寒病倒了。   病倒,这件事对于修真者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但对于祝枝寒来说,这简直家常便饭。   这一世,她其实已经努力平衡休息与修炼的时间了,也有给自己喂一点丹药养身,没想到还是遭不住。   “我就说不该让小师妹陪着咱们去外面受冻,这儿还是太冷了!”   “小师妹也有可能是累的,怪我,不该为了多卖点丹药,就容着小师妹……”   祝枝寒躺在床榻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看师兄们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忍不住笑。   “哇小师妹你还笑。”万梦辰活像个老妈子,“是谁说自己心里有数的!”   祝枝寒垂眼:“咳……”   对于一个久病的人来说,这样的状态就好比喝水吃饭,不值得在意。   但在万梦辰他们这种从来没病过的修真者眼里,可能天要塌下来了吧。哎,是她没考虑好。   她以后还是悠着点吧。   最终医师来看过,对于这种情况也是很稀奇,给祝枝寒施了治愈术,又留了两管药,叫她每日服用,主要是多休息。   于是祝枝寒就被迫躺床了。   这样的日子有些枯燥,不过六师弟这个嘴贫闲不住的,会每天给她报告新鲜事,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哎哎,你们猜我今天看到了谁!”六师弟风风火火冲进帐子。   这日收摊得早,大家在帐子里聚着。   万梦辰皱眉:“动作小点!别把冷气带进来。”   六师弟:“喔喔。”   他鲜有的乖巧受训,还回头把帐篷缝又仔细地理了理。   祝枝寒适时问:“看到了谁?”   六师弟这才继续说:“我看到天虎宗的人了!小师妹你还记得吗,就是咱们之前在镇子修真集市那里遇到的那几个惨绿惨绿的人。”   祝枝寒点头。   那几个人给她留下的印象不浅,欺软怕硬,嘲讽他们刀宗穷。   “他们来这儿做什么?”   “我探听了一下,说是有枚令牌,来下秘境的。”六师弟笑说,“你不知道他们跟在那些大门派的弟子后面巴结的样子,卑躬屈膝的,像条狗!”   万梦辰和这些人是有夙怨的,一听来劲了:“你细说说?”   六师弟便把他见到的景象说了出来,边说边比划:“……他们在那舔,人家还不领情呢!”   祝枝寒坐起来倚在床头,喝了口热水,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正常。大门派的弟子什么恭维没见过,若是不恭维,那才是罕见事。”   几人爽快完之后,又是一阵唏嘘。   如今他们怀揣巨款,加上这些天见识了不少东西,心态已经渐渐有了转变,眼界也提升了。   以前他们把天虎宗当做一生之敌,誓要把对方铲平。但今日这事让他们陡然发现,对方其实不是老虎,也不是高峰。   天虎宗只是许多小门派里不起眼的一个,只是他们要迈过的小土坡。   祝枝寒看到了他们的这种变化,为他们感到高兴。   “喔还有一个消息。”六师弟忽然道。   众人还沉浸在轻松的气氛里:“什么?”   六师弟:“我在来的路上收到了一只传讯纸鹤,是……宗主发来的。”   “宗主说,她已经回到了宗里,问咱们游历到哪儿了,她也要来看看。”   祝枝寒脸上的淡笑凝固住。   什么,鸾梧要来?   万梦辰也疯了,他抓住六师弟疯狂摇晃:“这么重要的消息你倒是早说呀!”   六师弟:“别晃了别晃了我要死了!我这不是怕你们听了开心不起来吗!”   确实是,开心不起来。   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众人如丧考妣。   这到底是照实说呢?还是装作没收到纸鹤呢?   最终,他们还是因为鸾梧超乎寻常的威慑力,照实回复了。   反正秘境也已经快开启,等鸾梧过来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卖完了……吧?   但让祝枝寒想不到的是,她等来的第一个‘坏消息’不是鸾梧到来,而是……   “你是说,万师兄和天镜宗的人争执起来了?”   祝枝寒从榻上坐起来,皱眉问。   六师弟是赶过来的,呼哧呼哧喘气:“不止是天镜宗!还有剑宗的人!一时说不清楚,反正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得赶紧带三长老过去。”   祝枝寒穿鞋下榻,披上裘衣:“等等,我也去。”   六师弟劝了两句,见劝不动,加上时间紧急,便没再多说:“那师妹你多穿点。”   赶到的时候,果然有两列穿着不同宗门制服的弟子在对峙。   天镜宗弟子的衣服是白衣绣银线,剑宗弟子的衣服则是蓝白款,大概从衣服的相似开始,这两宗的孽缘就结下了吧。   祝枝寒路上听六师弟细说,才明白,原来是剑宗的弟子要从他们这里买青元丹,都快要谈妥了,半路被天镜宗截了胡。   那天镜宗少宗主十分霸道,上来就要买空他们摊子上所有的丹药,万梦辰哪个大佛都不好得罪,只能为难地说,他们这里是有限购的,每人至多买三粒。   之后的事情就和万梦辰没什么关系了,两宗弟子维持着客套地笑,实际却唇枪舌剑,眼神含刀,就差动刀剑。   万梦辰没什么话语权,被架了起来,走也不是,留下还有危险。   六师弟回去是搬救兵的,有三长老在,至少不能让万梦辰出事不是?   祝枝寒往天镜宗的那列人看去,果然看到了那个她不太想见到的人。   薄明薇。   她对薄明薇秉性极其了解,薄明薇都已经是元婴期的人了,未必是真心想要那些金丹期才有用的丹药。   分明是看剑宗的某个人不顺眼,故意找事!   这就棘手了。   恰在她看过去的同时,薄明薇也似有所感,朝她看来。   两人视线相对的刹那,银冠束发的少女身形微晃,皱起了眉,像是在头痛。   祝枝寒陡然升起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   片刻后,薄明薇朝她走来。   薄明薇唇瓣微勾,扫了祝枝寒旁边的六师弟一眼:“摊主,那个人我在你身边看到过,那么……”   她走到祝枝寒跟前。   “这个小姑娘也是你们的人吧?”   万梦辰神色微变:“少宗主,怎么……”   “别慌,”薄明薇道,“这对你们这个小摊子不是坏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把这个小姑娘送给我,今天发生的事我就不追究,一笔勾销怎么样?”   说着,薄明薇朝剑宗那边瞥了一眼:“那些宵小的无礼,我便也一并不计较了。”   如果薄明薇说的是其它的条件,万梦辰为了息事宁人,说不定还会答应。但这是讨人啊!   他们四个好好的来,回去的时候只剩三个,那怎么行?   万梦辰脸色沉下去:“抱歉,我们……”   祝枝寒却打断了他:“师兄。”   万梦辰微怔。   祝枝寒对他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口型。   随后祝枝寒转头看向薄明薇:“这是你说的,就当一切都未发生。我跟你走。”   薄明薇这才满意地哼了声。   祝枝寒又说:“但是我是作为客人去做客,不是给你签了卖身契,如果你不答应这点,我也是不会和你走的。”   祝枝寒对薄明薇很了解,果不其然,薄明薇沉默了一会儿,不是很情愿地说:“也行。”   祝枝寒几乎能听到薄明薇的心声——等之后到了她的地盘,走不走得了,还不是她说了算?   薄明薇就是这样一个独断专行又霸道的人。   见没有好戏可看,周围的人渐渐散了,也有人对祝枝寒投注来好奇的眼神。   薄明薇没有给祝枝寒道别的时间,就带她走了。   祝枝寒被簇拥在队伍里——天知道薄明薇为什么这么小心。   她叹了口气。   就像是丹绮真人那样,和她一见到面,薄明薇的态度就变得和上一世完全不同。   但是薄明薇也没有恢复记忆——此时的薄明薇,还是祝枝寒熟悉的那个支配性很强、不与任何人示弱的薄明薇。   那么是怎么回事?   祝枝寒渐渐有了猜测。   看着接近的天镜宗驻地,祝枝寒心想:但愿鸾梧来得早一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   道尊即将出场!   下一章要入v啦,入v当天更万字章,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啾咪!   来推一下基友绿龙的文文!超好看超爽的甜饼哦!!(绿龙的文这么好看我感觉你们已经看过了!   《穿成替身文渣A他姑姑后》BY小绿龙   1   《替身》是一本ABO狗血替身霸总文,女主舒瑾是某渣霸总的替身女友,在被渣男霸总和白月光虐得大病一场之后,舒瑾累了,她决定放弃。   远离渣男后舒瑾断情绝爱,一路发展事业,完美地完成了从替身小可怜到大女主富婆人设的华丽转身。   后来面对霸总的追悔和告白,舒瑾更是一个大嘴巴子抽了上去。   老娘倒贴的时候你不要,现在你跟我演什么追妻火葬场呢!   直到小说完结,舒瑾都没有原谅渣男。反而在富婆人生中独自美丽。   这本文……嗯,沈一澜还挺喜欢看的。   然后?然后她就穿了,穿成了书里那个渣霸总的龙傲天姑姑。   ……   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主,沈一澜没忍住走上前去,问她:“你还好吗?”   2   沈临天是个渣男。   出轨白月光在先,分了手还要威胁舒瑾假扮女友帮忙应付他小姑。   如约来到家里,舒瑾却发现,眼前这沈临天的小姑,不是那个给她吃糖的姐姐嘛?   3   夜里,舒瑾悄悄推开沈一澜的房门,小声问:“您睡了吗?”   一改饭桌上怯生生的模样。   她的穿着十分大胆。   但沈一澜不为所动,“你怎么又来了?”   “我房间的空调坏了。来您这挤一晚。”   沈一澜皱眉:“临天呢?”   舒瑾垂眸,一双眸子泫然欲泣,“大概在白月光那里吧。”   沈一澜想想书里那个可怜巴巴的替身女主,叹了口气,“进来吧。”   舒瑾从善如流,心想,和她猜的一样,沈一澜这女人比她想象中更好对付。   沈临天出轨白月光在先,就别怪我泡你小姑,想做你姨!舒瑾心里充斥着报复的快感。   然而……   在她又一次在沈一澜怀里睡到自然醒后,舒瑾发出了纳闷的呢喃:“沈一澜,是不是不行?”   4   后来沈临天幡然悔悟,想重新追回舒瑾的时候,舒瑾犹豫了。   沈一澜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渣男的浪子回头不比草贱?!   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舒瑾比她还凶——   “不考虑沈临天我还能考虑什么,考虑你吗?!”   沈一澜:“为什么不能考虑我?”   “老娘一个omega送上门来你都不吃,我怀疑你根本不行!”   沈一澜:“……”   然后?   然后沈一澜直接把人拉向卧室,且严肃说道:“我行。”   舒瑾:?!   感谢在2022-03-2914:13:32~2022-03-2922:4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俟殇厌南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窝配上蒸蛋30瓶;夜霭沉沉8瓶;南浦、翎染、銀河落九天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祝枝寒久违地感受了一把大宗的奢华。   鳞次栉比的阁楼上檐角高高翘起,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顺着长长的回廊走去,沿途可以看到九龙戏珠的水池,庭院中生长着精心培育的奇树珍花……   这便是天镜宗的法器“水天一色”。   收起来是只有巴掌大的袖珍小院,放出来是可供百人居住的精致宅邸,其中更设有聚灵阵,在其中修炼事半功倍。   这也是为什么,像天镜宗这样的大宗驻地不和其它小宗一起——除了彰显地位之外,更是因为他们有法器在,根本无需租借大帐。   祝枝寒跟在薄明薇的身后。   后面是两列侍女。   薄明薇脚步走得很慢,每到一处地方,就装作不经意地为祝枝寒解释那处的景致与好处。   她的声音带着惯来的骄矜,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她只是“顺带一提”说这些。   但祝枝寒与薄明薇认识十几年,对其何等熟悉。   这个人是故意向她展示的,就像只鸟儿,不动声色地夸耀自己漂亮的尾羽——我这么厉害,你怎么还不和我做朋友?   祝枝寒目光在薄明薇抿紧唇、努力保持威严的侧脸上掠过,轻哂,看向庭院笼内饲养的珍兽。   这个“水天一色”里的景致她怎会不熟悉?上一世薄明薇就献宝一般地给她看过。   只是今时今日,站在相同的地方,她的心境已是完全不同。   曾经她希望能软化、亲近薄明薇,见到薄明薇这般模样,会觉得别扭可爱。   现在她却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交集了。   薄明薇做出何种行为,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想在这里安静地待一会儿,然后回到刀宗去。   回到……有鸾梧、师叔和师兄们的地方。   九曲回廊到了头。   面前是宫殿主人与贵客才能居住的主院。   薄明薇遣散了身后跟随的侍女,转过身。她板着脸,乌亮的眸子却像是盛放着一片温热的海。   只听薄明薇矜持地说:“喜欢么?若是喜欢,这个‘水天一色’送你如何?”   说完,薄明薇便闭嘴不语,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到祝枝寒脸上,又很快挪开,专注地赏一边的盆景。   祝枝寒看着薄明薇。   有那么一瞬间,祝枝寒有些恍惚,觉得此时和过去的某段时间重合了。   相同的背景,相同的一张脸,相同的话语。   上一世的薄明薇因为某些事惹了她生气,同样做过类似的事。   那时薄明薇问完之后,看起来也是装作很轻松随意的样子。   但祝枝寒能明白,薄明薇内心其实是焦灼不安的。   薄明薇希望她能收下,希望她能喜欢,这是……这个固执又不会示弱的人,微妙的低头道歉。   他们这些大宗的作风就是这样,送出礼物,对方收下就代表事情已了。   当然祝枝寒明白,薄明薇不是想拿钱息事宁人,她只是不会其它的办法,只会这么别别扭扭的、笨拙的示好。   如今重来一次,薄明薇还是没有变化。   她大概也是觉得方才的事惹了祝枝寒生气,想要祝枝寒原谅她。   上一世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祝枝寒回忆。   她好像是气全消了,心里有些无力,佯怒地抬起手敲了薄明薇的头,训斥她:“我不会收。你这样早晚把家底败光,知道吗?”   薄明薇被敲了也不生气,别过脸,唇角微微翘起。   如今,看到薄明薇与那时相似的神情,恍若时光倒流,曾经的那些都没有发生过,她们还是那样要好的一对好朋友。   可惜,就算是重生了,有些地方到底是不一样了。   面对薄明薇隐含期待的眼神,祝枝寒神色至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过,语气淡淡。   “我与少宗主并不相熟,也不想收陌生人的东西,少宗主若想当散金童子,不如去找别人?”   并不相熟,陌生人。   薄明薇怔住。   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   “不……我……”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口舌很笨。   她并不是那个意思,但她不知道如何解释。   而且……   她心中忽然涌出一丝委屈。   这个人不该是这样的反应——内心有道声音这么对她说。   这个人不应该拿看待陌生人的、甚至带着敌意的眼神看她,这个人应当能看穿自己不善言辞的外表,善解人意、游刃有余地处理好这一切,永远不会让自己难受和难堪。   “少宗主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祝枝寒掀了掀唇——是那种很客套的笑。   薄明薇像是被这笑容刺到,别过脸。   半晌,响起她有些沙哑的嗓音:“没什么。”   她转身踏上台阶,推开紫檀雕花木门,再转过身时,又恢复了最开始说一不二的模样:“你以后便住这儿。”   祝枝寒没有忤逆她,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随薄明薇走了进去。   这屋子的挂饰、盆景、屏风、桌案无一不精巧,哪怕先前没有住过人,也依旧保持着清洁,纤尘不染。   薄明薇引祝枝寒坐下,自己倒忙活起来,手忙脚乱地沏茶。   但生来就含着金汤匙的大小姐哪里做过这个,茶水溅出来不说,还烫到了自己。   修士不会受伤,但热水泼到皮肤上也是会疼的。   她抿紧唇,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隐秘的期待,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少女。   她弄出的动静这样大,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少女连一丝目光都没有分过来,垂着眸子,神情无悲无喜,像一尊玉像。   这个人是真的不在乎自己。薄明薇陡然意识到这一点。   她咽下心中莫名其妙涌起的酸楚,拿着两杯茶放在祝枝寒面前的桌案上。   “喝吗?”薄明薇顿了顿,试图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理由,“我见你先前捧着暖炉,畏寒得紧,想必是需要这个吧?”   祝枝寒:……   这句话说的……好欠揍。   以前把薄明薇当朋友的时候还不觉得。   现在从旁观者的角度一听,祝枝寒不由扪心自问:自己当时是怎么忍下来的呢?   她道:“这‘水天一色’里温暖如春,就不必了吧。”   “哦。”   薄明薇微微低下头,低落的气压快要溢出来了。   祝枝寒没有管她。   可惜就算祝枝寒不动,安安静静当一个木头人,薄明薇也会不停地作妖,一会儿问祝枝寒需不需要这个,一会儿问祝枝寒想不想要那个。   祝枝寒并不想要薄明薇的任何东西,于是便要想各种理由推拒,头疼得紧——薄明薇这个人极其固执,如果不给出一个她信服的理由,是会硬塞到你手里的。   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激不起祝枝寒的兴趣,薄明薇似乎也终于察觉到了她抗拒的心思。   雪发少女安静地坐在那,不激烈地反抗,但也不接受,像是在四周筑起冰墙。   薄明薇有些懊恼地放弃了这种迂回的讨好人的方式,黔驴技穷,不说话了。   两个人安静地对坐着。   祝枝寒垂眸看着茶碗里飘浮的几缕茶叶,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薄明薇不会主导一段融洽的、舒适的对话,上一世有祝枝寒从中调和、活跃气氛,两个人状似很好、不会有尴尬沉默的时刻,而现在祝枝寒不愿了,薄明薇就没有办法了。   她忽然想,可能上一世就算没有那位‘女主’苏思月的存在,她们的友情最后也会出问题。   单向的理解和忍让总不能持续到永远,以前是祝枝寒愿意解读薄明薇,如果有一天她不愿了呢?   那她们便只会陷入到僵局,然后崩裂。   而且,上一世的所有亲近与帮助,都是祝枝寒强行施予给薄明薇的,说不定薄明薇其实原本并不需要、也不想要呢?   在祝枝寒出现之前,薄明薇也生活得很好,甚至更自在。   就这样吧。   两人没有沉默太久。   没过一会儿,薄明薇就接到了天镜宗宗主的传讯,不得不暂时离开。   这个时候的薄明薇位置还没坐稳,虽然是少宗主,底下其实还有好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虎视眈眈,她不能无视父亲的命令。   祝枝寒松了口气。   关上房门隔绝外界,她感觉轻松了许多。   “系统。”坐在凳上,她开始在心底呼唤系统小姐。   系统小姐很快回复了她。   【宿主。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祝枝寒把自己的猜测同系统小姐说了。   丹绮真人在初见她时就拥有了非同寻常的耐心,虽然有她是玄阴体、丹绮想要探究的缘故,但仍旧有些违和感。   如今薄明薇这样心防很重的人,也对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展露出在意,那便绝不是有所图可以解释的。   系统小姐沉默了一会儿,给予了她肯定的答复:【是的。您还记得最初在待机点的时候,我同您提过的吗?前世害您……的人,在您死后幡然悔悟,后悔莫及。】   【她们疯狂的想要把您找回来,但始终无法。】   【如今世界重置,记忆被清洗,她们的感情却没有。所以……】   祝枝寒点头:“我知道了。”   难怪。   只是……   祝枝寒叹出口气,神色晦暗不明:“既然如此,早做什么去了呢?人死之后再后悔,不是太可笑了吗?”   她永远无法忘了那三日。   她被玄铁捆住寒玉床上,寒气无处不在地侵袭她的身体,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一点点流逝——前半生,她明明那么努力的在活着,哪怕生来便有顽疾,最后却因这么可笑的原因死去。   更加难熬的是,那三日,她每时每刻都忍不住回忆她的曾经。   温馨幸福的记忆全部成了裹了蜜的刀,到后来,她甚至疯狂地寻找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最后赴死之前她想明白了。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她的错,不应该是她这个被伤害的人的错——没有人能凭借喜好剥夺一个人的生命。   她与她们无冤无仇,凭什么?   而面对这样付出惨重代价的她,那些人轻飘飘来一句,后悔了?   哪怕过了许多时日,祝枝寒已经走出了一些,听到这些,她的心绪仍不能平静。   系统小姐也人性化地叹气:【可不是吗。】   祝枝寒沉郁的心情被它这声叹气拉回不少。   一人一系统开始闲聊。   祝枝寒拿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在桌子上画圆圈:“你说,她们为什么都那么喜欢苏思月呢?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苏思月才来到药宗三个月欸,就把她们迷得要死要活。”   “我看不出来她有多好啊,她们说她善良……救蝴蝶的那种善良?可她吃了我养的鱼,我的鱼就不值得她善良一下吗?”   想起自己被祸害的那池子鱼,她有些郁闷地嘟囔。   系统轻笑:【我们系统届对这种行为有一种称呼。】   “什么?”   【薛定谔的善良。】   它解释说:【对漂亮的、她喜欢的生物是善良的,于她有利时,她也不介意展示善良,但这种善良是不确定的,面对她讨厌的存在,她就可能展现其它的个性,譬如活泼、不拘小节、冒失等等……】   祝枝寒听明白了,忍俊不禁。   “这么说,她是讨厌我咯?那她在我面前,可真是会装模作样。”   “你还说在最最初的原书里,她得知我为她‘牺牲’时,把我当做白月光。这不太像她啊?”   【演的。她心里可高兴了。】   一人一系统同时吁唏一声,表示对这种行为的唾弃。   祝枝寒:“哎,你向我透露一下,我好奇很久了,苏思月和薄明薇是怎么认识的?我感觉她们可能的交集很小啊。”   系统深沉道:【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表演。苏思月买来薄明薇的行程,故意偶遇的。她摆好姿势,明媚忧伤地摔进薄明薇怀里,然后——差点被薄明薇的护身阵法戳个对穿。】   【薄明薇可能是因此愧疚吧,一来二去就熟了。】   祝枝寒神色复杂。   感觉槽点很多,但又很有逻辑的样子。   “薄明薇怎么听起来笨笨的?”像个冤种……   系统吞吞吐吐:【就是,也有一部分女主光环的原因啦。】   系统这么说了,祝枝寒便没有深究。   过了一会儿,系统忽然问:【你会原谅她们吗?】   “原谅谁?”   【原谅女主,原谅丹绮真人,原谅……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   祝枝寒奇怪它为什么会这么问,笑:“我又不是受虐狂。”   她想了一下:“不谈原不原谅,就算里面真的有隐情,我们也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了。”   “哪怕时间重来,碎裂的东西也不能完全恢复原样,对我是如此,对她们也是如此。”   “更何况……”   她浅笑:“我忽然发现,我与她们不是同一路的人。就算暂时同行,以后也注定分道扬镳,谈原谅不原谅已经没有意义了。”   丹绮可以因为感兴趣某个体质,随意地把某个人收入门下研究——虽然祝枝寒不明白丹绮为什么上一世后来放弃了。   薄明薇也会为了私欲而搅得一个无辜的小摊骑虎难下、不得安宁。   或许是出身的环境赋予了她们这样的特质,但祝枝寒不认可。   靠迁就得来的关系是没有办法长久的,不管是对祝枝寒来说,还是对那些人来说。   她转而又问:“你希望我原谅吗?”   系统思索了一下,很诚实:【最初在待机点的时候,我希望你原谅她们,那样我们会有更多的助力。】   这么一说,祝枝寒想起来了:“你好像试图和我说些什么,但是被我打断了。”   系统咳了一声。   它的声音忽然郑重起来:【我很抱歉。】   【对于现在的我,凭借私心来说,我希望您不要原谅,也希望您不要对我心怀芥蒂。】   【上一世的事情有些复杂,但她们并非全然无辜。既然您已经表明了态度,我便不说出来徒增您的烦恼了。】   【以后我不会干预您和她们的关系,但如果您有疑问,可以随时来问我。】   祝枝寒笑说:“好。”   ……   祝枝寒这边称不上岁月安好吧,但也算是安宁。   被留下的万梦辰他们那边,却沉浸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万梦辰沉默不语地把摊子收了,往帐子那边走,不搭理任何过来探听或者搭讪的人。   六师弟咬紧牙关,眼睛红了,站在原地久久不动,看模样似乎是恨不得直接打上天镜宗——但最后被胖胖的、人高马大的大师兄给拽走了。   大师兄一向是安静的,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来,此时他这种安静夹杂了阴郁的色调。   三长老走在最后,不时喝一口酒,嘟囔着,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教育人:“这就是大宗门,这就是修真界啊。”   “超越一个小小的宗门有什么用?总有更大的、更恐怖的势力。”   “这仙盟啊,藏污纳垢,盘根错节……”   六师弟转过头:“你说得轻巧!?刚才小师妹被带走的时候你就在那看着?你不是我们的带队长老吗?”   三长老喝了两口酒,没说话。   六师弟闭了闭眼,半晌哑声道:“……抱歉。”   他只是……忽然发现自己太没用了。   三长老摆摆手:“没生你的气。”   他宽慰他们:“你们啊,也不用太担心,那女娃娃自己心里有成算的,可比你们这些臭小子靠谱多了。”   “而且我感觉的到,那个什么宗的少宗主,身上没有什么恶意。情况未必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坏。”   万梦辰也忽然出声宽慰:“师妹当时对我做了一个口型,提醒了我。你们忘了宗主快到了吗?宗主会把师妹带回来的。”   经历这件事,他像是被磨去了那层轻浮气,沉稳起来。   这么一说,众人好受了一点。   但气氛仍然低迷。   就好像是刚打败了新手期的恶霸,然后忽然发现,天外有天,不仅仅是那些小宗门,素来讲究的大宗,也随时可能踩他们一脚。   外面的世界精彩、广袤,但也比他们那个偏僻的小地方危险——天虎宗再小人行径,因为知根知底,也不会真的害人性命。   刚刚的时候,夹在两派中间,他们感受的到,他们这些小派的人是真的会被当做炮灰的。   万梦辰看向三长老,开口求解道:“长老方才那么说,那依长老看,怎样才能不被欺凌?成为世间的至强者可解否?”   三长老喝了口酒:“再强也依然只有一人之力,总有力所不能及。你看咱们宗主,不就是如此?”   万梦辰沉默。   片刻后他又问:“若成为最大最强的门派呢?”   三长老醉醺醺地摇头:“你看那仙盟的五大宗,哪个不强?可他们也怕啊,怕的不得了……嗝。”   “哪怕是咱们刀宗,咱们刀宗曾经也是顶顶强的门派,最鼎盛的时候,神女也是出自于咱们门派?可后来呢?”   万梦辰忍不住了:“那依长老看,究竟什么才是解法?”   三长老断然:“没有解法。”   “小宗门之上有大宗门,大宗门之上还有仙盟,仙盟是什么?仙盟是无数的修真世家与门派,可仙盟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多长久。”   “人心鬼蜮,又怎能以一言断之?”   万梦辰哑然。   他转头望去,三长老的眼里是一片哀戚。   是了,三长老也是经历过刀宗最鼎盛时光的人物,见到过大厦一夕崩塌,万梦辰大概能理解,三长老对于这个问题为什么是悲视的。   但万梦辰隐隐觉得不赞同。   这可能便是青年人特有的莽撞与冲劲儿吧。按照三长老这么说,怎么忙都不会有意义,但万梦辰觉得,门派的规模大一点、强一点,一定比最初的时候好,做事总比不做好。   种种想法在万梦辰脑子里碰撞,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是说:“谢长老解惑。”   大概是老天也看不过去他们这么垂头丧气,深夜的时候,根本睡不着的他们收到了一封纸鹤。   【你们在何处?——鸾梧。】   ……   祝枝寒和系统聊完,便感觉头有些发昏,大概是病还没有好全的缘故。   她不想在榻上躺,就着石桌趴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动静睁开眼,原来是薄明薇回来了。   大概是趴着不舒服的缘故,祝枝寒感觉自己浑身散架一般的痛,头也更晕了。   “你怎么了?”薄明薇终于迟缓地察觉到不对劲。   薄明薇皱眉,伸出手,似乎是要触碰她的额头。   祝枝寒想要避开,但因为头晕的缘故,动作慢了一些,对方擦到了一点她的皮肤。   薄明薇眉头皱得更紧。   指尖传递来的温度滚烫,这个人……生病了。   她只见过凡人生病,难道修士也会吗?还是说中了什么毒?   薄明薇转过身:“我去把医师叫来。”   “不必少宗主费心。”   祝枝寒不想和她有牵扯:“我这病,药石罔效。”   薄明薇听到这样的话,更要把医师叫过来诊治。   祝枝寒无法,大概是真的有些烧昏头了,她把体质的事简单细说,没说这些玄阴体,就说了对她的负面影响,也说了她不会病死。   薄明薇这才停下来,沉默。   祝枝寒也不强撑着了,斜倚在桌子上,甚至是饶有兴致观察着薄明薇。   上一世薄明薇得知自己体质时,两人的关系还不算亲厚,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后来关系亲厚了,薄明薇倒是会给她寄来些许或许有用的天材地宝,但以薄明薇的性格,从未在她面前当面提起。   此时的薄明薇攥紧五指,力气大到隐隐颤抖,眼眶似乎都有些红了。   不至于吧?   祝枝寒情绪抽离,像旁观者一样点评。   这就是“愧疚”的力量吗?   薄明薇很快察觉到祝枝寒的视线,不着痕迹转过身去,假装自己并不在意。   祝枝寒:……   祝枝寒以为这便算完了。   薄明薇知道她有病,又知道她的病不能治,还能怎么办?顶多强行给她准备点滋补的东西。   但祝枝寒显然小瞧了薄明薇。   薄明薇道:“我听闻此地的秘境护境人擅长医治,且方式与我仙盟中人不同,我带你去找她。”   祝枝寒:?   铁了心的少宗主十匹马都拉不回,片刻后,祝枝寒坐在少宗主专属的座撵上,垂下的纱帘及阵法,遮蔽了风雪与各种窥探的视线。   少宗主则在外面,骑着一匹天马跟在侧方。   祝枝寒想起方才的事,还有些心有余悸。   方才她不愿意动身,薄明薇思索片刻,居然伸出胳膊,试图把她抱过来——祝枝寒恨不得自己能立即病情大好、健步如飞。   大概是祝枝寒抗拒的模样太明显,薄明薇抿了抿唇,最终是叫侍女抬来小撵轿,把她抬出‘水天一色’。   秘境护境人么……   祝枝寒缺乏对他们的记忆,上一世的时候,以她当时的修为,还够不到这个层面。   也不知道那秘境护境人能做到哪一步。   祝枝寒揉了揉胀痛的额头。   她是真不想欠下薄明薇人情啊。   希望秘境护境人也束手无策,不然她就得再想些其它办法还。   ……   秘境护境人的驻地很远。   但座撵的速度很快,没等多久便到了。   祝枝寒撩开帘子,薄明薇先一步撑起灵力罩,为她遮去风雪。   祝枝寒简直要对薄明薇另眼相看——缺乏常识且极少有照顾人的意识的少宗主,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在薄明薇伸出手想把她接出坐撵的时候,祝枝寒淡淡避开,自己翻身跳了下去。   薄明薇眼中闪过失落。   出乎祝枝寒的预料,雪山秘境的秘境护境人是指的整个鹿云族——居住在雪山的异族,总共有百十来人。   薄明薇要找的,则是鹿云族的族长之女苏茶亚,据说整个鹿云族医术最好的人。   苏茶亚是个颇具异域风情的美人,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头发是浅棕色的,皮肤很白,嘴唇很红。   “亲爱的客人,你们好。”这位异域美人眉目常含忧愁,提起的笑容也很浅。   薄明薇说明身份和来意,并许下天价报酬。   苏茶亚有些惊讶:“我医术浅薄,不敢夸下海口,先看看吧。”   她走到祝枝寒近前。   “你的头发和我们这里的雪一样呢,真漂亮。”   苏茶亚身上带着那种医师常有的草药味,令头脑昏昏沉沉的祝枝寒感到一阵安宁。   祝枝寒轻轻抿唇:“谢谢。”   “我马上开始为你检查哦,不要怕。”苏茶亚语气温和地说。   祝枝寒哭笑不得,感觉苏茶亚在哄小孩子——虽然以她身体的年龄来说,她确实不大。   她听到苏茶亚口中拿古老的语言念诵着什么,双手交叠,萤绿的光芒萦绕其中。   片刻后,苏茶亚睁开眼,眉头皱起。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事……这是不正常的,有什么被遮蔽住了,不该……”   苏茶亚喃喃说着什么,但语速太快,祝枝寒听不太清。   好像以苏茶亚的意思,玄阴体好像不仅仅病症这么简单。   过了一会儿,祝枝寒听到苏茶亚叹气,眼底满是愧疚:“你的病,根源我看不明白,治不了。”   祝枝寒微妙的松了口气,笑笑说:“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而且系统还给她提供了提高健康值上限的途径,她的病弱症是可以治好的。   苏茶亚眼底的愧疚反而更多:“根源我不能治,现在发热的症状我应当可以帮你缓解,你且等一下。”   苏茶亚去了里面的隔间,过了一会儿,端出一碗有些腥味的墨绿色汤药。   薄明薇这个有轻微洁癖的人,脸色都有些变了。   苏茶亚误解了薄明薇的意思,说:“余力绵薄,实在羞愧,这碗汤药我不收你们的好处。”   薄明薇:……   她是差那点钱的人吗!   祝枝寒忍笑,没有拂了对方的好意,接过汤碗咕咚咕咚咽下去。   也是神奇。   汤药下肚,她便感觉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在胃里烧灼起来,但并不难受,还暖洋洋的。   几乎想要在这儿睡一觉。   苏茶亚让出了自己的卧榻,祝枝寒摆摆手,却拗不过两个人。   最终还是躺下了。   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她听到外面的两个人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和秘境有关。   族长之女苏茶亚似乎是对这次秘境的开启有些疑虑,说她做了一个不详的梦,是鹿神对她的警告。   薄明薇问:“你没有告诉仙盟的主事者?”   苏茶亚:“我告诉了,但主事者似乎……并没有做出相应的措施。”   薄明薇沉默了一下:“梦境之事太虚无缥缈,心有疑虑也是应当。”   苏茶亚便不说话了。   祝枝寒迷迷糊糊的想:梦……鹿神……   好像有点熟悉。   却在这个时候,帐子外传来一阵喧哗。   祝枝寒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六师弟的声音。   “无耻的天镜宗小人!把我师妹交出来!”   不对,不是好像。   真的是六师弟。   六师弟怎么会过来这儿,还敢这么说?   是不是……   她脑子一清,从床榻上坐起来。   外面的隔间里,苏茶亚和薄明薇已经不在了,印证了祝枝寒的猜想。   她匆忙走出去。   漫天雪地,哪怕是夜晚,在月光的照射下也依旧很亮。   远处,几道祝枝寒熟悉的身影,同天镜宗的人遥遥对峙。   外面围了些鹿云族的人,似乎是怕他们在驻地里打起来,警惕观察着。   祝枝寒几乎是一眼,便看到了那道灼红的身影。   那道身影提着刀,在雪地里一步一步往前走,刀尖在雪地里划过长长的痕迹。   她往前走一步,天镜宗的人便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   祝枝寒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的鬼见愁师尊,令所有人惧怕的道尊鸾梧,终于是来了。   她往那个方向悄悄走去。   远远的,能听到天镜宗的人互相打气的声音:“你退什么?她还真的能砍了我们?”   “不能吗?”   “……”好像真的能。   更怕了。   随后薄明薇一声怒喝:“够了!”   薄明薇看着鸾梧,声音里满是敌意:“她是你的弟子?”   鸾梧漫不经心地说:“按辈分、按实力,哪怕是你的父亲也要对我恭恭敬敬行上一礼。小辈,你拿什么与我这般讲话?”   话音落下,恐怖的威势自她身上涌出。   “噗通,噗通……”天镜宗的弟子跪了一地。   薄明薇骨骼发出脆响,咬牙坚持了几息,还是敌不过,膝盖被重重地压在雪地里。   鸾梧乌发被风吹得飞散,神情淡漠,眼尾一道红,与眉心的火焰花钿交相辉映,夹杂着漫天的雪,危险与疯狂并存。   让祝枝寒想到了魔入侵须弥界的那一夜。   她遥遥看着这一幕,深深地感觉,当初大选的时候,鸾梧还是对自己留情了。   苏茶亚站在一边试图劝架,但她这个人实在太柔婉了,起不到什么作用——虽然,祝枝寒也想不出来有什么能劝动鸾梧的人。   “你把她藏在那儿了?”   鸾梧抬起苗刀,拿刀背托着薄明薇的下巴,让薄明薇抬起头。   薄明薇被威压压制得流淌下冷汗,听到这句话,冷冷地笑了。   “不说?”   薄明薇动了动唇,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做出了口型,祝枝寒艰难分辨出来,那好像是四个字。   鸾梧神色微变,刀尖往前进了一分,刺破薄明薇脖颈的皮肉,鲜血从其中涌出来,红得刺目。   祝枝寒眼看不好。   再这样下去,鸾梧要把薄明薇搞死了。   她倒不是心疼薄明薇,如果她们把天镜宗的少宗主杀了,就算天镜宗宗主再不重视自己的儿女,也会为了面子而对她们发怒的啊!   她们小破宗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师尊!”   祝枝寒顾不得再隐藏自己,从阴影里走出来,朝鸾梧她们的方向小步跑去。   鸾梧身上恐怖的威势微松。   薄明薇转头看到祝枝寒,瞳孔微缩:“不……”   没有人敢阻拦祝枝寒。   祝枝寒顺利地跑到众人的圈子里,走到鸾梧面前。   大概是病着的缘故,她小跑了几步,都感觉气息有些喘。   “师尊我没事。”   她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再说到虽然她不情愿,但薄明薇毕竟是把她带到这儿看了病,这个情得承。   她语重心长地劝鸾梧,功过相抵,就别把人弄死了吧。   鸾梧的目光祝枝寒身上仔细扫了一遍,似乎是确认她没有大碍,这才把刀从薄明薇的脖子那移开。   不过还是隔在薄明薇与祝枝寒中间。   鸾梧的身后,六师弟朝她挥挥手:“师妹快过来!”   万梦辰和大师兄也松了口气的样子,朝她微笑。   祝枝寒越过薄明薇,正要往六师弟她们那儿走去。   却在经过薄明薇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什么给拽住了——是薄明薇拉住了她。   祝枝寒微怔,转过头。   在薄明薇有动作的那一刹那,鸾梧就把刀又比到了薄明薇的脖子上。   但薄明薇没有收回手。   “师尊你先别动刀。”祝枝寒皱眉,看向薄明薇,“你做什么?”   薄明薇动了动唇,声音几近于无。   祝枝寒耐心道:“请放开。”   “不……”这个时候,祝枝寒终于听到了薄明薇的声音。   薄明薇的声音是哑的。   “你不能走……”   “你可能不相信,我与你一见如故……我可能用的方法不太对,但我真的是想对你好的。”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说让你不开心的话了。”   “你不要走,好吗?”   曾经那么骄傲、那么不会表达的一个人,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之下,终于学会了开口。   模样狼狈,仿佛低到了尘埃里。   祝枝寒脸上闪过愕然。   她真的没有想过,薄明薇有一天会这么说。   她认真地注视着薄明薇的眼睛。   这个人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太晚了。   最终,她只是伸出手,把自己的衣角从薄明薇手中拽住来,语气淡淡。   “抱歉,少宗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随后她再没有看薄明薇一眼,转过身,往六师弟他们的方向走去。   鸾梧含义不明地看了薄明薇一眼,抽回刀。   长刀入鞘,她也转身离开了。   风雪似乎变得更大。   被鸾梧的威压碾过,薄明薇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更无力挽留。   她就这么狼狈地跪在雪地里,看着远处白色的、纤瘦的身影渐渐远去,再没有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章!写了我好久!TVT   有小可爱问我v后写多少,我没有存稿,手速又慢,真的不敢承诺v后日六啊!可以保证日三,我看看如果写得快的话,到时候就加更!   然后来带一下我的新文预收,下本想写一个小甜饼,求收藏~   《当顶级A穿成卑微备胎[娱乐圈]》   1   姬照雪是单机游戏《星际归途》里的人气角色,身为帝国最后的上将,为了人族的未来和虫族血战至死。   再次睁开眼,姬照雪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   原身是娱乐圈查无此人的小透明,兼某万人迷O的第十八个备胎,被一句承诺吊着,卑微地奉献爱与金钱。   穿过来第一天,姬照雪就接到万人迷O的电话。   娇滴滴的女声颐指气使:“你只是一个废物A,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再纠缠了好不好?”   姬·生来就是顶级Alpha·照雪:?   “好。”她垂下眼睫,嗓音淡漠。   2   姬照雪觉得,这个世界的人真的非常奇怪。   背地里挖了一片海的万人迷O,因为性格好,会撒娇,就成了网上无数A眼中的梦中情O,摆着张花瓶脸也有大把粉丝买账。   业务能力很强的美艳影后,却因为个性独立,曾霸气回怼油腻A,被黑成脾气差,蝉联最不想娶的omega第一位。   明明超酷的好吗?   后来,姬照雪偶遇尹错,那位“恶名远扬”的影后。   女人喝得烂醉,玫瑰味的信息素张牙舞爪。   听到动静,回眸朝她看来,漆黑的眸子冰冷凶狠,眼尾却是灼红的。   那抹红像是有火在烧,烧到姬照雪嗓子干渴。   3   某综艺。   新锐流量姬照雪和老牌影后尹错撞在一期,黑子们纷纷端起键盘,等着两人摩擦后写通稿。   然而——   这对一起和谐买菜的AO是谁?   吃了你做的饭而已,有必要笑成这样吗?要不要这么腻歪?   几期过后,“雪错”CP横空出世。   网友不可置信:尹影后还有这样的一面?好怪,再看一眼……   还有网友磕生磕死:帅气姐姐就要和帅气姐姐在一起!谁也别拦我,我今天就嗑昏在这了!   尹错影迷后援会空前繁荣。   看着爆了的流量,某万人迷O眼红得不行,给姬照雪打电话:“如果你还想再追求我,我不是不能再给你一个机会……”   姬照雪冷淡打断:“你谁?”   4   没有人知道,姬照雪曾把尹错抵在墙上亲吻。   脾气不好的影后姐姐,像只猫儿一样温顺承受,眉宇间的桀骜俱化作绕指柔。   ——   武力值贼强的冰山笨蛋Ax喜欢扮恶人的美艳影后O   互攻,双初恋   感谢在2022-03-2922:46:56~2022-03-3100:4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疏疏如残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鸑乄莫邪丶66瓶;橘子14瓶;旧时光、半夏挽秋10瓶;225984206瓶;571785365瓶;已登录、小华子2瓶;日行、洛瑤、晨光满天、翎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风雪很大,但鸾梧提前用灵力隔绝出一块区域,她们一行人畅通无阻。   就是积雪很厚,一踩一个深窝,走起来有点吃力。   祝枝寒走了一阵,又开始犯困。   她的眼皮变得很沉——但并非令人厌憎的眩晕,她猜测是苏茶亚给她的药的效果。   走在她旁边的万梦辰最先发现她的不对劲,小声说:“师妹,还行吗?要不要师兄背你?”   祝枝寒摇摇头:“我应该可以走回驻地。”   她并不难受,只是有点困。   这个时候,前面走着的鸾梧忽然停了。   祝枝寒还在迷迷糊糊地往前走,差点撞到鸾梧身上。   “师尊……?”   还没到驻地啊。不走了吗?   过了片刻。   前方火红高挑的身影矮身蹲下,女人淡漠的声音响起。   “趴上来。”   ……   祝枝寒整个人趴在鸾梧身上。   她的手勾着鸾梧的脖颈,脸颊贴着鸾梧的肩膀。   隔着薄薄的衣料,能隐约感觉到底下身体暖烘烘的温度——鸾梧这样的高阶修士,又是体修,气血旺盛,和常年体寒的祝枝寒完全不同。   祝枝寒喜欢这样的温度。   在祝枝寒的记忆里,很少有人这么背自己。   上一次被背着的记忆是在很小的时候,她那个血缘关系上的父亲,当时还算是个不错的父亲,会在天气好的日子带她出去玩,也会让她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   后来她逃离那个家,入了丹绮真人门下,丹绮真人看上去温和,实际却是个严厉的师父。   丹绮真人是属于那种,哪怕你在雪地里气力不支,她也不会为你放缓脚步,你只能咬牙坚持下去,不然就会被丢下——但如果你成功地到了终点,她会满意地奖励你。   丹绮真人从未背过她。   再后来,她记忆里比较接近于背的,就是这一世,屠萌师叔给她的那个干燥温暖的怀抱。   她没有想到,像鸾梧这样的强者、令鬼神惧怕的道尊,居然会毫不犹豫地弯下背脊。   这让她想起了前些日子还在刀宗的时候。   她因为天雷的余威晕过去,鸾梧也是那么默不作声地背了三天锅,并且在与她彻谈之前,便已先退了一步,提前准备好教导的刀诀。   祝枝寒闭上眼。   鸾梧的背不算宽阔,和她记忆里父亲的背脊完全不同。   但……很有安全感。   祝枝寒不习惯与别人肢体接触,也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她以为自己会坐立不安,但可能是这些日子在刀宗潜移默化吧,也可能是鸾梧这个人本来就其他人不同。   出乎意料的,她觉得踏实。   她就这么枕着鸾梧的背,胡思乱想着许多琐碎的小事,迷迷糊糊睡着了。   ……   祝枝寒在鸾梧的背上眯了一小觉,再睁开眼时,恰好到了仙盟的驻地外面。   她稍微有了动静,鸾梧便察觉到了:“醒了?”   “醒了。”   她闷闷的。   这次她是真的清醒了,五根清明。   然后就无比懊恼自己方才怎么没拒绝鸾梧。   她壳子里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众目睽睽被背回去什么的……   实在是有点丢人。   而且她身为鸾梧的徒弟和合作者,应该表现出厉害和可靠的一面才对!   这时,忽然听得鸾梧问:“需要我背你进去吗?”   祝枝寒狐疑地盯着这个人的后脑勺。   语气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看不到表情。   她怎么觉得,这个人是在挪揄她呢?   “需要吗?”   祝枝寒思索了片刻,实在找不到什么漂亮的回击方式,拿手拍了拍鸾梧的背,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想要下去的坚定意愿。   鸾梧:“……”   这次是真的,祝枝寒发誓自己听到了很轻很轻的笑。   这个人在笑话她!   ……之前白夸了!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   好在鸾梧没有为难她,把她放了下去。   双脚落地之后,她看也不看鸾梧,越过鸾梧便往前走。   六师弟十分看不懂眼色:“师妹你大好了吗,走得好快!”   “师妹你的耳朵怎么还是红的,是不是烧还没退全?”   话音落下,祝枝寒就感觉侧后方有一道视线落到自己的耳朵上。   祝枝寒:……好烦。   回到驻地里。   三长老没跟着去,此时正醉醺醺地等在大帐外面,喝着小酒。   见到她们,拍拍屁股坐起来:“终于回来啦,怎么这么久?”   万梦辰苦哈哈的:“我们先去了天镜宗那边打了一架,打完才发现那少宗主和师妹不在那,后来又去的秘境护境人那边。”   三长老点评:“挺曲折。”   “可不是么。”   最紧急的事情了结,三长老回帐子休息去了。   万梦辰体贴的问:“师妹你还困吗,不若也去休息?”   祝枝寒感受了一下:“可能是药起效、方才又睡了一觉的缘故,不大困了。”   听万梦辰的意思,他们是不准备休息的,她问:“夜已深,师兄们不去吗?”   万梦辰神色有些晦涩,点点头。   祝枝寒这时候还没察觉到不对,道:“那我也留下来吧。”   几人进了万梦辰与大师兄的大帐。   鸾梧坐在唯一的那把椅子上,万梦辰四人作为晚辈,在旁边站着。   祝枝寒听鸾梧道:“好,那便说说你们偷跑来秘境这边的事吧。”   祝枝寒扫视师兄们,师兄们一个个低下头去。   她恍然大悟。   “……我还能去休息吗?”   显然是不能的。   低着头的鹌鹑队伍里又多了一人。   万梦辰他们是提心吊胆的。   以前宗主不管事,弟子们的各项事宜都是由屠萌负责,屠萌怎么管束弟子大家都清楚,雷声大雨点小,但……没人知道宗主是怎么样的啊?   他们只知道,宗主发起怒来很可怕。   这次他们做的事十分大胆,如果是屠萌在这儿估计已经气疯了,而宗主……   “挺有能耐。”   鸾梧说:“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还只会闷头练刀,没想过把生意做到这些人的头上来。”   鸾梧语气平静,但众人听着,怎么都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众人头埋得更低。   “你觉得我要批评你们?”   却听到鸾梧嗓音松缓了些:“你们做的不错,坐下吧。”   众人不可思议地抬起头,见鸾梧确实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才飘飘忽忽地坐到一边的凳上。   鸾梧解释说:“我与屠萌理念不同,她把你们护得太好了,总觉得时间还长,想把你们在避风港多留一会儿。”   “可太过天真,在修真界是活不下去的。这次就是一次很好的尝试与教训。”   “我想,经历这次,你们应该已经发现自己缺少与想要的了?”   众人渐渐放松下来。   万梦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思索鸾梧方才的话,回答道:“这次的买卖并不顺利,但我还是想赚钱,赚很多很多钱,让宗门变得更厉害,哪怕有危险。”   大师兄有些犹豫:“我不是学刀的料子,平时更爱摆弄些花花草草,可事到临头,我发现那些手艺没有用处,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鸾梧把目光移向六师弟,六师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过了片刻才注意到鸾梧的眼神,道:“是啊,嗯,大师兄和三师兄说的都很对。”   祝枝寒看向六师弟,眉头微微蹙起,动了动唇想细问,鸾梧却把话题轻飘飘带开。   “徒弟,你觉得他们的问题何解?”   祝枝寒不得不把思维转移到鸾梧的问话上:“三师兄已经有明确的目标,已经不需要多说些什么了。”   “大师兄的话,我觉得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未尝不可。炼丹师与炼器师并非都擅长战斗,赚来的钱可以买下许多护身法器,也可雇佣人来保护自己。”   “现在的所有疑虑,都是因为在选定的领域还不够强。学刀也好,选择他道也好,专精一路,专心变强即可。”   鸾梧点头。   “说得不错,不过还有一点我需要补充,关于三师侄的。”   “若你有心在外经营,隐藏好外貌,在外不要透露自己与刀宗有关联。”   万梦辰从中嗅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   “为什么?难道刀宗和什么人有仇,有人会打压?”   “不错。”   万梦辰:“我可以问一下,都是有谁吗?”   鸾梧轻轻摇头。   她目光遥远:“我只能告诉你,当年刀宗的败落,和仙盟的很多人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从里面得了无数的好处,夜里难安,自然担忧刀宗哪日崛起,把当年所欠下的全都讨回去。”   ……   时间确实太晚,鸾梧把事情简单说完便散了。   走出大帐,祝枝寒还在回想刚才鸾梧透露的那些东西。   她确实猜过刀宗背后的败落有隐情,却没有想过,这个隐情和仙盟有联系。   按照鸾梧的意思,刀宗现在的情况可要严峻的多。   仙盟中到底都有谁参与了?刀宗周围是不是都是敌人?   确实,如果是龟缩在偏远的小地方,加上鸾梧的存在以及威慑,那些人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刀宗有崛起的可能,那便不一定了。   以后的行动得小心些。   她不由想:书中鸾梧的入魔,是否也是仙盟的手笔呢?   脑子里乱糟糟想了好多,走到大帐外面,忽然看到六师弟心不在焉地背影。   她便又想起之前六师弟的答非所问。   刚打算叫住问问。   身后鸾梧出声,把她叫住:“他的心结不同,只能由他自己想通……你也是。”   “不用想那么多,我告诉你们这些,只是为的让你们以后做事考虑好边界。剩下的,还有我们这些长辈在呢。”   祝枝寒微怔。   在她做出反应之前,鸾梧已经转过身:“过来,我走之前给你布置的玉玦,练习得怎么样了?”   “让我检验一下成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3100:43:40~2022-04-0103:1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绿龙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两小野猫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想吃炸串22瓶;吾兮吾桐、看星星、佐仓10瓶;刈乫鹤7瓶;l5瓶;破孩注孤生3瓶;清苒、路人甲乙丙丁戊戌、洛瑤、墨惊片飞雪扎2瓶;哈、翎染、桑桑、不知者、叶落无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祝枝寒心中一凛。   这么快就……   没有任何一个弟子会喜欢考核这种东西,哪怕对于祝枝寒这种罕有的勤奋型,也是如此。   她心想:我不紧张!   跟上鸾梧的脚步,祝枝寒发觉她们走到了驻地的外面,不远处,有一片松和柏聚集成的树林。   靴子踩得雪地咯吱咯吱响。   鸾梧带她在树林里穿行,最后停在一处稍大的空地。   这里确实比营帐外面要隐秘且宽阔,适合演练大开大阖的刀法。   “来,把那九式刀法演练一遍。”鸾梧说。   祝枝寒立在空地中央,闻言从储物袋中拿出木制长刀,双手持刀,摆出架势。   过去一个多月练习的成果,便汇聚在这一刻。   她小小的呼出一口气,浅色的眸子里厉光闪过,手中的刀动起来。   整个刀宗只有鸾梧一人用苗刀,祝枝寒师承于鸾梧,所学之刀与其它师兄们都不同。   因此往日里练的时候,她只能凭借自己体悟和纠正。   时间一长,她总感觉自己缺了点什么,又始终不得其法。   现在,鸾梧或许可以给她答案。   刀虽是木刀,在全神挥舞之下,却仿佛有金石之声。   劈刀,刺,荡刀,点刀……身影惊鸿如游龙。   刀尖削在雪地,激起一片飞雪。   ……   祝枝寒做出收刀入鞘的动作,面颊因为短时间剧烈的运动而略微泛红,小口喘着气。   鸾梧点评道:“核心力量不足,腰部与腿部的用力方式存在问题,部分招式……”   祝枝寒细细记着,这些都是很宝贵的指导意见,但理智上这样想,听得多了,还是有些失落——她其实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差的那么多。   这时却听鸾梧道:“时间尚短,又是自学,能做到这一步属实不易,你做得不错。”   祝枝寒微怔。   “摆出第三式的动作。”鸾梧道。   祝枝寒这么做了,下一刻,她感觉到背后有人贴了上来。   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动作,伴随着不疾不徐的要诀讲解。   她嗅到了浅淡的檀香的味道——鸾梧似乎是惯用这种香,静气凝神,安魂定魄。   这股檀香环绕着她。   有微凉的什么东西随着动作,碰触到她腕上的皮肤,她分神看过去,发现是鸾梧戴着的珠串。   那是串紫檀木做的佛珠,质地上好,应该是件法器。   佛珠与鸾梧……把这两者放在一起,乍一听感觉很割裂,但细想,又有一种奇妙的融洽感。   就像是野兽自愿戴上的枷锁。   “……听明白了吗。”   祝枝寒忙回过神:“大概能理解。”   “好。”鸾梧松开手,“你自己再做一遍。”   就这么一个讲解,一个练习,等九式全部纠正过来,祝枝寒已经快被汗浸透了——累的。   体悟和消化这些东西,耗费的精力非常多。   鸾梧抱臂在旁边看着,以苛刻的目光看她将九式最后串联一遍,最后点头。   “可以。”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祝枝寒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一晚过得真是昏天黑地。   两个人往驻地那边走,照样是鸾梧在前,祝枝寒落后一步跟着。   祝枝寒被一个疑问折磨了半天,踟蹰片刻,问:“你又要走了吗?”   鸾梧停下来,回过头,致以疑问的眼神。   祝枝寒这才发现自己是想岔了,小声解释:“因为你今天看起来很急,我以为……”   纠正招式这件事,什么时候做不可以?偏偏选在了今天晚上,而且是在她经历了一天奔波、病刚刚好的晚上。   一点都不符合鸾梧的做事风格,简直就像是要把它赶着做完一样。   “我最近一段时间不会走。”鸾梧顿了顿,“不过确实有些其它打算。今天是最后一天,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经鸾梧这么一说,祝枝寒才恍然想起来,对啊,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秘境就会开启,那也她们准备回宗的日子。   祝枝寒不疑有他,点头。   回去的时候,万师兄正在整理东西,准备出门。   见到祝枝寒从外面回来,万梦辰有些诧异。   祝枝寒也有些诧异:“万师兄,你还要去吗?”   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骚动,今天去会有很大压力吧。   万梦辰一晚上没睡的样子,眼底少许青黑,眼睛却神采奕奕,笑说:“还有一些丹药没卖完,不能半途而废。”   “可……”   “如果今天我害怕了,躲在后面,来日怎么把咱们宗门的铺子开满全修真界?”   祝枝寒眨了眨眼,感觉师兄似乎有些变了。   既然师兄心里有成算,她便放心了——做生意还得靠师兄,她没有那个灵活头脑,或许师兄有自己解决的方式呢。   回到自己的帐子,祝枝寒躺到榻上,久违的睡了个好觉。   再次睁开眼,天已经黑了。   被子里暖烘烘的,身体都睡得松软了。   她少有地在榻上赖了一会儿,这才起来。   走到外面,万梦辰他们都在。   “师妹,你来啦?”   祝枝寒看着面前摆的东西:“你们这是……”   小方桌上,摆着个小锅和琳琅的杯盏,小锅里面煮着灵兽的肉什么的,杯盏里有灵米,还有灵果,飘香四溢,旁边还摆了几小瓶鹿酒。   万梦辰招呼:“师妹快坐!咱们这次一行的任务圆满完成,开个小庆功宴庆祝庆祝。”   六师弟已经恢复了往日嘻嘻哈哈的样子,把祝枝寒按在主座上:“你可是我们的大功臣!”   祝枝寒推辞不过,坐下了。   她四处望了一下:“师尊呢?”   三长老躺在一边灌酒,醉醺醺的:“宗主啊,白日便不知道去哪儿了。依老头子看,我们还是先开宴吧,肉都要煮老咯。”   几人对视一眼:“这不太好吧……”   说着齐齐举起了筷子。   两盅小酒下肚,大家很快就喝嗨了,纷纷述说着这几日的兴奋。   祝枝寒也不由被他们的喜悦感染,浅浅一笑。   庆功宴举行到一半的时候,鸾梧回来了。   几个人大概是真的醉得不太清醒,六师弟都敢老虎嘴里拔毛,口齿不清地招呼鸾梧:“宗主,宗主就差你了。”   祝枝寒看到鸾梧挑了挑眉。   鸾梧并未坐下:“你们这是……”   六师弟大大咧咧:“明日便要回去了,我们要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万梦辰在旁边小声补充:“举办个小宴,庆祝一下。”   “这样啊。”   随后,祝枝寒在鸾梧的眉目间捕捉到了几分促狭的笑意,一闪而过:“明日你们大概回不去了。”   鸾梧把手伸进袖子,再拿出来时,里面多了几枚拿红绳系着的令牌。   “也是时候带你们历练了,明日雪山秘境将开,我会用秘法压制修为和你们一起进去。”   端着大碗吃灵米的大师兄不动了,万梦辰惊恐地看向鸾梧,六师弟手里的筷子落了地。   画面仿佛静止,就只有三长老还在悠哉悠哉喝酒。   祝枝寒第一个找回声音。   “我们要,进雪山秘境??”   ……   宗主的意志不为任何人转移,第二日,祝枝寒四人整整齐齐来到雪山秘境即将开启的地点。   旁边鸾梧换了一身不起眼的黑衣,脸上罩着个狐脸面具,假装成元婴后期的带队修士。   他们到的时候,大多数拥有令牌的修士也已经到了,人数还不少。   广袤无边的雪原,俯看下去,众修士就仿若一个个小小的蚂蚁。   等了有一会儿,祝枝寒忽然自己身上落了一道强烈的视线。   看过去。   数个白衣绣银线的天镜宗弟子簇拥之下,用银冠将乌发高高束起的少女,直直朝她看来。   一日不见,薄明薇似乎憔悴了不少,向来明亮高傲的眼瞳里,仿佛隐藏着诸多复杂的情绪。   见祝枝寒朝她看过来,薄明薇眼睛亮了亮。   祝枝寒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这里人太多,薄明薇一定会到这边来。   上次都说得很明确了,不想和她扯上关系,怎么还不死心呢……   祝枝寒淡淡移开眼,感觉有些头疼。   好在便在这个时候,秘境护境人来了。   似乎鹿云族所有的成年男女都过来了,排成长列。   而在最前方,披着裘衣、头戴鹿骨的女子,白皙的掌心捧着一颗绿色的珠子,缓缓走到雪原的中央。   虽然戴着鹿骨,祝枝寒还是一眼把人认了出来——是那个温柔的少族长,苏茶亚。   念诵了长长的祷文之后,风雪忽然变得剧烈,渐渐在半空凝聚成一个漩涡。   苏茶亚空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来:“秘境已开,诸位请行吧。”   众人被令牌所牵引,纷纷浮在半空,进入那漩涡凝聚而成的光门。   祝枝寒等人拿一根特殊的法器牵着,也进了光门——这能保证她们在秘境里会进入一个地方,不会分开。   进入光门,面前是一望无际地黑暗,仿佛坠入深海。   下一刻,四周缓缓亮起来。   祝枝寒环望四周。   她们被投掷到了一片树海里。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一世,她到底还是进入了这个雪山秘境,沿着上一世的轨迹。   很快,她升起的淡淡怅惘,被师兄们新奇的声音给掩盖了。   “这里就是秘境?”   “天材地宝在哪里?看守的妖兽在哪里?”   “哇大师兄你在做什么,挖土干什么啊?啥,留作纪念?”   祝枝寒扶额。   不过,有鸾梧这样的强者保驾护航,能进秘境历练是再难得不过的机会。   鸾梧想必也是考虑到这个,在那日晚上匆忙带她纠正了招式——进秘境便要涉及到实战了,招式有瑕疵和错处可不行。   眼见师兄们话题越来越远,鸾梧抱臂在旁边看着,也不打算管的样子。   祝枝寒不得不挑起重担,把话题带回来:“天材地宝哪里那么好得,我们边走边看吧,这地方灵气浓厚,应该能见到不少灵草或者矿石之类的东西。”   万梦辰一听也来了劲:“师妹你炼丹是不是就需要更好的灵草?大师兄也需要更多灵种,走走走!”   谁料想,他们这一走,还真……什么都没见到。   祝枝寒都觉得奇怪了。   往日里她下秘境的时候,基本上走一阵就能见到一株啊。   他们这是被投放到了一个特别贫瘠、荒蛮的区域?不至于吧。   过了许久,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祝枝寒把狐疑的目光,锁定了旁边状似什么都不在意的鸾梧。   她脑海中忽然想起了屠萌师叔的话——你那个师尊啊,向来没有什么财运,就算前几天新得了报酬,过几日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掉。   所以刀宗这么多年来一直很穷,有很大原因是仙盟的针对,但有一小部分,果然也是因为鸾梧实在是命里无财吧!!   她眼前一黑。   ——赚钱太容易了?请带上这个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不好意思!   乌乌本来想着早起给大家写的,结果半夜忽然来姨妈疼了半宿,早上晕晕的,不得不补一觉,起来再写就晚了qwq   明天上夹,下章会晚点更!我争取多写一点!   然后因为要上夹,再挂一次预收,看过的就划过去吧,啾咪!   《当顶级A穿成卑微备胎[娱乐圈]》   1   姬照雪是单机游戏《星际归途》里的人气角色,身为帝国最后的上将,为了人族的未来和虫族血战至死。   再次睁开眼,姬照雪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   原身是娱乐圈查无此人的小透明,兼某万人迷O的第十八个备胎,被一句承诺吊着,卑微地奉献爱与金钱。   穿过来第一天,姬照雪就接到万人迷O的电话。   娇滴滴的女声颐指气使:“你只是一个废物A,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再纠缠了好不好?”   姬·生来就是顶级Alpha·照雪:?   “好。”她垂下眼睫,嗓音淡漠。   2   姬照雪觉得,这个世界的人真的非常奇怪。   背地里挖了一片海的万人迷O,因为性格好,会撒娇,就成了网上无数A眼中的梦中情O,摆着张花瓶脸也有大把粉丝买账。   业务能力很强的美艳影后,却因为个性独立,曾霸气回怼油腻A,被黑成脾气差,蝉联最不想娶的omega第一位。   明明超酷的好吗?   后来,姬照雪偶遇尹错,那位“恶名远扬”的影后。   女人喝得烂醉,玫瑰味的信息素张牙舞爪。   听到动静,回眸朝她看来,漆黑的眸子冰冷凶狠,眼尾却是灼红的。   那抹红像是有火在烧,烧到姬照雪嗓子干渴。   3   某综艺。   新锐流量姬照雪和老牌影后尹错撞在一期,黑子们纷纷端起键盘,等着两人摩擦后写通稿。   然而——   这对一起和谐买菜的AO是谁?   吃了你做的饭而已,有必要笑成这样吗?要不要这么腻歪?   几期过后,“雪错”CP横空出世。   网友不可置信:尹影后还有这样的一面?好怪,再看一眼……   还有网友磕生磕死:帅气姐姐就要和帅气姐姐在一起!谁也别拦我,我今天就嗑昏在这了!   尹错影迷后援会空前繁荣。   看着爆了的流量,某万人迷O眼红得不行,给姬照雪打电话:“如果你还想再追求我,我不是不能再给你一个机会……”   姬照雪冷淡打断:“你谁?”   4   没有人知道,姬照雪曾把尹错抵在墙上亲吻。   脾气不好的影后姐姐,像只猫儿一样温顺承受,眉宇间的桀骜俱化作绕指柔。   ——   武力值贼强的冰山笨蛋Ax喜欢扮恶人的美艳影后O   互攻,双初恋   武力值贼强的冰山笨蛋Ax对别人严格对自己更严格的美艳影后O   互攻,双初恋   感谢在2022-04-0103:12:26~2022-04-0216:4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银三——江海为此生志、甜甜甜、萧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77304442瓶;头发迟早要掉光40瓶;2183392626瓶;狐狸家哈士哲、橘子、戴萌的冷哥哥20瓶;破7瓶;四千岁5瓶;叶蓁、灵琴玖!、翎染、好想吃炸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那边万梦辰他们还没有察觉到事情的问题出在哪,兀自感叹:“看来秘境寻宝没有这么容易。”   “我们果然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祝枝寒很想说: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   虽然灵草什么的不可能遍地都是,但也没到半天都找不到一株的程度啊!   这时,只听鸾梧赞同地说:“不错,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于好运降临。”   万梦辰听到鸾梧话中之意,诚恳请教:“宗主有经验要传授?”   祝枝寒:……   是啊,如果屠萌师叔说得不错,鸾梧的经验那可太多了。   鸾梧略微颔首:“秘境的奖励,要靠自己的双手来挣得。”   “自己的双手?”   片刻后。   万梦辰等人的脸上糊了灰尘,衣服破烂,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就连祝枝寒,那白净的小脸上也拿泥抹了两道手印,白衣灰扑扑的。   祝枝寒怨念地回过头。   鸾梧脸上覆着面具,不用抹泥,在后面悠哉地走。   说来也怪,鸾梧身着红衣时,锋芒毕露,能一下子攥夺人的眼球。但现在穿黑衣时,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片影子、一抹幽魂,仿佛稍微不留神,就要找不到了。   六师弟右臂拿布条缠了悬在脖子上,活似已经骨折,腿艰难做出瘸了的样子,嚷嚷:“宗主,我们这么做有什么用啊?太难受了!”   后面传来鸾梧悠悠的声音:“不急,再坚持一会儿,依我的经验,快了。”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后,祝枝寒终于明白鸾梧是什么意思。   鸾梧此人的坏运气,不仅体现在没有财运、天材地宝都嫌弃她,还体现在……特别容易被麻烦找上门。   “道友请留步。”有道充满恶意的声音,自他们背后的林中响起来。   随着这个声音落下,忽然有两道暗器从前方射过来,打在走在最前的万梦辰的脚面前,封住他们的去路,激起飞雪。   更有两道暗器擦着六师弟的脸颊飞过去,似无形的威慑。   一前一后,至少有两个人。   那道声音接着道:“把身上从秘境里得来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下一个暗器割的可不是地上的雪了,哼哼。”   祝枝寒第一时间回头去找走在最后面的鸾梧。   然而原本鸾梧该在的地方,空无一物。   她那么一大个师尊呢??   万梦辰三人反应很快,先是拔刀警惕,随后也是转头看向鸾梧所在的地方。   他们:???   六师弟半晌吐出一个“草”字。   他们的宗主这是给他们下了一个大套啊!一下子套住两方人!   秘境里最津津乐道的两种故事,一个是见到宝贝,另一个就是杀人夺宝!   宗主明显是觉得他们这几个人年轻力壮,看起来不太好招惹,故意让他们假扮成刚经历过恶战的样子。   ——可他们是真的不太能打啊!   平日里在宗里和同门里拿木刀比划比划也就罢了,他们从来没有真刀真枪、同满怀恶意的修士战斗过!   那道声音见他们不说话,也不耐烦了。   “簌簌。”   树影里跳下两个穿着黑衣服、蒙着脸的身影,朝他们包抄过来:“怎么不动?你们这几个残兵败将,不会是还想负隅顽抗吧。”   万梦辰嘴里发苦:“如果我说,我们这半日什么东西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得到,你们信吗?”   前面的那人:“我呸!你们这样子明显是和守着宝贝的妖兽战斗过。”   另一人:“这秘境里到处都是宝贝,半日什么都找不到,这得是什么运气?你以为我们会信吗?”   万梦辰众:……   祝枝寒:……   有被内涵到。   看来是只能打了。   祝枝寒拿神识探查了这二人的修为。   其实都不高,一个是筑基大圆满,一个是筑基六重,难怪见他们四人‘负了伤’,才敢藏头藏尾地出来。   他们这边,大师兄筑基三重,万梦辰筑基五重,六师弟筑基一重,加上祝枝寒一个练气大圆满。   如果拼一把,说不定有打赢的机会。   祝枝寒手往储物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把木刀。   她:……   是的,鸾梧宣布要进秘境探险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天的深夜,交易的区域早就关了,祝枝寒没想到会历练,根本没考虑过买刀,那时想买已经来不及。   她原本打算等在秘境里捡一两把应付——秘境里常常有过去陨落在此地的修士的遗留。   谁能想到……在秘境里,什么都遇不到,并且被鸾梧一下子扔过来这么个重量级。   所以就造成了,师兄们每人拿着真刀面对敌人,她只能取出一柄木刀。   她能听到,在她掏出木刀的那一刻,匪徒里的一人发出声轻笑。   这声轻笑含着这个匪徒对敌人的蔑视,以及对打劫完尽早收工的期许。   祝枝寒:……   更不爽了怎么办。   不爽归不爽,祝枝寒还是摆出架势,静气凝神。   这次的战斗同往日任何一次都不同,没有人会让着她,没有法器护着,失误一次就会受伤,甚至可能会死——虽然她觉得鸾梧应该没有那么狗。   但她必须要做好觉悟。   ……   “呼,呼……”   战斗是怎么开始的,祝枝寒已经忘记了。   她只记得她和师兄们陷入苦战,渐渐地,她庞杂的思绪清空,体力被消耗,眼里只剩下杀死这两个人。   心无旁骛,只有生与死的战斗。   在几息之前,她用出拦腰一式,木刀却被对方的长剑斩断——苗刀最强大的优势就是其刀身修长带来的灵活多变,这对她极为不利。   如果她在此刻退了,就几乎等于失去战斗力。   但她的师兄们也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如果再失了她,此战必败。   于是她改拦腰刀为迎推刺,见最后的灵力灌注入木刀之中,在敌人嘴角轻蔑扬起的那一刹那,将木刀断掉的截面,送入那个人的胸腔。   鲜血从胸膛涌出来,甚至有部分喷溅到了祝枝寒的脸上。   “啊!!”那个人惊愕痛呼,脸痛苦地扭成一团。   祝枝寒不给他机会,又或者说生怕把人杀不死,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把那个人推得直直推到树干上钉死,松雪自高大的树梢上簌簌落下来。   “呼,呼。”   心脏在胸膛内剧烈的跳动,她大口呼吸着,眼前冒出一个个小黑点。   这一刻,她甚至来不及确定人有没有死,脑子里只有空白。   滚烫的火在血液里烧灼,烧灼到最后什么都不剩,在身体的超负荷下,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断开了对外界的感知。   直到一只手轻缓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骤然回神。   松开握着残缺木刀的手。   “你做得很好。”熟悉的女声在她的耳边响起,是她从未听到过的柔和。   但是祝枝寒此刻完全体会不到、或者说没有心力体会这种温柔。   感知回到了这具躯壳,超负荷运动带来的后遗症在胸膛炸开,祝枝寒喘着气,后退两步,靠到一棵树干上,断断续续地骂:“你……混蛋。”   师兄们那边也处理完了,万梦辰抬起刀,把那个匪徒斩首。   祝枝寒偏过头,看着那具被钉在树干上,双目大睁死不瞑目的尸体。   在此之前,她从未真正的手持利器杀死过人。   上一世的时候,她身为有些名气的丹师,完全雇得起剑修为她保驾护航,就算只有自己、不得不动手时,她也是用强力的法器将人灭杀。   用法器和亲自拿刀杀死人,感觉是不同的。   用法器就像是隔空碾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真实感,拿刀却不一样,利器刺入血肉的感觉是那样明显——尤其是,祝枝寒生怕断掉的木刀不够尖利,还用力往里面怼了怼。   “感觉还好吗?”鸾梧立在她身边,看着不远处脸色发白的几个人。   祝枝寒体会了一下:“不太好。”   她顿了顿:“但是如果面前还有一个敌人,我应该还能下得了手。”   鸾梧偏头看她:“你比他们要强。”   祝枝寒笑了笑。   她历尽两世,若是比不过这几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那才是真的白活了。   “那比起你呢?比起你当初。”   “我与你们不同。”鸾梧顿了顿,陈述说,“我生来就是个怪物,第一次杀人也没有什么感觉,折断人的脖子和折断树枝,对我来说没两样。”   她下了结论:“所以没什么可比性。”   这是祝枝寒第一次听到鸾梧评价自己。   居然是用的怪物这样的字眼。   祝枝寒张了张唇,不知道作何回答。鸾梧已经越过她,朝师兄们那边走了过去:“走,去安慰一下这几个吓坏了的小家伙吧。”   之前几个人是假装有伤,现在是真的身上带伤了。   好在都是些不重的皮肉伤,祝枝寒炼的补血丹还有剩,他们分着吃了,感觉精神和状态好了不少。   鸾梧支使他们把两具尸体上的储物袋和值钱的东西给摸了。   拿灵识一抹,储物袋就成了无主之物。   探进去一看,这两人大概已经打劫过一些人,或者捡到过一些好东西,储物袋里灵草和矿石都不少!   万梦辰三人受伤的心灵有被治愈到。   “这,这就是拿双手创造财富吗……”万梦辰双手颤抖。   “原来秘境里来钱最快的方式是黑吃黑。”六师弟喃喃。   大师兄大力点头。   祝枝寒:……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她小声问鸾梧,好奇:“你经常这么干?”   “不。高阶修士大多狡诈,低阶修士身家微薄,这么做意义不大。”鸾梧低声回她。   “不过,”鸾梧眼中闪过些许怀念,“那个时候,倒是常这样。”   “那个时候?”   “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   原来还是师门一脉相承!   祝枝寒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些情景,苦兮兮的师父带着鸾梧和屠萌历练,但是路上什么宝贝都找不到!师父心说不行,果断开启修真版仙人跳……   不行不行,不能污蔑师祖的形象。   万梦辰把储物袋里的东西清点一遍,报告给鸾梧:“……大概就是这些,宗主您来收着?”   鸾梧接过储物袋,顿了顿,偏头问祝枝寒:“你平时,幸运吗?”   祝枝寒被猝不及防这么一问:“大,大多数时候还可以吧。”除了上一世最后那次,平时都还不错,下秘境什么的灵草之类都不缺。   鸾梧点点头,把储物袋放到祝枝寒掌心:“那就交由你保管。”   祝枝寒原本是不信那些玄玄乎乎的东西的,但是经由这半天她不得不信,把储物袋接下来。   处理完善后的事。   鸾梧对祝枝寒道:“对了。屠萌没有给你准备真正的刀吗?”   “师叔说先不急,等日后再为我打一把。”   祝枝寒想到方才的事,还有些窘迫。   却见鸾梧把手探进袖中乾坤,抽出来一把阖在鞘中的长刀。   那刀鞘的表面漆黑,融着银光闪闪的玄铁,绚丽得有如天上银河。光是看刀鞘,都能想象到内里的刀会是何等不凡。   这刀拿出来的那一刹那,万梦辰等人的目光便齐齐投注在上面,挪不开了——任何一个用刀之人,都不可能不爱这把刀。   鸾梧把这把刀递到祝枝寒面前:“这是我少时用的刀,手感还可以,你拿去用。”   “待你以后悟出自己的刀意,我再带你去打一把属于你自己的刀。”   祝枝寒几乎是看到这柄刀的那一刹那,便被攥夺了心神。   她屏住呼吸,接过来。   鸾梧年少时用的刀……应该对她有特别的意义吧。   祝枝寒认真道:“我会好好珍惜它的。它叫什么?”   “刀名,暮雪。”   万梦辰等人嘴角留下羡慕嫉妒的泪水。   休整了一会儿之后,几人继续出发。   接下来几天,他们都做这种黑吃黑的勾当,逐渐熟练起来。   祝枝寒发现鸾梧真的是有特殊的体质,比她的玄阴体还神奇的那种。无他,他们被打劫得实在是太频繁了!   一般来说,被打劫这种事,一个秘境应该最多也就发生个三四次吧?   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太破烂太弱,还是怎么回事,短短几天,他们经历了十几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晚上守着夜还要再来一次。   比打卯还勤。   弄得万梦辰都不由朝鸾梧投去怀疑的眼神,怀疑这位宗主是不是找了托儿。   当然,不管是从逻辑,还是从他们刀宗的财力,这都是不可能的。   不过,好处还是有很多的。   他们凭借这种另类的方法,最终富了起来,灵草等材料,经过倒霉的被采摘者、到打劫者,最后落到他们的口袋里。   并且经过这几日的锤炼,他们的反应速度和战斗经验,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已经快晋级为修真界老手了。   几日后,入夜。   祝枝寒醒来,揉了揉眼睛,从简易的帐篷里走出去,去和守夜的六师弟换班。   六师弟朝她点了点头,要走,祝枝寒却叫住了她。   “小师妹?还有什么事吗?”六师弟疑惑地问。   祝枝寒犹豫片刻,问他:“我从天镜宗回来的那一日,当时,你……”   六师弟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挠了挠头,笑:“那时候啊,当时确实有些事没想明白。”   “那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六师弟沉默片刻。   他立在那里,看着静静燃烧的篝火,许久开口。   “万师兄一向很有主意,在我们之中,也是第一个想明白自己想做什么的人。大师兄有喜爱的东西,愿意为之付出时间和经历。”   “他们都有自己的道路。”   “只有我,我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东西,也不太喜欢学刀,平时庸庸碌碌、偷懒耍滑,真到用到我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也想不出来自己能做什么。”   “你看你们要做的事,小师妹你会炼丹,大师兄可以种灵植,三师兄负责去卖,而我,我是个太平凡的人了,都不知道该摆在什么位置。”   祝枝寒皱眉:“不是的……”   六师弟摇摇头:“不用安慰我。”   他一笑:“这些天我有些想法了,普通怎么了,普通难道就不能活了?你且等我再想想。”   祝枝寒看着他。   他问:“如果我想出来答案,师妹你会支持我吗?”   祝枝寒松了口气:“如果是对你有用,我当然支持你。”   “那就好。”   六师弟钻进帐篷里去休息了。   篝火旁只剩下祝枝寒一个人,她揉了揉额头。   其实这两日她一直觉得不安,今日尤甚。   按照她的记忆,上一世,在雪山秘境里,中途发生了一次大变故。那次变故直接导致了她与宗门的分离,以及与薄明薇相遇。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场变故就在明日。   当时她的修为太低了,根本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一阵地动山摇,雪原的尽头涌出来很多怪物,鹿头人身。   再然后她像是陷入了幻境之中,看到许多不曾发生的事,再次醒来,就到了树林里,与宗门众人失散。   天道阻止任何人讲出未来,这些她很难同鸾梧她们言说。   她叹了口气,心想,明日有鸾梧这个站在修真界顶峰的人在,应该会没事吧。   不过还是得让师兄们拿着那段绳子形态的法器,连在一起,以免真的失散了。   “怎么了?”高高的树梢上,鸾梧倚坐着闭目养神,大概是听到她的叹息声,故有一问。   祝枝寒摇摇头。   “无碍,只是心神不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0216:43:18~2022-04-0323:0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甜甜、馨、芒果千层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窝配上蒸蛋50瓶;5895968442瓶;血恋、天王星引力、0烟雨倾城O、御坂黑子、54428492、悬景20瓶;樱时。、QAQ、玉树临风10瓶;月之狼星、破3瓶;王、27021790、烂橙一箩筐2瓶;巫铭、翎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我实在是心神不宁……”   苏茶亚遥望雪山的方向。秀眉紧蹙。   老族长踱步在她的身侧,从怀里摸出一个烟斗点燃。   火红的星子明灭。   “人都已经进去了,你就安下心吧。”   “爹爹,可是……”   “不然还能怎么样?”老族长咧嘴一笑,“你向仙盟提醒这件事多少次了,他们怎么做的?”   “……”   “敷衍,对吧?他们自己都不上心,我们又能怎么样呢。仙器是他们给我们的,我们世代生于雪境,只是他们指定的看守者而已。”   “坐在我们这个位置,”老族长语重心长,“我的姑娘,有些事装作不知道、看不到,会轻松一点。”   “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两声,转过身,佝偻着身躯慢慢走回大帐里去了。   雪还在安静地下。   苏茶亚久久不语。   鹿云族和仙盟的纠葛,还要从更早的时候说起。   数百年前,魔族大肆入侵修真界,魔域的部分也与修真界相连——雪境的某地,就很不幸地成为魔域打开的通往凡世的通道。   当时鹿云族是居住在雪境的隐世遗族,体内流淌着上古血脉,实力强大,自愿与魔族血战,使魔族不能渗透到中洲人族的土地。   但是通道大开、魔气不绝,魔便生生不息,杀死亦能复生,鹿云族伤亡惨重,仍不能将魔族屠戮尽。   最终是仙盟来到雪境,带来一个仙器,化为一方独立于世间的小天地,将魔域的通道阻住,魔气再不能侵扰。   鹿云族经此元气大伤,不复曾经辉煌,族人甚至一度锐减到不足百人。   仙盟帮助鹿云族残余的族人建立新的驻地,并将仙器交给鹿云族的族长保管。   据仙盟所说,仙器可将魔域的魔气转换为灵气,于是那方小天地便可以滋生诸多灵材异兽,鹿云族需数十年开启一次仙器,让修真界的修士进入历练,鹿云族也可从中取用,双方皆可获益。   于是鹿云族便成了众人眼中的秘境护境人。   这个故事,在苏茶亚正式接任少族长的那一刻,老族长便口述告诉了她。   对于鹿云族而言,仙盟不算恩人——在鹿云族险些灭族之前,仙盟半分声息也无,直到最后一刻,才手持仙器出现,无非是忌惮鹿云族强大,想要削弱鹿云族的势力。   这些小心思,鹿云族不至于看不出。   但是他们也不至于是仇人。鹿云族选择抵挡在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仙盟无关。   所以他们谁也不欠谁,苏茶亚没有提醒那些人的义务,但……   她最近总觉得不对。   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掩盖住了,事情往错误的方向越走越远。   苏茶亚是鹿云族灵感最强的灵巫,未来已经给予了她警示。   那个梦……   苏茶亚闭了闭眼。   她听见了无数先祖在哀嚎,他们长出了鹿的角,眼角留下血泪,口中呢喃着苏茶亚都听不懂的东西。   仅仅见到那样的场面片刻,她便自梦中惊醒,背脊出了一身冷汗。   夜色渐深。   在雪中凝固如木雕般的苏茶亚,终于动了动。   她转过身,却不是回到大帐,而是联络了自己的亲信。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进了雪山——那是仙器的另一个入口,通往秘境核心,她身为族长,有这样的权限。灵感告诉她,她需要去那里。   “什么人!?”苏茶亚喝道。   走入核心,如同往常一样,萤绿的巨大玉石照亮了那方黑暗的洞穴般的空间,那光亮如呼吸般闪动。   但在玉石的旁边,一道黑影矗立在那儿,安静而不详。   黑影说话了。   “你就是鹿云族的这一任族长吧,”不速之客彬彬有礼道,“幸会。”   “你想做什么?离开那儿!”   苏茶亚目光冰冷,缠着晶石链子的一双玉手交错。   那是攻击阵法的起手式。   在她的身后,诸多亲信也纷纷拔出兵器,指向黑影。   黑影笑说:“火气别那么大,族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这次来,也算是在帮你呢。”   说着,它抬起爪子,摘下头顶的兜帽。   一双螺旋状的角,露了出来。   ……   翌日。   林里起了大雾。   祝枝寒和师兄们牵着绳子的一段,在林里走着,鸾梧走在最后,捏着绳子的尾部——这是他们进入秘境时所用的法器,可以防止传送时走散。   在经过思索之后,祝枝寒坚持让大家在今天始终拿着这个法器,并且向鸾梧‘请教’如果落单了该如何做。   鸾梧似有所觉,送他们每人一道护身刀意。   这种程度的暗示,天道并不会加以干预。   于是众人就这么牵成一串,走在雾里,活似某些传说里的赶尸。   不知道有没有人在暗处窥伺过他们——就算有,恐怕也被他们这种诡异的样子吓跑了。   半天内风平浪静,没有过来打劫的修士,那个记忆的变故也没有发生。   祝枝寒心头的不安却愈来愈重。   万梦辰大概是发现了她的不安,并未问她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大家捏着绳子,不时开个玩笑缓解气氛。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六师弟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万梦辰紧张问道。   很快,大家都知道了为什么六师弟会喊那一声。   再往前走几步,视线豁然开阔。   浓雾似乎散了不少,眼前是澄澈的天空,仿佛一望无际的冰原,远处矗立着一座高峰,和现实世界里驻地附近的雪峰相似。   他们一行居然走出了树海!   看到这般壮阔的美景,众人皆忍不住屏息。   “我们走出去看看?”六师弟提议。   众人都没有异议。   于是他们牵着绳子,踏上冰原。   走了一阵。   远远的,六师弟看到了一点颜色——绿的叶子,黄色的小花,散逸着轻微的灵气。   六师弟揉了揉眼睛:“你们看那!那个是灵草吗?”   祝枝寒也去看,仔细辨别了一下:“应该是。”   六师弟眼睛一亮。   这可是他们逛了近十天秘境,都没有看到的灵草啊!   他便要过去采。   变故却在此时发生。   “轰隆隆——”   一阵地动山摇,伴随着剧烈的声响。   冰层以及冰层覆盖下的大地,“吱嘎吱嘎”裂开。   六师弟差点被摔个狗吃屎。   “这是什么!?”他吼道。   但他的声音被周遭的声响湮没了。   众人连站都站不稳,东摇西晃,好在一根绳子牵着,还能互相给予点力道支持。   地面的裂缝越来越大。   六师弟努力保持着平衡,脑子里冒出一个堪称惶恐的念头——如果连脚下所踏的土地都不存在了,他们还能在哪里立身呢?   “笃!”   只听身后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的击打了一下地面。   他们脚下再次蔓延开厚厚的冰层,这冰层托着他们,微微悬空,使他们不会再被震动波及,也不至于掉进裂缝里。   六师弟终于能站稳了,惊魂未定。   转过头:“宗主!”   鸾梧抬起刀鞘,朝他微微颔首,似是安慰。   随后她目光看向远方,眉头皱起。   六师弟也跟着去看远处。   随后被眼中所见惊得大骇——那竟然是一个个鹿头人身的怪物!密密麻麻!   这些怪物在朝他们的方向奔来!   不,不是朝他们,而是……这些怪物想要踏平这片冰原!   任何一个亲身见到这一幕的人,都会忍不住面色发白。   那是铺天盖地的威势,在它们面前,几个人的存在显得那样的渺小。   六师弟都顾不上心疼那个没采到的灵草了。   祝枝寒也看向远方。   她记忆里的那场变故,终于来到了。   上一世时,她并未走到冰原,现在她终于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些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那些怪物致使她和同门们分开的吗?   不……绝对不止。   肯定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尚未发生。   她记得那时地底里冒出很多黑色的雾气,比林里的雾还要浓密,那些雾将他们吞没,然后……   就在她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从地面的那些裂缝中,亦冒出丝丝缕缕的黑雾。   不好!   她喝道:“大家一定要抓紧绳子!”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鸾梧,等待鸾梧下指令或者如何,却发现鸾梧神色似有不对。   鸾梧略微垂着头,神情冷静到淡漠,黑而卷翘的眼睫下,一双眸子仿若变为暗红色。   这个样子,让祝枝寒陡然想起当初在须弥界的那一夜,鸾梧的双瞳就是这个颜色。   “师尊?”她轻轻提醒。   鸾梧瞳孔微缩,像是长久生活在黑暗的生物被阳光刺了一下,不过好歹是有了反应。   片刻后,祝枝寒看到鸾梧闭了闭眼,嗓音有些哑。   “这些是魔气。”   祝枝寒愕然:“是魔气?”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和我见过的魔气似乎有所不同……”   “确实不同。”鸾梧闭上眼,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它不是纯粹的魔气。”   祝枝寒明白鸾梧极其厌恶有关魔的东西,见鸾梧懂这些,松了口气。   “那我们该怎么办?”她寻求鸾梧的建议。   那丝丝缕缕的黑雾往鸾梧的身上缠,鸾梧把它们甩开,它们反而缠的更紧了。   鸾梧眉头皱得更紧。   “我会想办法……”   她话未说完,地壳碎裂得更加彻底,更浓郁、更纯粹的黑雾涌出来,几乎是片刻把他们吞没。   这次哪怕祝枝寒也认出这是魔气。   伸手不见五指。   在黑雾的包围中,祝枝寒感觉其中裹挟的恶念和七情六欲朝她涌来。   不远处,祝枝寒听到了一声闷哼,像是鸾梧的声音。   祝枝寒回想鸾梧的表现,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些黑雾似乎对鸾梧有更深的影响,不止是情感上的厌恶!   她伸出手,想顺着绳子找到鸾梧的方向。   但在那之前,她的意识混沌,被黑雾吞没了。   ……   【你这一生,最渴望的是什么?】   祝枝寒感觉自己像泡入了水里,一道隐隐约约、非男非女的声音,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的思维。   【你这一生……3%@#¥】   好像乱码了一样的声音。   祝枝寒:?   那道声音戛然而止,随后祝枝寒感觉眼前大亮,压在眼皮上的沉重的感觉没有了。   她睁开眼。   眼前是一处类似于女子闺阁的地方,但比普通的闺阁要大,更像是宫殿的规格。   这里是哪儿?   记忆回归脑海,她明白自己是陷入那黑雾制作的幻象里了。   她还记得,上一世,她是看到了自己的爹娘。   在那个幻象里,她并没有那恼人的体质和病症,那个云游的老道在她六岁时来过,说她可以长命百岁,福寿绵长,爹娘更喜欢她了。   过了几年,爹娘生了妹妹,但爹娘对待她的态度并没有改变,和往日一样疼爱她。   她看着襁褓里的小姑娘,由衷地期待自己的妹妹长大:“我一个人太孤单啦,等你长大了,你一定要陪我玩!”   但是幻象最后破了。   因为她从未见过自己那个妹妹的样子,幻象只能把她记忆里的东西提取出来,而非凭空捏造。   那么,这是哪儿呢?   看来应该不是上一世自己的家里,自己家只是个富户,不至于建造成这么宽敞。   她站起来走动了一下,感觉身躯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站到铜镜前,铜镜里的女人看起来二十来岁,五官长开了,一头雪发随意地披散,脖颈上隐有红痕……等等,红痕!?   她古井无波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像是在打碎她心里隐约的祈祷似的,身后的床帐内传来些许动静,纱帐被一双手拨开。   有人赤足走到她的身后,俯身贴过来。   祝枝寒身体僵硬,只感觉背后皮肤相触的地方滚烫。   白皙修长的手臂在她的身前交叉,亲昵地搂着她。   “怎么了?”带着些沙哑的熟悉的女声,在她的耳畔响起。   祝枝寒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铜镜。   铜镜里映出另一个人的脸,赫然是她熟悉无比的、不久前才见到的——   她的师尊,鸾梧。   祝枝寒崩溃了。   不对劲吧?她的内心的欲望居然是这个吗?   一定是黑雾搞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幻象不是内心欲望嗷,幻象出bug了   今天有点事,来晚了TVT   我看看能不能搞个抽奖,啾咪!   感谢在2022-04-0323:00:54~2022-04-0423:4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甜甜2个;上善若水、坚持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895968430瓶;477179276瓶;清苒3瓶;往事随风、541、不知者、好想吃炸串、烂橙一箩筐、翎染、摇光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镜中女子的面容,确确实实是鸾梧的没错。   但比她印象里的鸾梧,要更随意些,更……带着点邪气,眼瞳猩红如血,慵懒又生动。   这一瞬间,祝枝寒深刻地剖析了自己。   究竟是为什么啊!?   她觉得自己也不是一个耽于感情的人,尤其是在这两辈子都身体羸弱、朝不保夕的情况下,更没有时间考虑风花雪月之类的东西。   难道就是因为压抑太久了,她的内心深处,滋生了某些……不安分的想法?   然后才在此刻……   那也不应当啊,怎么会是鸾梧……   心里乱糟糟的想着,身后的人忽然凑近了。   祝枝寒感觉耳朵一热。   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碰触在上面。   “却却,今日起的好早。”熟悉的声线在她的耳边呢喃,却是她从未听过的亲昵。   祝枝寒脑子里轰的一声,彻底没有办法冷静地思索了。   这个人,她,她拿嘴唇碰了……   不,关键在于,‘却却’是自己的小名啊,从六岁以后就很少叫过的小名!   鸾梧知道自己的小名?   啊对,如果幻象是从自己的记忆中抽取的话,出现自己的小名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祝枝寒混混沌沌。   身后的人比她高一点,就那么拢着她,满身的檀香罩下来,把所有的去路都封住。   她忽然想起了鸾梧教自己练剑的时候。   那时鸾梧也靠得很近,一只手握着自己的腕子,但她们之间保持有半尺的距离——半尺,隔开亲昵与暧昧,那才是朋友或者陌生人之间该有的距离。   和此时完全不同。   同样是檀香,那清冷醇厚的味道,在此时完全没有了清心静气的效果,反而越发激得人心乱如麻。   镜中的雪发女子被人从背后揽住,面颊因赧意而微红,眼瞳似有水光,就像是雪做的人忽然有了色彩,活色生香。   祝枝寒何时见过这样的自己,唇瓣颤了颤,恍惚回答:“睡不着,便起来了。”   话一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嗓子都是哑的。   好在鸾梧很快放开了她。   “魔主。”   在殿外似乎是有侍女通禀,叫鸾梧魔主,然后说魔将又闹了什么什么乱子……   嗯……祝枝寒知道,鸾梧在原剧情是就是魔域的主人,幻象里有这样的情景,似乎也很合理。   那么这就是鸾梧在魔域的寝殿了?   听到侍女的声音,鸾梧厌烦地一皱眉。   祝枝寒‘善解人意’地说:“你先去忙吧。”   鸾梧不甘心地看她一眼,最后缠着她在脸颊上索要一吻,才换好衣服离开。   祝枝寒坐到梳妆镜前,半晌脸颊的温度方冷却下去。   她不明白,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对鸾梧是什么样的感情?   扪心自问,她对鸾梧其实不像是徒弟对待师尊……丹绮才是她心目中师尊的样子,哪怕丹绮已经背叛了她。   她对鸾梧有一些尊敬,但不是徒弟那种诚惶诚恐的尊敬。   除了师徒的关系之外,鸾梧还是她的合作伙伴——她们相约在未来共同对抗天道,如今她们的关系也是基于此而存在。   她们不似平辈也不似前辈与后辈,鸾梧曾率先向她释放过隐约的善意,后来又打上天镜宗驻地、前往鹿云族那边,把她带了出来。   她信赖鸾梧,鸾梧身为大反派,不会因为苏思月的原因而背叛她,除此之外,接触下来她对鸾梧的品性也渐有了解,在鸾梧的身边,她总是轻松的。   但,她从来没有把鸾梧往旖旎的方向想过啊?   怎么会……   她伏在梨花木桌案上,把脸深深埋进掌心。   便在此时,她听到“叮”的一声系统提示音。   她心中微怔,抬起头。   四周清晰的场景开始扭曲、淡去,步入沉沉的黑暗,随后,她脑中一清。   她再次睁开了眼。   眼前是熟悉的浓雾包裹着的森林,脚下是厚厚的积雪。   【宿主您还好吗?】系统小姐担忧地问她。   祝枝寒吞吞吐吐:“你……看到了?”   系统小姐老实答道:【我无法窥探到幻境中的情景。您看到了什么?】   祝枝寒不语。   没看到就好,看到的话……她真的要无地自容。   对正直的合作者产生觊觎之心什么的。   系统小姐见她不想说,便没有继续问,善解人意地解释道:【是这样的,刚刚魔气泄露,我察觉到天道似乎想要趁机插手,在您经历的幻象中植入一些不好的东西,于是想办法阻拦。】   【我们二者的交锋,加上幻象本身的特有属性,使得幻象似乎产生了不太寻常的变化。】   【所以,无论您见到了什么,都不必为此伤神。】   是……这样吗?   祝枝寒微妙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   某些失控的东西终于回到正轨,她的心也落回原地。   只是幻象中鸾梧的样子,仍在她的脑海里不时闪过,或许是冲击太大的缘故吧。   她忙屏气凝神。   等回过神,她才恍然发觉——   她的三个师兄呢?鸾梧呢?   手中的绳子似乎是被切断或者崩断了,不知道是不是秘境失控后的机制导致,环视四周,到处都是树与雪,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上一世她所经历的一样。   她和所有人都失散了。   但是与上一世不同的是,她尝试将神识沉入那截断了的绳子,在脑海中,能隐约感觉到其它几截绳子的位置。   那应当是师兄们和鸾梧所在的方向。   有方位便好。   【宿主,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祝枝寒不假思索:“先和师兄们汇合,还有鸾梧……我坠入幻象前,鸾梧的状态好像不太对,我有些担心。”   系统小姐恍然:【是了,她……】   祝枝寒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祝枝寒很快行动起来。   但老天似乎不想让她顺利,在路上,命运般的,她碰到了一个不太想遇到的人。   银冠束发的少女浑身是血,模样狼狈,靠在树干旁,那双骄纵明亮的眼闭着,眉头紧蹙,像是沉在什么不安的梦魇里。   薄明薇。   她转头便走。   但与上一世的发展不同,身后略微传来些声响,还有薄明薇沙哑微弱的声音:“你要……走了吗……”   祝枝寒脚步顿了顿,还是停下来,转过头。   薄明薇眼睛艰难地睁开,神情是祝枝寒从未见过的脆弱。   祝枝寒淡淡道:“我以为你昏过去了。”   “还有一点微弱的意识留在外面。”   她顿了顿,自嘲地一笑,“你可能不信,潜意识里好像有道声音告诉我,如果我睡过去,会把最重要的东西错过。”   她看着祝枝寒:“潜意识那道声音说得没错。”   祝枝寒神情不变:“上一次,我应该把态度表明得很清楚。”   “不,那时你说你不认识我,可是……”薄明薇喃喃,“你看着我,根本不是用看待陌生人的眼神。”   “你恨我。”   她那么笃定地说:“那是看着仇人的眼神,就像我看着我那群兄弟姐妹。”   祝枝寒有些诧异,诧异薄明薇的敏锐,也诧异薄明薇既然看出来了,又为何在这叫住她。   “既然你明白我那样恨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薄明薇笑笑,目光有些悠远,还有些难过:“我只想再看一看你,单独地和你相处一会儿。”   她说:“总感觉……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虽然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不久,很神奇,对不对?”   祝枝寒:“……”   薄明薇顾自道:“大概是……在两个月之前,那天,我忽然感觉我的心脏被挖空了一块。”   雪花落在她的眼睫,眉间,令她看起来有几分寂寥。   “多么奇怪。我本来没有那种东西,我从不会难过,弄死一个兄弟姐妹我会开心,得到父亲的赞赏我会加倍的开心,但那一日,哪怕父亲一反常态地赏了我不少东西,我心脏那里依旧沉沉的,什么波澜也没有。”   “就好像,那里曾经被赋予了某些东西,但是后来因为我的过失,我把它弄丢了,找不回来了。”   “后来我遇到了你。遇到你的那一天,我便明白是为什么。”   “我缺失的那一块、弄丢的那一块,是你。”   她眸子诚恳,声音因重伤而虚弱,若不细听,怕是要被吞没在风雪里。   祝枝寒生怕她说着说着厥过去。   听了薄明薇的话,祝枝寒是有些好笑的。   “很感人的剖白。”她不为所动,“好吧,我的确没打算杀你。”   薄明薇是当时的那些人当中唯一流露出一些愧疚之心的,说是伪善也好,祝枝寒对她的情感一直很复杂。   她没有办法真的动手杀她,因为她隐约明白,自己若动手了,一定会留下心结。   说实话,祝枝寒其实以为自己听到这些话心情会很坏,但是因为先前幻象里遇到的那些东西……冲击力太过,她现在都生不起什么情绪。   她笑笑:“你说的没有错,我先前的确恨着你。”   薄明薇看着她,像是隐有期待。   祝枝寒唇瓣张阖,说完了剩下的一半:“但我忽然不想恨了——因为恨便有牵扯。”   对于你,我连一丝牵扯也不愿。   听到这样的话,薄明薇神情微变,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最后咳出一口血。   祝枝寒若有所思:“这么难以接受吗?宁可我恨你,也不愿毫无关联?”   她随即温和道:“这样吧,上次离别的仓促,这次我允许少宗主问我一个问题,在此之后我们便如同陌路,如何?”   “不……”   “不问的话,我便直接走了。”她还要去找她的师兄们呢。   薄明薇闭了闭眼,最后还是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是个好问题。”祝枝寒摩挲着下巴,想了想。   “很久很久以前,我有一个朋友。”   “我救了她,把那条冻僵的小蛇放到自己的衣服里,拿体温暖着她,但蛇终究是蛇。”   “所以现在,那个人现在不是我的朋友了。”   说完,祝枝寒释然地笑了笑。   “再见了,少宗主。啊不对……”她改口道,“应该说是,再也不会见了。”   她转过头离去,这次哪怕薄明薇再怎么唤她,她也没有回头——就像数日前在鹿云族驻地里那样。   不知道这次没有她,薄明薇能不能活下去。   应该会吧,薄明薇那样的人,在哪里都能活得很好。   ……   鸾梧醒了,但没完全醒。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左右看了一眼。   一望无际的雪原,四周空荡荡的,好像少了几个东西……倒是不远处有座雪山。   她漆黑的眸子不知何时起已经染了红,望着那座雪山,眼睛眯了眯。   那里有好吃的气息。   她好饿,饿了好久,需要那种气息来填饱自己。   “嘶。”就在她升起那个念头的同时,右腕传来刺人的痛感。   她眸子下移,在那里看到了一串佛珠。   那佛珠紧紧箍着她,痛感就是它造成的。   疼痛,不喜欢。   她烦躁地蹙了蹙眉,想要把这个东西取下来。   指尖刚碰到佛珠的表面,滚烫的刺痛。   不能碰。   片刻后,她退而求其次,五指张开,把斜斜插在雪地里的长刀摄来,便要把佛珠斩去。   但此时她心底里响起一道微弱的声音——不能毁坏佛珠。   ……烦。   她眉头皱得更紧。   片刻后,她到底是放下长刀,不满地扭头走向雪山。   此时,雪山内部——   苏茶亚口吐鲜血,双手缠着的手链上的宝石已经变得暗淡,勉力站着。   带来的亲信已经躺了满地。   她的对面,身披黑袍、头顶双角的‘人’,有些不满地盯着她。   “我说族长,你这又是何必呢?把我辛辛苦苦开启的阵法又给终止、打乱。”   “我这可是在帮你啊。方才不是已经告诉你,这个阵法的‘养料’到底是什么了吗?你不恨仙盟?”   苏茶亚冷冷一笑。   这个优柔寡断、总是不够果决的少族长,在此时表现了惊人的魄力:“就算我再厌恶仙盟,这也是我们人族内部的事,与你这魔有何干系?”   “我鹿云族曾经耗费举族之力,就是为的把你们阻在这儿,那时我们没有退,此时便也不会退!”   魔猩红的眸子残忍地盯着她:“哪怕代价是你祖辈的亡魂?”   苏茶亚:“……”   “哪怕他们在这阵法之中,无□□回,日日受刀割火烧?”   苏茶亚神色多了几分恼恨:“闭嘴!!”   这只魔耸了耸肩:“你和你的先辈一样无趣。就算拖延个一时半刻,等燃料燃尽了,阵法照样会解。我很好奇,亲爱的族长,你到时会作何选择?”   “哦,以仙盟的脾性,到时想必会拿其它的人命来填吧?到时候族长是选择阻止呢,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晓,就像……您的父亲?”   “……休得胡言乱语。”   “罢了,也不与你多费口舌。”魔笑道,“你太年轻,若是你的父亲在这儿,我或许还会多几分忌惮。”   它抬起手,手中燃起黑红色的魔焰,咧起嘴:“族长,永别了——”   苏茶亚的面容闪过绝望与决然,手中掐诀。   但在下一刻,魔的话未说完,忽然戛然而止。   因为自洞口处射来一道凛冽的刀光,它持着火焰的右臂被齐齐斩落下去。   并且,那刀光绵延不绝。   魔只来得及看向洞口处。   那里走进来一道身着黑衣的纤长身影,乌发披散,眉心的花钿如火焰般燃放,眼瞳猩红。   “你的……气息……”   魔颤抖着,不知是恐惧还是激动。   但它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雪亮的刀锋已经在它的脖子上划过。   无头的尸体倒了下去。   苏茶亚还来不及感到高兴,来人那双冰冷的猩红的眸子锁定了她。   她自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祝在赶来的路上——   感谢在2022-04-0423:44:26~2022-04-0522:0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雨薇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mitless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坎15瓶;本初子午零、加载中...99%10瓶;零凉、X5瓶;22598420、木兮3瓶;苏阿狗、已登录2瓶;没人知道我是谁、不知者、541、破、烂橙一箩筐、叶蓁、翎染、A&w、日行、好想吃炸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祝枝寒正在赶往师兄们那边的路上。   只是途中遇到了一点困难。   有个生着巨大鹿头的怪物在林中游荡。   它上肢粗大,呈倒三角型,压迫力十足。隔着枯树丛的阻挡,祝枝寒能看到对方流着涎水的大口,以及布满血丝的凸起的眼,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在地裂发生时,在雪原上奔腾的那些怪物。   祝枝寒心中微紧。   它为什么会在这儿?如今林海是怎么样的状况,里面有多少这样的怪物?   怪物头微侧,一只暴突的眼睛朝她看来。   和那只眼睛对上,祝枝寒背脊发凉,下意识竖刀于身前。   “铮!”   下一刻,怪物猩红的大口被刀拦住。   避无可避,只得应战。   好在只有一只。   最后祝枝寒险胜——这几日的历练功不可没,她受了少许的伤,将长刀暮雪插入怪物的胸膛,没有浪费鸾梧的护身刀意。   “吼——”被击中要害,怪物不甘地挣扎、咆哮,最后大睁着眼动作凝固住。   说来也怪,这只鹿头怪物本身的实力和它的外表并不成正比,就像力量被什么掏空过一样,不然以她的修为,怎么也不可能与之抗衡。   祝枝寒静了一会儿,平息眩晕的大脑,回过神想要拔出刀,却发现暮雪被肋骨卡住了。   并且,本该死去的怪物又有动静。   她心中一凛。   这样近的距离,护身的刀又被卡住,非常危险。要弃刀吗?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怪物睁开眼,回光返照般的,鹿头上的那双眼中的红丝尽数褪去,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并无杀意。   怎么回事?   祝枝寒警惕着,心中涌起无数疑惑。   但在她整理好思绪之前,这只怪物的身躯变得透明,从角开始,化作光点消失。   在彻底消失时,祝枝寒似乎在它的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释然。   长刀没了支撑的东西,往下坠去,祝枝寒匆忙握住。   回想方才见到的那个眼神,她后脊有些发寒。   应该是看错了吧?   那样的眼神,就像是……人一样。   她不敢再细想,匆忙踏上路途。   不论背后有何种隐情,如果冰原上这样的怪物众多,师兄们就危险了。   最先找到的是万梦辰。   万梦辰算是幸运。   祝枝寒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冰原里苦哈哈的、漫无目的地走,没遇到什么东西——筑基期的修士尚没有凝练出神识,他没发现断掉的那段绳索法器的奥妙之处,也因此没有法子找到大家。   “师妹!”   见到祝枝寒,他眼睛亮起,像只冰天雪地里忽然找到主人的小狗崽。   祝枝寒瞧见万梦辰这个样子,沉凝的面色终于舒缓了些,轻声问:“没事吧?”   万梦辰这才记得摆出师兄的样子来,沉稳道:“我自然无事,师妹你呢?”   “我也无事。”   他们都隐去了先前黑雾当中的事不提。   人有七情六欲,幻象将人最隐秘的一面翻出来——那些东西,咳,自己知道就行了。   祝枝寒同万梦辰走着,隐去薄明薇的部分,把自己方才遇到的事细细讲述:“我们要警惕那些怪物。”   她还记得地裂前那怪物铺天盖地的样子。或许一只怪物并不可怕,那几十只呢?成千上万呢?   万梦辰听得后怕:“那般惊险,还好师妹你无事。”   祝枝寒摇头:“我还有师尊所赠刀意在呢,比起我,两位师兄的处境或许更危险。”   她没有透露自己有神识的事,只说自己有办法凭着绳索找到几位师兄。   万梦辰对祝枝寒盲目信任惯了,祝枝寒说什么是什么。   就这样,他们先后找到了大师兄和六师弟。   大师兄那里有些惊险,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妖兽,鸾梧赠予的护体刀意已经用掉。   还好祝枝寒他们及时赶到。   六师弟则是另外的情况——找到他的时候,他身边站着几个新的朋友,都是修为同他差不多的散修。   据六师弟说,那场地裂之后,他被扔到的地方附近有个妖兽,他和这几位散修共进退,将这只妖兽共同击毙。   散修之中,有人见过祝枝寒的雪发,将他们几人认了出来:“你们是不是之前,在交易区……”   当时的盛况,他们记得清楚呢。   万梦辰正犹豫如何回复。   祝枝寒浅浅一笑,未承认也未否认,从储物袋中掏出几枚小瓷瓶,放到众人手中。   “这是些可以疗伤的丹药,劳烦你们这段时日照料我师兄了。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有些危险,诸位……”   在外面闯荡的散修,自然懂得她的意思,笑笑:“我们便不去凑热闹了。”   这丹药价格不菲,尤其是疗伤效果,对身在秘境的他们非常重要,现在提出分别,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反而赞叹这少女办事爽快。   六师弟同那些散修不舍的道别。   万梦辰有些好奇地问:“怎么不带上他们?多少也算是助力。”   而且等他们找到鸾梧,有鸾梧在,也能庇护一下这些人。   祝枝寒犹豫片刻,实话实说:“只是隐约有预感,师尊那里的情况恐怕有些麻烦,不适合有外人在场。”   她还记得在陷入黑雾前,鸾梧那边似乎有些不妙。   若是平时也便算了,这次不能冒险——谁能保证,遇到极端情况,那些人不会拖后腿、或者让情势变得更为复杂?   她这么说了,万梦辰便点头。   所有人都没发现,不知不觉,祝枝寒这个年龄‘最小’、修为最低的人,成了整支队伍的话事者,不像是小师妹,倒像是大师姐。   道别完,众人再次上路。   出了树海,踏上冰原。   这次不如之前顺利。   到达法器指引的地点,地面只有一截断了的绳索,周围白茫茫一片,见不到人。   六师弟舌头打结:“宗,宗主呢?”   祝枝寒蹲下来观察,心说:果然。   她之前神识探入绳索,找到诸位师弟之后,便发现属于鸾梧的那个点从未动过。   鸾梧是有神识的,以鸾梧的敏锐,不会发现不了这些,那便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鸾梧在昏着,没有办法做这些。   二是……鸾梧现在的状况不太妙,无暇分心顾及他们。   现在看来是后者了。   既然如此,鸾梧会去了哪儿呢?   大雪掩埋了所有踪迹,靠脚印来寻找并不现实。   祝枝寒目光往四周逡巡,最后望向不远处的那座山:“我们去那儿看看。”   ……   苏茶亚浑身战栗地看着眼前的人。   或者说,她真的是‘人’吗?   刚刚那个损耗她诸多亲信、她怎么也奈何不了的魔,在这个女人面前甚至撑不了几刀。   这是何等恐怖的修为!   不过瞬息的功夫,猎物未变,猎人却已经换了另一个。   更强大的一个。   “你想做什么?”苏茶亚哑声问道。   鸾梧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   片刻后,低沉悦耳的嗓音响起来:“我要,打碎它。”   鸾梧抬起手,长刀的刀尖指向那个萤绿色的、如同呼吸一般闪动的玉石。   那里有她想要的东西,可以让她‘成长’。   苏茶亚心中一坠。   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发生了。   “你想毁了阵眼?”苏茶亚厉声喝问。   鸾梧又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她看着苏茶亚的身影,偏了偏头,目光纯澈,却又冰冷:“你要,阻拦?”   苏茶亚:……   在那个雪夜中,苏茶亚曾经短暂的见到过这个女人。   天镜宗少宗主带着一个雪发少女到她这儿来求医,她并不知道那个雪发少女是天镜宗少宗主偷来的,于是接治了。   当时这个女人为了讨要自己的徒儿,竟是打上了她们驻地,把刀比在天镜宗的少宗主脖子上。   那时她觉得这个女人很疯。   但现在她忽然觉得,那时的女人其实是始终存着几分克制的。   因为她此时便笼罩在这个女人天真、疯狂、却有如腥锈般的眼瞳中,这双眼里面只有兽性与戾气,再无其它。   会死的。   挡在前面会死的。   但是苏茶亚没有动。   苏茶亚闭了闭眼:“你要毁掉阵眼,便踏过我的尸体。”   她阻拦不了这个女人,但她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仙器被毁,魔物卷土重来、生灵涂炭。   那便这样吧。   想到那只魔说过的话,她喃喃:“或许,死在这儿才是最好的吧。”   死后便什么都不用管了。   选择也好、责任也罢,都不用她背负。   苏茶亚闭上眼,引颈受戮——这样悬殊的实力差,抵抗已经没有意义。   却迟迟等不到刀落下。   她诧异地睁开眼。   女人垂着刀,刀尖颤抖,眉头紧皱,几乎是恼怒地盯着右手手腕的那串佛珠。   随后女人抬起眼,看向她,一振袖。   苏茶亚被罡风扫到一边,撞在山洞的石头上。   “唔!”   苏茶亚撞得其实并不重,但因为先前便受了不轻的伤,这下竟再无力气爬起来,只能眼睁睁见着鸾梧走到阵法旁边,抬起刀,长刀斩下——   没破。   法阵本身立下的时候便有防御机制,破开并没有那么容易。   苏茶亚微微舒了口气。   外面隐隐传来脚步声。   苏茶亚抬眼望去,一名雪发少女出现在洞口处。   ……   那边祝枝寒和师兄们终于找到山洞。   “为免全军覆没,我先进去。”祝枝寒道,“师兄们等上半刻钟,若那时我没有动静,再来助我。”   万梦辰先皱眉:“是个办法,但……师妹至少再带一个人吧。”   六师弟也道:“是啊!里面多危险。”   祝枝寒摇头,语气坚定:“我一人足矣。”   并非她富有冒险和牺牲精神,而是她隐约觉得,此事与鸾梧的秘密可能有些干系,不适合让旁人知道。   六师弟还欲再劝,万梦辰察觉到什么,拉住六师弟,摇摇头。   祝枝寒便笑了:“万师兄懂我。”   说罢她转身走入山洞。   山洞里黑黢黢的,祝枝寒拿灵力引火照明,这才能行走。   越行至深处,她不安的情绪越发强烈。   鸾梧会在里面吗?不知是否暗号?   那忽然发生又停止的地裂,背后又隐藏着什么?   一直到最后的耳室。   灭掉火诀,祝枝寒心中微凛,踏了进去。   其实无需照明,中央玉石那萤绿的光芒,把山洞内的一切照得分毫毕现。   里面满是狼藉,到处都有血迹和打斗的痕迹,躺了好多人,有只类人形的长角怪物被枭了首。   那个与她有一面之缘的温柔的少族长,居然也在这里,躺在地面,还喘着气。   但这些,都不如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来得震惊。   ——她的师尊,安安稳稳地立在玉石前面,是整个山洞里唯一站着的人。   “这位姑娘……”   鹿云族少族长苏茶亚,躺在地上虚弱地告诉了她原委,以及那枚玉石的重要性,请求她阻止鸾梧。   她:……   祝枝寒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师尊!!!这已经不是赔不赔的起的问题了!   打碎这个,我们整个刀宗都会成为整个修真界的众矢之的,被人戳脊梁骨的!   先前她还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师尊是否会遭遇不测……   现在看来,纯纯是想多了。   鸾梧哪里是那种会被人害的可怜小白菜!   看看那个大放厥词的魔吧,鸾梧来之前,它扬言要杀苏茶亚、灭鹿云族,大反派的派头十足。   鸾梧来之后,它三秒扑街惨遭枭首,反派桂冠拱手让人!   真不愧是……鸾梧啊……   短短的时间,这么成功地把仇恨值揽在了自己身上。   “请相信师尊现在的行为并非出于本意。”祝枝寒把苏茶亚扶起来,喂了几颗疗愈的丹药,干巴巴地解释了下,“她可能是因为太厌恶魔了,所以情绪有些激动吧,哈哈。”   苏茶亚艰难地也笑了笑,眼里满满写着不信。   祝枝寒自己也不信。   玩笑归玩笑,她其实也能看出来,鸾梧现在的状态不对。   是因为先前的魔气吗?魔气对鸾梧有这么深的影响?   这块阵石下面,堵的便是与魔域的缺口吧,鸾梧想到那边去?为什么?   看着鸾梧的样子,她终于感觉到了棘手。   如果说平时的鸾梧还有软肋、还可以说服,那么此时的鸾梧只能说是无坚不摧、刀枪不入。   祝枝寒尝试性地往前走了两步,鸾梧略微侧过头,冰冷地看着她。   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往前几步,不管她是徒弟,还是合作者,鸾梧都不会容情。   怎么办?   这时,祝枝寒耳边忽然响起机械音。   【宿主,您需要让任务目标恢复理智吗?】   祝枝寒微怔:“你有办法?”   系统小姐也太神通广大了叭!   系统小姐矜持道:【机缘巧合恰巧知道,这样,你……】   苏茶亚看到鸾梧对徒弟也是这般反应,眼中的光渐渐暗下去。这时却听雪发少女道:“可以为我拖一时片刻,让我靠近她吗?”   苏茶亚迟疑片刻,点点头。   方才祝枝寒为她喂了几颗丹药,她灵力恢复了些许。   “只是靠近之后,你的安全,我……”   祝枝寒:“我知道。”   苏茶亚见祝枝寒有决意,便没再劝说。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赌?   达成共识,祝枝寒看着长身玉立、冷肃持刀的那个人,忽然有些忍俊不禁。   她们这算不算是仗着鸾梧此时脑袋不太灵光,大声密谋?   默念了几遍系统交代给她的法诀,以免紧张时忘掉。她呼出一口气,想:我的不靠谱的师尊啊,这下我可是要为你而冒险了。   等会儿我若是失败,但愿你为我手下留一点情。   这么想着,祝枝寒比出一个手势,苏茶亚手中掐诀,阻滞了鸾梧的行动。   祝枝寒跑过去,眼疾手快地抓住鸾梧腕上的佛珠,同时口中念诀——这是系统方才教给她的。   在她念出第一个字的时候,鸾梧便痛苦地皱起眉头,想要甩开祝枝寒。   苏茶亚阻挡了鸾梧片刻,但还不够。   鸾梧力气好大,祝枝寒也是拼了命,竟就着这个姿势,紧紧地抱住了鸾梧。   鸾梧:!   她似乎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动作,有些惊诧,挣扎的行为都小了些许。   祝枝寒紧紧抱着这个人的腰。   大概是太紧张了,这一瞬她居然什么都没有想,反而进入了某种神奇的状态,法诀毫无阻碍地念了下去。   “……哆。”   她念的诀落下尾声。   鸾梧闷哼一声。   但事情并没有如她料想的那么顺利,大概是因为痛苦,鸾梧灵力无法控制地外溢,掀起剧烈的罡风。   祝枝寒要紧紧抱着才不至于被击飞到山壁上,饶是如此,脸颊被剐得生疼。   “哗啦——”   佛珠竟然散开,掉落一地。   罡风停了。   祝枝寒心中陡然一沉。   她感觉到头顶有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有股毛骨悚然感,在她的心头升起。   会被杀掉吗?一瞬间,这样的念头争先恐后冒出来。   但她没有放手。   “你身上,有我的刀意。”   沉沉的嗓音响起,像是在疑惑。   因为贴得很近,祝枝寒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胸腔因为发声而振动。   这算个问题吗?要不要回答?   回答了又会不会激发对方的凶性?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那散落一地的佛珠忽然颤动。   “咻——”   它们竟倏然激射过来,如同被一条无形的线牵着,粘回到鸾梧的手腕上。   这一刻,祝枝寒脑子里忽然响起嗡鸣,佛音袅袅。   待她回神。   她听到头顶传来很轻的一声:“可以了。”   ……可以了?   祝枝寒迷迷糊糊,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是正常状态的鸾梧才会说出来的话。   所以说这是,成功了?   紧绷僵硬的身躯松缓下来,迟滞的五感回归。   祝枝寒又嗅到那仿佛无处不在的檀香。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和鸾梧处在什么样的姿势。   不合时宜地,那在幻象中看到的东西,在脑海中又浮现出来。   那时她们也是贴的这样近,近到可以嗅到鸾梧身上清冷的檀香。而且肌肤相贴,布料下的触感柔软……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   “不,我……”   脸颊变得滚烫,她烫到一般松开手,有些不自在地后退两步,看都不敢看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0522:06:42~2022-04-0722:5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迪士尼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rolgirlxx50瓶;星辰已过40瓶;雷电将军最爱的狗、我想吃橘子、步亦旋安、长衿、叶君璃20瓶;”抢走盛盛的老婆10瓶;清戈唯、晞冉、樱时。、9喵5瓶;星月3瓶;十七、好想吃炸串2瓶;烂橙一箩筐、洛瑤、不知者、34423170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祝枝寒在心底默念了两句:“只是幻象,这是合理的救助行为……”   这才勉强坦然,欲盖弥彰般抬起头,直视鸾梧的眼。   那双眼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漆黑,方才所见嗜血锋芒,仿佛已经彻底收束进这具躯壳,只余清冷的表象。   应该……没有发现自己方才的不对劲吧。   祝枝寒仔细观察着。   鸾梧没有看她,略微错开了眼,盯着那如呼吸般倾洒着光亮的玉石——在鸾梧清醒的那一刹那,抵着玉石的刀锋便撤了下去,结界自然也未损毁。   祝枝寒小小松了口气,随即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   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呢?任谁看到那样的场景,再见到本人,都不可能泰然自若吧。   这么想着,她便理直气壮了些。   再去看鸾梧,她忽然发觉,鸾梧似乎维持这个动作有点久了。   她心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鸾梧不会是……也在不好意思吧?   身为师长的面子什么的。   “你放心,你的秘密我不会再去探究。”   祝枝寒压下嗓音,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到的音量,试探着说,“也不会告诉万师兄他们……他们被我留在外面了。”   鸾梧看她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但祝枝寒能感觉到,鸾梧身上似乎平和了一些。   祝枝寒觉得,自己好像又多了解了一些鸾梧。   原来像鸾梧这样高高在上、仿佛不为俗物所扰的道尊,也会在意是否被小辈看到狼狈的一面吗?   “两位……”那边苏茶亚恢复了点力气,站了起来。   鸾梧敛目向她表示歉意:“受魔障所迷,行为无状……少族长日后若有需求,可以驱使某做一件事。”   苏茶亚摇头苦笑,却说:“无妨,阁下误打误撞帮了我的大忙才是。”   她目光扫过自己那些已然了无生息的亲信手足们,眸中有水光闪过。   不管鸾梧是因为什么原因赶到,再晚一些,她也将与他们一起躺在这儿了。   祝枝寒注意到苏茶亚的视线:“节哀。”   苏茶亚长睫微颤:“他们都是我鹿云族的好儿女……”   祝枝寒觉得,苏茶亚似乎有什么想说,最后又未说。   鸾梧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痕迹,略微拧眉,问:“这里怎会有魔潜入?”   苏茶亚闭了闭眼,敛去所有的脆弱,恢复到少族长应有的威仪:“我亦不知。”   她描述了一番自己刚来到这雪峰山洞深处,所见到的情景。   “来到这里的方式有两条,一是从这秘境内,二是从现实,皆需要我手中的族印。不管那一条,这魔人都不该能通过。”   祝枝寒:“可我们现在……”   苏茶亚说:“这是因为我‘重启’过秘境的缘故,进入此地不再需要族印。”   祝枝寒这才知道地裂发生的原委。   原来那只魔先前动过这枚玉石,妄图使秘境崩塌、打通通往魔界的入口,地裂也是因此所致。   但苏茶亚和她的亲信拼死相争,暂时压过那只魔,又将秘境恢复了原样——这也是为什么祝枝寒他们自幻象中醒来,四周又成了林海,地面平整,仿佛地裂从未发生过。   “少族长高义。”祝枝寒眸中动容。   若秘境崩塌,他们这些身在秘境中的修士,不知道要死伤多少。苏茶亚此举是间接救了她和师兄们的命。   这一次如此,上一世时在祝枝寒不知道的地方,也是亦然。   苏茶亚摇头:“做应做之事罢了。你们说,那魔人究竟是通过什么进入这核心的。总不会这里面有一条我也不知晓的通路吧?”   鸾梧思索了片刻:“或许,我有一个思路。”   苏茶亚看向她。   鸾梧道:“我听过鹿云族当年发生的事,现今鹿云族持有的这枚仙器,是仙盟赠予的。或许仙盟手中另有钥匙。”   祝枝寒明白了鸾梧的意思:“是啊,上次在须弥界发生之事,足以证明魔在仙盟渗透不浅,或许这次也……上次后来仙盟如何处理的?”   “不如何,不了了之。”鸾梧冷笑。   苏茶亚听得迷糊了:“这……”   祝枝寒解释了一下当初在须弥界的那件事:“我师尊是仙盟道尊,她那段时日不得不旁听座谈,应该是准的。”   “原来如此,阁下便是那位有名的道尊……”苏茶亚道,“所以说是仙盟藏了钥匙,又被混入仙盟的魔人拿了去?”   祝枝寒点点头。   她对人的情绪最是敏感,因此注意到,苏茶亚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寡淡。   祝枝寒有些郁闷,以及困惑。   先前秘境护境人与仙盟似乎还是同盟关系啊,她是说错了什么吗?   好在鸾梧直觉非常强悍,补充:“我与仙盟有些仇怨。”   苏茶亚微怔。   鸾梧:“他们又做什么了。”用的是陈述句。   苏茶亚愕然:“你们也……”   祝枝寒:……   噢。   她在心里向系统小姐感叹道:“原来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只有三个被仙盟坑害的苦命人。”   系统小姐:【谁说不是呢。】   祝枝寒叹口气,垂下头。   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贸然插话,以免好心办坏事……遂与系统小姐抱团取暖。   她心中嘀咕:“刀宗被仙盟坑得从大宗变成了小破宗,倒是不知道鹿云族是什么情况。”   【他们……也是苦命人。】系统小姐沉默了一会儿,这么说。   “你知道发生过什么?”   这时,祝枝寒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碰了碰。   抬起头,接收到鸾梧的一个安抚眼神。   祝枝寒怔住。   意识到这是鸾梧不动声色的体贴,心中微暖。   苏茶亚与鸾梧的对话似乎告一段落,苏茶亚最后还是未说她与仙盟有什么恩怨:“此番算是尘埃落定,辛苦两位了。”   她垂着眼,眼底分明有阴翳,却不再打算和人一同承担:“剩余的事我会找人来处理,两位请继续秘境之行吧,不要因此扰了兴致。”   祝枝寒欲言又止。   鸾梧审视一般地看着苏茶亚,最后递过去一枚纸鹤:“日后若有需要,可以凭借它寻我。”   苏茶亚似是犹豫片刻,最终没有伸出手:“不必了。”   她笑笑。   祝枝寒觉得她脸上的笑好勉强。   这个人像是隐瞒了什么,并且暗自做了某个决定。   “也好。”鸾梧并未强求。   祝枝寒被鸾梧看了一眼,敛去多管闲事的心思,跟在鸾梧后面。   只是不知怎么的,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先前遇到的那个鹿头怪物,以及那怪物眼中人性化的情绪。   这是否与苏茶亚忧虑的事有关呢?   或许她之后可以找系统小姐问问。   前脚刚要踏出山洞。   便在这时——   系统在她耳边响起警告:【宿主!!离开这里!】   祝枝寒心头微惊,回过头。   眼前的一切似乎变得很慢。   那枚巨大的玉石,表面碎开一道道裂缝,从那裂缝之中,外溢出来许多灵力。   浓郁的绿光自玉石中心爆射开来,将她们每个人笼罩进去。   耳朵像是在耳鸣。   鸾梧拽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她的后面。   祝枝寒整个人被鸾梧抱在怀里,隔绝开绿光。   再然后她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   祝枝寒骤然睁开眼。   天是紫红色的,有种压抑的暗沉感。   揉了揉发晕的头,她坐起身。   之前不是在山洞里吗,自己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不对,那时候……   她忽然记起了昏倒之前的事。   鸾梧挡在了她的面前,那鸾梧呢?   祝枝寒匆忙站起来寻找。   这里好像还是在林海里,四周是绵延不断的雪与松柏。   只是与记忆中的林海不同,雪地上散落了很多人的尸体,还有干涸了的血。   乌鸦在头顶盘旋,有枯树枝被火点燃,烧得劈啪作响。   一片地狱之景。   她心中一紧:“这里……”   耳畔适时响起系统的机械音,缓解了她心中的不安:【这里并非现实,而是一处幻境。】   “幻境?”   祝枝寒松了口气。   方才她真的很怕,如果这是现实,这些尸体中有她的师兄们。   “是我之前坠入的那种吗?由魔气引出人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欲望,所形成的幻象?”   【是,也不是。】系统这样回答。   【一般而言,那种幻象所投射的只有寄主。现在您所见的,却是千千万万人心中所投射的欲望,是极其罕见的一种幻境。】   祝枝寒微微睁大了眼:“你是指……他们共同的?”   【没错。这是他们的愿望,也是曾经某段时间的回溯。】   系统顿了顿,似乎是有些叹息:【这是鹿云族当年抵御魔族时的事,距今也有数百年了吧。想不到当年旧事,竟以此种原因重现人间。】   【宿主您要当心,这个幻境十分特殊,您是以魂魄之身进入的,如果在里面受伤死亡,现实中也会……】   祝枝寒记下了。   “这么说,鸾梧、还有少族长是否也在这儿?她们在哪儿?”   系统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是的,她们也在。少族长离得较远,在幻境中有其它的身份,鸾梧倒是就在这附近。】   【……我指引您去找她。】   祝枝寒没有细想。   顺着系统的指引,她迈过许多尸体,最终来到一条干涸的河床旁边。   有个人身姿挺拔修长,红衣如火,正立在那儿。   “师尊!”祝枝寒远远喊道。   那个人的背影似乎是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回过身:“你在叫我?”   这么转过来,看到正脸,祝枝寒才发现……这个人长着鸾梧的模样,比起鸾梧,轮廓似乎是稚嫩了些,眼神也很年轻,透着一股朝气和锐气。   系统轻咳:【是这样的,因为一些缘故,您的师尊回到了少时模样,并且不记得后来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0722:55:22~2022-04-0823:5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俟殇厌南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鸡肉串20瓶;小至冬、黑耀5瓶;空寒4瓶;做梦幻想狂3瓶;5412瓶;洛瑤、叶蓁、好想吃炸串、翎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你是说,你是未来的我收的徒弟?”   小鸾梧皱眉,下意识否认:“我不可能收徒。”   斩钉截铁。   系统小姐在旁边小声补充:【这是十七岁的鸾梧,她的记忆也截止在这个年纪。】   十七岁?这样么……   祝枝寒看着眼前的小师尊。   板着一张脸做出少年老成的模样,眼底的神色却未经过岁月锤炼,与未来的鸾梧相比,尚显稚嫩。   祝枝寒一时拿不准要以怎样的态度对她。   “可是我就是你的弟子呀。”祝枝寒想了想,坦言道,“我的命牌在你门下,拜师茶也已喝过,屠萌师叔见证过的。”   听到屠萌的名字,小鸾梧神情便陡然锋利了一些:“你还认得师妹?”   祝枝寒任由她看——反正自己并未说谎。   小鸾梧瞧了一会儿,没在少女身上看到心虚的表现,心里也有些捉不准了。   该不会这个人真是自己未来的徒弟吧?   “未来的我是怎么想的。”她小声嘟囔。   祝枝寒听到了她的这声埋怨,忍不住有点想笑。   自从收她为徒之后,鸾梧背了不少锅。   其实鸾梧挺无辜的……在遇到祝枝寒之前,她一直贯彻不收徒的理念、坚持独狼到底。   可谁叫人都有软肋呢?祝枝寒就是抓住了鸾梧的软肋。   当然,这些事她是不会同小鸾梧说的。   夜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祝枝寒醒了醒神。   现在鸾梧的记忆出了差错,她现在需要考虑,怎么让小鸾梧相信自己——还不知道在这个秘境中会遇到什么,有没有危险,两个人不能分开。   系统小姐提醒道:【刀。】   刀?   祝枝寒摸到自己腰侧,把腰间的长刀暮雪解下来。   小鸾梧注意到她的动作,目光一凝。   片刻后,两把长刀放在一起,一模一样。   小鸾梧:……   祝枝寒恍然。   是啊,据说这是鸾梧年少时的佩刀。除了未来徒弟,谁还能持有相同的暮雪?   她在心里夸赞:“系统小姐你好聪明!”   系统小姐:【咳。】   另一边,小鸾梧:“这真是,真是……”   ‘证据’摆在眼前,她不得不信。   她看上去颇为烦躁,抬起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把高高的马尾弄得有些乱。   也不知道,是‘未来的人出现在她身边’还是‘未来的她收了徒弟’,更令她感到崩溃。   祝枝寒忍笑劝道:“无妨的,您就当我是个普通同伴。”   小鸾梧瞪祝枝寒一眼。   她的眸子还未长开,这么瞪着,有一点圆。   像猫的眼睛。祝枝寒脑海里不由自主冒出这样的形容。   摇摇头,她忙把这个念头挥散。   这种形容对师尊来说太不庄重了……哪怕是小师尊。   小鸾梧越过她。   ……这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祝枝寒犹豫要不要跟上去。   却见已经走出一段的小鸾梧停下,转过头看着还立在原地的她,脸上仿佛写着:你怎么不走?   祝枝寒抿唇笑:“我步程慢,师尊可要等等我!”   小鸾梧:“……”   没有回应她,但也没否认。   随后祝枝寒便发现,小鸾梧大概是真的渐渐接受了师尊这个身份,在这林间战场搜寻线索的时候,走走停停,还会特意向她讲解——似乎是真的想教会她一点东西。   仅存的良心让祝枝寒迟疑片刻。   但在小鸾梧‘严师’般的目光看过来后,祝枝寒:“……原来是这样,师尊懂得好多!”   附赠憧憬的目光。   小鸾梧哼了一声,略微别过头:“我没有徒弟,不要这么叫我。”   祝枝寒:“好的师尊……前辈。”   小鸾梧收回眼神后,祝枝寒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她衷心地希望,在离开这段幻境以后,鸾梧能忘记这些事,千万不要把她打死……她已经知道自家师尊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了!   就这么搜寻着。   还真叫她们查到一些东西。   大概是在几个时辰前,这里爆发过一场恶战,已经无人生还,但有打扫过战场的痕迹。   “周围还有人族。”小鸾梧这样说。   “为什么不是魔族?”   小鸾梧沉稳回答:“魔族是一群脑子里只会杀戮的怪物,他们不在意同伴的生死,更不在意战斗完之后是什么样子。”   祝枝寒是个好学生,继续提出疑问:“我记得魔族的天级、地级大魔都有智慧,他们也是如此吗?”   小鸾梧眼中露出厌恶神色:“魔就是魔。”   祝枝寒还想再问点什么,便在这时,树林深处发出簌簌的声响。   小鸾梧先祝枝寒一步,抽出刀挡在祝枝寒面前。   祝枝寒微怔。   转头去看小鸾梧的侧脸,这个尚有些青涩的少女板着一张脸,神情严肃,明明修为还没有后日的通天彻地,却给人浓浓的安全感。   祝枝寒回神,也抽出刀。   松针被摩擦得簌簌响,片刻后,几个披着兽皮、身形高大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些人看到她们似乎也是有些惊讶。   “外面来的,修士?”   为首的人是个梳着小辫的男人,脸上一道刀疤横亘。   他的口音晦涩,祝枝寒听了好久才听明白。   小鸾梧眉头一扬:“你又是何人?”   明明她才是外来者,却硬生生给人一种自己是此地主人的感觉。   祝枝寒忙拉了拉小鸾梧的袖子。   “做什么?”小鸾梧蹙眉。   祝枝寒小声说:“前辈呀,你看他们的修为比我们高,又是别人家的地盘,我们是不是……”   小鸾梧眉头蹙的更紧:“未来的我就教了你这个?”   祝枝寒觉得这个锅不能再让鸾梧背了:“我入门不过一月有余,未来的您来没来得及教我什么。”   小鸾梧轻哼一声:“罢。”   “既然入了我门下,外头学的那些不好的习气就要统统丢掉。行刀者一往无前,怎可因敌人强大便不敢将刀刃示人?”   说完,小鸾梧看向祝枝寒。   祝枝寒忙道:“前辈教训得是。”   小鸾梧矜持颔首,又勉强道:“你说得也并非无道理,我们这些做客人的,是要礼貌些——如果他们是真正的东道主的话。”   她的眸子又黑又亮,当真锐利无匹。   祝枝寒不由想起未来的鸾梧。那时的鸾梧也是如此,只是更内敛些,如名刀藏锋。   对面那些人互相看了几眼,梳着小辫的男人道:“我们是,隐居在此地的鹿云族人。我名为戴阳。”   祝枝寒心说,果然是鹿云族。   双方经过艰难的交流,小鸾梧勉强认可了这些人的身份,鹿云族也暂定她们无害,最终达成友好共识。   两人被带到鹿云族的驻地。   踏入驻地,祝枝寒看到许多个鹿云族人们在里面来回走动着,厚厚裘衣染着血和污渍,忙碌又疲惫。   整个营地都笼罩在淡淡的压抑和哀伤里。   有几个小孩子躲在帐子后面,拿好奇的目光看着她们两个陌生人。   祝枝寒朝这几个小孩笑了笑。   戴阳带她们走到最大的帐子内,面见鹿云族的这代族长——那是一个美丽又强大的女人。   这位族长有着一头长至脚踝的漆黑乌发,头戴两个银饰包裹的红宝石耳环,模样比起她们见过的那位少族长的温和恬淡,这位族长更像是盛放的玫瑰,娇艳,但刺人。   “乌贝雅。”她这样自我介绍。   “我听戴阳说,两位也不知道因何而来?”   小鸾梧坦言:“我正与师尊师妹历练,似乎是睡一觉的功夫,便到了这儿。”   祝枝寒跟着点头,就好像她也是随小鸾梧来的一样——她打算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收集一下信息。   “这倒是怪事。”乌贝雅支着头。她是个爽快人,思索片刻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样吧,二位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可在我族驻地暂且住下。”   两人谢过。   这时,大帐外进来一名侍女,在族长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乌贝雅秀眉皱起,脾气火爆:“……忒娘的一群孬种,罢,传讯无需再放了!真当姑奶奶差他们那仨瓜俩枣的驰援?”   祝枝寒:……   她差点没被口水呛住。   先前看乌贝雅族长不是还挺沉稳的吗?   乌贝雅怒斥完,才想起帐里还有两位客人,目光扫过侍女欲言又止的神情,轻咳一声,端起架子:“让二位笑话了。”   她摆摆手,让侍女先下去。   这时,祝枝寒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机械音:【叮!现发布支线任务。请宿主寻找当年真相。】   【任务奖励:健康值上限x5,成长值x1000。】   随机任务!   而且还是一下子加这么多健康值的随机任务!   祝枝寒心动了。   再细看任务要求,她觉得有点奇怪——寻找当年真相?   当年不是鹿云族耗费举族之力对抗魔族,因为仙盟驰援太晚,最后差点灭族吗,怎么还要查?难道里面还有其它隐情?   那边乌贝雅似乎是为那些消息焦头烂额,要把她们打发走。   既然有了任务,便要改变策略,不能再待在暗处,祝枝寒不再犹豫,试探着开口问道:“族长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我们或许能尽一些绵薄之力?”   乌贝雅蹙眉,沉默片刻摇头,换上一副轻松的语气:“我族之事,并非一人两人之功便能解决。二位贵客既是从远方来,便好好玩玩吧。”   祝枝寒明白这是婉拒的意思。   这就有些麻烦了。如果无法参与其中,便难以继续获取鹿云族的信任,更难找到任务的突破口。   此时,却听小鸾梧道:“族长为外面那些魔族之事烦忧?”   乌贝雅不意外她能猜到:“不错。”   小鸾梧:“魔族人人得而诛之,余与魔有些怨仇,虽修为尚浅,亦愿助族长一臂之力。”   祝枝寒微怔,看向她。   乌贝雅亦用带着些压迫力的目光看她。   小鸾梧神情淡淡,漆黑的眼底燃着一簇火。   ……   大帐外隐隐燃着火光,祝枝寒与小鸾梧坐在帐内,能感受到萦绕在这个营地周围的淡淡的压抑感。   方才,乌贝雅族长不知出于什么考量,最终还是应允下来。   等下次魔潮来袭,小鸾梧会跟随队伍作战……还有祝枝寒。她也提出要去,乌贝雅一并应允了。   随后她们便被带到这处大帐休息。   万籁俱寂。   祝枝寒道:“前辈,你与魔有怨仇?”   小鸾梧狐疑:“你说你是未来的我的徒弟,你不清楚?”   祝枝寒轻咳。   “知道一些,但知道的不多。我以为师尊对此有些忌讳,便没有问过。”   小鸾梧“噢”了一声:“确实有些忌讳。”   “……”   祝枝寒发誓,自己绝对看到小鸾梧在忍笑!   她郁闷:小师尊看上去耿直,心里也流着坏水呢。   就在祝枝寒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的时候,听到小鸾梧淡淡说:“我确实与魔有仇怨。”   “我的母亲因魔而死。”   祝枝寒怔住。   “这,这是我能听的吗?”她抖着嗓子。   万一鸾梧恢复后,有这段时间的记忆怎么办!她确实是好奇,打算探听一下,但是没有打算窥探这么深的啊!   小鸾梧原本脸上笼着淡淡的冰冷与疏离,此时看到祝枝寒的反应,笑了:“说完了,就这些,没什么大不了。”   祝枝寒:“……是吗?”   “嗯,我其实从未见过那个生下我的女人,更谈不上多深的感情,所以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祝枝寒被她的逻辑绕进去,懵懵懂懂点头。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若真的不在意,又怎么能称得上仇怨?又或者说,里面还有什么隐藏着的,小鸾梧并未言说。   只是那时,两人已经谈起别的东西。   “她不信任我们。”小鸾梧道。   这个‘她’,指的是乌贝雅族长。   祝枝寒顺着小鸾梧的话往下说:“毕竟我们的身份蹊跷。”   小鸾梧:“我不蹊跷,你的才蹊跷。”   “是是……”   小鸾梧不说话了。   帐子里又变得很安静。   “你其实不该跟随我去。”小鸾梧忽然道。   她顿了顿,“你这么弱……”   祝枝寒觉得,小鸾梧应该是想说不自量力,但又顾及到她这个徒弟的自尊心。   ……虽然这两者也没有什么区别。   祝枝寒倒没有感觉被打击到:“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哪怕是因为任务,她也不能被排除在外。   “您告诉我,不可因敌人强大便不敢将刀刃示人,我觉得没错。”   她困在练气大圆满也有许久了,刀宗的功法和她前世所用不同,她一直找不到那一线突破的契机。或许唯有破釜沉舟,才能找到那个契机。   “而且……”说到这儿,祝枝寒顿了顿,“这不是还有前辈您吗?”   小鸾梧没想到自己说过的话反倒被用来教育自己,哑然,但听到后面祝枝寒说的,刚冒头的火气又被摁了下去。   她别过头:“算了,我总归不会让你出事。”   说完她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坐起来跑到帐子一边的隔间里,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我睡了。”   祝枝寒失笑。   无事可做,她也到另一边的隔间躺下。   “做个好梦。”她轻轻说。   对方没有回应,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0823:58:09~2022-04-0923:5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段楚_misaka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18瓶;Ahsundream8瓶;馨、澜月5瓶;朝息2瓶;刈乫鹤、541、好想吃炸串、烂橙一箩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浑厚的号角声便在整个驻地上空回荡。   祝枝寒匆忙起来,正好遇到已经整装待发的鹿云族战士戴阳。   戴阳同她们解释:“这是斥候的号角,每当号角声响起,就意味着‘裂痕’中的魔气又孵化出一批魔物。”   戴阳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剑,目光坚定:“也就到了我们战斗的时刻。”   他转过头:“听说族长把你们也安排到了队伍里?随我来吧。”   这是祝枝寒首次面临这样的战场,对小鸾梧来说,或许也是如此。   祝枝寒有听屠萌师叔说过,自她们那一辈起,正魔大战胜利,魔域通道关闭、深渊也被封印,自此人族拥有长达百余年的安稳。   这样的场景,大概也只能在幻境中才能看到了。   又有雪从天空飘落。   戴阳领着战士们来到裂缝附近。   源源不断的魔自裂缝处成型、涌入,数量多到一眼望去,便令人心生忧惧。   好在大多是些低等魔。   随着戴阳一声令下,战士们涌入战场,把战场分割成几部分。   强者对敌高等魔,剩下的中等、低等魔则被划分成小块,被训练有素地战士们包围、绞杀,俨然已经有了熟练的战术。   祝枝寒便在绞杀低等魔的那一列。   什么是战争?   砍下不知道第几只魔物的头颅,伤口溅出的血珠悬浮在半空,又落入雪地,祝枝寒抖了抖僵直麻木的手臂,这样想道。   和以前修士的比斗、哪怕是一群修士的比斗,都不同。   不过瞬息,旁边与祝枝寒共同作战的鹿云族女战士,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魔物偷袭,拖着链子的尖刀凌空飞来,刺中肩膀,血花绽出。   女战士闷哼一声,露出破绽。   另一只魔物冒出来,长长的镰刀扬起——   祝枝寒双手握刀,脚步挪移,挡在女战士面前,用巧劲儿拨开这致命一击。女战士立即回神,借机将这只魔解决。   “谢了。”女战士说。   祝枝寒点头,连回话的时间和力气都没有。   这就是战争。   战场瞬息万变,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或者你身边的人,就会成为死的下一个。刚刚是祝枝寒恰巧看到,又恰巧来得及应对,但更多的时候,是来不及的。   【宿主,身后。】耳边机械音提醒。   祝枝寒几乎没经过思考,立即转身把刀横在自己面前,挡下一击。   “呼,呼……”她剧烈地喘息着。   长达数个时辰的战斗,基础的刀招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更加扎实,几乎和呼吸般成为本能。   但最为锤炼的,还是她对于危险的直觉,以及反应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在她第几十次灵力耗尽、咽下储备的丹药的时候,也可能是她无数次麻木挥动手臂的时候。   困缚她许久的瓶颈,终于松动了。   ……   长刀暮雪捅入最后一只魔的胸膛。   小鸾梧双手握着刀柄,将暮雪抽出来,甩去刀身上属于魔的污黑的脓血。   初次参与战役,又支撑了这么久,只要是个正常人,一定累得忍不住倒下休息了。   但是小鸾梧显然不是正常人。   她尚有余裕提着刀,在战场上转悠,去找她那个执意跟过来的徒弟。   是的,徒弟。   想到那个存在,小鸾梧就忍不住头疼。   忽然多了个大徒弟,但她并没有学过该怎样做一个师尊,周围也没有什么可以学习的样本。   她的师尊是个离谱的疯女人,没有什么参考价值,隔壁的长老倒是也收了不少徒,但那位长老采取放养模式,可以学习的地方也不多。   于是只能自己想办法。   ——因为早早用神识标记过,小鸾梧很快就找到了祝枝寒。   她的这位徒弟脱力般坐在遍染鲜血的雪地里,脸色比雪还要苍白,眼睫毛低垂着,看着旁边鹿云族的尸体。   不知道是太累,还是被吓坏了。   说实话,祝枝寒的表现很出乎小鸾梧的预料。   小鸾梧对于祝枝寒的第一印象,其实是‘易碎’。   是的,易碎。   小姑娘年龄不大,五官精致漂亮,尚未长开但仍能窥到未来的几分绝色,眉宇间透着些病气,裹在白色的裘衣里,像她幼时见过的一些凡间的闺阁小姐,又像天神亲自雕琢的雪人。   磕一下碰一下,都会坏掉。   小鸾梧其实很疑惑,未来的自己就算要收徒,为什么会收这个人——总不能是图她好看吧?   现在她明白了。   整整几个时辰的战斗,这个小姑娘都凭借自己挺了过来,无需自己去救,不管是否借助丹药等外力,这份意志力便足够引人赞叹。   “你做得很不错。”   她伸出手,声音不自觉都轻了些许。   祝枝寒静了片刻,才像是终于注意到她,浅色的眸子颤了颤,搭在她的手上借力站起来。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力气,还是被绊了一下,直直摔进她的怀里。   小鸾梧身体一僵,第一反应是想把人推开。   但是她都把手放在祝枝寒肩头,忽然发现怀里的人身躯在抖。   很细微,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小鸾梧向来迟钝的心脏,忽然意识到,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般没心没肝,哪怕再坚韧的意志,经历这一场洗礼,都无法无动于衷。   于是她莫名其妙的,就把推拒的手,改成安慰地拍了拍。   “你是一个战士了。”她说。   另一边。   戴阳终于清点完存活下来的鹿云族人,并遣人清理战场、把伤员运送回驻地。   看到她们两个,戴阳说:“很高兴看到你们没事。”   彼时祝枝寒疲惫地把半个身躯挂在小鸾梧身上,闻言扯了扯嘴角——她是想表现得更捧场一点的,可惜没有力气了。   “你们的表现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戴阳不吝于夸赞,他看向小鸾梧,“尤其是你!你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是怎么做到的?”   小鸾梧实话实说:“生下来就有了。”   戴阳笑了声:“哈哈,你们外乡人真幽默。”   打趣两句,他就离开去处理那些似乎永远忙不完的事务。   祝枝寒看着戴阳的侧影。   可能是劳累,也可能是因为死去的族人伤神,这个男人眼眶通红,胡子拉碴,看起来更憔悴了。   小鸾梧应该也瞧了出来,但她没有说。   队伍开始往驻地移动。   祝枝寒休息了一会儿,好了不少,被小鸾梧扶着,就这么混在零散的队伍中,缓慢地走。   和来时不同,离去的队伍里,同样是安静,气氛里多了些肃穆和哀戚。   四周静极了,只有许多个踩踏雪地的零散的声音,因为走得慢,她们很快落在最后面。   “真的没事?”小鸾梧问。   “没事。”祝枝寒摇头。   “你需要休息,下次不可来了。”   “嗯。”   小鸾梧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逞强。”   祝枝寒轻轻笑了下:“我是来帮忙的,又不是来做累赘。”   “……知道就好。”   小鸾梧不会承认,自己对这个未来徒弟的好感又高了一点。   “他们在做一件不会有结果的事。”小鸾梧看着前面走着的那些鹿云族人,忽然道。   祝枝寒脑子已经有些困倦了,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小鸾梧仿若自言自语一般:“来到这里我便明白了。那个‘裂缝’可以无穷无尽地产生魔族,清理只能有暂时的作用,‘裂缝’存在一天,他们便要战斗一天。”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搬离这里岂不是更好?”   对此,祝枝寒知道答案,然而越是知道,越是唏嘘。   想起在方才的混战中,死在她眼前的那些人,她闭了闭眼:“或许是,他们太傻了吧。”   在彻底离开这方战场、进入幽暗的林中之前,祝枝寒回头看了一眼。   残尸遍地,渡鸦盘旋,雪下得更大了,似乎想要把所有的踪迹掩埋。   ……   回去之后,祝枝寒病倒了。   或许是被战场的凶煞气冲撞到,或许是她的身子骨本身就太弱,劳累过度。   总之,小鸾梧参与完第二场战役,带着血腥气回来,去之前还好好的,回来就发现自己的徒弟昏睡在帐内,身子发热。   老族医刚给祝枝寒喂完一碗草药,听到小鸾梧的询问,和蔼地笑了笑:“一时忧虑太重所致,睡一觉便好了。”   小鸾梧这才放心。   她嘀咕:“果然是雪做的人。”   老族医年纪大了,耳朵背,没听到这话。   得知这小鸾梧是这小姑娘的师尊,老族医絮絮叨叨,满口赞道:“你的徒弟带来的丹方真不错,我试验过了,若能普及开来,对我们鹿云族很有助益!”   小鸾梧一头雾水,什么丹方……   她的徒弟她昨日才认识呢!   她随口附和点头,把老族医送走。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魔那边都没有动静,小鸾梧就在帐子里陪着昏睡的祝枝寒。   十七岁的鸾梧习惯于和任何人保持距离,包括她的师尊,包括屠萌。   看护病人这件事,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老族医说得不错,祝枝寒发热的状况很快消下去,过不久醒了。   少女刚刚醒来意识大概不太清醒,眼睛雾蒙蒙的,过一会儿才有了焦距,投注到一边坐着的小鸾梧身上。   小鸾梧很是威严:“你没有什么想要和我交代的吗?”   祝枝寒:“……?”   “没想好?”   祝枝寒轻咳了下:“在想要交代哪件。”   小鸾梧:“……”   祝枝寒笑了。   她支着身子从榻上坐起,斜倚着,雪色的发丝随着动作垂落。   “我觉得师尊想要知道的,是我献出的那味丹方吧。”   鹿云族的药方真的是不错,祝枝寒觉得浑身松乏。大概是被这种感觉所感染,面对这个失去了过往记忆的师尊与合作者,她垂着眼,第一次与人谈起过往的事。   “在拜入您的师门前,我曾经师从某个丹师,会些丹方也并不稀奇。”   小鸾梧想不到还有这种渊源,越发觉得未来的那个自己想法清奇:……让一个丹修转行做刀修?   她干巴巴评价:“那你的经历还挺丰富多彩。”   祝枝寒差点被逗笑。   她抿了抿唇。   “咳。至于为什么献上丹方,可能是因为我在检讨吧。”她说。   她原本计划得很好。   不论怎么样,取信鹿云族人、获得他们的好感,是探索这个幻境、完成任务的第一步。   她想得可精明了。还有比并肩作战更能体现诚心、更能增进关系的事吗?   这是一个等着她去解的谜题,她已经写下解法,就像探究一道丹方、一味火候。   可是,她没有想到,最终先被触动的是她自己。   幻境切忌投入心神,切忌当真,但是她又无法不当真——因为系统告诉过她,这些都已经是真实发生的,存在的也是真实存在过的人。   混战时,有很多鹿云族人在她的眼前被杀死。   其中一个,祝枝寒还有些印象。   那是最初寻到她和鸾梧的鹿云族人之一,她还记得,那是个笑容很爽朗的小伙子。若说多深的感情,那不可能有,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   但……那是个活生生的人。   祝枝寒是被关在小小四角院子的小姑娘,是整日闷在峰中、沉迷炼丹的怪人。   无论哪个她,都没有丰富的阅历,支撑她把这一切去看淡。   所以她做出了决定,就跟着感觉走吧,尝试一下,能不能对这个幻境做出改变——哪怕她的力量微薄。   不然她心中难安。   小鸾梧满脸莫名:“检讨什么?”   祝枝寒笑了笑:“没什么。前辈这次出去还顺利吗?”   小鸾梧矜持道:“还行。”   祝枝寒一眼就看出来,那就是她在里面发挥不少作用的意思。   自然,祝枝寒很隐晦地夸了小鸾梧一顿,小鸾梧被夸赞得很舒服,也忘了兴师问罪。祝枝寒舒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单调而平常……相对平常。   每次魔族来袭,小鸾梧都会同鹿云族的战士们出去战斗,鹿云族的战士们基本上会轮换休息,两场或者三场才去一次,小鸾梧不同,她次次都去。   没过多久,她这种堪称恐怖的精力,就在整个鹿云族传开来,人称战斗狂魔,甚至还有小孩慕名过来偷偷看她。   祝枝寒则在缓慢养病,养病的空隙,每日和老族医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最后倒是真的鼓捣出来一些东西,作为补给,鹿云族的战士们死伤减缓不少。   这么一来,两人倒是渐渐和鹿云族的人们混熟了。   比起常常忧虑的祝枝寒,鹿云族的人们倒是看得开,除了上战场的时候,休息好了,他们还会喝酒打牌——那种薄木片刻的牌。   祝枝寒还跟着学了一手。   有次小鸾梧刚下战场回来,就看着自家便宜徒弟坐在雪地里,昏天黑地地在那打牌。   她整张脸都黑了,把人提溜起来:“大病初愈就在这儿吹风?”   祝枝寒心虚地垂下眼:“就,打了一小小会儿。”   说着,她把牌往小鸾梧手里一塞,用处最好用的话题转移大法:“您会打吗,我教您?”   小鸾梧:“……”   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祝枝寒多披了一件兜帽,在旁边旁观,指挥着小鸾梧打。   小鸾梧牌运真的很差,牌技也很差,祝枝寒讲了该怎么打,她不听,我行我素的很。很快就把作为筹码的小石头输了个精光。   旁边还有姑娘起哄:“咱们的大勇士也有不擅长的东西啊?”   “就是,就是,怎么还没有小祝打的好。”   祝枝寒看着脸色黑如锅底的鸾梧,颤颤巍巍:“你们快少说两句!我们的师徒和睦岌岌可危了!”   “哈哈哈。”姑娘们笑成一团。   后来有人退出,祝枝寒就接替那个人的位置。   到最后,小鸾梧没有筹码,就往脸上贴叶片,贴了满脸的叶片。   直到没有地方可贴,她恼怒地一拂袖:“不玩了!”   祝枝寒忙挽留:“别啊!”   时间匆匆过去。   祝枝寒的丹药起了一定的作用,延缓了进程,但没阻住最后结局的到来。   因为只要不堵住那个裂缝,传过来的魔气绵延不绝,魔便无穷无尽。   这是死局。   乌贝雅族长和戴阳一日比一日沉默,到后来,驻地的氛围也渐渐沉寂下去。哪怕是最幼小的那些孩子,似乎也察觉到了特殊的氛围,顾不上玩乐。   在最终那场决战前,乌贝雅族长似有所感,把祝枝寒和小鸾梧叫去。   “明日你们离开此地。”   比初次见时,身形更为消减的族长,不容置喙地命令。   此时祝枝寒她们已经对鹿云族有了不浅的感情,祝枝寒听到这话,眼眶便是一热。   但她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族长,内心的滋味比她更复杂、更难受。   “这些日子多谢你们。”乌贝雅族长这样说。   在退出帐子之前,祝枝寒只听到她若有若无的叹息。   似痛苦,也似解脱:“我是族长,先前族内必须由我坐镇……也好,现在我终于能做一个战士了。”   最终那场决战,祝枝寒和小鸾梧是旁观者。   她们看着鹿云族最后的战力们与魔族战斗至死,那里面有和她们并肩作战过的人,也有一起打过叶子牌的人。   最后他们都变成一具尸体。为了某种执拗的、蠢笨的坚持。   也如同祝枝寒所知的历史一般,最后时刻,数个仙盟来使从天而降,手捧仙器,仙乐袅袅。   这些人像是真正的仙人,不染尘泥,与狼狈的鹿云族人截然不同,悬在半空,以空灵的嗓音漠然宣告这些牺牲的结束。   祝枝寒看得拳头攥紧。   但凝神一看,发觉不对。   最中央那个来使,怎么是苏茶亚扮演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0923:55:32~2022-04-1023:5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俟殇厌南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mitless23瓶;慎言5瓶;烂橙一箩筐2瓶;朝息、好想吃炸串、54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看着半空中的那个熟悉的面孔,祝枝寒心中升起浓浓的疑惑。   怎么会是苏茶亚?   她想起之前系统说过的话,‘少族长在幻境中有其它的身份’——身份便是仙盟来使?   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祝枝寒觉得,对于鹿云族来说,仙盟虽然最后‘挽救’了她们,但也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存在。   苏茶亚就算要扮演,扮演一个鹿云族的继任者或者战士不好吗?为什么秘境选择将她作为仙盟来使?   这意味着什么?   种种疑虑在心里转了一圈,祝枝寒最终选择静观其变。   那边苏茶亚摆着与其它仙盟来使如出一辙的神情,催动手中仙器。   绿色的巴掌大的玉石蓦地变大,慢慢与魔域的孔隙贴合。   接下来会如何?   祝枝寒屏息。   幻境会破开,还是往更糟糕的方向倾斜?   这时,她感觉眼前一暗。   是小鸾梧的手虚虚挡在她的眼前:“难受,就不要看。”   祝枝寒微怔,片刻后轻轻笑。   “我还好。”她把小鸾梧的手拉下来一点,“师尊,你说会结束吗?”   “会结束的。”   山林里的风带来血腥味与静寂,火安静地烧着。   祝枝寒以这样别扭的姿势看完了最后一程。   族长已然战死,仙器最终补完裂痕,苏茶亚作为使者,把它交到一个幼小的孩子手里——那是原本选定的继任者。   再然后。   烈火舔舐山林,眼前的画面蓦然归于黑暗。   ——但并没有结束。   祝枝寒再次睁开眼,和小鸾梧仍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   四周的景象变了。   她们又回到了河边,原本初次相遇的那个河边。   这个河边有一块形状很奇异的石头,祝枝寒不会认错。   莫非……幻境的时间逆流了?   她心中掠过这样的念头。   “咳。”小鸾梧轻咳一声。   祝枝寒回神,发觉自己还抓着对方的手。   她忙松开,感觉自己指尖有点发热:“……一时失神,抱歉。”   小鸾梧把手收回去,略微侧过身,抱肩站立:“算了。”   她看起来尴尬一点都不比祝枝寒少:“原来没有结束啊。”   如今祝枝寒已经很清楚小鸾梧的脾性,当即道:“是啊,居然没有结束,太不可思议了,谁也想不到!”   “师尊,这是怎么一回事?您清楚吗?”   小鸾梧闻言,尴尬缓解了一点:“或许是有什么关键的地方被我们忽略了……”   两人也不急着离开河边,开始讨论起现状。   小鸾梧道:“能回溯时间,看来这里果然不是真实存在的地方。或许是某个人为设定好脉络的小世界,也可能是某段过去留下的碎片。”   “我在典籍中好像看过类似的事,可惜当时只当做消遣看的,记不清了。”   她看着祝枝寒:“你其实知道的比我多,是不是?”   祝枝寒再次惊叹于鸾梧的敏锐,不管是年少还是后来的鸾梧,似乎都很擅长看到人隐藏的东西。   “是幻境,拥有特殊效果的幻境。”祝枝寒摸了摸鼻尖,选取了一部分坦白,“似乎是某段旧日的投影。”   小鸾梧瞪她:“你应该早说!”   祝枝寒心虚:“我以为进行到最后就能结束了……”到时候鸾梧恢复记忆,她也就省了解释,毕竟这件事听起来还挺匪夷所思的。   但并没有。   幻境的时间倒是回溯了,鸾梧的记忆却没有,于是她现在还要面临质问她的小鸾梧。   祝枝寒犹豫了一下,把除了‘失去记忆’这件事之外的,全都告知。   “……众人所知的历史是这样的,但应该是有什么真相被隐藏了。”   “在现实那边,有位少族长也被卷入这里,扮演了那个仙盟使者,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是她。”   “确实有疑点。”小鸾梧点头,“幻境不会做无用的事,我觉得这个仙盟有些蹊跷。”   “仙盟?”   “幻境在仙盟带来的仙器堵住裂痕那里塌陷,这或许暗示着,幻境的操纵者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祝枝寒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们这一次尝试阻止?”   两人对视。   接下来的事与上一次大致相同,两人随着鹿云族巡逻的战士回到驻地,祝枝寒拿丹药取信于他们,小鸾梧则通过强悍的武力值赢得尊敬。   一直到最后。   仙盟使者出现,带来仙器。   按照事先约定好的,祝枝寒躲在暗处观察,小鸾梧则拔刀向仙盟使者。   苏茶亚扮演的为首之人蹙眉:“汝为何人?”   小鸾梧淡淡道:“阻止你们的人。”   苏茶亚厉声喝道:“汝想相助魔族,使得人间生灵涂炭?”   小鸾梧那张脸上浮现出厌恶之色:“我数日来斩杀魔族上千,你又做了什么,焉敢这般指责?”   苏茶亚:“……”   祝枝寒注意到,苏茶亚的神情闪过心虚。   最后自然是语言说服失败,小鸾梧与仙盟一行对上,双方付诸武力。   小鸾梧此时年岁尚短,不是这群人的对手,纵使有鹿云族残余之人相助,仍落败。   祝枝寒见形势不好,便催动早就备好的阵法,把小鸾梧的气息藏匿。   她把小鸾梧拉近树影里。   小鸾梧抹去口中溢出的血,眼神沉冷,盯着半空的人:“他们果然有问题。”   若是真心相助,怎会这般心急、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动手?   祝枝寒从储物袋里掏出小瓷瓶,把丹药塞到小鸾梧嘴里:“你快歇歇。”   小鸾梧嘴里含着丹药,还在为刚刚的落败耿耿于怀:“若假以时日,我定能胜她们!”   祝枝寒轻声道:“我知道。”   她知道这个人在未来,成长到了多么恐怖的地步。   这会儿的功夫,那边已落了帷幕。   如同上一回,苏茶亚最终还是用仙器阻上了裂痕,于是灾难终了,只余灾难造成的疮疤。   但又与上一次不同,这次,事情继续往下推演了下去。   ‘怎么回事?’   祝枝寒感觉自己像是成了悬浮在半空的人,失重,甚至失去身体的感知,无法发出声音。   她以一种完全的旁观者的角度,观看着这一切。   好在能看到小鸾梧在自己身边,让她多了几丝慰藉。   那边事情往下推演。   仙盟与鹿云族的人谈好交易内容,鹿云族在仙盟的扶持下渐渐恢复,只是再不复往日的强盛。   看到这里,祝枝寒也只是在唾弃,仙盟故意很晚来施救。   但画面很快告诉她,并不是如此。   她看到了表象之下的东西——   幻境让她和小鸾梧,可以看到神魂。   第一批来到雪山秘境的修士,有很多人折在了秘境里。   那些死去修士的神魂,并没有归于天地、前往地府轮回,而是……被吸纳到了最高的那座雪山,秘境的核心处。   她们看到了真正的核心。   那个熟悉的山洞内,巨大的玉石之中、乃至玉石之下,无数亡魂在哀嚎!   细细看去,里面少部分是刚刚被吸纳来的新魂,更多的是在战场上死去的鹿云族人,是祝枝寒见过的、说笑过的、并肩作战过的面孔!   熟悉的乌贝雅族长、戴阳,嘻嘻哈哈一起玩叶子牌的姑娘,还有她说得上名字、说不上名字的人。   居然如此!   怎会如此?   祝枝寒头皮发麻。   这个瞬间,她仿佛听到了幻境的声音。   那是许多道声音的聚合,痛苦、扭曲、充满怨恨。   【仙盟……骗子……】   【世间从来没有什么无需‘燃料’便能生生不息运转的仙器!】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哈哈哈哈哈!杀,杀!】   祝枝寒终于明白到底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仙盟对外宣称,这枚仙器可以将魔气转化为灵气,化为洞虚秘境,但细细一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若说转化,难道不需要什么‘滤网’吗?   其实是有的。   只是仙盟没有同任何人说。   ‘燃料’和‘滤网’,都是修士的神魂。   他们算计得太好了,鹿云族人的魂魄、参与秘境修士的魂魄,都成为仙器运转的基石,魔气转化为灵气,滋生无数灵材,反哺仙盟的修士!   然后仙盟再蛊惑修士进入秘境,死在秘境的魂魄又成了养分,代代如此!   真是无本的买卖。   所有人都被蒙在了鼓里!   【叮!恭喜您完成任务,‘寻找背后的真相’。】   【您将获得健康值上限x5,成长值x1000,成长值将在您进阶后,再向您发放。】   完成任务的机械音响起,祝枝寒却感觉不到丝毫高兴。   她只觉得胃里传来阵阵不适。   怎么能……这样啊。   鹿云族本是世外遗族,可以独善其身,他们选择为中洲的修士、为仙盟承担了危险,折损了大半的人,休养生息数百年仍族人寥寥……那些逝去的英魂却在此被当做养料?   甚至直到祝枝寒她们被吸入这个幻境之前,鹿云族人的魂魄仍不得解脱,被困在仙器里,因为漫长的折磨而变得虚弱、疯狂。   这一刻,祝枝寒胸中忽然涌起强烈的渴望。   如果有什么人,能够制裁仙盟就好了,能够将这一切改变就好了。   她怎么这么弱!如果她能有力量……   却在这个时候,祝枝寒感觉眼前又是一暗——小鸾梧的半透明的魂灵,将手挡在了她的眼前。   祝枝寒微怔。   ‘难受,就不要看。’   哪怕听不到声音,祝枝寒也能明白小鸾梧的意思。   霎时间,她那种反胃的恶心感以及不适消去了不少。   反而有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底升腾——   她是有人可以依赖的。   这个别扭的、冷硬的、年少的师尊,愿意用并不宽厚的肩膀为她遮风挡雨。   她不用再像眼前一样,哪怕在风雪里、哪怕再难受,也要坚持走完全程。   有人愿意担去属于她的那份苦痛与责任。   “轰——”   周围的事物如同粉碎一般炸开,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她只能看到小鸾梧的存在,黑暗中,微亮的身形便有如萤火虫。   小鸾梧似有所觉,看向她。   “能和你走过这段路程,我很开心。”   祝枝寒能听到声音了。   但听到小鸾梧的话,她有些困惑:“什么意思?你怎么……忽然说这些啊,搞得像要生离死别一样。”   小鸾梧笑了下。   祝枝寒怔住:“不是吧?等等……”   “师尊!!”   黑暗将她们吞没。   四周再次亮起时,祝枝寒发觉自己又回到河边。   她的第一反应是去找身边的人。   那个身影还在。她松了口气。   但很快她发现,这次立在她眼前的,身量比小鸾梧要高上一些,轮廓也更加成熟。   赫然是她熟悉的那个鸾梧。   她的师尊,她的合作者。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快要结束啦   感谢在2022-04-1023:58:32~2022-04-1123:5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mitless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442849210瓶;9喵7瓶;澜月、破5瓶;刈乫鹤4瓶;破孩注孤生、过激凯厨2瓶;541、好想吃炸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好久不见。”   话一出口,祝枝寒才发现自己嗓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她心中有着怅然,对于小鸾梧的不舍。   亦有安定。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已经认可了这个人的强大。似乎有这个人在,周围就是安全的,任何事都可以做成。   等等。   是啊,如果有鸾梧在,要打败幻境里仙盟的那些人,岂不是手到擒来?   祝枝寒顾不上许多,把自己的想法同鸾梧说了。   鸾梧点头:“打败他们,确实不在话下。”   得到首肯,祝枝寒心头放下一桩大事,也就有精力去想些其它不太重要的。   于是……她忽然察觉鸾梧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奇异。   怎么形容呢,就像是生活在内陆的动物看到了大海,带着点新奇。还有谴责。   这一刻,祝枝寒回忆了过去经历的那两场幻境。   她数次无脑吹捧小师尊,栽倒进小师尊怀里,和小师尊一起打牌、贴了小师尊满脸的叶子……种种,不胜枚举。   鸾梧会有这样的反应,果然是……还记得吧?   祝枝寒恨不得立即晕过去,这样就不用面对鸾梧了。   “那,那个。我可以解释的。”祝枝寒磕磕巴巴。   鸾梧抱肩:“嗯。”   祝枝寒……祝枝寒沉默。   “我没法解释……但我保证!我绝对是出于对您纯粹的敬仰慕孺之情……”   可惜长大后的完全体道尊,并没有小鸾梧那么好糊弄。   “是吗?”   祝枝寒:qwq   鸾梧看着她,眼中含笑:“不继续了?”   祝枝寒闷闷的:“你都知道了,还在这里逗我。”   她破罐子破摔:“总之就是年轻时的您非常可爱让人亲近所以我就忍不住……”   “可……爱?”鸾梧咀嚼着这个词汇。   祝枝寒欲哭无泪,她刚刚好像一不小心又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鸾梧眼中笑意更加明显,强调:“我现在也不老。”   好在戴阳率领的鹿云族人们很快到了这里,让祝枝寒不用再和鸾梧这样对话。   感谢戴阳!   和上两次那样,他们进行了交流,最终戴阳把她们带往驻地。   看到熟悉的场景,再次见到乌贝雅族长,祝枝寒感觉心里五味陈杂。   不知道在这一次轮回,能不能把事情彻底解决。   乌贝雅族长照例说出了开场白。   但与上一次不同的是,在得知送往仙盟的消息仍无音讯后,乌贝雅族长看向她们。   “您一定是个强大的修士。”乌贝雅族长对鸾梧这样说道。   这位族长站起来,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朝鸾梧躬身行了一礼。   她的姿态是那样的真诚与疲惫,古老遗族的现任族长,此刻为自己的族人弯下背脊:“自从大长老殉难、二长老灯枯油尽,我鹿云族抵御那些魔物便愈发艰难。”   “能否,请您帮一帮我们鹿云族呢?”   没等乌贝雅把礼行完,鸾梧便虚虚抬手,乌贝雅便像是被什么托举住,腰再也弯不下去。   乌贝雅神情闪过黯然,也是,罢了,既然是她们鹿云族坐下的决定,那便该由她们鹿云族……   却听面前的人道:“族长高义,晚辈受了这礼问心有愧。”   鸾梧一语双关:“放心,族长无需忧扰,晚辈会让你们……解脱的。”   乌贝雅虽然觉得这个形容有些奇怪,但没有深究。   惊喜过后,她很快叫下属过来:“好好安顿这二位贵客!”   又是同从前一样,祝枝寒和鸾梧住进了同一个大帐,只是这一次,她们的住所还要更加豪华。   记忆如潮水涌来,祝枝寒还记得,自己就是在这晚失言问了小鸾梧同魔族的怨仇,小鸾梧也真的回答了她。   不过她后来也与小鸾梧说了自己曾经是丹修、有过师尊的事,应该算是……抵消了吧?   “睡不着?”鸾梧过来,见她的隔间还燃着烛火,问她。   祝枝寒趴在桌上,点点头。   “师尊你说,我们只要阻止仙盟带来仙器,便能终止这一切吗?我总感觉容易得有点不真实。”   而且苏茶亚为什么化身为仙盟使者这件事,还没有找到答案。   “并不容易。”鸾梧坐在她的对面,这样说道。   祝枝寒来了精神:“师尊这是怎么说?”   鸾梧从桌上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三个圈。   “我们先要搞清楚,鹿云族,仙盟,苏茶亚这三方代表着什么。”   祝枝寒认真听鸾梧讲解。   鸾梧:“鹿云族和仙盟的过去恩怨,我们现在已经明了。仙盟欺瞒鹿云族,并利用他们先祖的神魂驱动仙器,我们可以认为,他们处于对立方。”   祝枝寒点头:“确实,若鹿云族的神魂脱困,仙盟的利益必定受损,而仙盟的仙器若一直在,鹿云族便永无宁日。这是个死结。”   “那苏茶亚少族长呢,她怎么被单独列了出来?难道她不是鹿云族的……”   鸾梧告知祝枝寒答案:“苏茶亚代表的是现今的鹿云族,也是做出选择的人。她可以选择站在鹿云族,也可以选择站在仙盟。”   祝枝寒似乎听明白了鸾梧的意思,曾经所见在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恍然:“意象!”   “你是说,在进入幻境之前,她选择了站在仙盟那边,于是在幻境中,她也成了仙盟带来仙器的使者。”   鸾梧看着她,眼中有赞许。   但很快,祝枝寒又陷入困惑:“不应当啊,苏茶亚怎么会是仙盟的内鬼,她看上去……”不是那种会背弃先祖的人。   她不太想把那位少族长,往不好的方向想。   因为先前在那个幽深的山洞里,苏茶亚看上去分明是和这些牺牲的鹿云族人,一样的人。   “因为,天平两端的重量,并不是那么容易衡量的。”鸾梧沉默了片刻,这样说。   “天平?”   “对,天平。”鸾梧描述道,“苏茶亚面临的选择,并不只是打破仙器与不打破,而是……释放她的先祖、留下仙器破碎后魔物横行的世界,与放任先祖永困仙器、最后魂飞魄散之间的抉择。”   【电车难题。】与此同时,系统小姐在祝枝寒的耳边道。   【两列电车轨道,一列上绑着五个人,一列绑着一个人。现在电车正行驶在绑着五个人的轨道上,而你有扳动拉杆的机会。】   【死五个,还是死一个,你会选择扳动拉杆吗?】   祝枝寒觉得毛骨悚然。   “这根本……没有办法选择。”   类比了一下,祝枝寒觉得,如果是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恐怕也无法抉择。   一面是自己的先祖、自己的血脉亲人。一面又是曾经鹿云族拿举族性命追寻的理想、整个世间的安宁。   无论选择哪一样,她的余生都会陷入到愧疚里。   她看向鸾梧:“师尊先前向乌贝雅族长的保证……是有答案了吗?”   鸾梧点头:“有一个想法,但需要试试。”   第二日天蒙蒙亮,便有号角响起。   这次祝枝寒有经验了,早早备好。她看向鸾梧:“你不会阻止我旁观您大杀四方,狠狠出一次恶气的,对吧?”   “自然。”   到了那里,鸾梧的武力值再次刷新了祝枝寒的概念——传说有大能移山填海不在话下,祝枝寒觉得,鸾梧距离那样的境界,恐怕也快了。   以前还是没有什么让鸾梧发挥的空间。   只见那仿佛没有边际的乌乌怏怏的魔,被鸾梧几刀下去冲散,那炫目的刀光如怒海波涛,很快把这一方空间涤净。   这就是令整个仙盟都为之忌惮的强者,不靠任何背景势力、单单凭借实力而登上道尊之位的鸾梧。   收刀入鞘。   在一片静寂之中,祝枝寒十分给面子地鼓掌。   “啪啪啪!”   鹿云族众不明所以,也跟着鼓掌。   鸾梧差点一个趔趄——面对众多魔都面不改色的大能,最后因此马失前蹄,那就太笑话了。   她板着脸,半是无奈地看向祝枝寒。   祝枝寒见好就收。   回去的时候,祝枝寒还有些意犹未尽:“这便结束了?”她还以为会更困难些……   鸾梧摇摇头:“这里毕竟只是幻境,无法模拟出太强的力量,若真是在过去,天级、地级的大魔也可以从裂缝来到人间。”   祝枝寒也回味过来:“难怪,乌贝雅族长所说的大长老二长老,大概也是因此而……”   她对鹿云族人再次升起敬意。   那段过去,比这个幻境里的更为残酷。但鹿云族从未想过退缩。   接下来的第三日、第四日,鸾梧也是这般很快解决了魔族。   鹿云族人一点伤亡都没有。   乌贝雅族长高兴坏了,祝枝寒都能感觉的出来,鹿云族整个都笼罩在很轻松愉快的氛围里。   祝枝寒也忍不住跟着开心。   那日鹿云族难得开了宴会,鹿云族人拿着小鼓、铃铛简单奏乐,大口的吃肉,喝酒。   祝枝寒置入其中,为此而感染,她想着,以后若出了幻境,便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也没有这样的场景了,于是也跟着喝了一点酒。   ……但她没想到自己是个半杯倒!   酒太烈了,不过喝了小半杯,她便有了醉意。   具体表现在,她整个人变得胆大包天不少。   “师尊?师尊要不要来打竹牌?来嘛。”祝枝寒找到鸾梧,还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是鸾梧扶住了她。   祝枝寒顺势坐在旁边,整个人没骨头一样,半倚在鸾梧旁边。   鸾梧要把持局面,倒没有喝,拿清透的目光看着她:“不和她们一起了?”   祝枝寒拖长了调子:“想和你打牌……”   鸾梧本来是想拒绝的。   她不擅长那些东西,也不习惯与人那么亲近地玩乐。但接触到小徒弟酡红的脸,如同水浸了似的眸子,以及眼前闪过的,年少的自己与眼前这个人一起时的样子,她鬼使神差迟疑了。   罢,和一个小醉鬼计较什么呢?   最后祝枝寒还是如了愿。   那一天玩得疯,但翌日醒来就遭罪了。   祝枝寒感觉头疼得要命……系统小姐不是说这个幻境是拿灵魂进入的吗?怎么还会有宿醉的效果……   回想起昨日自己趁着酒醉做的事,她更加头疼了。   甚至期望自己没有醒来。   虽然,虽然她确实是觉得鸾梧最近对她比较宽容,于是暗暗存了想探究、亲近一下的意思。但是也不是这个亲近法啊?   回想当时鸾梧看自己的眼神,祝枝寒把脸埋入被子。   她的形象啊……   时间一日日过去,鹿云族人依旧没有伤亡。   躲在背后的仙盟中人,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于是在某一日的惯例横扫战场之时,以苏茶亚为首的仙盟使者出现。   但和以前都不同,因为战况没有那么惨烈,他们的出现也平平无奇,甚至在鸾梧的衬托之下,腾云驾雾的仙气都有些被比了下去。   祝枝寒旁观得很舒适。   欺负了她们两个轮回,这次终于……!   那边苏茶亚神情淡漠,语调平缓,如同被操纵的木偶:“……仙盟赐下仙器,攘助尔等。”   祝枝寒屏息,问系统小姐:“你说鸾梧会选择怎么做?”   她全新信任着鸾梧,但想了许多天,她也仍旧想不出一个足够好的答案。那样的题,真的是能解出来的吗?   如果不打破仙器,祝枝寒会觉得很气,也很为鹿云族人委屈。但打破了……   系统小姐说:【我想,电车难题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主人公只能扳动拉杆。】   祝枝寒微微睁大眼:“你是指……”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抱歉让大家久等了qwq   最近的状态一直不太好,我写东西很吃灵感,前面因为想要赶更新,导致质量下滑,甚至我自己都感觉难以往下推进,所以我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回去修文。   改动大一些的是32-34章,新增了一些互动,当然不回去看也不会影响阅读。   待会儿我给大家发个小红包!   感谢在2022-04-1123:53:29~2022-04-1702:1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夜霭沉沉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忟戈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忟戈3个;头发迟早要掉光、皮小丘不笑、57145808、慎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eepDeer163瓶;柔76瓶;头发迟早要掉光69瓶;5183482030瓶;忟戈27瓶;陈年老豆、我想吃橘子20瓶;没头没脑的小水瓶16瓶;社釜15瓶;30191084、起了还重睡10瓶;周旋、夜霭沉沉6瓶;晞冉5瓶;刈乫鹤4瓶;破3瓶;析木、已登录、醒醒别做梦了、哈、好想吃炸串2瓶;闲云小野鹤、团子猫、墨染书白、54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鸾梧抬起刀,遥遥指向仙盟使者。   就像某种默契的宣战,那几个立在云端的仙盟使者,亦脱了仙风道骨、霁月光风的外皮,面目扭曲得如同虎豹豺狼,朝鸾梧扑过来。   霎时间天地仿佛变色,阴云滚滚,暴烈的风雪似乎能把地面的人给吞噬,各种法器齐出,枪、戟、镜子、帛带……五颜六色的灵力流朝鸾梧齐齐射去。   另一面,祝枝寒也没闲下来。   就在刚刚,那道狭长的裂缝里黑雾涌动,又诞生出的新的魔。   她用极短的时间说服鹿云族人‘仙盟使者是站在对立面的’,然后为了不使鸾梧的行动被打扰,与鹿云族人一同清理这些魔。   举刀砍掉一只魔的头颅,面对源源不断产生魔的裂缝,祝枝寒甩了甩震得麻木的胳膊,咋舌:“先前明明已经清理过一次,这么短的时间内为什么又……这在前两个轮回从来没有发生过!”   百科全书·系统小姐解答道:【因为这个幻境内有两股力量在角力。】   【鹿云族神魂在即将泯灭的前夕,神智昏聩,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借助玉石的异变,将你们拉入幻境,毁灭仙器。】   【仙器有灵,自然不希望自身被毁灭,于是也牵入进来……它们都有干涉幻境的能力。】   祝枝寒很快明白过来:“所以说,这些魔实际是受仙器驱动的?”   【以前那些魔或许是过去的碎片使然,在此刻,它就是仙器的力量。】   “我知道了。”   祝枝寒喘息片刻,再次握刀迎上前去。   这些魔类确实棘手,不过,再次和大家并肩作战的感觉,倒也不差。   在对付魔的时候,祝枝寒抽空去看了鸾梧那边几眼。   漫天妖魔朝地面涌去,显得孤独立在那儿的人是多么的渺小。祝枝寒不由涌起几丝紧张感。   却见鸾梧慢条斯理地将左手搭在刀柄上,五指收拢,以双手持刀。   出刀却极快。   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在天空一瞬划过的闪电,大道至简,比起仙盟那边花里胡哨的五彩炫光,鸾梧的刀光可谓质朴到了极点。   然而那道刀光划过之后,整个阴沉沉的天空,都仿佛被其割裂成了几部分。   ——竟是在那短短的瞬间,鸾梧就出了数刀!   那些仙盟使者纷纷痛苦不甘地大叫,然而也只能在那刀光之下化成湮粉。   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有光从厚厚的云层投射下来。   鸾梧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   祝枝寒便感觉到,以鸾梧为圆心强横的灵力涤荡开来,还在战斗、屠杀着的魔物,身形纷纷变得不稳,随后变成黑色的雾气不甘散去。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祝枝寒晃神片刻,朝鸾梧那边小步抛去。   “师尊,你这是……”   跑到鸾梧那,看到那边的场景,祝枝寒震了一震。   那些仙盟使者都不见踪影了,只有苏茶亚被鸾梧特意留了下来。   鸾梧不知道从哪里夺来一个帛带做的法器,把苏茶亚绑了起来,还非常体贴地把苏茶亚从天上拉了下来,让她能脚踏实地站在地面。   苏茶亚眼里像是蒙着一层雾气,神情呆板,挣扎不休,嘴里喃喃着:“赐下仙器……赐下……”   “她把仙器……也就是这个幻境的核心,藏起来了。”鸾梧说。   祝枝寒听懂了鸾梧的意思:“只有毁了那个仙器,幻境才会结束?”   她又有些困惑:“少族长是被幻境操纵了吗?她不希望回到现实?”   鸾梧解释道:“那个仙器是现实与虚幻的交汇点,我们在这里毁掉仙器,现实的仙器也会毁掉,也就是说——已经阻断百余年的魔域与人界的裂缝,将会再次洞开。”   鸾梧看着苏茶亚,这个年轻的、不得不面临两难抉择的少族长,漆黑的眸子里似有怜悯:“那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可她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先祖被困到这里,所以她选择了逃避。”   如果不看、不恢复,是不是就不用面临那些残酷的、痛苦的东西?   苏茶亚,这个鹿云族近年来天赋最高的人,本该不会这么轻易被幻境蒙蔽。是她的心蒙蔽了她自己。   祝枝寒恍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看着苏茶亚不停挣扎的样子,她心中生出一点难过。   她还记得那次,自己因为劳累而病倒,被薄明薇第一次带到鹿云族的驻地。苏茶亚像哄小孩子一样轻声哄她,给她治疗,身上苦涩的药香让人感觉到安宁。   这位少族长,柔软得像云。   不该变成这样子的。   整个鹿云族,过去与现在,都不该变成这样。   鸾梧抬起手,指尖凝着一股灵力,触碰到苏茶亚的眉心,轻喝:“还不醒来?”   祝枝寒能看到,苏茶亚整个人一震,随后整个人软倒下去,若非有帛带绑缚支撑着,怕是会摔在地上。   等那双眼睛再睁开,便是祝枝寒熟悉的那个人了。   苏茶亚眼瞳过了一会儿,才有聚焦。   看到她们两个,她的神情变得很复杂,最后只剩一声苦笑:“……你们都知道了。”   鸾梧抬了抬手,帛带失去灵力的支撑,变成普通布条软软的落下去。   “把仙器拿出来吧。”鸾梧道。   苏茶亚身躯僵了僵。   “我猜少族长想说,不能把仙器毁掉,会导致人间生灵涂炭?”   “你作为‘仙盟使者’,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周围观察吧,你看到了那些因此而死去的同族,也看到了仙盟的麻木不仁。”   鸾梧看着苏茶亚。   她的瞳色很黑,但是在最深处,又似乎有暗红在升腾:“为了心中的正义,哪怕让鹿云族继续支付代价也没关系吗?”   苏茶亚:“……”   她垂着头,浅棕色的发丝遮挡了她的表情,祝枝寒只能看到,她的腮边落下两行清泪。   祝枝寒拉了拉鸾梧的衣角:“喂……”   不要表现得这么像大反派啊!我们明明是来帮人的!   鸾梧微顿,那种攻击性十足的气息敛去,笑了下:“我很敬佩苏茶亚族长这样善良的人。可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天生是个坏种。”   她抬起手,苏茶亚的身躯里泛出浅浅的绿光,那枚仙器不受控制地被剥离。   苏茶亚下意识想抓住,但来不及:“啊!”   鸾梧:“我不喜欢看到善人苦苦纠结,牺牲自我,更不喜欢恶人高枕无忧、坐收渔利。”   “如果让我不必看到那样的局面,哪怕付出一点代价,不管是从这世间、从我,还是会搅乱眼前平稳的局面,我都不是很介意。”   那枚小小的玉石,被鸾梧拢在掌心。   随着她的动作,眼前的雪原、裂缝,以及雪原上站着的那些鹿云族人,都像融化的蜡烛一般,渐渐扭曲。   四周变得昏暗。   “少族长愿意信任我吗?”鸾梧看着苏茶亚,轻声问道。   她的神情变得很飘忽,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仿佛魔一般具有蛊惑人的魔力。   “我会毁去这个带来厄难的仙器,让那些被禁锢的魂灵往生,至于世间……”鸾梧轻嗤了一声,“也不会变成你想象中的这么糟,我有自己的办法。”   “怎么样?”   苏茶亚愕然抬头。   “你……为什么……”话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多么哑,“真的可以吗?”   真的有两全的办法?   “少族长忘了,先前因为我的失误带来的那些麻烦?就当是还了那一次,少族长可要替我保密。”   鸾梧笑了笑:“第二个问题……反正不会更差了,不如试试?”   苏茶亚知道,若是所说真能实现,这位道尊还的可比欠的要重太多了。   她哑声许下承诺:“若真能……大恩不言谢,鹿云族永远是道尊的后盾!”   鸾梧深深看她一眼。   祝枝寒看到鸾梧手中用力,那枚看起来坚固无比的玉石,那表面竟然现出一条条裂纹。   于此同时,幻境激烈的震荡。   “啪!”   玉石和幻境同时碎裂。   那一瞬间,祝枝寒恍惚看到了许多人。   这些人是在上一轮回祝枝寒看到的样子,因为长久的折磨与污染,鹿云族先祖神魂变成了那种鹿首人身的怪物,也是她在秘境冰原偶遇的那种怪物,双目通红,满是血丝。   鸾梧指尖抹上右腕的那串佛珠,口中念着什么,祝枝寒听着,有点像是系统小姐教给她的那句口诀。   随着念诵,许多金色的梵文自佛珠表面升腾起,环绕着这些已经异变成怪物的残魂。   祝枝寒看到,有黑色的雾气自他们的身上剥离。   他们渐渐恢复成了人型的样子。   这里面有祝枝寒认识的乌贝雅族长、有戴阳,还有许许多多她认识的面孔,也有因为参与秘境枉死而拉入仙器的修士。   这些魂魄朝她们一笑,行了一礼,随后身形变得浅淡,魂归天地。   黑暗落下。   祝枝寒再次睁开眼,发现她和鸾梧、苏茶亚,又回到了那个山洞。   恍如隔世。   她有些回不过神:“他们……以后会怎么样?”   鸾梧道:“他们被困仙器,镇压裂缝数百年,身有大功德。虽魂魄有损,但在地府修养多年,未尝不会有轮回的机会。”   苏茶亚眼眶红了:“能轮回就好,能轮回就好……”   祝枝寒也为此感到欣慰。   这些牺牲了太多的英魂,终于还是在多年后,得到了迟来的正义。   这个时候,鸾梧忽然身形微晃,扶了扶额头。   祝枝寒心里漏跳一拍:“师尊,没事吧?”   该不会是消耗太多……   随后她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无事。”   鸾梧摇摇头。她的眼瞳变得有些暗红,看向原本属于那个巨大玉石的地方。   那里缺少了仙器阻挡,狭长的漆黑的裂缝横亘在那里。   有魔气从裂缝泄露出来,暂时还不多。   祝枝寒知道,鸾梧是会受魔气影响的——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   而这道裂缝,也是鹿云族多年悲剧、以及苏茶亚难以抉择的根本原因。   她知道鸾梧应该是有解决的办法,但她不知道鸾梧到底要怎么解决。   她扯了扯鸾梧的衣角:“师尊,要不要先离开这儿,我看你……”   “不必,速战速决。”   鸾梧手中掐了一套很繁复的诀,有奇异的猩红的纹样,在那道裂缝周围浮现出来,一笔一划。   祝枝寒前世也算博览群书,但这种纹样,她从未在书中看到过,只能猜测是某种偏门的阵法。   在用出这个东西之后,祝枝寒看出来,鸾梧的脸色都白了少许,似乎损耗不小——让在秘境里大发神威后没事人一样的鸾梧都有损耗,可见这个东西的使用难度。   阵法画完最后一笔,鸾梧收回手,闭上眼,似乎是在调理内息。   那外溢的魔气被阻住了。   苏茶亚不可思议:“这就,阻断了?”   “并没有那么容易。”鸾梧片刻后睁开眼,解释说。   “那仙器尚且需要神魂作补,才能阻住魔气这么多年,若我说刻下这法阵便能高枕无忧,岂非太过逆天?”   苏茶亚:“那……”   “三十天。”鸾梧道,“这个法阵可以维持三十天。”   苏茶亚仍有些困惑。   祝枝寒懂了鸾梧的意思:“是了!若有这三十天,便能做成许多事,鹿云族曾经缺的就是这些时间……甚至不用三十天,三天便足矣。”   鸾梧笑了一下:“以仙盟那些人讨论出结果的速度,三天可不行。”   世上哪有让好人牺牲,恶人作壁上观的道理?   也是时候让他们体会一下,鹿云族当年的感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1702:14:01~2022-04-1722:4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饮轻狂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溪团16瓶;坎、雨霁林晴、岩浆炖柚子、芒果千层10瓶;47720056、忟戈8瓶;Azen_775瓶;阿和、往、朝息3瓶;Lalisa、烂橙一箩筐2瓶;57783970、刈乫鹤、不知者、好想吃炸串、蜜桃奶酥、闲云小野鹤、已登录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那边,久居雪山、不懂人心鬼蜮、复杂世故的苏茶亚,还没听明白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祝枝寒正欲解释,却听山洞外传来些嘈杂的脚步声。   “……确,确定是这儿没错吧。”   “只有一条路通到这儿来,肯定没错。”   “别怂啊!师妹和师尊不知去向,现在能挑起大梁的只有我们了!”   是祝枝寒熟悉的、她的师兄们的声音。   祝枝寒这才想起来,自己和师兄们约定了,若一定之间内自己没有动静,师兄们再进来寻她。   由于中间出了点岔子,被吸到那幻境里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扫视了一眼周围。   魔的无头尸体还在那里安静的躺着,除此之外还有鹿云族的许多战士,原本镇在最中央的巨大玉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加固了红色封印的裂缝。   涉及到的事情有点复杂,暂时不太适合其他人知道。祝枝寒思忖片刻,去询问鸾梧:“我是否要……”   鸾梧应允:“去吧。”   于是祝枝寒在师兄们进来之前,把人拦住了。   “师兄。”   冷不丁眼前出来一个人,六师弟“啊”地大叫了一声,躲到众人后面。   万梦辰眼疾手快,把刀都比划出来了,只有大师兄反应慢,处在状况以外,懵懵地在原地站着。   看清眼前是谁,万梦辰把刀放下:“是师妹啊……师妹!?”   万梦辰松了口气:“师妹你无事便好,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不提这个,宗主呢?”   “师尊也无事。”   祝枝寒只简单说:“遇到了一些变故,不过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她不着痕迹地拦在众人前面,带着他们往外面走:“这里太闷了,我们去外面透透气吧。师尊一会儿把事务处理完,会跟上来的。”   万梦辰会意:“对,这里是太闷了,又闷又暗。”   六师弟还有点好奇里面,祝枝寒忽然道:“想不到六师兄怕黑,还怕鬼。”   “谁怕了!?”   此事关系到自己的面子,六师弟顾不上那不该有的好奇心了,迫切地想要为自己证明:“我只是,只是……”   笑闹的声音逐渐远去。   ……   后来的事情祝枝寒没有怎么参与。   因着那通往深渊的裂缝的缘故,加上先前的惊变,秘境提前结束。   苏茶亚严厉地向仙盟提出交涉的要求,中间有鸾梧这个煞神传讯,加上失态太过严重,仙盟不得不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   鹿云族先祖的遭遇、多年来蒙受的委屈,那些堪称下作的阴谋,在鸾梧有心的操纵下,一下子公布于天下。   仙盟是个庞然大物,但越是这样庞大的存在,越是重视自己的名声、重视所谓的‘正义性’。   于是仙盟为了争执谁才是背后下黑手的人,吵得不可开交。不过没有关系,他们有足足三十天来争出一个结果,决定由谁来负担这件事。   仙盟那些人吵的时候,鸾梧就在那百无聊赖地旁听,眉宇间露出些讽意。   你看,就是这么一群卑劣的人,凭借几分头脑与下作手段,把一群君子困死在风雪。   若非有鸾梧碰巧撞破此事,又愿意耗时耗力为鹿云族争取传递消息的时间与渠道,这段往事或许被永远尘封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不过冥冥中有天理昭昭,扭曲了百余年的东西,最终还是被拨回原位。   那些偷来的东西,最终还是会还回去,伴随着加倍的反噬。   至少现在,仙盟在众修士口中,便俨然不是那副洁白无瑕的样子,甚至还勾连出其他的荒谬冤案。   有的时候,某些庞然大物的倒塌,就是从这些小事开始。   “……早晚都会还回来的。”鸾梧喃喃。   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祝枝寒和师兄们刚刚从秘境回来,与其他秘境的‘受害者’一道,被鹿云族好好安置在诸多大帐内。   鸾梧有事离开了,师兄们也被三长老叫走,祝枝寒无事可做,伴随着事情终了的松懈,困乏感涌上来。   外面天色暗沉,她干脆熄了烛火,在榻上躺下。   没有了秘境内随时可能出现的妖兽窥伺,也没有魔物入侵带来的压迫感,终于睡个好觉了。   或许是诸事繁杂,哪怕是可以安睡了,她仍做了很多梦。   梦中所见很零碎,都是她经历过的事,有几岁时因为打碎了什么东西哭泣的样子,有成年后放下丹炉、被什么人叫走的样子……林林总总,毫无逻辑。   出现最多的是鸾梧。   祝枝寒梦到初见时眉心花钿如火、不怒自威的鸾梧,因为天雷手足无措的鸾梧,黑着一张脸扫宗门落叶的鸾梧,雪地里耐心教授她刀诀的鸾梧……   甚至还有不久前——   漫无边际的雪原,鸾梧以一人之力同仙盟恶人、漫天魔族相抗,所有的阴霾都被击得粉碎,天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彻大地。   祝枝寒这才发现,自己将这一幕记得这样清楚。   鸾梧整个人笼罩在天光下,但祝枝寒觉得,这个人是比那天光还要耀眼的发光体。女人漆黑的发丝被罡风吹得飞扬,红衣如火,漫不经心地朝她这边的方向一回眸。   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看到这一场景,她都忍不住……   心跳如擂鼓。   这样的情景,还有很多很多。   幻境里数百年前的鹿云族驻地,夜幕降临,营地里燃着温暖的篝火。   面容尚有些稚嫩的少女鸾梧贴着满脸叶子,不甘示弱地盯着她:“再来!”   同样的地点,下一轮回。   道尊鸾梧接住醉倒的她,几乎是容忍地拿过竹子牌:“好,我陪你。”   而在最后,祝枝寒甚至梦到了因黑雾而起的幻象,那里面的鸾梧少了几分正气、多了几分放浪形骸。   面前的人看着她的眼分外温柔,像足以把人溺毙的深海,骨节分明的手指执起她雪白的发丝。   在上面轻轻印下一吻。   ……   祝枝寒醒来的时候,天光已大亮。   她腾地坐起来,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向来冷凉的浅色眸子,如同浸了水。   那些梦……   先前的时候,无数个事情逼着她、让她不得不往前面赶,无暇分心想太多。   昨日的梦,简直是把她有意无意遗落的东西,都拾了起来。   曾经有人说过,梦境其实是自身意识的投射。   梦到那些意味着什么?又暗示着什么?   难道说,她……   【怎么了,宿主?做噩梦了吗?】系统小姐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关心她道。   祝枝寒如大梦初醒。   “那算是噩梦吗,应该也不算……”她苦笑。   其实若论情感体验来说,是美梦才对。   但待到真正清醒,就是一件令人惊悚和头疼的存在了。   “只是个梦。”她这样说。   起身下床,她打了些冷水擦脸,把那股浮躁气压下去,过了一会儿彻底镇定下来。   再回想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忽然觉得好笑。   是有点过激了。   做个梦又能代表什么?   那个梦里除了鸾梧以外,乱七八糟的事也挺多的,再者说了,那也就是曾经发生的事的集合。   是她对此太避如蛇蝎,反应过激了。   系统小姐在一边提醒:【宿主,这么冷的地方,还是用温水比较好。不管您为什么烦心,身体都应该是第一位的。】   祝枝寒回过神,心中微暖,抱歉地笑了笑:“以后不会了,放心。”   让她松了口气的是,因为要忙着处理鹿云族的事,鸾梧一连几天都没回来……不然,她真怕自己没有办法坦然地面对。   虽然反复告诉自己没什么,尴尬或许是会有的。   这几天,也因着要彻底调查,他们这些去过秘境的人没有被放回去。   祝枝寒无事可做,重操旧业练起了丹药。   偶尔去探听一下师兄们都在做什么,发现万梦辰在研究修真界有名的商号,大师兄已经尝试在花盆里用灵土种灵植了。   让祝枝寒有些意外的是六师弟那边,他和在冰原上认识的那几个散修玩得倒是挺好的,祝枝寒遥遥看过一眼,六师弟难得脸上露出神采飞扬的神情。   想起那日与她吐露心声,黯然地说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的六师弟,祝枝寒发自内心地为他开心。   当然事情也不都是一帆风顺的。   某个祝枝寒已经几乎淡忘的“老熟人”,给她找了些麻烦。   那日她正在外面散心,有人将她拦了下来——是先前与万梦辰身在隔壁摊位、污蔑他们卖假丹药,最后被祝枝寒凭借实力挤兑得在贸易区差点混不下去的胖丹师。   胖丹师派头还是那么大,许多个随从簇拥着,但与从前不同的是,他毕恭毕敬地立在一个干瘪的驼背老头子旁边。   那老头子穿着锦衣华服,生得刻薄面相,两下瘦削凹陷下去。   “师叔。”胖丹师这么称呼老头子,态度几乎是毕恭毕敬的。   那老头子轻哼一声,语气不掩轻蔑:“你们这一脉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亲自在这种地方兜售,还被人给比了下去。”   说着,他一双鹰目射向祝枝寒,轻慢道:“走吧小丫头,带我去瞧瞧你背后的那人。”   祝枝寒笑了笑,手背在身后,悄悄向鹿云族的守卫传讯——如今她与师尊都是鹿云族的座上宾,此事发生在鹿云族,苏茶亚不会不管。   “听阁下这么说,阁下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丹师?”   老头子捋了捋下巴的胡须:“仙盟春皓道人。”   祝枝寒不卑不亢:“久仰大名。”   这个人的名字她确实是听说过。   春皓道人是被仙盟招揽……或者说御用的丹师,实力也算上乘,只是名声很差,整个丹师圈子都听说过这个人的傲慢。   丹师已经是一个傲慢的群体了,在这样的群体里因为傲慢而不受待见,可见有多过火。   祝枝寒散步的地方不算偏僻,有人远远的看热闹,也有认识她的人,偷偷离开给万梦辰他们报信了。   祝枝寒又与这春皓道人寒暄两句,春皓道人看出她在拖延时间,冷哼:“少耍些小聪明。”   说着,竟然伸出一只枯瘦的大掌,朝祝枝寒抓来。   祝枝寒心说不好,这人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对付。   但她忘了,她身上还有一道鸾梧的护体刀意在——   “唔!”   春皓道人不仅没有抓到她,还被反噬,击飞出去,狼狈地跌落在雪地里。   祝枝寒:……   胖丹师:“师叔!”   春皓道人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这么丢面子的时刻了:“你……你竟敢!”   实际上,如果他再冷静一点,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样的刀意他并不陌生。   但他因为傲慢,此时胸膛已经被愤怒充满了。   “好,好,你背后的人还有些能耐。”他阴冷地笑,“但那又如何,我春皓道人广交好友,还真不怕你那……”   说着,他再次朝祝枝寒抓来。   祝枝寒这次没有护身刀意,但脸上居然没有分毫惊慌神色。   春皓道人心中闪过一丝疑虑:这小丫头不仅不怕,怎么看上去还有点……一言难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某种强大的、恐怖的威势,朝他倾轧过来。   几乎是片刻,他便被砸到雪地里,还是以双膝跪地的方式,停滞在祝枝寒面前。   祝枝寒嘴角抖了抖:“……不必行此大礼。”   春皓道人已经无暇顾及这个小辈的无礼了。   因为某个仙盟中人都万分熟悉的、令人战栗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不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我的阴间更新时间   女鹅!都快给麻麻谈恋爱!   感谢在2022-04-1722:42:54~2022-04-1903:2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忟戈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饮轻狂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破4瓶;往事随风、好想吃炸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你不怕什么?”   几乎是在听到这道声音的同时,春皓道人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脸色灰败下去。   “……怎么会是你?”春皓道人抖着嗓子。   鸾梧在放出威压的时候,只针对了春皓道人一人,这景象放在旁观的人眼里,就是春皓道人忽然助跑两步上前,给祝枝寒下跪。   突变的情况让诸人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啊?”   “新来的这个红衣人是谁,方才这什么道人不还牛逼哄哄的吗,怎么忽然抖成这个样子……”   细细碎碎的声音传入春皓道人耳朵,向来好面子的他脸色有些发青。但现在这个情况,他非但不能做什么,还要给鸾梧陪着笑脸。   “请问……这个女娃娃是道尊的什么人?哈哈,是我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旁观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得知来者是那位‘道尊’,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热闹也不敢看了。   “那个,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啊……我还有早课没做。”   祝枝寒就在旁边看着,情势的转变之快,令她这个当事人都觉得有些滑稽。   靴子踩在雪地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安静地响起。   红色的身影自远处缓步而来,祝枝寒有些恍惚。   鸾梧……真的是很厉害呀。   仿佛无所不能,她所在的地方,仗势欺人、不公正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因为没有人比她更强大。   “徒弟。”   面对春皓道人的疑问,鸾梧惜字如金道。   春皓道人看起来更惶恐了:“原来这位就是……”   旁边的胖丹师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退几步,脸色比春皓道人还难看——原本他是在这附近偶遇师叔,想起之前的经历,愤愤不平,便告了一状。哪成想踢到了师叔都不敢惹的铁板?   那边祝枝寒看着鸾梧处理事情的侧颜,不知不觉发起了呆。   某些被自己否认了的、压抑在心里的东西,似乎又蠢蠢欲动地破土生长。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春皓道人、胖丹师,以及那些个随从,也已不见。   忙回忆了一下,那个道人似乎已经隆重的赔礼道歉过,得到鸾梧首肯,这才带人怏怏离去。   鸾梧把一个小储物袋拍在祝枝寒掌心。   祝枝寒慢半拍接过,打开查看:“哇……好多灵草。”   还是很珍稀的那种,可以炼好多好多丹药了。   她忽然觉得一大早遇到这件事,也没有那么晦气。   “师尊忙完了?”   “暂时忙完。”   “那太好啦。”   两人往大帐那边走。   鸾梧问:“你方才发什么呆?”   祝枝寒不知怎么的,心里涌起些慌乱:“……啊。”   有、有那么明显吗?   鸾梧误解了祝枝寒发呆的原因,淡淡告诫:“不忍心了?会咬的狗不叫,你不要以为他们是善类。”   祝枝寒差点呛住,又悄悄松了口气。   原来鸾梧是这么想的……   还好。   不过话说,她在鸾梧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那个春皓道人差点伤到她,她怎么都不会把自己的‘善良’浪费到这种人身上啊……   这件事情之后,暗地里似乎滋生了一些传言。   祝枝寒有的时候出去,都会看到有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颇为敬畏。   她的雪发实在是太有标志性,一下子就会被认出来,因着这个缘故,后面她便很少外出了,并且暗自心想:以后一定要搞一个易容法器。   六师弟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知道了她这些苦恼,怕她在屋子里带着无聊,便换着花样地跟她讲在外面听到的见闻——就像她当初生病时一样。   六师弟小道消息颇为灵通,不知怎么的,连薄明薇和天镜宗那边的龃龉都知道了,幸灾乐祸地和她讲。   “听说是在秘境里受了重伤,虽然活着出来了,哪怕有上好的药师,要痊愈也不容易。”   “现在底下的人都不服她,天镜宗那边乱成一团啦。”   “似乎她受的伤也是同门趁乱偷偷下的手,啧啧,不愧是大门派,就是复杂。”   祝枝寒:“……”   薄明薇果然是活着出来了,比之前世,也不过是狼狈了些。前世果真是她多管闲事,她的帮助对于薄明薇来说并不是必需品。   六师弟还在畅想:“哎师妹,你说这个少宗主会不会连自己的位子都保不住啊,她不是有挺多兄弟姐妹吗?”   祝枝寒:“不会。”   “啊?为什么?”   “因为她有这个能力。”   祝枝寒抿了一口手中的香茶,淡淡道:“她注定成为在天空翱翔的鹰。”   六师弟“哦”了一声,而后发觉不对:“师妹你怎么反倒给她说话!她那么傲慢、让人讨厌!”   “只是一些事实。”祝枝寒笑了笑,“不管她如何,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而后又过了数日,鹿云族事件差不多告一段落。   参与秘境的所有人这才被放回去。   祝枝寒一行来的时候是五个人,走的时候多了一个。   鸾梧与他们一同搭乘灵舟。   这次他们坐的就不是普通船舱、与很多人一起挤了——鹿云族近来从仙盟那里得了不少宝贝,苏茶亚少族长投桃报李,特意送他们了一艘灵舟。   六师弟站在船舷旁,朝他新认识的散修朋友人不舍地挥手:“到时候一定要来我们宗门玩啊!”   祝枝寒也立在旁边静静看着,地面离他们越来越远,地面的人也越来越小。   苏茶亚、眼熟的鹿云族守卫小哥、茫茫无际的雪原、墨绿的松林……所有熟悉的一切,都在眼前远去。   不知不觉出来了这么久。   真是一次漫长的旅程。   “舍不得?”   身侧传来鸾梧的声音。   祝枝寒微怔,偏过头,便看到鸾梧的身影。   她摇摇头:“不会。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别离是很正常的事,况且没有别离,又何来重逢?”   “我像你这个年纪,可没有这般豁达。”   “师尊谬赞啦。”祝枝寒笑笑,指了指舱里,“我有点累,就先回去啦。”   鸾梧:“……嗯。”   鸾梧看着隐没在船舱的阴影,忽然对旁边倚着船舷喝酒的三长老问道:“她这些天,是不是在躲我?”   三长老美滋滋喝了口雪境特产鹿酒,听了她的话,把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睁开了点:“躲你?没注意过。”   “看开点,师徒不都是这样的么,少年人嘛,面对管教自己的人,都会躲着啦。而且你看看你那样子,瞧着就让人害怕……”   鸾梧:“……”   也看不出来她是怎么做的,右手一闪,掌心便多了一个酒葫芦,反观三长老,手中空空,还维持着要往嘴里倒的姿势。   三长老:“哎!做什么!”   鸾梧凉凉道:“我看你是喝太多了。”   三长老不服气:“在徒弟那里受了气,就在我这儿撒气,还有没有天理啦!”   鸾梧:“师叔,因为你喝多了酒,让我小徒被天镜宗带走的事,我可还没与你细说呢。”   三长老:“那能怪我吗,那是她自己……”   就这样,灵舟在云中穿行,缓缓落在了刀宗的地界。   刀宗人哪里见过这阵势,时长老听到弟子吵嚷,连算盘都不摆弄了,匆匆下山。   看到鸾梧从灵舟上下来,得知这灵舟是他们刀宗的财产了,时长老当即落下泪来:“想不到经了你的手,我还有看到它的机会……”   鸾梧:“……”   那边祝枝寒刚下灵舟,便看到三个陌生的身影。   万梦辰对他们倒是分外熟悉:“二师兄,四师弟,五师弟!你们游历回来啦!”   四师弟笑:“你们这一趟出去的真够久的。”   万梦辰摇摇头:“别提了,一波三折。”   四师弟看到后面的祝枝寒,眼睛一亮,杵了杵万梦辰:“哎,这位是不是就是……”   万梦辰便顺势介绍了起来。   祝枝寒便知道了,原来这三位师兄才是他们刀宗这一代的中流砥柱,专注于刀道,实力相当不错,二师兄黎一鹤甚至已经有了金丹修为。   正热闹着,屠萌师叔也闻讯过来了。   她的关注点与时长老全然不同。   “怎么去了这么久?”屠萌皱眉。   一时间,三长老酒不喝了,六师弟也不敢说笑了,万梦辰动了动唇,声音卡在嗓子里。   祝枝寒能感觉到,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们没有商量好,或者说完全忘记了,该怎么糊弄过屠萌师叔。   这可怎么办?   屠萌师叔从他们这异样的反应中仿佛窥知了什么,眯起眼:“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祝枝寒众:……   若说瞒,那可太多了。   背着屠萌去秘境外面卖丹药,还招惹了其它丹师。后来进秘境里,遇到秘境异变,众人被迫分开,遇到妖兽,惊险万分……   任何一样被屠萌知道,他们怕是要不能好了!   “你忘了吗,我给你传过讯的。”   最后是鸾梧,淡然地开口。   屠萌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你是说带他们历练,可需要这么久吗?而且这灵舟哪来的?”   鸾梧神情不变:“要教他们的东西有些多,至于灵舟,是历练的报酬。”   刀宗最大的经济来源,其实就是弟子们出去历练,完成仙盟或者其他人发布的一些任务,赚取报酬。   这么讲也说得过去。   屠萌嘀咕:“这报酬还挺重,哪来的土大款……”   最终屠萌将信将疑点头:“那行吧。你们舟车劳顿也挺累的,别在门口杵着了,进去歇着吧。”   众人如释重负。   看着屠萌离去的背影,万梦辰等人朝鸾梧投去感激的眼神。   宗主这人能处,有事她真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1903:28:10~2022-04-2001:4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忟戈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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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枝寒无奈地摇摇头:“我们宗与仙盟有仇,财不露白,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地把整个宗门都翻新,叫他们察觉出来。”   “哎呀,我把这个给忘了!”六师弟恍然。   万梦辰便怼他:“你还记得什么!”   六师弟反唇相讥:“你方才不也是没立即反应过来吗?”   大师兄:“好了好了……”   祝枝寒把腰间的储物袋解下来:“这是先前师尊拜托我保管的,分毫无损。我们怎么处理?”   六师弟搓手:“这就是咱们在秘境打劫……啊不,合理反击得来的那些报酬吗?”   “嗯。”   万梦辰:“我觉得……”   到最后仅商量了一些雏形,时间差不多了,一众人为了掩人耳目,分批回去。   祝枝寒与鸾梧被有意无意落在了最后一队。   屋子里仅剩下她们两个人,日光西斜。   祝枝寒感觉自己方才已经平复下的心脏,又有些不好。   她手中不自觉地摆弄着储物袋垂下的珠子,不知道自己是希望继续安静下去,还是来点什么打破这种氛围。   “他们叫我过来的时候,我真的有些惊讶。”   鸾梧略微有些低沉的嗓音打破静寂。   祝枝寒忙回神:“啊,嗯,为什么?”   “我曾经的事他们不是不知道,敢让我加入,真的很……”鸾梧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一个词汇来形容,“很勇敢。”   祝枝寒有点想笑,紧张感都没有那么强了。   但想想鸾梧那诡异的财运,还挺惨的,似乎不应该笑:“最近不是没发生什么?我感觉没事。”   鸾梧故意板着脸:“笑出来吧。”   祝枝寒拿手捂着唇,不住地摇头。   过了一会儿,鸾梧忽然问:“那你希望我加入吗?”   祝枝寒:“我当然希望了……”   鸾梧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有几分认真。   “真的吗?”   那双微微上翘的眼睛,漆黑深邃,仿若能洞悉一切。   祝枝寒屏息,那一瞬间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鸾梧知道了?   她知道什么了?   “我感觉你在躲我。”鸾梧道。   祝枝寒的心急剧地往下坠落,直到她听到鸾梧的下一句话:“是不是我的加入令你感觉不愉快了?没关系的,你可以直接说出来。”   祝枝寒:“……”   “咳,咳咳!”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鸾梧忙生疏地拍她的背:“怎么了?”   祝枝寒摇头。   过了一会儿平复下来,祝枝寒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儿……”   原来鸾梧是觉得,她不愿意看到‘大人’加入他们这些小辈的秘密行动。   “我绝对不是那么孩子气的人。”   “嗯。”   “我其实没有表面上的年纪这么小。”   “嗯……啊?”   终于同鸾梧解释清楚,祝枝寒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背脊已经出了层薄薄的冷汗,手脚也是冰凉的,还没暖回来。   脑子清醒一点之后,回顾刚才的对话,她骤然发觉——自己这是在心虚什么呢?   她有什么害怕鸾梧知道的吗?   “真的没有?”   临别时,鸾梧又问了一遍。   祝枝寒也不记得自己后来都保证了什么,等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差点走到了后山。   后山大半部分都属于刀宗禁地,她忙止住脚步。   其实她说谎了。   她确实是在躲。   在鸾梧来问之前,其实她也没有细想过原因。   她就是觉得……如果再像以前那样继续下去,似乎有什么脱离她控制的事会发生。   祝枝寒是个习惯将自己的方方面面掌控在手里的人。   譬如她会给自己制定计划、将每一分精力都合理安排,哪怕是情绪失控后,也会很快整理好,冷静地反思,将使她失控的原因剔除。   所以在她思考背后的原因之前,她便潜意识的避开源头。   直到现在。   大地吞没了太阳,渐有夜色。   祝枝寒忽然听到附近响起呜呜的哭声。   在寂静之中,还挺那什么的。   她摸了摸手臂,大着胆子喊:“谁在那儿?”   她本没指望能有用,但是在她嗓音落下之后,还真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不远处的枯树丛中响起。   有道身影从那枯树丛里立起来。   祝枝寒握住刀柄,凝神望去,愕然:“……二师兄?”   她这几日对二师兄黎一鹤的浅薄印象,还停留在是个酷帅的青年、人狠话不多上面。   但是眼前的二师兄,明显是喝醉了,脸颊酡红,眼睛也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祝枝寒心头掠过一个不太妙的想法:该不会刚刚呜呜哭的就是二师兄吧?   罪过,罪过,怎么能这么想师兄呢……   “二师兄你还好吗?要不我送你回寝居那边?”她问。   黎一鹤却嘴一瘪:“我不好!我不回去!”   祝枝寒:“……”   好像,那哭声二师兄真的能发出来。   她哭笑不得:“你喝醉了……”   喝醉的二师兄杀伤力真的不小,祝枝寒愣是没找到脱身的理会,听二师兄诉说了半天他的情史。   祝枝寒:“等等,二师兄你是喜欢上了隔壁山头的雉鸡精?人家还不喜欢你?”   黎一鹤苦着脸,委屈道:“嗯。这是我第四十九次喜欢上的人,四十九为极数,很有意义的。”   祝枝寒:“……好的吧。”   经过半个时辰的‘促膝长谈’,祝枝寒终于看清二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位瞧上去鹤骨松姿的师兄,其实是个经常擅自喜欢上什么人、然后失恋的角色。大部分时候,在告白之后,他的恋情就可以说是宣告失败了。   祝枝寒觉得二师兄当真厉害。   “说起来,师妹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师兄经历的可多了,师妹若有困惑,师兄可以给师妹支招!”和祝枝寒‘聊’了半个时辰,黎一鹤俨然把祝枝寒看做莫逆之交。   祝枝寒原本想说没有,但一瞬间,她的眼前忽然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她并不是个蠢笨的人,或者说极其聪明,只是有的时候不敢往下深想而已。   她垂下眼睫。   黎一鹤察觉出来什么,叫道:“有情况!”   祝枝寒把鬓发别到耳后:“师兄你察觉到自己喜欢雉鸡精的时候,不会难以接受吗?”   黎一鹤喝醉后脑子只有杏仁那么大,注意力立即被带过去:“难以接受?为什么?”   “她的种族与你不同,于常理不容,于众人眼光亦不容。”   黎一鹤思索了一会儿:“好吧,是有那么一点,可我没有想那么多。”   祝枝寒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心想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想从一个醉鬼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她有些意兴阑珊,准备起身离开。   却听黎一鹤道:“因为喜欢就是喜欢啊,我看到她就会觉得高兴,哪怕以后我的想法会改变,那一刻我也是高兴的,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祝枝寒的动作顿住。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自己比往常有些哑的声音响起:“那对方呢?如果对方难以接受……”   黎一鹤耸耸肩:“你也说了是如果嘛,万一呢?总要告白试试看,如果失败了,大不了就把喜欢埋在心里咯,直到自己的想法改变。”   他侧过头看着祝枝寒,醉醺醺地嘟囔道:“师妹啊,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   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祝枝寒的感觉呢。   就像是有什么根深蒂固在心里的概念被推翻、重组,又好似冻土开裂。   她看到了其它的可能性。   “我明白了,师兄……师兄?”   还没等祝枝寒心潮澎湃一会儿,就见旁边的黎一鹤软软倒下去,怎么叫都叫不醒。   她一个人肯定是没办法把人高马大的黎一鹤带回去的,最后她想了想,传讯了屠萌——她也有想过要不要传讯给鸾梧,但此时她心里太乱了,显然不是个好时候。   屠萌师叔也很靠谱,很快赶来后山:“这小子又……”   她把黎一鹤往肩上一扛:“枝寒啊,辛苦你了。”   祝枝寒看着屠萌利落的动作,眼皮一跳:“没事,我也有……意外收获。”   屠萌和她一起往回走。   屠萌:“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散了散心,不知不觉就过来了。”祝枝寒笑笑,“辛苦师叔,这么晚了还来跑这一趟。”   屠萌啧了一声:“欠了他们这群小兔崽子的。对了,有件事中午的时候忘记说。”   “嗯?”   “枝寒你刚来几个月,还不清楚咱们宗有过元日的习惯。”   “元日?凡俗界中过的那种?”   “对。过元日时,咱们习惯喝一种名叫青苏的酒,附近那个集市便有卖,明日或者后日,你便和这个臭小子去一趟吧,再采买些其它的必需品。”   祝枝寒应下。   也不知道屠萌用了什么法子,第二日黎一鹤便恢复正常了。   祝枝寒和他一同下山的时候,试探了一番,发觉黎一鹤没有喝醉后的记忆。   她松了口气。   买好酒和其它东西,她正准备和黎一鹤回宗,却忽然收到万梦辰的传讯纸鹤:“别回来!咱们的事……被屠萌师叔知道了!”   六师弟还补了一句:“千万别回来!”   远远的还有屠萌的声音:“……小兔崽子往哪儿跑!师姐也是,居然跟着你们糊弄我!”   万梦辰道:“大概就是这样……”声音戛然而止。   那边似乎是很乱,万梦辰和六师弟的语气颇有种末路英雄的悲壮。   祝枝寒被他们感染到,心中也是一慌:师叔知道了?师叔是怎么知道的?   黎一鹤看她表情不对,端着一副面瘫脸,惜字如金地问:“怎么?”   祝枝寒回过神:“没什么,我得回去看看,或许有麻烦了。”   黎一鹤:?   于是等祝枝寒回去以后,面对的就是屠萌师叔抱着肩的身影。   黎一鹤被两句打发走了,祝枝寒垂下眼,采取乖巧认错的应对模式。   屠萌师叔数落:“你们真是……真是太大胆了!如果不是我那些个好友恰巧碰到,传讯给我,我还真不知道你们干的好事!”   不过屠萌也没摆多久脸色,面对着小姑娘,到底是和那些皮糙肉厚的小子不一样的。   “枝寒,我知道你是为了宗门好,但是师叔不希望你一入门就肩负这些,嗯?”   祝枝寒点头。   屠萌摆摆手:“罢了,以后做事有些分寸就行。”   这么容易被放过,祝枝寒还有点不敢置信,屠萌笑了:“出门采买累了罢,快回去休息。”   祝枝寒点点头,心想传讯纸鹤里师兄们也太夸大其词了。   直到等她回到弟子居,发现人都不在。   她去问过了一直在宗门的四师兄和五师兄,才得知:“他们啊,现在正在扫藏书阁外的枯叶呢。”   祝枝寒于是又去往师兄说到的地点。   等到了那儿,她才衷心地感觉到,屠萌师叔真的是对她留情了。   只见地面堆满了厚厚的枯叶,踩在上面咔咔作响。   大师兄、万梦辰、六师弟……还有鸾梧,每人都拿着柄扫帚,不远处还有他们堆起来的枯叶堆。   听到响动,六师弟抬头,看到祝枝寒,落泪道:“师妹,你怎么也来了啊!师叔下山去抓你了?”   祝枝寒没好意思说,屠萌根本没叫她来扫:“没有,我自己回来的。”   六师弟过来,拍了拍她:“师妹仗义!”   祝枝寒也去找了柄扫帚,回过头,目光越过高高的叶子堆,落到不远处那个认真低头扫落叶的人身上。   不过一天时间,再次见到鸾梧,似乎又是不同的滋味。   也恰在这个时候,鸾梧抬起眼看着她。   祝枝寒不由自主地扯出一个笑,笑完才发觉自己有点傻。   这个时候,鸾梧忽然朝着她走过来。   祝枝寒心头不由涌起些猝不及防的慌乱。   “过来。”鸾梧越过她。   祝枝寒便跟着鸾梧,走到一个离万梦辰他们有些距离的位置,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   却见鸾梧手伸到袖子里摸了摸,拿出一件东西,递到她面前。   “这是……”   她接过来,发现那是一个模样精致的狐脸面具。   鸾梧解释道:“外形是这样的,它其实是一面□□,只要戴在脸上,便可以呈现出你脑中构想的模样,发色也可以改变。”   她略微别过头:“我之前听说,你似乎为此苦恼。”   祝枝寒微怔,手中轻薄的面具似乎都有些沉甸甸的。   “师尊怎么……忽然想起给我这个?”   鸾梧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她,缓慢地、不太熟练地表达:“这是我该做的,原本就想寻来给你,中间出了些波折,才拿到手。”   “我也是第一次做谁的师父,以前或许有哪里让你不开心了,你不愿意讲也好,但你要知道,什么时候愿意说了,我永远可以做你的听众,嗯?”   祝枝寒猛地抬起眼。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怎么能怎么这么好。   那个被死死压抑过的种子终于还是破土发芽,生长起来。   祝枝寒几乎要沦陷在此刻的晚风里。   “不是师尊的问题,之前的回避,是因为我……”她顿了顿,掩饰般低头,指尖不住地摩挲着面具表面的花纹。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论是对于她、还是对于鸾梧而言,都不是时候。   她垂着头,直到把心动压在心底,才抬起头,笑了笑:“我很喜欢。”   “师尊,我收下面具,那事儿就当翻篇了,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2001:40:29~2022-04-2200:5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忟戈、蛟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血恋26瓶;做梦幻想狂、忟戈7瓶;岁晚宁5瓶;月之狼星3瓶;烂橙一箩筐、好想吃炸串、牛奶小土司、澜月2瓶;往事随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喜欢’。   等明了这点,祝枝寒发觉,一切变得豁然开朗。   为什么鸾梧在的场合,她会觉得心安与欢喜,为什么她会不自觉地拿目光追逐那个火红的身影,为什么在对方靠近的时候,她的心脏会跳得比往日更快……   原来端倪早就出现。   刚发觉自己心意的那段日子,祝枝寒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堆泡泡簇拥着,踩在地上都轻飘飘的。   她很快发现做徒弟是一件多么……便利的事。   她可以借助讨教刀招的机会,每日与鸾梧多相处一会儿。鸾梧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心思,每次都会应下来——鸾梧待人总是那么耐心。   然后就到了考验意志力的时候。   鸾梧为她演示刀招,或者手把手地纠正她的动作,这个时候,她要花很强的意志力,克制自己不要总把视线投向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也不要因为皮肤之间短暂的触碰而心神摇曳。   ——为了谈情说爱而辜负鸾梧的认真,她做不出来这种事。   算是一种甜蜜的苦恼吧。   而与甜蜜相对的,是不安。   她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思来想去,归结于大概是眼前平淡的幸福太难得,有可爱的同门、长辈,以及喜欢的人,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就像是个怀揣着宝物的倒霉鬼,生怕宝物再碎掉。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屠萌说过的元日那一天。   也就在这一天,他们终于不用再去扫落叶了。   这还是祝枝寒头一次见到刀宗有这么全的人,连从未见过的四长老和五长老都出现了。   原本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被收拾出来,挂了喜庆的红绸和灯笼。   祝枝寒看着眼前的景象,以及觥筹交错的氛围,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只有凡间,才会有‘聚一聚’这样的概念。从前在药宗的时候,丹绮都是教导她,凡俗有别,多余的情感会使人软弱,整个峰都是冷冷清清的。   回想起来,她重生已经有几个月,来到刀宗也是几个月了。   真是……恍如隔世。   屠萌居然还限制她饮酒,说她年纪太小了,只能喝一点点。   祝枝寒只有一个杯底的酒可喝,喝完之后算不得醉,只是有些亢奋。   也大概是因着这些亢奋,以及节日的氛围,祝枝寒可以大大方方地开口,旁敲侧击鸾梧对于找道侣的看法。   其他人正在吵吵嚷嚷地玩着行酒令,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这个小角落。   “怎么问这些,怕我给你找个师娘?”鸾梧大概也被这气氛所感染,鲜有地开了个玩笑。   祝枝寒拿右手托腮,眼睛眯成一条线,懒洋洋地笑:“就是好奇。”   “我不会找道侣。”鸾梧这样说。   或许是酒意终于上来了,祝枝寒盯着鸾梧不放:“为什么?”   问完发觉不妥,她找补似的多说了句:“就像是……不会找徒弟一样吗?”   鸾梧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少女神色如常,就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促狭。   于是她收回眼,捏着酒杯思忖了一会儿,回答:“不一样。”   祝枝寒直觉似的感觉出来,接下来的话大概不是她希望的那种。   鸾梧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不收徒弟是因为我连自己都顾不好,不愿拖累其他人,但你先前已将结局告知与我,自以为的好意并无用处,我是要再争一争的,便无所谓了。”   “但所谓道侣……”鸾梧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阴霾。   片刻后她顿了顿,拿喝酒的动作掩去不自在:“这么好的日子,不提这个。”   祝枝寒:“哦……”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庆幸鸾梧没说下去,还是遗憾居多。   接下来的时间,她注意到鸾梧话少了许多,喝酒的频率也快了,似乎是被刚才的话题勾出了些愁绪。   意识到这些的那一刻,祝枝寒觉得后悔——她不该那么飘飘然、情绪上头问这些。   明明是该开开心心的日子。   元日宴一直持续到子时才散去。   鸾梧罕有地喝醉了——祝枝寒头一次见到鸾梧喝醉的样子。   以鸾梧的修为,其实是可以操控灵力将酒排出去的,但她没有那么做。   祝枝寒求助似的看向屠萌:“师叔……”   醉醺醺的屠萌大手一挥:“师姐平时心里压得事情太多了,醉一醉也不是坏事情,枝寒,你身为师姐的弟子,就负责把师姐带回去吧!”   见祝枝寒迟疑,屠萌笑着:“放心啦!你师尊也是喝醉了忘事的人,不会记你的仇,日后给你抓小辫子的。”   于是祝枝寒就莫名其妙多了个担子。   她花了半柱香的功夫,艰难地将醉得不省人事的鸾梧,跌跌撞撞扶回宗主居。   说起来,这其实是祝枝寒第一次来到鸾梧的居所。   身为宗主的住所,自然是比弟子房要豪华的,还带一个小院子。   居所里面也很宽敞,有会客的厅堂、藏书室等等多个房间。   她就这么摸索着找到里面的卧房,给灯烛添了火,随后把醉得不省人事的鸾梧放到床榻上,自己也跟着跌坐在床沿。   “呼……”   约莫是愧疚心理作祟,明明是难得的两人相处时间,祝枝寒却生不起那种心思。   她试探着问:“师尊?你睡了吗?”   鸾梧:“……”   祝枝寒松了口气,把鸾梧的鞋子脱掉,把人摆正,自言自语道:“你这么睡着应该不舒服,我理应给你擦擦身子的,但以我现在的心思,反而是冒犯。”   “那我就……先告退啦。”   说完,她转身往外面走去。   但她的动作,被一只手拦住了。   鸾梧的手攥住她的手腕,滚烫的掌心贴着她的皮肤。她听到鸾梧很轻很轻的声音:“……别走。”   祝枝寒身体紧绷。   回过头来。   鸾梧束发的发冠被她刚刚给拆散了,此时乌发散落在枕榻上,眼尾与脸颊因为醉酒的缘故,飞上抹红晕,当真惑人。   片刻后,祝枝寒喉咙动了动:“好,我不走。”   醉酒后的鸾梧就像是小孩子,在得到她不走的保证后,就乖乖松开手。   祝枝寒当然也真的就没有走,坐在床边守着:“睡吧,我就在这儿。”   但鸾梧反而不睡了,两只漆黑的凤目睁着:“你方才说,什么心思?”   祝枝寒:“咳,咳咳!”   心惊肉跳了好一会儿,确定鸾梧还在醉着,不是真的想知道,就是喝多了话特别多,随便问问,她才险险松了口气,搪塞过去。   她抬手抹了抹额头的细汗,鸾梧已经把注意力放到了别的地方。   “师妹当真可恶。”鸾梧道。   “……啊?”   “又叫我扫叶子,我去年已经扫了许多回了。”   祝枝寒唇角勾了勾,顺着鸾梧的话说:“那确实是过分了。”   鸾梧反而又愧疚起来:“哎,她也是为了我好,扫叶子可以修心、静神。”   祝枝寒恍然:“原来还有这般功效。”   鸾梧又絮絮地说了些其它的东西,祝枝寒看着她的面庞,略微有些走神:在喝醉了的鸾梧身上,她看到了少时小鸾梧的影子。   这时却听鸾梧道:“你先前问我,我同你说我并不想要道侣。”   她的声音低下去:“其实是因为我的父母……并不幸福。”   祝枝寒微微睁大了眼。   鸾梧的父母?   这是系统小姐给的话本子里从未提到过的。   那种不太好的预感又冒了上来,在她的四肢百骸里沸腾。   她听到鸾梧说:“他们‘爱情’的起始是谎言,后来的下场也不太体面。我时常会想……”   鸾梧看着祝枝寒,又仿佛透过现在,看向陷落在过往里的某两个人:“一个人到底是会有多自私,才会把所谓的‘爱’说得那样冠冕堂皇?”   祝枝寒:“……”   她别过头去,希望垂落的鬓发可以遮挡住她有些糟糕的神情。   过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轻:“怪不得师尊提到道侣之事那般厌憎。”   “如果师尊发觉有人恋慕你该如何?”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不如何,打一顿,叫他好自为之,总归不会让那人再见到我。”鸾梧道。   祝枝寒眼睫微颤。   “如果那人是亲近之人呢?”   “那便远离。”   “师尊会觉得苦恼吗,发觉对方爱自己?”   “自然苦恼,不过也无妨,都是些虚妄事。”   “我知道了。”   后来鸾梧似乎又倒了一些有关仙盟的苦水,喝醉了的道尊比往日要更加鲜活。   祝枝寒默默的听着,不时应和。   围绕在她身边的泡泡啪地碎了,她一脚踩空跌落下去。但很神奇的,除了沉闷与低落,她居然觉得这才是真实。   还好。   还好她惯来谨慎,飘得不够高,因此摔得便也没有多么惨。   那么,该如何呢?   便不喜欢了吗?   好像也有些难,哪怕她现在的心情多么的沉郁,在听到鸾梧抱怨那些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对方很可爱。   又聊了一会儿,鸾梧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睡着了。   祝枝寒这才转过头,去看这个人。   鸾梧安安静静地躺在枕头上,小扇子似的眼睫阖着,睡颜安宁。   “如果你没有这么好,那便好了。”祝枝寒喃喃。   如果鸾梧没有这么好,她或许就不会喜欢上,又或许喜欢上了,也不至于这么畏首畏尾。   她害怕鸾梧远离她的可能,同时更不希望鸾梧因此而感到一丝困扰。   注视着鸾梧的睡颜,不知过了多久,她俯身下去,闭上眼,拿额头贴紧鸾梧的手背。   那便……藏在心底吧。   直到浓烈的、不合时宜感情,最终淡下去。   第二日果然如屠萌所说,鸾梧什么都不记得了。   祝枝寒为她打了温水回来,便看到鸾梧正倚在床头,似乎是因为宿醉而头疼。   “你守了一夜?”鸾梧皱眉问她。   祝枝寒神色如常,笑着说:“是啊,这不是徒弟侍奉师尊嘛?往日您没给过我这种机会,这次我可抓紧了。”   没等鸾梧说什么,她又道:“您先自己梳洗着,我去大师傅那边看看,有没有醒酒汤什么的。”   鸾梧看着祝枝寒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   总感觉……她的这个弟子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以前私下里,祝枝寒都是称呼她为‘你’,这次怎么改成尊称了?   ……   开始的时候,祝枝寒以为藏起心迹会很难,也很辛苦。   但她后来发现,其实也没有。   假装成一个乖巧的徒弟对她而言驾熟就轻,而当习惯于在心底长久的喜欢一个人之后,便感受不到多少其它的滋味了。   元日宴过后,鹿云族那边传来消息。   似乎是仙盟终于‘讨论’出一个结果,由星隐宗牵头,某几个二流宗门共同负担起这件事。   星隐宗的宗主根据鸾梧遗留的法阵进行改良,最终改为某个需要定时输送灵力的封印。   鹿云族则举族搬迁,离开这片他们的先祖挥洒过热血的土地,到别处隐居,远离纷扰。   此事算是彻底告一段落。   另一边,祝枝寒则开始着手晋级的事。   这次晋级比上次引气入体要轻松太多。   闭了十日的关,毫无意外的,她由练气大圆满晋升到筑基,系统给予的成长值也随之发放,一举升到筑基三阶。   鸾梧当时在闭关,由屠萌护法。   这是第二次连升了,屠萌对此已经有些抵抗力,不至于像第一次时那么失态。   对于万梦辰等人来说,这却是第一次见,六师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就,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师妹修为比我高了?”   万梦辰拍了拍六师弟的肩膀:“努力修炼吧。”   他也快被赶上了……   这大概就是普通修士与妖孽的差别。   晋升之后,祝枝寒依旧稳扎稳打地修炼。   彻底入了刀道后,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加上系统加成,她几乎没有遇到多少瓶颈,修炼的速度比上一世还要快。   一晃十几年过去。   祝枝寒迈入金丹大圆满许多年,只差一线机缘,便可以跻身元婴。   万梦辰则投身于赚钱大业,化名魂梦客,凭借祝枝寒的丹药做敲门砖,还真做出了些名堂。   到如今,他开的‘魂梦堂’在整个修真界都有分号,成了近年来声名鹊起的贵人。   大师兄摆弄花草摆弄得也很好,已经能批量地产一些灵草,供给祝枝寒炼丹,还可以拿出去卖,每年都进项不少。   六师弟在突破金丹之后,则开始外出闯荡,和他的那些散修朋友。   后来基本上一年到头,除了元日,祝枝寒很少见到他的影子。   近些日子,祝枝寒时常惊梦,梦到重生之前的那些事。   她为此困扰许久,还特意调配了能助人安梦的丹药服用。   但效用不是很好。   又一次自梦中惊醒,系统小姐提醒她:【宿主,苏思月被丹绮收为徒弟的时间快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2200:52:54~2022-04-2303:3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忟戈、limitless、蛟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愿世界20瓶;夜霭沉沉9瓶;好想吃炸串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垂下的床幔被风吹动。   祝枝寒带着惊梦后的汗湿坐起,倚在床柱旁,阖着眼假寐。   刀宗的夏季燥热,蝉鸣阵阵,扰得人心烦意乱。   方才她又梦到了前世的事。   那些以为已经遗忘了的脸,以梦境的方式出现在她眼前,破开被她掩埋掉的疮疤,似乎在告诉她——躲避换不来事情的了结。   “你说,苏思月上山的时间快到了?”   【还有一旬时间。】   “十日啊……”   祝枝寒静了一会儿,感觉缓得差不多,便下了床,坐到梳妆镜前。   她在十九岁那年晋升为金丹,容貌也定格在了那个阶段。   镜中美人五官已经长开,呈现出某种惊人的美貌,眉目间的神色浅淡,雪色的发丝流泻,连眼睫毛都是白的,如玉台上被高高供奉的玉像。   与小时候不同,此时的祝枝寒仅安静地坐在那儿,就能轻松攥夺所有人的目光。   她熟练地给自己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这十几年来师兄也帮我追查过苏思月的踪迹,但这个人就像从来没有在世上存在过一样,当真奇怪。”   “等到那日,你说她会出现吗?”   【会。】系统小姐笃定道。   “看来要寻时间去药宗走一遭了……”祝枝寒叹息。   这十几年来,祝枝寒一直在刀宗清修,就算外出试刀历练,也有意地避开前世的轨迹——那些人似乎对她有某种诡异的在意,在羽翼丰满之前,她实在是不想面临那种状况。   但苏思月以及其背后的脉络,关系着鸾梧入魔之事以及刀宗的未来,自然是越早找到越好。   所以还是要去。   只是如何去、怎样避人耳目还要再细细思量一番……毕竟,她不太想在这个时候与丹绮对上。   刚梳好发,换了外袍,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师妹,师妹!”   祝枝寒过去把门打开:“大师兄,怎么了?进来说吧。”   大师兄却没有进去。   他嘴笨,又似乎是惊慌得狠了,好不容易才把意思表达清楚:“祠堂,祠堂里六师弟的命牌,裂开了一道缝!”   祝枝寒闻言,浅淡的神情倏然变了。   那些雷鸣木做的命牌,其实代表着拥有者的生命情况,若命牌碎,则弟子夭亡。   现在命牌裂开了一条缝,意味着六师弟的状况定然不大好,甚至面临生死危机,离死亡只差一线。   她面色难看道:“六师兄有说过他近来去过哪儿吗?”   大师兄一拍脑门,忙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这是师弟的散修好友们先前寄来的,我已看了,说是六师弟被一个合欢宗妖女捉了去,本以为是一段香艳趣事,结果自那之后,却找不到六师弟的踪迹了。”   “合欢宗……”祝枝寒喃喃,“合欢宗门人虽抓人练功,但从未听说过发生伤人性命之事。”   大师兄很着急:“怎么办啊师妹!屠萌师叔和时长老都去盟会议事了,暂时联络不上,三长老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祝枝寒比大师兄有主见的多,很快捋出思路:“不管怎么说也是个线索。我去找师尊,我们去一趟合欢宗。”   大师兄却迟疑道:“可宗主不是还在闭关?要两日后才出关呢,屠萌师叔提醒过,宗主闭关的时候很凶的。要不,我们再去找找三长老?”   祝枝寒越过大师兄:“来不及了,师兄你继续去找三长老,我去找师尊,放心,我毕竟是师尊的弟子。”   大师兄这才喏喏点头。   也是在入门的第二年,祝枝寒才知道,鸾梧有每三年闭一次关的习惯。   在中元节那日起,鸾梧会在后山寒潭闭关十日,哪怕是她这个徒弟,也不清楚鸾梧究竟是为什么闭关、闭关时的情况又如何。   若在往日,她定然不会贸然打扰,但此时六师弟悬着一条命,没有时间来耽搁。她总归要到师尊那儿看看……再做打算。   到了后山。   明明是夏日,刚踏入寒潭的范围,皮肤便感觉到一阵凉意。   “说起来,这寒潭先前我来过。”   也是奇怪,越深入里面,本能开始隐隐的示警,某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在心头盘亘。   祝枝寒喃喃自语,借此让自己略有些焦躁的心境平稳下来。   “当时师尊助我引气入体,”   系统小姐安慰她:【还记得在雪山秘境里,我教你的那串法诀吗?如果情况不好,便用那个。】   祝枝寒点头,压在心头那沉甸甸的危机感少了几分。   经过系统小姐的指引,终于来到寒潭的位置。   远远的,祝枝寒把步子放轻,走了过去。   越过山石,但见那熟悉的人穿着雪白里衣,坐在冒着雾白寒气的潭水里,双目闭着,眉心的花钿透着几分妖异。   除此之外,似乎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还没等她松口气,她便感觉脖颈一痛。   眼前罩下一片阴影。   祝枝寒被鸾梧卡着脖子,抵在山石上,往日那双熟悉的凤眼里,此时已经变成猩红,里面满是戾气与压迫力。   “师……尊……”祝枝寒艰涩道。   鸾梧神情漠然,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漂亮面庞上,似乎透着某种孩童般的好奇与杀意。   就像是……魔。   不,真的是魔。   祝枝寒愕然见到自家师尊的眼睛底下,渐渐长出猩红魔纹,和她记忆里的那种高等魔类很是类似。   脖子上的力道在收紧,窒息感让祝枝寒无暇再细想下去。   ……得去找那串佛珠。   【在闭关时,鸾梧不会将佛珠放在身上。】系统小姐快速地说。   祝枝寒于是把目光越过鸾梧,透过遮挡的缝隙,最终在寒潭边看到了那串佛珠,与鸾梧的火红外袍放在一起。   但怎么拿到是个问题。   她眼前已经发黑,心里仍冷静的思考,垂落的手指暗暗蓄力,将灵力压缩成小团,同时舌尖压着那一串法诀。   只要等一个机会。   却在这个时候,狠狠掐着她脖颈的五指忽然松开。   “咳咳!”   生理性的泪珠盈满眼眶,遮挡了视线,她急忙眨去,凝神望去。   鸾梧后退两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有些怔然,还有些挣扎。   祝枝寒在鸾梧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神色。   【宿主。】系统小姐提醒道。   祝枝寒微顿,没有把那灵力团扔出去,也没有动作,只是道:“……再等等。”   每次使用佛珠,鸾梧都表现得痛苦。   如果可以,她不想用它。   祝枝寒在原地微动,身体却是紧绷的,以备在对方有行动时,以最快的速度脱身。   不知过了多久,被冷汗浸透的背脊满是凉意。   最终她等来鸾梧的一句哑声的:“……抱歉”。   面对自家师尊恢复清明的双眼,以及眼下消退掉的魔纹,祝枝寒松了口气,往后倚靠在山石上,大口呼吸着,垂眼缓神。   【不可思议,真的不可思议。】系统小姐连连道。   脱离危险,祝枝寒便有心情在心底问它:“有这么惊讶吗?”   系统小姐一板一眼,认真道:【如果是话本子里的‘鸾梧’,根本不该有这样的发展。】   祝枝寒觉得这个说法有趣:“原来你是凭借话本子来判断的吗?”   【大部分是。】   系统小姐似乎有些怔怔,还有某种不易察觉的释然:【也是,现在她和话本子里的那个‘鸾梧’不同了。宗门里的人和她关系变得比从前亲厚许多,还有了徒弟……】   祝枝寒听着,感觉系统小姐的语气似乎有那么一点别扭,还未来得及捕捉到闪过的那点灵光,便感觉自己的脖颈,忽然被什么冷冰冰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她:!   火辣辣疼痛的地方,被细腻微凉的指腹抚过。   抬起眼,鸾梧那已经恢复漆黑的眼睛,正拿愧疚的目光看着她。   祝枝寒头皮发麻,下意识想往后退,但后面便是山石,退无可退。   好在鸾梧似乎察觉到她的退避,指尖蜷了蜷,若无其事的收回。   “抱歉。”鸾梧再次说。   祝枝寒定了定神:“是我给师尊添麻烦了才是。”   话刚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嗓子是多么嘶哑,几乎叫听者难以分辨说的是什么。   好在祝枝寒是个丹师,平时无事的时候,很喜欢琢磨炼一些有稀奇古怪效用的小药丸当做消遣。   她从储物袋里摸出个瓷瓶,将流动的药液灌下去。   清凉的感觉在喉咙蔓延开,再开口嗓音便几乎恢复原样。   “冒昧打扰师尊闭关,我这次前来是因为……六师兄出事了。”   她垂下眼,摆出一副恭谨弟子的模样,将眼前困境一一道来。   鸾梧这些年习惯了她的这幅作态,也不算奇怪,眼里透出些无奈,还有少许令人难以察觉的怜惜。   片刻后,她抬手摄来外袍与佛珠,拿灵力将湿透的里衣烘干,将外袍披在身上。   “启用灵舟,我们去合欢宗讨人。”   ……   那边大师兄果然还是未找到三长老,传讯也没有回应,应该是又在哪个角落醉死了。   大师兄这些年忙于摆弄灵草,荒废了修为,甚至还没有突破金丹。   这次去陌生宗派,为防危险,便没有带他,祝枝寒与鸾梧两人登上灵舟,前往合欢宗。   灵舟上,祝枝寒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   她也没想到,在去药宗寻苏思月之前,便先去了合欢宗一趟——合欢宗是自己那另一个前世好友的地盘。   躲了十几年也未有交集,想不到在这种关头破了例……命运兜兜转转,还是转了回来。   这下无论如何,怕是要撞到了。   只希望对方不会对她们这次讨人造成什么阻碍。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她心中不安定。   先前在寒潭那里,她看到的那些魔纹是怎么回事?   师尊很早以前便入了魔吗?似乎也不对……   “笃笃。”传来敲门声。   祝枝寒心中一跳。   师尊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压抑在心底的恋慕非但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弭,反倒愈发浓烈,哪怕知道不会有什么,脑海仍偶尔会冒出些不合时宜的紧张。   片刻后,祝枝寒收敛好情绪,扬声道:“请进。”   门被推开,鸾梧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瓶外用的伤药和一卷绷带。   “走得匆忙,你的伤还没有处理过。”   祝枝寒讷讷:“师尊还记得……”   她自己都因为心思杂乱,给忘记了。   鸾梧把绷带放在桌子上,举着瓷瓶递到她眼前。   “自己涂,还是我帮你?”   祝枝寒不由想了一下鸾梧亲自给自己上药油的样子。   先前不过是被触碰了片刻,便那样刺激,如果把脖子涂满……   她顿时不敢再想,把瓷瓶抢过来:“我自己便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2303:30:22~2022-04-2403:1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忟戈、好想吃炸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傾汐20瓶;QAQ10瓶;破2瓶;烂橙一箩筐、做梦幻想狂、年年的渊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修长的脖颈上,五个泛红指印瞧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祝枝寒机械地涂完药油,脖子凉凉的。   她又走到桌边拿起绷带,试图一圈一圈地为自己缠上。   ——缠不上。   先前她已经将自己的发髻拆了下来,头发披散着。   如果一只手拿着头发,另一只手便没办法将绷带环绕一圈,但若是不管,又容易将头发也缠了进去。   祝枝寒蹙起眉,忽然感觉有点丢脸,又有点埋怨。   若不是……鸾梧突然过来,说了那样的提议,她也不必这么狼狈。   这时,她感觉自己的头发动了动。   是鸾梧走到她的背后,指尖从她的发间穿过,很细致的将所有零散的发丝拢到一起:“缠吧。”   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有种自然而然的师尊对徒弟的宠溺。   祝枝寒眼睫颤了颤。   太近了。   颈侧的那片皮肤,能感觉到随着鸾梧的动作而带起的浅风。   她咬住下唇,带着些泄愤一般,三下五除二把绷带缠好,打了个结,并指为刀把绷带裁断。   “好了!”   “嗯。”鸾梧把手松开,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怕吗?”   “什么?”   祝枝寒眨了眨眼,才意识到鸾梧说的是方才在寒潭边的事。   怕自然是不怕的。   她摇摇头:“若会怕,当年在雪山秘境时,不就早怕了吗?师尊何出此问?”   半晌没有听到鸾梧回应。   祝枝寒把话题岔开:“方才打扰了师尊闭关……师尊没有没有大碍吧?”   这其实是实打实的担忧。   她不知道鸾梧闭关是为了什么,更不知道贸然中断会不会对鸾梧有妨害。但她又担心窥探到鸾梧不想表露的一面,故而选择了这种比较回避的问法。   如果鸾梧有心坦言,可以就着这个话题多说一些,如果不愿,那这便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问候。   鸾梧最后只是道:“无碍,改日再闭关几日便是。”   祝枝寒有些失落,但还是笑了,点头:“师尊这么说,那我便信了,可不要骗我!”   “师尊想好要怎么寻六师弟了吗?”   谈及正事,两人神情都严肃下来。   鸾梧道:“我已向合欢宗宗主修书一封,那位宗主答复说,从未听闻这样的事,但她会想办法。”   “那……”   “不能把解决问题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位宗主身上。”   鸾梧从储物袋中,拿出属于六师弟的那枚开裂的命牌,指尖在命牌表面划了个纹样,命牌便现出幽幽的蓝光。   “它能助我们寻人。我们这次隐藏了形貌和身份进去,暗中探查。”   “这件事情,恐怕不简单。”   嘱咐完徒弟好好休息,鸾梧阖上门,离开了房间。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过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的徒弟又开始躲着她了。   徒弟说自己没有被吓到。   真的没有吗?寒潭边对她的躲避,还有方才上药时若有若无的抗拒。   如果不是害怕,又是什么呢?   鸾梧收回视线,摇摇头。   很多时候她都弄不明白那些或细微或复杂的情绪,譬如她的师尊,又譬如现在的小徒弟。   曾经她一般不会去深思,不会去管。   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有些烦闷。   这就是做师尊的感受吗?   罢了。   再看看,或许是她的错觉。   ……   合欢宗内。   温香软玉,一室春光。   穿着紫色流光织锦、肤色如雪的绝美女人,斜斜地倚在软榻上,神情慵懒,手中捏着一张信纸。   几个或俊朗或阴柔的男子,侍奉在她的身侧,神情麻木如同木偶。   “葛宗主,看看你的手下惹来的好麻烦。”   身披黑袍的蒙面人自屏风后走出来,嗓音嘶哑如同被火烧过般。   “怕什么。”   女人……或者说合欢宗宗主,轻蔑一笑,手中信纸无火自燃。   她从旁边的同样偶人一般的侍女手中,接过烟斗点燃,甜腻腻的烟丝蔓延。   蒙面人:“那个疯子见魔就咬,不讲道理,现在她门下的弟子被抓了来,若是她亲自过来讨人,被她瞧出些端倪……”   “就算真来了又如何?道尊?呵……瞧上去再风光,也不过是仙盟养熟了的一条狗,不足为虑。”   葛宗主眯起眼,紫罗兰般色泽的眸子如一团轻雾:“堂堂魔珂将军,不会是怕了吧?”   蒙面人轻哼一声:“大业将成,你最好是谨慎些,莫要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   说完,这蒙面人竟是化作一团黑雾,竟那么消失了。   葛宗主不以为意,吸了口金嘴儿烟斗:“真是缩头乌龟当久了,啧。”   过了一会儿,她对侍女吩咐道:“去,给我把圣女叫过来。”   ……   既然是打算乔装进去,便不能明晃晃驱使那艘鹿云族赠予的灵舟。   鸾梧听从祝枝寒的建议,先在临近合欢宗的城池附近降落,再戴上□□,改换了容貌与装扮,雇佣代步灵兽前往合欢宗。   祝枝寒还是头一次到合欢宗。   前世她虽然有一个做了合欢宗圣女的‘朋友’,也曾经想过到合欢宗探望,但那个人说合欢宗不是什么好地方,没有允许她去。   这次亲临,她发现合欢宗还……挺方便的。   合欢宗允许客人戴着面具,大概是怕来访者觉得丢人,也允许客人不通报姓名来历、所属宗门,只要交付一定灵石作为押金即可进入。   给她们办理通行令牌的合欢宗小姐姐道:“两位既然是头一次来,那我便简单解释两句。我们这宗里大部分地方都是对外开放的,有琴曲馆、诗句阁等等供客人们取乐,也有动真刀真枪的地方……客人们慢慢探索即可。”   “当然,也有私密性很强的驿馆。”小姐姐目光在她们两个身上意味深长地停驻,眨眼俏皮地笑了笑。   祝枝寒:……   她耳根红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谢谢解答,我们知道了。”   祝枝寒拿过等级好了的令牌,忙拽了拽鸾梧的衣角,小声说:“师尊我们快走!”   小姐姐看着祝枝寒‘落荒而逃’的背影,吃吃笑:“好单纯……真可爱~”   走出来。   祝枝寒偷偷觑着鸾梧的模样,鸾梧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似乎并未被这些话语动摇。   祝枝寒感叹:师尊修心修得真是了不得,自己还是太差劲了!   向守卫弟子出示令牌,正式踏入合欢宗。   两人在改换了的容貌表面,又覆了一层面具。   这合欢宗是一个建造在水上的宗门,许许多多个大小不一的宫殿分布在上面,更有繁华的街道桥廊,卖东西的小贩、穿着合欢宗服饰的漂亮男女弟子,还有带着面具的客人穿行在里面。   空气中弥漫着微甜的脂粉味,隐约可以听到旖旎缠绵的小曲儿,水里有大片的荷花,还停驻着不少画舫游船,岸上则种植了烟树和芙蓉,远远看去像是一片粉色的雾。   走在这里面,感觉骨头都要酥软了似的。   比起宗派,这合欢宗瞧上去其实更像是凡间的繁华城池,名副其实的温柔乡。   祝枝寒感叹:“这样的宗门,居然还不能跻身为一流。”   她看这规模,比之她曾经待过的药宗也不差呢。   鸾梧道:“仙盟那些‘正派之人’,不愿同这些‘邪魔外道’为伍,就算合欢宗的实力再是强横,也永远与‘五大宗’的位置无缘。”   “师尊这话,倒也与我曾经一位‘朋友’很是类似。”   “朋友?”   “都是些旧事了。”祝枝寒摇摇头,不欲多说,“师尊,我们该去哪儿?”   “先安顿下来。”   鸾梧带祝枝寒先去驿馆订了两间房,走到房内,叫祝枝寒关上门,鸾梧布下隔绝探视的结界,掏出命牌。   命牌上的微蓝光亮变得更加耀眼。   鸾梧感受了一下:“人确实是在这个地方,但有什么隔绝了探视,不能指引具体的方位。”   祝枝寒皱眉:“那线索岂不是断了?我们……”   “走,去茶馆。”   茶馆自古以来,都是信息流通极其之快的地方。   合欢宗内亦是如此。   但比起外面,合欢宗内,这些人戴着面具说的话便更加粗俗,大多数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题。   只听——   “你们见过这合欢宗的圣女吗?操,那回我见了,那身段,那柔嫩的小手儿……”   “嗤,就你?怕只是远远见过一眼罢!圣女终日戴着面具,见不得真容,你不要说你见过?”   那人便不说话了。   “都听你们说圣女、圣女的,可这都戴着面具呢,她到底有哪儿好,让你们这么魂绕梦牵的?”   “嘿嘿,你是不知道合欢宗圣女的选拔有多么严格。样貌、才情、品性样样都得顶尖!那春月楼的头牌姑娘见过吧?怕是连圣女的一根小手指头都比不上!”   “嘶……”   “你们听说了没?圣女要择婿啦!”   “择婿?”   “就是……头夜。”男人们发出懂的都懂的笑声,“圣女爱慕者甚多,听说那剑宗掌门的独子,特意因此到合欢宗这儿来了!”   祝枝寒注意力被这些话语给吸引去,顿住。   择婿?   怎么会……   前世这个时间点,她并没有听闻过这件事。   难道说这是她与前世的行为偏差,所造成的影响?   可她前世的这位朋友极有主意,并不像是会乖乖听从合欢宗的安排的样子啊?而且那个人说过,她必定是要找到此生所爱,再……   “……怎么了?”   祝枝寒回过神,发觉是鸾梧叫了好几声自己:“啊,没什么。师尊方才说什么?”   鸾梧没立即回话。   有面具阻隔,祝枝寒看不到鸾梧的表情,更无从猜测鸾梧此时在想什么。   “师尊?”   这时,却见鸾梧起身,坐到了她的长凳旁侧,伸出手。   祝枝寒感觉自己的两个耳朵一热。   鸾梧的手掌拢在她的耳朵旁,像是要将周围的声音阻隔。   祝枝寒的耳朵格外敏感,被除自己以外的温热的掌心贴住,顿时脸颊蔓上红色的云霞,脖子也有点红了。   鸾梧的头凑过来。   祝枝寒更加……   “师,师尊?”   鸾梧把掌心放开一个小缝,让自己的声音能传进去:“不喜欢听,便不听。”   顿时。   祝枝寒的心底被两个字刷了满屏——‘可恶’。   可恶可恶,当真可恶。   这个人为什么这么自然,这么能撩?   “我不是因为这个……”而发呆的。   却在这时,茶馆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爆发出一阵喧哗,把她的声音盖了过去。   祝枝寒:……   她无力地放弃了解释。   合欢宗里面的氛围十分开放,哪怕女子与女子在一起厮混也不算奇怪。   不过由于她们两个的身段姣好,倒是把一些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察觉到那些人或挪揄或露骨的目光,祝枝寒面颊更热,拽起鸾梧的手臂不由分说往外面走去:“我们去看看刚才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章前面重写好多次,总是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删了好多才搞出来orz因为我挺喜欢这个副本不太想敷衍   如果没有意外,这两天我会把漏的更补上,啾咪!感谢在2022-04-2403:10:30~2022-04-2617:1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想吃炸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sphyxia17瓶;k、16292125、专注磕cp100年10瓶;归余8瓶;藤静曦5瓶;澜月2瓶;闲云小野鹤、蜜桃奶酥、Hreki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走至茶馆外,祝枝寒观察骚动的来源。   众人的反应出奇的一致,都是往某个方向呆呆的看着,嘴巴微张。   他们在看,整个合欢宗最高的那座阁楼。   祝枝寒也跟着往那个方向看去。   “这是……”   在阁楼的最高层,但见一列列婢女围在上面,恰在她看过去的时候,这些婢女如同潮水般层层撤开,露出最里面的一位身姿纤瘦婀娜的女子。   这位女子头戴遮盖半脸的面具,头发往后束起,被一个蝴蝶形状的发饰固定,身披龙绡做的层层叠叠的纱衣,纱衣上用金线绣着大片牡丹,如雾如幻,仿若神仙妃子。   祝枝寒看到这个人,脑子嗡的一声。   耳边路人嘈杂的声音传入耳朵:“看,圣女!”   “天啊,我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一眼圣女……”   “这身段……果然大哥说的不假,单单看一眼便足够令人疯狂!就是不知道面具下边……嘿嘿嘿。”   祝枝寒眸光淡下去。   合欢宗圣女,花雾影。   她前世的友人。   周围嘈杂的声音似乎变得很远,祝枝寒不由回忆起与这个人的初遇的时候。   说起来有点好笑,她与花雾影的初遇,其实源于一场乌龙。   当时在秘境里,祝枝寒刚好撞到花雾影被几个散修围住。   花雾影的外形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个弱女子,面对的又是好几个大男人,祝枝寒先入为主地以为花雾影陷入危机,于是叫雇佣的剑修相救。   别看当时祝枝寒只有金丹修为,雇佣的修士却都是分神往上,很快把那几个人赶跑了。   花雾影轻轻一眼飘了过来,端庄地行了一礼,朱红唇瓣微微弯起,没被面具挡住的下半边脸淡雅漂亮:“多谢阁下相救。”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轻柔,有种特殊的质感,让听者浑身舒畅。   祝枝寒看着花雾影,只觉得这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气质,举手投足都那么雅致,叫人不由自主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难怪会被那些男人找麻烦,这般好看,连祝枝寒这样的女子都不由多看两眼。   女孩子孤身在秘境总是危险的。   祝枝寒好意道:“秘境凶险,不如结伴而行?我名为祝枝寒,是药宗丹绮长老名下弟子,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花雾影看了她一眼,还没等祝枝寒解读出这是什么意思,就听花雾影道:“在下姓花。”   “花道友。”   最终花雾影还是随她们同行。   抵达秘境核心时,她们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秘境主人暗藏的机关,致使祝枝寒与雇佣的剑修们失散,反倒是和花雾影落到一处。   那些机关险要,身处其中随时有生命危险。祝枝寒自以为修为比花雾影要好,便揽起了探路的活计。   “这地方凶险,要出去并不容易,我们通力合作吧。”她伸出手。   当然,她也并非全无警惕,会这么说也是暗指——如果暗地藏有心思,或许她们两个都出不去。   当时她提出自己探路的时候,花雾影看着她,神色有几分复杂。像是奇怪,又像是好奇,好似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一样。   片刻后,花雾影把她的手搭了上去。   两手相握。   那地方真的十分凶险,每走一步都要谨慎再谨慎。   饶是如此,也会出差错。   花雾影被忽然冒出来的机械手拉入机关墙壁,祝枝寒来不及思考,抓住花雾影的手,也被拉了进去,摔进水里。   右臂有块地方剧痛,似乎是伤到了。但更令人恐惧的是无处不在的水——那水很古怪,置身其中仿佛有巨大的压力,难以上浮,要把人生生溺毙进去。   就在祝枝寒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儿的时候,花雾影的衣袍里射出无数条缎带,连接住远处的山壁,拉住她的手。   到了岸上,两人都成了落汤鸡,剧烈地喘息着,谁也不比谁狼狈。   花雾影的面具甚至在这个过程中都掉了下去,露出真容。   祝枝寒仓促瞥到一眼,只觉得对方的美真是夺人心魄。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对方可能并不希望被看到真容,很快别开脑袋,找到面具递过去:“我刚才不小心看了下,但是没看清,你放心。”   花雾影接过去,擦了擦面具上的水,把面具又扣在了脸上。   祝枝寒又感觉到花雾影在看着她,以那种奇异的目光。   她已经学会无视,但花雾影这次居然笑了出来。   花雾影平时笑的时候不露齿,很安静,像朵漂亮的、安宁盛开的花儿。   但这次,花雾影笑出了声——虽然只是很轻很轻的一下。   “这就过分了吧。”祝枝寒拧了拧衣袖里灌满的水,给自己伤到的右臂洒上伤药,“你不是筑基修为,是不是?方才那一下,我都没法做到。”   “嗯。”花雾影还在笑,那张平素浅淡的脸,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明媚。   花雾影伸出手,行了个礼节:“重新认识一下,我名为花雾影。”   祝枝寒听着有几分耳熟,过了一会儿:“……你是那个合欢宗的圣女?”   总之就是被骗得很惨。   如果是祝枝寒听闻的那位圣女的话,她最初解围纯属自作多情,也难怪花雾影会那般看着她……当然她也理解花雾影隐瞒自己身份的行为,以花雾影的地位与名声,在秘境中暴露不是好事。   祝枝寒原本是有几分生气的,但花雾影讲话真的很有技巧,如果花雾影想要讨好一个人,基本上是手到擒来的。   过了一会儿她的怒气便平息了,心中只余无奈。   休息得差不多,两人便开始探查周围。   她们两个竟误打误撞进入了秘境的最核心,四周是严丝合缝的石壁。   为了不被困死在里面,只得想办法破解秘境主人留下的谜题。   在谜题中,二人的修为被全部剥夺,要靠通力合作才能勉强面临危机。   那个坏心的秘境主人,甚至在最后还设了考验,试图拿通关的宝物引领她们自相残杀。   祝枝寒听闻‘只能有一个人获得’的条件后,便皱起了眉。   她本性平和,没怎么犹豫便主动放弃了,引得花雾影又多看她几眼。   这样反倒是通过了考验,最终核心解开,秘境主人将她们放了出去,祝枝寒也得以和自己雇佣的打手汇合。   原本祝枝寒以为两人便不会有交集了。   谁料在秘境结束后,花雾影主动找到她,软声说了一会儿话,她便被迷得晕晕乎乎,最后答应了对方要经常互通书信的请求。   总之,虽然初遇充满了乌龙,两人的关系在后来还是逐渐好了起来——主要是靠花雾影努力。   花雾影是祝枝寒的众多友人中,最神奇的一个。   祝枝寒其实经常摸不准花雾影在想什么,也看不透。但花雾影进退得体,无论什么时候都让祝枝寒感觉很舒服,没有人会抗拒这样的朋友。   祝枝寒与花雾影关系更进一步的契机,其实是花雾影的坦白。   那次祝枝寒从其他人那里听来,如果圣女被人看到面具下的真容,便要与那人结为道侣。   祝枝寒想起她们初遇那次,便去宽慰花雾影。   那时祝枝寒还不懂世间尚有女子与女子相恋之事,对花雾影庆幸说:“还好我是女子,你放心啦,你还可以与心爱的人结为道侣。”   花雾影闻言便抿唇笑,又拿那种熟悉的目光看她。   祝枝寒不明所以:“我说错了吗?”   花雾影摇摇头,忽然道:“其实,我的这个身份看起来光鲜,实则处处不由自己。”   “我十岁时被宗主从众多门人中选中,尚未知事便困在高高的楼阁之上,面具之事不过是合欢宗为迎合众人所爱添加的噱头。将来我的道侣……恐怕不由我选。”   听到这样的话,祝枝寒当时是震撼的。   不是震撼于这样的真相,而是……如果说以前的花雾影对她而言,是一段完美而单薄的影子,那么听到这段剖白,花雾影便成了一个有血有肉、她能看懂的人。   花雾影很快笑说:“不过我内心确实想过要寻找一些东西,寻不到心中难安。”   祝枝寒道:“找什么,我能帮忙吗?”   “要靠我自己。”花雾影说,“不过我最近似乎有些眉目了。如果某天我找到了,枝寒一定要为我开心啊。”   “一定。”她那样回答。   那时的祝枝寒想不到,当她得知花雾影找到所寻宝物的时候,是在那样狼狈的情形。   她被抽了根骨,浑身又冷又痛。   薄明薇将她定住,面对她的质问,愧疚地别过头。花雾影则对她说:“枝寒,你还记得我当初和你说的么,我一直有想要找的东西。现在我找到了。”   花雾影脸上挂着祝枝寒很熟悉的、面对陌生之人时那种模板式的笑容,笑意未达眼底。   “为我开心吗,枝寒?”   祝枝寒忽然觉得很冷。   她曾经设想过花雾影对她说这些时的情形,也设想过她要给怎样为花雾影贺喜——得偿所愿总是让人开心的,或许她可以给花雾影送一些礼物?还是办一桌酒席?   最后她想,酒席还是算了,花雾影爱安静,带着陌生人会不自在。   她从未想过,这样的情形发生在花雾影出卖她时。   而花雾影寻到的答案,是致使祝枝寒落到这般境地的元凶——祝枝寒当然听得出来,花雾影指的是苏思月,她的那位好小师妹。   “我不会恭喜你。”最后,祝枝寒说。   躺在寒玉床上,血几乎流尽之时,祝枝寒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或许她从一开始便没有读懂过花雾影,这个人太有心计,也太能藏。   花雾影在对自己‘袒露心迹’的时候,大概便已经算计好了,自己会对她交付信任的吧。   又或许,连那所谓的心迹也是虚假的。   耳边的喧嚣愈发热烈。   祝枝寒回过神。   ‘如果从来没有招惹这个人便好了。’   她曾经这样想过。   所以这一世她没有去那个秘境,更杜绝了与这位合欢宗圣女有任何交集的机会。   现在她只是这地面上仰视她的芸芸众生的一人。   那样的相遇,不会再有了。   待到喧嚣声慢慢变得安静,阁楼上的花雾影动作优雅地转过身,正面对着众人。   在她的旁侧,一个侍女手中拿着扩音石,开口说。   “现正值圣女选婿,圣女体恤诸位,特向宗主请求,为诸位添了几项好处,现听我细细分说。”   侍女脆生生的声音,通过扩音石,如同水波般传到整个合欢宗。   只要是在街上的人,除非特殊场合,都可以听到。   “首先,合欢宗近来举办的各项策划,奖励都有加码,具体可到雅竹轩询问当值的弟子。”   “其次,圣女择婿的对象将不分性别,且不必报出真实姓名与所属门派。”   花雾影朝众人颔首,浅浅一笑。   祝枝寒能听到,旁边的人都炸开了,纷纷开始议论。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就算咱们这些无名无号的小卒也能试试看?”   “别想了!叫你真去,你就能竞争过其他人?这是给那些不好意思露面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准备的。”   “你想啊,那些德高望重、甚至有妻有女的人,如果像先前似的要露出名号,那他们怎么肯来?还不被唾沫骂死!”   “现在就不一样了,反正只是争第一次双修的机会,又不是真的结为道侣。啧啧,合欢宗这招用得妙啊。”   祝枝寒和鸾梧对视一眼。   祝枝寒向鸾梧传音说:“师尊,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太巧了。”   鸾梧也道:“是。”   没错,真的太巧了。   她们刚刚来到合欢宗不久,便有了这么大的改动。   而且听那个新加的数条‘条例’,似乎每个都能与鸾梧对上,性别女,有身份……好像生怕鸾梧不来一样。   但做得这样明显,便像是请君入瓮了。   那边侍女继续说:“……以上便是圣女为诸位争取到的便利了。圣女择婿的获胜者,还可以进入到我们合欢宗的圣地哦~”   讲完,侍女们便像最初那般,只是变成了倒放。   层层列阵将中央的圣女围起来,等到侍女们撤开,圣女早就没有了踪影。   “圣地?”祝枝寒听到最后的那句,有些疑惑。   旁边有热心大哥解答说:“就是最最极乐之地!合欢宗的东西,想来就很不错……嘿嘿。”   祝枝寒勉强道:“……多谢解答。”   她继续向鸾梧传音:“合欢宗的指向性确实很明显了,她想让您参与择婿,这是明谋啊。我们怎么办?难道真的要……”   说到这儿,她面露难色。   看着自己暗恋的人,为争夺自己崩掉的前友人的双修机会,而和其他人竞争……怎么这么怪呢。   而且如果真的去了,便只能随着那些人的步调走,无疑陷入了被动。   鸾梧也是沉吟:“再看看。不能不去,但也不能就那么去。”   祝枝寒想起什么,问旁边那个热心大哥:“请问,除了这圣女择婿,还有什么办法前往那个圣地吗?”   大哥了解的显然十分丰富,问不倒他:“去雅竹轩啊!那里承办了许多有趣的小比试,只要赢得每日的头筹,便有进入圣地的机会!”   说着,他看着两人挤了挤眼:“我听说那儿有专为道侣举办的比试呢!就很适合两位!”   他嘟囔:“进入圣地的人啊,都乐不思蜀,没有愿意回来的,两位可千万别错过!啧啧,要不是单人的竞争太激烈,我便也去了……”   祝枝寒再次谢过热情的大哥,抹了抹额角的看,转头看鸾梧:“你听到他说了的吗?没有人从圣地回来。”   鸾梧点头:“应该是我们要寻的。”   两人到了雅竹轩。   雅竹轩的人真不少,好在这建筑建造得十分庞大宽敞,倒不至于和人挤在一起。   问过轮值的弟子,祝枝寒得知这今日举行的比试有两种。   一是仅能由男子参与的。   另一个便是大哥说过的,道侣之间的比试。   比试所得的奖励也像大哥所说,除了某些法器和……合欢宗出品的助兴药物,获胜者的奖品还有去圣地的名额。   所以……问题来了。   难道她要和鸾梧假扮道侣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2617:16:52~2022-04-2703:5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想吃炸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歆均、X、56773044、二两小野猫10瓶;茗九5瓶;破、月之狼星3瓶;云川、屿、54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两位可是一对道侣?要来参加吗?”轮值弟子暧昧地朝两人眨眨眼。   闻言,祝枝寒默然地看了眼鸾梧,鸾梧也转头看她。   祝枝寒本来就是个心思极重、擅长把一件事想出九曲十八弯的效果的人。   此时兼具鸾梧的暗恋者身份,又被‘道侣’这个词一激,脑子不清楚,接收到这一眼,顿时想了很多。   在她看来,鸾梧对道侣之事避如蛇蝎,轮值弟子此问怕是在挑战鸾梧的耐性。   她又想,鸾梧是有疯病的,虽然平时克制得极好,但现在强行破关而出,指不定有什么影响。   本就是乔装而来,到时候搞一出‘道尊大闹合欢宗’便不好了。   于是祝枝寒善解人意地小声问:“师尊,我们要不要再想想别的办法?”   问出口,她有些轻松,又有些莫名的怅然。   鸾梧看着她,轻声道:“接受不了?”   祝枝寒:“……啊?”   “那便再看看有没有其它的办法。”   鸾梧对轮值弟子说:“我们再考虑一下。”   祝枝寒有些懵的被鸾梧带到边上。   回想方才鸾梧的话,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似乎和她想的不一样?   鸾梧道:“你有什么提议吗?”   祝枝寒回神,绞尽脑汁地想:“嗯……我们分头参加别的?”   鸾梧思索了片刻可行性:“择婿不能去,那个名额就算拿到,也不知里面有什么算计。”   祝枝寒点头。   鸾梧又道:“另一个比试,我倒是可以扮成男子,但名额只有一个。”   她看着祝枝寒:“那圣地危险,不若你留在外面?”   祝枝寒想也不想:“不行。师尊您现在状态不好,里面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我不放心。”   她讨厌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而且现在比起曾经,她如今修为长进不少,已经不会拖后腿了。   她想:“只要去圣地便可,不拘方式,不若去打探一下圣地在何处,再偷偷潜入。”   说着,她便去找人旁敲侧击地问了。   被问的那人悻悻:“害,我也问过。但是没有人从圣地出来嘛,合欢宗也不说,谁知道在哪儿呢。”   说完那人被同伴叫走了,祝枝寒顿时感觉棘手。   鸾梧走过来:“还是依我说的……”   祝枝寒:“那师尊去那个比试,我再去找个人假装成道侣?”   话音落下,她感觉鸾梧看她的眼神有些变了。   像是错愕,又有点沉。   那黑沉沉的眸子幽幽看着她,让祝枝寒不由反思:她难道哪里说错了吗?既让鸾梧不用接触道侣相关,又两个人都能去,岂不是很好?   便在这时,鸾梧的脸色有些变了。   祝枝寒心中微紧:“怎么?”   鸾梧蹙眉:“施元水命牌的裂缝……更大了。”   施元水就是六师弟的名字,这意味着他的境地更加危险,留给她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那边轮值弟子远远地叫她们:“两位还参与吗?比试马上要正式开始了,再过会儿就不能报名了哦!”   祝枝寒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攥住了。   鸾梧拉着她,带她走到轮值弟子面前:“我们参与。”   轮值弟子笑眯眯:“好的。报名费二十块上品灵石哦~”   祝枝寒看着鸾梧从储物袋中掏灵石,因为以前穷过,心中不由得对合欢宗的行径咋舌:“怪不得合欢宗能做到如此规模!”   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如果那圣地是个虚假的陷阱的话,那就更有意思了:我被你卖了,还要倒贴钱给你呢!   填完报名信息后,她和鸾梧便被带到了另一处场地。   那里已经有许多对道侣在里面等着了,要么搂在一起,要么牵着手……甚至还有打啵的!   她和鸾梧隔着半尺的距离站着,泾渭分明。   和周围的这些人一对比,顿时感觉自己十分突兀。   鸾梧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些,看向她:“我们是不是……”   祝枝寒心中一紧,又忍不住有点期待。   却在这时,她忽然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被一道视线窥视着。   她不着痕迹地侧身往那个方向看去,那里只有充当景物的葱郁绿树安静地立着,没有什么人。   “怎么了?”鸾梧问她。   祝枝寒回过神,摇头:“没什么,大概是错觉吧。”   眼前一暗。   鸾梧走到她的面前,身影罩下来。   哪怕祝枝寒已经发育过了,个子也比以前长高不少,仍比鸾梧低了小半个头。   鸾梧略微俯身,抬起手。   祝枝寒没敢抬头,心脏跳得快了两拍。   鸾梧温热的指腹擦过她的脸颊,将她垂落的鬓发挽在耳后。   “别怕。”   鸾梧低低的说。   这一刻,祝枝寒心脏不争气地狂跳。   救命!这个人又开始乱撩了!   最终,为了不和其他人相差太大,两人立的近了些,虽然没有牵手,也是手臂碰手臂。   隔着薄薄的衣料,祝枝寒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皮肤的温度。   就这么煎熬地等着,负责此次比试的合欢宗弟子终于到来,身后还跟了一男一女,似乎也是参与比试的道侣。   祝枝寒的目光在那个穿着水蓝衣衫的女子身上掠过,有些疑惑:这个人的身形,似乎有些眼熟?   ……   时间倒退回一个时辰前。   花雾影被宗主召见。   那个女人斜倚在榻上吞云吐雾,隔着垂落的纱帘,花雾影跪坐在厅室的中央,垂着眼,层层叠叠的衣摆如花瓣般四散。   “……听明白了吗?”葛宗主将烟斗在榻边磕了磕,问。   花雾影恭顺点头,说:“是。”   此时她的面具已经摘了下来,当真是个肤如凝脂、霞姿月韵的美人。若说有什么缺憾,那便是她表情匮乏,应声时语气平板,像个模样精致的听话的人偶。   葛宗主却很满意,道:“去吧。”   花雾影将搁在一边的蝴蝶形状的面具戴在脸上,退下去。   行到僻静处,却有一团黑雾在半空冒出来,最后凝聚成人形。   赫然是方才和葛宗主对话过的黑袍人。   “她叫你去做什么?”黑袍人问。   花雾影抬起眼,唇瓣微勾,眸中一片清冷,和先前那个精致地没有思想的偶人判若两人。   “没什么,叫我替她做些事。”   她简单将葛宗主交代的事宜说了。   黑袍人意味不明地笑一声,听着阴森森的:“她当你是容易掌控的傀儡,却想不到你是藏起獠牙的豺狼。”   花雾影道:“或许,但那不重要。对于阁下来说,我是个更好的合作对象,不是么?”   “现在合作时,宗主都在防着你们,事成之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未必会顾念旧情。我的筹码没有宗主那么多,不会与你们反目。”   黑袍人走到花雾影面前,抚上她的脸颊:“圣女这样说,真是冷静……冷静得让我害怕,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葛宗主。”   “就算会,那也是很久以后了。”   花雾影淡淡反问:“最终你还是没有向葛宗主告发我,不是么?”   “你是个很大胆的女人。”黑袍人喟叹,“合作愉快。”   说完,黑袍人松开手,再次化成黑雾消失了。   花雾影冷眼看着黑袍人离去的地方,片刻后收回眼神。   她与黑袍人是在交易,在葛宗主眼皮子底下。   这交易说起来已经有许久了。   在葛宗主那里看到黑袍人、了解到他们计划的第一天,花雾影便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她是个孤儿,几岁起便被卖到合欢宗,因为绝佳的根骨,没有成为弟子或者炉鼎,反倒成了圣女的候选人。   ‘圣女’,听起来多么美好。   但在花雾影看来,还不如成为最底层的普通弟子,甚至成为炉鼎也好。   做了圣女之后,她的一切都被奉献给了合欢宗,受宗主掌控,像一座压在身上的沉甸甸的大山。   她要学习很多的东西,双修之法、侍奉男人的技巧、巧妙的言语,以及无时不刻都要修炼——她的初次是有价值的,于是她需要不依靠双修,在同辈之中拥有数一数二的修为。   她不可以有自己的喜好,不可以做任何一个她想做的事。   如果达不到宗主的要求,便会有比身体的疼痛更可怕的惩罚。   有次元日,有小宗派送了很多礼物过来。   花雾影在里面瞧见了一个关在笼子里的黄鸟儿,漂亮可爱,叫唱曲儿便唱曲儿,叫扑腾翅膀就扑腾翅膀,甚至还能和其它珍鸟配种呢!   那天她忽然意识到,她与那鸟儿何其相似。   她是笼子里的囚鸟,不得自由,她的身体不是自己的,意志也不是自己的。   普通弟子尚且可以决定与谁欢好,炉鼎也有干掉主人往上爬的机会。   但圣女……   要抗衡宗主,太难了。   但她心底的火焰没有熄灭,反倒燃得更大、更冰冷了。   她一直在等。   而那个机会,终于被她等到了。   宗主要办事少不得她,她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冷眼观察着,最终找到黑袍人的欲求。   黑袍人需要一个好用的耳目。   于是她找上了黑衣人——这需要勇气,而花雾影不缺这个。比起死亡,像人偶一样活着,受人摆布,才是更可怕的事。   有弟子往这边走来,传来些细碎的响动。   花雾影理了理鬓发,走回正路。   要达成宗主的要求并不难,她遣人弄好排场,登上高高的阁楼,轻而易举地攥取所有人的注意力。   等时机差不多,便叫侍女念出那些条件。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但结束之时,她收回眼,忽然感觉有些烦躁。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掉了。   她顿了顿,神色如常地离开。   可能是因为有道尊某个地方瞧着她的缘故吧。   离开阁楼,她来到选婿的地方,守株待兔——以道尊那种大人物的心态,面对这种请君入瓮的局,也定然会来的。   不过,为了给那些人准备的时间,选婿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   花雾影坐了一会儿,小小打了个哈欠,准备换个地方找点乐子。   正好雅竹轩的那些比试也在附近进行,她换了装扮、做了遮掩,前往比试的地点。   立在一个不显眼的树后,她目光散漫地落在在场众人当中。   这些道侣么,瞧上去倒是恩爱。   啧……也不知入了‘圣地’,这恩爱又是何种景象了。   那边两个人怎么离得那么远,看上去倒不像是……   花雾影这么想着,目光落在其中一个白衣女子的身上,忽然觉得头一痛。   某种她并不熟悉的、强烈的情绪升腾起来。   她不能让她走,不能让她走。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露骨,那女子似有所觉,朝她看来。   她心中微惊,立即灵巧地躲到了别处。   也还好是这么一打岔,她从那股强烈的情绪中挣脱开来。   ……这不对劲。   她自认是个感情淡漠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刚见面的人就……而且那个人还戴着面具。   说是一见钟情也太勉强了。   片刻后,她叫来一个合欢宗弟子,亮明身份:“找个人做我的搭档,我要参加这个。”   弟子:“……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2703:59:28~2022-04-2818:3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想吃炸串、韵、le喜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895968428瓶;颜13瓶;橘子10瓶;茗九5瓶;云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道侣这个词汇,对于鸾梧来说是陌生的。   并且遥远。   两个个体,以所谓的‘爱’为纽带,组合成相对统一的整体。   听起来便十分拙劣可笑,无非是那些有心之人为了利益,用来哄骗他人的说辞。   有所图便喜欢,海誓山盟、风花雪月,没有利用价值了便将人抛开。   而被欺瞒之人呢?又喜欢那个人的什么?   伪装出来的无微不至的体贴,还是那副虚假的面具?   所以说,所谓情爱,皆为虚妄。   许多年前,她的小徒弟曾经旁敲侧击过对此的看法,她也一如既往给出自己的告诫。   不要触碰、不要好奇。   她是真的希望她的小徒弟能好好的,不要因为关注所谓的情爱之事受到影响,遭人哄骗——毕竟她的父母便是那样的。   始于欺骗,结束得也不太体面,最后留下她这么个处境尴尬的小怪物,被她的师尊偷偷瞒下收养。   说起来,她至今没弄明白,那段时日小徒弟对找道侣之事十分热衷,后来忽然又淡了。   来得快,去得也快。   最终她只能归结为那个年纪的少女,都是那般善变。   不过既然已经‘改过’,她便压下疑惑,不再多提。   多年过去,她以为不会再听到这种词汇。   直到如今。   为了打探合欢宗的隐秘、救出宗门无故失踪的弟子,她要和自己的小徒弟……假扮道侣。   “师尊怎么了?不会是因为提前出关,又……”   小徒弟一双浅色的眸子,担忧地看着她,如同蜜糖。   鸾梧感觉十分熨帖,忽略了因为假扮道侣之事闪过的一丝异样涟漪。   高台。   担任主持者的是一个头戴兔耳面具的合欢宗弟子,她走到中央,活泼地歪了歪头,向众人介绍比赛规则。   “亲爱的比试者们,令人期待的比试终于要开始啦!我是这场比试的主持者月月。”   “接下来要进行第一个关卡的比拼,关卡名字叫做‘羊入虎口’,是有关信任的比拼哦~”   “我们都知道,道侣之间信任为首位,如果对彼此没有信任,便无法称之为一对道侣。现在请参与比试的两位道侣为一组,一位扮演‘羊’,另一位……”   ……废话还挺多的。   祝枝寒边听着比赛规则,边打量参与比试的这几位竞争者。   只有获得第一名,才能拥有前往圣地的机会,她和鸾梧必须要打败这几个人。   除了她和鸾梧以外,其他七队都是一男一女的配置。   有三队戴着面具,剩下四队没有,看上去都是十分恩爱的模样。   唯有一队令她有些在意——   那队人是最后加进来的,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让她莫名觉得熟悉的女子身上,女子注意到她的打量,朝她眨了眨眼,像是表达善意。   似乎是个普通的女孩。   如果是她所想的那个人,这个时候不该到这里才对。   月月在上面终于讲完了比赛规则:“那么,第一个关卡开始!请每队选手在半盏茶的时间内,决定好由谁来扮演‘羊’~”   祝枝寒看向鸾梧。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祝枝寒和其它七位选手一起,站在早已搭建好的高高的木台上。   这七位选手之中,有男有女。   木台之下,数个体型庞大、眼眸猩红的巨虎来回徘徊,不怀好意地盯着木台上的人,眼中有残虐的捕猎欲望。   “它们、它们的嘴好大、好臭啊。”祝枝寒听到身边的人哆哆嗦嗦议论。   “如果一不小心,我们没有被接住,是不是就……”   月月立在旁侧,笑眯眯的:“是哦,会掉到老虎嘴里,不然怎么叫‘羊入虎口’呢?而且我们还会为诸位的道侣添加难度哦,设置一点阻碍什么的。”   那人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但还抱有一丝希望:“合欢宗不会叫我们真的掉进去死掉,对吧?”   月月依旧笑着,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想要最后的大奖,怎么能没有一点牺牲呢?”   祝枝寒就在旁边听着大家被吓唬。   在她看来,合欢宗当然是不会叫人真的死啦,又没有什么利益可图。   最多是叫人掉进老虎嘴里,恶心人一下,就是所谓的‘牺牲’了。   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是理智的。   有个姑娘就把月月的意思理解为了接不住就会死,当即脸色煞白:“不,你们不能这样!”   这时,祝枝寒身边多了一个人,偏头看去,发现是那个让她觉得眼熟的、穿着水蓝衣衫的姑娘。   “怕吗?”蓝衣姑娘主动搭话。   她的嗓音略微沙哑,不像祝枝寒避之不及的那个人。   祝枝寒心说是否是自己想多了呢,礼貌回应:“不怕的。”   “你信任你的道侣?”蓝衣姑娘顿了顿,轻声说,“真让人羡慕。”   垂落的眼睫颤动,蓝衣姑娘似乎流露出几分落寞,叫人忍不住生出怜惜,想要拂落她身上的忧愁。   祝枝寒却在状况外。   她想,这个人好奇怪啊,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等等,该不会是……来动摇她,排除竞争对手的吧?   祝枝寒顿时心中警惕,面上露出标准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劝道:“姑娘似乎有隐忧?”   蓝衣姑娘:“我……”   祝枝寒:“现在退出也是来得及的。”   蓝衣姑娘:“……”   似乎是在验证她所说的,众人之中,有个男人嚷嚷道:“我不参与了!我要退出!”   他躲躲闪闪,避过众人和他道侣的目光,口中吐出污言秽语:“忒娘的,一个破比试,谁愿意把命赔上啊……”   月月:“好的~”   没过多久,那人和他的道侣便被合欢宗弟子带走了,两人之间似乎还爆发出一阵争吵。   祝枝寒感觉,这个男人应该很快就没有道侣了。   “不知道这个关卡是谁想出来的。”祝枝寒喃喃。   有点……缺德。   蓝衣姑娘轻咳一声,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瞳中不带感情,凉凉道:“不是很好吗?连信任都无法交付,勉强走在一起也注定无法长久,这是在帮他们呢。”   祝枝寒有些错愕地看向她:“可刚刚你说,你对你的道侣……”   蓝衣姑娘对她的道侣明显是不信任的,可既然蓝衣姑娘是这样的想法,那不应该及早解除道侣关系吗。   听了祝枝寒的话,蓝衣姑娘微怔。她很快双手合十,有些俏皮地眨眨眼,小声道:“我和我道侣关系不太好,但我想要比试的奖励,拜托不要说出去啦~”   祝枝寒迟疑片刻,点头。   这个人,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是,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月月拿着签筒走过来:“都来抽一个吧。”   两人终止对话。   最左边的姑娘抽出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数字一。月月夸赞道:“恭喜!您是第一个参与的选手,真不错!”   姑娘:???   谢谢,并不感觉开心呢。   祝枝寒抽的签不好也不坏,比较靠后,在第六个。   “好啦!没有人想要退出的话,比赛就正式开始啦!”月月道。   所有人被蒙上眼,等待着依次被带到木台边沿。   众人看不到的地方,蓝衣姑娘转过身,掏出洁白的帕子,神情浅淡地拭去额角细汗。   这位姑娘赫然便是假扮成普通修士的合欢宗圣女,花雾影。   花雾影露出的下半张脸没什么表情,红唇轻抿,如果熟知她的人便会发现,这是心情不虞的表现。   她想:也不知为什么,站在那个人的身边,她便不由自主地失去警惕性,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实的想法。   ……还好圆过去了。   花雾影的眸光微冷。   看来以后……还要更加警惕。   ……   祝枝寒蒙着眼,耳朵能听到远处的阵阵惊叫,看来是十分惊险。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不能做。   在嘈杂的声响中,她忽然想起了花雾影方才的问话。   ‘你信任你的道侣吗?’   这是一个对孩童来说很简单,大人则很难回答的问题。   大人之间的交情要糅杂很多很多的东西,不比孩童的纯粹,而见识的丑恶多了,就更加难以全身心的信赖一个人。   合欢宗出的这个题则更有意思。   让道侣从虎口中救自己,意味着参与者不仅要信任道侣的人品,更要信任道侣的能力。   “请伸出手,随我来。”耳边传来合欢宗弟子的声音。   祝枝寒知道,是轮到了自己。   她被人扶着,走到一个地方。   远处月月活泼道:“好的,可以停了,就是这里!我说跳的时候,你就往后仰,知道了吗?”   祝枝寒轻轻点头。   真正跳下去的瞬间,她什么都没有想。   似乎也没有害怕。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身体被失重感所旋绕。她不能使用灵力,什么都不能做,任由自己落下。   也没有过多久,可能只有片刻吧。   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她想,是啊,就是这样。她信任鸾梧,是一件不需要经过思考的事。   因为这样的情景,已经经历了很多次。   她冒险的时候、她陷入危机的时候,鸾梧提刀挡在她面前,鸾梧拽过她,鸾梧抱住她。   祝枝寒是经历过背叛的人,刚刚重生的时候,她一度以为,自己会再也无法信任一个人,竖着尖刺迎接这个全新的世界。   但现在她知道了,她……还拥有信任一个人的能力。   十几年,水滴石穿,大概从很久以前,她在鸾梧身上汲取到安心感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双脚落地,祝枝寒感觉自己眼上蒙的布被轻轻解开。   身边的人问:“在想什么?”   好久没有接触光线,睁开眼的时候有些刺痛,但祝枝寒没有眨眼,就这么认真看着眼前的人。   谢谢你,把我拖出泥沼。   “在想……我们这是不是就算通关啦?”她笑着说。   祝枝寒知道,自己往下陷得更深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不讲道理,有意忽略还好,一旦想明白,那种感情便不受控制地愈发强烈。   她渴望建立某种更亲密的关系,这种渴望前所未有的迫切,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克制力,她才没有再次拥抱上去——那太刻意了。   享受这次来之不易的亲密吧,再多沉溺一会儿。祝枝寒对自己说。   这一刻,某些东西彻彻底底的脱轨了。   而她不知道,最后迎接自己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绿龙把我拖回来了,非常抱歉!我在作话多叭叭几句,是对这几天的解释,不愿意看的就划过去,啾咪。   不会坑的,大家可以放心,我还有很多想写的没有写,也没有坑文的习惯。   至于为什么断更……熟悉我的读者朋友可能知道,上本文我也在十几万字的时候断更过orz不知道为什么,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感觉自己好像忽然不会写文了一样,可能是我的耐力不足,不够我连载几个月,也可能因为前面哪个环节写的不到位,以至于连载到这个阶段铺展不开(下本文我一定要存稿TAT)   然后我就自闭了。   坐在电脑面前几个小时也写不出来,不敢到评论底下看大家(现在也不敢看),算是一种逃避吧,十分抱歉!(本来想写完一章,再在作话里告诉大家的,结果这一章我都一直没写出来,又没好意思再续假条)   这几天为了找回创作欲和激情,我疯狂在看其它的小说和影视作品,找回一点手感了,接下来的更新可能不太稳定,先和大家说一声,不过我还有好多榜单字数没写,这周应该会更不少。   给了大家不太好的追更体验,鞠躬。 第46章   “对,我们通关了。”鸾梧道。   祝枝寒不经意地抬眼,看到鸾梧唇角浅浅地掀起。   虽然隔着半脸面具,又有易容,但祝枝寒觉得,自家师尊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怎么了吗?”鸾梧摸了摸自己的脸,“面具戴歪了?”   祝枝寒意识到自己盯得有点久了,低下头:“没有。我……我是在想,结束的好快,师尊怎么做到的,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鸾梧不疑有他,扳过小徒弟的肩膀:“下一组要开始了,你看。”   下一组恰好是那个让祝枝寒觉得眼熟的蓝衣姑娘。   祝枝寒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是她……”祝枝寒喃喃。   高台上,只见蓝衣姑娘摘下了面具,眼睛被黑布蒙着,露出半截如玉的脸颊,下唇轻咬着,形状优美的手指绞在一起。   看上去有些不安的样子。   倒是与先前所说的相吻合——蓝衣姑娘与她道侣的关系并不好,或者说,不那么好。   鸾梧问:“你们认识?”   “方才说过两句话,你觉得不觉得她……”祝枝寒顿了顿,“没什么。”   鸾梧偏头看她,眉心微蹙。   那边,主持人月月清了清嗓子:“准备好了吗?听我的口令,预备,跳——”   下一刻。   水蓝色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像折断的蝴蝶翅膀,漂亮又易碎。   旁边其它完成关卡的参与者们,也在旁观。   见到这一幕,有比较感性的姑娘,已经惊呼出声。   “她跳了!”   “好漂亮啊,她穿的裙子是从哪家铺子买的……”   “嘁,你以为人家好看是因为裙子吗?”   “她的搭档御剑飞过去了!我不敢看了,不敢看了!”   祝枝寒也在看。   只见那位搭档御剑而去,快得几乎留下残影,但半空忽然出现一大片落冰,地底亦钻出好多条滑溜溜的藤蔓,在御剑的必经之路上干扰。   短短的时间里,其波折程度,令祝枝寒看得眼皮直跳。   合欢宗可真卖力啊。   最终,经历万分惊险,蓝衣姑娘被道侣救了下来,只是两个人瞧上去狼狈得不行,身上还有藤蔓留下的液体。   简直是洁癖的克星。   祝枝寒回想自己当时蒙着眼往下落的过程,很稳,几乎感觉不到外界的波澜。   鸾梧始终是游刃有余的,比其他人厉害了不止一点半点。   虽然拿鸾梧和这些修士比,确实是有点欺负人了,但在这个场合,不知道怎么的,祝枝寒胸膛萌发出小小的骄傲。   看,这就是她的师尊!   祝枝寒不知道,在她看着那两个人,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鸾梧也在看她。   小徒弟看着那边的人,不知道想了什么,眼睛亮亮的。   鸾梧有些郁闷地想:以前小徒弟都是拿这种眼神看自己的。   这十几年的相处,不仅是祝枝寒对鸾梧很熟悉,鸾梧对祝枝寒也了解很深。   鸾梧清楚她的小徒弟,虽然为人和善,但那是对刀宗的自己人。   大多数时候,对着刀宗以外的存在,祝枝寒都很疏冷。这还是第一次,祝枝寒对仅见过一两次面的人表现出在意。   于是鸾梧对这个蓝衣姑娘也多了几分关注。   鸾梧拿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   相貌……嗯,蒙着脸看不大出来,不知道是否有易容,姑且打个六分吧。   气质……畏畏缩缩的,一点也不顶天立地。   似乎没有特别到让人给予关注的地方。   但这种认知并没有让她松了口气,反而有种莫名的烦躁。   这时,蓝衣姑娘扯下蒙在眼上的黑布,忽然小步跑到这边。   蓝衣姑娘对着祝枝寒道:“我……我好害怕。”   鸾梧:“……”   祝枝寒:“啊?”   没了黑布遮挡,也未戴上面具,祝枝寒能看到这个姑娘的全部容貌。   五官普通,只能称得上清秀,摘下黑布的那一瞬,祝枝寒隐约听到周围的人失落的叹息。   但那么瑟缩的、眼圈红红的模样,又让人不禁生出浓重的保护欲。   祝枝寒身在状况外地眨眨眼。   不是,害怕的话,你的道侣就在旁边啊,怎么不去找他?我们才说过两句话而已吧!   祝枝寒目光瞥到那位道侣仁兄身上,却见那位仁兄低垂着头,战战兢兢的样子,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怎么比蓝衣姑娘看上去还要害怕啊?   还未来得及细想,蓝衣姑娘又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因为太害怕,想要握住她的手,寻求安慰。   这时,祝枝寒感觉眼前一暗。有人欠身挡在了她的前面。   是……鸾梧?   祝枝寒下意识开口:“师……”   忽然意识到她们此时不是师徒的身份,而是假扮道侣,蓦地紧闭嘴唇。   那边鸾梧和蓝衣姑娘的氛围,却是有种莫名的剑拔弩张。   蓝衣姑娘垂了眸子:“不好意思,我只是……太害怕了。”   鸾梧杵在那不说话。   蓝衣姑娘水似的眸子颤了颤:“是我没有把控好度,我会离你的道侣远一些的。”   瞧着无端有些可怜。   旁边有人见了,帮腔:“害,小姑娘之间嘛,不要太敏感啦,人家也有道侣的。”   “就是就是,你们是女女,别人可不一定……”   “醋味也太浓咯。”   鸾梧神情不变,仍然没说话。她身居高位已久,威严惯了,哪怕是普通地看人,都有种锐不可当的感觉。   蓝衣姑娘瑟缩地躲了躲。   祝枝寒听着周围的言论愈发不妙,皱眉。   这些都是什么话……鸾梧对自己没有那个心思,怎么可能吃醋,挡在她身前,应该也是怕来历不明的人接近她。   这些人说的,就好像鸾梧是个心思狭隘的人一样。   而且,相处得久了,祝枝寒清楚,鸾梧其实是个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置身于人群中的人。被这么多人围着,吵吵嚷嚷的,应该十分难受吧。   这么想着,祝枝寒便忍不住有些心疼。   她拉了拉鸾梧的衣角。   鸾梧没动。   祝枝寒心想,师尊的犟劲儿又来了。   她动了动唇,想叫住鸾梧,可话到临头又意识到,在伪装中,称呼‘师尊’显然是不太合适的。   那要叫什么?一般都是怎么称呼道侣的?   直接叫‘道侣’,似乎又太生硬了……   片刻后,她顿了顿,垂下头,指尖捏着鸾梧衣角,捏得更紧,脸颊憋得有点红,挤出来声如蚊蚋的一句:“姐姐……”   她能感觉到,自己话音刚落下,鸾梧的身体有些僵硬。   祝枝寒脸色更红了。   好在鸾梧这次终于有了反应。   鸾梧转过头,扫了祝枝寒一眼,是祝枝寒熟悉的镇定淡漠的样子,但不知道怎么的,眼神似乎有点飘。   好在鸾梧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退了半步,两人呈并肩的姿态。   算是一种让步,祝枝寒也能继续下去。   祝枝寒清了清嗓子,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窘迫,对蓝衣姑娘歉意一笑:“我的姐、姐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我被骗。”   然后她侧过身,看向主持者月月:“最后一个参与者已经完成了挑战,我们是不是……”   月月一直在有意无意关注着这边,等着看后面的热闹呢。   闻言怔愣片刻,拿手敲了下自己的头,俏皮吐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的结算时间了!请大家按照抽签的顺序站好!”   “让我看看,第一关的成绩究竟如何呢——”   “恭喜我们的2号,6号,7号,率先赢得两分!1号,5号赢得一分!没有赢得分数的选手要再接再厉哦~”   众人纷纷关心自己的分数去了:“哎呦我没得分!”   “这要怪谁啊哼。”   懊恼的懊恼,欣喜的欣喜,倒没人在意先前的小插曲。   嘈杂之中,祝枝寒与鸾梧比肩立着。   祝枝寒悄然松开揪着鸾梧衣料的手,仰头看天,恨不得把自己脑子里的水控一控——刚才她怎么一着急,就用了那么、那么亲昵的称呼呢?   旁边,鸾梧不知道为什么,也维持着沉默。   如果在往日,祝枝寒一定能察觉鸾梧的反常,但此时她自顾不暇。   月月:“那让我们来开始第二关!还是月月为大家介绍关卡规则哦~”   “这次的关卡很简单,是凡间流行的游戏,叫做二人三足!”   “……”   有月月在上面讲述规则,祝枝寒松了口气,并且不知道怎么多了点底气——她这是为了救人才来假扮道侣的!又不是她的错!   叫得亲昵点又怎么了……   祝枝寒装作无事发生,对鸾梧小声道:“师尊,要换场地了,我们走?”   “……嗯。”   两人谁也不看谁,走路的时候,也保持了一尺的距离,泾渭分明。   但比试一开始,就由不得她们了。   二人三足顾名思义,就是把两个人的其中一条腿绑在一起,最先走到终点的队伍获胜。   合欢宗弟子过来,手中拿着一段红绸:“由我来帮二位,还是……”   祝枝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鸾梧清冷的嗓音:“我来吧。”   鸾梧接过红绸,便俯下身。   祝枝寒感觉自己的脚踝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触感。   鸾梧问她:“绑得紧一些?这样不容易散开。”   祝枝寒回神:“嗯……嗯。”   月月还在远处重复比赛规则:“大家要记得,不能用灵力哦!和谐比赛,人人有责!”   有绑带的存在,两个人的距离又变得密不可分,身体贴着身体。   祝枝寒感觉,自己耳朵刚散下去的热度,又卷土重来。   简直太丢脸了。   她咬紧牙关,小声叱道:“该死……”   鸾梧处理好绑带,直起身:“什么?”   在鸾梧看过来时,祝枝寒忙变了一幅面孔,笑得温和无害:“我说,真怀念啊,哈哈,以前小时候经常看别的人玩。”   鸾梧茫然:“是吗,方才你说了这么多字?”   祝枝寒:“……”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   贴贴大家   感谢在2022-05-0522:44:49~2022-05-0917:1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绿龙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藥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王星引力、韵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淮景122瓶;力挽狂澜117瓶;西行寺幽风73瓶;0烟雨倾城O、泷氿玖30瓶;5779624320瓶;一箱狗精、欧皇附体十周年、甜辣炸鸡腿15瓶;加载中...99%、玛卡巴卡、血恋、一氧化二氢、45057566、玩家请就位10瓶;567730448瓶;QAQ7瓶;Ahsundream6瓶;涯涯涯、长御、467931875瓶;530842073瓶;秦潇2瓶;小华子、好想吃炸串、日行、47211217、30869715、析木、翎染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说者无心,祝枝寒这个听者,身体却有些紧绷。   祝枝寒在鸾梧身边装了十几年的乖徒弟。   乖巧、听话、好像没有脾气。   现在鸾梧这句轻飘飘的话语就好像砸在了她心底,让她莫名的有些心虚。   她欲盖弥彰道:“是吗?我就随便感慨一下,哈哈。”   好在鸾梧只是随便说说,没有深究的意思。   祝枝寒松了口气。   鸾梧顺着她先前的话,问:“你小时候玩过这个?传授点经验?”   这个问题祝枝寒能答了:“我没有玩过,但我偷偷看过别人玩。”   从前她呆在小院子里,陪着她的只有一个奶娘和年纪大了的丫鬟,哪里有人和她玩这些。   但她住着的院子偏僻,有一侧靠着外面,有的时候能听到外面小孩玩乐的声音。祝枝寒便偷偷叫奶娘支着爬梯,她爬上去,借着大树枝冠的遮掩,看外面的小孩玩。   回想起这些,祝枝寒还有些唏嘘。   那时候她真的十分、十分的羡慕,想要参与到里面。   可惜那些玩伴不是属于她的,热闹也不是属于她的。   现在她已经是修真之人,十几年过去容颜未改,也不知道祝府的那些人如今如何了,她的奶娘可还好……   祝枝寒回神,思及她们如今面临的难题,振奋道:“我记得当时那些孩子玩的时候会喊口号,我们不如也试试?”   “师尊您来喊,喊一的时候,我迈左脚,师尊迈右脚,喊二便反过来……”   祝枝寒顾自说了很久,等不到回复,没忍住偏过头。   然后发现鸾梧在盯着自己看。   鸾梧那双漆黑的眼睛,在这一瞬间仿佛变得很软。   “好。”鸾梧道。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祝枝寒不知怎么的,耳根又红了。   各队都将红绸缠好,在合欢宗弟子的指引下,站在一条红线后。   月月活跃气氛:“道侣之间,默契是必不可少的,不论是在联合对抗妖兽,还是在榻上……咳咳。总之!这第二关就是在考验诸位道侣间的默契!”   “诸位看到远处悬挂着的红豆了吗,最先采到红豆的队伍将获得胜利!”   祝枝寒分了下神。   默契……吗。   鸾梧看她:“我们能赢。”所以不用慌。   祝枝寒定了定神,把这当成赛前打气:“我也觉得。我和师尊的默契不会输给在场的任何人!”   鸾梧微怔,别过头,唇角微微牵起。   照例是月月喊完倒计时。   各位选手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没冲成。   在座堂堂十几个修真者,谁也没接触过凡间的这玩意,看上去简单,商量对策的时候也觉得简单,真正做起来却并非如此。   刚起步的时候,甚至因为冲得太猛,有两队险些直接绊倒在一起。   有人作为对比,祝枝寒她们这队虽然起步也磕磕绊绊,但是因为喊了号子,竟然成为最快的一组,表现十分亮眼。   月月给大家加油鼓劲:“看来有朋友已经掌握了精髓呢!”   顺便提醒所有人:“如果一不小心用了灵力,比试成绩就算作作废哦!”   众人闻言,更谨慎了些。   有聪明的已经开始学习祝枝寒她们的办法,亦很快掌握诀窍,奋起直追。   祝枝寒扭头瞥了眼快追上来的竞争对手,也顾不上暧昧不暧昧,拍了拍鸾梧的胳膊:“师尊,我们得再快些!”   鸾梧看她一眼,没有多问,但默默加快了喊的号子的速度。   “一,二,一,二……”   因为身量的问题,祝枝寒的腿没有鸾梧的长,因此先前鸾梧稍稍放缓了速度配合,经祝枝寒提醒,她便不再顾虑。   此时她们未多言语,但心意已然共通——要赢。   鸾梧是个顶尖的体修,重心很稳,为了避免慌乱中祝枝寒摔倒,她的手揽在祝枝寒的腰间,把祝枝寒往她的方向带了带,肩负起两人的重量和节奏。   祝枝寒没想太多,顺着鸾梧的力道靠过去。   她的眼中,只有前方不远处那个悬着的红豆。   近了,更近了……   她再顾不上看周围人的进度,左手往前伸出——   在终点的那端,像模像样拦了条红丝带。   两人撞过红丝带,鸾梧揽着她,单手使力,将她往悬着红豆的地方递了递。   祝枝寒一把将红豆薅下来:“拿到了!”   她的脸颊因为紧张和运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睛却是晶亮的。   转头看其他人,第二名还离重点线有几尺的距离呢!   祝枝寒激动地抱住鸾梧:“师尊,我们赢了!!”   鸾梧:“……嗯。”   她顿了顿,生疏地将自己的手搭在祝枝寒背上。   祝枝寒过了一会儿,才从兴奋中回神。   然后她就发现了自己刚刚……做出了有些僭越的举动。   她指尖颤了颤,缓缓把拥着鸾梧的胳膊松开:“咳,师尊,我……”   “玩得很开心?”   祝枝寒观察着鸾梧,见鸾梧并没有觉得冒犯,心中小小松了口气,而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尖:“赢了比试,我们的分数高了,便能救出师兄,自然开心。”   鸾梧:“除了这个呢?”   祝枝寒:“啊……”   鸾梧收回眼,转头看不远处还在奋力拼搏的其他人:“尝试了未曾有过的事,我亦十分欢喜。”   “我小时候也没有人教我这些,每日只懂得练习刀招、沉溺于自己的麻烦事里,现在想来,其实错过许多……但为时不晚,不是么?”   祝枝寒怔了怔:“师尊……”   祝枝寒确实觉得开心——不止是因为可以救人,仅仅是单纯的“赢”。   儿时有过的遗憾,在这一刻微妙的被弥补上了。虽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向来不愿意同他人提起自己的过去,说是有自尊病也好,说是性子内敛也好,不论是在祝家的过去,还是重生的那些,她都鲜少同人提及。   本来想着这次也是如此。   但鸾梧先她一步坦白了自己,让她忽然觉得,她避讳提起的那些遗憾也没什么。   因为有人同她一样。   “我也是。”片刻后,祝枝寒小声说。   月月实时播报战况:“我们可以看到,比试是十分的激烈,第一名和第二名已经角逐了出来!现在是第三名……”   有合欢宗弟子过来,回收红绸。   祝枝寒这才想起来两个人的腿还绑在一起,忙埋下头去解开。   把红绸递出去,祝枝寒忽然听到身边的人在耳边说:“以后还会有很多次,像现在这样。”   祝枝寒眨了眨眼,忽然感觉眼有涩意,半晌轻声应道:“嗯。”   比试落入尾声。   两人没有意外的是第一名,获得了三分,至于第二名是二分,第三名是一分,剩下的没有分数。   祝枝寒对那个蓝衣姑娘有些莫名的在意,月月在报分数的时候,祝枝寒听了一耳朵,蓝衣姑娘和她的道侣,居然是倒数第二名!   一点分数都没有得。   看来这两人的感情生活确实堪忧啊……   蓝衣姑娘发现了祝枝寒投注的眼神,回望过去,眼睛都仿佛在此刻亮了。   祝枝寒真的不明白,这姑娘为什么对她这么有依赖感。   当场被逮到偷看,祝枝寒朝蓝衣姑娘大大方方一笑,收回眼。   鸾梧看着两人的互动,眸光黯了黯。   在此之后,又进行了两关。   这次祝枝寒她们的成绩不太理想,前两关赢得的优势,被后面的人渐渐追了上来。虽然还是呆在第一名,但如果后面发挥再不好,比试的结果就悬了。   此时她们面临的是最后一关。   “这一关是万众瞩目的寻宝环节,分数十分丰厚哦!”   月月方才被叫出去了一盏茶的时间,回来之后脸上笑眯眯的,但祝枝寒怎么看,都觉得这位主持者有些不怀好意。   “前四关都是两两组队,这一次我们开放了竞争者之间的组队模式,将两个队伍组合在一起。”   “这次配对由月月我来分配!哼哼,让月月看看,怎么样才能使队伍的分数比较平均!”   “……”祝枝寒有种不好的预感。   月月抚掌,恍然:“不如这样吧!就让我们的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组队,第二名和倒数第二名……”   祝枝寒闻言,转头看到最后一名。   赫然便是那位蓝衣姑娘。   蓝衣姑娘和她的道侣也不知怎么的,除了在第一关有惊艳的表现之外,后面的发挥都很差。   有的时候祝枝寒瞥向两人,哪怕在比试当中,蓝衣姑娘和那位道侣的距离很远。   ……好像有些嫌弃的样子。   分好队,在被带进寻宝的地点之前,月月给诸位参赛者留出了交流的时间。   蓝衣姑娘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到祝枝寒眼前,道:“我们被分在一起啦!先认识一下?我是个法修,你可以称呼我为小雨。”   祝枝寒不太能招架这种热情的人:“……我姓木。”   她用的假姓。   小雨抿唇笑:“木姑娘。”   互相介绍完,祝枝寒知道了小雨那位道侣姓岳,也是个法修。   很快,众人被带到寻宝的地点——大片的树林,一眼望不到头。   祝枝寒慨叹:“这合欢宗真是富裕。”   随便拎出来的一块场地,都快有他们刀宗的小半个山头那么大了——当然,那也是刀宗这些年来韬光养晦的结果。   月月讲述这个关卡的前情提要:“这次的关卡就没有前面四个那么简单粗暴了!”   月月压低嗓音,做出神秘的样子:“这片树林里有姻缘之神留下的谜题,只有解开谜题、找出宝物,并完成谜题中的要求,才能算是通关成功。”   “允许使用灵力,但为了确保较大程度的公平,请诸位参与者把修为压制在金丹。”   “大家已经拿到分发的令牌了吧,被夺走令牌的将被视为失去比赛资格,同组队伍间不可以互相抢夺令牌。”   “我们不阻止同组队伍分开,但请诸位谨记,进入寻宝地后,诸位随时可能成为其它队伍的猎物哦。”   月月俏皮一笑:“那么,就请大家现在去冒险吧~”   祝枝寒四人抽签选择了一条入口,顺着指示的牌匾走入森林。   听到游戏规则的时候,她就感觉这次的关卡不会太容易。   但她没有想到,她们这个队伍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居然是在内部——   “木姑娘,你是否也觉得走那个方向比较好?”小雨姑娘一袭蓝衫,楚楚动人。   “向右。”鸾梧言简意赅。   两人都看着祝枝寒,无形中气氛紧绷,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祝枝寒动了动唇,不知道该说怎么好。   ……才开始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怎么会演变成这种地步?   祝枝寒不能理解。   祝枝寒大受震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5-0917:13:38~2022-05-1002:1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柯柯20瓶;日行10瓶;Yarby-0085瓶;→_→3瓶;屿、4912、秦潇、翎染、---、小华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小雨姑娘看着她,鸾梧也看着她,后面还有个被挤到边缘的岳兄。   祝枝寒:“……”   人都有远近亲疏,祝枝寒自然是偏向鸾梧的。   但此时身在队伍里,她不能只考虑自己。   队伍中必须要有一个领袖,才不会分裂分散。   四个人中,岳兄沉默寡言、不爱表达,小雨姑娘和鸾梧都有自己的主意,但事事都会询问她的意见。   那么也只有她能做两个小队间的纽带。   在这个时候,如果她只顾着自己,只会让队伍分崩离析,便宜了其他人。   但也不能选小雨姑娘,委屈鸾梧。   祝枝寒思忖片刻,走到留下线索的木牌前,分析一通。   “所以,我们走中间?谁赞成,谁反对?”   谁也不选,对谁都不偏向,最为公允了。   反正线索不足,推测不出应该走哪条路,此时做的选择也不过是碰运气罢了。   小雨姑娘甜甜的笑:“我没有意见,都听木姑娘的。”   岳兄也道:“小雨……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鸾梧深深看了眼祝枝寒,闷声不说话。   祝枝寒便以为自家师尊是默认了。   她回想了一番自己的处理方式,还觉得挺不错的,心中满满的轻松。   “那就,出发?”   ……   迈入最中央的路途。   几人的运气不错,很快通过解谜找到了一条线索。   “世上有一奇花,名为凤凰花。凤为雄,凰为雌,传说凤凰花是一对有情人殉情所化,其盛放时结成的花蜜,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祝枝寒把线索念出来。   小雨姑娘凑过来,看着纸面的线索,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鸾梧抱肩,瞥她一眼:“呵。”   脸上仿佛写着:这你都要问?   小雨姑娘:“……”   虽然鸾梧什么都没说,但是由于她的存在感太强,场面又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祝枝寒茫然地眨了眨眼,心说:师尊这是怎么了?   先前的那个冲突,祝枝寒只以为师尊是不太会和人打交道,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止是这样……   心中疑惑归疑惑,还是得做点什么的。   祝枝寒挤到她们两个中间,打圆场:“线索不足,这也不好说……约莫是某个重要道具吧。可惜这条线索没有说明凤凰花的具体特征。”   小雨姑娘浅浅一笑:“那我们再去找找其它线索吧,或许里面就记载着呢。”   鸾梧:“……”   随后小雨姑娘看着鸾梧:“我想去西边找找,那这位……去东边,如何?”   鸾梧拿黑沉的眸子看她一眼,默不作声的转身走了。   走的方向是正北方,不过片刻便没有了影子。   小雨姑娘看上去有些尴尬:“她生气了吗?我是不是不该说话?”   祝枝寒垂眸道:“我姐姐不喜欢听别人指挥,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抱歉。”   小雨姑娘面色微缓,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又听祝枝寒道:“但是,我都不舍得让姐姐去做事,还请小雨姑娘下次不要这么说了,好么?”   嗓音有几分疏离。   祝枝寒平日里表现得好说话,只是因为很多事她懒得去计较,但是再脾气好的人,也有自己的逆鳞。   当她表现出疏离时,面无表情的脸上,便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小雨姑娘怔住:“我不是……”   很快,祝枝寒一笑:“既然在一个组,以后就好好合作吧,嗯?”   小雨姑娘:“……嗯。”   祝枝寒隐晦地打量这个姑娘的神色。   小雨姑娘似乎因为方才的话,受到了些许影响,眼眶红红的,匆匆转身低头走了。   岳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远去的小雨姑娘,露出一个抱歉的神情,追着小雨姑娘去了。   祝枝寒看着两人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   难道是她猜错了吗?这姑娘看上去情绪波动挺大,不像是心计深沉的样子……不过也不能完全断定。   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啊……所以师尊为什么这么讨厌她?果然还是要找时间问问吗……”   祝枝寒看了看西边搜寻的两人,又看了看北边的方向,最后无奈的去了东方。   那个方向总要有人负责。   之后有时间了,再去找机会和鸾梧谈一谈吧。   ……   鸾梧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向来冷静自持,又因为修行功法的缘故,鲜少允许自己产生情绪波动。   但方才看着小徒弟和另一个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她忽然觉得……很碍眼。   站在一起,碍眼。   那个人专注盯着小徒弟的眼神,碍眼。   小徒弟不理会自己,反而去看那个小雨姑娘提供的线索,碍眼。   因此在那个人笑意盈盈提议是否要前往左前方的岔路,而小徒弟面露意动的时候,鸾梧心中的憋闷与不满达到了最顶峰。   她几乎是幼稚的站出来,唱了反调。   “向右。”她这么说。   话刚出口,她便后悔了——和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较什么劲呢?难道不是忙正事更重要吗?   但是在后悔的刹那,她居然生出几分隐秘的期待与忐忑。   她期待祝枝寒的回答,期待祝枝寒袒护自己,在她们两个人的天平中间,做一个抉择。   这种期待与鸾梧一直以来所受的教育相悖,也与她的信条背道而驰,但她还是不受控制的那么想了。   没有人知道,众人口中那位秉公无私、比鬼神可怖的道尊,在那一瞬间,内心的私欲与理智进行了怎样纠结的挣扎。   祝枝寒是她的好徒弟,知道什么是该做的。   最终祝枝寒谁也未选。   理智上鸾梧懂得,做出这个选择是为了团队的平衡,为了最后的胜利,为了救施元水。   但是情感上,那一瞬间,她居然生出一丝丝的委屈。   为什么不离那个人远一点?   她不喜欢那个人。   后来那个人又开始挑拨,鸾梧忽然觉得没意思。   那个人的小心思很没意思,而与那个人斤斤计较的自己也很没意思。   她转身就走,闷不作声。   “或许是提前出关的缘故。”她这样告诉自己。   先前祝枝寒问她,提前出关对她是否有影响。   她说没有,其实是骗了祝枝寒。   曾经有一次闭关出了岔子,她便险些入魔,之后的许多时间也是易燥易怒,连屠萌都对她说:那些时日,真叫人怖惧。   但这次出关,她感觉与那次不同,心情平静许多,便以为没有什么问题,未与小徒弟说。   省的小徒弟又大惊小怪。   现在看来,影响还是在的。   只是缺乏一个引线而已。   可……为什么引线是那什么叫小雨的?   越往深里想,头越突突的疼,像是在提醒她是怎样的怪物。   鸾梧默念清心咒,勉强维持清明。   她心想:不管了,还是静下心来找线索……   虽然这么说,眉心蹙起的小疙瘩始终没有被抚平。   鸾梧顺着细碎的线索一路深入,最终抵达一片瀑布。   有合欢宗弟子等在那里:“哇,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鸾梧蹙眉:“你们……”   合欢宗弟子笑嘻嘻:“如您所见,我们这里是提供线索的地方,不过要先做一个小游戏,小游戏通关后才能给您线索。”   鸾梧不多废话:“来。”   合欢宗弟子摇头:“这个小游戏需要两个人,不如您先去找您的道侣?”   道侣……吗。   鸾梧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回到分开的地方,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无。   她思忖片刻,正欲往东搜寻,忽然在附近的一个树干上,看到了刻痕。   【如果寻不到人,请往西行——木留。】   祝枝寒的字迹,鸾梧清楚。   看到这一行刻痕,她眸光更沉。   那个小雨姑娘所去的方向,似乎就是西边?   小徒弟选择去了西边吗?   为了那个人?   鸾梧感觉自己心底像是陡然炸开了一团火。   她头开始痛,思维开始变得混乱。   但她无暇顾及了。   她冷笑一声,往西边走去。   愤怒影响了她的判断力,忘记去思考这件事情的反常之处,忽略了另一种可能——祝枝寒是后来被叫过去的。   一路上都有标记指引。   鸾梧此时脑子已经被气的不太清楚,看到这些标记,她心中悲凉:还叫她去做什么,叫她去看她们两个有多么好吗?   故意的,她们是故意的。   鸾梧越想越是悲愤:她们就是想气她!   走到标记的尽头,她听到了两个姑娘的交谈声,听起来语气轻快,好像是在谈笑。   拨开枝叶,鸾梧看到两个姑娘蹲在地上,那个姓岳的则背对着二人。   再一细看,祝枝寒的衣袖被那个小雨姑娘撩起,露出小片瓷一般的皮肤,白得刺眼。   鸾梧闭了闭眼,像是在隐忍。   片刻后,她迈开长腿,走到祝枝寒身侧。   祝枝寒看着手腕上因为接取线索而烙上的烙印,倍感神奇。   正和小雨姑娘交谈着,眼前忽然罩下一片阴影。   “却却,你在做什么?”   耳边低沉的女音响起,带着些沙哑,仿佛古老传说中蛊惑人堕落的鲛人。   祝枝寒一颤,感觉半边身子都在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5-1002:15:03~2022-05-1021:2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忟戈、藥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想吃炸串、秦潇、541、十七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祝枝寒脑海一片空白。   相处了十几年,鸾梧是知道她的小名的。   但鸾梧从未叫过。   有外人时,鸾梧叫她“徒弟”,平时称呼为“你”,如果心情不悦了,就直呼她的大名“祝枝寒”。   鸾梧不是个喜爱将亲昵外露的人,大概是过往作风的影响,比起热烈的话语,鸾梧更喜欢用沉默的言行来表达。   可现在……鸾梧为什么这样叫她?   祝枝寒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是在……”   小雨姑娘在她之前,抢着解释道:“我们发现了下一个线索,喏。”   小雨姑娘指了指祝枝寒腕上的那个刺青般的图案。   那个图案呈橙金色,如一团张扬的火焰。   鸾梧蹙眉:“我亦发现了一个线索的前置的任务。”   祝枝寒眼前一亮:“这么一来,我们的进度怕是要比其它队伍快上一大截!”   鸾梧看着小徒弟晶亮的眼神,面色稍缓:“那里的合欢宗弟子说,需要有个人与我一同参与试炼。”   鸾梧俯身,握住祝枝寒的腕子,就要带祝枝寒走。   小雨姑娘迟疑说:“可这里的线索打断的话,就要前功尽弃了……”   鸾梧看向祝枝寒,祝枝寒也道:“不若等我做完这边的任务,我们再去?”   小雨姑娘看了眼岳兄,岳兄忽然开口:“可每个线索的前置任务都有唯一性,万一在等待的时候,这位道友那边的任务被接取了怎么办?”   祝枝寒皱眉:“也是个问题。”   小雨姑娘合掌,对着祝枝寒道:“那边的人有说要求参与的人是什么身份吗?要不我代替你去?”   祝枝寒:!   鸾梧:……?   祝枝寒转过头看小雨姑娘,眼中有审视。   小雨姑娘眼底一派坦然,好像只是忽然想起,向众人提议,没有私心。   若单看这提议……倒也可行。   但祝枝寒转而想:若只需两个人便可以,让小雨姑娘和岳兄去岂不是更好?他们还是一对道侣呢。   祝枝寒张口:“其实……”   在她说出自己想法之前,鸾梧道:“可以。”   祝枝寒惊讶地看向鸾梧。   鸾梧朝她略微颔首,是叫她放心的意思。   小雨姑娘对着祝枝寒道:“我叫阿岳陪着你,省的我们战力分散,有人过来搞破坏。”   祝枝寒看着这两天一同离去的背影,感觉怪怪的。   这是……和好了?   也不像。   另一边。   鸾梧在前面走,她身量高挑,步子迈的也大,没见她怎么动,就已经走出老远。   小雨姑娘不得不快跑两步,跟上她。   小雨姑娘走到她身侧:“想不到我方才会这么说吧?”   鸾梧忽然停下来。   她侧过头:“你执意过来,是想对我说什么?”   小雨姑娘笑得眯起眼,更显得她眼尾狭长,像一只狐狸:“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的道侣,好敏锐。”   鸾梧冷冷看她。   小雨姑娘……不,应该称呼她为花雾影。花雾影话音一转,道:“不过,你们其实不是道侣,对吧?我一眼能看得出来。”   花雾影是合欢宗的圣女,浸淫此道已久,怎么会看不出来真正的道侣和她们之间的区别。   鸾梧不语。   花雾影说:“放心。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检举你们,做这个恶人的。毕竟她是我喜欢的人,她想做的事我不会阻拦。”   鸾梧:“……你到底想说什么?”   “因为你这样的作态,让我感觉恶心。”   没有祝枝寒的场合,花雾影不吝于展现自己的恶意。   她转过身,直视鸾梧,上挑的狐狸眼里有自然而然的媚态,亦有浓浓的攻击性:“你不爱她,既然无法回应,不如把她让给我。”   “回应?”   鸾梧皱眉,捕捉到她话语里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是……什么意思?   有期待才会有回应,眼前这个人是得了失心疯了吗?   花雾影看到鸾梧的反应,拿绣帕掩住红唇,嘴角的弧度勾得更大。   原来是这么回事……还真叫她试探出来了。   她看中的小可爱喜欢这根木头,又不敢让这根木头知道,而且这根木头愚钝,还真被瞒了过去……   该说是小可爱能藏呢,还是这根木头实在太会掩耳盗铃呢?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况对她更有利就是了。   “道友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吗?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花雾影放下掩着红唇的手,两指手指绞了绞绣帕,眼中含羞怯,“我喜欢木姑娘喜欢的紧呢。”   鸾梧虽然不是很能听明白前一句,但花雾影此时对祝枝寒胜券在握的态度,惹怒了她。   她的头更加痛,思维也变得更为混乱——又或者说,从不久前开始,她就没好过。   喜欢?刚见了几次面,甚至还有道侣的人,说什么喜欢。   鸾梧忽然懂了,自己为什么打一见面就不喜欢这个人。   因为她从这个人眼里看到了这个人对祝枝寒的掠夺欲——就像是她血缘上的父母那样,这个人在以不纯的心思,接近她的小徒弟。   “你会毁了她的。”鸾梧嗓音冰冷。   就像她的父母那样,这种始于欺瞒的感情,得到的结局只能是悲剧。   鸾梧不会让她的小徒弟成为第二个。   锋锐的、如出鞘之刃般的气势倾轧,鸾梧往前走了几步,越过她:“而且,你前面说的不准。”   “她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任何人动她。”   花雾影顿住。   脚步声在身后渐渐远去,花雾影这才如梦方醒。方才的那一瞬,她居然感受到了心惊肉跳——这就是不自知的爱情的力量吗?   “倒是有些意思。”花雾影喃喃,“可惜你错了,爱不会让一个人毁掉,无望的等待和失望才会。”   她目光变得决然:“既然你是这样的态度,那就别怪我了。”   ……   中途虽有波折,两人最后还是齐聚在了大瀑布旁。   合欢宗弟子带了挪揄的笑,刚想说,这就是您的道侣吗?   待看清来的蓝衫女人是谁,蓦地住嘴。   不是说要带道侣来吗?来的怎么是这尊大佛?   合欢宗弟子转眼变了一副面孔,态度端庄敬业:“请随我们来。两位的任务就是抓出这条瀑布里的小银鱼。”   对于此时的两个人来说,协作抓鱼是不可能的,阻碍对方抓还差不多。   总之最后变成了一场争夺赛。   两人互相争抢对方的鱼,彼此干扰。   本来很容易的小游戏,在他们手里硬生生多做了一炷香的时间。   把最后一条小银鱼放到鱼篓里,鸾梧走出瀑布,拿灵力蒸干身上的水分,整了整衣领,神情漠然。   花雾影也踏上岸,浅笑着接过何欢宗弟子递来的帕子,整理散乱的发髻。   两人谁也不看谁。   合欢宗弟子检查了一番鱼篓里小银鱼的数量,很快拿着一条记载着线索的纸张过来。   只是人有两位,给谁……让她犯了难。   圣女在这儿,总不好给别人,万一事后自己被穿小鞋……   可是那个高挑的女人是先来接取任务的,看起来又好凶。如果不给这个人,不会被打吧?   花雾影看出这个小弟子的迟疑,笑了笑,善解人意说:“给她吧?我不用。”   小弟子顿时眼泪汪汪,看着花雾影的眼神里满是崇拜。   鸾梧拿过纸张,看也不看她,走了。   原路返回的时候,鸾梧在那块空地看到了祝枝寒,看上去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祝枝寒听到动静,转头。   看到鸾梧,她高兴地挥了挥手中的纸条:“我拿到了!”   鸾梧看着祝枝寒,脑海中回响的却是先前花雾影说的那些。   ‘道友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吗?我喜欢木姑娘喜欢的紧呢。’   鸾梧抿唇,把不该有的思绪抛开,走到祝枝寒面前,神情如常:“嗯,我也拿到了。”   说着,把纸张递过去。   祝枝寒拿到两条线索,开始细看,其中一条线索上写着——   【花奴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姑娘,有着最最爱她的恋人。然而某一天,花奴的恋人中了奇毒,昏睡不起,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越来越虚弱。】   【花奴怎愿眼睁睁看着恋人死去,某日听闻凤凰花的传说,为了救活恋人、让恋人再一次醒来,她踏上旅途。】   “这个故事还有模有样的。”祝枝寒在心底评价。   另一条线索记录了这条的后续。   【花奴历尽千难万险,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凤凰花,然而她去迟了一步,生长着凤凰花的仙境,不久前经历了一场风暴,凤凰花已经被连根拔起,枝叶枯萎,仅剩一朵未绽放的花苞。】   【花奴只得把凤凰花的花苞带了回去。】   【看着恋人那苍白的脸庞,思及一路上的经历,花奴不由悲从中来,落下泪水。】   【那泪水打在凤凰花的花苞上,花苞竟然动了动,绽放开来。】   【花奴终于取得凤凰花的花蜜,她将花蜜喂给自己的恋人,恋人因此苏醒过来,身体也恢复康健,两人自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还是个圆满的故事。”祝枝寒喜欢圆满的故事。   正当她这样想着,手中拿着的两张纸条忽然飘起来,原本收在怀里的那条线索亦然。   三条线索悬浮在半空,缠绕在一起,散发出剧烈的光芒。   这里的动静很大,不仅把岳兄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祝枝寒猜测,恐怕在附近的其他人,也能察觉到动静。   得抓紧时间了。   光芒散去,祝枝寒在半空看到了几行半透明的字样。   【恭喜几位参与者收集到三条初级线索,成为第一个收集成功的队伍。】   【现为几位参与者的队伍发布新的任务指令——请参与者找到凤凰花所在之地,并采下凤凰花的花苞。】   这些字样在半空浮现片刻,便如镜花水月般消失了踪影。   祝枝寒最先有动作。   她牵起鸾梧的手,对小雨姑娘他们说:“既然得到了具体的指引,接下来便各凭本事啦……希望不会再会。”   在场各位都是耳聪目明的修者,很快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那是看到动静、被吸引过来的其它队伍。   “沙沙……”   有银针穿过树丛,朝众人射来。   祝枝寒拉着鸾梧避过,往听起来人数较少的方向奔去。   这也是两个小队伍默契俗成的事——开始大海捞针搜集线索的时候,彼此合作聚在一起,等拿到关键线索,必定是各自为战。   跑出一段距离,果然是被两个人截住。   “这林子还挺大,若不是有那光线指引,还真不一定能碰上。你们真是太不走运啦!”   “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你们必定是有不小的发现吧?说出来,我们可以考虑不收走你们的令牌。”   祝枝寒无奈:“这样的话,和三岁小孩讲,三岁小孩也不会信的。”   那两人:“这就没有办法了!既然你们不愿说出线索,那拿两块令牌赚分数也是不错!”   最终通关得分的名额并不多,并且实在是靠运气。对他们来说,通过令牌来得分或许还更靠谱些。   祝枝寒心说,这你们这就找错人了。虽然同样被压制到金丹修为,但金丹与金丹也是有差别的。   莫说是来两个,就算来四个、八个,有师尊在也不成问题。   这么想着,她转头看向鸾梧,却发现鸾梧盯着自己的手腕瞧,正出神。   祝枝寒不得不小声提醒:“师尊?”   对面的两人可笑坏了:“有人吓得动不了!哈哈,还不快束手就擒?”   鸾梧回神:“无事。”   她淡然地把手探入储物袋,抽出一柄剑。   乔装进入合欢宗,用刀实在是大摇大摆,拿剑代替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剑也是柄好剑,剑锋雪亮。   鸾梧拿剑当刀使,同样锐不可当。   片刻后,这两人的令牌到了祝枝寒手中,两人灰溜溜的被赶来的合欢宗弟子带走了。   祝枝寒拿着令牌,满足地笑了笑:这些可都是分数啊!哪怕她们不能第一个通关,也是最终成绩的保障。   她把两个令牌并在一起,搓了搓,发出些响动,随口道:“师尊,你方才在想什么啊?”   鸾梧闻言,深深地看她一眼,不语。   在想……   你毫不犹豫的脱身离开,抛下那两个人,居然令我心中……甚是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5-1021:24:41~2022-05-1104:2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宴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sphyxia20瓶;QAQ、歪比巴卜10瓶;541、三分金币、好想吃炸串、往事随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鸾梧没有回答,祝枝寒也没有太在意。   以前偶尔的时候,鸾梧也会忽然莫名其妙的走神。   祝枝寒笑着说:“我们去找凤凰花的线索吧。”   只是那个任务只说了让她们去找,却没说凤凰花在哪里。   祝枝寒整合已知的信息:“前面倒是有提到,凤凰花生长在在仙境,可是仙境在哪儿?不会又要四处搜集线索吧?”   祝枝寒忽然感觉手腕一热。   鸾梧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师尊?”   “我知道在哪儿了。”祝枝寒听到鸾梧说。   夜幕降临了。   许多萤火虫在树林里游荡,提供微弱的光亮,四周有微风,还有脚踩在草地上的软厚的声音。   祝枝寒忽然感觉心里很安静。   “师尊是怎么知道的?”   鸾梧:“还记得我们在选择岔路口之前搜集到的那些零散线索吗?”   鸾梧这么一说,祝枝寒也想起来了:“这么说,那些线索并不是为的选择路经,而是……”   “跟我来。”   祝枝寒被鸾梧拉着走,她们走过广阔的树林,走过窄窄的独木桥,溪水在桥下静静流淌而过。   最终她们走出了树林。   眼前是宽阔的谷地,地面开满了白色的小花。   在一片洁白之中,中间的三朵灼红分外显眼。   月月早就等在这儿了:“呼呼,看来我们的第一队参与者到了呢。”   月月指引她们走到那三朵红花面前:“这些就是凤凰花的花苞哦!采下一朵吧。”   祝枝寒看向鸾梧,鸾梧朝她点头。   于是祝枝寒上前,采下中间的一朵。   月月:“好的,那么接下来,就由月月来揭晓最终通关的线索吧~”   “请二位拿着凤凰花的花苞,顺着山谷的这条路,走到尽头。等到了指定地点,完成最终的剧情,就可以成为第一个通关者了哦!”   月月说完,像是激动的不行一般,面具上的两只兔耳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然而祝枝寒总觉得,月月的面具底下,充满了看好戏的意味。   于是祝枝寒试探道:“我能问一下,最后的考验难吗?之前的每个关卡,你都有提示吧?”   月月歪着头想了一下:“嗯~确实如此呢,月月倒不是不可以透露一下.”   “道侣之间,信赖可以不那么足,也可以没有默契,毕竟世上有各种各样的笨蛋道侣。”   “但是有一个东西一定要有。这位参与者觉得是什么呢?”   祝枝寒蹙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什么?”   月月一抚掌:“这就要靠尊贵的参与者您自己领会了。走吧走吧,快启程吧,再不走其它队伍快要来了哦!”   祝枝寒叹口气:“好好。”   两人顺着小路走进山谷深处。   只要通过这最后的考验,她们便能成为毋庸置疑的第一名,拿到前往圣地的名额,救出师兄了。   她应该觉得开心的。   然而不知道怎么,直觉隐隐在向她预警。她像是忽略了什么,踩在一片空中楼阁上。   ……   山谷。   月月坐在花丛里,百无聊赖地翘着脚尖。   入口处传来少许动静,月月转头看去,看清来者是谁,腾地站了起来。   “圣女大人。”月月俯身行了一礼,“已经按您说的做了,她们现在应该到了山谷深处!”   花雾影颔首,淡声道:“做得不错。”   她走到那几朵凤凰花面前,蹲下身,葱白的指尖轻轻抚弄着花苞,但似乎没有摘下她们的意思。   月月顺从地跟在花雾影身后,看着花雾影的动作,有些好奇地问:“圣女大人,您为什么要那么做呀?忽然把最后一关的内容给换了,还动用了珍贵的凤凰花……”   花雾影收回手,站起身。   月月的目光触及圣女大人那双平淡但莫名冰冷的眼,心中一凉——圣女大人的事,再怎么说也不是她能探究的。   她立即垂下头:“是属下失言,请圣女大人饶恕!”   花雾影道:“无妨。你不觉得有趣吗?”   月月缓缓抬头:“咦?”   花雾影看向山谷深处的方向:“我喜欢戳破那些自欺欺人的友好表象,看那些脆弱的薄冰四分五裂、支离破碎的模样,当真十分有趣。”   小心翼翼的维持又如何?假的就是假的,不值得。   而且只有戳破了,伤够了心,她才有接近的机会,不是么?   她缓缓笑了。   ……   祝枝寒与鸾梧到达了山谷的尽头。   那里像模像样的拿黑玥石搭建了一个祭坛样的高台,高台旁,有个打扮成姻缘仙人模样的合欢宗弟子朝她们微微一笑,宣读最后的试炼内容。   “最后的试炼内容为扮演。”   “请两位参与者还原故事中的最后一幕,两位可以自由选择扮演花奴与花奴恋人中的哪一位。”   祝枝寒怔住。   看了看手中的凤凰花花苞,她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有些哑:“等等,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还原那段,‘花奴的眼泪滴在凤凰花苞上,使凤凰花开放’,是吗?”   ‘姻缘仙人’缓缓一笑,认可了她的说法。   “凤凰花花苞乃我合欢宗出产的圣物,只有有情人的眼泪才可以让她绽放。两位若为有情人,一定能做到,对吗?”   道侣试炼的最后一重考验,是“爱”。   祝枝寒明白了月月的意思。   ‘姻缘仙人’觑着两人的神色,笑说:“流泪确实是一件有些难为情的事,我先出去,在外面等着二位?届时只要将盛开的凤凰花交付给我便好。”   祝枝寒:“……”   ‘姻缘仙人’离去,祝枝寒与鸾梧对视片刻。   祝枝寒垂下头,闷声地说:“我们已经做的足够多了对吧,我们还有令牌……就算第二名的让凤凰花开放,我们也有很大概率获胜,是不是?”   鸾梧看着她,神情温和地安慰:“对,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完全的宠溺。   祝枝寒在这样宠溺的眼光下却崩溃了。   “不对。”祝枝寒说。   “第二名的人也可能拿到了更多的令牌,再加上那三分……我们怎么能赌运气?我们必须要做到百分百胜利。”   祝枝寒低着头,攥紧拳。   “六师兄他……他不久前还给我写信说,他拿到了青煌崖的特产,要当面给我呢,我还没有拿到。”   鸾梧靠近她,抚摸着她的背脊,修长的手指覆上她的手背,将她攥得很紧的手指一点点拨开:“看,都攥出红印了。”   如果换做平时,祝枝寒见到鸾梧这么做,一定会哭笑不得。   但她现在只觉得难过。   她知道自己面临着怎样的选择。   她有着自己的私心,她舍不得与鸾梧如今轻松自在的氛围,想就这么留在鸾梧的身边。但她同样想……救出她的同门。   鸾梧看着她:“你已经做的够多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祝枝寒动了动唇。   她头一次发现,发出声音是这样难的一件事。   “不,有办法的。”她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系统小姐一直在旁观,听到这句话,有些没弄明白:【宿主您有办法?我怎么不知道?】   祝枝寒心说,你当然不知道。   她的心思谁也没有倾诉过,在暗处如同野草般悄无声息的滋长。   她曾经料想过有这么一天,但没有想过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她低着头,忽然涌上一点委屈。   眼眶不受控制的变得模糊。   “好奇怪啊师尊,我好像变得爱哭了。”   “怎么了?”鸾梧俯下身,想要去察看她的状况。   祝枝寒却后退两步,与她拉开距离,并把鸾梧握着的手,一点一点,坚定的掰开。   “师尊你曾说过,你很厌恶道侣之间的事,对吧?”祝枝寒抬起眼。   泪水从眼眶滑落,顺着腮边滑下,一滴一滴,滴落在掌心握着的凤凰花上。   鸾梧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这些,看着向来坚强的小徒儿哭,她有些无措:“我是说过这个,但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个?”   系统小姐有些预感:【不是吧,宿主,你该不会……什么时候……】   祝枝寒低头看着凤凰花。   那火红的花瓣,像是要证明着什么一般,一瓣一瓣地绽开。   它伸展着自己的身躯,吐露花蕊,那般明艳,刺得人眼睛生疼。   “师尊你看,花开了,我们可以通关了。”她扯了扯唇角,想笑,但没有笑出来。   鸾梧:“……”   “师尊,我知道……”祝枝寒嗓音多了几分哽咽,“我的这些心思一旦说出来,就失去了留在你身边、与你这么亲密的资格,抱歉,因为我的私心,我一直选择了隐瞒。”   凤凰花为什么会开?   祝枝寒轻声说:“因为我……爱着你啊。”   鸾梧神情空白。   从听到小徒弟的第一句话起,她的耳边就感觉像是有鼓在炸响,她好像听明白了小徒弟在说什么,又好像没有。   直到那一句——‘我爱着你’。   这句话仿若击破鸿蒙。   很多东西串联在了一起。   小徒弟不自在的避让、没有来由的心情低落,偶尔的试探,以及十几年前说过不再深究的往事,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   小徒弟对她是……这样的情感吗?   居然是如此。   从没有人对鸾梧示爱过。   屠萌曾开玩笑一般的同她说过,师姐你的模样是真不差,但是太我行我素、独来独往了,桃花都被你的冷脸吓跑啦。   鸾梧当时不以为意:我不需要。   她曾经有过设想,如果真的有人朝她不自量力的说那些轻浮可笑的话,她一定会把那个人打一顿,丢出去。   然而此刻真真正正头一次面对,她的脑海居然是空白的。   怎么会是她的小徒弟呢?   她太慌乱了,以至于她都没有发现,听到这样的消息,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拒绝,也没有厌恶。   另一边,祝枝寒观察着鸾梧的脸色,最后一丝侥幸被击破。   祝枝寒后退两步,闭上眼,任凭泪水狼狈落下:“抱歉。”   她原本没有想过要把事情变得这么难堪的。   祝枝寒抬起袖子,抹去眼睛、脸颊上的泪痕,转头往谷外走去,努力让声音平稳:“我去把花交给外面的合欢宗弟子。”   随后是一些流程。   获得了第一,两个人面上却都没有开心的意思。   祝枝寒全程浑浑噩噩的,也没有往身边的人那里看。   “请问要现在前往圣地吗?”月月问。   祝枝寒仍有些晃神,鸾梧答道:“是。”   祝枝寒听着鸾梧的声音,怎么听,都感觉里面有一种冷漠。   她觉得更难受了。   合欢宗弟子将她们带到另一个地方,并奉上两片黑绸:“请二位将眼睛遮上。”   她们蒙了眼,被带去圣地。   合欢宗的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好。   祝枝寒只能听到周围的脚步声,以及少许风声。   又过了一会儿,合欢宗把她们的耳朵也堵住了。   这种什么都感知不到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好在有系统小姐陪着她。   “系统小姐,你好像很久都没出来了。”   系统小姐说:【因为我在做一些其它的事情。】   “咦,譬如?”   【譬如给这个世界的某些人添点麻烦。】   系统小姐欲言又止:【你怎么会对她……】   过了一会儿又道:【什么时候?】   祝枝寒从系统小姐的声音里,听到了三分不敢置信七分纠结。   她郁结的心,忽然就感觉有点释然,还有点想笑:“怎么了,不可以吗?我及笄很久了欸,喜欢上什么人不是很正常?”   系统小姐有些微妙的被说服了:【也对。】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祝枝寒呼出一口气,“她想必是不愿再见我了,我得与她保持些距离……正好那位女主要出现了,等解决完女主的事,刀宗与她的隐患解除……”   祝枝寒抿了抿唇:“或许我们之后便没有联系了吧。”   系统小姐沉默了一会儿:【你要离开?】   “嗯。”   它艰涩道:【只能这样了吗?我觉得鸾梧挺喜欢你的,刀宗的人也挺喜欢你的,若你想留,肯定是可以留下来的。】   “可是……”祝枝寒说,“我不想和喜欢又不能在一起的人,离得那样近呀,我会很难受的。”   她也要脸,她也会感到难堪。   系统小姐沉默许久:【鸾梧可真不是个东西。】   祝枝寒又不愿意了:“你不要骂她,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她也不想的。”   系统小姐:【……啧。】   不知走了多久,祝枝寒感觉自己到了一处湿润的地方,呼吸间仿佛都能感觉到浓重的水雾。   牵着她的人停了下来,有人为她轻柔的拿下耳塞,解开黑绸。   祝枝寒眼睫颤了颤,睁开。   眼前是一处漆黑的石室,面积不是很大,有些逼仄,无形中给人以压迫感。   石室的四周镶嵌着一些壁灯,暗橙的火烛静静燃着,为石室增添少许光亮。   在祝枝寒的眼前,立着一个穿着白纱的女子,正背对着她。   看四周,除了那名女子,便只有两个举着托盘的合欢宗弟子,再无他人。   她的师尊呢?   身旁的两名合欢宗女子悄无声息地告退。   祝枝寒不动声色:“这就是所谓的圣地?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么……”   “这是圣地,但不是圣地的最核心。”   白衫女子转过身来,居然是一张祝枝寒熟悉的脸。   “小雨姑娘,是你?”   祝枝寒很快联想到一路上的诸多疑点。   她的第一反应是——她和师尊被认了出来。   但她没有表现在面上。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合欢宗的人,来参与试炼,是来黑掉名额的吗?”祝枝寒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   “你是很聪慧的人,不用在我面前装傻。”花雾影温和一笑,“我叫你过来,不是出于多坏的目的,你且安心。”   花雾影走近,做出知心姐姐的样子:“方才在凤凰谷发生的事,我有所耳闻,那个人不是值得托付的良人,放下罢。”   祝枝寒听着听着,面色便有些古怪。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你正要准备对付敌人,连刀都快拿出来了,结果这位敌人说:来来,咱们讨论一下情感问题。   “……和你有什么关系?”   “要说关系么,确实有。”花雾影垂下眼睫。   “愿闻其详。”   祝枝寒漫不经心的等待下文,听到眼前的人说了一句:“考虑一下我,怎么样?”   “……?”   祝枝寒面色更怪:“等,等等,你是认真的吗?”   虽然先前在试炼的时候,她确实感受到了这个人对她莫名的热情,但她猜测只是有阴谋什么的……   可若说不是认真的,这个人都把她大费周折带到这儿来了,似乎也没有与她开这种玩笑的理由。   花雾影似乎是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当然,木姑娘,我对你一见钟情。不要露出这么嫌弃的表情啊,我会难过的。”   “……”   “话说回来,你真的姓木吗?我更想知道你的真实名姓。”   祝枝寒无言。   这种无力感,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半晌,她说:“我叫什么都与你无关,你的提议我也不会考虑。与我一起来的人,你把她带到哪儿去了?”   “她在圣地真正的内部。”花雾影笑,“那是个好地方,她会感受到极乐的。”   祝枝寒神色慢慢冷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小祝就没有刀子了(顶锅盖跑感谢在2022-05-1104:21:24~2022-05-1119:3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1章   那日之后,两人不欢而散。   祝枝寒发觉自己被软禁了起来。   她被关进这所石室里,石室外有合欢宗弟子看守。   那位小雨姑娘似乎还想要将她的修为禁锢,但祝枝寒想法子试探了一下,在小雨姑娘过去为她带上禁魔环的时候,借机伤害自己。   那位小雨姑娘被吓了一跳,停了下来。   ……那副紧张的模样倒真像是喜欢她一样。祝枝寒在心底嘀咕。   于是,摆在祝枝寒面前的路显然只有两条。   一是等着鸾梧来救自己。二是利用现有的条件,为自己创造机会逃出去。   时间比最初时过了有两日。   这两日祝枝寒试图通过合欢宗弟子那边打开缺口。   那小雨姑娘或许是叮嘱过,怕她一个人关着出了问题,允许她与合欢宗弟子闲聊。   可惜这合欢宗弟子每日一轮换,每次来的都是不同的人。祝枝寒刚与一个人混熟,想找出她的弱点,结果就被换走了。   祝枝寒与系统商量。   “果然还是要从那个人身上入手,你信她那个所谓一见钟情的说法吗?”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又或许先前你与她认识。】   “怎么会,我先前从未认识过这样……”祝枝寒说着说着,声音小下去。   她想起来一个人,还真可能‘认识’。   从前遇到过的丹绮、薄明薇,就带给她过这种无力的感受。   这里又是合欢宗的地界……   祝枝寒轻声道:“不会吧,是她?”   【宿主?】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日后试试就知道了。”   石室里摆放着一张柔软的床榻,祝枝寒往后倒退两步,倒在床榻上,缎子般的发丝四散。   也不知道鸾梧现在如何了,那所谓的圣地又是什么样的。   反正她这里只有一个黑漆漆又阴森的牢房,没意思极了。   若那真正的圣地是酒池肉林那般……   祝枝寒仅仅是想了想,便生出几分无名之火。又想起她根本没有生气的立场,心里更郁闷了。   “不知道师尊把六师兄救出来了没有。”   她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胳膊,浅浅假寐过去。   ……   另一边,鸾梧刚被解开黑绸,就发现——   自己那么大一个徒弟,啪的没了!   她蹙起眉,问身旁的合欢宗弟子。   那些合欢宗弟子垂着头,闻言一丝表情也没有,像木偶一般,只会说:“欢迎阁下来到圣地,希望阁下在圣地玩的开心。”   与她一同来的还有一个男人,就立在她旁边,神色不太耐烦的样子:“你们说什么呢?哎,圣地到底在哪儿,快点!”   鸾梧看着他:“你是……”   男人面容有几分傲然:“自然是试炼的获胜者。”   鸾梧想起来了,今日举办的试炼里,还有还有一项专为男子举办的,想必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获得胜利的“幸运儿”。   男人直犯嘀咕:“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片刻后,鸾梧放弃了从这些弟子口中获知消息:“走吧。”   合欢宗弟子齐齐朝他们行了一礼,道:“请随我们来。”   他们所处的地方似乎是一处甬路,前方和后方都黑漆漆的,只有这些合欢宗弟子手中提着的灯笼作为光源。   合欢宗弟子一直把他们带到一处黄铜门前。   有名弟子走到最前列,掏出令牌,在门上一按。   “咔哒”一声响。   黄铜门缓缓打开,有光从里面射出来。   合欢宗弟子们纷纷退到旁侧,朝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男人得意极了,率先走了进去。   鸾梧不与他争抢,跟在后面。   先是闻到一股甜腻腻的媚香,头脑似乎随着媚香的吸入,变得昏昏沉沉。   走出那逼仄的甬路,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片很广阔的空间,如瑶池仙境,珠光宝气的摆设将整个地方映成一片金碧色,还有仙乐袅袅。   有许多人在里面,他们有男有女,穿着暴露,一片肉色。   鸾梧身旁的男人,看到这个场景眼睛都直了,口中喃喃:“果真是仙境,仙境!”   急急跑进去,加入其中。   这地方对外来的人似乎有种狂热的吸引力,能唤起人心底深埋的欲望。   然而,鸾无看着这些,只感觉十分的辣眼。   她便也真的闭上了眼,拨弄了一下手中的佛珠。   被什么遮蔽住的浑噩的识海,顿时拂上一片清凉,再次睁开眼,眼前便换了一副景象。   哪里有什么金碧辉煌、仙雾缭绕的地方?   仅有一方黑漆漆的、广阔的石室!   这石室里关着许许多多个男女,他们的手腕被铐着几副镣铐,各个沉溺于幻境中,身形消瘦、脸色苍白。   那刚刚扑过去的男人呢,则对着空气开始脱衣服。   鸾梧:“……”   她忍着辣眼,将在场众人的面孔看了一遍。   没有施元水。   她又从储物袋中拿出施元水的命牌,那命牌的裂痕又多了两道,但还没有彻底损毁。   “看来就是这些地方了。”鸾梧蹙眉。   以她这样的修为,她自然能看得出来,这座囚牢的地下埋着法阵,有人拿迷幻香把这些困在这里,汲取出他们的精气与魂魄的力量,供给那法阵。   而那迷幻香的源头……   鸾梧嗅了嗅,看向一个方向。   那里放着一颗珠子。   ……   祝枝寒第二日的傍晚,等到了那位‘小雨姑娘’。   来人对她说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在极乐之地享乐,过得可快活了。”   祝枝寒彼时正抱膝坐在床上,长发披散,闻言睁开眼睛:“你看到她了。”   “对,我看到她了。”   ‘小雨姑娘’坐到床沿,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把爱寄托到外人身上是靠不住的。”   祝枝寒不说话。   “我在这合欢中里多年看过那么多事,看的太透了。”‘小雨姑娘’眼中闪过几丝怀念、几丝漠然,“你把很重的感情寄托在别人身上,得到的只能是伤心,因为其他人是靠不住的。”   祝枝寒听着这样的话,感觉有些熟悉。   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上一世的花雾影,曾经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言语。   如果旁边不是坐的这个人,祝枝寒简直有些想笑。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把爱与寄托放到自己身上,自己才能靠得住自己,可你又让我喜欢你……不觉得有些矛盾吗?”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小雨姑娘’忽然这么说道,像是不假思索后的结果。   说完这话,‘小雨姑娘’自己像是也有些吃惊似的,一时忘了言语。   ‘小雨姑娘’半晌说:“我是想说,我方才说的还是有些不太准确的。你可以信任我,我不会像那个人一样不给你回应。”   听起来有些诱惑力。   可惜……   祝枝寒:“交浅言深,我不和不以真容示人的家伙谈这些。”   ‘小雨姑娘’面露无奈:“你不也不是真容吗?好吧好吧……”   说着,‘小雨姑娘’把指尖放在下巴上,一撕——   薄薄的一层面具便落了下来。   祝枝寒都有些惊讶,这个人居然这么干脆。   眼前的人模样姣好,似乎有些异域人的血脉,鼻梁高耸,肤色雪白——是祝枝寒所熟悉的。   果然是她。   合欢宗圣女,花雾影。   既然是她,那便好办多了……   做一些事情,祝枝寒也不会有心理负担。   花雾影托腮:“你看着我,居然没有看呆,看来你的真实模样比我还要好看咯。真想看看。”   祝枝寒回过神:“方才的话题可以继续讨论了……那换个说法,你先前说我对我一见钟情,对吧?你把爱放到了我的身上,岂不是会很亏?”   花雾影微怔:“你这么说,好像也对。”   祝枝寒瞥她一眼。   她才不相信花雾影,是个连这些都没考虑过的傻白甜。   过了片刻,祝枝寒听到花雾影含笑的声音:“好吧,瞒不过你,毕竟你这么聪明。老实说,你的出现,对我来说像个生命中的意外。”   她有些唏嘘:“我原本打算成为另一个样子,也几乎快要实现了,但你的出现似乎把那些统统打破,真了不起啊。”   祝枝寒:“听起来不像是好的形容。”   “是的,对我来说糟透了。”   “可惜情感并非刀剑,可以由人来掌控,在我发觉对你的别样的兴趣时,便难以抽身了。”花雾影笑了一声,垂眸,“像我方才说的,如果有一天我栽在了你上面,那是我咎由自取。”   祝枝寒微怔。   这些话,哪怕是上一世的她也没有听过。   怎么说呢?转瞬即逝的这一瞬间,眼前这个人,好像是把自己吝啬的一点真心给掏了出来,附于几句笑谈中。   可惜……   祝枝寒垂着头,那一刻,她的神色几乎是漠然的。   花雾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看到。   花雾影很快话音一转:“嗯……所以我两日前同你说的话,你思考的怎么样了?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祝枝寒却说起了其它的:“你和我说的……圣地里‘她’的事,都是真的吗?他真的……”   她还维持着低着头的模样,看上去有一些伤心的样子。   花雾影唇角隐秘的勾了勾:“对,她把你忘了。不过也很正常不是吗?毕竟她不喜欢你。”   祝枝寒还闷着头:“如果你再继续这么说,那我也真的不喜欢你了。”   花雾影笑:“那这么说,你对我还是有一点喜欢咯。”   祝枝寒:“你这么说,有一点,内个。”   “哪个?”   祝枝寒:“……就是有一点油啦。”   这还是系统小姐科普给她的词,她想了想,找不出比这更合理的形容了。   花雾影虽然没听过,但通过祝枝寒的语气,也能明白她的意思,笑:“抱歉,职业习惯,理解一下。”   系统小姐在祝枝寒的识海里吐槽:【宿主你装的可真像。】   看起来就像是被伤透了心,有些动摇,又心存警惕的人。   祝枝寒:“毕竟我很熟悉她,但这一世的她并不熟悉我。”   她的眸色沉了沉。   既然最在意的信息已经试探出来,那么之后便是……想办法出去了。   虽然没有明问,但花雾影既然有闲暇过来,说明鸾梧还未真正行动。   有两种可能。   一是鸾梧的状况出了些岔子,自顾不暇。二是这个圣地里面的情况复杂,鸾梧还在探查当中。   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不能再等。   她要想办法给鸾梧提供些帮助。   正这么想着,祝枝寒忽然感觉,身底下的床榻晃了一下。   不对,不是床,而是……   她从床榻跳了下去:“地动了吗?”   花雾影神情也颇为肃然,从储物袋拿出一张面具,覆在面上:“有外敌,这里不安全了,随我走。”   祝枝寒乖乖的被花雾影握住手腕,随她走出这被关了两日的石室。   有合欢宗弟子从远处匆匆过来:“圣女大人——”   花雾影有条不紊的冷声吩咐:“通知宗主了吗?向各处的巡逻弟子传递通讯,寻出没有回应的方位。”   那合欢宗弟子闻言振奋,应道:“是!”   花雾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转过头,语气和缓了许多:“怎么了?”   祝枝寒小声说:“这个地方如果塌了,我们会不会被埋在里面?”   花雾影失笑:“放心,不会。如果你实在担忧,我带你出去。”   祝枝寒摇摇头:“我跟着你,别人我不放心。”   花雾影唇角勾了勾。   接下来的事情都很混乱。   祝枝寒跟在花雾影身边,记着合欢宗弟子来来往往说的细碎情报。花雾影有时会避开她,有时不会。   不过从合欢宗弟子越来越焦急的神色中,祝枝寒可以看的出来,事情非但没有解决,似乎还变得更为棘手了。   过了许久,祝枝寒终于等到一个机会——花雾影身边的合欢宗弟子,都不在。   “轰——”   又传来剧烈的震动。   祝枝寒站立不稳,扑倒在地上。那地面恰好有凸起的一块尖石,把她的掌心划得鲜血淋漓。   好在震动只持续了一会儿。   花雾影把她拉起来,很快发现了她试图掩饰的动作,捏住她的手,翻转过来。   花雾影眉头深深蹙起:“流了好多血。”不仅如此,还有嵌入伤口的小石砾。   她从储物袋中掏出清理的工具和绷带:“怎么这么不小心?”   祝枝寒赧然:“我方才在想,这圣地出了问题,不知道她如何了……痛。”   花雾影把动作又放轻了些,唇抿成一条线:“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想她。”   祝枝寒低着头:“……抱歉。”   花雾影把绷带仔细缠好,看着祝枝寒安安静静垂着眼睫的模样,有几分可怜,心头软了软,有些生疏地抬起胳膊,虚虚抱住她。   却在这时,她感觉胸膛一痛。   “唔!”   花雾影愕然低头。   属于心口的地方,插了一柄匕首,血洇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外面圣女选婿的冤家们还在打,人脑袋打成狗脑袋(x   肝不动了呜呜呜躺平感谢在2022-05-1119:32:17~2022-05-1123:5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想吃炸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桩、凹凹凸凸10瓶;木沐9瓶;好想吃炸串、屿、Hreki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花雾影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为什么……”   她其实有想过,对方这些天表现出来的乖顺与听话,可能只是用来麻痹她的,但是她没想到,对方会做得这样狠绝,这么猝不及防。   祝枝寒觉得她这话说得很怪:“你把我关起来,难道我还要谢谢你?”   花雾影:“……”   祝枝寒松开握着匕首的手,抬起眼,眸子清透。   往日花雾影爱极了她这双眼,琉璃似的,能让人联想到世界上一切干净的事物,但此刻,花雾影忽然意识到,那何尝不是一种冷漠。   不久之前,她们还在随声谈笑,如今祝枝寒淡漠地看着她,如同一个旁观者。   花雾影心头剧痛,往后倒去,半边身子倚在石壁上,拳头悄然攥紧。   没关系……她还有机会,她还能……   花雾影眸中晦暗,握住匕首猛地抽出,金色的蝴蝶发饰散逸出点点星芒,涌出的鲜血竟渐渐止住了。   然而并如她所愿,恢复行动能力——随着伤口的愈合,她能感觉到,有很强的麻痹感自胸口处传导自全身,脑子也渐渐开始昏聩。   花雾影神情终于定格到愕然。   祝枝寒瞥着她那发饰,眸子干净到了冷漠:“百闻不如一见,那便是圣女的法器千丝缠?果真是个珍品。”   花雾影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倔强地撑着:“你知道我有保命手段,杀不死我……你原本便没打算杀死我。那柄匕首?”   祝枝寒:“上面有点有趣的小功效,毕竟……我不能让你阻拦我要做的事。”   她要去找鸾梧。   说着,祝枝寒直起身,转身离开。   花雾影不甘地看着她的背影,约莫是真的有些慌,又约莫是不甘心,口不择言:“我把你关在这里是为救你!从初见之时,我哪里有对你不起的地方……你便不觉得问心有愧吗?”   祝枝寒脚步停下。   花雾影眸光微亮。   她似乎是把祝枝寒当成了那种纯粹的好人:“你还是喜欢那个人,对不对?可感情一事岂能强求的了,你不能拿我泄愤。”   花雾影:“你这一匕首,没有伤我性命,却已伤我至深。”   祝枝寒:“……”还挺能演。   花雾影看到祝枝寒转过身,以为自己将人说动了,做出可怜的模样:“我不会死,却不是不会痛。”   祝枝寒走到花雾影跟前,蹲下身:“还请圣女不要再说了。”   “不然……我会忍不住再来一次的。”她低语。   花雾影看到祝枝寒捡起落在一旁的匕首,刚勾起一点的唇角僵住了。   祝枝寒看着花雾影脸上因为剧变而堪称滑稽的神色,思绪不由回到从前。   她想:你说‘我不会死,却不是不会痛’?   也太好笑了。   她还记得上一世,她被剖去根骨时,这些人说的。   “你体质有异,这辈子都病病殃殃,如今勉强修到金丹,已经是所能尽到的极限了。”这些人以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情看着她,“不过把机会让给思月。”   “思月天资卓绝,性子娇憨,一定能取得更高的成就。”   那个时候,花雾影怎么就没有想过,她也是人,被背叛、被强制地让出生命,她也会痛呢?   祝枝寒看着花雾影面具滑落后那姣好的眉眼,喃喃:“这些时日,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   花雾影竟一时答不上来。   “一见钟情?”祝枝寒语气带着些嘲弄。   又是系统小姐说过的愧疚吧。   丹绮、薄明薇是这样,花雾影也是这样。   她是真的搞不明白,这些人那么笃定的、疯魔的做了那些,事后怎么好意思说后悔?   “你知道吗,有人这样评价过我。”祝枝寒淡淡道,“她说我性子寡淡,如同无味的开水,她还说,像我这样无趣的人,相处久了,任谁都会感到厌倦的。”   花雾影蹙眉,好似极其不赞同、想要与说出这些的人打一架似的:“谁说的。”   祝枝寒看着她:“你。”   花雾影睁大眼:“怎么会……我,我先前见到过你吗?我并非是会搬弄那些是非的人……”   祝枝寒站起来,看着被暗黄烛火映得格外阴森的石壁,想:可你就是这么说了,在我追问你的时候。   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指责她,好像把错误推到她身上,就让她们的行为变得合理了一般。   哪怕以祝枝寒心志之坚定,都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她做人就这么差劲吗?   祝枝寒有些意兴阑珊的垂下眼,转过身。   那柄匕首麻痹的时间并不长,她准备离开了。   身后传来有些急促的声音:“你不要走……一定有什么误会!我,我一直觉得你很好,在你身边很舒服……”   这次祝枝寒并未停顿,把那个人留在了身后。   她想,就算真的有误会又如何呢,过往不可追。   ……   月月是合欢宗的一名普通弟子,若说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活泼、机灵了些。   这份机灵让她攀爬得很快,宗里的一些长老对她眼熟,遇上事情总会想起她,比如现在。   ……可她真的不想知道宗里的什么秘辛啊!   “随我来。”   慵懒中带着丝丝媚意的声音响起,月月不敢有丝毫怠慢,垂着头恭敬应道:“是,宗主。”   月月跟在葛宗主身后,走入黑黢黢的水下之牢,心中惴惴不安。   这些天宗里发生了许多事。   先是圣女招婿,闹得好不热闹,后来岛基忽然不知道怎的震了一震,在那之后,宗主便下令遣散了不少尊贵的客人,招婿也忽然终止。   听小道消息,宗里还有不少高阶弟子莫名消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缺少人手的缘故,宗主把她这个普通弟子叫了来……可她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你先前说,圣女似乎对那道侣试炼忽然上心?”葛宗主忽然出声。   月月回神,忙道:“是的……不过弟子想,圣女应当是想为宗主分忧,这才……”   “分忧?她为我分什么忧。”葛宗主嗓音冷下来。   一宗之主的威势不容小觑,月月如坠冰窟,当即有些后悔方才为圣女说话:“弟子,弟子……”   “别紧张。”葛宗主忽然笑了一笑,那威势便如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她声音有着莫名的安抚力:“你再回想一下,圣女那时对什么特别有关注吗?或是那试炼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月月被吓得不清,也不敢再隐瞒:“我看圣女似乎,似乎是对里面的某个人有……那种意思。”   “那种意思?”   “就是。”月月闭了闭眼,狠心道,“就是爱慕之情。”   葛宗主:“……”   她不动声色:“还有呢?”   月月绞尽脑汁:“圣女当时还说了一番话,月月没听懂。”   她把那些话复述了一遍。   “后来的事月月便不清楚了。”   葛宗主听了无言。   她本是推测,是鸾梧另辟蹊径用试炼的法子偷偷混入圣地。   她甚至想过圣女背叛、与那鸾梧勾结的可能性——结果冷不防听了一段三角恋。   像她这样的过来人还能不懂吗?圣女那些话分明是离间人家小两口呢!   “好,好的很啊,真是出息了。”   约莫是真的被气得不行,葛宗主优雅也不顾了,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来。   月月不敢应声,沉默的落后半步,跟在葛宗主后面。   顺着那黑黢黢的入口,她们下了许多石阶,一路走入地下——这是合欢宗的水下部分,月月也是头一回才知道,这里面别有天地。   说出那句之后,葛宗主便没再出声,眯着一双眼,不知道想着什么。   周遭窒息一般的静默。   月月低着头,不知不觉被带到最底下一层,踢到了一块小石块。   “啪嗒。”   她惊了一惊,这才抬起头。   这层不知道发生过什么,满地都是碎石,大的小的都有,还有不少穿着合欢宗高阶弟子服的人的尸体,看上去像是发生过一场恶战。   到底进来了什么东西?死了这么多同门……   走在前面的葛宗主忽然停下来。   月月也立即止步。   “接下来,你走在前面。”葛宗主说。   月月对宗主的话莫敢不从。   她心里打着鼓,踏入这最后一层。   越走到里面,血腥气越浓,直直到最里侧的那个耳室,月月忽然看到了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身形高挑修长,满含煞气,只消一个背影便让人新生胆寒。   “啪!骨碌碌——”   月月手一软,手中拿着的灯烛竟是落了下去,在地面转了好几圈。   灯油洒在地面,呼地燃起一大片,一点火星沾到便燃起了一大片。   那黑影似乎被这动静惊扰,转过身来。   借着火光,月月看到了黑影的模样——这不速之客有一双暗红的眼眸,以及如火焰般燃着的花钿。   月月心中胆寒,后退两步,下意识求助:“宗主——”   然而话未说完,月月便感觉后心剧烈的疼痛:“唔!”   她怔怔低头,一只纤细的柔荑自她的胸膛伸出来,手中握着颗尚在咚咚跳动的心脏。   ……什么?   下一个念头,却是再也生不出来了。   她眼皮很沉,陷入永恒的黑暗。   ……   鸾梧心情很差。   她蛰伏二日,试图摸清这地下水牢的构造。   但她的方向感不太好,加上这水牢修的实在复杂,地面刻印的法阵倒是摸的差不多了,却迟迟找不到施元水被带去了哪儿,还有她的小徒弟。   她的小徒弟。   想起两日前那个堪称糟糕的别离,鸾梧便忍不住蹙紧眉头。   小徒弟说她……喜欢自己。   这是鸾梧从未想过的。   因为从未设想过,当这个问题猝不及防的摆在她眼前时,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然而当小徒弟善解人意地‘领会’她的意思,主动地拉开距离时,她也不觉得开心。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鸾梧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道侣。   一来是因为她那未曾谋面的父母的事,二来则是因为……她并不认为自己会有未来。   ‘你生来是个孽种,注定成为最狠毒、最可怖的魔,屠尽你所珍视的一切。’嘶哑的、如毒蛇信子般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鸾梧闭了闭眼,神情几乎是冷漠的,她在心底道:我不会,在那之前我会了结自己。   道侣和师徒不一样。   在她眼中,师父不会陪着徒弟走完所有的路,但若为道侣,一方夭亡,另一方恐怕余生都会郁郁寡欢。   所以她不能答应。   可……   心底有道声音这样说:你拒绝了她,她便不会难过了吗?   思考过后的结果,就是心乱如麻,恨不得杀几百只魔泄愤。   偏偏她又找不到她的徒弟,使得她心情更是躁郁。   因此在石门那边传来动静时,鸾梧转头看去,眼中满是戾气。   葛宗主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手中捏着一颗心脏,鲜血瑰丽地自指缝流淌下去。   合欢宗小弟子的尸体,死不瞑目地软倒在地上。   鸾梧满脸漠然:“不躲躲藏藏了?”   也不知葛宗主做了什么,那枚心脏悬浮在半空,然后忽然爆裂成几条血线,没入四周的石壁——石壁便如同生物一般活了过来,鸾梧从其中感受到浓浓的恶意。   这个与脚底的法阵不同,似乎是依靠生命献祭而启动的防御工事。   葛宗主掏出一枚折扇,掩面笑道:“哪里有躲躲藏藏?奴家听闻阁下前来,这不就赶到了吗?还请道尊不要嫌奴家太迟。”   鸾梧不欲与这人多言。   她只想尽早解决完这些事,然后去找她的小徒弟。   若不是她发觉要破掉这法阵,需要杀死这个法阵的背后操纵者,她也不必等到现在。   但葛宗主看上去却很想和她唠唠:“道尊,其实我很欣赏你。”   石壁凸显出石头做的刀戈,朝她刺来,空气也似乎变得特别重,鸾梧抬刀劈开这些石头,闻言:?   葛宗主叹息:“仙盟恶毒小人当道,余下的也是些趋炎附势的墙头草,而道尊你,就像那颗又硬又臭的石头,他们砸不动,又奈何你不得。”   鸾梧:“……”这个人好像在骂她。   葛宗主像是忽然来了兴致:“若你加入我们,我便不追究你大闹我圣地、伤我弟子之事,如何?”   鸾梧冷漠:“你调查过我,既知我对魔厌恶至极,又何必惺惺作态、多此一举?”   葛宗主咯咯笑:“你都知道啦?”   鸾梧:“打通通往魔域的通路,对你有什么好处?”   葛宗主却道:“有什么好处?道尊当真不懂吗?”   鸾梧蹙眉。   葛宗主道:“那仙盟作恶多端,道尊的宗门当年也是受其所累吧。道尊对仙盟果真没有恨吗?奴家倒是恨得紧哩。”   葛宗主笑着,媚态横生,却也无端叫人生冷:“若论规模与势力,我合欢宗不比什么天镜宗、药宗要强?可那些所谓的仙盟名门,把我们看做娼妓、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连五大宗的名头都不肯给。”   鸾梧冷声:“就为这些?”   葛宗主眼中神色也冷下来:“‘就’?我还当道尊能成一知己,看来道尊也不过是那些迂腐的傻子。”   鸾梧:“……”   也不过片刻,葛宗主又挂上那副虚伪的面具:“哎,若非我那愚笨的手下将你门人捉来,我本不必这么急着启用法阵的,还是仓促了些。我再问最后一次,道尊当真不愿加入我们?”   “同邪魔外道勾结之人,我不屑与之为伍。”鸾梧看着她,“仙盟的确令人作呕,你或许也的确有委屈,可惜那被你抓来抽走生命力、以开启通路的诸人,便不无辜吗?”   “那算什么?为成就大业的一点牺牲罢了。”葛宗主遗憾道:“那便没办法了。”   葛宗主话音落下,地面也发生了变化,那早就布下的杀阵,终于露出狰狞本貌。   葛宗主笑:“这是建立圣地的那一天便铭刻在石壁上的,本以为不会有启用的那一天……现在看来,效用不赖呢。”   ……   祝枝寒将花雾影远远甩在身后,看着这错综复杂的通路,却是犯了难。   好在她碰到了一个昏倒在附近的合欢宗弟子,扒了这位弟子的衣服,易容成对方。   片刻后,有结队的合欢宗弟子过来:“嗳,你干什么呢?”   祝枝寒以前听花雾影说过合欢宗的一些事,知道高阶弟子们的职务,此时半蒙半猜道:“圣女大人叫我去办些事,我回来复命,却……诸位姐姐们,可有看到圣女大人的身影。”   高阶弟子检查了一下她的腰牌。   “别提了,圣地混进来了外人,都乱了套。”   祝枝寒闻言,做出有些慌乱的模样:“有贼人?那可怎么办?姐姐们将要去哪儿,可不要留下我一个啊……”   高阶弟子有些不耐烦,但还是道:“宗主吩咐,要把那些祭品提去……罢,你随我们去吧。”   祝枝寒就这么混入了众人的队伍,缀在后面。   她努力记着路线和地形。   唉,想她来了这儿有两日,竟然连那石室的门都没出过。   想必她的师尊现在已经大有作为了吧。   也不知道师尊现在在哪儿……   跟着这些个高阶弟子,祝枝寒来到一处隐秘的石室外。   为首的人掏出钥匙,把石门打开。   祝枝寒终于看到了石室内的真貌。   好多个人面色萎靡地躺在地上,神情麻木,不比那些贩卖人口的地窖好上多少。   见到石室有动静,有人的眼珠动了动,朝这边看来,待看清来的人是谁,眼中的希冀与光亮蓦地散去。   高阶弟子们把人提了出来,拿绳子把这些人穿成串儿,把他们拖着走。   祝枝寒眼观鼻鼻观心,没做声。   就这么走了三四间石室,祝枝寒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不是她的六师兄又是谁?   这时地面又是一阵晃动。   祝枝寒悄然将手探入储物袋,握住刀柄。   ……   鸾梧见招拆招,把袭来的东西破坏得七七八八,将刀比在葛宗主脖颈旁。   葛宗主此时形容狼狈,哪里还有不久前那成竹在胸,不急不缓的模样?   “我还是小瞧了你。”葛宗主吐出一口血,眼神阴鸷,“这么多年你在仙盟,都未用过全力?”   鸾梧:“理解一下,毕竟……仙盟不也是不知道,合欢宗之下,竟然别有乾坤?”   葛宗主冷笑。   鸾梧若有所思:“杀了你可以破坏阵法吗?”   隐蔽角落中,漆黑阴影悄无声息的流动、汇聚。   魔气凝成的三枚长箭朝二人射来。   两枚射向鸾梧,一枚射向鸾梧手中长刀——奔的是将葛宗主诛杀的劲头。   鸾梧早有防备,将葛宗主扯开,长刀挥舞将那魔箭击毁。又在葛宗主准备逃窜之时,将葛宗主的筋脉尽数挑断,破除她逃跑的能力。   一代宗主,竟是这么成了废人!   “果然,阵法的关要不在你身上。”鸾梧不再管她,转过头,“控制权在两个人的手上,对么?若一人死了,另一人才全权拥有控制的能力。”   黑雾在半空中显形,最终凝聚成‘人’的模样。   这东西的嗓音嘶哑:“都说过叫葛宗主谨慎,现在看来,葛宗主可是没听在下的劝诫。”   “魔。”鸾梧叫破他的原型。   魔咧开嘴:“我更喜欢有人叫我鸣焓。”   鸣焓抬起手,便有魔气聚集为长杖,他拿长杖一挥,这狭小的、叫人透不过气来的石室,忽然之间换成了另一副样子。   以他为圆心,一望无际的地面铺展开来,伴随着形状奇异的魔纹。   “欢迎来到在下的‘领域’。”   这只魔怪模怪样地行了一个礼,猩红的眸子凝聚在鸾梧身上:“哦呀呀,瞧我发现了什么?”   鸾梧神情不变,抬起刀,刀尖指向对方:“所以,要破除法阵,只要同时杀了你们二人,便可以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写到想写的部分呜哇哇,恨不得不写铺垫了   我这几天就是陷入了一个怪圈……   白天的时候因为头晕写不出来,拖着写到很晚,熬夜,发现写不完了挂请假条,然后第二天继续白天头晕写不出来……趴。感谢在2022-05-1123:51:32~2022-05-1703:4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想吃炸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莱万汀40瓶;血恋23瓶;夜霭沉沉20瓶;我真的不想社死了19瓶;YHML16瓶;作业好**多、我要摸鱼!、凉栀、答应我不咕、颜辣巴、晴天10瓶;50204398、20041859、虹虹火火、Azen_77、星辰予我5瓶;灵琴玖!4瓶;月之狼星3瓶;晒网不打鱼、472112172瓶;十七、秦潇、宴然、往事随风、小华子、Hreki、烂橙一箩筐、⊙o⊙、好想吃炸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最后一个合欢宗弟子倒下,祝枝寒手腕轻抖,甩去刀上的血液。   这些高阶弟子实力均是不俗,若非她占了一个对方毫无防备的先机,又法宝齐出,恐怕难以完好地站在这里。   方才还说过话的人,此时变成了手下的尸体,她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不过她清楚,如果叫这些人知道她并非合欢宗弟子,下场恐怕比这些都不如。   “师,师妹……”不远处传来嘶哑的嗓音。   祝枝寒回过神。   她的六师兄施元水被锁链捆着,斜斜倒在湿凉的石砖地面,头发乱蓬蓬的,鬓边多了几缕白,脸颊似乎也因为亏损而凹陷下去,眼神倒是很亮。   祝枝寒更为憎恶做出这些事的合欢宗,提刀朝那些锁链斩下。   施元水没了束缚,终于能坐起来:“哎呦这些天可冻死我了。”   还是祝枝寒熟悉的嘻嘻哈哈的样子。   祝枝寒半晌道:“师兄受苦了。”   施元水没什么力气地摆摆手:“师妹你摆出这个表情,师兄还以为自己快死了。师兄可不会死,师兄还想再活几百年呢。”   祝枝寒听着他大大咧咧的话,心中确实感觉到少许安慰,给面子地笑了笑。   这时,旁边有人道:“道友,兄弟,能出去之后再唠吗?给我们也解开啊!”   也有人充满希冀地问:“道友可是仙盟的人?仙盟来救我们了吗?”   祝枝寒心说,我们不仅不是仙盟的人,还和仙盟有仇呢。   面上只是淡淡:“仙盟并未发现合欢宗有异。”   也就是她并不是仙盟的人的意思。   那人讪讪。   祝枝寒起来,提刀把这个牢笼的锁链都展开,又把之前那些串着的绳索给解开。   在场众人身上的东西,在被抓紧来的时候就被洗劫一空,祝枝寒看着这些人的神色,叹口气,给众人都分了一些随身带的养气丹药。   众人接过丹药,感性一点的姑娘,眼眶都有些红了。   他们被抓进这个地方,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柳暗花明,还有人愿意帮他们。他们这些人加起来不少,每人一颗丹药,便是不菲的支出了。   “道友高义!”   有人问:“道友是哪个宗的?等离开这里,我等必会报答!”   祝枝寒却摇头道:“不必。”   她们刀宗还在藏锋敛锐,可不想竖这个靶子。   “师兄,你这些时日都经历了什么?”祝枝寒从怀里掏出些灵液,喂给施元水。   施元水吞了灵液,面色好了不少:“别提了。”   他向祝枝寒讲述他这些天的离奇经历:“我那天被合欢宗的人给捉去,然后就被带到了这个黑漆漆的地方。刚到这儿的时候,我嗅到一股特别甜腻的香。”   “香?”   “对。然后我就看到……说是极乐之地也不过的景象。但我寻思着似乎有哪里不对劲,没有沉溺进去。”   众人闻言,也纷纷道:“我也看到了。”   “我看到的是我那陨落许久的娘亲……”   “我看到了很多灵石。”   祝枝寒思忖了一会儿。   美人、死去的亲人、钱财、美食……种种皆是人心中潜藏最深的欲望,这香,倒有点带着魔气的影子。   施元水接着道:“那些人约莫是看着我没被迷住,就把我从那地方带了出来,关在这些狭窄的牢里,不闻不问……大家都是如此。”   “这座牢笼似乎也被布下了什么东西,我们能感觉到身体里的精气在缓缓流失,但又不至于即刻丧命。”   有人总结:“就算钝刀子割肉一样。”   施元水:“我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久前这地方忽然有好几下震动,然后就是这些合欢宗弟子过来,说要把我们带去哪儿做祭品。”   祝枝寒听着这些零散的线索,在脑海中拼凑出事情的经过。   这像是什么邪法,用来汲取精气和生命力的,被那个香所迷的人估计就留在那儿了,像施元水这些心志更为坚定些的,则被带了出来,留作他用?   这个邪法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合欢宗弟子把他们带走,又是要做什么?   想起那个如同魔气一般的香,以及尚未归来的师尊,祝枝寒眉头蹙起,有些不太好的联想。   从花雾影那里,祝枝寒旁敲侧击打探到,原本合欢宗是没打算这么急,便启动这些的。导火索是鸾梧向合欢宗宗主递出的那封讨人的信。   若六师兄外出游历是她重活一辈子带来的蝴蝶效应,被捉也是蝴蝶效应,那么这件事,按照原来的发展,可能发生在数个月甚至数年之后。   上辈子她身死,是在苏思月上山,也就是未来的几个月。   而鸾梧死去,已知是在她身死之后。   虽然两件事看上去关联有些牵强,但祝枝寒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与不安。   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了。   她试探性地在心底问系统:“系统小姐,话本中没有记载,但我可以问一下你,鸾梧堕魔那件事,是发生在合欢宗吗?”   系统小姐说:【透露这些其实是违规的,但我可以告诉你。】   祝枝寒精神一振。   接着便听到系统小姐说:【鸾梧堕魔不是发生在合欢宗,但那件事的起点,与合欢宗有关。】   透露完这些之后,系统小姐便不说话了,她们识海相连,祝枝寒似乎能感觉的到,系统小姐有些颓靡,像是透露这些对她亦有损耗。   众人休息的差不多,施元水说:“我们现在动身离开?以免后面再出什么变故,还要找路什么的。”   祝枝寒犹疑片刻:“我知道离开的石阶在哪儿,到时候指给你们。如今合欢宗似是出了大岔子,自顾不暇,你们小心些应该没问题。”   众人都很振奋。   施元水与她认识数十年,却听出她话中的意思,怔怔:“师妹你不随我们一起离开吗?”   祝枝寒看着他,摇头,动了动唇。   施元水看出来,那个口型是“师尊”。   宗主也来了?也是,先前那么大的动静,就是宗主闹出来的吧。   但……师妹想要去寻宗主?   施元水有些急,把祝枝寒拉到边上,小声说:“师妹你也知道,像宗主那种等级强者间的倾轧,我们这些修为微末的小卒,就算过去也是帮倒忙的啊!”   “而且宗主那么厉害,一定会没问题的。”   祝枝寒闻言,喃喃:“修为微末……是啊,我还不够强。”   十几年便从无修为抵达金丹大圆满,离元婴只差一线之隔,凭实力而言,与元婴也不是不能一战,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可以称得上奇才了。   但是比起像合欢宗宗主那一级别的庞然大物,与对方那些岁月的积累相比,她就像大山脚底下的一块石粒。   她想,如果我能够早些抵达元婴便好了,此时也能多几分底气。   只是她上辈子便没有到过元婴,没有经验可循,并且鸾梧教她问过心,她似乎对于再往上进阶,是有些胆怯在的。   故而抵达金丹大圆满数年,她也未能再进一步。   施元水急道:“重点在这个吗!师妹你还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祝枝寒却浅浅笑了,摇头:“我意已决。”   若不是这件事对于鸾梧、对于她们来说极为重要,系统小姐不会拼着损耗向她透露秘辛。   一定有她能做到的东西。   施元水道:“那你带我去!”   祝枝寒又是摇头:“不行。”   施元水梗着脖子:“你不怕死我便怕了吗?”   祝枝寒看着六师兄,这个人在外游历数十载,似乎从未变过,还是那么……鲁莽。   不过倒也不赖。   “听着,师兄。”   祝枝寒的语气有些严肃,六师兄也不由跟着将坐姿正了正。   祝枝寒:“有一件事情只有六师兄你才能去做,所以你不能与我一起。”   六师兄精神一振:“什么事?”   “师兄你与其他人一路到外面,务必时刻观察着这地牢里的状况,如果出了意外,或者我与师尊未能按时出来……你需在仙盟抵达之前离开这里,回到刀宗。”   六师兄认真听着,然后就看到他那素来老成的师妹说完下一句:“……叫屠萌师叔舍弃刀宗,所有人撤到三师兄的‘魂梦堂’中。”   六师兄睁大眼,失声道:“什么?”   祝枝寒严肃的神情一改,勾了勾唇角:“最坏的打算罢了,你不信任我,还不信任师尊吗?”   六师兄确实是信任似乎无所不能的鸾梧。   但祝枝寒这么一说,他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些不安来。   祝枝寒拍拍他的肩,站起来:“好了,准备走了。”   ……   鸾梧将那魔物鸣焓枭首,并破坏掉它的心核,与此同时,将灵气凝成的长刀捅入葛宗主的丹田,并绞碎葛宗主分神。   她能感觉的到,在做完这些之后,如同齿轮停止转动,整个法阵的运转,蓦地终止了。   一切仿佛就这么结束。   但在这个时候,已经失去了声息的葛宗主的尸首之上,忽然迸发出微弱的光。   鸾梧蹙眉看去,在尸首的胸膛部分,似乎镶嵌着一小块暗紫色的魔核。   她反应很快,几乎是片刻,手中长刀朝那个方向掷去。   ——但掷了个空。   长刀如同切割豆腐一般,陷入石砖里,刀身之上什么都没有。   于此同时,半空中现出女人的身形。   ‘葛宗主’的双眼已经成了猩红的颜色,面颊凹陷下去,显得颧骨有些凸起,背脊微弓,两只胳膊垂落,十根手指青筋暴起,手指的指甲亦变得很长,泛着金属的光泽。   好好的美人,变成了一只模样可怖的怪物。   整个地牢开始摇晃,鸾梧能感觉的到,那个法阵的运转又开始了,并且比方才要更快!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鸾梧冷冷看着它:“你是葛宗主,还是鸣焓?”   怪物笑嘻嘻:“我既不是葛宗主,也不是鸣焓。”   它顿了顿:“你可以把我视为他们二人的结合体。”   “鸣焓的魔核在葛宗主身上。”   鸾梧语气笃定。   怪物耸肩:“没错,为了预防意外的发生,他们毕竟要考虑一些备用的方案……比如现在。你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可又能如何呢?”   开始有落石往下落。   两人隔着数尺的距离对望。   怪物猩红的眸子盯着鸾梧,里面有残忍亦有兴奋:“破坏掉法阵的办法其实还有一个,那便是毁掉整个地牢。”   “但你们这些人族嘛,优柔寡断。道尊,你顾虑尚在地牢的同族,不敢动手,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通道开启啦!”   鸾梧:“……”   她分了下神。   其实她并非优柔寡断之人,但一来,若非到了最终时刻,她不能武断的决定他人生死,不然那就与仙盟的作为无甚分别,二来……   这个水牢里,或许有她的小徒弟。   她的小徒弟不知被困在哪里,破坏法阵,必定致使水牢崩塌,到时候她的小徒弟该怎么办呢?   怪物并不知道内情,犹在沾沾自喜:“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还有什么打断通路的法子?噢……你是不是在想,就算打开了,也能像‘上次’一般封印?”   “上一次,我们好不容易潜伏在人世的同僚,可是折了一个呢。”怪物这么说着,语气却不见有多少对那个同僚的感情,“这次我们开启的通路可不同。”   它露出荣耀的神色,张开双臂,似乎是想要宣祭四方:“让我们来恭迎尊贵的、至高的大人!”   便在它话音落下之时。   以这整个地底的最后一层为基石,里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法阵。   在法阵的正中央,有暗红色的、接近于漆黑的漩涡,正在缓缓洞开。   恐怖的气息弥漫出来。   鸾梧神情微变。   不是因为这个气息有多么强大,而是……   在那深渊的气息弥漫出来的时候,她的识海嗡的一声,有东西脱离了控制。   耳畔似乎有声音在细细碎碎地说:“在里面可闷了我太久了……”   “道尊,如今事与愿违,你可满意?”   “你的徒弟不明下落,宗门弟子生死不知,如今与魔界的通路也要打开。这要怪谁?”   “怪你!”   鸾梧蓦地睁开眼。   是那症……又发作了?   可又与以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她感觉似乎有很多个影子环绕着她,干扰着她的视线、感知、思想。   “你拒绝了小徒弟的示爱……现在后悔了吗?若那时答应,今日你堕落为魔死去,至少还能享受片刻温存!”   “自欺欺人!”   “你说你厌憎道侣的关系?你明明对她……”   鸾梧攥着刀柄的五指紧了紧,长刀蓦地挥出,带出剧烈的罡风,似乎是想要把这些东西统统斩成两截。   但这东西没斩到,只把半空,那只葛宗主变成的怪物斩了下来。   “你是什么东西!”鸾梧厉声问。   那道声音回答:“我是……你啊。”   在这道声音落下的同时。   通往深渊的通路也已洞开。   鸾梧忍着耳边那嘈杂的声音,握紧刀。   若是平时,再强大的敌人她也敢一战,但以现在的状况,怕是……   她忽然想起方才那道声音说的话。   ‘若那时答应,至少还能有片刻温存。’   是……这样吗?   “师尊!”   却在这个时候,她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小徒弟的声音。   是幻觉吗,若是幻觉,倒也……不错。   她混乱的脑子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往日的她总是克制自己,此刻她容忍片刻放纵,竟从这样的念头里,品出一点甘甜。   然而她很快发现,那并不是什么错觉。   这方空间里,来了另一个人。   已经卸除易容的雪发少女,立在入口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乌乌又被疫情封在家里了,至少封个十几来天,趴感谢在2022-05-1703:44:57~2022-05-1823:5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葉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饮轻狂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顾玖啊47瓶;泷氿玖28瓶;雨晴皆怠26瓶;芒果千层、玛卡巴卡、芸起琳落20瓶;凹凹凸凸、日行10瓶;QAQ9瓶;姜清墨6瓶;星辰予我、好想吃炸串、樱时。5瓶;烂橙一箩筐2瓶;往事随风、秦潇、slowly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刚踏入地底,祝枝寒便感觉到一股令人悚然的压迫力。   地面绘着散发邪恶气息的法阵,两具无头尸体死不瞑目地躺着,一旁的石柱都倒了好多根,看上去经过场大战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   直觉在向她示警,祝枝寒克制住向后退的欲望,往前走去。   鸾梧立在半根断裂的石柱旁,刀尖点地,朝她的这个方向看来,眸子已经完全变成猩红,看上去有几分渗人。   祝枝寒却不由自主想起她们的上一面,她被动向鸾梧表达心意,最后僵硬地不欢而散。   ……糗大了。   此刻比起忌惮、惧怖,居然是不好意思的情绪占了上风。   片刻后,她决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上前两步,走到离鸾梧不远也不近的距离,试探着问:“师尊,您没有大碍吧?”   鸾梧没有回应。   她猩红的眸中晦暗,叫人看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祝枝寒的心有些下沉,等了一会儿,又努力提了提语调,让自己看起来轻松:“……那是什么?”   她指的是那个法阵的正中央、正源源不断散发着压迫力的漩涡。   巧的是,便在她问出这句话之后,像回应似的,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那个漩涡有了动静。   压迫力变得更为让人窒息。   远远的,有只巨大的、怪物一般的手,自漩涡中探出来。   那只手像是蜥蜴的爪子,有黑黑的鳞片、尖尖的钩爪,嶙峋可怖。   单是看一眼,祝枝寒便感觉自己的眼睛针刺一般的疼。   但下一刻,有道身影挡在她的面前,长刀斜斜地横着,似乎能挡住前方的任何危险。   ——是鸾梧。   “你不该来。”   带着些克制的嗓音,响在她耳畔。   祝枝寒看着这个熟悉的、一如既往的动作,喉咙里像是塞了棉花。   这个人总是这么好。   哪怕鸾梧的状态此时并不正常,还是下意识的想护住自己。   “我非来不可。”   这十几年来,祝枝寒一直致力于装成乖巧的徒弟,鲜少有忤逆鸾梧的时候。   此时她的回答,令鸾梧怔了怔。   那边漩涡里的东西还在往外冒。   先是一只手,然后是头……最终,这个东西的整个上半身,都出现在了她们的眼前。   类人的外型、螺旋状的角、还有眉心、眼睛底下的魔纹,昭示着这个东西的身份——魔,还是等阶不小的魔。   祝枝寒看着,心中惊骇。   地级?天级?还是……在那之上?   这个东西生的异常的庞大,哪怕仅仅是半身,便把空间装得满满当当。   好在合欢宗建立水牢的时候,运用了空间延展的技术,不然整座水牢怕是会被顶塌。   仅仅看了一眼,祝枝寒便不敢再多看。   强大的魔,哪怕是外型都具有蛊惑、破坏的能力,若不是她经历过重生,神魂强大,换成普通的金丹修士,此时怕是已经七窍流血了去。   “你是……有趣,有趣,半身为人,半身为魔么。”   这只魔说话了。   单听声音,这只魔的声音其实意外的年轻,只是说话的语调,给人一种沧桑的错觉。   鸾梧不语。   这只魔又道:“在你的身上,我嗅到了故人的血脉。”   鸾梧这才抬起眼皮:“你是什么?”   这只魔似乎就在等着这句话:“我是众魔之魔,深渊的主人,它们常常称呼我为……魔主。”   祝枝寒闻言,心中震动。   魔主!   所谓魔主,便是魔族的王,是话本子里战力天花板一样的存在!   话本子里鸾梧作为魔主登场的时候,这位前一任魔主早就陨落,话本子里对其记述也是寥寥,祝枝寒所知不多。   但可以肯定的是,魔这种生物天性残忍嗜杀,这位魔主对她们的态度,决称不上是友善。   而鸾梧对魔主的回应,则是抬起胳膊,长刀笔直地指向魔主庞大身躯上的头颅。   “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反应。”魔主道。   它的语气很轻松:“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自己不也是很清楚吗?还是不要白费力气的好。”   鸾梧:“……”   这一等级的博弈,以祝枝寒的眼力,很难看出上下。她心中难掩担忧,自以为隐蔽地小小扯了下鸾梧的衣袖,小声问:“是这样吗?就算打不过,我们是不是还能跑?”   她就怕她的师尊死脑筋——以鸾梧的性子,怕是恨不得把所有的魔阻在深渊里才好。   话音落下,祝枝寒却感到,有一个存在感很强的、令人心惊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魔主语气含笑:“这是你属意的东西吗?”   问的是鸾梧。   魔主话中似是有叹息:“不愧是他的血脉,你和他一样……也正是因为与他一样,我才不能让你步入他的后尘。”   说到最后,赤|裸裸的杀意弥漫开来。   什么意思?   那个‘他’是谁?是指鸾梧的血脉亲人吗?   祝枝寒心中升起寒意。   但在她有应对之前,有道屏障撑在她的眼前。   “你想动她?”   清冽的嗓音,裹挟着怒意。   鸾梧提刀而去。   接下来的战斗,祝枝寒以肉眼几乎无法分辨。   她只能看到飞沙走石,柱子一根根倒下,整个空间摇摇欲坠,又因为灵力的支撑,勉强没有倒塌。   魔主庞大的身躯上被划开一道道口子,紫黑色的血淌出来。   鸾梧被击飞出去,接连撞断两根柱子。   “说过了,你不是我的对手。”魔主甚至没有移动,仅凭借上半身在战斗。   祝枝寒想要上前查看鸾梧的伤势,却被鸾梧设下的屏障阻住:“师尊!”   魔主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移开,看向鸾梧砸出的废墟:“你知道你为何不敌我吗?”   鸾梧:“……”   魔主笑了笑:“你以为是魔气干扰了你的状态?”   “大错特错!”   魔主垂着眼,竟透出几分怜悯:“你有很棒的天赋,但否认了半身的你,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说着,他那双大手,压向那废墟。   祝枝寒的心提起来。   “噗呲——”   紫黑色的血喷溅。   雪亮的刀锋自那只大掌的手背穿透而出,鸾梧踏在上面,顺着胳膊往上奔袭。   她的头被打破了,有血自额间流下,淌了大半边脸,看起来无端凶戾。   魔主讶然:“倒是有些令我意外了……”   它的神情认真起来:“但还不够。”   祝枝寒拍着眼前的屏障。   这是保护她的东西,也限制着她无能为力地呆在原地。   她顾不得许多,在心底呼唤:“系统小姐,你还在吗?我该如何做?”   过了一会儿,她才等到回应:【宿主……】   祝枝寒迟疑:“你还好吗?”   系统小姐:【快要缓过来了,怎么了吗?】   祝枝寒咬了咬下唇:“我插不上手,也帮不上忙。我知道的信息太少了,推测不出关要在哪儿。”   系统小姐看了看眼前的情况:【你可还记得,话本子里对鸾梧力量的评价?】   祝枝寒点头:“举世无双,令人望尘莫及的强大。”   【你觉得现在的她,与话本子中的差了多少?又或者说,差了什么?】   祝枝寒:“差了……”   不是时间,还能是什么呢?   【她困在当前的境界已许久,这么多年,也曾试图找过突破的方法,但一无所获,后来干脆放弃修炼,为宗门四处奔走。】   祝枝寒想起一种可能。   “莫非是……如同这魔主所说,是因为否认了自己的半身。”   系统小姐赞许道:【没错。】   【她不认同身为魔的自己,抵达如今的修为,已经是极限了。她现在为人界最强,但比之魔界的尊主,还有难以跨越的差距。】   祝枝寒恍然。   她听明白的系统的暗示:“你是说,要打败魔主,只能……”   另一边,战斗也愈发激烈。   魔主又生出一对眼睛、一对手臂,鸾梧对付得左右支绌。   “还在压抑着自己吗?还没有认清这鸿沟般的差距吗?单是维持着一线理智,便已经耗费你的所有力气了吧?”   鸾梧眸子猩红,神情漠然未见动摇。   她并拢两指,在刀锋上抹过,整把刀锋都似乎变成了亮银色。   刹那间,出刀数十下,她顺着力道往后荡去,落在距离祝枝寒前方不远处。   她又何尝没有想过那种可能。   但这个抉择……有叫她如何做呢?   如果始终克制,她总会被耗死在这儿,也护不住……她在意的那个人。   若选择放开血脉的压制,就算把这所谓的魔主压回深渊。但在那之后呢?   她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她是否会如同……那魔咒般的话语所说,亲手把自己重要的东西毁掉?   “师尊……”祝枝寒贴着屏障的指尖在颤抖。   祝枝寒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但鸾梧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竟真的侧过了身。   鸾梧拿没有鲜血的那半张侧颜对着她,还是那么锋锐又美丽的模样。   那双眸子猩红,但里面所蕴含的的情绪,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暖意融融。   如果换个场合,祝枝寒一定高兴极了,但此时,她心中生出不太妙的预感。   “师尊你听我说……”   鸾梧长发垂落,看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后只道:“照顾好自己,以后……”   以后怎么样,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听到这临别遗言一样的话,祝枝寒不妙的预感到了顶峰。   鸾梧手腕上的佛珠在不停的颤动,勒出一道又一道红印子,鸾梧把这佛珠解下,戴到了祝枝寒的手腕。   祝枝寒什么都不顾了,握紧鸾梧的手,但鸾梧把她的五指,一点一点坚定地掰开。   鸾梧深深地看着她:“就算……师尊不厌憎你,师尊觉得很幸运。”   下一瞬,鸾梧挥了挥衣袖。   灵气组成的屏障封闭,带着祝枝寒离开这水牢的最后一层。   那断壁残垣一般的景象远去。   祝枝寒不明白,一个人到底能有多么狠心。   “放开!你给我放开!”她用力地拍打着屏障壁垒。   好在这屏障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破了——可能是鸾梧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她顺着楼梯疾速地往下奔走,因为太着急脚下踏空,摔了一跤,又很快爬起来接着往下跑。   仅余本能。   方才系统小姐同她说的话,似是还响在耳畔。   【你觉得魔是什么?】   【魔生性残忍狡诈,这流淌在它们的血脉里,但并非没有例外。鸾梧的生父,便曾通过自己的意志,扼住那种杀戮本能。】   “那……”   【但鸾梧不知道。】   【过去的事,要说清楚实在是太复杂了,你只需要记住,如果她就这么入魔,必定会迷失自己。】   “我需要怎么做?”   【找到她,抓住她,然后信任她。】   祝枝寒从没有觉得,这楼梯有这么长。   终于,最后一层的石砖便在眼前。   祝枝寒走了进去。   与深渊的通路还在开着,魔气源源不断地往外泄露。   屹立在那儿的魔主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火红似血的身影。   听到这边的动静,鸾梧转过头。   几乎是片刻,鸾梧立在她的眼前。   祝枝寒脸颊一痛,鸾梧掐着她的脸,令她不得不抬起头。   眼前的人,除了熟悉的五官,没有一处不令她感到陌生。   那双猩红的眼中再无人性,有的只是浓郁的恶意与邪狞。令人毫不怀疑,她会凭借心情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鸾梧,真的入魔了。   为了驱逐那个人,为了……保护羸弱的她,比话本中还要早。   “瞧瞧,这是谁?”鸾梧饶有兴致。   祝枝寒看着她,眼眸颤了颤,神情仍是平静的。   鸾梧皱起眉头,像是被冒犯一般:“你不害怕?”   祝枝寒感觉到掐着自己的力道变得更重,下巴又酸又痛。   说实话,她确实没有感觉到害怕。其实是应该怕的,系统小姐都说过,此时的鸾梧受魔气影响,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但是……祝枝寒就是觉得,鸾梧不会真正伤害自己。   因为疼痛,祝枝寒的眼睛里蓄起生理性的泪珠,鸾梧顿了顿。   掐着她的力道轻了些许。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好啊。   祝枝寒再也抑制不住,张开手臂将鸾梧抱住。   鸾梧是体修,体温向来是暖融融的。但此时或许是魔气入侵的缘故,她肤色苍白,体温也变得有些凉。   祝枝寒没有因此而松手:“你这个……你这个混蛋!”   鸾梧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放开!”   “不放。”   “放开!”   “你杀了我,我就放开了。”   鸾梧咬了咬牙:“你真以为我不敢?”   “嗯嗯。”   “……”   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魔界之火静静燃烧的声音。   祝枝寒过了一会儿才把胳膊缓缓松开。   鸾梧板着一张脸,似乎比方才还要不高兴了,别过脸。   祝枝寒看着她,轻声说:“师尊,我相信你。”   “你曾教导过我,只要有心,世上便没有做不成的事。在我眼里你也是如此,你和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同,你可以做好任何一件事,不是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还是不可抑制地带了些颤抖:“回来吧,师尊。”   鸾梧后退两步。   她捂着额头,似乎十分痛苦。   祝枝寒希冀地看着她。   半晌。   鸾梧抬起头,眸中有挣扎,但里面已有了祝枝寒熟悉的神色。   祝枝寒欣喜道:“师尊!师尊你要恢复啦?”   但鸾梧还在后退。   “……师尊?”   祝枝寒想要上前,但鸾梧道:“哪有那么容易……别过来。”   鸾梧看着她,温和与暴戾,在面容上不断替换。   她喘了口气,最终恢复成温和的模样。   “师尊护着你。”鸾梧轻声道。   祝枝寒还未来得及感觉到高兴,便见鸾梧后退到了那漩涡的边缘,往下跃去。   “师尊!”   祝枝寒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却没来得及捉住一片衣角。   短短的时间里,她被丢下第二次了。   吞没了鸾梧之后,漩涡急剧地合拢。   这时,祝枝寒听到系统小姐的声音:【宿主!】   漩涡合拢的速度被拦了一下。   祝枝寒几乎没有犹豫,也跟着跳了下去。   ——虽然她真的很生气,也真的猝不及防,但……她不能失去她,这是刻在她本能的东西。   急剧的下坠感。   眩晕。   魔气笼罩着她,无孔不入的侵袭,但被系统都阻在了外面。   祝枝寒定了定神,睁开眼,艰难地找到鸾梧,牵住鸾梧的手。   这才放松心神,昏了过去。   而另一边,花雾影终于自麻痹中缓过来,往水牢的最底层奔去。   到了最底层,越过一片断壁残垣,她只来得及看到她心心念念的白色身影,跃进漩涡,再无踪影。   花雾影的头前所未有地痛起来。   好像有什么时候,她也是像这么无力地失去过这个人。   “不……”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作者有话要说:   要去魔界副本啦,开心   下一章恢复记忆!   感谢在2022-05-1823:55:41~2022-05-2005:0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藥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辰予我5瓶;刈乫鹤、闲云小野鹤、秦潇、好想吃炸串、宴然、灵琴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痛,很痛。   剧烈的疼痛仿佛要把识海劈开,伴随着疼痛,有什么被掩埋了的东西,挣扎着呼之欲出。   半晌,花雾影双腿虚软,滑落着跪坐在地上。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   开始注意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呢?   花雾影有些记不清了。   或许是在自己身入险境、对方毫不犹豫拉住她的手的时候,或许是在对方主动放弃秘境宝物的时候。   又或许是最初的那一面。   她被几个男人纠缠着,格外心烦,雪发女人自林中缓步而来,嗓音也如同雪一般清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漠然,叫随行的属下将那几个男人赶走。   那真的是很美、很美的一个人。   “我名为祝枝寒,是药宗丹绮长老门下弟子。”雪发女人这么自我介绍道。   花雾影出身于合欢宗——这个世界上最奢靡享乐、也最藏污纳垢的地方。   美丽的皮囊她并不少见到,但这次,她居然被攥夺了心神。   是女人的眼睛格外清透干净吗?   还是因为她想看看,这个人是否表里如一?   总之在对方邀请她同行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在修真界,有所图才是常态。   结伴同行的同伴、兄弟,也可能为了利益而反目,如果一个人忽然表现出了好感和兴趣,背后定然别有目的。   花雾影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与形貌,暗中观察着。   可出乎她的意料,这个出身大宗门、身份高贵的亲传弟子,竟然真的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   是的,好人。   这个人有着很罕见的同理心与同情心,会理所当然地帮一帮弱势者。并且在对方陷入危机的时候,下意识地不会置之不理。   但这个人又不是愚善,帮人是力所能及,不会被善心绑架,这样的人很难被欺骗,可以在修真界走很久。   秘境的核心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凶险,她险些着了道。   但好在……她还有一个可靠的‘同伴’。   同伴对于她来说,同样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她是圣女,有随她支配差遣的属下,有不得不听命的上首,每次行动的时候,从来没有过同伴。   她们互相扶持,在危急之中不得不交付信任,并且最终赢得胜利。   花雾影身为圣女,样样都要做到最好,‘赢’这件事于她而言是家常便饭,但这次,胜利的感觉是那样甘美,在四肢百骸里回荡。   是因为有‘同伴’的缘故吗?   离开秘境之后,祝枝寒选择了回避,与她拉开距离,花雾影有些意外,又觉得很像祝枝寒会做的事——若不贪求名利、美色,像她这样身份麻烦的存在,自然是越远离越好。   但花雾影不会容许她远离。   这样能牵动她心弦的存在,自然是要放在身边,细细体会,找出令她失控的原因。   此时的花雾影尚不知道,命运早已悄然埋下引线。   她们常常写信。   对于长袖善舞的花雾影而言,取得一个人的好感,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们从半生不熟的关系,渐渐变得熟悉,而后无话不谈。   于是花雾影知道了祝枝寒有两个内向、怕生的师弟师妹,有一个看似温和但很严厉的师尊,还有许多交好的朋友。   祝枝寒会与她分享游历时的所见,也会向她倾诉无法复刻某个复杂丹方的烦恼。   而当花雾影得知,祝枝寒有一个关系不亚于她的好友时,嫉妒与不甘充溢了她的心脏。   那一瞬间她甚至有想过,该怎样不着痕迹地挑拨那两人的关系。   回过神,她恍然发现,这个她以不纯目的结下的关系,悄无声息地驻扎在她的生活里,成长为枝繁叶茂的大树。   她喜欢祝枝寒信中的宁静,喜欢那些娓娓道来的趣事,喜欢对方的任何一个小情绪。   不知不觉,她早已没有游刃有余的把控关系的进度,反而……常常期盼下一封信的到来。   圣女是宗主的傀儡,是没有思想的人偶。   但花雾影到底是个人,哪怕被规训、教导不应有私心,应完成该完成的任务,她有时也会觉得喘不过气。   通过祝枝寒那薄薄的信纸,她走过对方走过的地方,看到了对方看到的风景。   那是另一种活法,令她欣羡、向往的活法。   在意识到这些的同时,她明白,她不可抑制的——沦陷了。   待在合欢宗,花雾影看过许多痴男怨女、情情爱爱,怎么会不懂。   这个认知颠覆了她过往近百年的生活,颠覆了她被操纵着走向的未来,而她……甘之如饴。   她没有怎么抗拒地促成了两人久违的见面。   看着面前的雪发少女,目光几乎是新奇地描摹着对方的五官、神情,她在舌尖尝到一点甜。   “很小的时候,我有过一个想要寻找的东西,后来我放弃了。但现在我想,把这件事捡起来也未尝不可。”花雾影微笑着,对面前的人说。   祝枝寒眨了眨眼:“我能帮到你吗?”   “要靠我自己。”花雾影笑了笑,“不过我想,已经有眉目了。”   很久以前,她曾经想过,她才不要和合欢宗一样变得乌烟瘴气,成为其它姐姐那样的人。   她一定要找到一个……很好很好的爱人,对那个人好。   她问:“如果我找到了,枝寒会为我感到开心吗?”   “一定。”   那段时日,对花雾影而言,美好得像一场梦境。   她把自己的心思掩埋在平静的面孔之下,准备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叫自己心爱的人也爱上自己。   直到那一日,星隐宗来访。   星隐宗是五大宗之一,也是大宗中最神秘的宗门,哪怕是花雾影,也很少见到在外行走的星隐宗弟子。   “宗主说,叫您务必好好接待。”侍女朝她福了福身,低声说。   “知道了。”   花雾影漫不经心地涂好丹蔻,戴上面具,前往静室。   重重门扉打开,层层叠叠的衣摆拖地,她端庄地缓步走进去。   有两个人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其中一个是瞧上去十六七岁的凡人少女,另一个则是戴面具的年轻男人。   与这个年轻男人的眼睛对视,她只感觉识海一震,但回过神,又好像是她的错觉。   后来花雾影想,或许在那个时候起,对她的影响便悄然种下了。   那日她与两人相谈甚欢,尤其是和那个少女。   她得知少女的名字叫做“苏思月”,是个在家族里受人排挤的小可怜。蒙受星隐宗相救,才得知活命、脱身。   后来,这个名叫苏思月的少女去了药宗,成为药宗丹绮长老门下的弟子,祝枝寒的小师妹。   后来,她对祝枝寒寄来的信,渐渐觉得无趣,后来拆也不拆开看了。   她开始期盼得到与苏思月有关的任何消息。   苏思月前往秘境试炼也好,学了什么什么丹方也好,任意的一点小事,她都愿意听。   某日清晨起来,侍女为她梳妆。   她忽然想。   啊,她一直以来企盼寻找的东西,不就在眼前吗——苏思月。   她找到了。   她如此浓烈的,喜欢这个人。   后来再次得到与苏思月有关的消息,是丹绮寄来的信。   信中说,她的宝贝徒弟苏思月外出游历时,身重奇毒,危在旦夕,需要她相助。   她想也未想,便赶到了药宗。   她看着丹绮笃定的目光:你有法子?   丹绮点头:“我曾在藏书阁中寻到一个典籍,典籍中记载了关于玄阴体的秘辛。玄阴体虽给宿主带来无尽苦痛,但亦是一味入药珍品。”   花雾影沉默片刻:“祝枝寒是玄阴体……你需要我做什么?”   丹绮笑了笑:“我知你们是很好的朋友,但此时思月危在旦夕,也只能舍弃她了。不需要你做太多,你只需她在求救时装作不知,便可以了。”   见花雾影沉默,丹绮道:“嗯?怎么?我知你对思月的心思,若此时什么都不做,日后便天人两隔……你可不像是什么遵循仁义道德的人。”   花雾影也不知道为什么,迟迟难以答应下来。   就好像她应了,会发生什么她不愿看到的事情、失去重要的东西一样。   可她会失去什么呢?   “唔!”头变得很痛。   片刻后,她松开手,眼中的犹疑淡去:“我答应你。”   动手的那天是个雨夜,湿冷入骨。   花雾影拢袖站着,旁边还有那个她向来看不大顺眼的天镜宗少宗主薄明薇。   两人以前见面便免不得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现在却为了苏思月站在一起。   “真冷啊。”花雾影说。   薄明薇抿唇,点头。   她们就等在药宗,立在檐下。   在第二日的时候,她们等来了传讯的纸鹤。   薄明薇看着信纸中的内容,拇指用力,在信纸上印下一个小坑。   “你是做什么?”花雾影叫住薄明薇,“你知道的吧,我们要装作什么都没收到。”   薄明薇脚步顿住,半晌道:“我只是……想去看看。”   花雾影看着她,两人僵持片刻,花雾影先让步道:“好吧,我和你一起去。正好,药宗的那些弟子搜的很慢,我们把人亲手带回去。”   对于她们两个元婴来说,制住一个修为半毁的金丹修士实在太轻松了。   雪发女人立在雨中,身子被捆住,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鲜血自腹中流淌,狼狈极了。   然而更让人不忍看的,是她脸上那错愕、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些时日,花雾影对祝枝寒有过刻意的冷待与疏远,但因时日尚短,祝枝寒并未察觉。   对于祝枝寒来说,她们还是交付性命的好友。像祝枝寒这么聪慧通透的人,交付信任其实也非易事。   也因此,破碎的时候格外的心凉。   花雾影不是个矫情的人,既然决定做了,便不会再动摇、后悔,也不会多耗费情绪与心神。   但那一刻,看着祝枝寒的神情,她确确实实感觉自己心脏坠坠的。   为了消除那种感觉,她仿佛向自己确定一般,说:“枝寒,你还记得我当初和你说的么,我一直有想要找的东西。现在我找到了。”   祝枝寒是个很冷静的人。   度过最初的惊愕之后,脸上只余淡淡:“是吗?又是苏思月?”   花雾影语塞。   祝枝寒脸上带着浅浅讽意,垂着眼皮:“好吧,我不会祝贺你的。”   ——如果我找到了,枝寒会为我感到开心吗?   ——一定。   把人带给丹绮,她来到苏思月沉睡者的房间。   但她并不想进去守着,她……   她心里很乱。   祝枝寒说,不会祝贺她。   这就好像给她们两人的关系划开了界限,曾经的约定,全部成了一纸废言。   她们从前关系很好的……等等,她们从前关系很好?   她们在那时立下约定,是因为她,因为她……   花雾影弓下身,双手捂着头:“痛,好痛!”   不知过了多久,她虚脱一般倚在柱子旁。   门外传来脚步声。   “吱呀——”   门打开。   丹绮手中端着盛放金色液体的小碗,走了进来。   “现在不是还未到时辰吗?”花雾影拦住她,蹙眉。   丹绮双眼迷茫,似乎有些失神。   半晌,丹绮才像是听到她的问询:“她死了。”   花雾影如遭雷击:“死了?谁死了,你是什么意思?”   丹绮手中捧着小碗,手指攥得很紧,像是害怕什么似的:“她不愿被我们摆布,自绝生机,落星横云没有看住……”   花雾影后退两步。   ——祝枝寒死了?   那个雪发的病恹恹的女人,给她写过很多封信的好友,安静的、淡然的、好心的笨蛋,死了?   头又开始变得很痛,像是有一双手在收紧。   ‘你不该为此伤心。’   ‘你爱的是苏思月。’   “……闭嘴!”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崩断了。   扭曲的、错位了的东西,回归正轨。   花雾影抱着头的手松开,倚靠着柱子,缓缓滑落下去。   她喃喃:“……我们都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5-2005:03:23~2022-05-2104:5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想吃炸串、無懮、韵、夜猫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冥玖51瓶;浮梦50瓶;山犬、莱万汀、玩家请就位、归舟.10瓶;ispy_07193瓶;醒醒别做梦了、夜猫子2瓶;秦潇、好想吃炸串、孤岛盼梦白、日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我们都做了什么。”   说完这句,花雾影竟是再也抑制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过往多年的记忆与感情被替换后的画面,在脑海中交映,她的脸色乍青乍白。   另一边,丹绮不停地呢喃:“她不在了……要给思月制药,制药……可她不在了……”   花雾影只以为丹绮是在说,祝枝寒提前自绝而亡,提取的制药材料不够,怒火腾地上来。   她抹去唇角的鲜血,走至丹绮跟前,一把夺过撑着金色液体的小碗。   “啪!”   花雾影扇了丹绮一巴掌。   丹绮修为比她要高深,若在平时,她定然做不到这些,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丹绮心神大乱的缘故,那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真的印在了丹绮的脸上。   丹绮被打了,也没有发怒,只是愣愣地盯着花雾影看。   片刻后,丹绮回神,执拗地要去夺那玉碗:“……把它给我!”   花雾影怎么肯让丹绮再拿了去——这是祝枝寒的东西,是从她身上生生剥下来的,怎么能用到那个害了祝枝寒的居心叵测的贱人身上!   “你清醒一点。”   花雾影一想起这么多日来祝枝寒的遭遇,便五脏六腑剧痛。她把小碗小心护在怀里,哑声道:“……她是你最疼爱的徒弟啊。”   丹绮动作顿住。   花雾影看着丹绮混乱的、眼中夹杂着痛苦的模样,忽然觉得快意:“你曾经为她遍寻良方、试图找出突破那体质禁锢的法子,你还同我商议过的,你忘了吗?”   口中言辞如刀剑,她刺着丹绮,也将自己刺得鲜血淋漓。   顿了顿,花雾影补上下一句:“哦,我指的不是那不知打哪儿来的野鸡,而是枝寒。”   “枝寒。”   听闻这句,丹绮便如同被点破什么一般,一个趔趄,痛苦地扶住旁侧的桌子,才不至于跌倒。   “她是我的……我的……”竟不敢再言语下去。   丹绮就像只畏光的动物,仿佛恨不得躲进黑暗里,不面对这一切,不面对这残忍的真实。   堂堂药宗长老,身份尊崇无比,何时有过这般狼狈模样。   花雾影看着,虽出言讥讽了,却不觉得快意,只觉得胸中的痛苦更甚。   是她,是丹绮,是她们所有人……把事情推到这一步的。   就算这么说了,又显得她有多干净呢?   “想起来了?”花雾影冷冷道。   半晌,她听到回应:“……想起来了。”   丹绮扶住桌子,摇摇晃晃站起来。   这个往日里温和得完美无缺的女人,这一瞬间竟然显得苍老了。   “那日师兄有托,叫我门下再收个弟子。”   “我平日对这些不大上心,但师兄待我极好,我想着,收便收了,不若给枝寒做个伴,这山上清苦,仅有落星横云二人,冷清了些。”   “却不成想……”   她眸中闪过刻骨恨意。   她喃喃:“用的应当不是毒,再高明的毒我也能瞧出倪端。是蛊?还是一些有特定效用的法器?”   “若叫我知道她背后之人是谁,我定……”   “是星隐宗。”花雾影忽然道。   丹绮蓦地抬眼看她。   花雾影将那日发生的事说了:“兴许是对自己的手段太过自信,也兴许是不大瞧得起我,他并未刻意掩藏身份。”   丹绮连声道:“星隐宗,星隐宗……好个星隐宗!”   两人未再多言。   她们心中皆是悲痛难抑,头脑亦有些浑噩,几乎快要转不动。但她们不能就此停歇,被悲痛击垮——没了她们,还有谁能为枝寒讨回公道呢?   两人先是把祝枝寒的……尸骨收敛好,放进冰棺里。   丹绮未多做停留,去处理苏思月的事——因着那神秘莫测的控制人之法,她不敢交予其他人手,准备亲自去做。   不知苏思月这个棋子价值几何,若是重要,须得好好利用。   只是在那之前,她的宝贝徒弟受过的苦……总须得讨还一二。   另一边,花雾影则去找了薄明薇,虽然她看这个家伙很不顺眼,但她更见不得这人也被幕后黑手蒙骗了去——她们对枝寒的感情,不应被任何人扭曲。   得知好友死讯,薄明薇先是怔然,而后也如她们先前一般,头痛欲裂。   花雾影倚在栏杆上,抱肩看着,忽然意兴阑珊地侧过头,看亭子外的雨帘。   这天的雨下得真大呀。   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呢?   见薄明薇已醒悟,花雾影不再多留,如同幽魂一般,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停放祝枝寒尸首的地方。   她的那两个师弟师妹也在,俱是眼眶红红,想来也恢复了。   见到她,那个双子中的少年,像是护主的野兽一般,拦在冰棺前。   花雾影不耐烦地一皱眉,这少年修为低微,以她之能,本可以将人随后挥开。   但她又忽然想起,这是祝枝寒停棺的地方,眼前的是祝枝寒曾经最疼爱的师弟,便抑制了性子,轻声道:“我想来看看她。”   少年凶巴巴的:“呸!你也不看看你做了什么,虚情假意……”   说着说着,他的眼睛却红了。   旁边的少女拉了拉少年的袖子,对花雾影道:“圣女请便吧。”   说罢,少女拉着少年,退到门口的地方,既能看着棺椁守护,又不打扰‘二人’相处。   花雾影走近冰棺,垂着眼,看着棺中人的模样。   棺中的女人被好好的打理过,一头雪发整齐地垂落,身上的血渍被小心地擦拭去,衣物也换成了干净的、鲛绡裁成的白衣。   一如生前安静恬美的模样。   但花雾影知道,这具躯体的腹部有一道被剖开的伤口,并且这个人再也不会呼吸、不会对她笑了。   看着棺中之人的熟悉的面容,花雾影这半日来强做的镇定、平静,再也无法维持下去。   她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弓下身,跌坐在地上。   她们其实每个人都不无辜。   她和丹绮讨论了,这个‘转移’的效用到底是什么,就结果而言,应当是把对一个人的感情,移情到另一人身上,曾经两个人的好,则被有意无意地忽视、扭曲。   祝枝寒是玄阴之体,生来便带着弱症,为此几十年来身体虚寒,每日都要忍受疲弱之苦,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咳血。   并且这个玄阴体限制了修为,哪怕丹绮为她寻来方子,进阶至金丹,便已是极限。   再也无法突破就意味着,她的寿元被永远的局限在了那里,金丹修为至多能活至两三百年。   对于修真之日来说,这些时日不过眨眼便会过去,就算祝枝寒不说什么,表示自己已经很满足了,她们又怎么情愿?   她们是贪心的。   已经拥有了宝物,怎会甘心失去?她们想要永远拥有。   于是丹绮找上了花雾影,她们几人商议过,要怎么为祝枝寒突破玄阴体的限制。   丹绮对此研究至深,没过多久便想出了法子。只是那法子阴损,要害了其他人的性命,几人因此而踯躅。   倒不是她们有良心这样的东西,而是她们担心以祝枝寒的性子,得知了会闹。   这个计划便暂且搁置下来。   后来没等计划重提,便发生了苏思月之事。   若那神异的能力为‘移情’,那便是把她们想要保护、挽救祝枝寒的心愿、执念,移情到了苏思月的身上。   苏思月中了奇毒,需要药引续命,且苏思月天资并不算好,有玄阴体的根骨为引,说不得会觉醒那传说中的‘天蚀之体’。   所以她们……   花雾影发起抖来。   她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若对她有利,就算是无辜者,她也会毫不犹豫牺牲。   但这一刻,她忽然明悟,迂腐的仁义道德中,叫人但行善事、诸恶莫作,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是不是一种报应?   她的恶念,最终将自己的心爱之人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哒,哒。”   身后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片刻后,身边多了一个人。   花雾影偏头望去,却是提了两个酒坛过来的薄明薇。   “你来了。”   薄明薇没有应声,只把一个酒坛递向花雾影。   往日里,花雾影定然是不会接受的,说不得还会绵里藏针地讽刺一番。   然而……现在哪还有什么往日呢?   花雾影提着酒坛,以一种完全不风雅、她平日里根本不会做的粗鲁姿势,把酒水往嘴里灌。   “你在哭。”薄明薇盯着她。   花雾影任由她看,哑声道:“是酒太辣了。”   两人无言半晌。   花雾影忽然道:“你说这些天,她该有多难受呢。寒玉床那么凉,她畏寒,也怕疼……”   “就连现在,她都要睡在这么冷的冰棺里。”   薄明薇亦醉了,手掌抚过冰棺,目光有些空洞:“但比之寒冷、疼痛,更让她难过的却是我们吧。”   “如果她从未遇见过我们……”   说着说着,她再也说不下去,只闷头喝酒。   祝枝寒死后的许多年,花雾影都常常以为,那只是她不小心做的一场噩梦。   梦醒后,她心爱的姑娘还在,她们还像以前那样要好。   ——如果不这样想,真的很难支撑下去。   她们开始明里暗里的对付星隐宗。   苏思月确实是一个对星隐宗而言很重要的棋子,似乎是什么命格之类的缘故,非她不可。   她们借此狠狠扳回一成。   但星隐宗着实强大,它面上是最低调的大宗,实则早已暗中布局,把控了整个仙盟。   就连药宗,都有星隐宗的势力与耳目。   她们不打算鸡蛋碰石头,为此与仙盟的敌人联合,那敌人似乎是魔族中人,又仿佛曾经是仙盟当中有名望的道尊。   魔族不魔族,会不会成为人族戳脊梁骨的罪人,她们已经不在乎了。   重要的人早已不在,她们也与半疯没有多远。   并且,花雾影在这位前道尊眼中,看到一潭死水,就如同她们一般。   最终的那一战,打的天昏地暗。   花雾影一人对付七人,被活活耗死,最终的结局并没有看到。   她不甘的阖上眼,陷入无边的黑暗。   若这么死了,她会看到枝寒吗?   听说万物消减之后,不论是修真者还是凡人,亦或是花鸟虫鱼,都会前往阎罗殿受审判。   如果能再见一面就好了。   届时不管枝寒想要打她、骂她,甚至剐了她,她都情愿。   然而死后,她却并没有到阎罗殿。   而是……   面对着燃着熊熊魔火的合欢宗水牢,花雾影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好像重活了一次,又见到了枝寒。   但这一次与上一世的经历并不同,她并没有在秘境中遇到枝寒,反而是在多年之后的合欢宗……   她在道侣试炼中见到了枝寒,她因着心底那股莫名的情绪与好感,刻意接近枝寒。   枝寒有个恋慕之人,她因为嫉妒,甚至设计让枝寒的心意暴露,两人分开!   后来更是在圣地里,将人偷偷拐走,软禁在石室里。   花雾影呆愣愣地把手掌放到胸口。   枝寒还捅了她一刀。   不,在这之前,更重要的是……!   花雾影忍着识海针刺般的痛,跌跌撞撞跑向法阵的正中。   那里有个漩涡,但是现在合拢了。   她刚刚便看见枝寒跃了进去!   “是通往深渊的通路……怎会……竟然真的打通了?”   “该死,怎么会合拢了……该死!”   她用力地拍打地面,但是那里只有硬邦邦的石板。   那魔界里满是魔气,根本不适合人族生存,十死无生。   刚发现她这辈子已与所爱之人重逢,随即又得知所爱之人已经流落魔界,生死未卜,得到又失去,这样的落差几乎要把人逼疯。   她镇定又癫狂地将灵力输入法阵,直至灵脉里灵力枯竭、隐隐作痛,法阵没有反应。   于是她又放血。   隐含着精纯力量的修真者之血流淌在法阵上,然而这法阵用过一次,早已作废,就算没有作废,需要数万人、筹备数十年才完成的蓄能,凭借她一人之力,又怎么可能启动呢?   半晌,意识到真的没有办法奏效,手中割开伤口的匕首,叮当滑落在地上。   “怎么会……”   她又失去她了。   花雾影忽然想,如果这辈子她早点恢复记忆……又或者她不那么贪心、更光明磊落些,不将枝寒软禁在水牢,是不是就没有如今的这些事了?   可惜就像上一世那样,没有如果。   她的面颊因为失血而现出死人一般的苍白,唇瓣干裂亦失去血色,狼狈极了。   回过神,她几乎是神经质地把匕首抱在怀里——那是祝枝寒先前用来捅她的,后来祝枝寒离开,没有带走。   这是她仅存的……枝寒的东西了。   “不,枝寒一定不会出事的。我不能这么颓丧……”花雾影喃喃着站起来,近乎是自欺欺人的。   “过些日子,似乎是那个贱畜入门的时间……虽然不知道这一世有没有改变。”   “我要去找丹绮,我要告诉她……”   ……   魔域。   地面是茫茫无际的红褐色砂砾,奇形怪状的岩石凸起着。模样怪异、生着尖刺的植物,就生长在那岩石缝里。   “咳,咳咳!”   鸾梧被飞扬的砂砾呛到,不住咳嗽起来。   眼皮动了动,她睁开眼:“这是……”   摸索着坐起,冷不防指尖触碰到一个微凉柔软的存在,她几乎要警戒地抽刀,然而转头看去,却发现那是她的……小徒弟。   ……她怎会过来?   鸾梧本想着她当时难以自控,不愿伤害祝枝寒,便存了自我了解的意思,跳入通路,也以自身为祭立即将通路关系——就是怕她的徒儿跟来。   可是世事就是这样,越怕的东西越会发生。   【这里是魔域。】   一个相当古怪的、没有感情的声音这样说道。   小徒弟躺在这红砂中,几乎被砂砾掩埋。那双平静清亮的眼眸,被薄薄的眼皮遮掩着,眉头蹙起,像是陷在什么不安的梦魇里。   而在小徒弟的身上,一个暗红色的小团子立在上面。   刚刚的声音,似乎便是这个团子发出的。   “你是什么东西?”   若说刚刚是差点抽刀,那么此刻,鸾梧已是拿刀比在这个团子的脖颈处——如果它那胖胖的身躯有这个东西的话。   【我是你的徒弟的……合作者。】斟酌片刻,团子这么形容道。   合作者?   除了自己之外,小徒弟还有其它的合作者?   不知是否是变成魔的缘故,鸾梧心底泛起淡淡的烦躁和杀意。   团子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态度,立即道:【若非紧急情况,我不会现身。她的状况不太好。】   鸾梧眉头蹙的更深。   团子道:【那通路与整个魔域,四处都是魔气,人族到这里便会被侵蚀。我已经尽力阻挡,但快难以为继了……你也能看出她的状态不太好,是也不是?】   【她没有办法凭借自己的力量醒来了。】   鸾梧身上的杀意淡了些许,但没有把刀放下。   鸾梧如今虽然放开了对魔族血脉的限制,但对此的了解确实不深,更不知该……如何在魔气的侵蚀下,保存一个人类。   既然团子这么说了,便一定不会不理,只是不知其中代价——若团子没有说谎,它与小徒弟的关系是合作的话。   “你想要什么?”   话中之意便是,你想要什么才会帮她?   团子像是对她极为了解似的:【放心,我只是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个结局罢了。】   它扭了扭身子看向祝枝寒,黑豆似的眼睛里,似乎有柔和一闪而过。   【这是已经预支的报酬,所以我不会再要东西。我这次现身,是因为只有你才能救她。】   “什么?”   【你若有心救她,便与她结契。】   【你要与她分享你的生命力、寿元、修为,也分享你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只有与你的生命相连,她才能活下去。】   鸾梧几乎立即要反驳:“可我……”   可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团子盯着她:【要么以后死,要么现在死。】   【为什么要那么悲观?你不想要争一争吗?曾经那个人、你的师尊对你的影响,就那么大?】   被叫破心里最难以触碰、被深深掩藏的地方,鸾梧蓦地抬起眼,目光几乎是凶狠的。   团子的声音软下来:【你可以努力让自己活长一点,未来什么的,谁都说不准,不是吗?】   “可……”   【快点做决定啦!时间来不及了!】团子蔫蔫趴下来,有些萎靡,真像是坚持不住的样子。   说来也有趣,她们交谈的重点,居然不在契约所要交付的昂贵的代价,反而是怕拖累了另一个人。   鸾梧闭了闭眼,应道:“……好。”   其实现在她也不是很能自控,魔血天生所带暴戾与杀意盘亘在胸中。   但为了小徒弟,她愿意试一试。   未来……说不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写的时候有点卡,删掉一版后重写感觉顺畅不少,所以写到了现在(这是重点,溜   这章我写得好长的喔!快六千字喔!   感谢在2022-05-2104:57:26~2022-05-2205:2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笑一笑、好想吃炸串、韵、宴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628729448瓶;赤脚仙35瓶;∠(喵」∠)_30瓶;归余29瓶;一条平平无奇的咸鱼罢14瓶;白鹤敛空、归居、韵、5196531710瓶;→_→5瓶;故渊4瓶;岁晚宁、追昼身夜3瓶;天王星引力2瓶;秦潇、日行、好想吃炸串、小华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祝枝寒感觉自己的身体很沉,很沉。   像是陷入漆黑的泥沼里。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闪过微光,她睁开眼。   清新的晨风从面上拂过,祝枝寒看到了眼前垂落的枝桠,以及枝桠上吐露的新芽。   远处是一座高高的宫殿楼阁,檐角高高翘起,似乎有几分眼熟。   ——这里是哪儿?   “我之前似乎……”   祝枝寒想起了合欢宗水牢的那座大阵,通往魔域的漩涡……当时情况危急,她跟在师尊身后,跃了下去。   那么这儿是魔域吗?似乎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师尊?”   “系统小姐?”   没有回应。   祝枝寒心中生出淡淡的疑惑。   若说她和师尊掉落的地方不同便也罢了,怎么连系统小姐都联络不上。   便在这个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些许清浅的脚步声。   她刚要回头,一个身着蓝衣的小童,从她的右手处穿了过去。   没错,是“穿”了过去。   祝枝寒抬起手。   阳光经过在她的掌心落在地面,没有落下阴影。   她皱起眉。   ……她这是死后变成鬼魂了吗?   还未往下细想,她便感觉自己的魂体被一股轻柔的力道拉扯,顺着那股力道,她随着蓝衣小姑娘飘进那座楼阁里。   楼里一片阴凉。   玉砖透着森森寒意。   在屏风之后,跪着一个红衣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瞧上去十岁左右,模样精致漂亮,刘海垂落下来,挡住白皙的额头。约莫是跪的久了,她脸色和唇瓣皆有些苍白,垂着的眼瞳中晦暗莫名。   祝枝寒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蓝衣小童走到小姑娘面前,小姑娘这才抬起眼。   “你来做什么?”   蓝衣小童傻乎乎地笑了笑,低下头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小纸包:“师姐,你饿了不?这是我从山下偷偷带回来的糕点,还热乎着呢。”   红衣小姑娘:“……”   蓝衣小童行动力很强,说着打开纸包,捻起一块糕点,递到红衣小姑娘嘴边。   这糕点先前被放在怀里,挤压得不成样子,红衣小姑娘眉头蹙起,看上去像是在嫌弃。但在蓝衣小童露出失落神色的时候,还是张开嘴。   蓝衣小童喜笑颜开。   祝枝寒立在一旁看着,已经确定这二人看不到自己。   她心想: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曾经有博物志记载过,魔域是一片遍地砂砾、枯石,以及晦暗魔气的地方。   但是这里有楼阁,还有生机,这两个小姑娘也不似魔族中人。这里倒像是……修真界的某个门派。   另一边,蓝衣小童将整个纸包塞到红衣小姑娘手里,催促道:“师姐你快点吃完!被师尊发现就不好了。”   “哎真不明白,师姐你为什么老是顶撞师尊呢?不然也不会到这儿挨罚了……”蓝衣小童嘟囔着。   红衣小姑娘抬起头,警告似的看了蓝衣小童一眼:“屠萌。”   蓝衣小童捂住嘴:“好了好了我不说。”   祝枝寒听着这个名字,如遭雷击。   方才所见浮光掠影似的在脑海中闪过。   熟悉的建筑,熟悉的容貌……   如果说这个蓝衣小童是屠萌,那么这个被称作师姐的……便是她的师尊,鸾梧?   因为没有见过年幼的鸾梧,加上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故而没有立即认出来。   那么,自己是回到了过去吗?还是说只是看到了过去的事情?   这样的念头闪过,忽然听到殿外面传来些脚步声。   屠萌手忙脚乱把纸包塞进怀里。   便在下一刻,一个身材高瘦的女人走了进来。   这个女人身着干练劲装,腰侧悬了一柄窄刀,高颧骨,脸颊略有些瘦削,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有些不近人情。   屠萌转身看到这人,便如耗子见到了猫,垂下头蔫蔫道:“师尊。”   祝枝寒心中一凛:这就是鸾梧和屠萌的师尊?   当初祝枝寒入门的时候,有听说过屠萌讲起这位传说中的师祖。   据说这位师祖和鸾梧,相处起来像对活冤家。   鸾梧的命牌是由这位师祖亲自刻的,但是这位师祖对待鸾梧又十分严苛。   师祖淡淡扫去一眼:“屠萌,你怎么在这儿?”   屠萌身子僵了僵:“呃……我担心师姐,所以过来看看。您看您罚了师姐这么久,这地板又这么凉……”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语气愈发理直气壮,劝说道:“师尊您消气了没?师姐跪了三日,应该已经知道错了,这惩戒要不就算了吧……”   鸾梧拿看傻子的眼光看着她。   师祖勾了勾唇:“我有事找你师姐说,你先下去吧。”   屠萌以为师尊同意了她的提议,振奋地点点头,哒哒往外跑去。在彻底离开大殿之前,她还特意回过头,朝鸾梧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祝枝寒在一边看着,唇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想不到屠萌师叔以前是一个这样的……不过屠萌师叔这个时候也才十来岁,情有可原。   “咔哒。”   门从外面被掩上。   失去了殿外投来的光线,殿里一下子变得有些昏暗起来。   鸾梧并未如同屠萌料想的那样站起来,而是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垂着眼不知道想什么。   她的唇瓣因为缺水而干裂起皮,祝枝寒看着有些心疼——就算做错了事,罚的也太重了。   祝枝寒不由对这位陌生的师祖有些埋怨。   师祖目光落在鸾梧身上,语气有几分意味深长:“屠萌说你知错了,你真的知错了吗?”   鸾梧嗤了一声:“她说的你也信?”   师祖点点头:“也是。”   鸾梧神情有些不耐烦:“你还要我跪多久?我该去练刀了。”   师祖在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托着腮:“都怪阿梧上次不好好听师尊讲故事,这次阿梧愿意继续听了吗?”   她眼尾微微下撇,看起来便有几分天真。祝枝寒看着,却忽然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从前祝枝寒还是凡人的时候,有个不受宠的妾室住得离她很近,那个妾室流过孩子,自那之后便疯疯癫癫的——妾室当时的神情,和这个师祖很像。   鸾梧低声叱骂:“……疯婆子。”   师祖笑道:“愿意听了吗?”   鸾梧绷着一张脸:“你说。”   师祖便开心了,掰着手指头数:“上次讲到哪儿来着?喔,你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师妹,她身为神女的预备役,肩负着铲除魔族的重任……”   祝枝寒跟着听了一段秘辛。   数百年前,魔族与人族大战,人族陷入劣势。   那时魔族有一位年轻的魔主,他自深渊魔气中孕育,生来便有洪荒时始祖之魔的一滴血,强横无比,人族无人能与之匹敌。   人族不愿就此臣服、沦为魔族的战利品与玩物,于是想了个法子。   他们精挑细选了十位修为不错的美貌少女,想办法制造她们与魔主的偶遇,试图让魔主爱上其中一个——只要用秘法诞下魔主的孩子,魔主的力量便会被削弱。   这些少女的身份,是神女的预备役,   而最终赢得魔主青睐、诞下子嗣的,则被称为‘神女’——天道所钟爱之人。   “那十位少女之中,只有你的母亲成功了。”师祖语气淡淡。   祝枝寒忽然想起了多年前,鸾梧醉中所说之语——   ‘他们爱情的起始是谎言。’   可不就是谎言?   师祖说完,有些期待地看向鸾梧:“感想如何?”   鸾梧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听了一个有些乏味的故事:“你讲完了吗?可以放我走了?”   然而鸾梧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却激怒了师祖。   师祖猛地立起来,扑到鸾梧身边,揪着鸾梧的衣领,把鸾梧提起来。她的眼睛泛起些血丝,有些可怖:“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鸾梧掀起眼皮。   师祖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果然是魔的血脉,果然是个孽种!”   她厌恶地看了鸾梧一眼:“小怪物!”   而鸾梧自始至终没有露出什么神情,像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祝枝寒在一旁看得心头火起。   ——怎么能这么说?   这是你的徒弟啊,是鸾梧啊!   没有人比祝枝寒更清楚,鸾梧为不受那半边血脉的影响、不滥杀无辜,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祝枝寒都忍不住想要拉开她的胳膊,然而指尖从当中穿过了——这只是一段过去。   直到鸾梧呼吸开始困难,小幅度地挣扎着,师祖这才松开手。   师祖红唇勾起:“你是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孩子,没有人期待你的出生……你的父母并不相爱!哈哈哈哈,你猜后来怎么了?”   “我的好师妹,为了人族大业与那个魔孽同归于尽啦,你还是我从战场上偷偷捡回来的呢!”   师祖发了很久的疯,直至夜幕即将降临,这才安静下来。   师祖拿起火折子,给大殿里的灯烛一个个点亮。   直至点完最后一颗,如梦方醒。   她走到鸾梧面前,像是才意识到这儿有一个她的徒弟似的。   “阿梧怎么跪在这儿,快起来。”   师祖拉住鸾梧的手,把她拽起来。   她把鸾梧按在旁边的座椅上。   “可怜我的阿梧,那个苛刻的长老又罚你啦?等着,师尊之后为你出头!”师祖抬起手,把鸾梧黏在脸颊上的汗湿的发丝,拨弄到耳后,动作分外温柔。   祝枝寒看得非常奇怪。   怎么像忽然变得一个人似的?不会吧……   鸾梧神情麻木。   师祖一抚掌:“啊,我想起来了!师尊来找阿梧,是有一件事。”   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支笔,蘸了丹砂,抬手把鸾梧的刘海撩起来,露出额中心那道火焰型的花钿……不,不是花钿。   祝枝寒细看,才发现那居然是一个魔纹!   柔软的笔尖落在那魔纹上,细致的描摹。   师祖轻声道:“师尊拿特殊的颜料为你遮一遮,以后便不用担心被其他人看到啦。眼前的碎发也可以梳起来,省了练刀的时候挡眼。”   “……阿梧?”   祝枝寒看到鸾梧闭了闭眼,眸中一片晦涩。   ……   魔域。   鸾梧坐在祝枝寒的身侧,自她的腕上,有一条线与祝枝寒的心脏相连。   系统小家的小团子立在旁边:【你知道,在结契的时候,过往的记忆碎片,有可能被另一方感知,对吧?】   鸾梧看着祝枝寒的侧颜,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柔和,轻轻嗯了一声。   “无妨。没有什么她不能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人,不能立flag!呜呜呜   感谢在2022-05-2205:21:43~2022-05-2506:1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泷氿玖、天王星引力、啥也不懂、笑一笑、好想吃炸串、宴然、衡定、小号是1、小狗、头发迟早要掉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起沧澜60瓶;芸起琳落30瓶;CuPot、壹贰叁肆20瓶;云羽、苏以衾、永远也睡不醒、衡定、QAQ、八二年的双氧水10瓶;抽疯(=^ω^=)猫、45057566、Azen_77、十七爱吃鱼5瓶;好想吃炸串4瓶;阡杕3瓶;Hreki、⊙o⊙、konakona、秦潇、47211217、日行、灵琴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过去的事,鸾梧鲜少会去回想。   很多人都觉得,鸾梧道尊修为超然,强得像只怪物,从前的时候也定然是少年天才,长刀斩落之处尽是意气风发。   只有鸾梧自己清楚,那段日子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无忧无愁。   就像是看上去鲜亮可口的糕点,内里布满霉斑。   鸾梧有一个不太正常的师尊——刀宗的上一任宗主,‘无常刀’柏尘。   这位宗主在众人眼中,是脾气不好但秉性正直的形象,偶尔会因为莫名其妙的缘故发怒。   鉴于柏尘的亲辈与好友大多数在那场人魔大战中陨落,这样的小缺点,似乎也可以理解。   但对于鸾梧来说,她对这位师尊的观感要更复杂些。   这个人把还是婴儿的她从神魔战场中带回来,隐去她的人魔混血的身份,将她教养长大,教给她母亲曾经用过的刀法。   同时也正是这个人,一遍遍的重复她父母的悲剧,强调她那肮脏的血脉,告诉她——你体内流淌着怪物的血,你逃脱不了那样的诅咒,你会像所有的魔物那样,把珍视的东西全部毁掉。   很小的时候,鸾梧惧怕她,长大之后,鸾梧觉得她可怜。   如果是在往日,鸾梧是不太愿意旁人知道这些的。   这些陈腐的疤痕,无法痊愈,不会变好,每翻开一次,便痛上一分,装作不存在还会好受一些。   但如果是她的小徒弟的话……鸾梧想,她的小徒弟都愿意随她跃下魔域,她也没有什么可胆怯的。   她的小徒弟……   鸾梧注视着祝枝寒,目光微微垂落,落在祝枝寒腕子的佛珠上,神情温柔。   在被那个忽然出现的小团子劝服、定下共命契约的时候,她其实……卑劣地感觉到了一点喜悦。   那时魔主降临人世,她为护住祝枝寒,解开自己另一半血脉的禁锢。   便在那个时刻,她明了自己的心意。   就如那心音所说——‘你拒绝了她,你后悔了’。   心音是她的私欲所化,是抛除责任、克制以外的真实的自己。   隔着重重魔焰,她把屏障闭合,看着小徒弟焦急的面庞,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   说来也好笑,‘克制’这个词语贯穿了她的半生,直到这样的关头,她才认识到真正的自己。   宁可破除自己的原则、转变为魔也想要保护她。   不想放她走,想要让她留下。   不想让她关注其他人,只想让她看着自己。   如果这是喜欢的她,她早已深入其中,不能自拔。   可惜醒悟得太晚。   刚刚明了这一切,就面临着别离。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不顾一切,告诉对方自己真正的想法——我亦心悦于你。   然而她是要入魔的,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与那魔头同归于尽,就算赢了,活下来的又会是原本的她吗?   她怎能那般自私,让徒儿记挂一生?   于是她只是深深地看着小徒弟:“师尊不厌憎你,师尊觉得很幸运。”   很幸运,能遇见你。   你来之后,我与刀宗弟子的关系不知不觉拉近了,他们似乎不再那么怕我,倒是享受了一番这么多年不曾有过的热闹。   北境的落雪,合欢宗的万顷烟波,还有刀宗的春夏秋冬,也已经一起看过。   这些都是你带来的。   她当时怀着见最后一面的心情,在心底描摹着心爱之人的模样,而后凭着最后一分理智,把对方关进屏障里,把屏障送离这个地方。   她没想到对方会回来,也没想到……最终,她的小徒儿跟着她,来到这儿。   如今她们结下契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像是给往下坠的她陡然系上一根绳索。   她没有了再往后退的理由。   结契的这段时间,鸾梧想了很多。   其中想的最多的是……在合欢宗进行试炼,小徒弟心意被挑明时,红着眼睛流泪的样子。   她让小徒弟难过了。   先前她想的是冷处理,现在她却觉得,她当时是怎么舍得的?   以后不会了。   她是个习惯回避的人,过于亲密和炽烈的情感会让她觉得不知所措,但为了小徒弟,她想试一试。   没有人合该坐着享受别人的付出。   她要学会对她好。   ……   另一边。   祝枝寒看着这师徒二人对话完,又或者说柏尘单方面地发泄完,眉头不自觉的蹙起。   柏尘坐在座椅上,拿手撑着头,显出倦怠的样子,挥挥手。   鸾梧便离开了。   祝枝寒又感觉到了那股莫名的吸力,跟着鸾梧飘到了外面。   阴冷的宫殿被抛到身后,祝枝寒回头,越过半掩着的门,只看到了半扇绣着山水图的屏风。   在她看来,这实在不是正常的师徒该有的相处方式。   哪怕是她那曾经的师尊丹绮,也不会像这位师祖那样,向徒弟发泄心中的不满——这位师祖方才所说的那些话,显然是为了刺激鸾梧。   祝枝寒操纵着意念,飘到尚且年幼的鸾梧身侧。   小姑娘年岁尚短,站起来只有她的肩膀那么高,抿着唇,不知被方才的那些话影响了多少。   祝枝寒看得心脏都软了,很想摸一摸她的头。   可惜她如今是魂魄之身,与这方世界亦没有交汇的地方。   鸾梧走下山道,一路走到半山腰的演武场。   这里的演武场与祝枝寒印象里的只有两三分相似,不仅规模大了许多,还设有令人眼花缭乱的设施和兵器。   鸾梧从架上随便抽了一柄木刀,便开始练起来。   因为个子不够高,挥舞这样的长刀,就像小孩举着与自身不相称的大斧子一样,然而鸾梧做得十分认真,挥刀的时候,手臂绷出的弧度分外优美。   祝枝寒就‘坐’在旁侧看着,一点都不觉得腻烦。   她想,原来师尊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练刀的啊。   从她接触鸾梧的第一天起,鸾梧的强大便留在她的心底,哪怕是受另一半血脉影响、不够清醒的时候,在她眼中,鸾梧也是强的。   此时她陡然意识到,在成为那个人尽皆知的道尊之前,鸾梧也有这么一段尚且弱小、会因为他人的话语而波动心情的时候。   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师姐!”   转头望去,远远的,小屠萌跑了过来。   近了祝枝寒才发现,屠萌此时灰头土脸的,衣服脏兮兮的都是砂砾,额头上面还破了一块。   屠萌看着鸾梧,眼睛亮亮的:“师尊不罚你啦!我就说吧,只要服个软,师尊肯定不会再生气的。”   显然,她并不清楚鸾梧和柏尘的恩恩怨怨。   鸾梧凉凉看她一眼:“你从哪儿弄的这一身土?”   屠萌这才像意识到自己如今的模样,眼睛躲闪了一下,磕磕巴巴:“就……摔了一下。”   “摔了一下?”   鸾梧放下刀,忽然往屠萌的方向迈了一步。   屠萌下意识后退:“……哎呦!”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原是后面有块小石子,屠萌后退的时候正好踩在上面,滑了个屁股墩。   她捂住屁股,呲牙咧嘴。   鸾梧默然片刻:“倒是不无可能。”   屠萌:“……呜。”   鸾梧走到她面前,微弯下腰,朝她递去右手:“起来。”   屠萌委屈巴巴借着鸾梧的力道站起来,鸾梧倒是任劳任怨给她拍土:“摔疼了?”   大抵人都是这样,没人管的时候还能忍着委屈,一旦有人安慰,就忍不住了,更何况屠萌还是个小孩。   她顿时哭成一张小花脸。   鸾梧:“……”   祝枝寒大开眼界。   想不到啊想不到,那么可靠的屠萌师叔,小的时候……   鸾梧虽板着一张脸,但还是掏出手帕,耐心把她脸上的眼泪和灰土擦去。   等到屠萌哭声渐歇,鸾梧忽然道:“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弄成这样的?”   屠萌吓得打了个哭嗝。   鸾梧垂着眼睛,每当她露出这个模样的时候,总是显得很有威慑力。   屠萌支支吾吾了半天,到底还是抵不过师姐的威严,小声道:“还不是雨霖峰的那些人,又说师姐的坏话……”   祝枝寒听屠萌慢慢讲了事情的经过。   全盛时期的刀宗可不是祝枝寒印象里的那个,除了主峰之外,尚有十三支峰,都是刀宗的门徒。   雨霖峰就是其中的一个。   雨霖峰有个师兄,自恃参与过一些人魔大战,资历‘深’,把自己当做年轻辈的第一人,让其它弟子听他的,还要给他供奉,让大家苦不堪言。   偏偏那个师兄和峰主颇有些关系,宗主柏尘又不管这些,众人诉苦无门,只得受了。   然而后来宗主收了鸾梧和屠萌。   那个师兄自封第一人,但到底是旁支,有了宗主的亲传在,他便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这是第一个看不顺眼。   此外就是,鸾梧实为修炼天才,生来便有筑基,如今还不到及笄之龄,便已是金丹大圆满,直逼元婴,而那师兄天资平平,这样下去过不久便会被赶上。   嫉妒之心人皆有之,更不要说这位师兄本身就是个极其虚荣、小肚鸡肠的性格。此为第二个不顺眼。   两相叠加的结果,就是这个人三番五次找鸾梧的麻烦。   这次他说了鸾梧的坏话,被屠萌听到了,又或者说是故意说给屠萌听的。   总之屠萌气得红了眼,和他那一行人爆发了冲突,屠萌此时年龄尚小,修为也没有鸾梧进展的这么恐怖,堪堪与同龄人相仿而已,完全不是那一行人的对手,反而被羞辱了一顿。   鸾梧闻言顿住。   片刻后,她拍了拍哭成花猫似的屠萌的小脸,道:“我知道了。”   祝枝寒眨了眨眼,这个时候画面忽然一转。   还是在刀宗主峰。   她看到只到她肩膀那么高的鸾梧,提着刀,一下子把某个长得鼠目獐头的男人拍到地上。   她似乎听到了一声骨裂的声音。   除了这个男人,地面还躺了一地的人。   ——想必就是先前碎嘴,欺负了屠萌的人。   祝枝寒不由咋舌。   方才她还觉得憋闷,恨不得给屠萌小师叔出头的。想不到鸾梧的行动力比她还强。   说起来……鸾梧此时的修为还是金丹大圆满啊。   而地上躺的这些人,最强的一个是元婴初期,剩下的金丹和筑基不等。   祝枝寒清楚,元婴初期与金丹大圆满,哪怕只差了一个小境界,却是天与地的差距。   鸾梧居然凭着这个修为,就越阶把这个人揍了?   不得不说,还有一点爽……   不愧是师尊!   哪怕是年少时也不可小觑!   鸾梧打的时候,为免误伤,屠萌就藏在不远处的小林子里。   见彻底了结,才哒哒跑出来。   “师姐好——厉害!”屠萌伸出两只手比划着,划出一个大大的圆。   鸾梧收回刀,悬在腰间,略一颔首:“是他们太弱。”   处理完残局。   屠萌说自己的心灵还是受到了创伤,要下山玩才能好!   鸾梧无奈地看着她:“你只是想玩而已吧?”   屠萌:“嘿嘿,今晚有个特别棒的祭典嘛。走吧走吧!师姐也一起!”   鸾梧佯作思考了一会儿,这才勉强答应:“看在你受伤了的份上。”   祝枝寒就那么跟着二人,体会了数百年前的刀宗风土人情。   刀宗显赫时,不仅掌控的范围广袤,还有一个非常繁华的交易坊市。   单是随意往路边瞧一眼,祝枝寒就看到了好几个大宗的弟子在其中穿行。   看来刀宗从前还是个了不起的枢纽。   在这样的刀宗脚下,举办的祭典也是凡人难以想象的奢靡。   “好多花灯啊!它们在空中飘!”   屠萌昂着脖子往半空瞧,漆黑的夜幕里,暖橙色的灯光显得格外诱人。   旁边那做花灯的老爷爷摊主,看到她这模样,怜爱心顿起,搭话道:“怎么样?二位要不要也来选一个花灯放飞?我给二位算便宜些!”   屠萌很心动的模样。   鸾梧泼她冷水:“能往上飞有什么稀奇?但凡你平时用功些,到了金丹,可以比这些花灯飞得还要。”   屠萌瘪着嘴:“我的天赋又不像师姐你那么好……而且到金丹也是要学御物的,会摔断腿的!”   鸾梧看她快哭的样子,到底还是心软:“你挑一个吧。”   屠萌这才喜笑颜开。   “嗯……”她看着摊子上悬挂的许多个花灯的模样,犯了难,“都好好看啊。”   过了一会儿,她指着一个花灯道:“师姐你看,这个怎么样?”   屠萌本以为不在乎这些的师姐,定然会回答‘都可以’。   然而鸾梧扫了一眼那个花灯,却蹙起眉:“……不要金鱼。”   屠萌微怔。   鸾梧又重复了一遍:“不要金鱼。”   屠萌回过神:“喔喔,师姐你讨厌金鱼吗?很少见到师姐有讨厌的东西呢。那我要这个鸟好了,让小鸟把金鱼吃掉!”   鸾梧别过脸:“我不是……算了,随你。”   屠萌把花灯放了,两人注视着花灯冉冉升空。   在凡间那边,花灯都是放在河里的。修真界却不同,大概是为了和凡人划开界限吧,又或者对于修真者们来说,陈列着星带的夜空也是一道长河。   屠萌:“师姐,我许了一个愿哦。师姐你有许愿吗?”   “没有。”   “师姐你也许一个嘛!”   “无聊。”   屠萌也不强求:“那好吧,我把愿望分成一半!”   祝枝寒在一边看着,心情也不由舒缓下来。   想不到以前屠萌师叔和师尊的相处方式是这样的,屠萌师叔反而是天马行空的那个,和后来的师叔很不同呢。   然而这份轻松,终究没有持续一整个晚上。   鸾梧收到了一封飞来的纸鹤传讯。   屠萌瞥到她微变的神色,好奇的问:“怎么啦?是谁发来的?”   鸾梧言简意赅:“师尊。”   屠萌点点头:“喔,她老人家说什么了?”   鸾梧闭了闭眼,片刻后语气放松:“说了今日教训那几个小子的事,不是什么大事,叫我过去一趟。走,回宗。”   其实信中叫的只有她,但是她不放心把屠萌一个人留在这坊市里,只得结束今晚之行了。   屠萌露出失望神色:“这就要回去了吗?”   不过她还是努力让自己像个成熟的大人了:“好吧,既然师尊传讯,我们便回去。”   祝枝寒看着鸾梧的侧颜,心中生出些不妙的预感。   似乎有什么疑惑已久的事情,要在她眼前揭开了。   她无意窥探秘密。   但这不是她能够控制的。   眼前的画面又是一变。   祝枝寒看到鸾梧走在一条石子小路上,四面是竹林。   屠萌不知去向,总之没有和鸾梧一起。   这个地方,祝枝寒不算陌生——这不就是刀宗的后山吗?   她很快明白过来。   这是柏尘信中叫鸾梧去的地方?柏尘就住在后山?   在惴惴中,还没等她往不太靠谱的方向猜想,就见石子路走到了尽头。   一座庭堂坐落在那儿。   庭堂修建得十分气派,堂前立了棵桃花树,风一吹落英纷飞。庭堂的正中央则挂了块匾,上书“小檀室”三字。   祝枝寒觉得这三个字有些熟悉。   在她昂着头看牌匾的时候,鸾梧也立在这栋庭堂面前,抬头望着。   只是比起祝枝寒单纯的好奇,鸾梧的情绪要更晦暗、更复杂。   在鸾梧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祝枝寒终于想起来她为什么觉得眼熟。   最初重生的时候,祝枝寒为了取得鸾梧的注意力、成为鸾梧的徒弟,曾经以鸾梧心中的秘密要挟。   那些秘密语焉不详,是祝枝寒从话本里勉强读来的,其中有一个就是“小檀室”。   不会就是这个……   现实没有给祝枝寒纠结的时间,鸾梧走入小檀室,祝枝寒便被一股吸力吸了进去。   也因此,她看到了鸾梧的所见。   这小檀室的内部,比外面所见要更广阔。   如果用什么来形容,说它是一个芥子空间更合适。   在这芥子空间中,里面的摆设布置有普通檀室的书案、架子、藏书,但在这些之外,往四周看去,还有一个透明的、四面环状的壁。   鸾梧走进门中,她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自动阖上,那壁便也严丝合缝起来。   而让祝枝寒觉得头皮发麻的并不在于此,而是……   在那壁之外,许许多多条巨大的、金红色的金鱼摇晃着尾巴,围着她们这一方地界,游来游去。   乍一看,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过了一会儿,鸾梧有了动静,祝枝寒才回过神,在心里嘟囔:这檀室到底是谁造的?也太压抑了吧……做这个的人肯定是个心理变态……   “你来了?”某个书架的后面,传来柏尘的声音。   鸾梧立在原地未动,神情漠然。   柏尘自书架后走出来,坐到藤椅上,慢条斯理地抿上一口茶:“听说你今日对倚林动手了?”   柏尘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说话。”   鸾梧垂着眼:“是他打伤了屠萌……”   话未说完,便听到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在这么诡异的环境里,祝枝寒这个局外人都不由吓了一跳。   柏尘把茶杯掷在地上,滚烫的茶水四溅:“我在问你这个吗?你只需要说,是,或者否!”   鸾梧:“……”   柏尘道:“我知道了。”   她从藤椅上起身,走到鸾梧面前,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我就知道,你是个怪物,你控制不了伤人的心!”   鸾梧抬起眼,漆黑的眸子清凌凌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疯狂的女人。   柏尘却不看她,只是看着四周那些游动的金鱼:“你看到这些小家伙了吗?”   鸾梧没有回答。   柏尘也不需要她回答:“你,与它们一样……一样!”   说着,她哈哈笑起来,也不知道得出这个结论后,她是伤心还是难过。   她就这么笑了一会儿,笑得面容都扭曲了,这才闭了闭眼,柔声说:“我的乖徒弟,去。去取师尊的藤鞭来,嗯?”   祝枝寒头皮一麻。   她想不到,曾经话本里提到的要素,在这个地方集齐了。   她也不难猜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忽然觉得恶心。   屠萌被欺负的时候,她这个师尊不见管,鸾梧替师妹出头,倒是方便她把帽子扣在鸾梧头上!   祝枝寒当然也知道,对于一个神智不太清醒的人来说,有着怎样的逻辑,做出什么事都不叫人意外。   但……她就是很,很难受。   她的胸膛像是有着什么在冷冷的燃烧着,这种感觉让她不由细微的颤抖起来。   她甚至都快忘了这是在某个过去的记忆里,她是无法干涉改变的。   她只是在想:我要阻止,我必须要阻止。   在这些念头空前炽烈的时候,她的眼前一黑。   有点像是她跳入通往魔域的通路后,失去意识时的感觉。但是与那时不同,那时她是往下坠的,此时她觉得自己更像是往上浮。   就像是穿过了一层膜。   耳边的静寂蓦地破碎,她听到了呜呜的风声,还听到了砂砾摩擦的细微声响。   她蓦地睁开眼。   一张熟悉的、令她回绕梦牵的面容映入眼帘。   鸾梧温声说:“你醒了。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祝枝寒此时仍旧被先前的情绪浸透,她沉默不语,只定定地盯着对方。   片刻后,她坐起来,猛地抱住鸾梧,手臂收得很紧。   她想:我要保护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着这个剧情卡在一半不好,就多写了会儿,两更合一起了,咳咳   感谢在2022-05-2506:10:51~2022-05-2705:5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凹凹凸凸、好想吃炸串、宴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140瓶;鸩羽千生10瓶;→_→4瓶;灵琴玖!3瓶;47720056、konakona、烂橙一箩筐2瓶;秦潇、好想吃炸串、清风北天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祝枝寒紧紧抱住鸾梧。   她嗅到了鸾梧的味道,有檀香,还有血的腥锈。   这两种本该割裂的存在,此时微妙的交融,就像鸾梧这个人——宁静与杀伐同在,向死与向生并存。   长久以来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为什么鸾梧总是表现得那么矛盾,为什么那么厌憎魔,又为什么刻意地与所有人保持距离。   ——因为她的出身,更因为师祖柏尘。   幼时的经历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大的。   祝枝寒也是小时候过得不那么好的人,所以她能明白。   缺少了什么,便想要在余生加倍的找回来,而一旦有个人在你耳边灌输一个观念,那么即使不认同,即使再有心对抗,也难免留下烙印。   柏尘的话把鸾梧往下拖,拖到泥沼里,但生物都有想活、想往上走的本能。这种本能让鸾梧不断地锤炼自己、恪守本心,挣脱过去的烙印。   这样两种完全相反的力量,塑造今日的鸾梧。   只是祝枝寒不明白,以小时候的鸾梧那桀骜不服输的性子,在如今为什么会笃定,自己注定摆脱不了宿命呢?   哪怕祝枝寒没有带来‘剧透’,鸾梧对自己的未来,也一直是悲观的。   后来一定发生过什么。   祝枝寒定了定神。   心有余悸的感觉渐渐褪下去,五感回归,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抱了不短的时间。   ——!!   她指尖颤了颤,触电似的分开,垂下眼,默默拉远一段距离。   “我其实,不是……”不是因为那个缘故才抱的!   她还记得,自己和鸾梧处在怎样尴尬的关系中。   那次失败的变相告白,使得她与鸾梧成了一对不太纯粹的师徒。   理应避嫌的。   “不是什么?”鸾梧问。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祝枝寒听着鸾梧的声音,总觉得没有了之前那种刻意疏离,距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就像……纵容着什么似的。   她闭了闭眼,把这种不靠谱的想法甩开:“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其实在那些记忆碎片里的时候,祝枝寒对这段‘不该有’的感情便不再那么执着了。   当然,这种不执着,不意味着她不爱——正因为她太爱了,所以她不再贪求。   一般而言,付出之后便会企盼回报。   付出关怀后希望对方有回应,付出爱希望对方回报同等的爱,意识到没有机会就及时撤手——这是本能赋予自身的保护。   祝枝寒曾经也是这样的。   所以在表白失败之后,她便计划着远离,自尊不允许她再赖在鸾梧身边。   但……偏偏她看到了。   透过强大的、光鲜的、无坚不摧的表面,她看到了背后那深陷的泥沼。   如果连她都走了,鸾梧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单单想到这样一种可能,便感觉心脏有些绞痛。   原来爱到深处,是真的会放弃原则的。   在鸾梧面前,祝枝寒垂着眼,心道: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我不知道。”   祝枝寒不可置信抬起眼,几乎失声:“什么?”   气的。   她都在心底默默做了这么大的让步了,不戳破不点明,煞费苦心,为了让两个人的气氛维持在比较平缓、不尴尬的位置。   鸾梧你是木头吗?   一定要刨根问底吗?   鸾梧却看着她,猩红的眸子里满是认真:“我不知道,你也不必解释,因为你可以……”   话未说完,祝枝寒眼前一红。   不是什么修辞,是她真的看到了一片红。   有个圆滚滚的东西在她的面前跳来跳去,几乎遮挡了视线,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咳。】   祝枝寒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次不是在脑海,而是在……   她脸上神情变换,目光定格在这只圆滚滚的小团子上,试探问:“系统小姐?”   小团子跳了跳,矜持道:【嗯。】   祝枝寒看了看小团子,又看了看对面的鸾梧,有些错乱:“等等,这是……师尊你可以看到吗?”   鸾梧垂眸看着那团小东西,目光幽深。   系统小姐道:【就让我来解释吧!就是这样……那样……】   【总之,您和您的师尊结了契,已经性命相连啦。】   解释完,它默默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反派小姐的情商也太低了,怎么能刨根问底呢?问出来多尴尬啊。   刚刚气氛差点就不对了,宿主看起来简直想要当场鲨人!   哎,自己看来要再改个名了——气氛拯救者·尼古拉斯·统!   系统小姐在心底夸奖着自己,忽然感觉到另一个想要鲨人的视线,停驻在自己身上。   似乎是从背后……   看得它发毛。   怎,怎么了吗?   “所以……我才会看到那些。”祝枝寒喃喃。   她原本以为,和雪山秘境那次是相同的原因呢。   系统小姐道:【是的呀。】   祝枝寒下意识看向鸾梧。   被看到那些,一般人都会不开心吧?   然而鸾梧神情温和,温和得都不像觉醒了魔族血脉。   “你看到哪儿了?都看到了吗?”   祝枝寒喏喏应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都’,就……大概是金丹大圆满那时候的事。”   鸾梧恍然:“那时候啊。”   “嗯。”   祝枝寒观察鸾梧,发现鸾梧确实是没有什么被冒犯的意思:“您没有什么说的?”   鸾梧想了下:“你还想知道剩下的吗?”   祝枝寒:“……!”   她天人交战了一番,一方面确实有疑惑,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能趁鸾梧大度得寸进尺,扒人家的伤口。最后磕磕绊绊道:“不,不用了吧。”   鸾梧点头。   看表情还有点遗憾。   这个时候系统小姐跳了跳:【那个,闲话要不等会儿再叙?】   【你们是通过那个通路来的,通路原本是通往那魔主的魔宫,但中途被我扭曲、梗概了出口,最后降落在这儿。】   【那魔主的修为不俗,通过空间的动荡,很快便能追溯过来。我们先换一个地方吧。】   祝枝寒说好。   赶路的时候,鸾梧还试图表示要抱着她。   祝枝寒当即奇怪地看向鸾梧。   好像不是她的错觉,师尊真的没有像以前那样避开她。   她想了一会儿,哭笑不得:“师尊,没事的,不用顾忌我。我不是小孩子,您不用哄着我。”   想来鸾梧是怕伤了她的心吧,但真的不至于。   但鸾梧还是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上来。”   祝枝寒想了想,干脆挑明:“如果您真的为我着想,就别了吧。”   她略压低了声音,吓唬人:“您也知道我是什么心思,这么近的距离,我怕是……把持不住。”   都这么说了,她觉得鸾梧定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她真的不在意了。   岂料鸾梧没动,而且……   神情说不出的柔和。   鸾梧的声音也很轻:“就算……也没关系。”   祝枝寒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还未来得及细想,系统小团子跳了跳:【你们在争什么呢?契约双方生命相连,宿主,你看看你的健康值?】   鸾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儿童节快乐呀!有点短,赶在今天先发了。   这几天很多事情赶一起了,最喜欢的太太还开了课ww   今天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忽然写得很卡很慢,醍醐灌顶!然后我紧急把之前写的删了,重写了一遍,更的有点短qwq想通了之后应该不会那么慢了,接下来我看看能不能补一补之前的更新,总之这个月一定把文完结!   感谢在2022-05-2705:59:07~2022-06-0123:5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墨迹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深陷七五2个;好想吃炸串、藥、不悟、凹凹凸凸、笑一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柔66瓶;尘38瓶;十五18瓶;Helios15瓶;嗯哼、藍冰諾、长风、小可爱的Komorebi.10瓶;困到没脾气8瓶;往6瓶;0125瓶;姜清墨、破3瓶;konakona、空寒、追昼身夜2瓶;抽疯(=^ω^=)猫、星陌、好想吃炸串、十七、哈、更新吧啊啊啊啊啊啊啊、月之狼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的确,醒来之后令人震撼的事情过多,祝枝寒还没来得及顾上自己的情况。   点开系统面板。   原本停驻在五十多的健康值上限,此时已经到了八十九,闭眼细细感受,原本那无时无刻不在身体内部蚕食的虚弱感,也几乎消失了。   祝枝寒睁开眼,低头看着手掌开合,茫然地重复这样的动作,没有什么真实感。   普通人就是这样的吗?   很轻,身体像是不存在了似的。   【恭喜您,宿主。】   祝枝寒缓缓呼出一口气。   上一世的时候,她也曾用尽许多办法去寻找让身体变得康健的办法,然而就算她身为丹师,也难以治愈自己,做的全是无用功。   她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用这样的方式实现了。   ‘契约’……吗。   明明在心底说了要保护鸾梧,最先被保护的反而是自己,真是……   系统小姐接着道:【剩下的十一点健康值上限,是天道给予的最后封锁,只有完成特定的剧情和条件才能解锁。】   祝枝寒回神,有些疑惑地重复:“特定的剧情?”   【命运已经在暗中刻下轨迹,到时候您便知道了。】   鸾梧听出了点别的意思,动了动唇,似乎想问什么,又按捺住。   “既然无事,那便出发吧。”鸾梧收回先前伸出的手,顿了顿,状似无意道,“你的这位朋友,我帮你带着?”   祝枝寒心说自己先前刚驳回鸾梧的好意,此时总不好再反驳,道:“那便拜托师尊了。”   系统小姐一怔,团子身躯转了转,对上鸾梧那双喜怒莫测的猩红的眼。   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   路上,祝枝寒终于有时间观察一下周围。   四周光线昏暗,原本以为是在晚上的缘故。   但一抬头,却发现天空并没有悬挂着月亮,更没有星星。反而是地面的岩石,以及空气中闪动的一些物质,提供着微弱的光亮。   除此之外,地面便只有一些砂砾和带着尖刺的干枯的植物。   荒芜。   祝枝寒心中冒出这样一个词汇。   “这就是魔域啊。”   怎么说呢,如果用一个词汇形容她此时的感触,那便是震撼。   深渊是世间险地之首,典籍中曾说过魔物被封在深渊,却没有典籍记载深渊具体是什么样的。   她此时算是见到了。   原来深渊真的是‘深渊’,这里面没有太阳和月亮,只有鸿蒙的一片。   除了那些满身尖刺的荆棘,普通的植物和动物,恐怕在这荒凉之地难以生存。   祝枝寒摇了摇头,转过身:“你们在后面做什么呢?”   鸾梧神色淡然,倒是小团子一脸惨淡……说是惨淡也不太准确,祝枝寒细看了看,那圆圆的眼睛里有震惊还有灰暗,像是怀疑人生的样子。   系统小姐虚弱道:【有点话要谈。】   鸾梧颔首。   “好吧。”祝枝寒扭过头,继续观察着魔域去了。   身后,系统小姐满脸苦涩,小声说:【我真的想不到,你你你……!】   “你为什么这么惊讶?”鸾梧淡淡看着它。   简直是世界观破碎的样子。   系统小姐晃了晃身子,一屁股坐在鸾梧的肩膀上:【你怎么会喜欢她呢?】   它的语气有些泄气,又有些匪夷所思。   鸾梧不语,系统小姐也不是在向她讨要什么回答。过了一会儿,系统小姐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跳起来,质问:【所以你刚刚是想趁机挑明心意?亏我还特意,特意……】   特意打圆场。   鸾梧凉凉的:“你终于发现了。”   每次她想顺着小徒弟的意思剖白,便被这个不知名的存在给打断。   系统小姐心虚一瞬,很快扬起声音:【不对,我这可是在帮你!】   “帮什么?”祝枝寒听到她们的声响,回头看了一眼。   一人一系统皆致以浅笑。   祝枝寒回过头后。   鸾梧皱眉,把小团子捉起来,放到掌心:“帮我?你糊涂了吗?”   系统小姐却做出过来人的样子:【当然是在帮你。先前你拒绝的干脆,宿主可是很伤心的。然后再听听你说的那些话,不急不缓的,就是吃准了宿主喜欢你,有你那样追人的吗?】   说着说着,系统小姐颇有些同仇敌忾:【一点都不诚心,我听着都有气!】   【就算宿主喜欢过你,你一表现出接纳的样子,人家就要再贴上来吗?哪有这样的?】   鸾梧本来眼神凉凉,但听着听着,觉得系统小姐说的有些道理,便把吓唬人的威势收敛起来,神情纠结:“我本不是想这般……”   系统小姐害了一声:【也罢,你就是这样的性子,也不能太高要求了……】   鸾梧虚心请教:“那我应该如何做?”   系统小姐遍览恋爱指南,闻言笃定道:【追人!】   “追人?”   【你且听我说,这般……那般……】   于是祝枝寒看到鸾梧跟上来的时候,便渐渐发觉,鸾梧没有了先前那一副,恨不得昭告天下‘我不想和你保持距离’的样子。   这让祝枝寒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落。   便在这个时候,两人一系统,发现了一座藏在山坳里的城池。   “我们要过去吗?”祝枝寒征询鸾梧的意见,“在荒野中或许更加便于隐藏。”   但进入城池也有别的好处,探听消息、了解这个魔域的状况和魔主的势力,都不可能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进行。   鸾梧与她对视,两人做出决定——化装混入这座城池。   “总不能一直躲避下去,比起躲藏,主动出击或许是更好的方式。”   两人走到城池的不远处,远远观察着。   这城池与人间的城池有几分相似之处,出入皆设关卡。   城门口正排着长队,有鱼头人身的、生着牛角的……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怪物,正常一些的类似人形,脸上覆盖着繁复的魔纹。   于是祝枝寒再次戴上□□,换成一副清秀的面庞,头发变成了魔物常有的紫黑色,额头和眼尾也涂了魔纹。   鸾梧也简单改换容貌,把五官微调得更凶戾些,再在头顶做了一对角。   两人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走到队伍的尾端。   祝枝寒戳了戳鸾梧,小声道:“我看它们入城好像交了什么东西,我们没有啊?”   【是魔晶。】系统小姐知道。   “魔晶?”   【这深渊里俱是魔气,魔气中不但滋生魔物,精纯的魔气还能凝成魔晶,通俗一点来说,就是魔域的特殊矿藏。】   【魔晶往往埋藏在地底,或者有强大魔兽守护的地方,开采艰难,算是一种比较稀缺的货币。】   祝枝寒便懂了。   只是从哪里弄这些魔晶呢?   正想着,她们前面的魔人,忽然起了些争执。   魔域的通用语和人界的只有五六分相似,祝枝寒勉强听了个大概。   倏然,鸾梧拉着她往后退去,下一秒,巨大的石锤落在原地,激起沙石飞扬,如果祝枝寒还立在原地,必定会被波及到一些。   ——原来是那两个魔人争执了起来。   鸾梧目光危险地看过去,祝枝寒倒不觉得有什么,有些好奇地旁观。   这魔域中人的习性果然不同,在外面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正当祝枝寒猜测会怎么结束这场闹剧、是否有人过来制止的时候,忽然见那身形高大、皮肤青黑的魔,轮着石锤把前面那只魔的脑袋给锤烂。   石锤魔仰头嘶吼了一声,任谁都听出来十分畅快的样子。随后把石锤往旁边随意一丢,捧起前面那只魔的尸体啃食起来。   祝枝寒:“……”   打扰了。   旁边的魔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祝枝寒看着,默默别开眼,胃里翻滚。   她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也不惧怕看到血腥场面,但……她身为人族,真没有见过这样同类相食的样子。   倒是典籍中记载有易子相食的事,但那也是被逼得活实在活不下去的状况下。   斗争,蚕食,鲜血……   这就是魔族,这样的就是魔族。   祝枝寒又感受到了那种难言的震撼。   便在这个时候,祝枝寒见鸾梧上前走了一步。   没见鸾梧怎么做,仅仅是一挥袖,那只石锤魔的头便倏然落下去,在地上滚了几滚。   “砰!”庞大的尸体也砸下去。   祝枝寒微惊。   四周的魔也注意到了这些热闹,纷纷看过来。   它们看着鸾梧,又看着她,议论着什么。   祝枝寒有种成了八卦中心的感觉。   鸾梧抬起玉白的手,招了招手,便有几颗晶石状的东西自血泊中冲出来,最终悬浮在她的掌心上方。   鸾梧眉头蹙起,定格成几分嫌弃的表情。   她唤了水反复重洗,确认这魔晶已经干净了,这才任由它们落在掌心。   祝枝寒看着鸾梧走过来,鸾梧道:“伸出手。”   祝枝寒怔怔照做,片刻后掌心一凉。   鸾梧把那几颗晶石放在她的掌心。   瞬间,祝枝寒感觉那些个看热闹的魔,议论的声音大了些。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感觉耳朵有点热:“……做什么啊。”   “你来保管。”   鸾梧顿了顿,偏头望去,冰凉的眼神裹挟着可怖的威压,在那些看过来的魔身上扫过。   那些魔抖了抖,顿时不敢造次,安静如鸡。   魔域的风俗便是如此。   若不小心惹到强者,上一刻还在看热闹,下一刻死的人成了自己也说不定。   除了特别没脑子的,没魔愿意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就这样,两人拿到了进城的路费。   进城之后。   祝枝寒观察着周围的样子。   这魔族城池与人族也有不同的地方。   魔域不适合生命生存,自然也没有什么树木。因此城池之中,采用的不是木建筑,那些宫殿、城墙,皆是由石料堆砌而成,风格粗犷,别具一格。   令人惊喜的是,这魔族城池里也有类似酒楼的地方,两人开了间房,暂且歇脚,又回到大堂,点了些菜和酒。   大概是血脉的缘故,鸾梧能听懂魔域之人的语言,也能简短地与它们交谈。   当然,两人点菜的缘故不是真的饿了,而是为了让留在大堂有个顺理成章的理由。   有人……不,有魔聚集的地方,就有消息。   两人就这么住了下来。   经过几天的暗中打探,她们渐渐摸清楚了。   魔域共有十二城,对于魔域来说,这城池就像是人间的修真门派,以城为势力盘踞。   每城皆有城主,城主之上才是魔主。   她们如今所在的名为天兰城,是距离魔域中心的‘魔宫’最远的城池。   也正因为地处遥远,魔主对这个城池的掌控力并不高,这天兰城的暗地里……有违逆魔主的势力滋生。   祝枝寒意识到,这是她们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端午快乐~   感谢在2022-06-0123:57:45~2022-06-0305:0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凹凹凸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浸在这海里33瓶;泽兰20瓶;君子玉珏、木桩、Ahsundream10瓶;灵琴玖!6瓶;好想吃炸串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要掉头去反制魔主,是祝枝寒与鸾梧在路上商讨好的事。   一来,魔域不可久留。   祝枝寒与鸾梧来的仓促,在合欢宗那边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尚不知后续如何。在六师兄的眼里,她们如今生死未卜,还是早些回去报平安的好。   而魔域与外界的通路,早已在多年前被修真者尽数封印,先前打开的那个也被鸾梧封闭,魔主身为魔域之首,说不定有其它法子,想要离开,只能以魔主为突破口。   二来从系统那里得知,魔主有意在搜寻鸾梧,不知怀着什么念头。与其被动躲避不如主动出击。   而要对付魔主,不能硬碰硬。   先前鸾梧毁去的那个是魔主的一重分|身,拥有原身半数的力量。   若再次与全盛的魔主战斗,鸾梧估计自己能险胜,但这魔域之中的危机不止是魔主,若与魔主较量后陷入虚弱,说不定有其它的危险。   两人最终决定从其它的方向寻找突破口。   那股反叛魔主的势力,简直是递到眼前的快刀。   最了解一个人的存在是谁?必定是那个人的仇人。   于是二人在天兰城暂时定居下来,打探消息,并且不着痕迹地透露出自己的意愿。   过了几日,终于鱼儿咬钩。   窗子一动,再看时只有一枚纸条夹在上面。   祝枝寒把纸条取下来,看了看,看不懂。   递给鸾梧。   鸾梧念道:“明日子时,天兰城百里外祟山脚下……”   祝枝寒轻咦:“我还以为会更隐秘些,它们不怕魔主的人也会混进去吗?”   鸾梧摇头:“届时去的,想必只是些外围的喽啰,就算被魔主发现,舍了便舍了。方才来放信的魔修为也不高。”   “也是。”   祝枝寒想了下,忽然觉得有趣。   这来者装作神秘兮兮的样子,给窗子塞纸条,殊不知以鸾梧的修为和感知,就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偏偏为了让事情能进行下去,鸾梧还得装作不知道。   祝枝寒喃喃:“什么时候我的感知也能这么厉害呢。”   两人如今结了契,按照结契的规则,祝枝寒也可以达到鸾梧的修为。   但不得不说,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法子,祝枝寒现在就如同得了一座宝藏,却没有打开宝藏的钥匙。   简单来说,就是境界还不够。   感知依托神识,而神识的控制是需要经验累积的。   “不急,时候到了自然水到渠成。”鸾梧道,“今日练习的如何了?”   这个练习,说的却是对于魔族语言的练习。   结契让修为共通,却不能让学识与血脉共通。   祝枝寒在这魔域语言不通,沟通颇为不方便。好在她天资聪颖,有鸾梧教导,这些时日听魔族讲话,已经能听懂九成。   只是开口讲仍有些磕绊,需每日练习。   闻言,祝枝寒默然。   练习得……自然是不如何。   鸾梧却没有摆出严师模样,反倒说:“休息片刻吧。”   说着,她冷白指尖往袖里探了探,摸出一截‘枯枝’。   应该也算不上枯枝。   那是截暗色的枝干,没有叶子,但其本身有着浅金色的繁复纹样,瞧着没有生机破败之感,反倒神秘、漂亮极了。   鸾梧把这截枝干递到祝枝寒面前。   祝枝寒接过,揣度着:这难道是什么特殊的道具?信物?与她们接下来的行动有关?   却没等到什么解释的话。   鸾梧看着她,目光有克制亦有期待。   祝枝寒心说,难道不是什么关键用具,而是装饰品?   她试探道:“挺……漂亮的,我把它插在花瓶里?”   鸾梧收回眼神,神情看不出来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颔首。   祝枝寒便把它插在客栈的花瓶里了。   “师尊,我再去大堂探听一番?”   “嗯。”   祝枝寒走后,鸾梧把小团子揪出来,低声:“你的法子,真的管用吗?”   那枚枝干是今日鸾梧单独深入险地采来的。   魔域缺少充满生机的植物,于是魔族中人要是想和心爱的人表白,便去大漠最深处的流沙中,取来这玄明枝。   那地方险峻非常,只有魔族的强者才能采来呢,千金难求!   若是有魔收到了这玄明枝,必定会感其心诚,热泪盈眶地答应求爱。   但是祝枝寒完全没有接收到,反而当做普通的装饰插在了花瓶里……叫其它魔族看到了必定要吐血。   系统小姐神情深沉:【重要的是诚意,而非结果。】   【这次意思没有传达到,也没有关系嗷。不要有那么深的功利性!咱们积少成多,水滴石穿……】   鸾梧不语。   她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但小团子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有它的道理。   “那……好吧。”鸾梧迟疑道,“我且再试一试。”   沉浸在其中的二人忽略了,系统小姐的经验都是纸面上的。   哪怕说的天花乱坠,系统小姐也只是一个还不如鸾梧的单身狗!   这样的系统小姐,真的靠谱吗?   ……   转眼到了第二日晚上,两人掩了行迹出门。   百里外的山丘洞内,果然有人已经等在那儿。   所见情景却与祝枝寒料想的不同。   祝枝寒所想的:她与师尊二人,将要面对神秘人的重重考验,最终获得信任……或者部分信任。   实际上:很多人在里面走来走去,前来的‘新人’也不止她们两个,这个组织的人仅是问了一番她们想要加入的理由,便给她们分发了徽章。   而加入的理由,只要阐明一番,多么厌恶魔主的作风、魔主软弱无能,便可以了。   捏着这黑色玫瑰模样的徽章,祝枝寒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这个组织之所以现在还存在着,不是因为他们够谨慎、实力够强,而是因为他们蠢到魔主根本不放在眼里……   为首的神秘人道:“既然你们也是看不惯魔主那老儿行事的魔,便是咱‘屠绝渊’的同僚!这里有肉,有酒,兄弟们……”   同样是‘新人’,祝枝寒看到旁边的一个强壮男魔走到石制长桌前面,拿起一杯酒,举起来:“干!”   说罢将那杯酒一饮而尽,露出极其享受的神色。   其它新人也纷纷效仿,有人甚至抓起桌子上的肉吃起来。   一时间洞内群魔乱舞,好不热闹。   祝枝寒瞧了眼桌上。   那肉,是不知道从什么魔兽、甚至魔人身上撕扯下来的,肉质为暗紫色,还淌着血和粘液。   那酒,盛在粗糙的石碑里,干脆就是鲜血制成的,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腥锈味。   祝枝寒眉头跳了跳,实际上,这几日她和鸾梧在旅舍内见到的吃食,也都是这样样子。   “我们真的要吃吗……”祝枝寒不着痕迹往鸾梧那边靠了靠,小声道。   看着那堆东西,她都感觉自己虚弱不少。   鸾梧不语,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嫌弃,将祝枝寒拉到一边——如果要进这什么组织,非要吃这个,那还不如直接让她挑上魔宫,和魔主决斗。   她们这样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动作,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有个头顶独角的女魔走到她们旁边,搭话说:“你们怎么不去?”   说着,这只女魔舔舔唇瓣,露出羡艳的神色:“这是新人才有的待遇,过了可就没有了。看看这肉质,多么鲜嫩,能量多么精纯!”   看来不是什么奇怪的必须的仪式。   祝枝寒略放下心。   鸾梧对女魔道:“你是以前就加入这‘屠绝渊’的?”   说着,从袖中掏出几颗魔晶。   女魔收了魔晶,看着她们两个的神色和缓些许:“自然。你们算是找对人了!我教有一些约定俗成的忌讳,犯了可是要魔命的。”   祝枝寒魔族语言不精通,在旁边默默听着。   女魔收了魔晶,尽心尽力同她们解释了一些,外面打听不到的消息。   “教内有十二堂,对应魔主的十二城,堂中教众众多,每每约定时日聚会,便如今日这般。但像我们这些,也只是普通教众。”   “这教内啊,有些魔是得罪不得的!你看那些胸口戴着荆棘的人,便是比我们位阶更高的使者,在使者之上更有堂主!”   鸾梧点头:“这堂主,想必就是仅次于教主的人物吧。”   女魔:“是也!那也是我们这天兰城分堂权势最高的人物,唯有三位长老能与之抗衡。”   祝枝寒听着,神情认真了些。   看来这名为‘屠绝渊’的组织,也没有那么儿戏。   这次的集会看起来漏洞百出,实则是随时可放弃的断尾。   就算有人混入这普通的教众中,也很难深入组织内部,对组织造成危害。   这也意味着,她和鸾梧想要进入组织核心、获取魔主的情报,不是那么容易。   鸾梧又问:“那堂主可有喜好?”   女魔这个时候,给了鸾梧一个十分……让人一言难尽的眼神。   如果小团子在这儿,定会直呼:这只魔笑得好淫|荡啊!   鸾梧蹙眉:“什么?”   女魔笑道:“堂主呀……他喜好美人。”   ……   洞丘内,一扇垂着的珠帘下。   “吾主,您看什么看得这般入神?”使者笑着呈上玉樽盛着的美酒,笑着问。   被使者称作‘吾主’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大魔,魔角硕大,萦绕着绚丽的紫光。   这只大魔作态也与其他魔不同,衣物华美而繁复,面部干净整洁,胡子都被好好刮过。   他透过珠帘看向人群中的一个身影,魔魅的紫色眼瞳中有笑意闪过:“在看美人。”   “美人?”   使者顺着大魔的方向看去,那边立着两只魔,身量高挑,骨头匀称,样貌也出挑。   “那穿红衣的确实是个美人。”使者点头称赞。   看看那上挑的柳眉、眼尾,美得锋利,这般美人,也是难得了。   “不。”大魔却道,“我看的是她身边那人。”   “那个穿白衣服的?”使者不解。   不论他怎么看,那相貌也只是清秀啊,原不及旁边那人摄魂夺魄。   大魔摇头,含笑说:“这你便不懂了,美人在骨不在皮。”   “哦?还请吾主赐教。”   “这美人的骨相极好,你看她那双手。”   使者轻咦,他跟在大魔身边,久而久之也锻炼出了些许眼力:“属下的确是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手。”   若被那双手抚过面庞,定然是如传说中的云朵那么柔软吧。   莫非真是那什么……美到了骨头里?   大魔见使者上道,更加满意,不吝于再指教两句:“有这样漂亮的手,脸也定然是极美的,只是怕是拿什么遮掩了样貌。你再看她那通体的气质,像什么?”   使者仔细感受了一下。   “像……雪?不,也不太一样。”   魔域中亦有雪,只是那雪如割风刃般,叫人冷彻到骨子里。   这只女魔只是凉,在那疏离之中的东西,又极纯净,甚至有几分柔软。   大魔点头:“魔域美人中泼辣的居多,多了便不稀奇,反倒是这般清冷宁静……才堪称绝代。这样的美人,倒有些让我想念人界了。”   说着便多了几分感慨。   使者立即道:“吾主,属下这便把人抢回来!”   大魔却道:“强抢多没意思?吾要教她主动入我怀中来。”   随后他吩咐:“你,去换个身份接近她们,给我套出她们的信息,越多越好!”   言罢,看着远处的美人,他有些满意地笑了。   -   鸾梧似有所觉,侧头往山丘的深处看去,却只看到垂下的层层珠帘。   珠帘之后蒙着深沉晦暗的雾气,像是有着什么遮掩的法器。   “怎么了?”打发走那位女魔,祝枝寒小声问。   鸾梧转过身,不着痕迹地遮挡住祝枝寒:“有人窥探。”   祝枝寒微惊。   她没有感知出来。   也就是说,暗中窥探的那个存在,修为要高得多……至少比这边的小喽啰要高。   祝枝寒:“莫非暗处的人发现了我们的蹊跷?”果然不吃肉还是太显眼了吗……   鸾梧摇头:“不知。走一步看一步罢。”   最坏的地步,也不过是把这个分堂搅到天翻地覆。   集会仍在继续。   那边新加入的魔们已经大快朵颐,将那些酒啊肉啊,都吃光了。随后使者开始讲述他们‘屠绝渊’光辉的历史。   这些历史有魔早已清楚,有魔还不清楚,但在场所有魔都听得认真。   祝枝寒也在认真听。   ‘屠绝渊’组建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数百年以前,魔族还未败退到深渊的时候。   当时的魔主还不是现在的这个,那个魔主与一个人族女子相恋,不惜分出力量诞下子嗣。   “……甚至还听信那个人族女子的话,想要搞什么魔族与人族在大地上和谐共存。屁话!”讲史的魔族这般冷笑。   “那些人族羸弱可欺,不过是我们魔族的玩具、食物,怎配与我等相提并论!”   低下有魔应和:“就是!”   亦有去过地上的魔道:“我吃过人族的肉,不愧是在地上养的,细皮嫩肉、入口即化,不吃了岂不可惜?”   众魔哈哈大笑。   有魔道:“而且那群人族虚伪狡诈……”   讲史的魔族道:“不错。那魔主也是愚蠢,相信了虚伪狡诈的人族,也为我们魔族的败退埋下祸根!”   这魔族恨恨:“若不是那愚蠢的魔主,那人族……我们不至于还留在这里,不见天日!”   祝枝寒万万想不到,比起‘屠绝渊’创教,倒是先听到了一番上代魔主、也就是鸾梧血缘上的父亲的事迹。   从魔族的视角听起来,这上代魔主像是对鸾梧母亲情根深种似的,和她以前想象得并不同。   她下意识朝鸾梧看去。   鸾梧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那边讲史的魔族继续道:“现在这魔主也是,都被封在这儿了,还拘束着我们!”   他语气愤懑:“呵,真是被那女人蒙了心了!叫我说,那些埋伏在地上的族人们就该大开杀戒!给咱们的回归拼出一条血路!”   “杀修炼的人族不易,杀那些毫无根基的凡人总行了吗?那魔主偏不!真是脑子坏了!”   “如今回归在即,还试图约束咱们!”   有魔邪邪地笑:“喝人血,吃人肉,那也是咱们的天性,哪有违逆天性的道理?我瞧他定然会失败!”   讲史的魔族赞赏地看着他:“不错!为了让咱们走上正轨,伟大的‘屠绝渊’便是因此而生!”   往后的话祝枝寒没有细听了。   气氛空前的狂热起来,众魔似乎都为破封那一天,在地上大开杀戒而兴奋。他们叫嚷着口号,甚至有魔打了起来,拿血来助兴。   只有祝枝寒沉浸在疑虑中。   不对。   这与她从鸾梧记忆当中所知的、柏尘师祖所说的话,有对不上的地方。   在柏尘师祖口中,鸾梧的母亲是为了拯救人族而去,所做的却是‘下作’的欺骗之事,而最后欺骗的事情败露,故而魔族凶性大发,鸾梧母亲为了人族未来,与魔主同归于尽。   可如果真是如此,现任魔主的所作所为,就有些不对劲了。   总不能是那位魅力非凡,将这位魔主也蛊惑到了吧?   这样的展开,哪怕是话本子里,都得被骂一句不合逻辑。   祝枝寒疲惫地按了按鼻梁,把这疑惑按捺下去。   这些她不打算对鸾梧说。   一来这只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并没有实际的证据支撑,二来这涉及到鸾梧的长辈,以及那段……糟糕的年少过往,祝枝寒并不想轻易掀开。   还是等事情更明朗了再看吧。   如果里面真有蹊跷,未来自会见分晓。   直到天边将白,集会终于即将散去。   使者过来收了老教众们一些魔晶,然后告诉新人,下次集会的时候,他们也是需要缴纳的。   祝枝寒暗道:她们这些底层教众,存在的意义不会就是交人头钱吧?   临走的时候,祝枝寒与鸾梧二人,倒是遇到了一个小插曲。   有魔想要找她们的麻烦,然后旁边路过的魔‘拔刀相助’。   她们和这只热心魔交换了名讳,算是成了点头之交。   等这只热心魔走后,祝枝寒看着魔的背影:“师尊,你觉得他是真的好心吗?”   鸾梧瞥了眼旁边那位收了她魔晶的老教众。   这位老教众在她们被麻烦缠上时,可没有说什么帮忙,正躲在众人身后看热闹呢。其它魔也是差不多。   在这样的大基本盘之下,实在很难相信,有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魔。   而且这‘出淤泥而不染’的魔,还正好被她们碰上了。   祝枝寒明白了鸾梧的意思:“也是,这屠绝渊教众本来就是魔域群魔中,更残忍、更好战的那批……”   如果换了其它涉世未深或头脑不聪明的魔,或许便信了。   鸾梧道:“先静观其变。”   这日两人回去之后,如常行动。   下次集会开始前,照样有消息递过来——这次与上次不同,不是纸条,地点也不同。   两人再次应约。   这次,她们又见到了那个‘好心魔’,‘好心魔’主动与她们打招呼:“又见面了。”   这位‘好心魔’名叫伊清,也是屠绝渊的一名普通教众。   祝枝寒有心防备,担心这人是在试探什么,然而一场集会下来,这只魔只问了一些有关她和鸾梧的、无关紧要的事。   集会结束后。   祝枝寒心道:看来这人心思深沉、图谋不小。   那边,伊清回到大魔身边,细细说了他今日探听之事。   “哦?你说她们二人只是普通的同行关系。”大魔眼中闪过趣味。   伊清点头,不明所以:“是,怎么?”   他家主人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大魔却道:“吾看她们二人眼中有情……有趣啊有趣。”   伊清一惊:“莫非她们二人情投意合,就差一枚窗户纸了?吾主,您要达成夙愿,可就麻烦了呀!”   “非也。”大魔含笑摇头,“你看她们同行,那般亲密,若要成事早就成事了。如今这幅局面,两人中间必定是横亘着一些东西。”   “这般畏怯,便不要怪吾横刀夺爱。”   “罢,吾已有想法,你不必再去打探了。你且先跟在那二人中间,做个关系普通的友人,莫要让她们觉察了出来。”   伊清恭敬地一行礼:“属下省得。”   大魔仪态潇洒地倚坐在华贵石椅上,台阶之下,数个美人跳着歌舞,姿态优美之极,且看容貌,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铃铛声铃铃,正如他此时势在必得的心情。   -   那边祝枝寒二人又参加过一次集会,却是想入核心而不得。   “莫非真未给普通教众设定晋升的渠道?”祝枝寒蹙眉。   若这样拖延下去,倒真叫她怀疑走这个路子,是否正确。   鸾梧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许是需要一些机缘,莫急。”   正在忧虑此事,恰逢在这次集会之时,使者宣布了一件‘好事’。   “两日后,会有重要补给自魔宫送往天兰城。”   “而我教决定把它们截下来!”   使者说着,抄起旁边的火把,扬了扬,振奋人心道:“有谁愿意参与!?参与有贡献者,堂主为诸位准备了大礼!”   在这样的场合说这些,显然是允许普通教众参与的。   更何况还有大礼。   祝枝寒蹙眉:若说这件事重要,听着是挺重要的,可就这么暴露在普通教众面前,不怕混进来的人搅混水吗?   除非……   便在这时,伊清摸过来:“听说到时候,尊贵的、伟大的堂主也会参与到这件事中来呢,我也打算参与。二位呢?”   祝枝寒心中一凛,心说:下给她们二人的套,终于要来了么?   她与鸾梧对视一眼,郑重点头。   送上门的机会,为什么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被各种ddl摧残,痛苦面具,我终于抽了个时间上来了   (但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在这个月正文完结可恶!)感谢在2022-06-0305:03:13~2022-06-0823:5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凹凹凸凸、泷氿玖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梓76瓶;血恋60瓶;Helios30瓶;林萱.26瓶;玛卡巴卡、X15瓶;夜霭沉沉6瓶;印蓝、sake、樱时。5瓶;好想吃炸串、刈乫鹤2瓶;月之狼星、翎染、姜清墨、木头人、云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两日后。   茫茫的大漠里,聚集着许多个或高挑或低矮、各种奇形怪状的魔。   祝枝寒和鸾梧披着黑袍混入其中,并不惹眼。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与屠绝渊高层有接触的机会,她们当然不会放过。   “你们来啦?”   转头看去,来者生着一只断角,赫然便是她们数日前遇到的那个热心助人的魔——伊清。   两人不答话,伊清自来熟地说下去:“可叫我好找!你们两个的装扮太平常啦。”   正说着,天空便是一暗。   魔域本就很黑,这下快伸手不见五指了。待细看过去,却是几匹马拉着一顶轿子飞来。轿子缠绕着浓重的魔气,在轿子的旁侧,侍立着数个模样精致的魔域美人。   这个排场,一看便是一个有身份的人。   伊清精神一振:“你们可知,来者是谁?”   便是卖了个关子。   祝枝寒不假思索:“堂主?”   伊清先前便特意提起过一次,加上种种因素排除,不难得出结论。   没卖成关子,伊清有些讪讪。   不过他很快抖擞精神:“是,这便是我教驻天兰城的教主,尊贵的千眼之魔——天目大人!”   “天目……”祝枝寒抬眼注视着半空的轿子。   在魔族中,那种生而强大、有特殊能力的魔,会以自己的特性来起名。   所谓‘千眼’之魔,便是说它目力好的意思。   祝枝寒生出些微妙的预感——这天目魔,不会是冲着她们来的吧?   会这么想是因为,伊清布线很久,显然是对她们有所图的样子,而天目魔是伊清最有感情色彩称赞的人之一。   而且这允许所有魔参与的行动,又来得这么突然。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毕竟天目魔是屠绝渊的堂主,魔族慕强,其下属魔们肯定会对此狂热的追随。   伊清的态度也算不上什么。   天目魔并未与她们这些普通教众接触,一直待在那颇为庞大宽敞、罩着迷雾的轿子中。   这让祝枝寒心中疑窦稍缓。   她向伊清打探:“堂主大人性情如何?可嗜杀,喜好如何?我们莫要冲撞了大人。”   这些时日,她的魔族语言打磨得差不多了,与人交流时说慢些,已无大碍。   伊清见她对堂主已有好奇心,很是满意,解答道:“堂主大人性情宽和,喜好世上一切美好之物。”   宽和……   祝枝寒心中腹诽。   她知道对于向来残暴的魔来说,所谓的宽和就是……不喜虐杀的意思。   也好,这样应该不会因此生出事端。   停了一会儿,有使者自那些女魔中走出,宣告这次行动的事宜。   “魔宫向天兰城送来补给,其外必定护卫重重,最强大的敌人由吾主来解决,剩下的便交由你们!”   “现在为你们分队伍,每组一名小组长,十名队员,队员听组长指挥,打败敌人后,记得拿了补给就跑,切勿恋战。”   “这趟补给之中,有个宝物名为女泣,是枚血红的宝石,吾主甚是喜欢,寻到者重重有赏!”   分队的时候,祝枝寒和鸾梧列在一起,但不巧的是,她们还是被分开了。   “你,和他们一队。愣着做什么?”使者呵斥。   祝枝寒下意识去看鸾梧,鸾梧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跟着为首的那魔走了。   伊清倒是和她分在一块。   哪怕是这个时候,伊清的嘴也不停:“你知道那所谓的‘女泣’是什么吗?”   和鸾梧分开,令祝枝寒的心情有些不虞。   契约令当初的她摆脱魔雾纠缠,也使得鸾梧的精神状态趋于稳定——但这种稳定是不稳固的。   祝枝寒不希望鸾梧离开她的身边。   于是她也没有和这只魔虚与委蛇的兴致,淡淡道:“不是说是颗宝石吗?”   “自然是颗宝石。”这次卖关子成功了,令伊清分外得意,“只是这宝石非同一般,不然也不会引起吾主的兴趣。它呀,背后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祝枝寒兴趣寥寥,然而只听伊清下一句说:“是一女魔求而不得的故事。”   祝枝寒看向她。   伊清神色未变,好似只是在向她卖弄自己的学识:“据说那是在远古时期,群魔还未被封在这深渊之前的事。那女魔是生于极昼海的天生之魔,昼魔一族的小公主……”   所谓求而不得的故事,大多大同小异。   无非是一方单恋,苦苦追寻而又碰壁,对方心若铁石,那位极昼海的小公主奈何不得。   “她们也算是至交好友,但小公主始终越不过最后的那一层。”   “后来,对方为了竟为了一个人族绝然离去,别说越过朋友的界限,连等回那个人的机会都不得。”   “小公主在极昼海边枯坐七天七夜,最后流下一颗血泪。”   “这颗泪便是我们此行的目标——‘女泣’。”伊清不知从哪摸出来一面扇子,轻摇,“听此故事,有何感想?”   祝枝寒思索片刻:“魔本无泪,这‘女泣’果然价值连城。”   伊清:“……”   祝枝寒瞧他的模样:“看来我这回答,怕是令阁下不满意了。阁下又悟得了什么?”   伊清痛心疾首:“自然是不该单相思啊!”   祝枝寒摇头:“此间种种,皆是那位公主之抉择,那位公主其所思所想所得,也非外人所能感知、评判,阁下狭隘了。”   伊清心中一凉,顿时感觉自己任务难成。   这是单相思出了趣味么?   吾主说得没错!被所谓的‘爱’蒙蔽了脑子的魔,果然叫人难以理解,不能以常理忖度之!   他怀着这点悲凉心境,以及几分还未泯灭的期盼,看向披着黑袍的祝枝寒。   这位‘魔’披着的兜帽,遮盖了大半边脸,只能看到白皙光洁的下巴。   看不清表情啊……伊清摇了摇头。   另一边,祝枝寒盯着这魔,心中益发奇怪:这只魔听起来,怎么像是在规劝她?   有种隐隐熟悉的即视感……   是了。   祝枝寒想起来,先前在合欢宗的时候,遇到的也是这般。   那时所遇见的种种皆是暗示,她与隐藏了容貌的花雾影同行,花雾影说了那样的话,还用了明谋,使得自己不得不……   想起后来发生的事,祝枝寒神情微冷。   若非自己的感情因此而揭露,她与师尊也不至于落到这般不上不下的境地。   这次总也不会弄出些什么……   “好了,都肃静!”   他们这队的小队长,也就是天目魔随行的诸多女魔之一,如此喝道。   她身上的威势,使得众魔纷纷噤声,立得也不由正了些。   祝枝寒瞧着周围的魔的模样,随后感受了一下自身——好像她没有感觉到什么威压,不管是这些漂亮的女魔也好,还是那顶轿子里的天目也好。   果然是她和师尊缔结了契约的原因吗……   师尊的血脉,还在这些人之上!   她们与其它队伍分别,迈入广袤无垠的荒漠中。   众人在隐蔽之处藏着。   祝枝寒微阖着眼,静气凝神。   有风吹过卷起砂砾,些微的凉意自皮肤处掠过。   倏然,她眼睫颤了颤,睁开眼。   与此同时,女魔向众人比划了一个手势。   意思是:猎物已到,随我来!   路的尽头,果真是有长长的队伍缓步走来。   模样狰狞的魔兽身上缚了绳索,后面拖着庞大的箱子,四周护卫随行。   一场恶战爆发。   祝枝寒思忖片刻,巧妙地躲在一边划水。   如今鸾梧不在身侧,她不太想露底。若被有心人摸清了自己的路数,对自己不利,那便麻烦了。   这个时候,其它诸队也在行动,纷纷往看中的队伍略去。   半空,那呆在轿子中的天目魔,终于显露真形,与这队伍中的最强者战斗起来。   这天目魔倒没有祝枝寒想象的那般,有一千只眼睛,模样生得比较正常,两双眼睛一对角,下半张脸被面具盖着,看不清模样。   倒不知那‘天目’应在何处。   祝枝寒边划水边观察,不论是天目魔还是这些使者,都真是下失手打了,看来这补给的确为魔主所属。屠绝渊总舍不得花费这么多给她们下套。   难道说她真想多了?   战斗持续半晌,终于有了结果。   有心算无心,天目魔获胜,把那强者的头颅割下来,血雨往下淌。没有那强者的保护,屠绝渊的其他魔纷纷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屠杀护卫,将货物抢走。   天目魔抬起一只手,掀起剧烈的掌风,集中最前列的箱子,将盖子掀起来,里面的东西飞出。   一点血芒划过祝枝寒余光。   便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被枭首的强者死而未绝,淌下的血往那‘女泣’中涌去,顿时红光暴涨,把所有人笼罩起来。   “唔……”   祝枝寒被那红光刺得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四周已是不同。   脚下是软的,像是踏在什么血肉上面,叫人隐隐感觉不适。   四周也是红彤彤的,许多个瓣膜把空间分隔成一个个小的‘屋室’。   没有其他人在,祝枝寒走了几步,只感觉这里像是迷宫一般。   “噗咻。”有个圆鼓鼓的柔软的东西,自她身后的背囊中冒出来。   【这里是哪儿?】   祝枝寒有些无奈:“我想还问你这个问题呢,系统小姐。”   小团子晃了晃:【您的行为已经脱离了原著以及我所知的部分,所以我也无法解答,毕竟,这个世界的奥秘无穷无尽。】   【换言之这也是好事啊。】系统小姐说。   【越是遇到的事物不同,获得的筹码也就越大,不是吗?】   “有理。只是我还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遇到这种……”   系统小姐很快明白过来:【你在担心鸾梧?】   【放宽心啦,她的状态比我想象中的要好,毕竟,她还有心思去做……】说到一般,它意识到自己因为得意忘形有些失言,默默闭了嘴。   祝枝寒疑惑:“有心思做什么?”   系统小姐正不知如何回答,不远处传来的闷闷的脚步声,拯救了它。   祝枝寒默默把手探向腰间的刀,做出随时可以攻击的警惕姿势。   来人的模样终于显形。   螺旋状的角、遮挡着面孔的半张面具,赫然是她先前见到的……那位天目魔。   祝枝寒默默估算了一下她与来者的实力与战斗经验,心缓缓下沉。   片刻后,她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有些慌张、并且崇敬地朝着大魔行了一个魔族的礼节:“大人。”   天目魔很亲和的样子:“不必拘谨。”   “这里是‘女泣’内部的空间。”天目魔解释,说着往右边的岔路走去。   祝枝寒心知自己身为屠绝渊的成员,如果此时离去,定然不合常理,因此纵然心中不愿与这大魔多打交道,仍跟了上去。   天目魔忽然慨叹:“‘女泣’的故事令我心慕已久,竟不知其中天地竟是这般模样。”   也不知是心喜,还是失落。   祝枝寒秉持着多说多错的道理,沉默地跟在天目魔身后。   天目魔却不放过她:“你认为这里像什么?”   祝枝寒硬着头皮,低声说:“属下不知。”   天目魔语气还是温和的,但态度很坚决:“你说便是。”   祝枝寒思忖片刻:“像扩大了无数倍的心。”   “心?”天目魔有几分新奇。   “正是。”   祝枝寒修丹道,但丹与药不分家,她前世跟着丹绮,亦学了不少药理。   其中,她便瞧见过心脏里面的样子。   天目魔玩味道:“你这兴趣倒是挺和我胃口。”   祝枝寒知道这魔怕是把自己误会成了掏心狂魔,或者喜好摆弄人家尸体的变态,未多做解释。   得知是心,天目魔兴趣又多了几分:“这是一痴恋女子之心啊!果真哀婉,令人叹息。”   祝枝寒感觉到了几分不舒服,自周围的这只大魔身上。   因为这只大魔的态度。   若那故事不是夸大其词的传说,而是真实发生过的话。   天目魔把一段本该只属于二人之间的纠葛、其中主人公留下的喜怒哀乐,作为‘物’来欣赏、解读,总给她一种不够尊重的轻佻,以及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人家女泣的原主人可不一定这么想呢!也不一定愿意被这么评头品足!   更为重要的是,祝枝寒从这种眼神中找到了熟悉感。   天目魔看着这女泣内的景象的眼神,和看自己的眼神那么相似。   就像看着一个感兴趣的、令她喜爱的器物。   祝枝寒几乎可以确认,当初她的预感并非出错。   那伊清背后的人,或许就是这天目魔。   ……只是为何是自己呢?   是因为她与鸾梧缔结了契约,令这只魔嗅到了端倪?还是因为她和鸾梧是可疑的生面孔?   心有疑窦,祝枝寒装作什么都未发现的样子,打定主意要好好观察。   之后,在这女泣的境中,两人又遇到一些属于境的守卫。   没用祝枝寒动作,天目魔就把它们解决了。   “莫怕。”天目魔把爪子上沾染的血迹甩去,转过头,温和地笑说。   祝枝寒低着头:“多谢大人。”   境中的另一侧。   鸾梧拢袖站着,四周皆是些满身血红的怪物。   在她的旁侧,伊清手持宝珠,将这些涌上来的怪物不停击退,额头上滴下汗珠:“你不来帮一下忙的吗!”   鸾梧闭着眼,似乎是在感受些什么,抽出一丝心神来,施施然回答:“我实力不济,怕是帮不上阁下的忙。”   伊清:“这些怪物突破你也会出事!”   鸾梧不为所动。   伊清憋着一口气,清理得更狠。   但这怪物好似无穷无尽般,情势往差的方向一路滑去。   伊清:“喂!”   鸾梧依旧闭着眼,忽然道:“你接近我们是为的什么?”   伊清动作一僵,很快反应过来,苦笑:“能不能先把这事放放?现在我们不抛除偏见合作、全力以赴,怕是都要交代在这儿。”   “回答。”鸾梧声音压沉了些。   伊清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针刺般的压力。   那是近乎于毛骨悚然的感觉,比待在他的主上身边更甚,如果不是此时在紧张的对敌,他甚至有了想要下跪的冲动。   怎么会这样?   他终于摒弃了原来的轻视,以全新的视角审视这只忽然出现在天兰城的陌生魔。   因为主上对这两个人投注了特别的关注,他接近这两人,私底下也做了些功夫,同旅舍的掌柜以及住客打探过。   据说这两人是因为得罪了魔宫里的贵人,从主城逃难而来,隐姓埋名躲在这最为偏远的天兰城里。   每年因为这样的原因来到天兰城的魔不少,并没有引起伊清的注意。   而且伊清观二人环绕的魔气浅薄,又没有听过主城那边有对的上二人的厉害角色,心中对二人的评价便低了些许。   哪成想他真是被鹰啄了眼!   伊清心中满是苦涩。   这种令人不由得心生惧怖的感觉……怕是放在魔宫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吧!   自己这些天来的行为,落在人家眼中,怕都是些笑话。   好在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对啊,他还什么都没有做!   伊清眼睛微亮,顶着庞大的压力与怪物的进攻,脑内急剧的思量起来。   对方没有直接灭了自己,必定是留着自己有用。   如果自己在此时献上忠心的话,说不得还有机会!   伊清虽然是天目魔的人,但魔族向来奉行弱肉强食,面对更强者、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背叛旧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犹豫片刻,承认了:“我的主上乃天目魔,我是奉其之命,与你们打好关系的。”   此时,他还存了几分侥幸,没有和盘托出。   鸾梧闭着眼未作反应。   伊清眼见要抵挡不住,腰间又被那怪物捅了一刀,急了:“我说的属实啊!我真的没有对你们不利的意思,只是打探了些消息……”   在他的辩白与期盼中,鸾梧睁开了眼。   然而所说的下一句话,打消了伊清的所有侥幸:“把你的心头血给我。”   但凡高等的、能够具有人型的魔族,心头皆有一滴血与全身的不同,乃是其本源与精粹,可以说把握了魔族的心头血,也就把握了它的命脉。   等级高的魔族向不如它的魔族索要心头血,便是要把它收作奴仆的意思。   自此之后,性命便皆系于主人手中。   “不愿?”   不辨喜怒的嗓音响起,伊清抖了抖,回过神:“愿!自然是愿意的!能为主人效力,实在是小魔之幸……”   说着,他魔力一震,将这些聚拢来的怪物震开。   同时右手成爪,往心口掏去。   片刻后,一滴红莹莹的血,飘在伊清掌心。   伊清恭敬地捧给鸾梧。   这是要彻底改换门庭了。   鸾梧不再多言,收下这心头血,若有若无的联系在二人之间建立起来,对于鸾梧来说,识海里多了个可掌控的小光点。   但对于伊清来说,却是有个庞然大物盘踞在心头,叫他喘气都不敢。   “很好。”   下一刻,庞然的魔气自鸾梧身上涌出,往四周席卷而去。   围拢过来的怪物纷纷被卷成碎片。   伊清眼睛一亮:自己这新主子,是跟对了!   随后,鸾梧有些嫌弃地蹙眉,右手往伊清肩上一抓,带他往左前侧的某个肉制的墙上撞去。   伊清还未来得及大叫,就发现四周景色一变,自己到了另一处地方。   伊清眼睛眨了眨:“这……”   “五感会蒙蔽你的认知,这里是一处阵法。”鸾梧不欲多解释,乌沉地眸子盯着伊清,“说说吧,那天目魔叫你接触我们做什么?”   原本鸾梧打算引蛇出洞、徐徐图之,然而此时情况有变,失去了小徒弟的踪迹,便也管不了那么多。   若不是两人之间的共命契显示,小徒弟此时安全无虞,她定要把这破地方给拆了,管它什么阵法不阵法。   伊清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苦笑着把数日前发生的事讲述给鸾梧。   天目魔喜好这世上一切美好之物。   不管是这凝聚了纯粹感情的‘女泣’,还是美到了极致的美人。   往日天目魔做这事做的不少,强取豪夺也好、用计离间也好,都随天目魔的兴致。   夜路多了会碰上鬼,这不,踢到铁板了?   伊清话刚说完,便感觉有股极其可怖的、叫人战栗不止的威压弥漫开来,比方才更甚。   “你说……他是冲着……”冷质的女声在这方空间响起,声音不大,却字字叫人胆寒。   如果伊清这时抬起头,就会发现自己的这位新主子,其实神情平静到了不正常,眸子却越来越鲜红,就像腥稠的血。   伊清心里直打鼓,生怕自己被前任主人连累,忙来表忠心:“您有所不知!我有一项特殊的能力,就是能嗅到人独特的气味,我愿帮您寻到您的那位同伴!”   鸾梧闭了闭眼。   她垂落的指尖不自知地敲打着腰间刀鞘:“就不该等……不该等的……”   伊清想:什么不该等?   随后他感觉肩膀又是一痛。   鸾梧带着他在这空间各方位的门中穿梭:“找到她,不然……”   “是,是!”   ……   这边,祝枝寒却与天目魔陷落进了一方特别的空间。   在落入这方空间的那一刻,祝枝寒便察觉出了不对。   系统小姐不能暴露在天目魔眼前,老老实实躲在包裹里,在她脑海中道:【宿主小心,这方空间能放大所有人的七情。】   祝枝寒蹙起眉,在心底道:“你是指……”   【情绪催动着人的行为,而在这方空间里,欲与求会加倍的扩大。】   祝枝寒便明白了。   系统小姐这是在提醒她不要被情绪所牵累,有所防范,并且要警惕同在这方空间的天目魔。   天目魔在搜寻出去的法子,祝枝寒默默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跟在后面。   但走了好几圈,两人都回到了原地。   显然,这地方没那么简单。   天目魔在美人面前丢了面子,分外恼火:“这地方的主人定然是打定了心思,要把我们困在这儿。”   祝枝寒:“……”   面对美人,天目魔解释说:“像女泣这样的宝物,因强烈的情绪以及主人本身的魔力留存下来,必定会带有主人本身偏向和执念。”   天目魔思忖了一下:“嗯……想必是在做什么恶作剧吧。”   说着,他故作风趣地笑了一声,祝枝寒只能跟着浅笑。   天目魔与这美人相处半天,自以为是跟这美人熟悉了。   从伊清那边他知道这没事平时便寡言少语,因此得到这样的回应也不以为被冒犯。   看着美人被兜帽遮挡了半张脸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天目魔心尖越发痒痒,想要看到这美人真正的面容。   配得上那双美手的容貌,该是什么样子?   当真会是绝色吧。   于是他把那原来徐徐图之的计划,抛到了脑后:“你知道这女泣背后的故事吗?”   祝枝寒感觉事情的发展,往她不太希望的方向奔去。   她无奈地点点头,说:“听伊清讲过。”   天目魔惋惜道:“若那位昼族的小公主,不那么执着,及时放开手,或许便不会落到这般流尽血泪,郁郁而终的结局。”   话中意有所指。   祝枝寒心中升起些烦躁,很想对这位大魔说:先前你不还赞叹这宝石‘女泣’有悲戚之美,现在又不愿人家自绝啦?   变脸也没有这么快的。   但她知道这是这方空间所施加的影响,垂着眼不言语。   天目魔又执着地问:“你觉得呢?”   这大魔还是她明面上的首领,不好驳了面子,祝枝寒反问:“大人是觉得不好?”   天目魔说:“自然不好。”   他心中说出想法:“美人消陨虽美,但哪有活生生的美人好!”   他又劝道:“这世上不圆满之事甚多,哪能事事顺心?学会放下是最好的……”   又说了许多类似的道理,说完,他心中涌起阵阵得意。   以前人之史为喻,勾出今人的愁思,如今定是恰恰切中美人心中最软的那根弦。   就算不能立刻改变两人的想法,也能让美人生出共感,之后他们二人引为知己……   而祝枝寒本人呢?   她只觉得这魔好啰嗦。   但受到空间的影响,在天目魔‘啰嗦’的过程中,她的心绪还是不由被其中的某个词句颤动,脑海中闪过她与鸾梧之间。   十几年暗暗的追寻,自知没有结果、又无法控制的爱恋……这些与昼族小公主的经历所隐隐嵌合,甚至让她升起些近似错觉的念头。   她的终局,会不会变成那昼族小公主的模样?   当然她很快打住了。   因为她知道她不会。   如果说来到这魔界之前,她还存了远远的躲开鸾梧,独自终了余生的念头。   但经过那魔界浮隙后,看到过往的那些种种……她以学会‘放下’。   却不是放下爱。   她抬起手,袖袍的遮掩下,葱白的指尖在腕上佛珠表面划过,带来些许安心——鸾梧堕为魔后,便把手上常戴的那串佛珠赠予了她。   脑海中念及鸾梧这个名字,经过这方空间的放大,诸多甜酸苦奔涌上来,在心头徘徊,她细细品味。   ‘放下’,是不再执着得失,而不是放手、躲避。   她会因为鸾梧的开始而开心,鸾梧的伤神而忧虑,这便够了。   再无其他。   “轰——”   却在此时,四周满是盘亘墙壁的模样变了。   刺目的光芒扩展开来,祝枝寒不由捂住眼,她的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说不出是忧虑还是喜悦。   再睁开眼时,她发现这里成了一片绵延无际的海,在海洋的尽头,明日高悬。   而她与天目魔,就踩在海滩的礁石上。   极昼海。   祝枝寒的脑海中冒出这个名字。   这时,天目魔哀嚎一声。   祝枝寒不明所以,片刻后反应过来。   这地下的魔族久未见太阳,而且天目魔一看便是眼力很好的样子,突见阳光,这下怕是被刺激得不浅。   不过这天目魔倒是挺有包袱,很快稳住身形,默默背着太阳光,睁开眼,只是两眼还在泛红。   他说:“哦,这方空间的主人定是被我这心绪所打动,才变换了模样。”   祝枝寒:“……”   天目魔:“就说嘛,要放下。”   祝枝寒不理他,仔细感受了一下,那种心绪被牵动影响的感觉还没有消失,他们其实还处在那方空间里,只是显露出来的样子变了。   想起先前听到的那声叹息,她心中微动,隐隐感觉这方空间在整个‘女泣’中,或许是个重要地点。   她尝试说:“既然您看着这边,您所求是什么?为何将我们拉进这里,不把我们放出?”   “若您心中有憾,需要我们帮忙,不妨明示。”   天目魔失笑,心中想:这些有灵性的器物大多脾气古怪,哪有说什么,对方便答什么的。   他开了个玩笑:“许是它闷久了,想把咱们关进这里看看热闹呢。”   “看热闹?”   天目魔含笑,有意地卖弄:“那是自然,我进过境可是多得很,有时候,没有热闹看,它们还会刻意的制造挑唆呢……”   一语成谶。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天震了起来,地也震了起来。   如果把这方空间比作一个蛋壳,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想从外面把这方空间打破。   天边袭来一道灼热的刀光。   直觉忽动,天目魔及时侧过身,但是还是不够快,身子瞬间被削下了一半。   具有腐蚀性的血液自断口处冒出来,往下流淌,落在沙滩上滋滋作响。   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敌人?   他心中大骇。   高等魔的恢复能力极强,他那被斩断半截的身子,有肉瘤在断口那里鼓动,形似一颗颗眼睛,争先恐后往外冒出。   天目魔心知这是一个他绝对对付不了的敌人,想逃走躲藏起来。   然而噩梦般恐怖的微压倾轧下来,叫魔无处躲藏。   有道身影闪过,立在他身侧的美人被那道身影带走,站在离他数尺之外的地方,好整以暇。   涨潮了,海水没过他的脚掌,沁凉。   一如他此刻心境。   这方海滩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然而凭借天目魔的直觉感知的到,周围其实步步是杀机。   “我与阁下无仇无怨……”   他做出示弱的模样,内心却隐隐发狠。   魔族斗凶斗狠是常事,既然对方不让他逃,他也没有再畏怯的道理。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天目魔暗暗发动自己的天赋能力,朝两人看去。   他的称号的意思可不是长了一千只眼睛,而是可以窥见本真,不管是对方的跟脚还是弱点,都……   凭借这样逆天的能力,他战胜了不知多少比他更强的敌人,一路走到现在。   若不是他怕窥见不该窥视之物,常年把眼睛关着,他的阶位还要比现在更往前。   但这一看,双眼发烫。   那无处不在的漆黑魔气,布满了这整个空间,如一道虚幻的巨龙盘踞。   而且这魔气给他一种熟悉感,好似他曾经见过类似的存在。   莫非是……   他睁大了眼。   是了,在眼前的那位身上,除了魔血,他还看到了一丝属于人类的……   不光是那位,那个他看中已久的美人,身上甚至没有魔血,是个完完全全的人类!   等等,在那个人类身上还有一个东西。   天目魔不由细看了两眼。   看样子,那个东西是藏在美人的背囊里,小小的……   不。   不!   倏然,他的眼球爆裂,整只魔如同瞎子一般佝偻下去,再也不顾风度,在地上打滚,哀嚎出声。   “他怎么了?”   祝枝寒看着这大魔忽然中邪了一般的举动,心里有些发寒。   鸾梧注意到她的不适,抬起手,挡住祝枝寒的眼:“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罢。”   鸾梧抬起手,一柄魔气凝成的长刀射过去。   直直洞穿天目魔的心核。   这只在魔域榜上有名的大魔,就这么没了声息,很快化作灰烬,消失在了这方空间里。   鸾梧看着碍眼的东西没了,这才把遮挡着小徒弟视线的手放下来。   只是另一只手仍然紧紧牵着。   祝枝寒眼睫颤了颤,看到那地上的残灰:“怎么将他杀了?我们的计划……”   鸾梧鲜少的带了几分任性:“不管他,总会有其他的机会。”   她清醒的时候向来稳重,如今摆出这幅不管不顾的样子,祝枝寒看了,只觉得她十分可爱。   也登时什么都不顾了:“嗯,那便不管。”   原本她处在陌生的环境,与那大魔相处,不得不时刻提起精神。   既怕对方忽然发难,又怕自己掩饰不好暴露的身份。   如今鸾梧找来,她终于可以松懈些许。   “师尊是怎么找来的……”   话未说完,祝枝寒唇上微凉,鸾梧的食指点在上面:“嘘……”   被这方空间放大过的情绪在胸中乱撞,祝枝寒感觉热度自被触碰的地方,火烧一般,往整张脸上蔓延。   她忽然希望自己的面皮厚一点,至少这一刻不要被鸾梧瞧出来。   鸾梧轻声道:“我们现在不说这些。”   “这些时日我常常思量,我以前做得实在不好,总想要加倍的补偿回来,又不得方法。”   祝枝寒下意识蹙眉:“不……”她的师尊明明很好了。   但沿着鸾梧所说的话,她往前回想。   那些她时常摸不着头脑的举动,终于有了缘由,许许多多个凑在一起,拼成一个她想也不敢想的结论。   鸾梧道:“听我说完。”   这个时候的她是十分坚决的,那双红色的眸中是满满的认真,近乎虔诚。   祝枝寒的心慢慢静下来,脸上的热度却不减反增。   鸾梧右手自虚空中一握,天目魔那还未完全消散的本源力量,被她吸取了过来,凝成一条彩色的线。   她点了点祝枝寒戴在腕上的那枚佛珠,佛珠被她的力量所牵引,散落开来,悬浮在半空中,由这条彩线穿引而过。   鸾梧把这全新的佛珠,动作很轻地复又戴回祝枝寒腕上。   她牵着祝枝寒的手,带她在滩涂上走,让祝枝寒坐在一颗凸起的礁石上,她则半蹲下去,握着祝枝寒的手,抬眼看着此生最能牵动她心绪的人。   这个角度,祝枝寒可以俯视着鸾梧,这意味着两人地位的倒转,鸾梧把自己摆在了较低的位置。   祝枝寒抿了抿唇:“不用如此……”   “要的,”鸾梧抬眼看她,郑重地说,“我心悦你,所以要给我的小姑娘最好的。”   祝枝寒心脏颤了颤。   虽然已经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但真听到这句话时,还是让她眼中有些湿润:“怎么会……什么时候?为什么……”   鸾梧看着她的模样,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酸涩起来。   她闭了闭眼,忽然站起身,紧紧抱住祝枝寒。   早该如此的。她想。   她居然让她的小姑娘等了这么久。   被朝思暮想的人抱住,祝枝寒怔了一怔。   离得这么近,她可以嗅到对方冷质的味道,那么的熟悉。   但是这样的怀抱,又那么陌生。   这是一个……属于恋人间的距离。   身体贴着身体,亲密无间。   在这一时刻,她才真正有了几分真实感,不再怀疑这一切只是她的一场梦。   指尖颤了颤,她像是个在冰天雪地里独自走了很久的人,终于试探地伸出自己的冻僵的手,触碰她的渴慕之人,她的温暖源。   她抬起胳膊,不甚熟练地回抱住对方。   “却却,我早就心悦于你了。”   鸾梧的手在她的发间缓缓抚过,絮絮叙说着爱语:“只是我太胆怯。我害怕因为我的缘故致使亲近之人遭到厄难,连往那个方向思考都不敢。”   “后来得知你对我的心意,我的第一反应是怕。”   “怕?”   鸾梧垂下眼:“怕将你带入歧途。”   与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有关,她鲜少吐露这些深埋在心底的忧虑,有了弱点的野兽只会被猎人抓住、被更强的野兽撕碎喉咙。   因此此时她说得并不流利,语速很缓慢,像是斟酌着说法:“却却,你是一个奇才,无论是心性还是天赋,哪怕不在我门下,假以时日也会大放光彩。”   “我很怕因为我的缘故,让你踏上了一个原本不会踏上的路,遇到不该有的危险。我是你的师长,我不能僭越,不能诱导你走错。”   祝枝寒轻轻推开她,绷着一张脸:“走错?”   鸾梧立即道:“那是我当时的想法。”   祝枝寒面色微缓。   鸾梧看着眼前的少女。   那双向来清冷的眸子含了水光,就像化开的新雪,瓷白的面颊也染绯,色如桃花。   因为做了面容,祝枝寒的模样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但那双清澈如繁星的眼眸,一如往常。   怎么能不喜欢?   在祝枝寒孤注一掷地选择她、信任她、跟随她时,她便再也无法拿诸多理由欺骗自己。   她就是喜欢这个人。   情之所起是她,毕生所求也是她。   全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令她这样喜欢的人。   她轻声说:“后来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便益发感觉自己糊涂,让我的却却受了那般委屈。”   祝枝寒又被叫小名,这次终于反应了过来,耳根通红,抬起手,小小地锤了一下鸾梧的胳膊。   她与人疏离惯了,还不适应这样亲昵的称呼。   鸾梧眼中闪过笑意。   “本想告知于你我的心意,但你那合作伙伴告诉我,那样不是好的处理方式。”   祝枝寒微怔,眨了眨眼。   什么?故事里还有系统小姐的份?   “虽然现在看来,它的话差点害惨我,但里面有些道理是没错的。”   鸾梧看着祝枝寒,极昼海的暖阳撒在她的眼角眉梢,为她镀上一层暖辉。   那双猩红的眸子,看上去都温柔极了:“却却,我心悦于你,想要追你。你也不必立即回复,你可以站在原地,等着我追逐你。”   难道说先意识到自己动心的人,就非要付出更多、受更多的苦吗?   那不公平。   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就应该被人追,不用患得患失,什么都不必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6-0823:52:39~2022-06-1521:1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晚吃什么百合糖、伍莳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伍莳、夜寂无声30瓶;莱万汀20瓶;岁行、QAQ10瓶;小可爱的Komorebi.8瓶;好想吃炸串7瓶;夜霭沉沉5瓶;空寒4瓶;夜猫子3瓶;今晚吃什么百合糖2瓶;往、灵琴玖!、59582949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鸾梧说,不用立即回复。   鸾梧还说,要……追她?   祝枝寒何等聪颖,怎会不明白鸾梧是什么意思。   越是这般,越让她的心头酸软。   她没有喜欢错人。   坐在这礁石上,心爱的人就在身侧,可以听到海潮的声音,祝枝寒觉得,她的心情从没有比现在更轻快过。   “倒是不错的提议。”她语带笑意,“只是那样……又要辜负多少好时光啊?”   “我亦心悦你,师尊。”   说完,她耳尖红了,垂下头,找补道:“反正你以后要对我好,如果对我不好,今日的话就作废了!”   “好……好。”   鸾梧又抱住她,把她抱了个满怀:“师尊以后对你好。”   祝枝寒把下巴放在鸾梧肩膀上。   这种切切实实的触感,让她心中很是欢喜。   就像是漂泊无依的孤舟,忽然有了靠岸的地方。   满满的安心感。   祝枝寒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等待着这么一刻。   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她和人之间一直是有距离的。   上一世她渴望有亲人、渴望有朋友陪伴,其实便是为的消弭那种孤独感。但是哪怕还未走到最后那步,明面上一切安好的时候,祝枝寒渴慕的那种依赖感,也一直没有寻到。   这一世更不必说,因为上一世的烙印、也因为自己心中暗藏的东西,她一直在和人保持着距离。   师兄们觉得她温柔却不好亲近,便是这个缘故。   直到现在。   祝枝寒在心中满足地喟叹。   人大概终其一生都想要寻找这么一个可以停靠的地方,她何其有幸。   “师尊……”   “嗯?”   “想叫叫你。”   “好。”   “师尊?”   “我在。”   略侧过头,祝枝寒忽然发现在鬓发的遮挡下,鸾梧的耳朵其实也悄悄红了。   她顿感惊奇。   她还以为,自己的师尊一直是那么镇定呢。   祝枝寒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便在此时,周围那安宁平和的极昼海忽然变了。   自天空之上,落下碎片。   “这是……”   她抬起手,想接住那些碎片,鸾梧先她一步,把她护在怀里。   “这里要塌了。”鸾梧道。   不止是这处空间,更是女泣所凝成的这个境。   祝枝寒安安静静地任由鸾梧搂着,手指抓住鸾梧的衣袖,心中无比安定。   倏然,冥冥之中,她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   耳边响起些似有似无的笑声,就像是个小姑娘活泼地撒欢,诉说着对这一场爱侣相惜剧目的满意。   而那落下的许多碎片之中,有一颗较大的碎片落在了祝枝寒的面前,悬浮着。   祝枝寒试探着抬起手。   这枚碎片化作一颗花朵形状的宝石,落在祝枝寒掌心。   这颗宝石是鲜红色的,就像先前‘女泣’的色泽,却没有了那种哀婉的气息。   就像是某种释然。   祝枝寒回神,忽然意识到自己和鸾梧的这场表白,怕是被这位颇具有灵性的女泣全程看到了。   想到这一点,她面颊便不由有些绯红,心里有些别扭。   不过,若是能让那久远之前因情憾恨而终的小公主,感到几丝慰藉,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等等。   祝枝寒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这里不只是有这个女泣,还有自己包裹背后的……   她动了动身子,鸾梧抱着她的怀抱松了些。   祝枝寒拉开包裹,往里看去。   嗯……系统小姐安详地躺在里面,团子脸上满是哀莫大于心死。   ……   空间崩溃之后,原本被吸纳进空间里的魔们也被吐了出来。   这时问题便显现了。   那便是——整个天然城分部的堂主,那位千眼之魔天目,不见了。   顿时四周变得嘈杂,   那秘境凶险,折损了好一部分教众,有魔吓破了胆,哭爹喊娘想要离开。   天目魔的那些个随身侍女,也是各个小队的小队长们四处观望,始终看不到自家主上的影子、也感受不到主上的气息,也有些慌了。   没有指令,下一步该如何做?   是在此地等着主上回来,还是先带着财物离开?   有个女魔面色古怪,道:“我……我与主上立了奴契,主上的气息,不见了。”   “什么???”   原本被压抑着的隐隐不好的预感,再也抑制不住,四周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道:“主上该不会是……”   另一人反驳他:“这里面确实是凶险了些,但那是对于我们!主上怎么会被那些雕虫小技难到?主上定然是去了一个联系不到外界的地方,你这么说,难道是盼着主上死不成?”   对于他们这些较弱的魔来说,天目魔的威势,足以让他们生不起反抗之心。   那人连忙说:“不敢,不敢。”   鸾梧目光自嘈杂的场上扫视一圈,落在不远处恍恍惚惚的伊清身上。   伊清接触到鸾梧的眼神,连忙恭敬地走过来。   “主上。”伊清恭敬道。   这回惊讶的轮到了祝枝寒。   因为天目魔的消失,四周陷入混乱,顾及不到他们这边。   于是鸾梧简单解释了发生的事。   祝枝寒也这才知道,鸾梧短短时间内收了一个小弟,以及,天目魔对她是怀有了怎样的心思,才接近她、与她说了那些。   怎么说呢?也是这个天目魔咎由自取吧。   “等等。”祝枝寒道,“我忽然有一个想法。”   伊清看着祝枝寒,有些迟疑。   他拿不准要怎么对待这个一直陪伴在主上身边的存在,又该如何称呼。   鸾梧道:“以后待她如待我。”   伊清心中一震:“是!”   片刻后。   伊清陪同鸾梧她们做了一场戏。   伊清在众使者之中也算是比较有名头的,他作证,将天目魔挑衅鸾梧,反踢到铁板、被鸾梧打死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起因有虚构,结果倒是确确实实。   天目魔是旧主,鸾梧是新主,伊清看得清楚,在言辞中极尽塑造鸾梧的强者形象,并第一个提议说:“我赞同她来代替天目魔,做我们所有人的主上!”   那天目魔留下的旧部之中,有人对天目魔只是假意臣服,听到天目魔果真身陨的消息,大喜。   但亦有人对天目魔是真心,登时精神崩溃,乱作一团。   那其中,有魔接受不了这样的消息,意图对鸾梧行刺动手——最后当然是被当场格杀,轻描淡写,震慑了众魔。   纷乱嘈杂之后,最终还是安定下来。   毕竟是在劫魔主的东西,天兰城察觉到补给久不至,是会增援的,鸾梧吩咐伊清,叫调理好众人的关系,打道回府,把战利品搬回去。   有伊清指路,鸾梧以及祝枝寒,来到了屠绝渊天兰城分教。   这分教竟建在了地下,须得有高层令牌才可开启,怪不得魔主想找寻也寻不到。   总部之中,除了堂主,还设有数个长老,作为堂主的桎梏。   因此天目魔事后,鸾梧哪怕获得了部分魔‘支持’,也不能立即继任。   长老们听到伊清的报告,也惊诧极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天目魔身为堂主,已经是他们这个分部的最强之魔了。   现在竟被外魔给打死!   这可怎么办?   按照魔族的规矩来说吧,败者的财产和地位由胜者继承是没错,但他们不确定这只外来魔是否可信啊。   这个人在今日之前,还只是一个外围的普通教众,连使者都说不上。   堂主之位又不像其它,不能轻易任免。   经过商讨过后,长老们决定向总部提出请示,下一步该如何做,这忽然冒出来的魔能否获得堂主之位。   在得到结果之前,祝枝寒和鸾梧等人便留在这座地下的堡垒里。   祝枝寒最近喜欢上了和鸾梧贴在一起。   面对喜欢的人总是怎么亲近都不够的,原本无趣的事,有了对方的参与,就感觉忽然妙趣横生了起来。   祝枝寒迷恋肌肤与肌肤相贴,两人有时安静地坐在一块,一坐便是一个下午,也不觉得烦。   祝枝寒喜欢玩鸾梧的手指。   鸾梧的手指比她要有力、要更热,骨架也大一点点。   但这样贴着贴着就出了问题。   某一日,祝枝寒做了绮梦。   说起来这其梦其实也并非空穴来风,那梦的背景,更似……在雪境之中,她步入魔气凝成的幻境,那时她与鸾梧在魔宫之中,肖似王与王后。   这次的梦,便是以之为背景。   那时鸾梧自背后贴近她,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恰在那个时候有侍从传话,她‘躲过一劫’,松了口气。   梦中却是接连了下去,没有那个侍从的存在。   鸾梧执起她的手,轻吻着。   她们十指交贴,鸾梧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不可违抗。   她被抱到了梳妆台上,鸾梧另一只手轻轻挑开她的衣带,手指没入其中。   祝枝寒的心脏砰砰跳着,她感觉抱着她的鸾梧成了一团火,又怀疑自己才是更烫的那个。   她的心底有什么被填满了,又有什么变得更为空虚,更加不满足。   鸾梧埋首,尖利的犬齿咬住她的衣领,缓缓扯开……   天光大亮。   祝枝寒醒了过来,带着些许汗湿。   而她梦中之客,就躺在她的身后,胳膊很有存在感地搭在她的腰间。   她脸颊腾地红了。   天色尚早,她不想打扰鸾梧难得的安眠,又闭上眼。   然而那个梦十分强地彰显着存在感,叫她睡意全无。   她没有办法,只能悄无声息地拨弄腕上那个鸾梧送给她的佛珠,以期因此静心。   好不容易熬过这难熬的早上,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起床。   然而在那之后,她与鸾梧那本来很平常的相处,都因为那个梦的缘故,带上些许旖旎色彩。   叫她难以用常心待之。   她开始悄无声息的回避。   毕竟她是一个比较保守的人,她以前是闺阁小姐,后来是名门弟子,不论是哪里,教给她的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她也从未与人这么亲近过。   从前鸾梧未表明心思的时候,鸾梧是她的师尊,隔着一层伦常,她不敢也不好意思肖想,因而从未做过这样的梦。   但现在……   可是,太快了。   她和鸾梧表明心思才过了几日,她还没有这样的准备。   况且还要她怎么做呢?她总不能一五一十同鸾梧讲述那个梦的内容吧。   显得她多么……迫不及待似的。   简而言之就是,祝枝寒被吓到了,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当了逃兵。   好在当逃兵的时日尚短,鸾梧还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   便就在这个时候,屠绝渊的总教,终于有了回应。   总教对这件事高度重视,特意遣了教中的三位高层过来,护送着教内至宝。   “至宝?”   祝枝寒得知消息的时候,鸾梧已经被请去了那三个高层面前,怕她担忧,特意派了伊清传达此事。   伊清点头:“不错,至宝。据说是枚可以分辨魔是否说谎的宝物,可不可为我教所用。”   “倒是便捷。”   听这个意思,总教似乎是对任用鸾梧作为这个分部的堂主颇为意动的,不然也不会带这种宝物过来。   祝枝寒放下了一半心。   另一半则要等到鸾梧如常归来。   不过就算出了些纰漏应该也无碍……以鸾梧的实力,她要担心的是另外那三只魔。   就在这样的心绪中,她与伊清等到了鸾梧归来。   “你可以叫我堂主了。”鸾梧道。   “不太好听。”祝枝寒笑了笑。   除此之外,鸾梧还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那便是——   很巧,屠绝渊近来对魔主想要有些大动作,正中她们下怀。   但具体如何,还要到总教参加会议才知道。   鸾梧俯下身,朝祝枝寒伸出手:“所以,我的却却,我们又要挪个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6-1521:16:57~2022-06-1523:4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rby-00820瓶;天王星引力19瓶;好想吃炸串7瓶;姜清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屠绝渊总坛。   斗魁与螭魅穿过炎热的火狱,来到一处石屋外。   这石屋看上去粗陋,实则是拿上好的寒石制成,可以完全隔绝火狱的热量。哪怕在整个魔域,也称得上大手笔。   “冕下,不日后吾等将出发去讨伐那魔主,但那通往魔宫的密道隐蔽……您是上一任魔主的得力属下,更是如今这位魔主的同僚,对魔宫的一切再熟悉不过,还请您鼎力相助!”   地级大魔斗魁,屠绝渊的左护法,朝石屋内恭恭敬敬说道。   石屋内没有动静。   旁边的螭魅与斗魁对视一眼,娇声补充:“那魔主极其阴险狡猾,也唯有以您卓绝的智慧和广博的经验,才可以带领我教夺取胜利,故而教中商议过后,特派我们两魔前来,还请冕下原谅我们的唐突。”   她顿了顿:“您……意下如何?”   两魔屏息以待。   不知道是不是马屁拍的到位了,这次石屋内终于传来两声咳嗽:“刚才打了个盹,是小魁与小螭来了啊。”   斗魁和螭魅自然是顺着屋中魔递的台阶下来,把方才的请求又说了一遍:“您也知道,那魔早就在百余年前的混战中受了重伤,到如今不过苟延残喘。现在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屋中魔却道:“不可。”   斗魁急了:“为何?”   屋中魔:“你们也知那魔阴险狡诈,你怎知这不是他请君入瓮的计谋?”   这话并非全无道理。   他们曾经与那魔主数度远程交锋,皆是落败,可见那魔智计之强。这次教内做出决定,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也是无奈之举。   “冕下,可……”斗魁着急道,“据内线传来的消息说,那魔已经有了属意的继承人。若他真舍得死了,将自己的力量传下去,新一任魔主继任,我们便再无胜算啊!”   屋中魔静了片刻:“此话当真?”   螭魅柔声道:“自然是真的,我们哪敢欺瞒您啊,若非真是到了浪潮的当口,又怎会过来劳烦您出山?”   软话说尽了,屋中魔还有些犹豫:“哪怕有我帮助,以教中诸位的实力,怕也是敌不过。”   螭魅暗骂这老魔胆小畏怯,真是被魔宫里的那位吓破了胆。   片刻后,她眼珠转了转:“真是巧了,我教近日来刚收揽一位大将!”   “哦?”   螭魅把那位新来的天兰城分堂堂主的事迹,与屋中魔说了一遍。   屋中魔疑道:“这个时间,这般巧合……”   斗魁闻言,拍着胸脯道:“您放心吧!教里已经用试真石问过话,这位新同僚说了,那魔主险些伤了她爱侣,与她结仇甚深。这便是天都在助我们!”   螭魅也道:“第二任魔主与第十三任魔主夺得王位,不也是有天助?可见成王者必有气运加身,这是吉兆啊。”   屋中魔被他们说的倒是有些心动了。   螭魅察觉到他微妙的态度转变,一鼓作气:“那魔的势力在一日,您便得一日呆在这暗无天日之地,您甘心吗?”   石屋内爆发出一阵令魔心惊的威压:“激将法,小辈啊,胆子真是不小。”   螭魅垂下头,缄默不语。   却听屋中魔哈哈大笑道:“罢,这次我便遂了你这激将法!”   螭魅与斗魁对视,两魔均松下一口气来。   ……   这段时日,祝枝寒过得难得悠闲。   那日之后两人便随着使者,来到这屠绝渊的总坛。   堂主在整个教中也是地位尊崇,两人被分配到一座豪华的院子。   鸾梧为了取得这些魔的信任,常与队伍出去,做些剿杀任务,说是要为了教中大计做筹备。   祝枝寒则被这些魔看作鸾梧的隐形软肋,扣了下来,美其名曰不用堂主夫人奔波,实则是怕鸾梧忽然反水。   不过管他呢。   在见到魔主之前,她们与屠绝渊的利益是一致的。   以后的事,到时候再说不迟。   鸾梧知道她喜静,特意勒令伊清管束好宅邸手下,不要随意把无关人放进去。   于是祝枝寒除了必做的功课,每日有大把的时间来玩玩丹药,发发呆。   奢侈到让她不适应。   除了见到鸾梧的时间有些少,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概。   “你说,师尊她真的是喜欢我吗?”   祝枝寒坐在庭院的矮石上,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戳着面前的玄明枝。   那日尘埃落定之后,两人回到旅舍收拾东西,捎带上了新晋奴仆伊清。   伊清在旁侧恭敬地等着,无意间扫过角落里的花瓶,看见花瓶中随意插着的东西,差点心脏骤停。   祝枝寒这才知道这东西在魔域里价值千金,是实打实的稀罕玩意——并且是用来示爱的。   两人当然没有打算去卖。   于是这作为两人感情见证的玄明枝被带走,直至来到屠绝渊总坛,有了自己的院子,才把这玄明枝在院子里插了下来。   白皙的指尖在枝干上抚过,趁着那玄奥的鎏金般的花纹,构成让人挪不开眼的美景。   可惜四周并无‘人’观看,只有一个不解风情的系统小姐。   【……为什么不呢?】   片刻后,系统小姐化了形,磨磨蹭蹭挪到祝枝寒面前。   祝枝寒把系统小姐抱到怀里,有些揶揄:“不躲我啦?”   系统小姐略微心虚的咳了一声:【我只是去忙其它事了而已。】   真的是在忙!   完全不是因为不好意思才装不在的!   虽然……虽然因为它的参与,中间曲折了一点,但是结局是好的不是吗?若没有这一闹,两人说不定还没法把心结说开呢!   这么一想,系统小姐勉强没有那么心虚了,欲盖弥彰地晃了晃圆乎乎的身子。   “是吗。”祝枝寒没有拆穿,“那现在忙完了?”   系统小姐:【嗯……那是自然!】   它窝在祝枝寒的怀里,因为很少有过这样的身体触碰,显得不太适应。   【你们两个最近又是怎么回事?不是一切都好了吗?】   系统小姐换了个严肃的语气,问。   身为一只单身系统,每日跟在两人身边吃狗粮,还要操这个心,它容易吗!   祝枝寒捏了捏团子的身躯,手感不错:“哎,就是一种感觉。”   系统小姐身体抖了抖:【请宿主放开手!……那怕是无中生有的感觉。】   祝枝寒摇头:“算了,和系统小姐说,系统小姐也不懂。”   系统小姐最听不得别人质疑她的水准:【你不说,我怎么清楚?】   祝枝寒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沉默。   不然还能怎么说呢?   说她对那种事情多么迫不及待?   系统小姐:【宿主,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恶的行径是什么吗?】   祝枝寒眨眨眼:“什么?”怎么忽然说到这个?   【是说话说一半!】   祝枝寒唇角抖了抖,还是没忍住,笑了。   系统小姐:【宿主你还笑!】   老前辈有云,千万不要掺和进小两口之间的事,此话果然有理!伤害的只有它一个统罢了!   “其实是因为……”祝枝寒垂下眼睫,选择了一个比较贴近的形容,“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热情有些不太足?”   系统小姐思考了一下:【感觉像是直接跳过热恋期了。不过这有什么,每对情侣之间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其他人的那种未必适合你们呢?】   【再者说,你们之前做了那么久的师徒,相处方式怎会一朝一夕改变,都是要摸索的!】   【她不主动的话,宿主您可以主动啊!现在你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拦着……】   祝枝寒听着听着……只觉得十分有道理!   难怪当初鸾梧会被系统小姐忽悠到沟里去。   系统小姐说的提议倒不是不可行,但是想起自家师尊先前被坑的样子,她又有点慌。   半晌,她呼出一口气:“你让我再想想。”   这么一‘想’,就想到了屠绝渊正式行动的时候。   是的,祝枝寒也未想到,屠绝渊竟是这么急。   她们来到这总坛还未过多少时日,便要组织攻入魔宫了。   “他们放心你把我带上?”   祝枝寒头也不抬地问。   她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自己的储物袋,把这些时日自己炼的药和毒排列好,以待到时方便取用。   鸾梧坐在一侧,漫不经心:“这次行动,整个屠绝渊近乎倾巢而出,届时总坛守备必定薄弱,这样的情况下,把你带着反倒能使他们安心。”   祝枝寒觉得有点好笑:“在不该谨慎的地方谨慎。”   “可不是。”鸾梧也莞尔。   鸾梧把这些时日从屠绝渊高层那儿听来的消息说了。   祝枝寒忍不住蹙眉:“魔主命不久矣,这消息属实?”   “若不属实,以这些人的胆子,怕不会这般莽撞行动,我最初听闻也很惊讶。”   先前在天兰城时,她们也从天兰城居民那里打探过消息。   那些魔说起魔主时,都是崇拜又恐惧的模样,在他们眼中,魔主必定会长长久久的统治魔域。   鸾梧道:“消息是从一个隐居在屠绝渊的老魔那里传出来的,据说那老魔曾经亲临最后一役,也正因为此,才得知这种不传之秘,后来他与魔主闹翻,便逃亡来了这里。”   她走到祝枝寒面前,抬起手,抚平自家爱人眉心浅浅的沟壑:“怎么了?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   若传闻属实,魔主受伤力不从心,她们才更好达成原本的目的。   祝枝寒被她摸得有些痒,抓住鸾梧的手腕,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   鸾梧也跟着笑,缓下声音说:“总该要走一遭的,我们小心些,随机应变便是。”   她们必须要过去,找出离开这魔域的法子。   祝枝寒点头,那丝阴翳不知不觉消失了。   聊完正事。   回过神,祝枝寒便撞入一双漂亮到不行的眼里,那双暗红的眼对待旁人时淡漠,看向自己却像是浸了水,有柔软的暗波流动。   祝枝寒被蛊得不行,捏着鸾梧手腕的指尖,也不由有些发烫。   时候正好,要不……她主动一下?   就像系统说的,奠定新的相处方式……   这么想着,鸾梧对她浅浅一笑。   祝枝寒顿时热度到了耳朵根,也顾不得主动不主动,突地松开手。   回过头又觉得自己此举实在是有些丢脸,低下头装作正在忙整理东西的样子。   ……好在鸾梧没有发现。   大多数时候,这位道尊心大能跑马,和风花雪月无缘。   这让祝枝寒松了口气。   回想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有些绝望的想:以她这样的定力,对方一个笑就把她迷得失了魂魄,何日她才能主动的起来?   鸾梧毫无所觉,顺势坐下来,就在桌子旁边,大大方方地看自家小徒弟整理。   祝枝寒被看得心里乱糟糟,反反复复都是那档子事,哪里有什么心思整理,抿唇,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往鸾梧手里一塞:“你也快来干活啦。”   翌日。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屠绝渊总部就建立在魔宫眼皮子底下,某处不显眼的迷沼之中。   因此大部队需要行进的路途,并不遥远。   祝枝寒这些时日随着鸾梧,也认了一些魔。   至少整个屠绝渊高层管事的七个,她是识得的。   她有些新奇地看着鸾梧与这些魔简要寒暄,这些魔表现的对鸾梧忌惮又信服的样子,不知道这些时日在外面都发生过什么。   要知道这些可是魔域当中,行事最无忌惮的魔,不说胆子如何,手段必然是一等一的狠辣。   自家师尊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她们敬成这个样子?   祝枝寒在观察这些魔的时候,这些魔也在观察她。   倒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就是……惊异,好奇。   像‘梧’这般冷酷残暴的魔,也会对某个存在这么,这么的温柔小意?   这只在院子里闷了许多天的魔,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简直让‘梧’换了个人似的!   祝枝寒略一抬眼,对上某魔见了鬼似的目光,也是一怔。那魔发现自己偷看被逮,忙别过头,看天看地。   更机灵点的,干脆向两人宅院的大管家——伊清打听。   伊清这个碎嘴子,此时嘴居然变得出乎寻常的严,油滑地把种种试探挡了回去。   将要出发,伊清面对二人,恭敬道:“祝此行顺利,早日得胜归来!”   语气诚恳发自肺腑——不得不诚恳,他的心头血还系在鸾梧身上,若鸾梧有了意外,最先死的就是他。   鸾梧淡然地一点头,指尖凝出杏仁大的暗红光球,朝伊清射去,直没入伊清额头。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伊清连抵挡应对的心思都来不及升起。   在光球没入他额头的刹那,他便感觉庞大的知识与能量灌入身躯。   他面皮抖了抖,面上俱是激动:“多谢主上!多谢主上!”   “好好守着。”鸾梧道。   是的,伊清并不会随着他们远行。   其一的原因便是鸾梧与祝枝寒需要有人来帮忙守着后方,若事情发生变故,说不得会派上用场。   伊清立即道:“必不负您的嘱托!”   他慷慨激昂:“届时就算是刀山火海劈下来,属下也必定会好好扛着!”   如果要让他给此时的自己一个形容词,那就是悲壮。   鸾梧:“你随意。主要是顾好了玄明枝,别忘了浇水。”   这也算是她与小徒弟的定情信物呢。   伊清一个趔趄:“好……好的,一定办到!”   他抹了把脸。   行嘞,就安安稳稳做个园丁吧。   浩浩荡荡一行人终于上了路。   当然,以防目标太大,引起魔宫的注意,参与此次行动的魔被分为四队,分散着往目标地走去。   为众人引路的,是一个全身都被罩进黑斗篷里的魔。   只见这魔口中念着晦涩的魔文,身躯顿时一分为四,并入每个队伍中。   鸾梧低声为祝枝寒解释:“这魔的天赋能力便是幻身,最多可以分为九个幻身,每个幻身都是他自己。”   “都是……他自己?”   好怪的说法。   “嗯。意思就是,若有幻身落到敌人手里,只要有任意一个幻身逃出去,他便能在那个幻身身上复生。”   竟然……是这样!   祝枝寒感觉到了震撼。   真是好用的天赋能力。   这魔想必就是师尊口中,那个魔主的前任同僚吧。   难怪和魔主闹翻,还能全须全尾逃了出来。   以这样的逃跑能力,会被抓到才是奇怪吧?   黑袍魔做贼似的带他们在大漠中兜圈子,最终来到了一处并不起眼的荆棘丛下。   “密道之一便在这里。”   这魔说话的时候,嗓音是嘶哑的,显然是有心掩饰。   鸾梧作为这一队的带队人,抬起手朝身后的魔挥了挥,便有魔上前,替她铲除这些荆棘丛。   在魔们的努力下,半盏茶后,黑黢黢的洞穴终于展现在他们面前。   鸾梧很有礼貌地询问:“您先行还是我先?”   黑袍魔皮笑肉不笑:“这隧道虽久未有人造访,但分堂主可以放心,行走其中绝对无虞。我老胳膊老腿,就不做开路的工作了,还是分堂主先吧。”   祝枝寒在一旁听着,心里腹诽:这个老狐狸,说里面真有那么安全,你怎么不走呢?   鸾梧点头,随便指了两只魔走在前头。   她自然没有逞什么英雄的意思,这次她带的是这些无恶不作的魔,又不是宗门里那些不省心的小崽子,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被点的那两只魔根本不敢违抗,顶了上去。   祝枝寒掌心一热,鸾梧握住她的手,领着她走进去。   鸾梧走在前面,警惕着,是保护的姿态。   祝枝寒唇角弯了弯。   进入隧道后,一路风平浪静。   似乎真如黑袍魔所说,这地方除了年久失修,没有别的害处。   鸾梧问:“这是多久修建的?魔主不清楚这隧道的存在吗?”   清冷的嗓音回荡在石壁间,有种特殊的质感。   黑袍魔冷哼,语气有些傲然:“既然敢带你们来,自然是绝对安全。”   鸾梧见他自信,便不说话了。   他们就这样一路在隧道内走去,与其它的三队汇合,直逼魔宫。   四重幻影合一,黑袍魔用嘶哑的声音为众人讲述事宜:“那魔宫名为魔宫,实则是包括中心主城的四区。除了主殿之外,内里还有十分广袤的宫廷景物、各式功用的建筑。”   “我们潜入魔宫之后,需得摸清楚魔主在哪个位置,切莫动静过大,打草惊蛇,记住了吗?”   话中隐含威压。   众领队连连称是,鸾梧倒是多看他了一眼。   就这样,他们到了魔宫里。   进入魔宫之后,还是一路风平浪静,有脑子比较简单的魔,就开始恭维黑袍魔:“您是这个!”   说罢,比了一个手势。   在魔族中,这个手势就是‘顶好’的意思。   黑袍魔却愈发不安,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庆功还是留到割下那老东西的首级之后罢!”   到了密道的尽头。   这次,黑袍魔倒是亲力亲为,自己先潜了上去。一会儿后,挟持了个战战兢兢的侍女进来。   众魔中有擅长精神类的,这小侍女神识亦不强大,很快便被操控,把自己所知吐露了出来。   “自半月以前,主上便不再出寝宫了,每日饭食都是由侍女送进去的。据说……据说主上恋上一曼妙女魔,在寝宫里颠龙倒凤呢!”   说着,这小侍女面上浮起薄红。   斗魁笑道:“他果然是撑不下去了,这才寻继任者!”   什么曼妙女魔,分明是掩饰他已经不行了的事实!   祝枝寒与鸾梧对视一眼。   撑不下去了……吗。   半月之前,差不多便是鸾梧斩魔主分神、来到魔界的日子。   难道说是那分神被灭,对魔主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有理有据,倒也说的过去。   但,果真如此吗?   整个隧道内充满喜意,黑袍魔抬手,把细碎噪杂的交谈声压下去:“肃静!”   “不论这消息真实与否,都不能放松警惕!哪怕那老东西真病了、残了,也绝对留有后手!”   他思忖了一会儿:“这样,我化一幻身,带半数魔进去,剩下半数留在这儿,若有不好,及时撤离,保存力量。”   他抬起眼,黑袍下的目光,无形扫过众魔面庞:“谁愿往?”   众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没有选择的时候倒没有多么害怕,有选择了,倒瞻前顾后起来。   黑袍魔一眼便看出这些人在想什么,心里冷笑:杂牌军,真是杂牌军!若是他们当年……   “我去吧。”   黑袍魔眯着眼看过去,发现是那个刚进入屠绝渊的年轻魔。   这年轻魔神情淡然,毫无惧色,眉心的魔纹鲜艳如火。   倒是有些胆气,有几分他们当年的风范。   重临故地,黑袍魔不由生出些感怀。   想他们当年……   魔主率领他们三千魔众,铁蹄踏遍中洲大陆,何等的威风!   有了起头的魔,剩下的便好办了。   其余魔在心中权衡好利弊后,陆陆续续站出来——留在隧道中或许比较安全,但是也可能错失功劳!   鸾梧选择第一个进,也有她自己的道理。   毕竟只有他们这第一批进入魔宫之魔,才算是在魔宫守卫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如果在外面等待接应,有守卫防备、里里外外数层,变数太多,想要进入就不容易了。   况且若是做最坏的打算,魔主真的命不久矣,他们也需要在魔主被枭首之前,逼问出离开这座魔域的方法。   就这样,在黑袍魔幻身的带领下,众魔观察好守卫轮换的方式,潜入进去。   还是像之前那样,祝枝寒被鸾梧牵着手,跟随在鸾梧后面。   不知道是不是祝枝寒的错觉,这魔宫比隧道之内,都要凉了一些。   终于,他们穿过庭院,来到寝宫的外面,从一侧不起眼的窗子那边翻进去。   寝宫内很安静,灯火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里面的空间大得让祝枝寒难以想象——哪怕像她前世那样出身大宗的嫡系,也没有住过这么大的寝居。   不过也是,毕竟在魔族这里,魔主是‘王’。   想起凡人那边的帝王,似乎也没有那么惊讶了。   在寝宫里,侍奉的人倒是不多,只有几个侍女远远的侍立着,没有那传说中的曼妙女魔。   魔主果真病得下不来床了?祝枝寒心中闪过疑窦。   在翻进窗的那一刹那,黑袍魔便出手,把附近的侍女给无声无息地弄混过去——这魔性子果真谨慎的很,哪怕到了这种地步,也不肯弄出丝毫动静。   他打了个手势,手下的人便跟着轻手轻脚的往中央的大床走去。   却在这时,烛火颤了颤,忽的熄灭了。   顿时四周陷入黑暗之中。   祝枝寒耳目灵敏,听到几声闷哼,皆是来源于身后屠绝渊的众魔口中。   有埋伏!   鸾梧反应很快,把她拉到怀里,长刀出鞘。   祝枝寒听到了金石相交声。   “果然有诈!”黑袍魔大喊。   敌人一击即退,奇袭讲的是一个奇字,有心算无心,在黑暗之中,大家的视力都会受阻,因此对方并不恋战,过了约莫有几十息的时间,灯烛又悠悠亮起。   祝枝寒再次看清寝宫内的状况。   原本带进来的几十余精英魔众,此时已经只剩下十来个。   与此同时,层层叠叠的守卫把这里围起来。   种种线索在祝枝寒脑海中串成一串儿——魔主是在做戏!   难怪屠绝渊突然得到消息说,魔主寻觅继承人的事,难怪他们这一行这般顺利,现在看来,魔主就是故意放出的,为了引的这一手瓮中捉鳖!   只是……这个鳖指代的是谁?   与她和鸾梧有没有关系?   “百年未见,你还是这般精于算计。”   黑袍魔看向中央床榻的方向,嘶哑的笑着。   看他的模样,似乎并未打算认输。   祝枝寒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嗓音温润,如玉石相击:“如果不算计,又怎么能引得兄长前来呢?布局半月,现在看来是值得的。”   一道身影掀开被子,自床榻那边缓缓走来,以胜利者的姿态。   这位魔主,与祝枝寒印象中的并不太相同,想来分神毕竟只是分神,与真身还是有些差异的。   他面色如冠玉,没有什么病色,祝枝寒不由怀疑,黑袍魔所说的他重伤不治,是不是也是烟雾弹障眼法?   前些时日分神的破灭,对他真的有影响吗?   如果这魔的实力真的那么神鬼莫测,鸾梧想要取胜,会不会付出惨烈的代价?   正在乱糟糟的想着,祝枝寒感觉手指被勾了一勾。   温热的触感自皮肤上传导过来,带来阵阵安心。   祝枝寒决定信任她的师尊,她的……爱人。   “你想叫那些部下离开?”   魔主走至黑袍魔面前,隔了一段距离,略垂着眼:“可惜,我早有布置。”   就像验证着他的话,寝殿外面传来巨响——这意味着,他们留守在密道内的魔众,已经和魔宫的守卫发生了战斗。   在场诸魔的最后一分侥幸破灭。   不用黑袍魔再多说,他们纷纷祭出自己的法器或者压箱底的天赋能力,与团团围着的守卫拼命——如果不这么做,怕是最后一分存活的机会都不会有。   魔主低低的叹息,说话语调像唱歌似的:“何必呢?”   眼见局势已定,屠绝渊众魔已经是负隅顽抗,魔主摇摇头,就要转身再去休息。   却在此时,响起一声清越的刀鸣。   刀锋携着破空声,朝他脖颈的方向砍来。   快。   极快。   魔主那双微阖的漫不经心的眼终于大睁,两指并拢抵在命脉之前,挡住这一击。   他闷哼一声,刀锋在他那玉般的手指侧面落下道白色划痕。   “炼体的功夫倒是厉害。”鸾梧暗忖。   她方才所处之刀只为试探,看这魔主实力尚存几分,想不到老东西实在是皮糙肉厚,破不了外防。   倒是她蕴着的暗劲,给予对方不小的伤害。   看来魔主有伤的传闻,倒并非空穴来风。   是真的。   魔主认出了她:“是你。”   鸾梧神情未见波澜:“是我。”   魔主很快恢复到先前宠辱不惊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的摇头:“想不到你竟是和那屠绝渊搭上了头……哎,我先前助你觉醒,甚至为你损耗一分神,你不道声谢便罢了,怎么还联合外人来害我?”   他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魔。   面对这般状况都能平心静气的讲话,甚至叫人不由自主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误解了什么,做的不够妥当。   鸾梧语气不变:“是啊,力所难及之耻,在下必不敢忘。”   魔主摇摇头。   黑袍魔看着两魔对峙的场景,眸光微亮。   是啊,这年轻魔与对方有仇!   而且这年轻魔实力极为不俗,黑袍魔了解魔主,若非觉得棘手,定然不会再次费口舌之功。   黑袍魔当即道:“莫要被他这副模样给骗了,他已是强弩之末!我来助你,我们来割下他的头!”   说着催动天赋技能,幻身一分为三,朝魔主攻去,同时释放出魔雾,把外围的守卫与他们隔绝开来。   祝枝寒瞧着那魔雾,就感觉是下了血本。   鸾梧看着黑袍魔,眉头微挑。   机会一闪即逝,到底是没说什么,也跟着攻去。只是出了几分力,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魔主面临生死危机,依然是不慌不忙:“你真的要杀我吗?除我以外,再没人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了。”   竟是把鸾梧所来的目的,看的一清二楚。   这是个聪明人。鸾梧明白。   黑袍魔见久攻不下,又听到这不明所以的话,有些着急:“什么意思?”   “你们猜想的不错,离开‘这里’的路并不只有一条,我习惯做两手打算。”魔主目光在黑袍魔身上轻飘飘扫过,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抓握的姿势。   那三个幻身便如同被什么挤压了一般,吐出口血来,萎顿在地上。   “这下再无人打扰,”魔主面色因为损耗白了少许,浅笑,“我们谈谈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6-1523:44:57~2022-06-2223:1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巷九2个;凹凹凸凸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依乜、惊鸿一瞥30瓶;王梓26瓶;哨兵、芒果千层20瓶;颜13瓶;论如何把昵称凑足十五、长御、呵呵10瓶;好想吃炸串、印蓝、小可爱的Komorebi.8瓶;破6瓶;X、樱时。5瓶;lyf3瓶;抽疯(=^ω^=)猫、透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拿武力取胜,是莽夫的手段。   这是鸾梧的师尊同她说过的话。   少年时,鸾梧对此并不赞同,因为她可以傍身的只有武力。   等长大后,刀宗面临动荡败落,她和屠萌看着亲友或背叛或流离,不得不承认她那疯子师尊,说的是对的。   “谈什么?”   看着面前青年模样的大魔,鸾梧冷淡道。   魔主并不因为她的态度而感到冒犯:“谈谈合作。”   “合作?”   魔主点头:“对,你我联手将那屠绝渊剿灭,我便把魔主之位传给你,并且告诉你回人界的路,如何?”   鸾梧眉头微微蹙起,这是她这个晚上第一次表现出错愕:“什么?”   把魔主之位传给她……什么玩意?   魔主笑容加深:“你应该听过,我有意要寻一人继承这至高之位。”   鸾梧:“那不是你骗屠绝渊的吗?”   魔主摇头:“非也,我那是在寻你。在人间见你的第一眼起,我便知,我这么多年的等待没有白费。”   他顿了顿:“若你不信,我可以立天道誓。”   那黑袍魔淡定不下来了。   他在地上咳血,看看魔主,又看看鸾梧。看看魔主,再看看鸾梧。   最终他把视线落在鸾梧身上,目光灼灼,满是控诉:“你不是说你与他有仇吗?你骗我,骗了屠绝渊!”   这哪里是有仇,对方都恨不得把王位给你了啊!   当然他也能听的出来两人之间还有隔阂未消除,但……平心而论,若是王位放在他眼前,他能拒绝吗?   必定是不能啊!   什么隔阂都要靠边站!   推己及人,他感觉自己简直是被命运玩弄了。   来这里之前,斗魁和螭魅那两个草包还说,这是气运在助他、助整个屠绝渊……呸!   被这个消息所震惊,黑袍魔脑子一片纷乱,也不管自己想的是不是有道理了。   总是他是冤,真的冤!   鸾梧看都未看他,蹙起的眉头没有放下:“我不做什么王。”   这展开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青年模样的魔主看着她,眼中岁月的积淀感与温和,却叫她无端联想到了长辈。   “你是那个人的孩子,注定是要坐到这个位子上的,谁也夺不走。”   说着,魔主还看了眼在角落安安静静立着,争取不参与到大佬争斗里的祝枝寒,意有所指:“若你站得不够高,又怎么能保护好你的……”   他把声音放得很轻,这让他听上去更多几分诚挚之感:“……你的爱人呢?”   鸾梧并未动摇:“若交易,我放过你,你给出离开的方法,并立誓之后不会阻碍我们。多的免谈。”   对她而言,她在人界长大,哪怕小时候过得并没有那么舒心,对于自己的定位也还是个‘人’。   她无法认同魔族滥杀与侵略的习性,更没有什么归属感的。   接下这个摊子,就意味着站在人族对立面,她图什么?   图自己麻烦还不够多吗?   黑袍魔:!!   听到这个答复,他恨不得代替鸾梧答应下来,脸都憋红了。   但他到底不是对方,甚至还是个预备的阶下囚。   魔主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忽然道:“你可知,最初是人族负了魔族?”   看到鸾梧的神情,魔主笑了:“我便知,你们人族不会流传下这个,毕竟不光彩。”   魔主讲了一个简短的故事。   一个……在魔域长大的魔,口耳相传的故事。   魔由浊气生,最初也是生存在大陆上的。   比起他们,人族生来弱小,则要羸弱的多,在大地上并不是主宰。   两族的恩怨自那时便结下。   但随后发生了一件事,使得两族不得不联合起来。   “天道崩裂。”魔主这样说。   具体天道为什么会崩裂,已经不可考,但天裂给世间生灵带来无穷灾难。为了存活,两族联手,想要把天裂补好。   魔主在这时适时停顿了一下。   鸾梧比较给面子的客气询问:“那补好了吗?”   “补好了。”魔主脸上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然后你们人族,便选择了背叛。”   他们不甘心己身处于低劣的地位,趁着联合的机会布下手脚。   最后把他们魔族封进了深渊。   魔主笑着:“所以你看,我族离开深渊去往人界狩猎,其实也不是没有深层原因的。人族也并非全然无辜,不是吗?”   祝枝寒在一边听着,都不由生出些恍惚,觉得这其实也……有几分道理。   两族恩怨颇深,若是站在中立的角度去看,似乎也说不出来谁对谁错。   “这与我们要说的事无关。”鸾梧却是眸光清明。   祝枝寒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下,整个人清醒过来。   是啊,这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她们一点都不想牵扯进这些旧日恩怨里,只想回她们的刀宗去,给师长友人报个平安,最好以后都不用分别。   没有对错,只有立场。   魔主笑着摇头:“有些事情,不是想躲避便能避掉的,你生来便带有这个命运、处在这个位置,就算你不愿,也有数不尽的人把你推过去。”   祝枝寒哪怕告诫自己不要随着对方的思路走,仍不由想起系统小姐给她看的话本。   在原本的命运里,可不就是如此。   但出乎她的意料,魔主却是未再紧逼,忽然道:“你可以不必这么急着回答。这样,你神智是否受了魔血的影响?我这里有你父亲传下来的法子,可以助你保持灵台清明。”   “我把它交给你,而你需要应允,在此之后与你那小爱人留在魔宫里,听我这个老人家说些话,如何?”   这确实是个有吸引力的提议。   她近来确实为此所困,不得其法。若听一些废话便能白得一助力,何乐而不为?   鸾梧沉思片刻,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继续听魔主讲故事hhhh鸾梧爸爸妈妈的故事   感谢在2022-06-2223:10:46~2022-06-2223:5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rby-008、温柔一片天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没有鸾梧出力,屠绝渊剩下的残兵败将不足为惧,很快被魔主的部下制住。   只剩黑袍魔。   他的三个幻身合为一,遮面的黑袍因为激烈的战斗破损,露出其下的真容——高颧骨,三白眼,是有些精明刻薄的面相。   黑雾凝成粗壮的蟒蛇,环绕在他的臂膀上,似乎随时准备着咬死敢于上前的存在。   “奎蒙。”魔主居高临下,垂着眼皮看他。   黑袍魔……或者说奎蒙,却咧开了嘴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还是这么虚伪,这么的……可憎。”   祝枝寒安静地在旁边当壁花,注意力不免分到全场的焦点——这二魔身上。   状况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很多东西都要重新评估。   魔主成了暂时的盟友,而原本的盟友奎蒙,又成了她们的敌人。   双方僵持起来。   祝枝寒细想了一下,忽然感觉有些奇怪。   奎蒙被魔主的人包围,本该处在劣势,却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明明这只魔很惜命,过去的几年都牢牢龟缩在屠绝渊总部。   而对于魔主而言,那只黑雾凝成的蟒蛇虽看起来棘手,这么多手下,加上魔主那过于恐怖的武力值,就算魔主现在病了,要处理掉奎蒙也非难事。   现在更像是在拖着。   为什么要拖着?   有什么在祝枝寒脑海中闪过,快得抓不住。   “虚伪?可憎?”   魔主外型是个模样宽和的青年,向来是彬彬有礼的模样,此时脸上分毫笑意也无,像是蒙了层淡淡的雾,叫人瞧不分明神情:“这话由你来说,不太合适吧?”   他的声音很轻:“背叛吾主,像个丧家犬一样东躲西藏到现在,你倒是很自豪啊。”   话音落下。   奎蒙跪着的那块地板,以膝盖为中心往四处龟裂,奎蒙紧紧咬牙,回视过去,却是分毫不让。   奎蒙笑得更加放肆:“那怪得了我吗?若非他的心是偏的,我怎会走到那一步?”   他像是要确认自己话语的正确性一般,重复道:“我们怎会走到那一步?”   魔主的手下们兵器往前递了递,很是愤怒的样子。   有故事。   好奇是人之天性,祝枝寒等着他们往下讲,可惜这两魔点到为止,纷纷住了嘴。   就像是某种默契,魔主不着痕迹地朝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奎蒙垂下头,整个身子忽然细微地颤抖起来。   祝枝寒视线投注到奎蒙身上,在奎蒙眼中看到了亢奋。   她想,如今奎蒙已经是瓮中之鳖,有什么可亢奋的?   除非……   祝枝寒终于捕捉到脑海中闪过的那点灵光。   奎蒙为什么不怕?因为他笃定自己不会被抓、不会死。   这只魔的特殊能力是幻身,在不久前,他就曾在祝枝寒她们面前分成好几个。   可是,在她们见到奎蒙之前呢?   以奎蒙的警惕和谨慎,怎么会让自己的真身前来?   或许,奎蒙一早便给自己留了退路,站在这儿的幻身被杀,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甚至奎蒙会很希望这个幻身死,因为幻身死了,与本体的最后一丝联系也断了。   那么魔主有意不动手,是不是因为忌惮这个?   又或者说,魔主需要一个活着的奎蒙……   正这么想着,奎蒙忽然侧过头,朝她的方向看来,笑容咧的更大。   他的身上浮现出龟裂,暗紫色的光从那龟裂下方浮现,亟欲爆开。   祝枝寒立即明白奎蒙想做什么——   自爆。   引爆这个幻身的力量,既可以脱身,又能给魔主添些麻烦。   而之所以选择她,则是因为比起鸾梧,她这个从未动过手的、气息微弱的‘魔’,更适合用作突破口。   祝枝寒唇角动了动。   可是,果真如此吗?   她指尖微颤,如同缚了什么细线一般,动了两下。   眼见奎蒙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大,再难阻止,那一瞬间,同时发生了很多事。   鸾梧察觉到奎蒙的打算,瞬身到她身前,抬手撑起护盾。   魔主的几个手下似乎得到过什么指令,亦舍身挡在她前面。   但数息过去,风平浪静。   如果说有什么波澜,那便是——   始作俑者奎蒙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   这种笑不是刚才那种志得意满的大笑,奎蒙好像也挺莫名其妙的。随着狂笑,他身体的皲裂停止了,自爆也停止了。   一时间,整个场面除了奎蒙都鸦雀无声,只能听见他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大殿回荡,挺久了还有点渗人。   魔主最先回过神,下令:“把他制住!”   奎蒙被控制起来。   大殿当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祝枝寒指节抵到唇瓣,轻咳一声:“我在他身上下了一点小玩意。”   于是,整个大殿的目光汇聚到她身上。   “千笑散。”祝枝寒把鬓发拨到耳后,这样介绍说,“前些日子偶然作弄出来的,作用不大,好处是无色无味。”   在密道中的时候,她把千笑散种到奎蒙身上。   原本没有抱太大希望,但一来可能是奎蒙并不熟悉人族的制毒手段,二来奎蒙对她这样的‘摆件’本身便是轻视的。   她成功了。   千笑散悄无声息地没入奎蒙的血肉,直到此时由她引动,暂时打乱了奎蒙体内魔气的挤压与暴动,使得奎蒙的算盘功亏一篑。   听完祝枝寒说明这一切,诸魔神色变得……莫名敬畏。   在这之前,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这个安静跟在鸾梧身边的‘魔’,把她当做一个名为‘鸾梧爱人’漂亮的摆设——虽然不一定出于恶意。   但此时……   看起来那么文静漂亮的姑娘,笑起来如同安安静静的白雪,完全没有脾气的样子,谁能想得到会有这样的手段?   当真魔不可貌相!   魔族慕强,得知祝枝寒‘本性’,心神恍惚片刻,看向祝枝寒的目光反倒……热切许多。   祝枝寒:……?   鸾梧微微侧身,替她挡住了这些目光。   祝枝寒掌心一热,自垂下的袖子中,鸾梧握住她的手,是悄然诉说的安慰和后怕。   魔主把这一切收入眼中:“多谢小友出手相助。”   他是看着祝枝寒说的,祝枝寒忽然意识到,从合欢宗到今日之行,还是魔主头一次和她说话。   她这才算是入了对方眼中吗?   祝枝寒觉得有些好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情绪。   魔主怎么看待她,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不需要除了鸾梧之外任何人的认可。   她浅淡地笑了下,说:“碰巧。”   这场刺杀大剧以荒诞的结局作收尾,众多魔侍收拾好残局。   大殿一下子空了不少。   “他有无穷幻身,这数百年来,吾曾试图杀他,一直未能杀尽。”   奎蒙双目怒睁不停挣扎,被缚魔鞭捆着带下去,背影消失在大殿门口。   魔主注视着,神色很淡。   “近来得了寻他本体的秘法,故而设计令他自投罗网,那秘法需要一个活着的半身,如果他自爆会很麻烦。”   魔主收回眼神,坐到一旁的王座上,露出些疲色:“交易的内容……你想现在知道吗?”   这是对鸾梧说的。   他似乎不想再多讲与奎蒙有关的事。   鸾梧点头:“就现在吧。”   魔主招来一旁的魔侍,转头对祝枝寒放缓声音说:“来得仓促,没好好看看魔宫吧,苍霖,去带贵客逛一逛。”   个子矮小、长着娃娃脸的女性魔族走到她面前。   祝枝寒朝鸾梧递去眼神:“我出去转转,你们聊。”   外面的空气带着几丝凉意,祝枝寒落后半步,跟在这个名为苍霖的魔族身后。   苍霖是个不错的向导,但魔族审美与人族不同,祝枝寒看着那些张牙舞爪、还会怪叫的‘盆景’,只感觉分外诡异。   理所当然的,她的心思没有全落在这些玩意上面。   因为有太多悬而未决的、未知的东西。   她想,魔主会同师尊说些什么。会游说师尊留在这儿吗?又或者说一些……具有迷惑性的、足够动摇她们的话?   “你喜欢这儿吗?”   这时,苍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祝枝寒转过头去看她,带着些审视。   小个子魔族神情紧张,浅红色的眸子里有期盼。   祝枝寒斟酌字句:“你知道我不是这儿的……?”   “您与先王后一样,魔主大人说过。”苍霖浅浅的笑了下,“我们都没有想到,您和小殿下会来得这样快。”   祝枝寒怔了片刻,‘先王后’指的应该是那位当初蛊惑大魔的人族神女,鸾梧的亲生母亲。   小殿下则指的是……鸾梧。   她隐隐感觉到苍霖字眼中的爱护之意,和她原来所想的并不同。   不,这可能也是迷惑她的手段。   祝枝寒忽然感觉有一些不安,不是那种即将发生糟糕事情的不安,而是……某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事情似乎在往她从未料想的方向驶去,小船脱了轨,在未知的航线上颠簸。   苍霖垂下眼睫:“魔主大人其实很期盼你们的到来,他……”她顿了顿,“他曾经是先王手底下最受器重的部下,先王走的时候,也是最难过的那个。”   “如今看到故人之后,魔主大人没有表现出来,我是大人的近侍,却是能隐隐感觉到,大人是开心的。”   先王就是鸾梧的生父,血脉至亲。   祝枝寒心中微动,问:“先王是个什么样的魔?”   苍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是近百年来才诞生的小魔,并未见过先王的英姿,不过我听其它魔侍说过。”   “先王拥有上古魔族的血脉,空前强大,是带领我们第一次踏出这无边深渊的伟大存在。”   “可惜我没有赶上那个时候……不知道外面的天空是什么样的呢?会有传说中的星星吗?”   祝枝寒听着,心里没什么感触。   魔族离开魔域,来到人界,对于魔族来说是好事,但对于人族不亚于一场灾难——虽说当初确实是人族先祖有负于魔族。   那些恩恩怨怨,早就成了一团烂账。   苍霖:“先王后也很好,她主动促成两族放下争端,还想为我们开辟一处远离人族驻地、有太阳和植物存在的栖息之所的,可惜……”   她的声音低落下去。   祝枝寒脚步顿住:“……什么?”   这和她所知的版本并不相同。   ……   逛到最后,苍霖见祝枝寒有了疲色,便把她引至一座宫殿:“您和小殿下今夜憩在这儿,可以么?”   顿了顿,苍霖补充道:“这里比较偏僻,不会有旁人过来打扰,隔音性也很好,里面的陈设都是按照人族习俗准备的,不知道您会不会喜欢……”   “可以。”   祝枝寒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没注意到苍霖带着些暧昧的笑。   进了宫殿,便嗅到隐隐的淡香。   自房梁上垂下许许多多条红色的纱,随着窗棂处吹来的风而飘动。走至卧房,那垂下的床幔都是朱色的,堂上还摆了两个高高的红烛。   祝枝寒被那贴着的大大的“囍”字惊了一惊。   回过神,忍不住揉了揉发烫的耳朵。   魔族对于人族的习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这些并不是日常才有的摆设啊,只有大婚当日的时候才……   呆立了片刻。   祝枝寒挥手布下结界,轻轻摘下覆在面上许久的面具,略微舒展了紧绷许久的筋骨。   走到床边坐下,被褥上撒的花生硌了硌。   “……”是非要提醒她点什么吗?   她忍不住捂住脸。   系统小姐在她识海里笑:【这不是很好吗?在怕羞?】   “才没有。”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祝枝寒缓缓把手撤下来,一张面庞崩得很紧,像昆山上好的冷玉,但橘黄的烛光在发梢和侧颜上染了点暖色,使她有种矛盾的灼人眼球的吸引力。   祝枝寒听到系统小姐好像小声说了句什么。   “……什么?”   【没什么。】   系统小姐顿了顿,带着点复杂:【哼,便宜她了。】   活像看到自家白菜被拱的老母亲。   祝枝寒往后倒去,雪色的发丝铺在朱红床褥上。   盯着床帏,她有些出神。   她在想先前苍霖无意间透露给她的讯息。   在鸾梧的记忆里,师祖曾说过,神女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剿灭魔族,还人间一个太平,神女和前任魔主之间只有算计与仇恨。   然而苍霖却说,先王与先王后的感情很好,先王后更是想着要给魔族寻一处安置的地方,来永止纷争。   如果苍霖说的是真话,那么那位神女和魔主最后为何陨落?   是谁在说谎?   系统小姐大抵也想到了这些,沉默下去。   “哐啷——”   门被从外面打开。   祝枝寒翻身坐起。   结界没有被惊动,这样进来的便只能是和她灵力流为同源的……   “师尊。”   走进来的身影携着外面的凉意,祝枝寒瞥到鸾梧有些紊乱的气息,还未来得及询问什么,便被抱住了。   “……师尊?”   鸾梧把下巴放在祝枝寒肩膀上,声音带着些哑意:“却却,让我抱一会儿。”   祝枝寒便不动了。   她驱使着灵力将门阖上,随后有些迟疑地抬起手,回抱住鸾梧,轻轻拍了拍。   上次看到鸾梧这么失态,还是因为山后的那个小祠堂。   祝枝寒隐约猜想到了什么。   红烛安静地燃着。   正如她所想,片刻后,鸾梧轻轻开口:“魔主告诉了我一些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啦,鞠躬   我自己也没想到会拖到这么久,说说这些天我都在做什么吧。   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处在一种十分忙碌的状态,基本上是忙几天有一天半天空闲的样子,所以经常把更新挤在一起。但我不太满意这种状态,加上后面是比较重要的一段剧情,所以想调整一下再更。我自己也估不好要调整多久,也是怕到了时间没能回来让大家失望吧,就没有写请假条。   还好没有写。   原本是要上上周回来的,然后发生了一件很突然的事,我家狗狗走了。那天我感觉我像做梦一样,凌晨走的,处理好后事,头疼蒙头睡了一觉,梦里它还在,醒来家里是空的。那几天没有什么做事的力气,玩着手机不去想会很开心,想起它又会忽然哭(每天和我妈对着哭orz),好在时间会淡化情绪。   等我整理好心情,再来写就是几天前,然后我发现我找不到状态了……每天坐在电脑前,只能写几百个字,慢慢磨。   接下来会继续更新,因为状态的问题,最近可能写得会慢一点,更新时间不稳定(等恢复连载时的状态应该就好了),抱歉,但是会好好完结的   感谢在2022-06-2223:54:26~2022-07-2522:4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雪花柠洁于空中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霭沉沉、头发迟早要掉光、酪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玛卡巴卡55瓶;二两小野猫50瓶;芒果千层、夜霭沉沉20瓶;夜猫子17瓶;灵琴玖!16瓶;OK、戬周、时分、凉城、不知道撒名、57534269、hrq、5595166010瓶;好想吃炸串9瓶;小可爱的Komorebi.8瓶;蜜桃奶酥6瓶;老婆,结婚、长衿5瓶;哨兵4瓶;墨、破3瓶;49859789、星河入梦来、月之狼星、墨、透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魔主告诉了我一些事。”   灯烛摇曳。   在寂静之中,祝枝寒听到了一个故事。   一个……迥异于她认知的故事。   鸾梧眼睛微阖,似乎是在回忆与魔主的交谈,片刻之后,说:   “从前有一只魔,他诞生在永夜。”   她的口型,与魔主的相重合。   过去与现在,两种声音汇聚在一处。   殿中,魔主说:   “那只魔诞生在永夜,生来便是上古魔族的纯血体,罕有的返祖。”   “上古魔族在当初丘兰一役早已消陨,留存下来的都是些不起眼的混血,按照常理来说,他这样的本不该存在。”他笑了笑,“很稀奇是不是?大概是带着使命诞生的罢,他比寻常的魔族都好战,并且从有意识开始,便展现出非同一般的责任感。”   “这在我们族中非常少见。”   “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是他最初驯服的属下,和奎蒙一起。”   魔主这么说的时候,那张看不出岁月流逝的俊容上,像是蒙了层淡雾。   他说,“他是个十足的混蛋,但也是个好领袖。”   年轻好战的新生魔,带着刚收服的两个手下离开石林,一路从最小的集镇,打到真正属于大魔的地盘。   这只具有上古魔族血脉的魔与其它高位魔族不同,从来不肆意打杀手下。   罕见的仁义,反而使其他魔对他更加信服。就那么不知不觉,他身后的队伍慢慢壮大,成为一股谁都无法阻挡的势力。   “吾主打服了盘踞在魔域各处的整整三十六位大魔,全魔域臣服于他,忠诚与狂热是为他加冕的桂冠。”   魔主的视线虚虚落在半空,仿佛又看到那日的情景。   “魔域不再是一盘散沙,自此三十六城自拔地而起。而吾主并不满足于这些,他想……”   宫殿之中,鸾梧把下巴轻轻搭在祝枝寒肩膀,说:“……他想,把魔族从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中解放出去。”   祝枝寒:“他是你的……”   “我亲缘上的父。”   鸾梧这么说的时候,语气是淡漠的。   但祝枝寒能感觉到,抱着她的人没有表现出的那么不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祝枝寒拍着鸾梧的脊背,动作放得更轻:“他叫什么?”   “宓辰。”   鸾梧不带感情地说:“后来的故事我们都清楚,宓辰真的做到了。”   那是人族的噩梦。   对同族宽忍不代表对异族也是如此。   刚来到大地上的魔族,怀着对一切生灵的好奇与残虐之心,他们喜欢宽阔的、蔚蓝的天空,喜欢植物的盎然绿意以及柔嫩的花瓣,但也可以随手把小动物捏成肉泥。   因为他们自有记忆起就生活在地底,奉行的是弱肉强食的法则,喜欢的就要抢夺占有,阻止的、竞争的就要杀死。他们本就无甚道德可言。   这也和祝枝寒所知所学的相吻合,她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   后来神女出现了。   那是鸾梧的母亲。   是的,那个被仙盟选出、肩负了一族命运的女人,不论中间有多少曲折,是否有过挣扎和犹豫,到底还是站在了众魔之王面前。   鸾梧的师尊柏尘,曾经这样描述那段时间:   “她用计谋使得那头魔爱上了她……也不能说是爱,毕竟只是个怪物。被漂亮的皮囊迷惑、被他自身的野兽的欲望支配,他接纳她到了他的族群。”   “一段惊险的历程,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你的母亲成功了,她取得了魔族的信任。”   “然后不负众望地——杀了那头魔!”   这大概是修道者们很喜欢的故事。   为了大义委身魔鬼,机智果敢地与魔鬼周旋,并且勇于奉献和抗争,最终神女的牺牲令纷争平息、修真界恢复安宁——多么感人,足以赚取几滴眼泪。   但祝枝寒不喜欢。   因为柏尘会把这个故事一遍一遍地讲给鸾梧听,告诉鸾梧,她有一对因欺骗而结合的父母,她和其他小孩不一样,她的出生是不被任何人所期待的。   她生来带着原罪,没有人能接受真正的她。   这个故事成为束缚鸾梧的枷锁,塑造了她的性格,她一直以来抗拒亲密关系,也与这些不无关联,直至如今仍受影响。   祝枝寒扬眉,忍着怒气:“他大费周折一趟,就是为了说这个?”   鸾梧微怔,随后闷笑一声。   她像是从最开始那种状态中挣了出来,声音有了温度:“其实是我问他的。”   祝枝寒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动了动。   鸾梧直起身来,昏暗的烛火打在她面庞上,显得她面色更冷,唇色更红。   “她骗了我。”鸾梧说。   祝枝寒微怔:“谁?”   鸾梧:“柏尘。”   她的师尊。   祝枝寒眉头浅浅蹙起:“……什么?”   鸾梧淡淡道:“那时我质问魔主,他露出一个诧异神色。”   -   “为什么会这么想?”   魔主眉头因为诧异微微扬起。   但他多年来掌权,何其老辣,恍然,神色沉下去,“哼,果然,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族,连承认自己所作所为的勇气都没有……可鄙可憎。”   谈话的地方在寝宫的小偏殿里。   偏殿比起主殿,要更加……类似人间一些,里面摆了许多仿花草制作的玉石,若不是这些‘花草’全无生命力,也没有气味,鸾梧简直以为自己回到了人界。   魔主立在‘花草’中间,缓慢踱着步。   “你的母亲满绯衣,是个很好的人类。”他说。   “她与吾主的相识,其实是个意外。”   身负蛊惑众魔之主任务的,并非满绯衣一人。   从各宗各派中千挑万选出的美人,心思纯真的、满腹计谋的、毒辣的、妖娆的……什么样的都有。   若说满绯衣有什么出挑的地方,大概只有——她对这个任务没有半分兴趣。   当然,并不是说她眼界浅,看不到大义。恰恰是见得多了,她才在听闻这个任务时,生出疑虑。   满绯衣有段曲折的前半生。   并非一出生就在仙门,在踏入修真一途之前,她曾经是凡间某个将门世家的女儿。她诞生的时候,正好是凡人国度陷入战乱。   君王无道,尚且沉浸在酒池肉林中时,王都之外,忠臣正战死于荒丘。   在普通孩子刚刚晓事时,她已经家破人亡,在战乱中流离,直至后来路过的仙君捡到与野狗争食的她,才拜师入刀宗。   这样的她,对于上位者的劣根性再清楚不过,哪怕包裹着无私与大义的外皮,也掩饰不住这个任务荒诞的内里——   星隐宗宗主掐算到的十个女子,是具有‘感化’魔主资质的人。   掐算?   哈。   只有再无其它办法,才会求助到神鬼和女人身上。   满绯衣觉得自己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即将倾覆的王朝。   所以她根本就没想要去完成那个任务——她不是她那个做忠臣良将的父亲,她没有把自己押给一个荒谬可笑的计划的兴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宓辰——正伪装成人类的众魔之王。   “当时我们也在困境中。”魔主道。   “我们刚一来到地上的世界,初时是兴奋的,我们终于拿到了自己应有的东西,可以享受太阳、鲜花,以及生命。我们做一切想做之事,很快活。”   “我们以为能一直那么快活,但事实是我们很快又感到腻了——这样的生活,和地底时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欲望总是无穷尽的。”鸾梧偏了偏头。   呆在地底时,觉得环境是那么的枯燥又难以忍耐。   到了地上,享受无边的声色时,又不满足于这些感官刺激,开始杀戮。再然后,那些杀戮似乎也不够填满欲壑,到了那时他们还能做什么?   “是,没错。尤其对我们这些生来欲望便尤其强烈的魔来说。”魔主苦笑。   “我们必须要找到新的出路,不然迎接我们的就是灭亡,区别于肉身的灭亡。”   “吾主是个脑子很灵活的魔,那个时候,他想出了一个主意——‘假扮成人类会怎么样?’”   鸾梧蹙眉:“假扮成人?”   魔主有他的解释:“毕竟人类看起来总是过的那么有意思,他们会欢笑,会因别离而痛苦,有的时候明明不想做一些事,却会因为某种我们不能理解的缘由去做。太有趣了,那些东西我们都没有。”   于是。   是处心积虑,也是偶然中的偶然。   怀有任务的神女备选役,和伪装成人类的众魔之王,相遇了。   魔主说:“那时吾主因为意外和我们分开,等他们出现在我们眼前时,已经是友人的关系了。”   想起那个时候,他的神情放松了些,甚至露出一点埋怨的表情,“吾主还叫我们瞒着满姑娘,可我们根本学不会怎么扮演一个人类……你能想象,我们那段时日被吾主折腾得有多崩溃吗?”   要把自己伪装成是被魔袭击过的人族队伍,还要在地道的人族面前避免露馅。他们在满姑娘面前简直漏洞百出!还好满姑娘没有多想。   鸾梧不知道魔主有多崩溃,但魔主描述的画面,确实有些超乎她的想象。   魔主把她的怔忪当成冷漠,有些失望,但很快继续叙述道:   “她教会了我们许多,如何种下一颗种子,如何给刚破壳的小鸟儿做巢……太神奇了。”   “‘人性’本来是他们人族所持有的东西,但在那一刻,我们似乎能感觉到,胸膛中不存在的心脏在跳动的声音。”   鸾梧回神,观察着他。   这位实际年龄比外貌要大上太多的众魔领袖,沉浸在回忆中。   鸾梧发现他在讲述的间隙会轻轻咳嗽着,唇色也是苍白的。或许那‘命不久矣’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但魔主显得很放松,就像他口中的那段经历,真的让他有所感触一样。   这样的联想,让鸾梧隐隐感觉不安。   这和她所知的相差太多了。   她很快想:都是假的,魔主刻意把这些告诉她,肯定有他的目的。   让她改变主意继承魔主之位,反攻修真界?又或者是想从她身上得到点别的东西?   魔主恍若未觉,浅浅含着笑:“……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我们双方的关系好起来,不止我们,吾主和满姑娘也……用人族的话说,应该是相爱吧。”   “他们相爱。”魔主说。   鸾梧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一般,重复:“相爱?”   “对。”魔主给了她笃定的答复,同时用一种很温和的神情看着她,就像是长辈看着年幼的后辈。   鸾梧觉得有些难以忍受了。   她冷声道:“可是纸包不住火,假的终究是假的,不是么?”   魔主叹息:“是。”   心中的愤懑和质疑轰然落地,并不让她轻松,反而有些空。   鸾梧站在那里,背脊笔直,神色依旧是淡漠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能令她动容,但她忽然感觉自己是那么狼狈。   她曾经期待过她的父母。   又或者说,没有小孩会不期待自己的父母。   柏尘否认了她的期望,起初她不信,但话语千百遍总能成真,所以后来她接受了。   小时候的那段日子,大多数时候是难扼的,那时她还不够强大,就将所有的软弱和无措凝聚成恨。   她恨他们,恨自己的出生,恨自己的血脉,她依靠恨活了下来,一直走到如今。   她不能接受那一句轻飘飘的‘他们相爱’,这让她这么多年的恨成了笑话。   但魔主的否认也令她不舒服。   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不过片刻,鸾梧敛去这点情绪,不带感情地问:“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鸾梧:“简短点说。”   魔主摇摇头:“那段时日,满姑娘变得很沉默。后来她在某天深夜离开,只留下一封诀别的书信。”   “那天的时候,吾主发了好大的疯,他生而知之、天纵英才,从未尝到过挫败与失去,因此疯得特别厉害,差点误伤到自己魔。”   “我们没有办法,但也不能就那么下去,最后是我斗胆过去……”魔主顿了顿。   “嗯?”   “……打了吾主几个巴掌。”   说到这儿,魔主笑了:“感谢吾主没有穿小鞋给我。”   “……”   总之宓辰清醒之后就去寻满绯衣。   又过了数个月,他们一同回来。   “听满姑娘说,他们是一起调查了什么东西。但具体调查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我猜测是一个比较关键的东西,因为满姑娘回来之后,就又变得和以前一样了。”   以前的那个满绯衣回来了。   她就像一个拭去灰尘的宝石,整个人变得更加坚定沉静。   “并且他们摒除了隔阂和误会,又在一起了。用人族的话说,应该叫‘有情人终成眷属’?”   鸾梧蓦地抬眼看向魔主。   魔主朝她笑,在她眼里,这张脸怎么看怎么狡猾,像是在说——惊喜吗?   魔主缓缓道:“你看我是个说故事的人,既然要给你讲这段故事,便不会不明不白的让它结在那儿。”   他带着些叹息说:“你的父母是相爱的。”   现实中,鸾梧埋首于祝枝寒肩膀,低低地说:“他以为他是谁?我本也不需要他说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   感谢在2022-07-2522:40:01~2022-08-1622:3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七、木桩、凹凹凸凸、孽子孤臣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颜、好想吃炸串20瓶;诗情画奕是真的、夜猫子13瓶;戬周、老婆,结婚、王梓、55951660、温柔一片天、孽子孤臣、何遇、雷雷小夥伴10瓶;0126瓶;瞑、樱时。、淸、加载中...99%5瓶;刈乫鹤3瓶;墨2瓶;slowly、往、月之狼星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祝枝寒指尖拂过鸾梧的发梢,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能嗅到怀中人的冷檀香,心中涌出无限的爱与怜,没有言说,在此刻,她希望鸾梧至少能在自己怀中,做一个小孩子。   静谧得只有呼吸声。   但鸾梧到底是理性的,片刻后,她找回平静的语调:“他那么说,但当时我并未完全信他。”   -   “回来的那日,吾主便宣布了一条敕令——”   魔主并未让沉默在两人中间待太久,很快继续说下去。   “‘自今日起,吾族不得再侵入人族驻地,非必要不可主动伤人,违者以枭首之刑判处。’”   鸾梧眉头渐渐蹙起:“他们已经习惯了以杀戮取乐,现在又将那些剥夺。”   不会激起激烈的反对吗?   魔主似是看出他的想法,伸出两指比划了一下:“很小一部分叛变,被吾主处理了,之后就很少反对的声音。”   “当然主要是因为满姑娘计划说给我们寻找一块大陆以外的、供我们栖息生存的地方。这不比与人族在大陆上挤更舒服?”   鸾梧沉默了一会儿:“听起来……有几分可行性。”   但又极难达成。   人族被魔族进攻多年,死伤无数,这叫那些失去了师长朋友、甚至血脉亲人的人,如何能接受?   魔族因为当初人族动的手脚,在深渊关押多年,那么多年的不见天日,怨气又如何消弭?   魔主浅笑,坐到一旁的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   “一开始的发展还算顺利。”   因为满绯衣的提议,魔族被话语中描述的未来所吸引,族内的情绪暂时被安抚下来。   并且考虑到人族方面的情绪,满绯衣回禀任务进度时做了隐瞒,只是暗自查阅典籍,与魔族一同寻觅那存在于传说中的仙山岛屿。   “但那太难了。”   “多少年来,无数修真者们寻找的传说之地,又怎能被轻易找到?随着行动一次次落空,族内不满渐渐累积,满姑娘不得不启用备用方案。”   “——我们要人为炼制一座仙山。”   鸾梧很快想明白关窍:“就像炼制洞府那样?”   修真者中善于炼器者,可用材料炼制琼楼玉宇、仙家洞府。这里是一样的道理,只是更大了些。   魔主点头,仰头把烈酒饮下:“但是我族虽擅长战斗,却并无能工巧匠。”   这也是计划之所以为备用的原因。   现培养一个炼器大师自然是不可能的,满绯衣求助了仙盟。   当时仙盟还是刀宗尊大,其它门派虽也有呼声,但都没有刀宗说话管用。   满绯衣所处宗门为刀宗,且她还算是刀宗内门弟子。   魔主又灌了几杯烈酒,眼中已有醉意:“那日满姑娘说服吾主,提了一柄刀,明晃晃的烈阳下,孤身一人走入刀宗。”   “吾主在外面等了三日。”   “三日。我们看不到刀宗的任何动静。吾主开始尚且能安静地等待,后面焦躁得不行,走来走去,都快把刀宗门外面的那块草地给磨平了!”   “终于,在第三日的傍晚,满姑娘出来了。”   鸾梧抬眼:“失败了?”   “成功了。”   满绯衣成功地说服了刀宗的宗主,以及门内大多数长老。   而刀宗倾向的转变,则意味着仙盟的转变。   “仙盟同意协助我等,一同祭炼界外仙山……别露出这种怀疑的表情,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对于人族而言并非全然是坏事,不然满姑娘也没法说服刀宗。”   “哼,要我说他们原本的计划才算是荒谬。魔主的存在对于魔族来说是约束,没有了吾主,我们只会杀得流尽身体里最后一滴血!”   这位魔主像是真的醉了。   老实说,鸾梧有些意外,面对态度不明的自己,他敢这样松懈。如果她愿意,这是取下他项上人头的最好机会。   当然,鸾梧想把故事听下去,并且并不屑做偷袭之事,所以并没有那么做。   “那段时间,真是段不错的时光。”   魔主低声道。   他的神情透露着怀念和一种很安宁的感觉,声音有些低,像含在嗓子里,但听起来并不令人感觉到难受。   “我们都知道,满姑娘做出这个选择时,背负的东西有多少。不止是前途未卜所带来的压力,还有她同族中人的骂声,世俗的看法……所以那段时间我们都很开心。”   “我们给吾主和满姑娘举办了一场大婚,是按照人族习俗办的。没有大办,也没有通知刀宗,只请了满姑娘的几位朋友,高堂上摆的是满姑娘父母的牌位。”   “吾主那天喝了很多的酒,我从来没有见过吾主笑得那么开怀过。”   “后来仙盟组建了专门的队伍和人手,方案也讨论了出来。”   “只要按部就班的把步骤完成,事情就都结束了。”   再多的无奈和怨憎都会被时间所洗刷。   数代人过去,魔族或许只会剩下一个传说。   “但是,这次我们失败了。”魔主说,“我们失败了。”   他的声音还是平静的,但无端的令人揪心。   有那么一瞬间,鸾梧想:她不要再听下去了。   如果是在满绯衣意识到这些人是魔族时,两人走向悲剧,她可以说始于误会和欺骗的爱情,并不牢固且可笑。   如果是在满绯衣说服刀宗失败时,刀宗迫使满绯衣害了宓辰,她可以沉默一会儿说他们缘分尚浅。   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但她还是没有动。   她就那么站在那儿,仿若无情地听完了结尾。   “只差一步啊。”魔主说。   “是祭炼的那日。”   “以人之力炼制那样的神器,本身便需要庞大的力量支撑,为此炼器师提出分别炼制各部,最后以阵法凝聚灵石与各强者之力。吾主便在其中。”   “可是我们被骗了。这是个骗局。”   魔主干脆拿起酒壶,猛地灌了一大口酒。   “吾主被阵法抽干了力量,又遭人围攻,那时满姑娘已经怀了你,那群卑鄙的人族甚至以满姑娘为要挟,要求吾主自绝。”   “……我等察觉不对赶过来时,已经太晚了。见我族来势汹汹,人族将阵法改为逆转法阵,把空间之门洞开。于是我族再次被封入深渊。”   他短促一笑:“最后还是我和奎蒙这两个无用的属下活了下来。”   然后就是鸾梧所熟悉的故事了。   魔族失去了自己的王,又再次被封入地底。   他们自然不能甘心,想尽办法联系自己尚存于地上的旧部,命令他们打入人族内部,伺机再次打开空间之门。   加害的受害的早已区分不清,没有黑也没有白,只剩下狼藉一片的那场事件所留下的残品。   鸾梧半晌不语。   魔主温声道:“你和你母亲很像,当日初见你,我一眼便认了出来……我没想到,那日那样的状况,你还在,而且已经这么大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这些年人族一直视那日之事为洪水猛兽,我虽能和地上的旧部联系,要得知与那日有关的消息却是很难。”   鸾梧抬眼:“我不能确定你说的是真是假。”   质疑的语气却没有预料的那么坚定。   魔主像是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抬起手,几只菱形的晶石悬浮在他掌心。   “给。”   鸾梧拧眉:“这是……”   “影像石。”魔主顿了顿,“你或许不清楚,你母亲有随时记录的小习惯。那日我赶到祭坛时,她正在弥留之际,把这些影像石交给了我。”   “里面有些日常的琐碎,还有一些值得记录的大事,因恰巧你母亲有这习惯,祭坛当日发生之事也录了进去。”   “满姑娘一定是希望我把它交给你,在影像石的最后,有她对你说的话。”   鸾梧闻言收紧了手,尖锐的小石头硌得掌心刺痛。   -   现实。   祝枝寒听到这儿微怔:“师尊……”   鸾梧道:“我看了。”   她略微别过头,去看堂前红烛。   摇曳的火光在她的瞳仁颤动。   “正因为我看了,才发现我这些年被骗得多……可笑。”   所有的一切串在了一起。   为什么魔主初见她之时,虽对她动手又处处留情,有种别样的宽忍。为什么魔主会提出要她继任王之位。   因为她的……父母,那两个人的关系和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不是生死之仇,而是一对同死的爱侣。   她看到镜花水月般的泡影被打碎,看到痛苦的面庞,飞溅的鲜血。   她看到了那两个曾经多次出现在她梦中的面目模糊的身影,她终于知道了他们的面貌……原来她母亲死的时候还很年轻。   她还看到了……   那个女人倒在断壁残垣中,旁边是她爱人的尸首,她手虚虚拢在肚子上,竭力抓着影像石,声音几不可闻。   “我未曾谋面的孩子,我将最后的生机锁入这躯壳中……你出生时我应已不在了,是妈妈没用,没法保护你……”   “可能你会恨我,但我还是想把你带到这人间来看一看。”   “……妈妈爱你。”   “啪嗒。”   烛泪自红烛上落下。   鸾梧感觉自己脸颊触感温软,片刻后恍然发觉是祝枝寒的手。   抬眸,撞入一双清透的眼。   祝枝寒的眼型狭长清冷,和她的名字一样,是看上去就很冰寒的模样,但鸾梧清楚,她的小徒弟有多心软。   祝枝寒捧着她的脸,眼里盛的满满都是她,认真道:“不可笑。”   “是那个人的错,师尊很好。”   那种空落落猜不到实处的感觉,忽然消失了。   鸾梧心头有一线灵光划过,她想:是啊,和以前不同了,现在……她永远有一处可以停靠的地方。   她的弱小,她的鄙薄,她一切一切束缚在被锻造得冷硬的壳子里、无法透光的东西,都有归处。   现在想来,她的一生虽有波折,其实还算不错。   有能接受她魔血的爱人,有虽然叽叽喳喳但努力包容她的师妹,现在她还有了一对……虽然没能见证她成长,但渴盼她出生的父母。   祝枝寒凑上前,吻住她的额头。   鸾梧闭上眼,眼睫颤了颤。   心底里某块一直往外扎的、愤世嫉俗的尖刺,忽然不知不觉消解了。   吻一触即分。   鸾梧却没有让祝枝寒退开。   她睁开眼,眼眸如血般鲜红,像揉碎了深沉的欲。   抬起手,指尖抚上祝枝寒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揉按着。   “却却。”鸾梧说,“魔主已经教了我控制魔血的方法……要试试吗?” 第69章   祝枝寒被压在榻上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   而始作俑者已经轻抚她的脸颊,吻了上来。   灵力凝成的结界,阻挡了一切可能的窥视。   祝枝寒微怔,手指搭在鸾梧的背上,生涩地回应。   交叠的灼热气息,升温,微微汗湿的皮肤,一切都那么让人意乱情迷。   “等……”   在陷入进一步的迷乱之前,祝枝寒艰难回神,推了推鸾梧。趁着喘息的功夫,她道,“控制魔血是指……?”   鸾梧垂着眼,有些粗糙的属于武人的指腹,触上祝枝寒的脸颊,拨开因汗湿而贴在上面的几缕雪发。   这种动作由她做出来,有种别样的□□感。   “一点小技巧,通俗的来讲,是设立一个属于自己的锚……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用再……”   不用再害怕因此伤到你了。   鸾梧眸光微暗,吻住祝枝寒。   这次的接吻要更具有兽性,她舔舐着恋人的唇瓣、内里,就像狩猎者捕捉猎物。   垂落的红绸,燃着的红烛,就像人族的新婚之夜。   大婚。   鸾梧先前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能够拥有这个。现在她不仅拥有了,还拥有一个再美好不过的新娘。   她的却却。   滚烫的温度,带着无法适从的欢喜。   就像踩在云里。   她需要拿点什么,确认这一切的真实。   鸾梧亲吻着,再松开时,她的小爱人已经眼睛迷蒙。   她拿指腹摩挲爱人的耳垂,还要再吻。   但是,她的唇被食指抵住了。   祝枝寒抵住鸾梧的唇,哑声:“……还要再等一下。”   鸾梧亲吻的动作没能实施,歪了歪头,像只大猫似的,赤红的、竖瞳的眸子里带着疑惑。   祝枝寒垂着头,耳朵和脖颈都红了,微微撑起些身:“他们在床上放了花生,硌到我了。”   鸾梧眸色更暗。   “是么。”   灵力自指尖流泻而下,坚果们噼噼啪啪落在地上。   鸾梧轻吻祝枝寒的唇瓣,然后微微下移,湿漉漉地吻过下巴,脖颈,以及……   她低声说:“却却,我们今晚再尝试点别的。”   ……   修真界某处。   “做什么呢?一回来就喝得醉醺醺……”   屠萌“啪”地一下,一巴掌呼在正靠着廊柱的某人后脑。   谁料这人已经睡沉了,用的力气又有点大……这人整个往前倒下去。   “砰!”   “我的脸!”   这人立即痛醒了,揉着鼻子坐起来,“……我怎么睡到地上去了?”   可不就是那个被合欢宗绑去、又被鸾梧她们救出的倒霉蛋,刀宗弟子中排行第六的施元水么?   屠萌看了看自己的手,默默背到身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轻咳:“你此次去联络其它宗门,结果如何?”   提起正事,施元水立即清醒了。   他神色带着些夙夜烦忧的疲惫,脸颊微微瘦削下去,看上去不再是那个无忧无愁的幼稚少年。   施元水张了张口,又闭上。   屠萌看出来:“结果不太好?”   施元水烦躁地一抓头:“……都是群懦夫。去了五家,最后答应与我们行动的只有一家。其它的要么无心在此,要么还在观望。”   “比我预想的要好。”屠萌却这样说。   施元水拿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自家代宗主:“这还叫好?”   “嗯哼。”   “好吧,我明日再去联络剩下的门派。”施元水又觉得愤懑,忍不住道,“您和宗主奔走了那么多年,寻找有冤屈之人,又是帮他们,又是拿钱喂着他们……可现在呢?”   屠萌掏出杆烟斗,敲了敲:“你当他们是我们?有顾虑很正常。”   “我们反抗,是因为我们别无他选,实际上,若非……我们本来计划还要等上数十年。”   她靠在廊柱上,目光扫过远处的茫茫夜色,“是共同的仇恨促使我们与他们聚合,但不是所有人生活里一无所有、只剩仇恨。有很多人还有其它的牵绊,随着时间的流逝,恨的情绪不再鲜明,他们做出抉择时,就会考虑当前的平衡是否会被打破。”   施元水怒气微滞,半晌颓然吐出一口气。   这个道理,以前的他未必能接受,但现在他怎么会不懂呢?比起无私的英雄、大侠,世界上更多的是普通人,他和他们都是普通人。   所以在失去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事后怀揣着那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散了的意气,四处奔走,以期能……   他道:“理解是能理解……所以我们要带着那小猫两三只去反攻仙盟?”   屠萌失笑,敲了一下施元水的头:“谁说要反攻仙盟了?”   “……啊?”   那他这些天在做什么?   屠萌摇头:“再等等。”   “等。等什么?”   “一个时机。”屠萌语气平缓,“在安逸的水潭里呆久了,大多数人其实没法嗅到风暴来临前的讯息。他们以为还有退路,可实际上豺狼只会把他们吞得骨头都不剩……所以我们要等,等到他们知道退无可退。”   她点燃烟斗吸了一口:“届时他们便会收下我们的橄榄枝了。”   烟雾袅袅,消散在夜里。   施元水看起来是信服了屠萌的话,神情中忧虑少了些许,但随之,另一些情绪涌了上来,并不是轻松。   屠萌一眼看穿,缓声说:“别想太多。”   施元水靠坐着,闭眼,任凭那些情绪把他淹没:“如果不是因为我,宗主和师妹根本不会去那个地方……他们也不会……!”   那天师妹叫他立即离开,他犹豫片刻,心知那样的自己只能拖后腿,便和合欢宗内其它被困的修士一同撤离,并听从师妹的话,给宗门写了书信,叫大家一起撤到商会的据点。   师妹料想的没错,在他离开后不久,合欢宗便闭了宗,并且在他们刀宗的附近,有一支来历不明的队伍徘徊。   他以为近乎无所不能的宗主在,应当最后会有惊无险。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宗主和师妹再没有出来。   杳无音讯。   这段时日,屠萌师叔想办法去找了,但最终结果显示——她们不在合欢宗,甚至不在大陆的任何一个地方。   “那也是合欢宗那些做恶事的人的错,和你有什么关系?”屠萌道,“难道你还不相信宗主他们吗?”   施元水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不语。   屠萌心知这个坎只能靠施元水自己想通,摇摇头:“行了,别一天天学着三长老喝酒,要休息回屋去休息,她们会没事的。”   把施元水轰回里屋,屠萌把地上散落的酒瓶挨个收拾了,心中想:也不知师姐和小枝寒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是她猜想的那个地方,里面怪物横行,怕是过得不易吧。   ……   空气里弥漫着暧昧又迷乱的味道。   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打进来,白的红的衣物散了一地,看着便让人脸红心跳。   祝枝寒眼睫颤了颤,睁开疲惫的眼皮:“唔……”   这是什么了?好累,好酸。   动了动,撞上什么温热的东西。是熟悉的气息。   她顿了顿,昨夜的记忆在眼前闪过,师尊从魔主那里回来,她安慰师尊,一来二去,师尊吻上了她,然后……   她捂住脸,耳朵尖尖通红。   天知道,在不久之前,她还在心里说,师尊哪里都好,就是缺了一点激情……这哪里是却少激情啊!分明是压抑的太多了,真正做的时候,才知道有多滚烫。   中途她一度想要叫停,可师尊就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把她拉回去,十指相扣,牢牢锁在怀里。   但不得不说,虽然有些过,这样的行为其实给了她一定程度的安全感。有些疲累,更多的是安心。   原来并不是她一个想……师尊对她也是有欲的。   情与欲向来难分割,这也意味着,师尊不是因为怜她而同她在一起,而是因为爱,先前是她多想了。   可能是被她的动作吵醒,身后有了动静,修长漂亮的胳膊横在她身前,因为倦意而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来:“醒了?”   鸾梧平时的声音很冷,很沉,多了几分沙哑之后,便无端有了一种慵懒的性感。   反正祝枝寒是红了耳朵,想起昨日这样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的情境,心思杂乱,随口嗯了一声。   “想再睡会儿吗?”   “不太困了。”   对于修真者来说,睡眠本就不是必需品,越高阶的修真者越是如此。   祝枝寒抓住鸾梧的手,有些新奇的贴上去。她的手比鸾梧略微小了一点,这只手曾经给她过无与伦比的安全感,现在她可以随意把它抓在手里了。   多么神奇。   不久前她们还在恪守师徒间的距离,再早之前,祝枝寒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靠近什么人。   但事实上,她们走在了一起。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比祝枝寒上辈子和任何一个人之间的都要近。   祝枝寒虚虚往后靠过去,鸾梧很自然地略微调整了一下,让她靠的更加舒服。   祝枝寒想:看,就是这样。这种感觉简直让人着迷。   不需要考虑任何社交上的顾虑和距离,她们像理所当然的共生体,共享喜怒哀乐。漂泊的两个孤萍找到了命定的另一半,于是在世间便有了可以依靠的方寸土地。   两人平时都不是怠懒的性子,但在这样清丽的早晨,谁都没有说起来,贴着在床榻上温存,闲叙。   祝枝寒漫不经心地回忆昨日得知的那些信息,忽然想起些什么,转过身,看着鸾梧:“先前在雪山秘境的时候,师尊你曾说过,我们刀宗的敌人是仙盟。莫非渊源就是从那次开始?”   留影石显示,那次的大阵不仅一举重创魔族,还帮助仙盟的一些人排除异己,原本刀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在那之后精锐损失惨重,再难维持霸主地位。   鸾梧说:“算是,但不止是。”   “柏尘只灌输给我们仇恨,叫我们仇恨魔族、仇恨仙盟,却从没有细说过那仇恨来源于何处。若只有那些语焉不详的话,我们不会恪守至如今。”   那次心魔幻境,只展示了一小部分,是鸾梧十岁左右时发生的事。在那之后,鸾梧没有同祝枝寒说过。   鸾梧刚被柏尘带到刀宗时,其实是修真界局势动荡最为剧烈的几年。   深处在漩涡中心,很难看清风暴的全貌,事实上,那段时日刀宗一直在走下坡路,被其它势力蚕食,只是因为有一些人还在苦苦支撑,所以那样的改变还没有走到明面上。   直至她成年。   那年发生了很多事。   刀宗尚在坚守的那些核心力量,被仙盟策反,出走了一批,只剩下很少的几个与宗门感情深厚、共进退的,新一辈的弟子也被带走了许多。没过多久,刀宗只剩一个空壳。   有人打着夺宝的主意,打上刀宗,柏尘和诸位长老与那些恶徒一战,虽战胜,付出的代价亦是惨烈,长老死了许多个,柏尘早年时留下的暗伤被激发,头发一夜枯白,近乎灯枯油尽,整日缠绵于病榻。   宗中能扛事的就只剩下她和屠萌。   可说是能扛事,那时的她们也不过十几岁而已,在修真界中,还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小辈。   柏尘趁着还清醒着,把宗主之位给了她,又给了屠萌宗门的镇牌之宝,说是让她们两人把门派保存下去,可她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时的鸾梧,还没做好柏尘会离开的准备。   在她的眼里,柏尘是一个很可恶可恨的长辈,可再可恨的长辈也是长辈,柏尘走了,就再也没有可以为她们遮风挡雨的人了。   鸾梧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但事情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柏尘的身体还是一日日破败下去。   直至那一晚。   柏尘难得有了些精神,召屠萌进去说了会儿话。鸾梧在外面等着,没过多久,屠萌眼睛含泪走出来了,对她说:“师尊叫你进去。”   鸾梧隐约察觉到那是最后一面了,当前心里一片平静,像无波的湖面。   可能是觉得太无稽了,也可能是潜意识的不想相信,总之悲伤的情绪不太浓,像是整个人抽离了出来——毕竟那可是柏尘啊。   在她眼中如山岳般强大,不可违逆。哪怕那时的她一直挺叛逆,柏尘说她是个小怪物,她就在心里暗想那个说法简直是狗屁,这么时时反抗着,柏尘的意志仍牢牢束缚着她,像挥之不去的幽灵。   而且柏尘永远那么游刃有余,在柏尘不发疯的时候,还常带她和屠萌游历秘境,因为一些运势原因她们收获惨淡,但柏尘凭借丰富的经验灵活应变,教她们黑吃黑,变亏为盈……   这样的柏尘……怎么会忽然要走了呢?   她迈着空荡荡的步子,走进屋里。   刚落脚,背后便支起一层结界。   女人斜靠在榻上,斜斜睨着她。   鸾梧便知,是疯的那一个。   她垂下眼,等待女人先发难,心想:若是最后一面了么,她要什么,便给她罢。   却听女人道:“我这些年待你不好罢。”   鸾梧猛地抬眼。   女人平静地注视着她,依旧是那副高傲而冷淡的样子。   “你很像她。”女人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1622:36:14~2022-08-2421:1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王梓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七、长衿、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梓14瓶;不到撒名、瞑、好想吃炸串、月之狼星、温柔一片天、小糸侑协会长10瓶;樱时。、陌雪5瓶;slowly、貓老闆2瓶;砸砸、折且、往、语涵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鸾梧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因为从未见过,对于生身母亲,她的情感不是很浓烈,若在那些情感中挑挑拣拣,最多的还是些怨和恨。所以她表现得有些无动于衷。   女人却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大概人死前都会有这么一遭吧,忽然陷入感性,再冷硬的人也会显露些吝啬的柔软。   “我和她曾经不算要好,我其实一直不太看得上她。”   柏尘是个正宗的修仙世家子弟,父母都是修真者,为了修行而结合,为了传承而诞下子嗣。   从出生那日起,她就懂得要做什么,她行走的每一步都是经过精确计算好的,学心法,学刀,拜入刀宗,成为众人敬仰的大师姐,万中无一的天才……   她的人生用‘正确’二字概括足矣。   因此当满绯衣拜入师尊门下,成为她的同门的时候,她是有些不满的——在战乱中流离的乞儿,为了吃上一口饱饭而修仙,拜入宗门,那算什么?   太可笑了。   她是准备冷漠以对,让这个小师妹离她远点的,最好不要打扰她修行。   可这个小师妹天生一副笑脸,在人间那几年又摸爬滚打、锻炼得好一副油嘴滑舌,总之……她就没怎么拒绝成功过,两人的关系反倒一天天好起来。   最初她还有想过,这个小师妹挺聪明,知道巴结谁有资源……可后来她发现,满绯衣和谁都很要好,与同宗的所有人都能谈得来……!   当真可恶。   总之,只是单纯的性格好而已。   最让柏尘看不顺眼的,是满绯衣的心思从来不在修行上,明明资质尚可,却偏偏爱摆弄些‘旁门左道’,对蚂蚁和小狗的兴趣胜过练刀。   她曾责问满绯衣为何不修炼,满绯衣却反问她:“为何一定要修炼?”   她不假思索回答:“自然是问鼎大道。”顺便教训一句,“你欲望如此庞杂,如何成行?”   满绯衣却笑嘻嘻的:“清净无欲是道,我这个便不是道?总之大师姐不要为我烦心啦。”   劝得多了,满绯衣依然是那个德行,柏尘索性不管了,自己跑到冷泉闭关,眼不见心不烦。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想明白,那并不是烦,只是她动摇了,又本能的恐惧这种动摇,于是下意识的远离。   可她明白得太晚了。   一次闭关出来,那个总在她眼前晃的小师妹不在。等了两日,还不在,她心中奇怪,去问了同门,才知道,满绯衣被仙盟选中了。   至上的殊荣,挽救整个大陆的大功德之人。   她与满绯衣的师尊这样说。   她问师尊,‘神女’要做什么,师尊说:“以身饲魔。”   柏尘当时心里古怪极了。   就如师尊所说,这是个具有‘无上殊荣’的任务,可她觉得这个任务和满绯衣不搭。   她的小师妹是天上的云,飘渺的雾,本该自由自在,不被任何‘理应’‘荣耀’所束缚。   她觉得矛盾极了,下意识的问:“她在哪?”   “任务是绝密的,就算是为师也不清楚。”   “如果失败了呢?”   “那也是她的命运。”   柏尘想说这不对,可她又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飞升是大道,为万民而死也是大道,死在追寻大道的道上,不是修真者应该追寻的吗?   她终究没有迈出离开山门的那一步。   生来所接受的教育,以及某种惯性阻止了她。   她又回去闭关,可这次无论如何都无法入定。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重复她那几十年来的日常,直至那天师妹回到了刀宗。   师妹说她是罪人,师妹说,她找到了让两族再无纷争的办法。   一语震慑刀宗,很多人觉得她疯了。   师尊把师妹关了起来,柏尘偷偷去见了师妹一面,她已经记不太清那一面两人都说了什么,总之是不太愉快。   她质问,师妹平静回答,她讥讽,师妹说,师姐你骂我罢,我与他结为爱侣,是我甘愿的,我情愿那么做。   轻飘飘的话语,却如洪钟当头,柏尘脸色铁青,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时的柏尘不清楚,那是她们的最后一面。   满绯衣到底还是说服了刀宗。   后来人族与魔族有了短暂的联合,再然后,火燃红了半边天。   得知噩耗时,柏尘还在修她那再难入定的法诀,她脑子如针扎,一瞬间什么都没想,驾云往那处地方飞去。   可怎么来得及呢?消息传递到她那里的时候,一切早就结束了。   遍地的焦土和尸体,简直分不出来谁是谁。   柏尘说到这,顿了顿,冷声道:“所以你看,魔族是多么的肮脏,你母亲为了大义与他结合,他竟背叛了……恶因种的恶果!”   鸾梧那时听着,却想:那些焦尸分不出来谁是谁,柏尘是怎么找到她的呢?是不是从一具具尸体里,把她挖出来的?   她察觉到柏尘不想说,便也没问,只道:“所以在那之后你就疯了,你变成了两个。”   柏尘笑了笑:“我疯了吗?我清醒的不得了。”   说到这,她像是失去了谈心的兴致,转过头看向鸾梧,像招呼小狗似的:“过来。”   鸾梧心说她不和快死的人计较,面无表情走了过去。   “太远了,再近些。”   鸾梧眉头蹙了蹙,还是依言靠近。   这是打算搞什么临走前的温馨剧目?老实说,这不是很适合她和柏尘……   手中被塞了一个什么东西。   “什么……”鸾梧低头看去。   却是在刹那间,闪过一道白光,刀刃入肉的声音响起。   原来她给她是刀。那一瞬间,鸾梧脑海里只余这个念头。   刀插在了赠予者的胸口。   血从柏尘的伤口处往外喷涌。   鸾梧想把刀□□。但她的身体变得不可控,她随即意识到,是柏尘操纵了她,在她踏入这个房间的那一刻,柏尘便暗中布下法诀,又趁着讲故事的空当,把法诀种的越来越深……   然后在她最松懈的那一刻,操纵她刺出刀。   她觉得自己是颤抖着的,但是实际上,她的手握的很稳,和以前杀妖兽时一样稳。简直让她怀疑,是那个法诀让她这样的,还是她天生就冷心冷情?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鸾梧眼尾飞上一抹红,冷声质问。   柏尘笑着,血从她的口中涌出来。   她要死了。   她说:“我要你记着。”   “我要你记着,你生来就是个怪物,你所在之处都将带来灾祸,你残忍嗜杀,你亲手杀死了你的师尊……!”   “哼,哈哈哈!”   鸾梧静静地注视着她。   在她还没有学会尝到不舍的滋味的时候,这个残忍的长辈便把虚伪的温情给打破了。   柏尘笑着,气息越来越微弱。   她本是个极其厉害的修真者,寻常的兵器杀不死她,但她现在太虚弱了。   在某一刻,束缚着鸾梧的法诀失效。   鸾梧能动了,但她却没有把插在柏尘胸口的刀拔出——柏尘已经虚弱到无法维持法诀,那么,拔刀无异于催命符。   她就那么看着柏尘,眼中眸色在淡漠与恨之间。   直到——   柏尘虚弱地闭上眼,后脑磕在床柱上。又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颤了颤,睁开。   那里面再无怨馁与冷漠,清澈纯粹得像个小姑娘。   她茫然地看向鸾梧:“阿……梧?好痛啊,为什么会这么痛……”   她垂下眼,看向自己的胸口,又抬眸看向鸾梧。   鸾梧眸光颤了颤:“我,不是……”   她忽的停了,未再解释,有些倔强地别过头   女人却说:“是……我吗?”   鸾梧顿住。   柏尘有两面,但脾气好的这面,却意识不到另一面的存在。不论是把鸾梧叫到小檀室、说那些怨毒的话,还是把鸾梧打得遍体鳞伤之后,总之,脾气好的柏尘会自动把事情合理化,意识不到是‘自己’做的。   现在她却说,‘是我吗’。   鸾梧沉默片刻,看着眼前虚弱的女人,忽然单膝跪下去,握住女人的一只手,轻声说:“与你无关……你恨我吗?”   女人笑了笑,挣开鸾梧握着她的那只手。   鸾梧抿紧唇,眸色微黯。   却见女人两只手握住刀身,快而狠地把长刀拔了出去。   鸾梧:“你……!”   女人依旧温婉地笑着:“礼物要亲手送出去,才有意义,不是么?”   她的声音微弱下去:“这本来是……为你锻的刀,可惜染了血啦……”   “原本的那柄刀,不能承受你的灵力流了……现在的这柄,你想用就用,不想就打把更好的罢……”   再无生息。   分量不轻的长刀砸落,鸾梧险之又险的接住。   但她的动作也只是出于本能,她的思绪依旧沉浸在这些超乎她认知的事情上,挣不出来。   柏尘走了,走得很仓促。   她最终还是没有回答她恨不恨她,这个拥有异族血脉的故人之女。她送给了她一个诅咒,和一柄刀。   鸾梧最终还是把她少年时的佩刀卸下,用了柏尘赠的这柄刀。   她们两个之间,总共只相处过几十年,总的来说,有过一点点温情,更多的是狼藉。   在那之后,鸾梧常常忘不了那个夜晚。那个诅咒还是生效了,它渗透入她的思维和骨骼,她常常怀疑,她真的能控制好自己吗?   直到百年后的近日,她终于确认。   她可以。   她不是什么怪物,她只是她自己。她的存在不会带来灾厄,她还会有爱她的人。   鸾梧看着眼前的小徒儿,眸光变得柔软,忽的俯下身,在祝枝寒眉心印下一吻。   祝枝寒有些茫然,很快回神,勾过鸾梧的脖颈,两人接起吻来。   吻着吻着,又开始忘情。   还是祝枝寒艰难寻回神智,想起之前的问题:“师尊你才说到一半,不仅仅是那些语焉不详的话,所以后来是发生了什么……?”   鸾梧有些不满足地撑起身,轻描淡写地说:“柏尘死后,我彻底接过宗主之位,但那时我修为虽远超过同辈,却远不如那些活的久的老怪。”   “仙盟的一些人过来趁火打劫,我与屠萌应付得很艰难。最后不得不陆陆续续变卖刀宗的许多宝物和土地,直至我修炼出成效,其他人不敢再欺侮我们,才使宗门艰难存续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祝枝寒见到的刀宗那么穷。   第一次劫难使得刀宗失去了庇护它的大能,第二次劫难,使得它多年传承毁于一旦。   但好在还是撑了过来。   祝枝寒明白这些轻描淡写下面,藏着多少艰辛。她有些心疼地凑过去,细细啄吻。   鸾梧唇角弯了弯。   “我与屠萌其实一直都有与其它同样是仙盟的受害者联系,以期有一日还击回去。总的来说筹备得还算不错,只是让我们迟迟未能动手的,有一个原因。”   “什么?”   “你发现没有,这一切的一切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我们找不出那个幕后黑手是谁。”   “如今我们在暗处,而一旦对仙盟动手,我们就相当于跳到了明处,而幕后黑手藏匿于暗中,届时对我们将十分不利。所以我们在等,等待那个幕后黑手行动,它行动的越多,破绽就越大。”   祝枝寒恍然,她思索片刻:“那个幕后黑手,定然是那个篡改大阵之人,或许是其中的受益者,也或许藏得更深。”   直觉告诉她,苏思月的背后之人,或许就是那个幕后黑手,但这件事很难拿到明面上来谈,首先天道就不允许。   “把最近发生的大事件拎出来看,雪山秘境那次……合欢宗那次……等等,说起来,魔族怎么比幕后黑手还像幕后黑手……”祝枝寒无言。   鸾梧浅淡地笑了一下:“嗯。那都是魔主的人,他们很想从这里出去,也有很多账要和仙盟算。所以,背后的那个人又藏在暗处了。”   祝枝寒评价:“阴森森的。”   两人达成共识:“背后的那个人很擅长发掘人内心的欲望,并且加以利用。”   祝枝寒皱眉:“这样就让人防不胜防了。”   祝枝寒想了一下:“以前那件事的亲历者,离我们比较近的应该叫就是师祖了?她没有留下什么吗?”   鸾梧摇头:“她留下的手稿,我和屠萌都翻看过了,没有与那相关的。”   她目光扫到祝枝寒腕上的佛珠,忽然停住。   那是她先前送给小徒弟的,而在那之前,它一直戴在她的身上,帮助她清心静气。   而这个佛珠的持有者,原本……   鸾梧道:“我知道有一个人,或许清楚。”   祝枝寒眸光微亮:“那……”   “要去人界才能知道了。”   ……   腻到了快午时,两人这才动身。   鸾梧带祝枝寒去寻魔主,昨天她与魔主谈了许多事,但还有许多未来得及涉及,其中就包括如何前往人界。   撤了结界,迈出殿门,便早有魔族侍女等在那儿,为首的那个是祝枝寒熟悉的苍霖。   问魔主在那儿,苍霖指了路,还是昨天他们到的寝殿。   魔宫寝殿。   魔主懒洋洋斜倚在大床上,和昨日的端庄天差地别。   难道魔宫就没有可以正经议事的地方了吗?   祝枝寒腹诽。   魔主朝他们笑笑:“昨日度过得如何?”   他的笑容十分正经温和,但结合话中所说,祝枝寒怀疑,这只大魔是在八卦。   鸾梧板着一张脸:“如何离开魔域?”   看样子是对魔主的秉性已经很熟悉了。   “刚与叔叔见面便急着离开,真叫叔叔伤心。”魔主做出抹泪的模样。   “……”   魔主一笑:“好了。知道你们急着走,不过与人界的通道也不是随时都能开,你们也清楚吧?”   “……嗯。”   的确,以鸾梧她们所知的,自以前到现在,成功打开的有两处,间隔有十几年之久,还都被她们打断了,导致没有什么魔回到人界。   鸾梧蹙眉:“最快要多久?”   魔主比了个‘十’的手势。   “十年?”   “十天。”   “……?”鸾梧怀疑魔主之前是在耍着她玩。   魔主无辜地眨眨眼:“据在人界的手下传来的消息,十日之后会有一个不稳定的空间通道展开。这和之前那几十年的筹谋不同,狭小的空间通道,无法通过大批量的魔族战士,估计只能把你们送过去……正和你们的意,是吧?”   鸾梧说了一声好,把她与魔主一方注定要有的分歧淡淡带过:“那就再在贵地叨扰十天。”   魔主:“见外了,你是吾主的血脉,也是未来的王,魔宫也是你的魔宫。”冷不丁的,他说,“所以继任的事,考虑的如何了?”   鸾梧的回答是,拉着祝枝寒转头便走。   “哎,哎!”魔主忙把人叫住,“先别急着离开。吾其实是有正事要与你们商讨的。”   鸾梧脚步顿住,微侧过身,意思是‘快说’。   魔主有些无奈的笑开,片刻后换上副正经面孔。他的目光扫过鸾梧与祝枝寒:“你的血脉觉醒了,但并不稳定和完整,而你的另一半……我们未来的王妃,显然还不能适应新生的力量。”   “我们魔族虽然是在穷乡僻壤,多年来积攒的底蕴还是有一些的,说不定能帮上你们的忙,要不要试试?”   祝枝寒与鸾梧对视一眼。   鸾梧抬眼:“欠你一个人情。”   于是接下来的十天,她们非但没能怎么温存,反而忙于提升实力去了。   前任魔主,也就是鸾梧的父亲,曾经给魔主留下了一些东西,而现在,那些东西被魔主用来提升鸾梧血脉的稳定。   祝枝寒则去了另一处地方,若叫她形容,用幻境来说可能比较合适。   引出心中最浓烈的爱与恨,是魔族的专长。   幻境先是模拟出了各种各样的敌人,让她来对敌。   经过战斗,她的刀招磨砺得更加锋利,战斗经验也变得空前丰富起来。那通过同心契约,自鸾梧那边传递来的力量,一点点被她所熟悉,令她能够如臂使指。   直到最后一关。   她看到了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   也正是看到的那刻,她忽然回忆起来,有件事她还一直没有去解决。   模样温和的丹修立在她眼前,手中执着的却不是折扇,而是一把锋利雪亮的小刀。   那柄小刀真的是很小,很难用来杀人或是战斗,如果非要说一个用处,那可能便是解剖。   它可以轻易剖开人身体的筋络,不比折断一截枯枝更困难。   祝枝寒在看到那柄小刀的时候,依旧能清晰地记得,那柄小刀剖开自己丹田的感触。   很痛。剖开的那一刻很痛,但伤口一直敞开着不能愈合更痛。   那是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梦魇。   在重生之后,她也常常自睡梦中惊醒,陷入对自己怀疑中。   “你幻化出她,是觉得我会害怕吗?”祝枝寒偏了偏头,看向对面的‘丹绮’。   丹绮依旧是温和的笑模样,只是那笑一旦多了,就和冷漠也没有什么区别。   祝枝寒喃喃:“好吧,是时候去做个决断了……但不是现在。”   幻境中的丹绮,不是真实。   她看着在她眼前立着的女人,却无端想起了过去。那段时日她时常做噩梦,有的时候醒来,会看到鸾梧坐在她的床沿。   初次会有些惊诧,到后来慢慢成了习惯。   鸾梧知道她的这些隐痛,但从来不挑明,她也这么默默感受着师尊不言说的好意,在每个被冷汗浸透的夜晚,惊醒后伸出手,把食指贴到鸾梧垂放在床榻边的手掌旁。   温热的,很暖和。   她就这么汲取着一点暖意,心底的空荡慢慢被填满,直到她再不惊梦,慢慢从过去走出来。   所以她怎么会害怕呢?   祝枝寒提着刀朝幻象迎去,刀锋无比锐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2421:10:07~2022-08-2423:2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七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论如何把昵称凑足十五20瓶;蜜桃奶酥3瓶;折且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这十日之期,对于祝枝寒来说无比漫长。   魔族的这一处‘域’,似乎模糊了时间的界限,她觉得自己和那些假想敌的对战,或许有几个月,几年?   解决掉丹绮的幻身,走出‘域’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这种轻飘飘的感觉一直持续到见到鸾梧,才终于有了实感。   鸾梧上下看了看她:“气势变了。”   祝枝寒牵了牵唇。方才还没什么感觉,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到鸾梧这么说,心里忽然生出一点小小的骄傲。   “师尊似乎也有一点不一样。”   不是她的错觉,她能感觉得出来,师尊的气息如今要更为内敛,眼眸的颜色也变为暗红,同以前差不多。   但若细细看去,又能隐隐感觉得出来,其中蕴含着某种恐怖的威势。   好像更收放自如了。   祝枝寒情难自禁,想要靠近,此时却听——   “咳咳。”侍女苍霖清了清嗓子。   祝枝寒怔了下。   苍霖:“……虽然你没说什么,但我觉得你脸上写着,‘这怎么还有个人?’”   祝枝寒停顿片刻,说没有。   “你是在迟疑对吧!”   “咳。”   苍霖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说,“好了,我也不是想打扰你们小两口,你出来的刚刚好,再晚些我就要考虑强行唤醒了……如今仪式备得差不多,主上也在那儿呢,随我来吧。”   说着转头带路。   祝枝寒和鸾梧跟在她后面,并肩走着。   因为有外人在,祝枝寒也不好意思和鸾梧太亲近了,心里有些可惜。   正是热恋、恨不得每天黏在一起的时候,却因为有正事要办,不得不分开数天,如今好不容易见面了,还要忍耐,保持一些距离。   “——!”   正这么想着,祝枝寒忽然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碰了碰。   偏头看去,鸾梧递给她一个眼神。   祝枝寒耳根有点热,唇角却不由自主牵了牵。   她们就这么隐秘地手挨着手,像是背着大人偷偷进行的游戏,传递着亲密和欢喜。   前面的人忽然停了。   苍霖转过身:“对了,主上大人对你们的离去其实很不舍,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能不能……”   她顿住,有些狐疑地望着两人。   祝枝寒眨了眨眼:“什么?”   苍霖收回眼神:“没什么,就是,你们能不能好好和他告个别?”   祝枝寒微怔,想起魔主那不知道如何的伤势,沉默片刻,浅笑说:“那是自然,魔主帮我们许多,我们都很感激。”   说是要好好道别,但实际上也做不了什么。   一来仪式开启是固定的,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也来不及办什么临别宴。二来祝枝寒她们虽然承情不少,与魔主却不算多么熟悉,说没有什么感触也不是,要说不舍便有些过了。   于是最后便也只剩下些场面话。   魔主含笑说:“按照人族的习俗,我本该是说欢迎你们再来的,但我猜你们定然不想再来一遭,就算了。”他笑容似乎含有深意,“祝你们顺利,得偿所愿。”   “承您吉言。”   鸾梧则看他一眼:“你……保重。”   “小殿下所说,吾自然莫敢不从。”魔主笑着,“若小殿下答应即位,吾肯定立即好得不能再好了。”   鸾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大阵开启,她们迈入其中,很快被吞没,看不到身影。   苍霖注视着她们,直至消失,才收回视线。   她问魔主:“这样好吗?您……”   魔主摇摇头:“强留不住,倒不如等她以后心甘情愿。”   他打了个唿哨,自天空垂下一片阴影,是一头模样狰狞的魔龙。翻身上去,他道,“我那些年学到了一个道理,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一个群体里,异类总是很难生存的,尤其是在那些伪君子盛行的人族。”   “她总有一天会回来。”   ……   “这就是越过小世界壁垒的感觉?”祝枝寒感觉新奇。   上次穿梭时空的时候,两人都不是清醒的状态。鸾梧是因为放开魔血控制后的迷失,祝枝寒则是因为修为不足。   这次终于能好好看看了——这样的体验,也算是世间少有。   “等回了人界,我们要先去哪?”祝枝寒还记着呢,“六师兄应当是从合欢宗好好出去了,只是不知道后来如何,和宗门失去联系那么久,应该回去看一看。还有师尊上次说的那个知道内情之人……”   鸾梧思索了一下:“据魔主所言,这处时空浮隙的出口在一处小宗门,距离商会的某个据点很近。那人所居之处偏僻,我们便先回宗门一趟罢。”   但世间事往往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许是这仅能通过二人的浮隙真的很不稳定,途中她们遇到了时空乱流。   祝枝寒只感觉到一阵剧烈的晃动,在她之前,鸾梧便已撑起灵力流,把她揽在怀里。   “闭上眼。”   祝枝寒依言听话地闭眼,师尊说怎么做,她便怎么做。   温热的怀抱,给予无比的安全感。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种晕眩感都少了很多。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被时空浮隙吐了出来。   祝枝寒感觉到强烈的下坠感。   “砰!”   师尊挡在她的下面,因而也不觉得怎么痛。   睁开眼,看到漫天的黄沙。黑沉沉的夜色下,周围除了几棵干枯的树干和大片岩石,什么都没有,荒凉得不得了。   一瞬间祝枝寒甚至在想,她们不会又回到魔域了吧?   但随即,天上高悬的明月,以及沙土本身的淡黄色,打消了她的念头——魔界的砂砾是暗红色的,也没有月亮这种东西。   这是哪?   “师尊,没事吧?”祝枝寒撑着身子坐起来,也把鸾梧拉起。   时空之力非常人所能对抗,鸾梧又护着她、为她垫了一下,祝枝寒有些担忧。   鸾梧摇头。   她看上去气色还好,只是浑身衣物被砂砾弄得有些狼狈。   “这里是摩什鬼漠。”鸾梧看了看周围,下了结论。   “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地方……等等,我好像有听说过。”祝枝寒从记忆的角落,扒拉出来一段轶闻。   “五大宗之一的佛宗,在数百年前忽然宣布避世,将宗门迁出洞天福地,鲜与外界有联系。迁去的地方,便叫摩什鬼漠。”祝枝寒顿了顿,“而这摩什鬼漠,据说是个极其凶险的地方,分神强者也有在此失踪的,寻常修真者根本不敢进入,因此佛门便真得了百年清净,一直到如今。”   鸾梧点头,目光带着赞赏:“不错。”   祝枝寒看了看四周,觉得有些棘手了:“我不太能辨别方向……师尊你有办法吗,这里似乎离中洲挺远的。”   “我们的目标可能要改一改了。”   “咦?”   鸾梧眸光幽暗:“我要寻的那人,便在这摩什鬼漠中。”   正说着,远处传来些动静。   祝枝寒凝神看过去,发现是一小队人马,他们骑着灵兽骆驼,兜着头,穿着披风,风尘仆仆的样子。   祝枝寒几乎是立即警惕起来:“这里怎么会有人?”   摩什鬼漠,本该是生命禁区。   鸾梧蹙眉:“以前没有遇到过,但我也是第三次来。等他们来。”   那列人马显然也是看到了他们,略微改变了方向。   双方隔着一段距离,交谈。   为首的男人朝她们喊话:“你们也是来碰运气的?”   鸾梧眸光微动,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我们遭遇沙暴,迷失了方向。你们要去往何处?”   沙暴是摩什鬼漠中较为常见的现象,当然,对于一些修为普通的修真者来说就是灾难了。   “那你们可真是幸运!”男人带着些感慨,他转头和背后的其他人说了几句话,像是在商量,“我们正要去佛宗拿一些补给,既然你们和原本的队伍失散,要来我们这吗?”   佛宗?   鸾梧心中暗忖,应了下来。   于是两人交了少许灵石,便随着队伍一同行走。   首领匀给他们一匹骆驼,两人共乘,不紧不慢地缀在队伍后面。   祝枝寒整个人都被鸾梧笼在怀里,小声问:“师尊,我们为何……?”   鸾梧道:“他们懂方向,而且……我们的目的地也在佛宗。”   “佛宗?”   “对,那人是佛门中人。”   祝枝寒喃喃:“真是巧合到不可思议,就像老天在注视着我们一样。”   鸾梧单手持着缰绳,安抚似的扶住她的腰。   祝枝寒往后靠了靠。   转眼到了白日。   摩什鬼漠的白日,太阳很毒辣,蒸腾的热气甚至都扭曲了视线,哪怕是修真者在这儿,也有些萎靡。   于是队伍停下来,暂时到一处沙丘休息。   首领很热心,问她们是否能适应。   祝枝寒温声道谢,说没事。   在离开魔界时,祝枝寒和鸾梧便又戴上了□□,这次她们又捏了新的样貌,都比较普通,正好在队伍里免去不少麻烦。   通过闲叙,祝枝寒这才对这个队伍有了几分了解。   摩什鬼漠盛开一种名叫血云佛蕊的珍奇异花,可使爱人忠心不渝。这种花十分受修真界女修的喜爱,又因为稀少,每一朵都能卖出天价。   这个队伍,便是为采这种血云佛蕊临时组建的。   首领性子温厚,又是整个队伍里修为最高的,所以能暂时号令众人。   “每个来到摩什鬼漠的人都有故事。”首领带着些感慨说。   祝枝寒:不,事实上,我们单纯只是过分‘幸运’地被投送到这里。   首领不知道这些,道:“我不好奇你们是为的什么来这儿,你们两个女修,队伍里,有几个人你们要注意。”   “那个刀疤男人是个亡命徒,赌钱欠下巨款无力偿还,又不愿被剜灵脉抵债,便只能来这里铤而走险。这样的人最危险了,你们离他远点。”   这便是在提点了。   祝枝寒知道首领是为她们好,领了这个情,认真了些,仔细听和记。   “那个瘦子爱财如命,性子有些阴……”   “那个……”   就这么简单介绍了一番,祝枝寒心里算是有谱。   首领没有说他自己是为了什么来的,可能也是有个不愿言说的故事吧。   除此之外,祝枝寒还好奇其它的事,也趁着机会问了。   首领:“……你说前段时日修真界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从两个多月前开始?那你们进来的时间还真是不短。”   他想了一会儿,“倒真是发生了不少事。”   八卦果然是人的天性,没过多久首领就说得无比起劲,比祝枝寒这个想到得知消息的还要积极。   于是没过多久,祝枝寒就从许多惊奇的八卦中,获得了她想要的内容。   那日之后,合欢宗所做之事再无法隐瞒,暴露在众人面前。   当然,寻常人是不知道这个和魔族有关的,只知道合欢宗是用了什么邪法,吸人的修为和生命力,一时合欢宗再无‘人人称颂’之景,到了受万人唾骂的境地。   仙盟派星隐宗的人前往处理此事,再然后合欢宗闭宗,外人再难得知后续。   祝枝寒以为这下子,她们应该会受到惩罚了。   首领却低声说:“谁知道背地里如何呢?我听一个朋友说,那日但凡被请去协查的亲历者,再没有出来的,指不定还有什么勾当。”   这让祝枝寒的心提起来,只希望六师兄听她所说,在那之后没在合欢宗停留,直接回了驻地。   同时她心想,办完事情便尽快离开这里,同宗门联系。   除此之外,八卦里还有一些“惊喜”。   “那天镜宗的老宗主,不知为何暴毙了!天镜宗宗里本就复杂,这下子龙争虎斗,好不热闹。”   “最后还是钦定的继承人有手腕,那少宗主斗败了所有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宗主,可谓是前途无量。”   天镜宗少宗主薄明薇,是祝枝寒的‘老熟人’了。   “还有那合欢宗的圣女。”   “合欢宗出事之后,她销声匿迹了一段时日,再出现时,居然到了药宗!还与药宗的一位长老大打出手。”   祝枝寒眼皮跳了跳:花雾影?她为什么要去药宗?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这些她曾经熟悉的事物组合在一起,给她一种莫名的感觉。   她问:“后来呢?那个药宗长老是谁?”   首领看她一眼:“你对这个感兴趣?那药宗长老叫什么我忘记了,至于后来……她们似乎是没有分出胜负,因为仙盟负责执法的修真者赶来了。”   “她被抓了?”   “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执法堂的人宣布她与合欢宗无甚关联,很快又把她放了出来。”   祝枝寒心想:无甚关联?花雾影参与构筑法阵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不过也不出乎她的预料,合欢宗最为出众的是她们的人脉,以花雾影的好人缘,愿意保她的人很多。   这样的交谈没能持续多久。   队里的其他人似乎爆发了冲突,首领不得不中断谈话,前去调停。   祝枝寒看着不远处的骚乱,隐隐蹙眉。   接下来的几天,依旧保持着白日休息、夜晚赶路的模式。   祝枝寒和鸾梧一直在做队伍里的透明人,不参与,不站队——她们看出来了,这么一个小队里,其实也不安宁。明面上大家服从首领,实则暗暗分了派系,只是不知道何时图穷匕见。   她们不太想参与到这样的纷争中,只想早些到达佛宗。   但越是到后来,剑拔弩张的氛围越重。   直到某个白日,大家休整补眠的时候,有人偷偷燃放了迷魂香。   鸾梧体质特殊,这东西对她没用,祝枝寒受同心契约的影响,也豁免了这种香。所以非但没有迷倒她们,反倒给她们提了醒。   她们假装熟睡,静观事情发展。   没过多时,有男人坐了起来。   这人先是故意弄出一些动静,见无人有反应,这才招呼着其他人起来。   祝枝寒偷偷睁开眼,观察着。   醒来的这些人,为首的便是首领提到过的刀疤男。   刀疤男走到首领的位置,伸出脚,拿脚尖轻慢地踢了踢,冷哼道:“操,老子早就看不惯这个唧唧歪歪的废物了。还浪费了老子花大价钱搞来的香。”   他吩咐手下人:“去,先把他们绑起来,再把值钱的东西都搜刮出来!”   旁边有人问:“还有那两个女人,怎么办?”   刀疤男倒也想起来了,摸了摸下巴:“模样差些,身段倒是不错。把她们的命先留着,咱们可以好好享受享受……”   有人朝她的方向走来,祝枝寒闭上眼,叹了口气。   哎。   还是不得不打。   下一秒,她坐起来,手握上刀柄。   “铮——”   鸾梧比她更快,一道雪亮的刀光在洞穴半空划过。   ……   狄溶是个普通修真者。   他算是比较幸运的,在孤独的修真路途中遇到了和他志同道合的女人,两人结为道侣,还服用了结灵果,拥有了爱的结晶。   但大抵世上幸运和不幸相抵,幸福在女儿降世的那晚戛然而止。   道侣难产而死,女儿也患上难解的恶疾。   他只是个天资平平的修者,根本拿不出治疗恶疾的巨额灵石。   但他不想放弃,女儿是他爱人留下的唯一念想了。   于是他铤而走险,来到了摩什鬼漠。   这里产出的血云佛蕊可以卖出天价,也只有这种方式,能让他短时间内筹到钱。   至于危险……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来到这活吃人的沙漠呢?   狄溶感觉他有一部分随着道侣的逝去而离去了,剩下一部分则是为了女儿勉强苟存,若女儿没了,他也没有了活着的意义。   可血云佛蕊难得,他进了沙漠三次,每一次险象环生,磨了半条命出来,却始终找不到宝物的一丝消息。   这次他拉了一个队伍再进入,明面上看不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已经快到了临界点。   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这次的队伍尤为难带,他还要在中间调停,避免三教九流的人打起来。这让他更为疲惫。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缘故,休整的时候,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他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是自然醒的。   他好久没有睡过这样安稳的一觉了。   躺着的床褥柔软,面颊上拂过和煦的风……   等等。   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应该是在沙穴里才对,哪里来的床褥,又哪里来的风?   “你醒了?”清冷悦耳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说来话有些长,先前队伍里有人放了迷烟想杀你,后来中迷烟的人醒了,也爆发了冲突,加入混战,再然后我们又遇到了沙暴……”   “总之我们现在需要你,佛宗究竟在哪个方向?”   什么?   狄溶睁开眼,先是看到了湛蓝的天。   坐起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云朵上,雄浑磅礴的灵力载着他们前行。   那两位新加入的、受他们队伍庇护的姑娘,也坐在云朵上。   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狄溶:???   他觉得自己不是真的清醒。   这一觉他睡得有那么久吗?怎么什么都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2423:21:58~2022-08-2903:3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王星引力、头发迟早要掉光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瓶;长风21瓶;好想吃炸串、樱时。、破孩注孤生10瓶;长御、貓老闆2瓶;十七、折且、语涵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小修   佛宗。   这个避世已久的大宗,终于显现在祝枝寒面前。   莽莽黄沙之中,点点苍翠映入眼中,像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境。   佛刹古寺静静地矗立着。   狄溶双脚落地,感觉腿还是有点软——主要是因为荒谬的不真实引起的。   “是这儿吗?我们要怎么进去?”祝枝寒问。   “对,对。”   狄溶带他们走入古寺的寺门,里面只看到一个扫落叶的小沙弥。   看到祝枝寒疑惑,狄溶道:“这里是佛宗的外围,没有什么守卫,我们这些进入荒漠的人可以随时进来休整,换取一些生存必备的补给。”   那个小沙弥看到她们三人,忽的放下扫帚,跑过来。   “是来寻禅寂大师的吗?”小沙弥昂着头,脆生生的问。   狄溶下意识道:“呃不是,我们只是来……”   “没错。”   鸾梧应下,“你知道我们要来?”   狄溶怔了怔,看向两位同行者。   “是禅寂大师知道。”小沙弥说,“那诸位便随我来罢。”   他看了眼狄溶:“这位施主也可以来。”   狄溶犹豫片刻,跟上了。   佛宗内围则没有外面那么萧条孤寂,石阶,梅花桩,佛寺,大佛塔……当然,更因为是里面有许多佛宗的弟子,令其中多了几分生活的氛围。   很快有另一个小沙弥过来,那个小沙弥把狄溶带去休憩。   祝枝寒她们则跟着一路行进,直至深处的一座佛塔。   步入佛塔,里面打扫得很干净,四面摆放着许多典籍经书。   小沙弥把她们带到最上层,那是一处独立的空间,玄色的大门挡住去路。   “大师在里面等着你们。”说罢退离。   看着眼前紧闭的玄门,祝枝寒忽然感觉到了庄严。   这让她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她有想过,既然是来佛寺,定然是来寻其中的一位和尚。   但她没想到,要寻的居然是那位禅寂大师——如今佛宗宗主的师尊,据说有无上智慧的那位法师。   鸾梧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指,缓声说:“无妨,是一位长辈。你腕上的那串佛珠,便是他所赠。”   祝枝寒更紧张了,感觉自己腕上的佛珠都有些发烫:“那我是不是把她摘下去比较好?”   “戴着。”   鸾梧勾了勾唇,然后在祝枝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推开玄门,在祝枝寒前面走了进去。   祝枝寒发现自己师尊有时候还挺坏的。   只得跟上。   佛塔的面积本身很大,但这座门里的空间似乎更大。   那是一片深蓝,让祝枝寒联想起深邃的夜空,就那边界也和夜空一般,看不到尽头。   一个年老干瘦的僧人就坐在其中的中心,盘着腿,双目闭着,长长的眉须垂落。   在她们走进去之后,身后的大门合拢。   这方空间闭合。   “既然你知道我们要来,应该也知道我们的来意。”鸾梧率先问。   僧人并未睁眼。   “贫僧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但贫僧也不知,那人究竟是谁。”   鸾梧看着他:“所以你为什么把我们放进来?上次我来的时候,你可是让我在外面枯等三天三夜。”   祝枝寒注意到僧人的眉头颤了颤。   她感觉这和她想象的氛围不太一样。她觉得能送给鸾梧佛珠法器、让鸾梧戴了许多年的人,应该是个关系不错的长辈,但实际上两人之间……似乎有一些剑拔弩张。   禅寂大师微微抬起头,‘看’向鸾梧。   原来他是个盲的。   “你们觉得,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什么?”禅寂大师没有解答,反而发问。   祝枝寒不由随着大师的话往下思考。   曾经系统小姐说过,这个世界是一个话本子,但换个说法,对于她们这些书中人来说,书中世界未尝不是一种真实,那么这些也可以理解为——命运。   已经定型的命运。   因为都已经被记录在纸上,所以每个人物都有它们既定的终局。   “是因果。”大师说。   “世界由因缘和合而成,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大师平静的面容中,有种隐约的慈悲,“但,如今有人扰乱了这种因果。”   “很佛宗的说法。”鸾梧评价,“你是想说,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就是扰乱因果的人?”   “是。”   鸾梧蹙眉:“真的有人能做到?”   按照佛宗的理论,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处在庞大的因果当中,那个人应当也不例外。如果要做到这点,这人至少要凌驾于这种规则之上。   而凌驾于这之上……还能算是‘人’吗?   “不。”大师像是看穿了鸾梧的疑虑,“没有那么无解。那个人只是利用了一些漏洞。”   “这方空间可以屏蔽规则的感知,贫僧可以简单说说。”   “这个世间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出现一个身负大气运之人。他们应运而生,肩负着消泯灾劫的重任。”   祝枝寒默默把这些转换成更好理解的语言。   世界上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出现主角,主角的存在则是为了打败反派,维护正义和大部分人的利益。   大师:“促成这些大气运之人诞生的,是独特的因果。而幕后之人,就是利用了这种因果,人为的塑造气运之子。”   随着说出这些话,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道出另一个层面的真实,往往就会这样。   祝枝寒忍不住出声:“等等,您是说……”   在刚重生的时候,系统小姐便告诉她,苏思月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所有的人都爱她,她厌憎的人都会倒霉。   这个意思是……苏思月原本并不是主角,而是人为催化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算什么。别人阴谋下的牺牲品?   是因为有这个人,苏思月才有了那样奇特的‘影响力’,然后……   大师‘看’向她,明明闭着眼,祝枝寒却觉得自己好像被看进了心底。   “是。”大师温和地说,“幕后之人,令这一切变成了一个木偶戏。”   而那个人,则是牵线之人。   祝枝寒皱眉:“那个人为什么要……”   “利益。”   大师道,“既然他能够人为的塑造气运之子,那么他是否能从中攥取点什么?”   点到即止。   但祝枝寒能明白了。   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欲,金钱,资源,美人,愚弄众人的满足感等等……这里面的任意一样,就足以让世间很多人疯狂。   鸾梧蹙眉:“你似乎在最初就排除了一种可能性,既然做气运之子这么好,他为什么不自己做?里面还有别的理由,是吗?”   “贫僧不清楚他为什么选择别人。”   “那……”   “因为上一个气运之子……或者说气运之女,另有其人。”   禅寂大师‘看着’鸾梧,语气中似乎有着点别的什么,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鸾梧心中生出些预感。   “你如今应该已经得知,当年的一些真相。不错,当初为众人所称道的‘神女舍身灭天魔济苍生’,不就是个荒诞的木偶戏?”   他揭开了神秘一角。   “你的母亲满绯衣是汇聚天下气运、背负着沉重责任的气运之女。”   “你的父亲是为祸苍生的天魔大灾。”   “最后正压住邪,故事得以落幕。”   但生活不是故事,饰演剧目的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在有人听到故事称快,有人为此得利的同时,曾经有人真正的为此而痛苦过,甚至这样的苦痛延续到了他们的下一代。   鸾梧沉默。   她想起了留影石中的那个女人,如果没有幕后之人,那个女人是不是就不用经历那些?是不是就……不会死?   禅寂大师话音一转:“并非没有转机。贫僧查阅典籍,大略推测这样‘造神’的行踪,每千年进行一次。但,,这才过数百年,新的一轮便开始了。”   禅寂大师‘看’向祝枝寒:“这位年轻的女施主应该清楚。”   祝枝寒心中微突。   她知道,自己被这个神秘莫测的高僧看穿了。   这是她从未同任何人透露,哪怕是鸾梧都未告知过的秘密。   她看向鸾梧。   鸾梧并未看她。   现在显然不是谈私事的时候。   祝枝寒努力地让自己的思维转回正事上来,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您是说,一些原因令那人提前了?”   “满绯衣和天魔曾发现了一些东西,虽然没能改变他们的结局,但在最终时刻,应当是阻挠了那人的计划,让那人未能拿到自己想要的。”   是魔主说过的。   祝枝寒很快意识到。   那时满绯衣在得知魔主的真实身份后,心情很乱,曾经外出远游过一段时间,并在那段时间内发现了什么。   现在看来,满绯衣得知的,应该就是那个人的讯息,以及背后所潜藏的阴谋。这才致使她的态度改变,进行了后面的一系列行为   大师道:“并且,满绯衣应当是‘拿’走了一些东西,使得那人的‘造神’计划,进行得没有那么轻易。”   他仍旧‘看’着祝枝寒。   祝枝寒胸中涌出些不可思议的猜测:“您是说,那件东西在我身上?”   大师点头:“满绯衣‘拿’走的那部分,伴随她的消亡流入轮回,一切都是因缘际会。”   系统在她耳边道:【那是成为‘主角’的关键载体,所以苏思月一定要从你那里拿到根骨不可。】   祝枝寒胸中涌起些浩大的、难以言喻的感受。   她一直以为她拥有的体质只是因为倒霉,当然也确实是倒霉,但她现在知道了,这里面藏着这么多的缘由。   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她感受到了一种命运,自己的悲剧是因那幕后人而起,鸾梧上一辈的恩怨亦然。   若非有那个人,鸾梧本可以有平静幸福的幼年,有很多时间让她在长辈的庇护下长大。而自己可能也不会荒谬的送了命,以致……   哈,如果那样的鼠辈操控了‘主角’、成为了气运所向,那她这样的‘炮灰’,鸾梧这样的‘反派’又算什么?   好一个善恶颠倒,当真是满眼荒唐。   “我们该如何做?如何才能找出那个人?”祝枝寒眸色沉了沉。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把幕后之人挖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这些年她们所受的,都该一样一样还回去,不是吗?   禅寂大师抬起手,指尖凝了一点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如星星划过,落入祝枝寒腕上戴着的佛珠。   “若摆弄因果之人出现,佛珠会发烫。至于如何引出那人,就要靠你们了。”   祝枝寒行了一个佛门常用的礼节:“多谢大师解答。”   她略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个物件,至少不至于一头雾水。   却听鸾梧道:“说得真不错,和没说差不多。”   祝枝寒:!   这,这……   有的时候她真的不明白,自家师尊为什么这么富有挑衅精神。   这是在人家老家耶。   要是让那些小沙弥听见了这么诋毁自家高僧,这不得好好辩一辩经?佛宗的可都是武僧!   禅寂大师只是含笑,抬起右手,拂过半空。   祝枝寒只觉得禅寂大师距离她们不断变远……不,是她们在后退。   她们一直‘后退’到了门外。   烛火照亮了周围。   面前是窄门里的、深邃如星空般的空间,禅寂大师的人影显得很遥远,孤独又亘古地坐在那里。   大门缓缓阖上。   在彻底阖上之前,门内似乎传来一道悠长的叹息。   又似乎只是她们的错觉。   ……   那方空间的时间流动似乎有些奇怪。   她们进佛塔的时候是白日,在里面待了没多久,再出来时,夜幕已经低垂。   先前引路的那个小沙弥还在外面,提灯站着。   见她们出来了便走上前。   祝枝寒挺喜欢孩子的,和他搭话:“你叫什么呀?”   小沙弥拿脆生生的、介于小童和少年间的声音,一板一眼道:“我叫弥心,是弥字辈的弟子。”   “是禅寂大师叫你等在这儿的吗?”   “是。”弥心一点头,“两位施主奔波许久应当已经累了,请随我来,我带你们去卧房。”   说罢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祝枝寒两人跟在后面。   大漠的夜晚很凉,冷风吹得树叶子沙沙响,这种很平常的声音,放在大漠中也显得如此美妙。   祝枝寒与鸾梧比肩走着。   想起先前禅寂大师点破的部分,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师尊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有所隐瞒的?现在都还没有同她搭话,是不是生气了?   其实她也觉得师尊不是那样会想多的人,但这大概就是恋爱后的烦恼,总是忍不住患得患失。   也可能是她还没想好怎么把那段经历告诉别人。   面对面揭自己伤疤还蛮难的,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比惨大会。   她自己其实不是通过倾诉便能疗愈自我的类型,更喜欢自己慢慢消化。但如果是作为伴侣的话,大概还是不要隐瞒比较好……?   有冷风灌进领子里,祝枝寒扯紧了些。   如今因为同心契约的缘故,她不再畏寒,但对寒冷的抗拒,依旧刻在骨子里。   肩头一重。   祝枝寒下意识摸去。   是鸾梧把她的外袍解下来,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外袍尚有原主人的体温,暖烘烘的。   她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那些不甚光鲜的过去……或许也是时候见天日了吧。   弥心把她们带到用来安置客人的客房,备置了两间。   在送走弥心后,祝枝寒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   她被鸾梧有些急地带到其中一个房间。   “砰!”   门板被勾带上。   她被鸾梧抵在门上亲吻。   鸾梧紧紧箍着她的腰肢,细细密密地啃咬着她的下唇。祝枝寒觉得唇瓣又麻又痒,整个人都被鸾梧的气息罩住了。   因为先前在队伍里隐藏的缘故,两个人已经有好多天没有亲热了。祝枝寒觉得这一次的亲吻比以前哪一次都刺激。   原来接吻是这样爽的吗?   等她被放开,她拿下巴搭在鸾梧的肩膀上,唇瓣残留些水渍,还有些缓不过神。   鸾梧拍了拍她的背脊。   她过了会儿,才从剧烈的刺激中回神。鸾梧捏着她的下巴还要再吻,她抬手抵住鸾梧倾覆下来的身子:“等,等等,师尊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鸾梧抓住那只手的手腕,有些坏心地禁锢住,另一只手腕也依法炮制,禁锢在后腰处。   指腹在皮肤上蹭过,带来细细麻麻的痒。   “师尊!”祝枝寒有些无奈,她这时怎么会看不出来,鸾梧当真对这些事没有半分在意。   鸾梧俯身,吻在她的唇角。   有些湿润沙哑的嗓音,在唇齿相贴间交换着:“等你想说的时候。”   祝枝寒往后靠了靠,但后脑靠到门板上退无可退。   鸾梧又贴近些许,一只腿往前顶了顶,挤进祝枝寒的□□。   “却却不妨再信任师尊一些。”   鸾梧低声喃喃。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关佛宗的部分都是胡诌的!老实说我在浅浅查了点资料的时候超惊讶,好多东西好像都是民间传说杜撰的……   感谢在2022-08-2903:30:33~2022-08-3123:4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你的江湖30瓶;论如何把昵称凑足十五20瓶;鹿记12瓶;樱时。5瓶;十七不软、茗九3瓶;砸砸、往、折且、天王星引力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鸾梧的攻势激烈,简直让人脚底发软。   祝枝寒理智摇摇欲坠。   她艰难道:“师尊,这可是佛门净地。”   片刻后,祝枝寒听见鸾梧低低地、恶狠狠地说了句什么,有点像是脏话。   “不做到最后。”   鸾梧最后妥协了,弹出一道指风。   灯烛熄灭,满室陷入黑暗中。   她们接吻。   鸾梧湿漉漉的吻,划过优美的下巴、脖颈,停留在锁骨处。   “嘶。”祝枝寒感觉到了一点刺痛。   这下肯定留下牙印了。   些许的疼痛是最好的助兴剂,她们从雕花木门吻到床榻上。   微微的汗湿濡湿了锦被。   ……   一只胳膊探出锦被,祝枝寒被鸾梧揽在怀里。   满足后的愉悦充斥了身体,她不太想动,就着这个姿势翻了个身,两人面对面。   祝枝寒道:“师尊,我们玩个游戏。”   吃饱了的鸾梧就像只慵懒的猫,闻言抬起眼皮,低低的问:“什么游戏?”   “你问我答。”   “嗯?”   “师尊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我会做出回答。同样的,师尊也要拿三个小秘密作为交换。”   “有拒绝回答的机会,但相应的,对方也可以少回答一个。”   鸾梧提起了一点兴趣:“这样我有点亏耶。”   祝枝寒佯装板起脸:“游戏仅限今晚,过期不候。”   “谁先问?”鸾梧立即道。   祝枝寒思索片刻:“师尊你曾经说,你是第三次来到这儿,前两次是因为什么?而且,你和大师的关系,看上去挺差的。”   “这是两个问题。”   鸾梧倒没有什么避讳的,“第一次来,是柏尘带我一起的,那时候我多大?可能四岁,也可能五岁。”   “小的时候,我的魔族血脉不显,除了天生的修为之外,就像平常凡人家的婴孩一样,到后来便不行了。佛宗的功法与魔族相克,柏尘于是去找禅寂想办法。后来的你知道了,就是那枚佛珠。”   “第二次是柏尘死后、我执掌刀宗的时候,去找他帮忙。”   “下一个问题。我和他关系差,很明显吗?”鸾梧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难道她表现出的很差?   祝枝寒充满肯定的点头。   “好吧,确实很差。”鸾梧轻描淡写地说,“柏尘曾经说,禅寂是我母亲的朋友,受过我母亲的恩惠,我猜他能帮我和屠萌的忙,于是去找他。我在佛宗外等了三天。”   她顿了顿,“三天后他见了我一面,说他要顾念着佛宗,帮不上我,我就走了。”   祝枝寒抿了抿唇:“我开始有点讨厌他了。”   鸾梧:“好,我们一起讨厌他,现在世界上就有两个讨厌他的人了。”   轮到鸾梧开始问。   祝枝寒升起几分紧张。   鸾梧凑过去,在祝枝寒耳边耳语几句。   祝枝寒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抬起手锤了鸾梧一下。   鸾梧刚刚问的是——   ‘先前在魔宫的时候,你喜欢哪个姿势?’   祝枝寒抿紧唇,鸾梧不依不饶:“却却怎么不说话了?”   “却却不说,师尊不清楚啊。”   “却却?”   祝枝寒和鸾梧在床上是两种类型。   鸾梧平日里的风格,属于对祝枝寒以外的人,从不袒露自己,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防备,但在这档子事上,坦率得要命。   祝枝寒行事大胆,却每每在这个时候被逗得面红耳赤,吃得死死的。   “……我选择放弃回答这个问题。”   “啊。”鸾梧有些遗憾的点点头,目光扫过祝枝寒通红的耳垂。   祝枝寒感觉自己更热了。   祝枝寒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这个问答变得庄严:“下个问题呢?”   不管怎么说,她的紧张是消散得一干二净,甚至还想再锤鸾梧一拳。   ……如果师尊再不正经,就锤一拳好了。   “你以前半夜常常不睡觉,和禅寂所说的那个什么……虚假的气运汇集之人,有关吗?”鸾梧没有思考很久,便道。   祝枝寒惊叹于鸾梧的敏锐:“是。”   “好。第三个问题,”鸾梧看着祝枝寒的眼,神情分外认真,“却却想把那个人找出来,揍一顿吗?”   祝枝寒努力把唇瓣往下抿,让自己显得严肃一些,但失败了,还是没忍住唇角上翘。   原来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揍一顿可不够。”   “那就随却却怎么做,直到出气为止。”   鸾梧凑过去,她们鼻尖碰着鼻尖,祝枝寒觉得有些痒,于是笑了。   “师尊,你都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这样支持我,这个趋势很危险啊。”   祝枝寒以为鸾梧会说她相信她,却听鸾梧道:“没关系,你师尊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人。”   翌日,两人不愿再耽搁,便向佛宗提出辞行。   狄溶倒是很惊讶:“你们这便走了吗?”   祝枝寒问他作何打算,他眸光黯了黯,苦笑:“大概还是再深入沙漠里吧,毕竟东西没有找到,我……”   他的话停住了。   因为祝枝寒抛了个东西给他。   他下意识接住了,低头一看,是个储物袋,神识探进储物袋里,他看到了……   他磕巴了:“这这,这是……”   “先前在躲避沙暴时看到的。”祝枝寒浅浅笑了笑,“就当做先前你为我们解答的报酬罢。”   如今她们门派已经暗中发展起来了,这株血云佛蕊虽然稀少,可以卖出对散修来说相对昂贵的价格,但她们商会每日的净收益,都比这单株的血云佛蕊好太多。   虽然不知道狄溶有怎样的故事,但就如狄溶所说,来到这儿的人哪个不是生计所迫,进入九死一生的险地卖命,不如顺手做个人情。   “无功不受禄,你们本就救了我一次,这……”   狄溶极力推辞,但祝枝寒和鸾梧已经转头离去。   狄溶攥着储物袋的手紧了紧,想要追出去,但想起自家病榻上的女儿,迈出去的步子到底还是顿住了。   他虎目含泪,对着两人的背影,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囡囡,你有救了……”   ……   有了佛宗这个明确的方位,想要离开鬼漠便容易了。   也不需要其他人引路,鸾梧依旧以灵力唤云,载着她们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们乔装打扮,来到大陆东部某个靠近药宗的、修真者聚集的城镇,进入其中开设的某个茶馆中。   歌女咿咿呀呀地唱着小调,祝枝寒走到柜台前,低声问掌柜的:   “你们这儿上好的茶叶是什么?”   说着,一枚玉质的腰牌落在掌心。   掌柜的见了神色一凝,立即换了热情的神色,道:“哎呦,是贵客啊!里边请!”   修真者中懂行的都知道这家茶馆不止做茶馆生意,因此也没怎么多关注,吹水的吹水,听曲的听曲。   掌柜的带她们走到一楼的某个包厢,紧紧关上门,自书架旁站定,取出自己的印章,那印章摁到某个机关上面。   便有密道打开延伸至地底。   自进门之后,掌柜的便换了副恭敬模样,道:“里面设了隔绝外界和联络主人的法阵,您二位请。主人寻了好久,知道您二位归来,一定十分开心。”   这个‘主人’指的是祝枝寒的二师兄万梦辰。   商会由他组建,这么多年来也挑选训练出了一批衷心的手下,作为刀宗的钱袋子,他拥有对商会全然的掌控权,手下们都尊他为主,却未必知道他出身自刀宗。   等待联络法阵接通的时间并不漫长,几乎是过了几息的时间,对方就有了反应。   镜面如同真正的水一般漾起波纹,大师兄的脸浮现在上面。   祝枝寒与鸾梧在进了这件密室之后,便已经解除了伪装。   大师兄看到她们的脸,眼睛瞪大:“宗,宗主,小师妹!?”   “你们等我一下!”向来敦厚沉稳的他,居然像施元水一样咋咋呼呼的,一下子从整个镜面中消失了。   不一会儿,屠萌师叔,二师兄万梦辰都出现在了镜面前,二师兄甚至因为走得太急,堂堂修真者被地上的杂物给绊倒,虽然身形扭转避免了脸着地,一只膝盖仍磕在了地面。   祝枝寒扯了扯唇:“虽然我知道我和师尊忽然出现,让你们很惊讶,但也不用行此大礼啊?”   万梦辰眼中因为重逢而有的一点水光,立马消散了。   他噎了半晌,最后操了一声,乐不支地笑起来。   鸾梧有些不满:“操什么呢,有没有大宗弟子的言行?回头去把《礼戒篇》抄十遍。”   万梦辰脸上的笑意凝固。   不是,他们宗门什么时候要求过有什么大宗弟子的言行?   有了这个小插曲,气氛活跃起来。   三长老也露了个头,然后不太感兴趣地离开去喝酒了。   屠萌问:“怎么不回宗?哎施元水那小子这时候正好不在,他可想你们了,天天嗷嗷哭呢。”   祝枝寒哭笑不得:“您这么说,六师兄知道吗?”   她简单说了一下她和鸾梧这些日子的经历,略去了魔族和鸾梧魔血的那一段。   “我和师尊还有事情要解决,就暂时不回去了,借着这个联络点和你们报个平安。”祝枝寒想起来点什么,“啊对,还要拜托你们去查一些东西。”   二师兄点头:“查什么?我回头和六师弟说一声,他和三教九流的人接触的多,那些人的消息出乎意料的灵通。”   “星隐宗。”   二师兄微微蹙眉:“五大宗?查什么方面的?”   “对,五大宗之一的星隐宗。”   祝枝寒觉得这个宗门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疑,神秘莫测的卜算门派,具备成为神女气运的十个备选者,便是有由这个星隐宗卜算出来的。   在众大宗之后,它的存在感并不强烈,甚至人们常常会忘记它。   之前的时候,她和鸾梧也是这样,每每把她忽略掉,直到去了一次佛宗,才像是拨开了一层迷雾般,开始考虑到它。   当然,也可能是她想多了。   毕竟这种窥算天命、离天道很近的门派,总有那种神秘的气质。   祝枝寒道:“至于查什么方面……什么都查一点罢,有关星隐宗的都搜集出来传给我和师尊,较为古怪的可以筛选出来,重点标注一下。”   讲完正事,众人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开始随便闲叙。   万梦辰说,他手里新进了一批上好的璃火狐皮,他把最好的那件扣了下来:“到时候给师妹做上一套裘衣,又漂亮又保暖!”   大师兄告诉祝枝寒他这些日子又研制出了新种,生命力顽强,可以在极其贫瘠的土地中扎根生存。   祝枝寒也回报给他们,这些日子在魔域的新奇见闻。   大师兄听得眼睛发光,恨不得自己去魔域看看那里的土地。万梦辰则是在想自己要是能随时过去倒卖东西,利用地域差异他得赚多少笔。   祝枝寒说得累了,很自然地往鸾梧身边靠了靠,鸾梧很自然的从储物袋中拿出灵饮,放到祝枝寒手中。   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亲昵。   万梦辰看到了,滔滔不绝的话语不知不觉停住。   “哈哈,师妹你和宗主经此一遭,关系好像越来越好了。”   祝枝寒喝了口灵饮,闻言看向鸾梧,两人相视一笑。   祝枝寒说:“是啊。”   万梦辰心头萦绕的怪异的感觉越来越重。   闲话叙完,祝枝寒拜托万梦辰向六师兄带个问好,就关闭了通讯水镜。   万梦辰看着黑下去的镜面,陷入沉默。   屠萌师叔杵了杵他:“该走了,都结束了,怎么还傻站在这儿呢?过不了多久她们还会过来联络我们的。”   万梦辰像毛躁的少年时那样抓了抓头,有些不确定的喃喃:“不是吧?又不是每个人都是慕兰老祖……”   慕兰老祖和她的徒弟,是修真界最近茶余酒后的谈资,因为她们之间的恋情被人发现了,师徒相恋还是很少见的,图个新奇,修真界议论得沸沸扬扬。   万梦辰痛苦地叹气:“我真是想太多了,怎么可能是呢?”   屠萌不知道他在发什么颠,摇了摇头不再管他,自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8-3123:41:01~2022-09-0203: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七、aaliyah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雷雷小夥伴15瓶;好想吃炸串10瓶;草芸的大别野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回去之后,祝枝寒和鸾梧去找了住处,随后就开始着手调查。   调查的有两件事。   一者是在她们去往魔域后,在药宗发生之事,一者是苏思月相关。   结果多少令人有些凝重。   狄溶所说的那件事,从好事者口中不难打听出——与花雾影展开战斗之人,果然是丹绮。   祝枝寒不觉得花雾影和丹绮有什么必定要争执的理由,除非中间出现了点小意外。   或者是她们之间的关系颠覆了,或者是背后有人从中作梗。   不论哪一条都足够糟糕。   而苏思月……   她甚至找不到苏思月的踪迹。   这个幕后人手中的棋子,并没有像上一世那样,随着入门大选进入药宗。祝枝寒试图去寻找这人出身的凡世小家族,但同样的,也什么都没有。   有关苏思月的一切,都随着蝴蝶效应而改变了。   就好像祝枝寒不在药宗,苏思月也失去了出现的药宗的理由。   虽然已经考虑过这样的结果,但如今真正面临了,依然感到棘手。   这个人和幕后主使依旧藏匿在暗处,像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窜出来的毒蛇。   祝枝寒不喜欢被动的感觉,于是她站在了药宗前。   她仰头看着这座庞然大物。   时隔了多年光阴和不为人知的倒转,她脱下面具,终于还是站在了故地,这个曾经养育过她、也被她深爱着的地方。   可惜只是曾经。   祝枝寒淡漠地收回眼神,走近山门。   而在守卫眼中。   满头雪发、气质也空灵如雪的姑娘,穿着白纱织就的罗衫,举着素伞,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姑娘有着美到挑不出瑕疵的五官,鼻梁高挺,一双浅眸清透,琉璃似的,又像神秘幽深的湖泊,看不到底,愈发想让人往深处探究。   守卫呆呆地看着,只觉得这位姑娘比起修真界中盛传的什么仙子,还要好看。   还是同行捅了捅他,守卫才回过神,上前询问,声音下意识都放轻了一个度:“这位道友是来参与仙门大比的吗?”   仙门大比?   祝枝寒回想,这个时候仙盟似乎确实有一场大比,场地恰好在药宗。   她缓缓摇头:“我是要找贵宗的丹绮真人,劳烦通报一声。”   守卫面露难色。   这些天来因为先前的那场骚乱,来寻丹绮真人的不少,都被拒之门外,并且丹绮真人放出话来:再有人打扰就直接拿来抓了试药!   若换了旁人,守卫早就把人轰走了,但美人到底是有更多特权的,守卫耐心说明原委,劝说道:“那没什么可好奇的,当时发生的不会比外面流传的更多,我保证。”   祝枝寒思索片刻,从储物袋掏出枚上品灵石,放到守卫手里,温声说:“我不是为那件事而来,劳烦阁下跑一趟,就和丹绮真人说……有一位姓祝的故人来找她。”   “就这样?”   “就这样,她会同意见我的。”   守卫看她说得确实煞有介事,主要是灵石太漂亮了,不,女修太贵重了,呸……总之,他答应了下来。   “也就是姑娘你了,希望我不会被长老打出来吧。”他苦着脸离开。   祝枝寒对他浅浅一笑,做了个口型‘加油’。   没过多久,祝枝寒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比守卫的答复更快的,是丹绮本人。   这个在祝枝寒人生中曾经刻下各种意义上的深刻烙印的女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会来?”丹绮看着她。   那双凤目因为惊喜而微微张大,定定看了祝枝寒半晌,才捡回冷静模样,把垂落的鬓发拨到耳后。   祝枝寒平稳地说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我觉得有些东西需要做个了结,尽管你已经不记得了。”   在丹绮打量她的时候,祝枝寒也在打量着丹绮。   女人向来梳得整齐的发髻略有些凌乱,口脂也未涂,像是放下手头的事情,匆忙赶来的。   听到她的这句话,丹绮的下颚线绷紧了,像是紧紧咬着牙关。   但仅仅是片刻。   丹绮很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我怎么会不记得,我说过我想要收你为徒,这个许诺随时有效,我有去寻过你的,若不是使刀的拦了下来……”   她顿了顿,“所以你这番前来,是改变注意了吗?那个人待你不好?”   似乎有哪里古怪。   祝枝寒拿狐疑的目光扫过女人的面庞。   丹绮的神情很完美,没有破绽。   祝枝寒挪开眼神:“不,我过得很好,没有改投师门的打算。”   丹绮有些失望的样子。   不过她很快又换上温和模样:“要进来坐坐吗?”   于是在一方的有意接近,另一方不知是何缘由的忽视之下,别有目的的祝枝寒就这么轻松的、堂而皇之的走进了药宗。   在进门之前,她状似无意地回了一次头,看向不远处葱郁的密林。   停驻片刻,收回眼。   鸾梧就在那儿。   一个计划。祝枝寒心道。   引蛇出洞的计划。   并非仅仅是要了结心结,更是让幕后之人看到,她在这里。   只有把她暴露在明处,才能把幕后的主使吸引来。这样的话,有心算无心,她们便能扳回一城。   她要在这个前世命殒之地,等候着那些人到来,然后一点一点把前世与今生的种种阴谋和筹算都打碎。   当然,为了说服师尊同意这个计划,她也是废了好大力气。   为了降低幕后人的警惕,她不能和师尊一起进入药宗。在师尊看来,这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她们默契到鸾梧能一眼看穿她的想法,但要鸾梧接受并没有那么容易。   祝枝寒为此……用了一点手段。   第二天差点没下得来床。   想起自己意乱情迷时允诺的那些东西,她都忍不住耳热。   不过,咳,总之计划顺利进行。   祝枝寒跟随着丹绮,直直走向她前世居住过的那一峰。   峰上的一草一木,和她记忆中一般无二。   她看到了药童们打理的灵田,她曾经在那里研究过培育灵植,也曾经手把手教师弟师妹们如何辨别草药的品相。   她亦看到了在林中高高耸立的藏书阁,她知道那里有着对于丹修而言珍贵无比的典籍。曾经她在那个地方彻夜修读,以求找到改善自己体质的法子,但收益甚微。   她们路过了丹室。   这丹室不是开放给普通弟子的那种,要更加精密,祝枝寒还记得,她曾经在这里彻夜不休的修习,只希望她的进步能被丹绮看在眼里,能获得一句夸奖。   祝枝寒以为自己会抗拒想起这些,但一踏上这熟悉的石阶,过往的种种便纷至沓来。她不带任何情绪地阅览着那一切,她意识到,那些也是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看着它们,却不会再为之痛苦。人是由许许多多过去构成的,她正视过去,也正视自己。   原来她曾经还做过这样的事。她想。   她也曾为获得一个人的爱和关切而努力过,那么的拼命,用并不是太好的资质跻身年轻一代的翘楚行列,变厉害,变从容,只希望自己不要那么狼狈地跟在那人后面,希望……不要再次被丢下。   祝枝寒浅浅笑了下。   可是她遇到的是铁石心肠的丹绮,不论做再多那人都不会看在眼里,不会动容。   那人就像个慈悲的神像,对待谁都温柔,但永远隔了一层,她可以慈悲的把你从泥沼拉起,也可以冷情的剥开粉饰的假象,取走你的最后一份利用价值,把你丢掉。   只是她上一世看清得太晚,或者是太不愿意割舍,以至于被虚幻的期待蒙蔽了眼睛。   现在不会了。   她变强、做任何努力只为自己,喜欢一个人也是因为自己。   不是她需要一份爱,于是乞求一份爱,哪怕那份爱再微弱也要拼命抓住。   而是她真正的喜欢什么,喜欢那个人的优秀、那个人的脆弱、那个人的小性格……因为那个人的所有都那么符合她的喜好,所以才喜欢。   “想要喝点什么?灵茶?泉水?”   丹绮带她来到一处小竹屋里,偏头看窗外,满目绿意。   这是丹绮接待好友的地方,祝枝寒清楚。   丹绮待客有两处地方,一处是恢弘的大殿,看起来排场很大,但其实都是应付那些不得不应付之人。   真正接待关系甚笃的朋友,才会动用这个竹室。   祝枝寒淡声道:“随你。”   丹绮于是为她泡了灵茶。   祝枝寒还从未见过丹绮为什么人亲手泡茶,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有此‘殊荣’——又是那个上一世遗留的情绪作祟?   她真的想不通这些人的脑子是怎么回事。   既然人活着的时候毫不在意,死后又为什么会有那么浓烈的后悔呢。   茶盏飘着些许热气,隔在二人中间。   丹绮凤目微垂,是祝枝寒最熟悉的温柔模样——如同假面,是温柔也是薄情。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丹绮打破了沉默。   “没什么不好的。”   祝枝寒回答着,也等待着,眼前的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以前她们就是这样,大多数时候,只存在有这样的问答。   “你跟着那个人学了刀?”   “嗯。”   “学得开心吗?”   祝枝寒抬起眼,片刻后说:“是的,甚至有些超出我的预料了。”   丹绮温和的笑容很细微的抖动了下。   像是完美的神像有了裂痕,混杂着安心和妒忌的神情,浮现在这张面容上,让祝枝寒都觉得有几分陌生了。   祝枝寒问她:“听说那天合欢宗圣女过来,你们发生了一些冲突。”   丹绮说:“我和她不大合得来。”   骗人。   祝枝寒知道,背后一定有一些什么其它的缘由。   “你不太想说?”祝枝寒点点头,“那好,来进入今天的正题,处理一下我们之间的事吧。”   今生在大选时,丹绮为强留她,罔顾她的意愿,为此展开过对峙和战斗。   前生更有一笔血债,尽管如今的丹绮并不记得。   丹绮像是在心中演练过这样的场景,很快接道:“我曾经做的不对,愿意悔改。”   说完,又像是觉得诚意不够,重复:“你可以指使我做任何事,只要你消气。”   祝枝寒觉得有点诧异,这不太像是丹绮会说的话。   丹绮的字典里很少有‘服软’、“迂回”这样的字眼,对她来说,这是不符合性价比的、非常不值当的手段。   又觉得有些好笑。   求和意味着丹绮还想要修复关系,但以她们如今的境况,还有那个必要吗?   在过去的数十年里,丹绮甚至还曾多次来到刀宗门外、寻找自己在外面的踪迹,若不是鸾梧把她拦了下去,丹绮或许早就强行把她带走了。   这样的境况,还谈什么‘消气’?   “不。”祝枝寒冷静的道,“我们进行由天道监督的生死比斗,来立誓吧。”   这种在天道誓言下的比斗,无从后悔,只要一开始,便只能活下一个。   丹绮笑容微滞:“你真的想……?”   祝枝寒点头。   这是她的态度,不死不休。   这也把丹绮的侥幸砸灭了。   祝枝寒起身,铮然拔出腰侧的刀。微微偏头:“你想在这儿打,还是在外面?我才你应该不希望这儿被砸掉的吧。”   丹绮:“……你明明知道我更不情愿什么。”   祝枝寒摇头:“我不知道,我看不透你们。”   是你们,而不是你。   丹绮似乎注意到这个字眼,气势微顿。   祝枝寒:“请吧,还是说要我……”   她的话语顿住。   因为她感觉到阵阵困意上涌。   这种困意显然是不正常的,是某种人为干预过的。   她单纯的困惑:“我应该没有喝你的茶?”   丹绮靠近她,神情带着几分怜爱和痛苦:“抱歉,我只能这么做。”   祝枝寒感觉眼皮渐渐沉重,声音也到了更远的地方,她听到丹绮说:“我到底还是你师尊,比你虚长几年,茶无毒,香气却是有致眠的效果。”   原来如此,果然是丹绮,不世出的炼药天才。   祝枝寒犹豫片刻,到底是没想法子让自己立即清醒起来,意识顺着困意渐渐下滑。   她想看看丹绮到底做什么。   再次睁开眼时,祝枝寒感觉到了少许虚弱。   是那种灵力空空、不能被她所调用的不适应的感觉。   她很快推知出来,是丹绮给她用了一些特制的药物。   不过……   丹绮肯定想不到,她已经和另一个人建立的契约。   在表面的被束缚的灵力之下,她感觉到另一个力量之源供给她,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调动那些力量,冲破药物的桎梏。   但她暂时没有那么做。   她坐起身来,环顾四周。   看到的东西让她觉得有些恍惚,还有些……瞬间的毛骨悚然。   因为她正身处一个卧房内,那个卧房的摆设令她无比熟悉,是上一世,她在药宗住了许多年的居所,从挂画、床幔,椅子和书案的挑选和摆设,都是由她亲力亲为而成。   但这不该出现在这一世。   如果不是同心契约里传来的鸾梧的存在感,她真的会怀疑,她这经历的数十年是不是她的一场梦。   “你醒了?”   吱呀一声门打开,丹绮自夜色中走进来。   祝枝寒冷冷地看着这个女人,缓缓地从嘴角扯出一个不带温度的弧度:“你想起来了?”   丹绮温和地看着她:“不愧是我的徒弟,这么快便猜到啦?”   对着之前那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丹绮,祝枝寒尚且可以虚与委蛇地寒暄几句,对着恢复记忆的罪魁祸首,她只想摸刀。   可惜她的刀似乎已经被丹绮收起来了。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祝枝寒问。   到了这个时候,她们撕破脸皮,她彻底陷落在丹绮地盘的时候,丹绮终于肯吐露一些实情。   “不久,数天之前。在花雾影前来的时候。”   祝枝寒缓缓拧起眉:“她也在这儿?你们联合了?”   “我们联合了。”丹绮说,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太情愿,“为了护住你,我们不得不联合,尽管我很看不惯她。”   她话音一转,“不过,我不会让她知道你在这儿的,这样你要忍受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了,好不好?”   就像一个母亲对着和她关系变得一片狼藉的孩子,带着几分苦涩,她柔声问好不好。   祝枝寒冷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原来你也知道你让人厌憎。”   丹绮像是被这句话伤到了,沉默了一会儿。   她说,“抱歉。”   “什么?”   祝枝寒以为自己听错了。   丹绮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嗓音有些哑:“抱歉。”   祝枝寒不理解,于是试图从丹绮面容上捕捉到一些答案。   丹绮有些仓促地背过了身,像是无法直面这样的目光。   片刻后,祝枝寒问:“你在为了什么说抱歉?”   过了一会儿,缓缓的,丹绮说了一个故事。   因为天道的缘故,她模糊了对象和名称,但祝枝寒知道,这就是在她们身上发生的故事。   “从前有个丹师,她自视甚高。”   “因为天资不错,在炼丹一途上,这个丹师从来没有遇到困难和瓶颈,就算有,过了一段时间也就解决了。”   “丹师开始觉得无聊,于是她进了藏书阁的秘阁中,甚至翻看了不被允许的禁典。”   烛芯烧得太长了,发出劈啪的声响。   祝枝寒眼皮跳了跳。   丹绮略微侧过身,祝枝寒可以看到女人的侧颜,女人脸上露出一个半是自嘲的笑。   “说是禁典,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唯一吸引了丹师注意力的,是后面的几个残页,上面记述着玄灵体,却只记述了一半,剩下一半被人为的撕去了。”   “你知道的,这种残缺的东西,本就吸引着人去探寻。丹师放下了禁典,却默默把有关的记述记下了。”   “然后在一段时间之后,某个不得不参与的应邀中,仙盟举办的大选上,她遇到了一个……天生雪发的女孩。她知道,这是玄灵体的特征。”   “这不是上天的指引和馈赠吗?当时女人这么想着,打破了不收徒的原则,把女孩领进师门。”   玄灵体,一个被记载着的、几乎是鸡肋的体质。   很难用于修炼,对于杂学倒是有几分裨益,这种体质只能作为败者、作为残渣拜倒在名为修炼的漫长仙途中,成为千千万微不足道的灰尘之一。   那么她把女孩带进门,让女孩为她的研究献出可贵的助益,反而是让女孩生命焕发价值啊?那时的丹师是这样想的,并不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什么不对。   祝枝寒听到这些时,心中已经没有波澜了。   她冷静地看着丹绮:“我当时以为你是忙于……”忙于减少这种体质的弊端。   太可笑了,她说不出口。   “不是的!”丹绮哑声说,“开始是为了研究,但后来我是,我是真的……”   丹师用研究器物的心态面对着女孩——最初的时候是这样的。   丹师很擅长拿假面应付其他人,温和的、又充满距离的,对待女孩也是如此,并非刻意饰演什么。   但一段时间以后,女孩也没有发觉她的不对,反而拿她当一个可亲的长辈来对待。   女孩太乖了。   丹师以为把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带在身边是很头疼的事,甚至想过了,可以看在是试体的份上多几分耐心,但女孩那么乖。   从来不闹腾,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叫她做什么事就会去做,学东西会去学,疼了也不会喊疼,只是默默忍耐。   在丹师看过去的时候,女孩会笑,浅浅的笑,轻声说‘师尊’,像是单纯因为看到丹师而开心似的。   原来养小孩也不是一件很烦的事。   看到女孩,丹师偶尔会忽然升起这个念头。   但很快她又想起来,她不是在养小孩,她只是……短暂的和一个试验体相处在一起。   没必要投注太多注意力。丹师这样想着,继续埋头于自己的研究中。   但她似乎忘了,如果只是一个试验体,没必要教给女孩那么多学识,也没必要把女孩介绍给自己的老朋友,以带着些炫耀的口吻。   可她当时没有发觉。   等她发觉自己有些动摇的时候,已经过了数年。   某个意外的契机,她看清了女孩在她身上留下的影响。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她开始慌乱了。   一般来说,面对这种情况她会把给她造成影响的东西处理掉,可她这次莫名的下不了手。   于是她下意识选择了远离。   丹师告诉女孩,如今人间正逢乱世,她要去人间游历。   可这场游历并没有让她的心静下来。   她救了一些凡人,也赢得了一些凡人的赞誉,但那些只让她感觉更加烦躁。   某天,她遇到了一对双生子,那两个小孩很小,也就五六岁的年纪。   丹师想起了女孩。   她走了之后,峰上就只剩下女孩一个人了。女孩会不会孤单?   本着这样的心思,丹师莫名其妙把两个小孩带了回来,带到了峰上,给他们起了名字,收了徒。   然后把他们交到女孩手中,被女孩看了一眼,便又像个狼狈的逃兵似的,离开了药宗。   丹师常常会翻来覆去的反思,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样的变化呢?   她觉得可能自己过去从来是孤零零的,看不上谁,同样也不会允许谁近身,所以和一个人相处得久了会受影响。只是因为新奇而已。   但她又置换思考了一下,如果把女孩换成其它的什么人,比如那对戒备如狼崽的双生子,再比如娇生惯养大的吵吵闹闹的小孩,她觉得自己未必能忍受。   为什么呢?   这是很长一段时间内困扰她的问题,这个问题甚至比那几页被撕下去的禁书缺页还要复杂困难。   很久以后她才恍然明白问题的答案,但那时已太晚。   祝枝寒不带感情地评价:“听起来是个发展还不错的故事,但我听过这个故事的结局,似乎不是这个走向。所以后来呢?”   “后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9-0203:59:26~2022-09-0902:1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染12瓶;slowly2瓶;倾颜、砸砸、好想吃炸串、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那件事发生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丹绮都不愿回想。   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那时她在外出游历时,偶然得知那几个残页的下落——原本因为她的刻意回避,研究已经停滞了很长时间。   想起自家小徒弟因为体质的缘故,不能受凉,一旦经了寒气便咳嗽不止,并且不能自在地在外面行动,不能太劳累……   她最终还是把残页弄到了手中。   她阅读了残页。   残页记载说,玄灵体和另一个神级体质——天蚀之体有关。   玄灵体是天蚀之体的祭品,唯有把玄灵体献祭给天蚀之体的拥有者,天蚀之体才能获得完整……   剩下的丹绮不欲在看。   她心头升腾起冰冷的怒火,恨不得把这残页撕了才好。   只是祭品?   她那又乖又可爱、不论是炼药还是品性都是年轻一辈佼佼的宝贝徒弟,是一个外面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祭品?   荒谬。   可笑。   最终丹绮还是没有撕掉那个残页。   因为她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丹师那时太贪心,贪心又自傲,她自以为可以掌控住局面,可以把生死耍弄得团团转。”   “所以她把残页留了下来,并试图从里面找出逆转献祭的方法。”   “是的,不是玄灵体献祭给天蚀之体,而是把天蚀之体献祭给玄灵体。既然是二者合为一,难道主体不是哪个都行?更巧的是,天蚀之体的拥有者撞了上来。”   “可是。”丹绮的嗓音染上些颤抖,还有痛恨,“这是个圈套。”   “从那个该死的小孽种上山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世上竟有我无法看穿之毒,我的情感,我的思想,都不知不觉成为了另一个人手中摆弄的牵线玩偶。”   然后她犯下了不可饶恕之事。   原本她的师兄、药宗的宗主经常念叨,要结善因,才能得善果,她经常嘲讽她的师兄,说这是被佛宗腌入脑了。   但后来,看着死寂的冰棺,她常常想,师兄说的是对的。   她自以为可以摆弄生死,不过是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凡人的性命,哪里比得上她的宝贝徒弟。杀一人而已,那人甚至不一定死,也算得上是恶?   后来她想,原来错事一个都不能做的。   种下的恶因,全都反噬在了她最在意的事物身上。   她甚至乞求上天,乞求不知道在哪的存在,看在她以前虽然不诚心,但也随着做了许多善事的份上,让她的徒儿回来吧。   要惩罚便惩罚她一个。   “我等啊等,等了很多年。”丹绮压抑着声音,“终于等到了。”   “看来做好事还是有几分用处的,不管是因为谁,我还是最终等回了你。”   祝枝寒有些漠然地想。   不是因为你,而是有一个系统,它选中了我,我才能重生。而你们,只是一些顽固的漏洞而已,是时空回溯的副作用产品。   丹绮没有等到回应,似乎也不指望得到祝枝寒的回应,背过身,有些自嘲地说道:“但是你看,我自始至终也都是个恶人,我生来便是自私的,我现在甚至无法容忍你离去。”   “我一想到你不在我的身边,会被那些人害,我就不可抑制地生出恐惧。”   她顿了顿,像是怕吓到祝枝寒似的,放缓了声音:“你放心,在这儿没人能伤害得了你。师尊会保护你的。”   祝枝寒不觉得放心,只觉得她有些神经质。   祝枝寒也不认为丹绮能保护自己——如丹绮所说,上一世她被幕后人玩弄在股掌之中,难道这一世便可以对付得了吗?   丹绮只是被来自过去的执念困住了而已。   “说了这么久,你应当也累了。”丹绮温声说,“休息会儿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丹绮走后,卧房内又恢复寂静。   又过了一阵,一道身影翻进卧房里。   “我听到了她自称为你师尊。”来者这么说道。   祝枝寒冰寒的神情渐渐褪去:“你还是来了。”   她跑过去,砸进鸾梧怀里。   “有点想你了。”祝枝寒把脸埋进鸾梧肩头,闷闷地说道。   鸾梧轻拍着她的背。   “知道今天我看着你走进来,在想着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我好像忽然能明白宓辰当初的感受了。”   “我要去的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祝枝寒蓦地抬起头,感觉有一点心疼,凑过去吻她。   “对我来说没区别。”   鸾梧只让她浅浅吻了一下,便躲过去,钳住她的下巴,低语:“我可是看到了,她给你的茶中下药,还把你……困在这个地方。”   祝枝寒眼睫颤了颤,躲闪过鸾梧的目光:“这个我其实有过预料。”   “哦,有过预料啊。”   祝枝寒忽然觉得自己越描越黑,气恼得闭上了嘴。   她听到眼前人闷笑一声。   “好了,不逗你。”   唇瓣被重重地吮了下,她被鸾梧压在床头,温热的指腹擦过她的耳廓,带来阵阵战栗。   鸾梧的动作比言语更温柔,吻得很慢很深,含着无尽的缱绻与怜惜。   她没问那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她们谁都没提。   祝枝寒的心在吻中渐渐平静下来。   吻得太深了,她整个人都快融化在这个吻里。   因为太过投入忘了呼吸,导致些许缺氧,她迷迷糊糊的,像被被拖着进入了漩涡。   她环着鸾梧的脖颈,分不出多余的心神来回顾放方才丹绮所说的往事。   周围的事物好像都变得很远。   什么都不重要了。   渐渐的,怜惜与宽慰的吻变了味道。   鸾梧啃噬着她的唇,带来些许细细麻麻的痛感。   祝枝寒从这点痛感中恢复了少许理智,睁开被欺负得水润润的眼睛,趁着间隙艰难道:“不能……留下印子。会被丹绮发现的。”   她很快发现,在这个时候提起丹绮不是个好主意。   鸾梧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些。   攻势也愈发激烈。   祝枝寒感觉自己在火热的□□和理智间来回拉扯,并且因为周围的环境过于熟悉,她甚至有种自己在背着长辈和人偷情的错觉。   因为身处的地方不合适,她们并未做到最后。   祝枝寒一直被弄到浑身瘫软,衣领覆盖着的地方落了两个吻痕,才被放开。   她半躺在鸾梧的怀里,枕着鸾梧的半个肩膀,手指绕着乌黑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   “对待她,你想怎么处理?”鸾梧轻声问。   祝枝寒知道,那个‘她’指的是丹绮。   “如果她没有说谎的话,老实说,我有些意外。”   意外背后的原因居然是这样的。   她有猜测过是因为丹绮自始至终都厌恶她、给别人铺路,有猜测过是不是自己真的那么糟糕。但居然是造化弄人,是背后有人在捣鬼。   按照这么推算的话,花雾影、薄明薇,还有她的那两个师弟师妹或许都是这样……   从某种层面来说,这些人也是受害者。   祝枝寒眉头浅浅蹙起:“可我不能当那一切没有发生过。”   加害者能因为苦衷而不是加害者吗?   感受过的痛苦是真的,那些痛苦很长时间都遗留在她的精神里。   而且,按照丹绮的说法,如果那个‘天蚀之体’不是苏思月、不是那个幕后人操纵的棋子的话,将会有一个无辜者为此而死,而祝枝寒甚至会从始至终都不知情——就像话本子里一无所知的苏思月那样。   她们会把那些脏污隐藏起来。   祝枝寒永远无法接受这一点。   鸾梧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那就不原谅。”   鸾梧说:“有很多人注定要成为生命里的过客,就如我与禅寂,与柏尘。我们与她们因为因缘短暂的聚合,又因为不同的观念离分,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   祝枝寒勾了勾唇:“这么一说,好像也没有那么复杂了。”   她想了一下:“我还是想狠狠揍她们一顿,不过现在有正事要做,等一切完结之后吧。”   “好。”鸾梧顿了顿,“一顿够吗?我可以帮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祝枝寒很快有了困意,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身边已经空了,摸了摸床褥,还有一点余温,鸾梧应当是刚离开不久。   这天祝枝寒又见到了熟悉的人。   丹绮把两个少年少女带到她面前:“她们如今不是我的弟子了,在我师兄门下。”丹绮顿了顿,“这后山不会有人来,你可以出去透气,在他们的陪同下。”   这是找了两个监视者。   祝枝寒看了眼这两个她前世的师弟师妹,反应寥寥。   落星和横云倒是有些激动忐忑的样子,不住地往她这儿瞧。   丹绮走后,落星怯怯地叫了声:“大师姐。”   横云在落星后面站着,定定地看着她,眼眶亦是红了。   “你们也记得。”祝枝寒淡淡道。   横云不自然地垂下眼。   “师姐……”落星上前两步,想要去牵祝枝寒的手——以前他们每次犯错,都是这样。   横云性子更成熟内敛些,干不出来撒娇求谅解的事,落星则正相反,乖张活泼,一般会作出副可怜模样,拉着祝枝寒的手摇啊摇。   以往的时候,不知不觉祝枝寒就消气了。   这次落星伸出的手落了空。   祝枝寒已经收回了眼,转身离开。落星连她转身扬起的袖摆都抓不住。   落星有些无措的收回手,站在原地。横云神情还是淡淡的,眼眶却红得更厉害了:“大师姐不会原谅我们了。”   落星咬了咬下唇:“我不信!”   那边祝枝寒出了房门,打量着周围。   这里并不是丹峰的弟子房,而是后山特意开辟的一处小筑。丹峰平时里本就很少有人过来,更不要说偏僻的后山。   现在她面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她顺理成章留在了药宗,坏消息是丹绮把她护得这样严密,困在后山里,幕后人会知道她出现在这儿了吗?   毕竟她只在昨日在药宗门口出现了一下,看到的人并不多。   得想办法和外界有一些接触。   身后传来些迟疑的脚步声,祝枝寒知道是谁跟了过来。   她也未在意,本着自己的计划把小筑都走了一遍,记下各处地形。   “大师姐……”   落星欲言又止,“丹绮说了,你不能出这个小筑。”   祝枝寒心说,看出来他和丹绮关系不怎么好,现在丹绮不是他师尊,连个敷衍的尊称都没有了。   “她说我可以在后山走走。”祝枝寒说。   落星犹豫了一会儿:“那好,但我和横云要在附近看着你。”   “你们不是已经这么做了吗?”   落星看起来更不自在了。   祝枝寒这一天便在后山外面度过。   落星不拦着她做事,几乎不拦着,只在她即将踏出后山之前提醒她。   中间落星数度和她搭话,祝枝寒偶尔会回答她,大多数时候只当没听到。   她回答的时候,落星会短暂地开心起来,她不回答,落星便垂着头,像被忽然踢了一脚的小狗。   后山几乎没有人打理,除了供人通过的小路之外,什么药草杂草,都随意地生长着,她们甚至看到了好几簇狗尾巴草。   落星看着狗尾巴草,唇瓣忽然动了动:“大师姐,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会拿这些给我们编小兔子?”   祝枝寒脚步未停,落星有些失望的样子,还是接着道:“以前每年这个时节,我们都能收到这样的小兔子。”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那年也收到了。”   她们都知道是哪一年。   “可是这个小东西可保存的时间太短了。”他嘴唇抖了抖,“你走之后,我和横云去找它,轻轻一捧,它就碎了。”   他忽然眼泪簌簌掉了下来:“我和横云也想学着你的样子编,可怎么编都不像,怎么编都不是原来的那个。”   “我们还能再有一个草叶兔子吗?”   祝枝寒脚步顿住,转过身。   落星有些希冀地看着她。   祝枝寒平静地道:“已经过去太久了,我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第76章   “我不记得了。”   落星眼里的光,随着祝枝寒的这句话,渐渐黯下去。   祝枝寒淡淡移开眼。   她不习惯也不喜欢伤害其他人,但如她所说,她也确实是不记得了。   她重生之后已经经过了数十年,这么长的时间,她遇到了更多的人,经历了更多的事,足以磨洗掉过去一些不太重要的记忆,并非她刻意为之。   而她之所以拒绝给予落星草叶兔子,则是因为——她没有必要满足落星的愿望,也不想给落星不必要的希望。   她会给自己的朋友编兔子,会给路过的小孩编兔子,是因为她愿意。   现在她不愿意给予落星这些了,哪怕她曾经把他们当做弟弟妹妹看待。   “你不能总是活在过去里。”祝枝寒说,“没有人能够一直保护你、迁就你……啊,除了你的道侣。总之,世界是在往前发展的,所有人都在往前,我也是。”   “……我不能!”落星颤抖着唇。   他意识到祝枝寒是什么意思。   她走出来了,她不再为过去耿耿于怀,而他们——他和横云,被她抛在了身后面。   她不再为他们停留。   这怎么可以?   她对他们而言是长姐,没有血缘胜似血缘,从乱世的战场上、从那对没人性的父母手里离开,他们便待在这座山上,待在她身边。   她便是他们的全部。   “随你。”   祝枝寒不再看他,转身离开。   落星怔怔的。   是真的不一样了。   如果是以前,大师姐在教导他的时候,若他不听,一定会再劝导他,不厌其烦地把道理说几遍。   而现在大师姐似乎只是告知于他,听与不听都随他,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他有种预感,这可能是她教给他们的最后一件东西。在这之后,她再也不会管他们了。   横云按住落星的肩膀,摇了摇头。   落星红着眼扭头去看她:“你不也是在意的?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横云平静地看着他:“已经没有人会在意我们了,你这样又是给谁看。”   从很小的时候,他们便懂得一个道理。   眼泪只有在在意他们的人眼中,才有意义,除此之外一文不值。   落星扭过头,狼狈地抹了把脸。   是啊,做出这么柔软的样子,   世界上最难以割舍的莫过于,你曾经得到过那么一个温柔又柔软的东西,它无处不在,而有一天它忽然不在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们再也找不回来了。   ……   回到小筑之后,祝枝寒早早睡下了。   她的神情依旧是平淡的,似乎并不因这种监|禁而感到焦虑。   翌日,她在清早的时候看了会儿书,然后像昨天一样出门。   落星横云依旧跟在她的后面。   出去的时候,落星小声地和她说:“如果你想,可以往外面再走一些,但是不能太远,也不能碰到人。”   顿了顿,他说,“这是为了你的安全,你知道吗,有人正紧盯着我们。”   祝枝寒心说,我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来这儿。   这天她和鸾梧商量好了,里应外合制造了点动静,把落星横云引开,她得以离开丹峰,在药宗逛了逛。   到了丹峰外面,她大概明白丹绮不放心她出来的原因——因为举办大比的缘故,药宗的人太多了,来自什么门派的都有,鱼龙混杂。   这也意味着幕后之人很容易混进去。   祝枝寒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好奇的、惊艳的、妒忌的……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她有些不确定的想:这样够吗?足够引人瞩目了吗?   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都习惯深居简出,平日出行也戴着帷帽,很少有被这么多人盯着看的时候。   因为缺少样本,她很难估计效果。   她觉得多去几个地方。   路上有过五六个人上前搭话,都被祝枝寒得体地拒绝了。   她不想其他人牵扯进自己的事来,毕竟还是存在一定危险性。   让她觉得有些意外的是,她遇到了两个很久未见的人——萧楚灵和杜培然。   当初刚重生时,洗灵会上有魔入侵,她便是在那个时候与二人相识。   后来她们各自前往师门分别,仅偶尔有书信来往。   离别时说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机会总能遇到,如今竟真的应验了。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前身是女侠,后来偶然踏上修真路途的萧楚灵满目惊喜。   杜培然在旁边点头。   祝枝寒亦是有些感慨。   他乡遇故知,这或许是她这一天里,唯一值得开心的事。   许久不见,修为也有了差距,便难免有些生疏,不知道说些什么。   祝枝寒先浅笑道:“你们是来参加大比的吗?”   淡淡的隔阂被打破。   萧楚灵分外洒脱:“来陪跑的,你知道的,以我俩的修为……哈哈,你如今进境如何?以我现在的眼力,已是看不出来了。”   祝枝寒想了下:“还算是金丹吧。”   她如今的境界还真难说,因为结契的缘故,又经过训练,她可以用出的力量甚至超过元婴,但因为忙于追查幕后人,她暂时还没有时间闭关冲击真正的元婴。   萧楚灵和杜培然皆是有些感慨:“比我们高了一个大境界呢!就知道道友非是池中物。怎么样,这次大比预计能拿多少名?我觉得道友怎么也能……”   祝枝寒把垂落的鬓发撩到耳后:“我不参与。”   萧楚灵的声音戛然而止:“……什么!?”   “就是你们想的那样。”祝枝寒笑笑,“这次我是因为别的缘故来药宗的。”   她余光瞥到落星急急跑来,温声辞别:“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便先告辞了,你们去忙。”   萧楚灵有些失落的样子。   祝枝寒:“还记得我们上次别离时是什么样子吗?”   萧楚灵想了一下,展颜:“那时杜培然哭的可惨了,我记着呢,‘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杜培然:“喂!”   和这对活宝道了别,祝枝寒不紧不慢走向落星:“走吧。”   落星原本着急得不行,找人的路上甚至都想了,大师姐遇到敌人、或者大师姐已经离开药宗的可能性,却没想到撞见大师姐和人交谈,大师姐还这样说。   他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横云呢。”   落星这才回神:“她也在找,我给她回个信。”他委委屈屈,“说好的待在丹峰,你怎么就出来了呢?”   祝枝寒:“你不说,我不说,丹绮不会知道。”   落星很肯定大师姐在匡他,崩溃:“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丹绮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你怕丹绮?”   钩直饵咸。   落星:“……我怎么可能怕!”   祝枝寒:“那不就对了。”   落星:???   落星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因为这晚丹绮根本没有回来,也不清楚药宗发生的事。第二日,第三日也是如此。   有了前例,落星横云接下来都很谨慎,然而祝枝寒前所未有的安分,每日就待在院子里,看看书,弄弄药草。   他们甚至恍惚觉得到了一切还未发生前,然而碰触到祝枝寒看向他们的冷淡眼神,又知道那不过是他们的错觉。   ……   祝枝寒静待了几日。   通过鸾梧的反馈,她确认她在这里的消息能传到幕后人耳中。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   最后先等来的,是拜托宗门那边查的消息。   “星隐宗那边有突破,还需要再确认一些东西,我需要去看看,”鸾梧看起来有点担忧,“你这里一切小心。”   “你放心。”祝枝寒安慰道。   “我不放心。”鸾梧深深地看着她,“你保证我走的这段时间里,不会冒险。”   祝枝寒笑起来,过去抱住她。   鸾梧抚摸着她的头发:“蒙混过关可不行。”   “好吧我保证。”祝枝寒叹口气。   应该……也不会那么巧。   还真的有那么巧。   鸾梧离开的第二日,祝枝寒照常在小筑内看书。   在落星横云离开的空当,窗棂上射来一只飞镖,镖上带着张纸条。   “——!”   祝枝寒把纸条解下来。   垂目一看,上面写着——   【若想要脱困,我可以帮你。今夜子时,后山。】   ‘脱困’这样的字眼,有些微妙。   一般在药宗偶遇到自己的人,最多打探到自己是在药宗做客。写字条的人,怎么会知道她是被困住的呢?   只能代表着对方对她的了解很深。   或者说,在此之前,就已经在调查她、找她了。   祝枝寒知道,自己放下的饵终于有了回应。   写下字条的人,一定与幕后人有关。幕后人并不清楚她在魔界发生的事,在幕后人的眼中,她只是因为多年前的纠葛到了药宗,然后被关起来,孤立无援。   祝枝寒又感受到了一点重生的好处。   有些事她清楚,她的敌人未必清楚。并且那些人不知道,他们已经暴露在她的视野里了。   只是这个时间……   想起昨日对鸾梧的承诺,祝枝寒生出几分心虚之感。   因为丹绮给整个后山设的结界,她没有办法避过丹绮的感知给鸾梧传讯。   她开始祈祷鸾梧在今晚子时前回来了。   显然,去星隐宗探查没有那么迅速,一来一往就需要很长时间。   午夜子时。   床榻上,祝枝寒睁开眼,没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降临。   她深吸一口气……   翻了个身。   她又不是傻瓜,那里说不定有天罗地网等着她呢,她又不是什么气运之女,怎么能保证自己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   而且,现在是卖方市场耶。   是幕后之人需要她,着急的也该是幕后之人。   若自己立即去了,说不定幕后人还会生疑。   说起来,为什么这种会面都爱约在大晚上呢?不怕冷吗?   这么想着,她又闭上了眼。   远在数百尺之外的地方,披着斗篷的矮小身影打了个喷嚏。   “怎么还没到!”是个娇蛮的女声。   斗篷女看了看天色,打着哆嗦抱怨:“喂,你这雾气弄得也太冷了,能不能搞得稀薄点,我觉得我在等到人之前,就已经要被冻死了。我们就不能直接去找她吗?”   暗处:“……”   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斗篷女有些悻悻,嘟囔:“知道了知道了,做的越多留下的痕迹也就越多,进去那个宅子会被那个外出的药宗长老察觉……不要再重复了,我等就是了。”   又过了一会儿。   她抓着头发,有些崩溃:“好冷啊。时辰真的没到吗?已经到了吧!”   “她怎么还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9-0902:11:38~2022-09-1003:0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王星引力、十七不软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王星引力、好想吃炸串、陌雪10瓶;魔法猫咪受害者5瓶;折且、砸砸、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翌日,祝枝寒醒来,有些慵懒地伸展手臂。   这间小屋仿照她原来的屋子做的,床褥的料子竟也还原了,让她睡得十分舒服。   如过去几日一样,她略一梳洗,便去了书房。   落星就在她的门口守着,她问:“昨晚你感觉出什么了吗?”   落星对于她的主动搭话,有些受宠若惊,回想了一下,慎重答道:“好像,有些冷?”   祝枝寒就知道,自己不用指望他了。   看来幕后人比她想象的还要谨慎一些。   落星看到她又拿了本书坐在那儿,欲言又止:“要不,我们出去逛逛?”   自那日从外面回来后,大师姐都在屋中待了快有一周了!   他真的很担心大师姐被幽禁得出了问题。   祝枝寒抬眼,淡淡看他:“我很好。”   她本来就是很能坐得住的类型,比起出门,更喜欢待在熟悉的地方。   而且,送纸条的那人特意挑了后山做会面地点,定然是对那个地方有一些掌控力。她在此时出门,不正是往对方的嘴里送吗?   她才不会那么做。   落星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感觉更担心了。   他求助地看向横云,横云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劝动大师姐。   祝枝寒就那么漫不经心地翻着前世没有来得及看完的医书,同时分出了一些心神,去关注窗棂那边。   昨日她未去,不知道那些人还会不会想办法联系她,比如再投个飞镖什么的。   太阳从东方升到正当空,又从正当空渐渐西斜。   祝枝寒阖上书,闭了眼,捏了捏眉心。   看来是她想太多了。   却在这个时候,响起了某种很细微的异响。   淡淡的迷雾从窗户、从四面八方涌入宅邸,遮蔽了黄昏时那暗红的日光。   这是绝对不正常的。   祝枝寒几乎是立即警惕起来。   “砰,砰。”   落星、横云倒在了地上。   因为雾气吗?这雾气似乎对她无效。   是‘他们’来了。   祝枝寒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恢复了冷静。面上却做出有些惊慌、又强作镇定的样子:“是谁?”   雾气中传来回答:“来帮你的人。”   脚步声。   顺着发声的方向看去,披着漆黑斗篷的矮小身影渐渐清晰。   祝枝寒微顿:“帮我?藏头藏尾的人,说这样的话可没有什么说服力。”   “就猜到你这样说。”   斗篷女以一种忸怩的温和语气说话,边说边把兜帽摘下来,“这样呢?这样可以相信我了吗?”   兜帽下的是一张相当讨喜的容貌,圆杏眼、天生的笑唇,还有两颗小梨涡,很娇憨的模样,叫人很容易交付出信任——如果祝枝寒不是对这张脸很熟悉的话。   苏思月。   祝枝寒在心中默念来者名字。   她不说话,苏思月却很自来熟,做出一副我很懂你的样子:“你一定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对待,会有戒备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不用为此而感觉不好意思。”   “我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祝枝寒打断苏思月的喋喋不休,“你打算怎么帮我?”   她看到苏思月的眉头细微的跳了跳。   苏思月可不是什么温柔款的性格,她脾气差,我行我素,没什么耐心。祝枝寒大概能想象到此时苏思月的心理活动,估计挺想骂人的。   但任务第一位,苏思月面色扭曲一瞬,像是强忍住了,拿温柔地仿佛要滴出水的语调说:“喏,吃了这个,你的灵力就能恢复了。”   祝枝寒觉得,这场面有点像是陌生的大人哄小孩吃糖,糖衣里包的是蒙汗药,吃完之后人贩子就可以直接把人打包带走了。   真是种熟悉的虚伪。   前世的记忆浮上脑海,想起这人‘真性情’地弄坏了她的好多东西,淡淡的厌恶感在心头涌动。   这种厌恶感和面对丹绮等人时还不太相同,像是某种气场不合,天生的对立,两人之中只能存在一个。   “还是算了。”   祝枝寒又坐回座位里,拿起本书,“阁下请回吧。”   哪怕不去看,她都能感觉得出来,苏思月在爆炸的边缘了。   “请问这次又是什么原因呢?”   苏思月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   祝枝寒说:“没什么。有件事你可能误解了,我在这里住得挺好的,没有离开的打算。”   苏思月:“……”   她眼睛冒火:“所以你昨天是故意不来的是不是?你故意让我受冻……”   祝枝寒:?   不太懂这人的逻辑,不过好像她知道了点什么。   苏思月:“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颗药丸你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说着从袖中乾坤掏出一截鞭子模样的法宝。   这就装不下去了?   祝枝寒摇摇头。真是沉不住气。   她现在面临一个选择。   要么暴露本身所持有的力量,这样她就可以擒住苏思月,也不必吃下那颗药丸。   但她等在这儿这么久,可不是只为的把苏思月钓出来。   以幕后人的谨慎程度,定然不会放心把苏思月这样莽撞的人单独放出来,周围肯定有其它人接应。   如果她用出灵力,幕后人便会发现,这是她设下的局,免不得就会打草惊蛇。   可如果不反抗呢?   苏思月急着让她服用,应当是因为无法操纵此时的她,吃了药丸之后便说不准了。   很危险,不能尝试的那种危险。   苏思月冷笑着,手中捏了长鞭,长鞭如蛇,朝她射来,方向竟是冲的她的脸。   祝枝寒眉头微蹙,往后疾退数步,闪过。   一击落空,苏思月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倒是忘了你是走的体修路子。”   她鞭子挥得更厉:“那这样呢?这样又如何?”   鞭子如雨点打来,祝枝寒暂时没有决断,因为不能展现出超出被封灵力的速度,又不能这么被击倒,她借着地势躲避。   书架砰地倒下,花瓶炸裂,碎片险险自她耳边划过。   苏思月哈哈大笑着:“躲啊,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所见之处的所有遮蔽物都被击碎。   祝枝寒目光扫过周围,感觉到了棘手。   苏思月像是从中找到了一点兴趣,提着鞭子朝她一步步走来。   祝枝寒并未后退,看着她。   苏思月讨厌极了这种明明死到临头还能这么冷静的样子,啐了一口:“就烦你们这种人,怎么,比别人高贵是吗?”   祝枝寒浅色的眸子流露出疑惑。   苏思月憎恶更甚:“你们是天上的佼佼明月,我就得是地上的污泥?我偏不信!我偏要把你们这幅嘴脸撕烂看看!”   祝枝寒知道,苏思月指的已经不单单是她了,更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别的什么,或许是某个人,或许是某个并不具体的意象。   这倒是祝枝寒前世所不清楚的。   难怪前世时祝枝寒总觉得苏思月对自己含着某种不甚清晰的恶意,原来并不是她的错觉。   “我不管你说的是谁,也不觉得我是什么月亮。但,是月亮还是泥,不是靠武力短暂地谁胜过谁。”祝枝寒不退,反倒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刻她看似是出于弱势,气势却把苏思月给压过了去。   苏思月往前走的步伐,下意识顿住。   她们几乎到了面贴着面的距离。   祝枝寒略一敛眉,眸光如一弯冷冰冰的刀锋:“月亮落到了地里还是月亮,而烂泥如果还是秉持着那可悲的鄙薄的眼界,那她一辈子都是烂泥。”   苏思月反应过来,把鞭子攥得咯咯作响。   祝枝寒把她的作态都收在眼里,轻哂:“我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苏思月冷笑:“是没什么用,不管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的终局。你会成为一个活死人,一个好用的养料!”   鞭影闪过。   祝枝寒浅色的眸子映着这道鞭影。   然而这道鞭影没有打到她的身上。   穿着紫袍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那道身影手上戴着鲛丝手套,把鞭子牢牢固定在掌心。   “丹绮?”   “是你!?”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个冷淡中带着些许惊讶,一个恶狠狠的。   苏思月像是明白了点什么,盯着祝枝寒:“你是故意拖延时间的?故意等着她来?先前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可笑。”   祝枝寒:“……”   你可能不相信,我等的人并不是丹绮。   苏思月往回拽长鞭,却被丹绮死死握住。丹绮像是含着很深重的怒火,用足了灵力,反借着鞭子,把苏思月甩出去。   “砰!”   苏思月撞到墙上,吐了口血。   丹绮回过身,低声问:“没事吧?”   她像是匆匆赶过来的,衣衫看起来有些凌乱,真是奇怪,自重生后,祝枝寒总是看见这样的丹绮。   祝枝寒没有说话。   “她有没有伤到你?吓到了吗?”   丹绮抬起手,习惯性地想要拉过祝枝寒,查看她身上有无伤势。   祝枝寒后退一步,轻轻避过。   丹绮眸光微颤。   某种自欺欺人被戳破了。   她把手收了回去,把垂落的鬓发拨到耳后,像是抬手只是为了理一理头发:“我只是担心……”   祝枝寒打断她的话:“你怎么会来。”   丹绮唇角的笑容染上苦意,顿了顿,解释说:“这宅子有我设下的禁制,有不速之客闯入,便会示警。”   祝枝寒点点头,示意明白了。   她心想这么多天了,鸾梧进进出出这个宅子那么多次,好像回了家一样,怎么也没见示警啊?   或许是因为她们结了契,所以禁制把她们视作同源?   丹绮见祝枝寒在出神,只以为是徒儿经此一遭吓坏了,对苏思月憎恶更深。   是啊,不管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是因为这个人……   那边苏思月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丹绮给祝枝寒丢了好几层法宝,而后召了一把剑,握在掌中,朝苏思月步步走去。   “真是个害人的东西。”   时间临近傍晚,四周变得很暗。不知道哪儿的油灯倒在了地上,火苗染成一片。   丹绮的半个面庞被火光照亮,有种阴冷的可怖。   她轻声说:“我可是找了你许久呢,你没有来。不,应该说是你来的不是时候。”   “你怎么总是这样呢?一而再再而三的……”   高高扬起长剑。   “……对我最重要的东西出手。”   苏思月艰难抬起头:“你是个疯子吗?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啊!!”   “手!我的手!!”苏思月惨叫。   “不知道也没关系,你不需要知道。”丹绮弯了弯唇,“你只要感受就好了。”   祝枝寒挪开眼。   某种意义上来说,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丹绮都从未变过。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啦,大家中秋快乐~   感谢在2022-09-1003:08:43~2022-09-1023:1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霁林晴、木桩10瓶;月之狼星3瓶;往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在赶回药宗的时候,丹绮感觉到了由衷的恐惧。   经历过失而复得的人,很难接受第二次失去——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奇迹能不能来临。   上一世她从被控制的状态回来,赶往暗室,她的徒儿已经自绝,失去了生机。   而这次,她终于没有来晚。   徒儿完好的站在那儿。   这次,她终于没有来晚。   她看到苏思月朝她的爱徒挥鞭,心中种种恐惧、后怕统统化成了愤怒。   这个人怎么敢伤害她的爱徒?在她的眼前?   丹绮替爱徒挡住长鞭,把这种愤怒宣泄给始作俑者。   “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喜欢大放厥词?”丹绮冷冷的,“叫啊,怎么不叫了?”   约莫是疼痛刺激了求生欲,苏思月在短暂的怔愣后,不顾断手之痛,祭出压箱底的法器,操纵着法器朝丹绮攻去。   丹绮亦召唤出更多的法器,很快苏思月又再次狠狠撞到了墙柱上。   苏思月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妈,我都不认得你!”   说罢又祭出兵刃。   打得动静太大了,祝枝寒在旁边看着,无言。   怎么说呢,场面一度有种混沌的诙谐。   前世,这两人也算是有段和谐的师徒时光。那三个月当中,祝枝寒经常看到她们‘师慈徒孝’的场景。   谁料想重活一辈子,这两人见的第一面,就是打得你死我活。   大抵已经知道自己在祝枝寒眼中的形象已经无法挽回,丹绮也不再掩饰自己残暴的另一面。   经过法阵强化的小筑,在法宝的对轰下摇摇欲坠。   祝枝寒看了两眼便不再感兴趣,拖着仍旧晕着的落星横云,从窗户那边跳出去。   没过多久,小筑轰然倒塌。   “咳,咳咳。”   苏思月无比狼狈地从废墟里爬出来。   对比起苏思月,丹绮则称得上是有条不紊了,甚至不疾不徐地拨去衣领上的灰尘。   显然,这场法宝的对拼,是丹绮胜了。   修真界谁也不敢说富得过炼药师。丹绮拥有的法宝之多,超出人的想象,她的修为也比被硬提上去的苏思月强多了。   看着丹绮朝她走来,苏思月瞳孔震动,灰扑扑的脸上露出彻骨恐惧。   她哀哀叫着,像一只野犬:“好痛,不……别再过来了!”   丹绮不为所动,略微偏了偏头,唤出一个模样古怪的法器。   比起武器,这个法器的外形更像是……某种刑具。   “啊啊啊!!”   苏思月吐出口血沫,崩溃大喊,“我不行了!救我,快来救我。我不是你最好用的棋子吗?”   ——!!   祝枝寒闻言,蓦地向她看去。   丹绮亦停下动作,留意起四周。   静寂。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丹绮蹙眉:“你在喊什么?”   苏思月呆呆的,而后又更加歇斯底里道:“不,你不能放弃我!没有另一个人能做的了容器了,只有我,只有我!”   “你还等得了多少年?我知道你等不了多久了,不然你不会这么急!”   “哈哈哈哈我才是气运的中心,我是天之骄女!你们谁都,谁都别想……”   废墟之上,只有她尖利的声音在回荡,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祝枝寒眉头微微蹙起。   丹绮垂着眼:“哈,疯的看来不止是我。”   她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再度提起剑。   就在这个时候。   “沙。”   祝枝寒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应该是声音吧,有点像是山雀踩碎枯枝,或者是什么无形的东西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小玩意儿不太听话,诸位见笑。”   那是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怎么形容呢,就像是葱白细手轻轻拨过琴弦,带着某种特殊的韵味和质感。   祝枝寒蓦地回头。   和苏思月同样装束的人立在那,几乎融入阴影之中。   当你没注意到他时,他就像空气一样如同不存在,他出现后,存在感却强的无法忽视。   祝枝寒无法感受到这个人的修为,在她眼中,这个人就像个普通人一样。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前所未有的强大,至少是在她见过的人眼中最强的,犹如一座山岳。这种气息她只在禅寂大师那里感受过。   危险。   危险。   “是你。”丹绮的声音流露出丝丝阴冷。   祝枝寒微顿。   丹绮认识这个人?   “你认出我了?”黑袍人略微偏着头,自言自语一般,“你不该认得我,可我感觉的出来,你很确信。有趣。”   他看着苏思月和这遍地残垣,彬彬有礼地,“虽然很引人探究,但动静闹得太大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他深深看了祝枝寒一眼,“我的人劳烦你们照顾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眨眼的功夫,祝枝寒看到他出现在了苏思月旁边。   苏思月扒住黑袍人的腿,呜呜哭着,如同弃犬找到了主人,血顺着断口蹭到黑袍人的衣摆下面。   黑袍人微顿,抬起脚,脚尖抵住苏思月的下巴。   微微用力。   “呜……”苏思月气息微弱,又没了支撑,就那么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然而现在的她甚至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坐起来后便老实地趴在地上,不敢再碰触到黑袍人了。   祝枝寒把这一切收入眼中,警惕黑袍人的同时,又忍不住叹息:好好的人,何必要去做别人的一条狗呢?   就算从主人那里获得点荣宠,那些也是主人的,随时可能被收回、被遗弃。   丹绮眸光一凝,冷然:“想走?”   她扬起袖子,百十个法器自袖中乾坤激射出来,一部分法器飞往半空,一部分法器埋入地底,一部分法器朝黑袍人飞了过去。   某种玄奥的气场铺展开来。   祝枝寒看到,原本黑袍人的身体已经有半边没入阴影中,在法器出来的刹那,那种微妙的变化停滞了。   他不得不滞留在当前的空间里。   这是一套法器。祝枝寒很快意识到。   并且这套法器应当是丹绮有意搜寻来,专门用来对付这个黑袍人的。   黑袍人有些惊讶:“你对我的了解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   祝枝寒感觉的到,黑袍人的气息有了一些转变。   由原来的无害变得更为深邃,就像埋伏着的深渊褪下伪装,张开巨口。   “怎么一定要逼迫我呢?”黑袍人带着些无奈的说,就像长辈在温柔地责备他的小辈。   但黑袍人的行为让人无法联想起这么和缓的词。   他抬起手——他的手上也是包裹了一层黑漆漆的手套——五指在半空轻点,像是牵了无形的线。   祝枝寒那种细细密密的幻听又出现了。   “过来。”黑袍人说。   丹绮露出痛苦的神色。   她的指尖在颤动、痉挛,很快,这种颤动蔓延到了整具躯体中。   这种僵持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丹绮的身体动了起来,她走到黑袍人的旁边。   她被控制了。   “不是毒,也不是蛊虫,”丹绮死死盯着黑袍人,牙咬得咯咯直响。   她终于明白黑袍人是通过什么进行操纵的了。   她准备了应对毒的,应对蛊的,但那些都没有起到作用。   因为那人利用的其实是一些蕴含着‘规则’的法器,不,或许不是法器,而是他本身。   那是比世间万物都高了一个位格的存在。   “看出来了啊。”黑袍人摇摇头,漫不经心地道,“弄出了这么大动静,原本我不想留下来的。既然你们把我逼着留在这儿,我也只能把事情都处理完了。”   “你,去,把她抓过来。”他下令,偏过头,点了点祝枝寒。   月色的清辉下,祝枝寒看清了兜帽下的模样。那是一张惨白的面具,面具上大大的笑脸几乎咧到耳根。   黑袍人轻声说:“只要是活的,无论怎么达成目的都可以。”   丹绮:“——!!”   她露出被激怒了的神色,看起来像是想把黑袍人大卸八块——如果她现在能动的话。   但实际上,她艰涩地朝祝枝寒的方向迈了一步。   “不……我不能……”   无力又重新回到了心脏,上一世,她在混沌中伤害了她的爱徒,难道这一世,她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徒儿被……?   她在心里求神,神不应她。   她乞求天道,然而天道被眼前那个黑袍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她还能怎么办?她要怎么办才能不伤害她的爱徒?   丹绮处在混乱之中,看着离自己愈来愈近的爱徒,唇瓣抖了抖:“枝寒,走,快走!”   她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无力的提议。黑袍人不会这么放过自己的猎物。   她们离得很近了。   祝枝寒抬眼看着她,忽的抬起手。   葱白的手指抽出挽发玉簪,雪发的发丝飞扬,披散在肩头。   玉簪被祝枝寒握在掌心,像握着一柄刀,指着黑袍人的方向。   像某种宣战。   丹绮闭了闭眼:“不……”   黑袍人忍俊不禁:“超乎想象的固执。玄灵体,你打算用这个小玩意打败我吗?你确信?”   “不过你就算是想逃,也没有用的。”他像是唤小狗一样使唤着丹绮,“去吧,去完成我的任务。”   丹绮浑身颤抖着,和那股似乎不可违抗的力量抗争。   片刻后,终究是迈出了步子。   第一步,第二步……   她距离祝枝寒,最终只剩两步的距离。   她们面对着面。   丹绮举起了手中的剑。   祝枝寒平静地回视着她。   “噗嗤——”   鲜血四溅,丹绮唇角缓缓淌下血来。   她红唇勾起,握着剑柄的手又搅了搅。剧烈的疼痛在胸口蔓延,换取短暂的身体掌控权。   “你……”祝枝寒蹙眉。   那双浅色的眼瞳中,映出眼前自己把剑捅入自己胸口的丹绮的身影。   “哈哈!”丹绮嘶哑地笑起来。   她笑得疯狂,笑得痛快。   有少许鲜血溅在了祝枝寒脸颊,丹绮抬起手,想把那些血珠拭去。   祝枝寒这次没有躲,但血这个东西,擦不净。丹绮笨拙地擦着,反而越擦越抹开一片。   丹绮自嘲地笑笑,收回了手。   她后退两步,到某个断壁残垣旁边,握住剑柄狠狠往后一捅,把自己钉在了墙壁上。垂下眼,喃喃:“恨我、怕我,都无所谓。”   “这次,我一定要护住你!”   又有法宝从她袖中唤出来,它们朝黑袍人的方向飞去,但被一层无形的膜阻在外面。   丹绮也不意外,心念微动,法宝表面浮现裂痕和微弱的光芒。   “砰!砰!轰——”   剧烈的爆炸,烟雾弥漫。   一只活灵活现的机械做的鹤,自浓烟中飞出来,衔住祝枝寒的衣领,叼着她往半空飞去。   ……   祝枝寒看着群山离自己脚底越来越远,攥着玉簪的手并未松开。   浓烟隐没了底下的所有存在,断壁残垣,黑袍人,苏思月,还有丹绮……都看不到了。   “你没有必要这么……”祝枝寒仿若自言自语一般,喃喃。   因为碎了的东西再也回不来,她也永远无法像以前一样面对丹绮。   【她成全了自己的执念,对她而言,这一刻其实是开心的。】   机械音在识海响起,祝枝寒有些惊喜:“系统小姐!”   【宿主,我回来了。】系统小姐说。   虽然机械音听起来是一样的,但祝枝寒觉得这次系统小姐说的格外轻柔。   因为系统小姐回来,状态栏一下子更新了好几个通知。   【叮!您已与话本‘主角’苏思月首次相遇。】   【恭喜您获得‘隔岸观火’成就!成就介绍:恶人还需恶人磨,聪明的宿主不需要自己动手。】   【警告!您已遇到隐藏反派:???】   【触发最终任务:窃取天命之人(一)】   【任务简介:在话本‘主角’的背后,竟藏着玩弄乾坤、谋取气运的幕后人物。您已抵达这个人物的面前,请您探究出人物的更多信息,并消灭他吧!】   【注:只有彻底消灭隐藏反派,才能真正的扭转命运,完成所有主线。】   系统小姐带着些感慨说:【我把已经主系统那边遗留的事处理完,这次可以没有牵挂地专注这边了。】   没有牵挂?   祝枝寒似乎从它的语气里嗅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还未深想,就听系统小姐说:【让我看看,故事进入最终阶段了啊。】   【宿主对这个隐藏反派的了解如何了?】   祝枝寒摇摇头:“一头雾水。”   她细数如今获知的寥寥信息:“我只知他年岁活得似乎很久,经常谋划一些窃取气运的阴谋,修为不俗,可以隐匿自己的气息、瞬间移动、操纵别人,此外对他的身份、能力、命门一概不知。”   “如果要获取更多的信息,或许还要进一步接触。”   是的,哪怕打了个照面,她对对方的情况依然不熟悉。   这让她如今陷入一个两难的抉择。   来到这个地方做饵,便是为的获得反派的消息,但如今她连反派是谁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以后到哪去寻。   这违背了她的初衷。   然而如今她身边并无其它倚仗,如果冒险留下来,要对敌一个未知的强敌,也太冒险了些。   想起之前自己对鸾梧的许诺,她有些举棋不定。   【宿主小心!】   祝枝寒闻言,攥了攥手中的玉簪,看向四周。   只见许许多多白色的‘丝线’,在机关仙鹤和她的周边缠绕,丝丝缕缕,再去溯源,赫然是从自烟雾中射出来的。   她缓缓的呼出口气。   这下不用她选择了。   那个黑袍人的动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   作者有话要说:   (丹绮还没寄)   这章写得有点卡,拖了两天TVT   然后,画了个封面,换上了!   原来的那个封面,美工太太把标题打错了,我当时也没认真看,后来发现的orz然后一直想换,现在终于搞完了!发现手机上看有点色差,凑合看吧嗷呜呜   感谢在2022-09-1023:12:37~2022-09-1601:1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王星引力、十七不软、好想吃炸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淼24瓶;血恋18瓶;15瓶;天王星引力、雨霁林晴、好想吃炸串、草芸的大别野、陌雪、绿江读者冤种、嗯哼10瓶;梧桐、等你更5瓶;青、十七不软3瓶;永远也睡不醒、47211217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四周的白丝缠绕上来。   祝枝寒眉头跳了跳,思索片刻,没有动,任由白丝把她捆住,往下面拽去。   她坠入了浓烟中。   “咳,咳咳。”   过了一会儿,浓烟才被风吹散。她看清周围的状况——   丹绮还维持着先前被剑插在断墙的模样,头低垂着,不知生死。苏思月拖着两条断手,跪在黑袍人脚旁,瑟瑟抖着,有几缕白丝捆在苏思月的腰腹,似禁锢又似保护。   而自己……也被几条白色的细丝捆着,吊在半空。眼前黑袍人静静立着,那些白色细丝延伸着,没入黑袍人的袍底。   果然这些丝线是黑袍人操纵的。   祝枝寒凝视着这人的笑脸面具:“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你不害怕。”黑袍人有些新奇。   “没有什么好怕的。”祝枝寒盯着他,“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个蠢货求饶的时候提过一句,你是为的自己的寿命?”   “看在你比较合我胃口的份上,”黑袍人饶有兴致地说,“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你可以认为是。”   祝枝寒眸光锐利,又问:“你为什么只指派苏思月过来,我可以认为,你其实没有那么多得力的手下,对吗?”   “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而已,”黑袍人语气微微低沉,“你的好奇心似乎有些过于多了。”   他操纵着白丝,让它们更多的裹上去。   这个时候,丹绮那边传来微弱的动静:“咳,咳咳。放开……放开她……”   黑袍人那张笑脸面具,朝丹绮的方向看去。   “你把自己钉得太紧啦,还出的来吗?”   他的声音温润柔和,但就在他面前的祝枝寒隐约感觉得出来,这个人正像在看好戏一般,看着丹绮的挣扎。   这种观众一样的眼神,从他出现那一刻就开始了。   在黑袍人眼里,她和丹绮,乃至世上的很多人,或许就是他棋盘上的一个棋子,可以随意拨弄供他取乐吧。   丹绮双手握住剑锋,用力往外拔去,鲜血自指缝不断地往外淌,然而没能拔出去半分——她本就受了重伤,是强弩之末。   为了不被再次控制而塑造的牢笼,最终成了阻碍她救出爱徒的桎梏。   “啊啊啊——!”   自爆的光芒自丹绮身上升起。   “哎呀呀。”黑袍人看着这一切,黑袍底下又探出几缕细丝,锐利如金属,捅进丹绮的内府。   便在此刻。   锐利的刀光自白茧中劈开,天地间成了一片白。   转瞬便是数刀,丝丝缕缕的线条如同纷纷的雪花飘落。   祝枝寒手中的玉簪变为玉柄长刀,朝黑袍人刺去。   黑袍人根本没料想到还会有这一招,只来得及匆匆往旁边躲去,本该劈开眉心的刀,劈到了肩头那里。   湿淋淋的血在黑袍上洇开来。   滴滴答答,滴到了地面。   祝枝寒杀气凛然:“原来你的血也是红的啊。”   “我还当你真的那么心思缜密、无欲无求呢!”   目睹这一切的丹绮,失声道:“枝寒……?”   祝枝寒扯了扯唇,战斗的间隙,不吝于对她解释几句:“丹绮长老,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断前缘,便冒冒失失跑到药宗来吧?你还没那么重要。”   丹绮唇瓣颤动。   祝枝寒头也未回:“感谢你的心意,不过自爆还是不必了。如果我的仇人为我而死,我以后睡觉都睡不踏实。你做了这些,我就当我们之间扯平了,不与你做那生死比斗。”   “如果你还为此而愧疚……我很乐于看着你满怀愧疚和悔恨度过余生。”   心头积压的话说出来,祝枝寒感觉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些话语消失了。   她觉得自己的刀变得更轻,变得更厉。   与此同时,有什么新的东西萌发出来。   什么是她的刀?   冥冥中,她听到有什么在问。   她几乎不用思考,便已得到答案——她要叫那过往的繁杂和琐碎再也困不住她,她要叫这眼前可恶可憎、玩弄乾坤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要斩!斩尽一切不平之事!   雪亮的刀芒覆在手中的苗刀上,她转瞬间出了数刀。   “铮——”   黑袍人亦回过神,庞大的威压倾轧下来,更多的丝线自黑袍下涌出,如同一道洪流,卷向祝枝寒。   祝枝寒心中无畏亦无惧,自同心契约那边传来的力量与她坚定的信念,抵消了威压造成的影响。   她凭依着本心,同黑袍人战斗起来。   与这种程度的敌人战斗,确实有些勉强,她最初受了些伤。   但她很快调整至在魔域幻境时的状态,心无旁骛,如同海绵一样不断吸取战斗中的经验,并归纳眼前敌人的弱点。   ‘这些丝的最大能力应当是操纵,而黑袍人操纵不了我,本身就少了一大倚仗。’   ‘黑袍人的体术并不强,我好几次突入进去,他都只会调动细丝,而不是用其本身与我战斗,还因此受了小伤。’   ‘黑袍人不想取了我的性命,而是选择想办法禁锢住我,这是我的助力。’   ‘唯一棘手的是,我的刀无法对他造成更大的伤害。黑袍人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这样僵持下去,我的体力终究会耗尽。’   旁边被白丝保护起来的苏思月不住叫嚣,试图扰乱她的心神:“就算你有谋算又怎么样?主人的神力浩瀚如海,强大无匹!”   “主人活了多少年,你一介小小修士也想蚍蜉撼树?”   “放弃吧,然后乖乖做我的养料!”   祝枝寒眉目沉静,对苏思月的叫嚣充耳不闻,继续思忖着。   还不够。   不论是打败眼前的敌人,还是对其信息的收集上。   她知道此时是自己激怒了黑袍人,并且黑袍人想抓住她,黑袍人才会与她这样战斗。如果黑袍人忽然想抽身,她很难留住对方。   做事一定要从最坏的可能去想,如果不能留住对方的话,要怎么做才能让对方的计划受到打击……   祝枝寒心念急转。   片刻后,她眸光微定,抬眼。   食指与中指并拢,指腹抹过刀刃,雪亮的刀芒染上一抹红。   更为庞大的灵力灌输入苗刀之中。   黑袍人轻笑:“即将力竭,要尽力一搏了吗?”   祝枝寒不言,蓄力斩去。   如天光乍破时的一弯弧线。   黑袍人不以为意,在四周铺展的白丝聚拢,挡在他的身前,犹如一片汹涌的白色洪流。洪流势不可挡,便如那句‘抽刀断水水更流’,斩不断也斩不尽。   然而——   祝枝寒刀光一转,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那个方向,正是苏思月被吊着的方向。   黑袍人:“——!!!”   太快了。   快到苏思月毫无所觉,快到黑袍人来不及阻止。   那道刀光直直将护着苏思月的少量白丝吞没,破开苏思月的胸口。   淅淅沥沥的血滴落。   “咯,唔……”苏思月大睁着眼,嘴唇动了动,然后整个头无力地垂下去,像个被抽去筋骨的玩偶,没有了声息。   直至死去,她也依旧瞪着眼,仿佛难以置信——明明她投靠了一个强大的主人,明明眼看着成功就在眼前,她要做人上人了,怎么就这么结束了呢?   “你,你竟然敢……!”   黑袍人的嗓音不再平和,充满了愤怒。   祝枝寒知道自己戳到了对方的死穴,扬起一个冰冷的笑:“想要窃取气运亦需要载体,没有了这个载体,你能如何?”   就算自己落败,就算黑袍人离开,他的计划也不能轻易完成了。   比刚才更为庞大的威压砸下来。   黑袍人带着冷意:“你成功惹怒我了。难道我便找不出第二个载体?天真。”   祝枝寒顶着威压,细汗顺着脸颊淌下,却做云淡风轻的样子:“那一定不是很容易。你知道吗,你的色厉内荏已经从面具里透出来了。”   黑袍人:“……我只知道你今天要留在这儿了!”   比方才更为庞大的白色洪流倾泻而下,就仿佛没了忌惮似的。   祝枝寒用更快的速度舞刀,这才令自己勉强不被其吞没。   她几乎听到了什么咯吱咯吱的脆响,像薄壳不再能抵御鸡崽在内部的冲击,而发出的碎裂声响。   不,不是几乎,她真的听到了。   那是什么?   短暂的分神令防御圈出现了一丝破绽,丝线擦破手背,弄出一大片血痕。祝枝寒不敢再分神细想,忙把注意力集中起来,应对眼前的局面。   【宿主!】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出神,更为庞大的白线组成的巨龙从侧面袭来。   祝枝寒攥刀的手紧了紧,就要硬扛下这一击。   便在这个时候,天边袭来一片绵延不断的血红刀光。   那刀光径直斩断丝线组成的洪流,‘巨龙’的头被斩断,那勇猛无匹的力量霎时被卸下,就像普通的线团一般软绵绵飘落了。   刀光甚至斩向黑袍人,黑袍人躲得很快,但刀光仍然把他的斗篷、乃至大半张面具都斩落了。   祝枝寒腰间一紧,熟悉的气息裹住了她。   “师尊!”   她惊喜道。   鸾梧来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是的,自收到那封落款奇怪的信开始,祝枝寒便在心底用同心契约唤了鸾梧。   本来以为还要等许久的,毕竟路程挺远。知师尊是怎么过来的?   祝枝寒抬起头,触上鸾梧猩红的眸子,后知后觉感觉到些许的心虚。   不,她为什么要心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又不是她愿意的。没错。   鸾梧深深看她一眼:“回头再和你细说。”   祝枝寒轻咳。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细说指什么。   黑袍人此时狼狈极了,黑袍破破烂烂,半边面具遮不住脸,滑落在地上。   鸾梧冷声叫破他的身份:“星隐宗宗主,‘不具名’。”   祝枝寒心道,不具名?好怪的名字。   “果然是星隐宗么。”   先前她们便叫宗门那边去查星隐宗之事,看来真是查对了。   抬目看去。   ‘不具名’露出的那半边脸模样生得不错,只是神色刻薄阴狠了些,硬生生破坏了那如冠玉的面庞。   ‘不具名’死死盯着他们,扯了扯唇:“很好,世间之敌和气运基石凑在一起了。”   他把手伸进袖中乾坤。   祝枝寒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凝神应对他接下来的出招。   “轰——”   几个灰不溜秋的小球朝他们射来,鸾梧刀尖轻点,将他们劈成两半,却是有大片的烟雾从里面冒出来,模糊了视线。   祝枝寒:“不好,他要跑!”   “莫慌,我标记住他了。”   鸾梧如一道流光,顺着某个方向追去。   祝枝寒挥动着刀,强烈的罡风把四周的烟雾吹散。   不过转瞬,鸾梧便截在‘不具名’面前。   ‘不具名’转头想要退走,祝枝寒却挡在他的退路后面。   “你无处可逃了。”鸾梧道。   ‘不具名’不言,更多的白丝自他袍下探出,如八爪鱼的触手,朝两人攻去。   祝枝寒和鸾梧心有灵犀,细密的刀光织成网,阻挡了‘不具名’的所有退路。   这是她们首次这样并肩而战,但她们就像演练了千千万万遍一样。   互为补充,截断了‘不具名’逃跑的任何可能的退路,没有一丝一毫破绽。   很快,鸾梧和她斩断了五六个‘触角’,这位星隐宗的宗主防守越来越吃力,破绽也愈来愈多。   看到‘不具名’被她们逼得这样狼狈,祝枝寒心中升起少许违和感——这可是系统小姐口中的‘隐藏反派’啊。   就这么被她和鸾梧耍的团团转?   “噗呲——”   刀刃入肉的声音。   捕捉到一个致命的空当,长刀经鸾梧之手,从‘不具名’的后背捅入,胸口捅出,雪亮的刀刃一闪而过。   ‘不具名’抖了抖,被整个挂在了长刀上。   他口中涌出鲜血,却神经质地笑起来:“不错的力量,但,这世上至为强大的永远不是武力,斗吧,斗吧,看笑到最后的是谁!”   鸾梧收刀。   没了支撑,‘不具名’往地上坠去。   “沙沙。”但是落在地上的并不是沉重的尸体,落地的声音很轻,支撑袍子的东西仿佛不见了,只剩衣物堆在那。   祝枝寒蹙眉,前去查看。   鸾梧拦住了她,上前一步,拿刀尖拨弄着。   “这是……”祝枝寒愕然。   只见层层叠叠的袍子下面,白色丝线缠着的小人静静躺在那儿。   那小人胸口有一个大洞,很快有火焰自洞那里燃起,转瞬席卷到整个白丝小人上,地上只余一团灰烬。   “是分神。”鸾梧沉声道,“恐怕一开始来的,便是这个替代物,不具名的本体还在星隐宗里。”   祝枝寒恍然。   难怪她对敌的时候,感觉没那么可怖,对方多用些力量,便会听到什么碎裂的声音,恐怕是壳子无法承载更多的力量造成的。   也难怪不具名堂堂一个宗主会随着苏思月,仅仅两个人来到这儿。毕竟不是本体。   想通之后又不由叹息。   果然没有这么容易解决。   系统小姐和她提过,打boss总要搜集完所有线索、集结全部力量后才能成功,就是这样的么?   系统那边也有了结算。   【叮!恭喜您完成任务:窃取天命之人(一)】   【您已击毁隐藏反派的分神,并得知对方的真实身份,真是不错的进展!现为您发放奖励——】   【恭喜您获得天命的碎片*1,记载历史的破旧羊皮*1,望您再接再厉哦~】   【叮!现发布新任务:窃取天命之人(二)】   【任务描述:隐藏反派的身份已经暴露,对方必定会有所行动。请您做出应对之法,并搜寻有关对方的更多信息!】   【注:您当前对反派的认知度为25%,当认知度达到70%,则视为任务完成哦。】   祝枝寒观察着这两个奖品。   它们都没有描述性的文字,看起来就像是两个灰色物品,但系统不会奖励无用的东西,她不会因此而轻视它们。   试着点了点天命碎片,没有反应。使用栏也是灰的。   羊皮上倒是有着一些模糊的字,祝枝寒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这是种古老的文字,她并不认得。   这时,系统小姐忽然提醒道:【按照您先前所说的,如果您不想看到您的前师尊身亡,现在或许要采取点行动了……】   祝枝寒骤然想起来:是啊,丹绮还被剑插在那儿呢!   修真者虽比一般人生命力要强一点,但依照那样的严重伤势,指不定一会儿就没了!   她要去给丹绮处理伤情,鸾梧先她一步,走到丹绮旁边:“我来。”   祝枝寒茫然:“哦,好。”   这事师尊也要抢在前面吗?   她没有多想,只以为是鸾梧是怕自己受到伤害,就像先前去查看‘不具名’的尸体时一样。便不再上前,坐在不远不近的一处断墙上。   看着茫茫夜色,她心绪渐渐沉下去。   听不具名最后说的意思,他还有比武力更强的武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图穷匕见,到时又如何应对。   而她们现在对不具名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不过好在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起码还有探查的方向。   “唔!”   那边传来丹绮的痛呼,祝枝寒看过去,就要起身。   鸾梧回过头:“不妨事,在给她疗伤,有些痛罢了。”   丹绮:“……”   祝枝寒点点头,还有点不放心:“真的没事?”   “我自己过去也常受伤,虽然不是医修,简单处理这样的伤势亦绰绰有余。”鸾梧顿了顿,“却却若是担忧,可以去把药宗宗主请来,正好这里发生之事,也要和那位宗主说清楚。”   祝枝寒听了,只顾得上对鸾梧的心疼:“好,我这便去。”   她却不知,在她离开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只余剑拔弩张。   丹绮气息微弱,仍不甘示弱地死死盯着鸾梧:“你刚刚叫她什么?”   鸾梧很自然地:“枝寒的小名啊。”她顿了顿,有些歉意的样子,“我忘了,你现在已经没有这么叫的资格了。”   丹绮瞪着鸾梧:“你!”   “你什么?”   “我不要你给我治伤,你走。”丹绮表现出抗拒的样子,“……唔!”   丹绮猝不及防又痛呼出声。   鸾梧竟就这么直接把插在她胸膛的剑拔了出来。   只见鸾梧娴熟地点了胸口几处大穴,汩汩留出的血止住了:“不要我治,你是要却却给你治?你想的美。培血丹在哪?”   丹绮从断墙滑落下去,痛得发不出声音了,指了指腰间的储物袋。   鸾梧看了眼:“算了,上面还有禁制,拿着太麻烦,这次的疗伤丹药我替你顶上,事后折价十倍赔给我就行。怎么还瞪人?”   吃下丹药,又喝了点仙露,丹绮脸上总算多了些血色,缓过气来。   丹绮咬牙:“她现在的师尊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鸾梧饶有兴致:“怎样的人?”   “无礼,刻薄,吝啬……”   “多谢夸奖。”鸾梧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是啊,却却是个好孩子,我不是。可谁叫你先放弃她了呢?她也只能跟着我这个恶人。”   她俯下身,以一种有绝对压迫力的姿态,低语:“这辈子她只会呆在我身边,至于你,就不用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9-1601:17:00~2022-09-1722:0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想吃炸串10瓶;一言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因为丹绮在后山下了禁制,后山中的一切动静都未被外界知晓。   药宗里仍然弥漫着即将召开大会的热闹又快活的气息。   祝枝寒身为前任药宗弟子,对药宗很熟,很快摸到宗主常待的地方,请道童代为转达。   临来之前,她薅了一个丹绮的信物,正好用在此处,没过多久就被放进去。   “你说的当真?”药宗宗主一拍扶手,不怒自威。   祝枝寒在这样不经意泄露的威压下,依旧泰然自若:“自然是当真的。我的师尊和贵宗的丹绮长老现在就在那儿,宗主过去一看便知。”   把事情交接给药宗,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   药宗宗主对于星隐宗胆敢渗透进自家宗门、并且做出此种恶行之事,显得极为愤怒。   他和丹绮是同宗师兄妹,两人感情甚笃,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师妹险些在他眼皮子底下遇害的事实,发誓要给星隐宗一点颜色看看。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师妹,好好的后山,你设什么屏障呢?怎么还把刀宗的这位小友牵扯了进去?”前后两辈子都游离在这件事之外的药宗宗主,觉得十分匪夷所思。   丹绮身为一个伤号,躺在床榻上语塞。   为什么设屏障?自然是因为,她想要幽禁别人啊……   若是平时,她便搪塞过去了,但此时她的爱徒便在眼前,她眼巴巴看向祝枝寒。   祝枝寒叹口气——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们现在面临的事已经够闹心了——到底没把丹绮干的这个破事说出去,采用了她早先和鸾梧商量好的说辞。   只说她们与丹绮早就认识,这次是为的破坏星隐宗暗中的布局而来,不想被对方察觉,星隐宗先下手为强……   药宗宗主沉凝:“竟是如此!看来这星隐宗的贼人图谋不小。”   他看向祝枝寒与鸾梧:“道尊放心,我药宗绝不会姑息此事!二位便先在药宗住下罢,星隐宗在仙盟中地位不低,这事还需从长计议,我需要去找我的那些旧友谈谈。”   “宗主高义。我等也去集结可以集结之人。”   于是两人在药宗暂且住了下来,当然,不是在丹峰。   安置好,晨曦已经挂在天边。   祝枝寒坐在软绵绵的床榻上,按了按额角。   “还在为星隐宗的事忧心?”   床榻一沉,鸾梧坐在了旁侧。   祝枝寒点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   “别想了。”鸾梧轻轻扳过她的下巴,低叹,“看着我。”   感觉到唇上的濡湿触感,祝枝寒眼睫颤了颤。   想要回吻,那触感却又消失了。   她不解地看过去。   鸾梧忽然道:“你知道么,那个劳什子丹绮看着你的眼神……”   “看我的眼神?”   鸾梧又不肯说了:“总之,我才是你的师尊。”   祝枝寒明白过来,鸾梧这是醋了。   她笑着贴过去抱住鸾梧:“我走的时候,你们说什么了?她惹你生气了?”   鸾梧略微别开眼,含混着嗯了一声。   祝枝寒只当是自家师尊真的受了委屈,爱怜地凑过去。   她们唇贴着唇,鼻子碰着鼻子,祝枝寒轻声说:“我的师尊只有一个,在数十年前做出选择时便是那样,不会因为任何而改变。”   鸾梧这才像是满足,含住她的下唇,像野兽啃噬着她的猎物:“是你选择我的。”   “是。”   数十年前,她仰头看着高高坐在那的灼红身影,恭敬又大胆的说出了大不敬的拜师话语。   数十年后,她可以确信,她做了一个多么正确的抉择。   鸾梧把她的下唇吮得红红的,哑声说:“这几天,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充满了占有欲和侵占欲,微微砂质的声音,听得祝枝寒腰有些发软。   ……   到底是在别人家的地盘,又有不知在何处的星隐宗窥伺,不知道什么时候发难,两人没有做到最后。   祝枝寒摸着自己锁骨上的牙印,心有余悸。   吃起醋来的鸾梧真的让人受不住。   鸾梧在很多地方都很大度,比如自己的隐瞒,说不说、晚点说都没有关系,但是鸾梧在某种地方也很小心眼!   让鸾梧最在意的点,居然是丹绮的前任师尊的身份,就连一个眼神都可以拎出来,成为‘发难’的原因。   祝枝寒决定,以后得躲着点丹绮走,最好以后再也不要见面——哪怕是在和丹绮关系更恶劣的时候,她的想法也没有这么坚决过。   “在想什么?”   身后覆上温热的身躯。   祝枝寒回过神,“没什么。”这么一说,她倒真想起来一件没有问的事,“师尊你去星隐宗那边探查,莫非是那里有什么问题?有收获吗?”   “这个啊,”鸾梧回忆了一下,“星隐宗的选址和列位都很奇怪,曾经有同样修命道的修士提出这一质疑,但那修士很快在某个秘境意外身亡,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祝枝寒蹙眉:“并不是意外?”   鸾梧点头:“星隐宗必定是想要遮掩什么。这次我前往星隐宗查看,也能感受到其间的气场流通有些不寻常,但我并不是专修阵法之人。”   “那……”   “我将那星隐宗的布置拓了下来,准备寻阵法大师瞧一瞧,应该能有收获。”   “那便好。”祝枝寒想起躺在自己系统背包里的那两样东西,“对了,我这里还有……”   门外倏然传来些脚步声。   祝枝寒蓦地停住。   “咚咚。”很轻的敲门声,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这个时候谁会来?   落星横云?还是药宗宗主的人?   祝枝寒理了理有些乱的衣领和腰封,扭头看向鸾梧,鸾梧微顿,片刻,有些不甘愿地起身,坐到旁侧的桌子旁。   看起来还是有些藕断丝连的亲密,但没有那么明显了。   “进来。”祝枝寒扬声道。   门吱呀被推开。   出乎意料的,祝枝寒看到了一个未曾想象的人影。   薄纱遮面,身姿曼妙而圣洁,如皎皎月影。正是合欢宗的圣女,或者说前任圣女,花雾影。   祝枝寒心里突的一下,第一反应居然是转头去看鸾梧。   花雾影看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面上也流露出几丝诧异。   祝枝寒最先回神。   也是,先前花雾影不曾过来,是因为不知道她的讯息,丹绮把她的存在瞒下了。而自己后来主动离开后山,宣告自己在药宗,也意味着花雾影也得知自己的所在。   她冷下面容来:“我知道你还有丹绮她们的破事了,如果你来还是为的重复一遍,就请回吧。”   花雾影眼中极快地闪过痛色:“不,我这次是来……”   她看了看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欲言又止。   “如果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变相的逐客令。   花雾影唇瓣动了动:“那时合欢宗的大阵撕裂了空间,我见你坠了下去。”   祝枝寒眸光如刀,射过去。   是了,还有这件事。   她们彼此都知道那空间裂痕通往的是什么地方,那居于界外的魔域,是所有大陆之人不可言说的痛处。   如果让其他人知道有人曾在其中去来……也是件麻烦事。   花雾影忙道:“不,我不是想借此要挟什么,我只是忍不住过来看看。”   她顿了顿:“你……没事吧?”   那双漂亮的眼里满是情真意切的担忧,祝枝寒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出来。   但……那和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原来你是为此而来。”祝枝寒只感觉背后有道目光,在她的身上逡巡,让她头皮有些发麻。她语气冷淡,“如你所见,我还坐在这儿。”   没死。   花雾影感觉到祝枝寒的抗拒,眼眸变得黯然:“……无事便好。”   她苦笑:“我刚刚和丹绮见了一面,我想我知道你的态度了,这是我们应得的。如今我只是想看到你安好。”   祝枝寒:“……”   见祝枝寒似乎又有赶她走的意思,花雾影忙道:“我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事,关于……”她看了鸾梧一眼。   关于鸾梧?   祝枝寒有些莫名其妙。   “我之前不知道她也在这儿,但我知道她与你的关系,她现在是你的师尊,”花雾影解释说,“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是一种怎么样的……我认得那个时候的她。”   因为天道的存在,花雾影说得遮遮掩掩。   祝枝寒在心底默默翻译:花雾影也重生过来了,她在重生前,认得那个时候的鸾梧。   花雾影接着道:“那时星隐宗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我认识的她和现在大不相同,几乎和举世为敌,你们要小心。”   祝枝寒蹙眉:“你可知星隐宗具体做了什么?”   “我得知的并不详细,约莫是通过她的身份,以及从她身边的人下手,做了一个令她无从辩驳的局吧。”   不必说出来,她们都知道那指的是鸾梧的身份。   花雾影顿了顿,“总之,你们做好准备,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说的是鸾梧的事,她的眼睛却一直停留在祝枝寒身上,仿佛看一眼便少一眼似的,雾似的眸子藏了千言万语。   祝枝寒从思索里回神,便和这个眼神对上了。   她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那是看着恋慕之人的眼神……曾几何时,她也曾用这个眼神偷偷看着鸾梧。   只是花雾影更直接,更大胆。   祝枝寒终于想起这码事来。   花雾影对她是表过白的!虽说那个时候的花雾影还没恢复记忆,但系统小姐说过,那恰恰是反应了最本真的她自身的情绪。   “哒,哒。”鸾梧指尖敲打着桌子。   一下一下。   每一下都敲打在祝枝寒的心尖上。   若是叫旁人见了,或许会觉得鸾梧是在沉思方才的事,但有了前车之鉴,祝枝寒觉得……不太妙。   送走花雾影,祝枝寒和鸾梧面面相觑。   祝枝寒轻咳:“我们来说说,这位圣女刚才带来的消息吧。”   鸾梧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原来不止一个丹绮。她让我觉得熟悉,合欢宗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见过她?”   平静的嗓音,祝枝寒指尖颤了颤。   祝枝寒觑着鸾梧的神色:“我们和她曾经是远远的见过一眼。”至于前半个问题,“咳,半辈子那么长,认识几个人也很正常的……吧。”   鸾梧:“所以除了这位圣女,还有其他人?”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师尊这么敏锐!   直觉告诉祝枝寒,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认下来,硬着头皮道:“怎么会……”   “咚咚。”敲门声。   祝枝寒心头浮现出不太好的预感。   在她之前,鸾梧:“请进。”   “吱呀。”   又是一个意外的熟悉的面孔。   祝枝寒唇角抽了抽:“薄明薇。”   “枝寒……”曾经的天镜宗少宗主,如今的宗主薄明薇,就那么站在门外,像是近乡情怯似的,迟迟不敢迈步。   祝枝寒看到这些人拖拖拉拉的样子就觉得烦,尤其是在旁边还有个鸾梧的情况下。   她按了按眉心:“所以你过来是因为什么?也是过来看我有没有恙?”   薄明薇唇瓣颤了颤。   她无言地注视着祝枝寒,眼尾渐渐红了。   从很久以前她就是这样,心里有什么话总是没法坦率的说出来。可哪里还会有人耐心地猜她、懂她呢?   祝枝寒叹息,带着几分适当的客气,道:“还未恭喜阁下承传宗主之位,以后要称呼为薄宗主了。”   薄明薇:“……”   祝枝寒:“如果薄宗主无事的话,还请……”   薄明薇眼尾的红更深了:“你与我便已经生疏至此了吗?”像是意识到自己出言不妥,很快,她低声说,“抱歉,我的意思是,你与我永远不必这般……”   来了,又来了。   “我觉得有必要。”祝枝寒头疼地打断她。   薄明薇怔立。   祝枝寒:“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薄宗主觉得,是漠不相识的陌生人,还是有生死之仇的敌人呢?”   她摇摇头:“我如今是脾性好了些,也不至于让你们有什么不该有的念想吧?”   陌生人和仇敌。   这其实是一个选择,薄明薇哪个都不想选,但是她必须要选。   “果然,我们做不了好友了么。”   薄明薇眉目低垂,半晌说:“是我妄论了。”   她到底是没有踏入这道门。   朝着门内,薄明薇行了一个道礼:“祝道友,我如今不再那么人单力薄,若有那么一天,请不要拒绝我的相助。”   她顿了顿,“这是我欠你的,希望不会惹你烦。”   说完,留恋地看着祝枝寒的方向一眼,方转身离去。   祝枝寒看着她离开的那处地方,眸中闪过几丝复杂。   “她和以前,有了几分变化。”   至少以前的薄明薇,是绝不可能就这么离开的。   是好事吗?对于她们之间来说,或许是好事吧。   当然,这样的感慨也只在她心中盘桓了少许,更多的危机感促使她回过神。   她有点不敢往鸾梧那边看了。   “哒,哒。”鸾梧朝她走过来。   祝枝寒垂着眼,心脏砰砰直跳。   头顶响起轻笑:“怎么,怕我吃了你?”   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祝枝寒将信将疑地抬眼,渐渐放松下来,嘟囔:“我还以为……”   鸾梧拉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这几天总是见你闷在屋里,大好的天气,出去逛逛。”   “啊?好。”   祝枝寒不知道鸾梧为什么忽然有了这样的闲情逸致,不过她们确实好几天没有这么独处了,欣然答应下来。   这座峰上昨夜似乎是下过雨,青石砖还湿漉漉的,有点打滑。   鸾梧攥着她的手,掌心温热干燥。   祝枝寒很喜欢这样的时刻。   很安静,也很舒服,有种仅在这种时候才能体会的东西在里面流动。   走了有大概半柱香的时间。   隐隐的,似乎听到不远处有什么声音,像是两个人在争执。   再近一点,那两个人的声音似乎还有点耳熟。   祝枝寒脚步微顿:“要不,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话未说完,她感觉脸颊触上一片柔软。   鸾梧单手拂过她的耳畔,吻在了她的脸颊上,灼热,滚烫。   在外面忽然这么做,祝枝寒耳朵染上绯红:“怎么,忽然……”   “闭眼。”   祝枝寒眼睫颤了颤,依言闭上。   鸾梧喟叹:“好乖。”   低哑的嗓音顺着耳畔,像是在心尖划过,带来一片痒。   祝枝寒闭着眼,感觉那个湿润的吻,顺着脸颊移到唇瓣。   鸾梧浅啄着,在唇瓣上□□,轻咬,却不深入,像是某种不予言说的勾引。   祝枝寒反正是觉得,自己有被勾引到。   她正要抬手搂住鸾梧的腰,回吻。   却听到劈啪的声响,像是枯枝折断的声音,离得很近。   有人在附近?   她第一时间是想要退回去,这次鸾梧反倒没有了和她的默契,揽住她,吻得更加深入,甚至有点凶,像是要把她吞进肚子里似的。   祝枝寒一想到附近有人在看,耳朵和脖子都红了,拍着鸾梧的肩膀,要叫她放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祝枝寒觉得是有点久,鸾梧才松开禁锢着她后脑的手。   祝枝寒退开,狠狠瞪了眼鸾梧,手背擦过湿漉漉的唇瓣。   鸾梧揽着她腰部的手并未放开,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后腰,抬头,不知何时变得猩红的眸子看向她的身后。   祝枝寒似有所觉,回头。   花雾影和薄明薇正立在那儿。   薄明薇看上去整个人都呆住了,看看祝枝寒,又看看鸾梧。花雾影则是狠狠咬紧牙关,瞪着鸾梧的眼仿佛要冒火。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的鸾梧ww老早就想写了   感谢在2022-09-1722:00:34~2022-09-1923:5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uro13瓶;雨霁林晴、X10瓶;好想吃炸串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祝枝寒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形容这样的场面。   她从未想过,她有一天和身为师尊的恋人亲吻,会被两个前好友无意撞到……   她微顿,看了眼莫名斗志满满的鸾梧。   好吧,这个‘无意’要存疑。   花雾影最先回神,她的声音冷得要掉渣:“枝寒,是她强迫你的是不是?我看到你刚刚想要挣脱的,是她不怀好意拐带你……”   薄明薇亦回神,眉头蹙得很紧:“是这样么?”仿佛祝枝寒说一声是,她就要把鸾梧给劈了似的。   祝枝寒有些无奈,刚要解释,鸾梧先她一步:“没错。”   祝枝寒:“……?”   鸾梧眉尾微挑,唇角弯着,眉心的花町红得似火,有种别样的妖冶:“是我拐带她,强逼她和我在一起。你又能怎么样,你站在什么位置同我说话?”   这个神情和语气,活脱脱是把‘我是反派’写在了脸上。   祝枝寒一时语塞。   她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自家师尊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做坏人。   鸾梧是对着花雾影说的,先沉不住气的却是薄明薇。   “嗡——”   长剑出鞘,薄明薇提着便朝鸾梧攻去,杀气凛冽:“不管我们现在处在什么位置,她也不是你可以欺侮得了的!”   “有趣。”鸾梧甚至没有提刀。   她上前一步,横在祝枝寒面前,两指并拢,夹住刺来的长剑。薄明薇的攻势便停滞在那里,再难动弹。   薄明薇额角淌下汗来。   太强了,步入这魔人的周围,就像是陷入了泥潭,再高强的神通也用不出来,处处受阻,连呼吸都仿佛变得不畅快。   “比十几年前要好上许多。”鸾梧低声评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但还差得远。”   她并着的手指微微一转,也不知是怎样做的,薄明薇只觉得有什么暗劲自剑中传递过来,手腕剧痛。   “唔!”   “当啷。”长剑落在地上。   花雾影见此也不再旁观,手中掐诀,莲花样的清波随着掐诀而生成:“我来助你!”   “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鸾梧抬起手,紫红的火焰浮现在掌心,慵懒地一抬眼皮,锋芒暗生,“来啊。”   祝枝寒唇角抽了抽。   她知道,不能再纵容自家师尊了。再这样闹下去不好收场,这里起码还是药宗的地盘,在别人宗门打起来算什么样子。   “住手……”   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没有人对她的话有所反应。   祝枝寒当机立断抽出一道界符,掷在中间,蓝色的火苗燃起,把三个人隔开:“停!!”   三人终于回神,皆看向祝枝寒。   鸾梧最先做出回应,手指收拢,掌心的魔焰消泯,转头看向祝枝寒,语气比面对那两人时要温和太多:“却却不想让我和她们动手吗?”   她那血色的瞳眸中,瞳仁拉成一线,像是猫或是蛇的眼睛,有种令人着迷的危险感。   祝枝寒原本只是看向她,冷不防又被这双眼睛蛊惑到。   不行不行。   祝枝寒控制着自己收回眼神,轻咳一声:“这是个误会。如你们所见,我和师尊在一起了。”   顿了顿,她严肃强调:“是两情相悦。”   薄明薇显然是不相信的样子:“枝寒,如果你有难处,也是可以和我们说的,你不用……”   花雾影毕竟是浸淫此道许久,意识到什么,扯了扯薄明薇。   “你干什么!”薄明薇显然并不领情。   祝枝寒颇觉头疼。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瞥到了鸾梧的神情。   鸾梧抱肩站着,明明是挑起这争端的始作俑者,此时却是漫不经心的、仿佛有一半游离在这一切之外。   祝枝寒心中微动。   她忽然想,是不是她没有给鸾梧足够的安全感。   她们虽然在一起了,但她们二人的关系一直没有让他人知晓,一半是时机不太对,一半是她没有对这些太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鸾梧是不是更希望其他人知晓呢?   薄明薇看着沉默不言、不知在思索什么的祝枝寒,心中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但下一刻……   她看到祝枝寒忽然侧过身,扳过那魔人的下巴,吻了上去。   薄明薇:!   祝枝寒吻得很专注,清浅但是有种莫名的色气感,眉目间满是纯然的喜爱——那无论如何都不是对待厌恶的人所该有的姿态。   薄明薇怔住,下意识扭头去看花雾影,毕竟花雾影很懂这些,但向来淡然的花雾影面色僵硬得像块石头。   她觉得奇怪。   今天,她身边的人都有些奇怪。   但既然是两情相悦……   薄明薇狠狠拧眉,终究是没有言语。   ……   沙沙,清风拂过枝桠和青翠的草地。   祝枝寒闭眼吻着鸾梧,等撤开,再睁开眼,原地已经没有了花雾影和薄明薇的影子。   她略微松了口气。   又后知后觉生出点赧然。   鸾梧绯色的眼瞳闪了闪,有些茫然地抬手,扶住额头:“我刚刚,好像……”   祝枝寒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学着鸾梧做了个抱肩的动作:“你刚刚办了件大事呢。”   “咳。”鸾梧略垂了眼,“现在天气不错,还要再逛逛吗?”   这低垂着眉眼的模样,看起来有点乖,有点可怜。   如果不是刚刚亲眼看到鸾梧的气焰,还真有点陷进去。   祝枝寒凝视着她,低叹口气:“我感觉我短时间已经不想再听到这个词了。”   “那我们回去?”   鸾梧抬眼偷看她。   回去的路上,无言。   两人没有再牵着手。   祝枝寒感觉到鸾梧故作无事、却不时偷偷看向自己的模样,感觉有点好笑。   “你……”   “我……”   两人同时出声。   祝枝寒:“你先说。”   鸾梧小心地觑着她:“你生气了吗?”   很少见到鸾梧这么不知所措的样子,祝枝寒多看了两眼,才道:“生气倒是没有。你故意拉我出来,就是为的向她们……”   “我就是有点气闷,她们简直是……恬不知耻,全无分寸。”鸾梧说着说着,反倒委屈起来了,“你明明是我的。”   祝枝寒看着她的眸色变得更艳,知道这是又开始了,忙打断,“好吧好吧,这可不是一点气闷。”   鸾梧抿唇不说话了。   垂下的手指却很诚实,装作无意般的碰一下祝枝寒的手,再碰一下。   祝枝寒忍笑:“我们师尊这是受了大委屈了。”   她没忍住,反捉住鸾梧的手,“我有个想法。”   鸾梧耳根微红,装作严肃地看向她:“什么想法?”   祝枝寒弯了弯唇,凑到鸾梧耳边:“我们要不要……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师叔她们,吓她们一跳?”   ……   最后这个提议全票通过,只不过还缺少一个合适的场合,两人决定先等等看。   沉湎于儿女情长的时间终究是短暂的。   接下来,她们把更多的精力倾注到星隐宗一事上。   祝枝寒把躺在系统空间里的那个羊皮卷拿出来交给鸾梧,鸾梧又去寻了懂得古语的长者。   好消息是长者认出来这是某种罕有的语言,有破解的希望,坏消息是长者那里对这种语言的记载也不全,需要求助其它老友,想完全破解开,还需等上一段时日。   除此之外,蛰伏着的星隐宗终于露出了獠牙。   是六师兄施元水最先发现的,修真界的各个茶馆,乃至酒肆瓦市,说书的、唱曲儿的,都开始讲同一个故事——   那名满天下的道尊,竟然是人与魔媾|和所诞下的血脉!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啊,魔是一种多么可恶的东西,它所留下的血脉也能好吗?从根子上就歪了啊!   人人得而诛之!   修真界近年来平静惯了,茶余饭后最大的新鲜事也不过是这家的掌门和那家夫人勾搭起来了,如今爆出这么大一个‘丑闻’,众人顿时精神起来。   这可是与魔有关呐!   而且是那位道尊!   古往今来有那么几个定律,越是位高权重、声名显赫的人,人们越乐于见到他们形象崩塌的模样,哪怕没有问题,也要说是有问题,又或者是本来就厌恶他们,借此发泄心中的火气。   关于此事,只要去人们群聚的地方一走,便不难听到类似的声音:“我还当她原本是个刚直不阿的人,想不到……!”   “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厌恶魔物,原来是贼喊捉贼!”   “仙盟里居然有这么个祸害,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做了多少恶事!”   如此种种,不堪入耳。   哪怕有人短暂的提出过异议,这些只是戏文、口说无凭,也被更多的声音压下去——那些人揪住鸾梧的过往,一点点细细翻过去,越说越觉得在理。   于是不同的声音很快消失了。   祝枝寒从施元水口中听闻这些事,虽说原本便有准备,真正听到的那一刹那,还是忍不住心凉。   她为鸾梧感到不值。   这么些年,魔族一直试图越过空间壁垒,渗透入人族和仙盟。鸾梧哪一次没有出手摆平,哪一次不是暂且把与仙盟的仇压下,救下那些险些被魔族残害之人。   那些人看不到吗?   鸾梧又有哪一件事,所做的可以称得上是恶?   鸾梧揉了揉她的头:“无妨,别人怎么想,我们是阻不住的。”   只要人族与魔族的仇恨还在,只要她身上所流淌的血脉属实,那么无论她做的怎样端正,她在那些人眼里都有‘污点’,都可以因此理所应当被任何人评头品足。   哪怕其实本不该有什么‘理所应当’。   “我们只要让星隐宗付出应有的代价便好了。”   翌日,她们准备的东西也投放进去。   在各大传送阵旁,乃至仙门的各个重要枢纽,几段拿影像石刻录的影像循环播放。   ‘当年刀宗没落之事,亦有人暗中作梗。幕后黑手瓜分了利益,坐享其成,现在还在仙盟高位上坐着。其中的筹谋者之一,便有星隐宗!’   ‘如今星隐宗宗主似乎在暗中筹划阴谋,竟然暗地里潜入药宗,在别人宗门里害他们的长老!’   遮掩了许多年的丑事被揭开,两个事件,中间却夹杂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联想起近日来铺开的传言,不由让众人猜想纷纭。   围绕着刀宗、星隐宗、药宗、道尊之间,关系益发复杂。   于是人们不再仅关注道尊,把视线转移到更多的人物上来。   事情的重心渐渐被转移。   谁还不是些大人物呢?比起道尊的名头,五大宗之一的星隐宗以及其宗主,也不遑多让。   总之,事情发展大体朝祝枝寒她们希望的方向走去。   只是这东西很难被人为所彻底掌控,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箭放出去,她们做的也只有等了。   乱起来吧,越乱越好。   深夜,药宗居所内。   祝枝寒轻声道:“先前星隐宗放出那些消息的时候,一定觉得我们会急着澄清。”   鸾梧:“但那样便中了他们的计策,他们手里一定攥着更多的证据与把柄,等我们出言澄清,他们便会把那些东西放出来,使得人们更不信任我们,逼得我们不得不进一步自证。”   两人相视而笑。   祝枝寒:“这种局面,越是顺着他们的思路走,越是不了下乘。我们若是自己走自己的,反而是乱了他们的步调。”   旁边药宗宗主则只余苦笑:“这下,我算是真的被你们绑上船了,希望我没有做出错误的决定吧。”   鸾梧悠声说:“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除了那条血脉,强安在我身上的东西成不了真。宗主,置身棋局便无法独善其身,比起星隐宗这条必沉的船,我这边总要好的多。”   药宗宗主长叹口气:“但愿吧。反正已经是这样了,师妹非要向着你们,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是的,前两天鸾梧身份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药宗宗主自然也听闻,便找了上来。   老实说,对他们这种身居高位之人,见得多了,身份这事反倒不是大事——比这乌糟的东西还不知道有多少。   但他身为刚刚结成的盟友,不得不考虑这件事的影响。   之后鸾梧透露了一些更深的隐秘,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加之丹绮一意孤行,他这才决定站在鸾梧一边。   “你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之后两人提出请辞。   药宗到底是大宗,她们若被人住在这儿,只会是坏事,博弈会摆在明面上。但此时并不是时候。   那边,星隐宗等了两天,见事态没有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反而引火烧身,等不及了,只得把另一些‘鸾梧是魔’的铁证摆出来,希望借此把焦点投注在鸾梧身上。   但……这件事在大多数人眼里早就板上钉钉了,激起的讨论反而很小。   到最后,仙盟不得不出面,开始抓捕、处理那些‘散布流言蜚语之人’,才将将把舆论控制回来。   这时祝枝寒与鸾梧已经回到了刀宗的据点处,与其他人会了面。   施元水这些天都没怎么睡,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盯住事态,见到祝枝寒和鸾梧,很是激动:“你们回来了!”   他还在为第一次错过水镜通讯的事耿耿于怀:“屠师叔刚刚出去了,这次我可比她们见到的早!”   祝枝寒笑:“是是,这次师兄比任何人都早。师兄这些时日消瘦了。”   可不是么,施元水如今双颊变得更为瘦削,显出一些棱角来,整个人还黑了一个度。   施元水苦着一张脸:“还不是那星隐宗之事弄的!”   说起这个,他脸上染上浓重的愁色:“想不到仙盟居然会亲自出手镇压,看来星隐宗和他们的牵连很深。”   仙盟对于每一个修真界的修士影响都很深,它就像是某种绝对的权威,它说对便是对,它说错便是错。   他们边说边往里走,施元水忍不住道:“我前日偷偷去闹市看了。有人仅仅是不满仙盟的专横,多说了两句话,被路过的仙盟使者听到,便挨了鞭子,拖下去关在论罪台里。他们行了那么多恶事,还能在白日里光明正大行走,我们却只能蜗居在……”   他蓦地住了嘴。   “瞧我,又说了这么多没用的。”   祝枝寒认真道:“怎么能说是没用?你的眼睛便是我们所有人的眼睛。”   见施元水忧色不减,祝枝寒轻声说:“放心吧,一切不会是徒劳无功的。”   “会吗?”   “会的。”   星隐宗宗主替身毁坏前曾说,他的强大并不在于个体的强大,如今那所谓的‘好用的武器’终于浮上水面——仙盟那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使得它们聚合成了一个扭曲的庞然大物。   仙盟出面,是因为一处败,处处败,故而仙盟不会坐视星隐宗出事。   一旦星隐宗出事,他们也就完了。   但博弈这个东西,讲究的是手里有几张牌。星隐宗已经沉不住气,率先亮了一张牌,那么,他们实则是入了下风。   如果一个集团开始诉诸武力,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再无其它招数可以用了。   第一日,风平浪静。   第二日,被仙盟操纵着的喉舌依旧在大街小巷散布着不实的消息,局势呈现了一边倒的状态。   仙盟发布了通缉令,开始有仙盟的执法者到处搜捕与刀宗有关的党羽。   第三日,随着又一批‘刀宗党羽’被抓走,再无人敢说星隐宗与仙盟的闲话。   鸾梧这方的声音,微弱得像随时会被风吹灭的火苗   ……   第五日,论罪台已经装不下了,于是又有不成文的‘赎罪’条款颁布,只要向执法者缴纳足够的灵石,便能被放出来。   第八日,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刀宗党羽’被抓捕进来。   第十五日,前往抓捕的执法者,被一个崩溃的小宗门修士击杀。   就像是油里滴入了火,一张被绷得太紧的弓弦终于到了极限,。   根本没有所谓的刀宗党羽。   就算与刀宗曾经有过接触的,愿意坚定站在刀宗这边的也是少数,那少部分人如今都在韬光养晦,静待时机,从未暴露。   所以那些被抓起来的修士,其实都是属于无权无势的小宗门,和刀宗并无关系,这场行动,无非是仙盟手底下的人找了个由头,像往常一般盘剥罢了。   只是这次盘剥得格外狠,格外浩大。   终于,有人忍受不住。   刺出了第一刀。   “那个对执法者动手的修士,底细我查过了。”施元水说,“他此前并未给我们说过话,甚至是坚定的仙盟拥簇,骂过……骂过道尊。”   但仙盟的执法者显然不会因此而对他留情。   这个组织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将小宗门的资源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大宗门之中,以此巩固大宗的利益。   “初时别人因此被带走,他还不以为然,说过风凉话。但是有一天那祸事真落到他头上,他实在是交不出那么多灵石,便……”   祝枝寒听了,摇了摇头:“真是……”   可恨又可怜。   置身在这样的修真界,谁又能真的当一个旁观者呢?区别就在于有没有落到自己头上罢了。   施元水接着说:“那人后来被执法者杀了,但奇怪的事,这次仙盟的镇压却不管用了。接下来,各处接二连三的发生这样的事。”   “仙盟杀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们是不是……”   祝枝寒听着施元水口中的数字,深吸一口气,然而她最终只能摇摇头。   施元水叹息:“屠萌师叔也是这么说的,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施元水与她匆匆道别,又继续去搜集消息了。祝枝寒却难得心绪变得沉重。   没过多久,鸾梧亦披着夜色回来,看到她的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祝枝寒把今日听到的消息同鸾梧说了,苦笑:“想不到有一日我也成了那种把其他人当做棋子博弈的人。”   她本该是痛恨这样的人的,现在她也变成了这样。   鸾梧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将她揽在怀里,抬手抚上她的后颈,安抚一般轻轻摩挲着。   “这归根结底是他们的战斗、他们的反抗。就像我们人的器官有不同的分工,这场对抗仙盟的战争也是。”   “我们是反抗者之一,但我们与他们不同之处,也不过是知道的更多些,他们负责眼前的这些,我们则负责给予星隐宗致命一击。”   祝枝寒笑了笑:“好狡猾的说法。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多了……你回来的时候,拿的是什么?”   鸾梧把放在桌上的一叠东西拿过来:“你交予我的那个羊皮卷,他们把上面的文字译出来了。”   祝枝寒眼前一亮。   “上面写的什么?”   “记载了有关星隐宗和‘不具名’的一些事,你看。”   祝枝寒仔细看过,更加肯定这个羊皮卷的价值。   这简直是系统把通关方法送到了她们嘴里。   羊皮卷中记载的事情总体来说有二。   一是在外面行走的星隐宗宗主‘不具名’其实都是替身,他的真身在星隐宗宗内,从未出现在人前过。   推测是因为动用见不得光的秘术,致使身体有碍,难以外出。   二是星隐宗的整个山谷是一个天然大阵,在这大阵之上,又人为塑造了小阵,借了北斗之力,将七星之能供给中央的紫薇殿。   在紫薇殿中的‘不具名’,或许拥有匹敌神明的力量,若将七星之力分别击破,或许有机会击败他。   在祝枝寒阅读完羊皮卷的时候,她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恭喜您完成任务:窃取天命之人(二)】   【在您锲而不舍的收集下,您对反派的认知度已达70%,作为击败他的前置条件,似乎已经足够。现为您发放奖励。】   【恭喜您获得奖励,系统的帮助机会*1。】   【叮!现发布新任务:窃取天命之人(三)】   【任务描述:反攻的号角已经吹响,是时候筹集人手,前往星隐宗的驻地了!不要忘了利用获得的信息哦~】   【任务奖励:彻底挣脱原有的命运,获得真正的自由。】   祝枝寒看到任务奖励那栏,怔了一怔。   背负这些东西太久,她已经不知道‘自由’是什么滋味。这寥寥几行字,像是把她早就不敏锐的感官点燃。   她忽然想,是啊,快要结束了。   ……   之后又发生了不少事。   包括更加动乱的时局,包括集结人手。   在祝枝寒的印象里,那些时间倏忽而过。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能和仙盟分庭抗礼,并且集结起了最终攻入星隐宗的人选。   很快到了大战的前夕。   刀宗驻地,因着明日的计划,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紧绷的氛围里。   屠萌师叔觉得这样不太好,过度紧张或许会影响第二日的发挥,于是——   “我们来玩叶子牌吧!”屠萌提议道。   大师兄挠了挠头:“啊?”   施元水:“……如果是平时我肯定一百个赞成,但是现在要开打了耶!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这时,鸾梧忽然道:“我赞同。”   施元水:“??”   祝枝寒眨了眨眼,亦道:“师尊赞同,我也赞同好了。”   施元水:“???”   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次玩叶子牌还带了点彩头,输的人要说出一个心底的秘密,或者由赢家指定他做某个行为,如果两个都不选,就得拿出一块下品灵石。   没过一会儿,施元水便输了十次。   做完惩罚任务,底裤都快交代出来的施元水有点崩溃:“不是,认真的吗?难道不应该是宗主……”   大师兄拍拍他的肩膀。   鸾梧垂眸盯着手中的牌:“这东西又不仅靠运气。”   还有牌技。   没有运气也没有牌技的施元水:“呜。”   虽然有点乱来,这个牌局最终还是起到了应有的效果。   气氛变得松快起来。   祝枝寒玩了两轮,便在一旁旁观。   边旁观,她边和系统小姐说小话:“如果所有任务完成了,会怎么样?”   【嗯?】   “你会走吗?”   【会。】   祝枝寒有点不好意思:“那……你会回来看我吗?”   系统小姐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大概会吧。】   “哦……”   祝枝寒是有点舍不得的。   系统小姐是改变她人生的贵人,也是一个难得的伙伴。在她心里有话很难和其他人说的时候,系统小姐是一个忠实的听众。   她们还一起说过苏思月等人的坏话。   纵然知道总会有离别的道理,她还是不免升起些愁绪。   【如今快要攥夺最后的胜利,该高兴才是。跟你说个秘密吧。】系统小姐说。   祝枝寒来了点精神:“什么秘密?”   【您其实不是我的第一任宿主。】   祝枝寒不明所以:“我知道,你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系统,协助过很多宿主完成任务。”   【这是我同你说过的,其实还有没有说过的部分。】   【这个世界,并不是第一次重启,在您之前,我曾经试图找过两任宿主,来完成这个任务。】   祝枝寒:!!!   系统小姐淡淡道:【他们都失败了。】   【他们是我从此世之外寻到的任务者,各项综合能力也算不差。我把他们投放进来,其中一个并不把这个世界的人当人,进展到后来,刀宗之人全灭,鸾梧也因此发疯,任务失败。】   【另一个在我的指导下获取力量后,贪恋站在众生之巅的支配感,对任务并不伤心,更热衷于搜罗手下和美人,可想而知,最后也失败了。】   祝枝寒有点混乱:“他们来自于外界,和我的愿望应当并不相同,任务应当也是不同的?这个世界原来有这么多任务吗……”   系统小姐解释道:【应该说,真正的任务只有一个,那便是‘挫败星隐宗的阴谋,保存下尽可能多的人’。每一个选取的宿主,任务都与此重合,双赢的交易。】   祝枝寒恍然。   怪不得。   仔细一想,她的命运和星隐宗的确是拆分不开的。   她们之间只能留下一个,要么她死,星隐宗活,要么她活,星隐宗死。   “那……”   【你做的很好。】   系统小姐的机械音像是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比我预想的还要好,很多我并不奢求的东西,你都做到了。】   【谢谢你。】   祝枝寒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了:“怎么说这些……要谢也是我才对,如果不是你选择了我,我可能就……”   那边打牌的忽然热闹起来。   祝枝寒瞥了眼,原来是鸾梧终于输了一局。   系统小姐:【快去和她们热闹吧。】   施元水难得没输一次,可得意了:“宗主!你要选哪种惩罚?”   “惩罚么……”   鸾梧忽而一笑:“秘密吧。”   祝枝寒看到鸾梧起身,朝自己走来,做到了旁边,捧起她的脸。   鸾梧眨了眨眼:“我们之前商量的……”   祝枝寒回过神,忍不住笑了笑:“是个好时候。”   分不清是谁先凑上去的。   她们吻在了一起。   一触即分。   屠萌,施元水,还有大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思来想去这段剧情用了一个没用过的写法,因为不知道中间从哪分章好,就放在一章了。   然后继续完结倒计时!   可能是下一章,也可能下下章,看到时候能写多少,耶耶   感谢在2022-09-1923:53:33~2022-09-2300:3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王星引力、好想吃炸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想吃炸串、芒果千层、樱时。、巷九10瓶;等你更8瓶;魔法猫咪受害者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看着吻在一起的祝枝寒和鸾梧,打牌三人组凝固住了。   屠萌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等会儿,我是喝了迷魂汤了吗?这,这……”   她扭头看着施元水:“小六啊,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在那儿的是师姐和枝寒吗?”   施元水也满脸恍惚:“好,好像是的。”   屠萌伸手掐了一把施元水的大腿。   施元水呼痛:“嗷!嗷!师叔你干什么!?”   “看一看是不是在做梦。”   屠萌若有所思:“看来不是梦。”   施元水:“……那您就掐自己啊。”   鸾梧撂下一个重磅炸弹,便退开来,摆着在屠萌眼中很可恶的轻松姿态:“我的秘密说完了,还来吗?”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牌。   屠萌:“……”   她到底是见多识广,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没好气道:“这还怎么来?师姐,你跟我过来!”   还不忘安抚地朝祝枝寒笑笑:“枝寒,你先和师兄们玩哈。”   祝枝寒看着鸾梧被拽走。   回过头,就对上两个闪烁着的眼睛。   施元水还是有些恍惚的样子:“等会儿,我有点晕,师妹,你和宗主是什么情况?到底是什么时候……?”   大师兄附和着点头。   “如你们所见,在一起了。至于什么时候,大概是在进入魔域之后罢。”祝枝寒笑。   这种感觉居然还不错……   祝枝寒甚至生出点懊恼,怎么不早点就这么做呢?   那边施元水可不知道祝枝寒心中所想。   他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揉了揉心口,气息奄奄:“师妹你可吓到我们了。”   大师兄继续附和:“嗯嗯!”   祝枝寒带着几分鳄鱼的愧疚:“确实有些突然,不过我和师尊考虑到早晚要让你们知道,就直接说啦。”   最终六师兄和大师兄还是接受了这个惊世骇俗的消息——师徒相恋,还是同性别,到底还是罕见的,尤其这还发生在他们的身边。   不过他们都不是喜欢干涉他人选择的人,震惊过后,还是给两人送上了祝福。   又过了一会儿,鸾梧也被屠萌放了回来。   屠萌瞪了鸾梧一眼,对祝枝寒温声说:“小枝寒,日后你这混账师尊若是欺负你,你就来找师叔,师叔帮你教训她!”   祝枝寒心中微暖:“师叔您放心,师尊对我很好的。”   屠萌把施元水和大师兄叫到一旁去说小话。   祝枝寒问鸾梧:“师叔把你叫去,都说了什么?”   鸾梧摸了摸她的头,浅笑:“她担心你,警告了一下我。”   “哦……”这倒是屠萌师叔会做的事。   鸾梧温声道:“闹也闹够了,去休息一下?明天还有一场仗要打。”   祝枝寒点头说好。   于是屠萌和施元水他们,眼睁睁看着祝枝寒和鸾梧走进一个房间。   屠萌手里一个不稳,攥碎了楼梯的扶栏。   ……   那边,祝枝寒和鸾梧半躺在床榻上,挨在一起。   第二日便要去攻入敌人的老巢,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最终能不能安好。   “我们会成功吗?”祝枝寒问。   鸾梧没有给出宽慰式的回答,而是说:“任何冒险都有其风险,但我们已经做了尽可能完备的准备,选择了最恰当的时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祝枝寒不知不觉放松下来,闭上眼睡了过去。   鸾梧注视着祝枝寒浅寐的侧颜,目光专注而柔和。   其实刚刚的谈话里,屠萌的原话远没有鸾梧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屠萌是真的把祝枝寒当一个亲近的小辈,即使是面对一同长大、共同患难过的师姐,话语依然很不客气。   “你有想过这件事对你们的影响吗?若让外面的其他人知道了,修真界虽不避讳这件事,但你们必定会成为其他人茶余饭后闲谈的乐事。”   “别说你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你不为自己考虑,那么枝寒呢?她才多大,若日后她有一日扬名天下,你忍心让她和这些流言蜚语绑在一起吗?”   鸾梧沉默。   屠萌气不打一处来:“我不管你们是谁先开始的,既然你作为年长的那个,便不能因为一时兴起……”   “不是一时兴起。”鸾梧打断,抬眼,绯色的眸子里满是认真。   “若非没有第二条出路,我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却却也是。”   屠萌听懂了鸾梧的意思。   她想起了修真界的两种灵草,它们并生而活,失去其中一个便会枯萎死掉。   鸾梧的神情告诉她,她们就是这样的两株灵草。   屠萌于是也沉默下去。   也是她刚刚被冲昏了头脑,是啊,鸾梧对祝枝寒的疼爱又怎么会比自己少?会这么选,无非是在天平上做出了衡量。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决定了,便好好在一起,别让我看到枝寒以后因为你而哭。”   气氛因为屠萌的让步而稍缓。   鸾梧点头,屠萌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出她的预料。   她转过身要走,带着几分揶揄:“师妹,还有什么要嘱托吗?”   “你想的想必比我还全面,用得着我再嘱托什么?”屠萌没好气道。顿了顿,屠萌又开口,“倒是确实还有一件事。”   “嗯?”   鸾梧听到身后的人轻声说:“师姐,要幸福啊。”   ……   星隐宗的驻地名为旻天谷,是个终年蒙在迷雾里的山谷。   当然,星隐宗称那些白雾为仙雾。   此时这些白雾被翻搅开,各色法宝的光芒在里面进出。   原本刀宗计划的是不为人知地潜入,甚至为此把行动的时间挪到的晚上——羊皮卷上记录着星隐宗阵法的具体情况,鸾梧去找了七个协助破除大阵的人物,其中有人并不擅长战斗。   但显然星隐宗亦有对策,仙盟的一部分势力在外面驻扎已久,想要进入谷中,不可避免地爆发了冲突。   鸾梧是想尽快结束战斗的,但这仙盟的人虽然强者不多,但数量颇多,实在是难缠。   “道尊,不行啊!这样拖下去,谷中的星隐宗匪徒定然做好了准备,届时再进入便寸步难行啊!”   “道尊!那仙盟贼人竟然训练了一批死士,拿自己当炸弹,不要命地冲进来,恩荷长老他们受伤了!”   鸾梧拧起眉:“伤了几人?伤得严重吗?”   那人眼圈一红:“弟子们伤了十数个,还有便是恩荷长老、智源长老还有邱道子。性命无碍,但也只是性命无碍了,怕是……”   恩荷长老和智源长老是鸾梧请来的阵法大师,如今缺了三个,破解七星阵的人手便不够了。   祝枝寒执着长刀,斩开拦路的仙盟弟子,把这番话收入耳中,心不断的下沉。   鸾梧果断道:“已经走到这步,断无再退缩的道理,总要试试才行……我来开路!”   说着闭眼,指尖抹过长刀,眉心的魔纹更加妖冶。   “师尊!”祝枝寒欲言又止,“你此时动用了力量,待到了紫薇殿,又该……”   她难掩忧虑。   击毁星隐宗的阴谋当然是她所愿意的,但她更担心鸾梧的安危。   鸾梧摇摇头:“不能再等了。”   就在祝枝寒万分心焦的时候,自远处响起一声声佛号。   抬目望去,只见丛林之中,走出来一个个僧人。为首的那个僧人祝枝寒认得——   “禅寂大师!”   白袍白须的高僧闭着眼,朝她‘看’来,低呼一声佛号,略微颔首:“贫僧来助你们。”   仙盟的小头目面色十分难看:“你们这群和尚不是在隐世么!?既然隐世,为何还来插手凡俗事务?”   禅寂摇摇头,目露悲悯:“曾经因为贫僧的怯懦,对仙盟数百年来的荒诞行径视若无睹,致使悲剧愈演愈烈……如今佛宗也是时候出山了。”   鸾梧朝禅寂的方向看了一眼,将未出的招式收回,面色微松,对祝枝寒低语:“这老头精得很,定是算到了什么,才来相助。”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而来帮忙,这都是一笔极大的助力。   除此之外,还有自远处射来的箭矢。   在僧人之后,施元水领着诸多小门派的弟子和散修过来,在他们的旁边,是鹿云族族人。   施元水道:“宗主!师妹!你们便放心地去山谷里罢,我们虽修为不够高深,阻住他们一段时间已是绰绰有余!”   小门派的弟子中,萧楚灵和杜培然朝祝枝寒兴奋地挥了挥手,散修中亦有那个被她们赠予血云佛蕊的狄溶。   仙盟小头目面色更为难看。   禅寂朝中心的方向走来,一步一个莲花,旁的仙盟众想要阻拦,掷去的法术流光统统偏移了开来。   鹿云族族长苏茶亚横笛在唇边,便有一头泛着流光的大白鹿出现在她身前,她骑着白鹿亦靠近。   走至她们附近,苏茶亚朝祝枝寒行了鹿云族的族礼,温雅一笑:“鹿云族亦前来相助。”   祝枝寒回了一礼:“想不到你们会来,太好了。”   鸾梧言简意赅:“要破大阵,我们如今还缺三人。”   禅寂道:“贫僧便是为此而来。”   苏茶亚:“在下亦然。”   鸾梧也不拖拉,干脆点头:“那便还差一个。”   屠萌和三长老道:“便让我们来吧。”   鸾梧犹豫片刻:“好。”   做出决定的下一刻,苏茶亚跳下白鹿,那白鹿化作一道流光,冲散前路的敌人。   禅寂念诵着佛经,击出一掌,那掌带着,将迷雾短暂地击碎。   “走!”   一行人就这么步入谷中。   谷中构造果然和羊皮卷上记录的一模一样。   不必言说,众人往各个宫殿的方向疾驰而去。   薄明薇去了贪狼殿,丹绮去了巨门殿,禅寂大师去了禄存殿,屠萌和三长老去了文曲殿,花雾影去了廉贞殿,苏茶亚去了武曲殿,器宗宗主去了破军殿。   祝枝寒瞥了一眼众人离去的背影,恍然发觉,里面的大部分人都和自己相熟,或者曾经相熟。   她回过头,甩去多余的杂念,和鸾梧并肩走进最中央的大殿——紫薇殿。   按照羊皮卷所说,这紫薇殿便是盛放着‘不具名’真身的地方,也是她们最终要毁坏的目标。   她们这计划说简单其实也算简单,核心便是牵制。   七位强者潜入七座大殿,牵制着这几个大殿,不能再往紫薇殿输送力量。祝枝寒和鸾梧则进入紫薇大殿,牵制着‘不具名’,不让他驰援分殿。   直至其他人将分殿和主殿的联系全部切断,祝枝寒和鸾梧就能着手毁灭不具名,而不具名一旦死去,星隐宗则彻底土崩瓦解,再无隐忧。   刚踏入紫薇殿,祝枝寒便感觉眼前一黑。   再睁眼,四周已变换了模样。   暗,很暗。   也很冷。   祝枝寒感觉自己像是躺在了一块冰上面,动了动,四肢仿佛被什么禁锢住了,能听见铁链的哗啦声响。   有那么一丝熟悉。   有人站在了她的身边。   两个模样几乎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少女,俯视着她。   少年道:“若早知道你会跑……”   “落星,横云?”祝枝寒开口说话。   她发觉了自己嗓音的虚弱和沙哑。   鸾梧不知去了何处。   落星和横云就那么立着,四周那么暗,像两道瘦长的鬼影。   “别再挣扎了,你已经被放弃了。”两道几乎重合的声音,响在耳畔。   “师尊不要你,你的朋友也不要你。”   “嘻嘻,嘻嘻……”   祝枝寒阖上眼,那雪色的眼睫不停地轻颤着,有种脆弱和破碎感。   ‘落星横云’于是更开心了,凑得更加近,几乎像是耳语。   “刚刚大师姐像是做了一场梦呢。”   “梦见什么好事情了吗,大师姐好像笑了好几次。”   “不过梦也只是梦啦,总是会醒的。”   “可怜的大师姐,不过只要再熬半天就可以啦,再过半天,你所有的根骨……”   ‘落星横云’看到祝枝寒轻微地颤抖着,他们嘴角的弧度勾得更大,然而那弧度很快凝滞了。   因为他们发现那不是颤抖,而是在笑。   “有趣,太有趣了。”祝枝寒低低的笑着,“原来星隐宗宗主的手段,也只是用些幻境啊。”   她眼睫覆了层冰霜。   蓦地睁眼,眼前一切犹如碎裂的琉璃,一片片崩裂:“你们难道不清楚,一件事用了太多遍,只会让人觉得腻吗!?”   在魔域,她可是经受过有关幻境的特训的。   这些陈年旧事,已经重复得让她觉得想吐了,一点害怕的感觉都生不出。   眼前虚幻的场景彻底崩毁,祝枝寒看清了自己真正所处的模样。   她正立在一处水晶砌做的宫殿里,眼前立着的不是落星横云,而是一个模样万分熟悉的黑袍人。   白色丝线自那黑袍人的袍底钻出,缠绕在她的胳膊处——应当就是幻境中阻挠她行动的锁链。   再多耽搁一会儿,这些白丝就将把她彻底固定住,届时再想挣脱就麻烦了。   祝枝寒心念微动,唤来长刀,锋利的刀刃将那些粘连的丝线尽数斩断。   长刀架在黑袍人脖颈:“我师尊呢?”   黑袍人不说话,偏了偏头。   “——!!”   祝枝寒看到黑衣人撞向刀刃。   来不及撤回,锋利的刀刃直接把黑袍人脖子斩开半截!   但奇怪的是,并没有鲜血溅出来,抽回刀,只见半个血红的横切面。   很快,黑袍人整个都化成血泥,啪嗒掉落在了地板上,再无踪影了。   祝枝寒感觉一阵恶寒。   “他是真的吗?”   又或者说,这个地方是真的吗?   有视觉,有听觉,有触觉,若这一切都那么清晰,到底什么是假,什么是真?   是否她又陷入了一重幻境中?   祝枝寒决定探查一番四周。   她和鸾梧的任务是找到阵法的‘枢纽’,枢纽毁掉则不具名死。   周围确实是座大殿的模样,大门紧闭着,不能再打开,大殿的中央悬着一口棺。   往棺中看去,众多黑水包围着中央的畸形人体。人体用裹尸布裹着,还往外渗黑水。   这一幕十分有冲击力,祝枝寒感到片刻悚然——这还算是人吗?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   是羊皮卷中记载着的‘不具名’的真身吗?   再看这口悬棺外面,七条粗壮的血色锁链在上面盘亘着,一直往外延伸,延伸直大殿的边角,直直没入地里。   不难推测出,这些锁链一直连到什么地方。   祝枝寒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比喻。   这些血色的锁链就像是血管,悬棺里的存在则是心脏,血管源源不断地把七座宫殿的‘养分’输送过来,再把废料排泄出去。   它们与羊皮卷中写就的阵法完全契合。   这时,系统小姐忽然出声:【宿主小心,这里的空间是重叠的。】   祝枝寒蹙眉:“什么意思?”   系统小姐正要解释,便在这个时候——   水晶般剔透的地砖缝隙里,许多暗红色的泥一般的污垢浮现出来。   那些污垢越积越多,极快地在地面形成一个个瘤子。   那瘤子越来越大,祝枝寒眼看它们扭曲蠕动着,最终构成人型。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许许多多个黑袍人站在宫殿各处,齐齐看着她。   他们模样相同,动作相同,如同一个模子熔铸出来的人偶像。   会是一场硬仗。   祝枝寒握着刀的手紧了紧。   她的神情未有半分动摇,反而愈发坚定。   ……   不知过了多久。   时间仿佛失去意义。   砍去一个,又有一个再生。   血液在身体里沸腾,如燃起一簇火,驱使着她无数次挥刀。   挥刀,挥刀,直至麻木。   中间祝枝寒甚至试图佯攻,去击毁中央的悬棺。   但奇怪的是,她击中了,也击毁了,那悬棺很快又在中央再生,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黑袍人们进攻的动作也没有因此有半分迟滞。   是她判断出错了吗?悬棺并不是阵眼?   “砰!”   祝枝寒撞在水晶雕琢的柱子上,紧接着,数条白丝闪着钢针般的寒芒朝她袭来。   她呕出一口血,身形微转,那几条白丝将将擦着她的胳膊,没入水晶柱之中。   “真是……没完没了。”   头发散了,衣服也破了好几道口子。   祝枝寒用手背抹去唇角溢出的血,眸子却有如刀尖的那一泓白光,又锋利又亮。   战斗了那么久,身体里涌动的那簇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愈烧愈烈。   “来啊,再来啊!”   下一轮攻击却迟迟未至。   祝枝寒抬眸扫过整个大殿,升起些:原来大殿中的人,是不是比现在多些?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去试验了。   站起身冲入人堆之中,长刀如虹,拦腰斩去数个黑袍。   那几个黑袍人便化作血泥,啪嗒落下,并且再无新的黑袍人再生。   同时,束缚着悬棺的血色锁链断裂了几个。   祝枝寒想起一个可能:莫非是去七星殿的同伴们,已经成功了?   这真是个绝好的消息。   她又尝试了一次攻击悬棺,这次的攻击还和上次一样。悬棺毁,又很快再生。   祝枝寒蹙眉,莫非‘阵枢’真的不在悬棺?   那便先把这些黑袍人处理掉,再去慢慢寻吧。   她再度提刀。   黑袍人们却动了,有了从前没有过的新的动作。   他们齐齐开口,无数张嘴说出相同的话语。   “你们知道我比我想象中还要多,看来你们早就获知七星殿的运转方法了。”   “但,我曾数度愚弄命运,你以为我会被你们这么打败,没有其他后招吗?”   “规则的力量,你们永远也无法想象!”   祝枝寒冷眼看着她,从表情上来看,是不为所动的。   黑袍人笑起来,那不阴不阳的声音,听起来让人不适:“玄灵体,你不若来看看你的同伴们的状况吧,看过再做决定。”   “若你看完之后,想要配合我完成重塑气运之女的计划,我也不是不能允你。”   抬手掐诀。   无数个水镜浮现在祝枝寒眼前。   禅寂大师盘膝坐于地上,白色的僧袍染血,心口处有一个大洞,里面空空如也。   阵眼已毁,他盘膝坐于地上,已经没有了声息。竟是坐化了。   花雾影倒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眼睫上已经结了层寒霜,她双眼紧闭着,唇角带着一丝笑意,不知是死还是活。   薄明薇被群狼包围着,本该握剑的右臂整个被撕裂了,能看到白生生的骨头茬。此时正左手握剑,警惕地环视周围。   丹绮坐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中,四周都是断裂的法宝。   她呆呆坐着,不时闪烁的眸光里,居然有种怪异的孩童般的天真。   屠萌和左长老献祭了修为,终于把阵眼毁去,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面色如死人般苍白,口中不停地往外吐着鲜血。   若再拖上一时半刻,怕是性命有碍。   还有器宗的帮手……   这里面有祝枝寒爱的人,不再爱的人,尊敬的人,情感复杂的人。   禅寂大师死了,其他人要么不知生死,要么半死不活。   这一刻,这个‘攻城游戏’终于展现出其残酷一面。   祝枝寒看着那一幕幕,甚至来不及生出什么情绪,太荒诞了,这一切就像是无比荒谬的戏曲,隔着一场戏台,怎么也入不了戏。   黑袍人嘴角裂开得更大:“看看吧,不管你对他们的感情如何,他们都是因为你而来的对不对?现在他们要死了。”   “你应该清楚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吧?”   “都是因为你!”   他话音一转:“但,也不是没有转机。”   “如我先前说的,只要你弃暗投明,做出正确的选择,我是可以谅解你的。神会谅解所有迷途知返之人。”   祝枝寒攥着刀柄的手很用力,用力到刀尖在细细地颤抖着。   “这是幻觉,你造出来骗我的。”   黑袍人轻笑:“你是这么认为的吗?也无妨。我们赌一次怎么样?”   “你赌这里面的是假的,我赌这里面的是真的。要不要来赌赌看?”   祝枝寒:“……”   黑袍人指尖顶着一道水幕,晃来晃去,热心提示着:“要快些决定哦,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吧。”   不论是选择还是赌博,祝枝寒曾经都做过。   然而她此刻无比憎恨这两样东西。   她的脑子很乱,无数个想法在里面翻涌。   表面上看,这是一个看谁的命更值钱的问题,考量的是数量的取舍,以及自私与无私。   之前系统小姐说过,有个难解的命题叫做‘电车难题’,现在也类似于那样,轨道的一边绑着她自己的命,另一边绑着其它还幸存的人的命。   拉轨道的闸门在她手中。   然而又不仅仅是如此。   更深处讲,她的生命在这里的意义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命,更是这次反叛成败的枢纽,是击碎这一切一切阴谋与不公的交叉口。   选择归顺黑袍人,也就意味着她们的行动彻底失败,禅寂大师的牺牲也没有了意义。   那么便什么都不做吗?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看着选项的另一个按钮灰掉?   按照时间更紧迫的规则来讲,她或许可以先向黑袍人妥协,待救下其他人再想着自己如何脱身。   但这个办法亦有风险,一输便满盘皆输,这地方实在怪异,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言出法随的规则……   种种思虑在她脑海飞速过了一圈,她可悲的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做出选择。   没有万全的选项。   如果是师尊的话,会怎么选呢?   祝枝寒不由模拟起鸾梧的想法。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在雪山秘境上,鸾梧做出了‘选择’——把整个棋盘毁掉,从根本上杜绝这个问题。   然而现在没有另外一个鸾梧,能帮助自己回避这个选择了。   水镜中,屠萌师叔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那么,她……   【叮!】   这时,祝枝寒耳畔响起了一道系统提示音。   【检测到宿主遇到足够大的困难,现使用任务奖励“系统的帮助机会*1”】   有一道暗红的光芒,自祝枝寒识海中分离出来。   伴随着这道光芒,祝枝寒感觉自己被拉入一片黑暗中。   那是和现世不同的一处空间,在这个地方,时间是近乎停止的。   在进入这个空间时,她便有了这样的概念。   远远的,有一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的人影,正立在那边。   祝枝寒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心底有道声音告诉她,要快些过去,不然一定会后悔。   她跑了过去,然而临近那人时,她的脚步却迟疑了。   因为她看到了这人的脸。   带有攻击性的冷艳面庞,眉心一道火焰型的魔纹,正是鸾梧的容貌。   然而和鸾梧不同的是,这人自眼皮到脸颊,有一道贯穿右眼的疤痕,眼睛是如血般的红,带着些许温和笑意,以及某种挥之不去的疲惫感。   鸾梧是清冽并且锋利的江流,此人却更像某种带着些浑浊的温水,气质完全不一样。   “……系统小姐?”祝枝寒动了动唇。   她不确定自己这一声有没有说出来,但眼前的人似乎是听到了,看着她,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祝枝寒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直觉告诉她,这并不是系统小姐借用了鸾梧的形象那么简单。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但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系统小姐’抬手,指尖凝着一团乳白色的光晕,抵在祝枝寒眉心。   光晕没入眉心。   祝枝寒消化着其中的信息量。   ‘系统小姐’说:【在和你的旅途中,我对你的帮助总是很少。世界规则有时候很麻烦,像我这样的‘外来之人’,无法提供直接的力量。】   【如今我总算能够再无顾忌,帮你一次了。】   祝枝寒从里面听出些不太好的意味,从信息中抽离:“系统小姐……!”   ‘系统小姐’朝她浅浅一笑。   随即化作数道流光,飞出这道空间,在各个宫殿处显形。   祝枝寒共享了她的视角。   屠萌身上淌的血止住,身体渐渐变得有力,苍白的皮肤也有了血色。   薄明薇周围源源不断的狼群被击杀,丹绮被带出那篇废墟……   【‘不具名’有个很棘手的特征,便是规则的力量。而我经历那么多年的时光,总算获得了克制其的力量。】   悬棺上的剩下几条锁链猛然崩断。   祝枝寒注意到,在做完这些之后,‘系统小姐’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身影变得越发浅淡起来。   这是个不详的征兆。   祝枝寒已经察觉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我不喜欢她们出事,可我也不希望系统小姐你……”   ‘系统小姐’摇摇头。   【我早晚是要走的,待最终任务成功,世界线重置,我亦会消失,存在不了多久。你应当可以理解的,世界上无法同时存在两个‘鸾梧’。】   祝枝寒唇瓣颤动着。   【再见了,和您的共事十分愉快,我的宿主。】   【你要警惕……】   祝枝寒后知后觉张开双臂,想要抱住她、挽留她。   最后只拥住几团光点。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比预计的要长,还是分了章   下章正文完结ww   感谢在2022-09-2300:30:15~2022-09-2603:3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王星引力、好想吃炸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剪刀SCS68瓶;颜30瓶;夜猫子20瓶;温柔一片天15瓶;好想吃炸串10瓶;长御5瓶;盛槿侑琇3瓶;砸砸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系统小姐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类的名字,叫鸾梧。   虽说名字是人类的,也在人族中长大,她却是不折不扣混着魔族的血脉。   那点血脉令她幼年过得有几分波折。   师尊是个疯子,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又乐于用各种方法折磨她。   她有时候很憎恶这个人,有时候又觉得这个人很可怜。   但不管她是个怎么样的想法,柏尘都在她少年时离开了她。   没有了师长的荫蔽,她开始学习怎么撑起一个门派。   她拥有了一些很好很好的同门。她很喜欢她们,又不敢靠近。   屠萌有的时候表示不太理解,想带她融入进门派中,每当那个时候,她只能假装任务缠身,匆匆离开。   因为她有一个永远无法说出口的隐秘——她拥有着世上最肮脏的血脉,有时候甚至会失控。   就像柏尘所说的,是个怪物。   她怕这样的血脉带来灾厄,伤害到她们,于是只能远离。   很快过了百余个年头。   但灾厄并不会因为她的躲避而不发生。   她的血脉到底是被人知道了,而她并不知情。   于是她被人设计,眼睁睁看着她的师妹、师弟、宗中后辈被一个个屠戮,死在她的面前。   而她来不及。   她有的时候真的不明白,她的同门都是一些很好很好的人,为什么就没有好报呢?为什么被她这样的一个灾祸给连累,到如此的下场呢?   她入魔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入魔了。   她舍弃了身为人的那部分,舍弃了理性,只为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她大开杀戒,仙盟之人的血流遍了刀宗峰上的每处角落,像某种特别的祭奠。   于是再无回转的余地。   她是魔,是恶徒,是他们口中罪该万死的存在。   在说书人的口白中,在歌女的唱词里,在戏文下,她俨然成了修真界下一个该被铲除的祸患。   没有人知道,她曾经为压制这个血脉付出多大的努力,又是经历的什么,才把束缚她半生的戒律给卸下。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剩下的时间,她清醒的日子很少。   成了众矢之的,有一个好处就是,蛰伏着的魔族找了上来,奉她为主。   没费多少功夫,她便继承了这具身躯的父辈所遗留下来的力量,成了魔族新一任的王。   她开始杀人。   杀了很多的人。   无辜的人,不无辜的人,都是她的刀下亡魂。   她已经不是很在意了,除了她故去的同门,世上的人都是一样的烂。铲除多少都无所谓,只要让她报仇,让她杀了那些……!   后来她真的成功了。   她杀了意图剿灭她的‘天命之女’,从这人口中得知当年之事的隐情,顺着找到了幕后之人,与那幕后人斗得天昏地暗——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四周一片昏沉。   天上没有了太阳,大地崩裂,到处都是尸体。她找不到除她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荒芜。   她感受到了彻骨的死寂。   报仇之后的感觉很不错,但是身处于这样的世界,又有一种难言的空荡荡。   她不记得自己游荡了多久。   就在连她都快忘记了自己是谁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道声音。   那并不是在她认知里的任何语言,但她读懂了里面的意思。   因为她的行为,致使这个位面即将崩塌,某个更高位的存在注视到了她,听到了她的愿望。祂邀请她加入他们。   “我也有愿望?”她带着几分轻嘲。   【#¥%……】   “好吧。”   她加入了这个名为时空管理局的组织,舍弃了名字和原来的皮囊,成为了其中的一个‘系统’。   其他人把那个高位存在称作‘主神’。   一场交易。   她在管理局挣得足够的功勋和价值,主神便会给她三次重启她那个世界线的机会。   积攒功勋的时候,那真是一段很漫长的时光。   她带过很多很多个宿主,各种脾性的都有,坚忍的,自私的,好色的,固执的……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执念。   时空管理局总体来说是为了维护位面的稳定存在的,选取的宿主和系统都有着极其强烈的想要达成的东西。   她还从其中学到了很多有趣的文化,许多许多的知识。   她从过去走出来了吗?她不知道。   但当她换取到回溯的机会,又一次踏上那片大陆的时候,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充满了本该数据化的躯体。   第一次,失败。   第二次,失败。   她早该想到的,外来的任务者不会对这个世界有任何的代入和感情,哪怕他们的面板很高。   她看着她的故交又被杀了两次,她的仇人活到了最后。   于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回溯,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如果不是从外来人挑选任务者,而是从这片大陆之中呢?如果不是强迫对方必须完成某个任务,而是在完成对方愿望的同时一齐达成呢?   她在命运线之中反复阅览,最终选出了一个人选——   受不具名的计划所影响,被最亲近的人们所背叛而死的女孩。   是个可怜的人啊。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点下了确认。   光选定人选还不够,她决定在任务的完成方法上,也要给予少许暗示。   于是她把世界书略加修改,作为‘原著’内容分发给新宿主看。并且给予了一些提示,让新宿主生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可以和反派联合’的想法。   宿主如她所愿,冒着风险‘打动’了这个时间线的她自己,拜入刀宗。   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系统不能对宿主有过多的干涉’,是时空管理局运行的铁则。更何况做的越多,越可能偏离她想要的轨道。   她看着事情往后发展。   原本她是没有抱太大希望的。   她等得太久了,看得也太多了,久到令她觉得麻木。   可是啊。   她看着宿主和刀宗之人由生疏到亲密,看着宿主和刀宗的小辈一起,叽叽喳喳念叨着怎么让刀宗变得更有钱,看着他们到了雪山秘境,改变鹿云族的命运。   她看到了宿主面对魔血发作的鸾梧,毫不犹豫地握住鸾梧的手。   真奇怪啊。   她想。   明明刀宗也没有做太多的什么,也只是屠萌抱着女孩走过半个山腰,说些寻常长辈说的话,也只是师兄弟出面数次维护,做了兄长该做之事。   怎么就这样心软了呢?   后来她渐渐明白,奇怪的不是女孩,而是她。带着旁观者的角度审视,又从不肯真正去了解和体会的她。   系统的第一要务是永远冷静,永远抽离,然而如今一看,是多么傲慢,又多么可笑。   从前的两次输得不冤。   她开始变了,尽管宿主可能并未发觉这种变化,只有她自己知道,可能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任务了吧,就像是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她对待宿主,是年长者对待一个晚辈,或者是忘年的朋友。   时间一年年流逝,终于到了图穷匕见,和星隐宗最终对峙的时候。   最后的日子临近,她开始频繁地往来时空管理局,处理一些遗留的事件。   宿主按照系统指示,一步步搜集星隐宗宗主的信息,而她也终于可以顺着任务奖励,把她早就准备好的破局办法,以及她的一次相助机会,给出去。   身体化为光点,她看到女孩含着眼泪抬起手臂,拥住她。   虽然只是虚体,但她似乎久违的感受到了一点温度。   感觉还不错。   不舍吗?遗憾吗?似乎都没有。   她这一辈子过得超乎意料的长,在最后时日能得见夙愿即将实现,亲友安好,用人类的话语来讲,魂灵应该算是得到了安息罢。   ……   祝枝寒抹了抹眼角的水渍,眼神坚定起来。   系统小姐……不,另一个鸾梧给她留下了最后的讯息。   【你要警惕,这是一个双重空间。】   【先前你攻击悬棺无效,不是因为它不是阵枢,而是因为,它只是阵枢的一半。】   原来她和鸾梧自踏入这座宫殿起,便是进入了两个重合但不完全重合的空间。这两个空间的交汇点便是中间的悬棺。   悬棺若不能一下子被完全击毁,就可以借此汲取力量重生。狡猾的是,无论她和鸾梧哪一方积蓄力量毁掉那边的悬棺,都只是毁了其中的一半。   若没有系统小姐提醒,她和鸾梧就会被误导,认为这个悬棺是虚幻的,真正的阵枢在另一个地方。   然后一直在宫殿里打转,做无用功。   【如果要彻底击毁它,便只能是你们同时……我知道你和她有契约相连,据说同心契约修行到更高的层次,是可以把心里话模糊地传达到对方那边的。】   【你一定可以。】   现实,发现自己的得意布置被击毁,‘不具名’大怒。   约莫是隐约觉得不安了,那些黑袍人不再留手,纷纷朝她扑过来。   祝枝寒闭上眼,按了按心口的位置。   随后双手握刀,朝这些怪物劈砍而去!   按照系统小姐所说的办法,开始有些难,渐渐的,她能捕捉到其中特别的韵律。   很神奇,明明喊杀声阵阵,她的心却无比的静。   她渐渐能‘看到’另一幅场景。   场景中并不是她如今所在的水晶宫,而是一处昏暗的仿佛没有边际的混沌之地,无数个黑气凝聚成的庞大怪物就在其中,张牙舞爪地扑就过来。   祝枝寒明白,这应当便是她师尊所在之地。   那里面的怪物之强,和她这边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看来在切分空间的时候,‘不具名’把更多的力量分到了那边,以期能牵制住鸾梧。   难怪她这边的怪物单体实力都不算强劲,唯有原本的不断再生的特点,让人觉得棘手。   ‘师尊。’她在心底轻喊。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祝枝寒莫名就知道,鸾梧是‘听’到了。   她继续诉说着计划。   黑袍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它们放弃了这种无用的进攻,倏然崩碎成血泥,随后聚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更为庞大的模样畸形的怪物。   但祝枝寒方才已经从鸾梧那边看到了更多这样的怪物,面前的剧变不足以让她生出波动。   她并起两指,拿青锋划过指腹,长刀饱饮了主人的鲜血,发出兴奋的嗡鸣。   极有默契的,她和鸾梧的动作重合在一起。   “你这等畸形邪物,便不必夸口攥夺天命什么的了吧。”   “只是一个只敢在背后做些卑鄙行径的小人罢了。”   凝聚了全身的灵力,饱含着锐意的刀锋直直斩向半空的悬棺。   怪物想要阻拦,但完全敌不过最终爆发而出的灵力,拦腰被撕裂。   “轰——”   长刀没入悬棺。   这次明显与上一次不同了。   悬棺被撕裂后,其中的能量没有再聚拢,反而朝着四周逸散而去。   非常非常刺眼的光。   祝枝寒自己被这股爆发出来的能量击飞,整个人吞没进了白光里。   感觉有点像是在做梦。   祝枝寒看到了很多很多个杂乱无序的画面。   从前有个很惨很惨的人。   他出生在神代,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了,他只能当一个瘦弱的小乞丐,为了讨一口饭吃,很多时候要去舔别人的鞋底,卖乖、赔笑,就算那样,也不一定能讨到,讨到了也可能被其他人抢去。   那时人族还不是整个大陆的主宰,经常有人会被其它东西给捉了吃了去。   小乞丐比较幸运,当初抢他打他的大乞丐都死了,他还活着,不仅活着,还长大了。   看着那个污垢之下的面容,祝枝寒于是明白过来,这可能是‘不具名’的记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小乞丐遇到了此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那是世界选定的某一任气运之子,也就是‘主角’。小乞丐撞见魔族险些被杀,主角碰上了将他救起,并授予他一点法门。   于是他之后再也不用讨饭,也不会被欺负了。   小乞丐十分感激,几次三番请求主角收他入门下,主角虽没有同意,但允许他随行了。   初始时,小乞丐每天都感叹自己如今是多么的幸福,当初又是多么幸运。   但渐渐的,他开始不满足——为什么得到尊敬和敬仰的都是主角?为什么那些不是他的?   这个念想在他被主角友人轻待的时候,愈来愈烈,扎根进心里。   再后来便是被后世记载着大灾变的几年。   世间众族齐心协力救天。   小乞丐跟着主角身后奔走,眼界变得广阔,胸中的野心也渐渐膨胀,他酝酿了一个阴谋。   愚弄所有人的阴谋。   最终的结果就是,他成功窃取了主角的修为、气运乃至身份,但接下来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发展。   他虽然窃取了身份,但他并没有那个承载身份的位格。   他变得不人不鬼——也就是祝枝寒在悬棺中看到的那个样子,那确实是不具名的真身。   他当然不能接受,也不能甘心。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其它的办法,开始人为的制造气运之子,并用其中漏出来的气运延续寿命。   他要活的很久很久,直至找到变回一个正常人的办法。   于是他游说人族最终反水,把魔族封入深渊。甚至有的时候会人为塑造一场场灾难,煽动各族征战,把自己选定的人选推至高位。   直至如今。   终于纸包不住火,他做的一切还是被挖出来,昭告于天下。   祝枝寒看完,心中没有一丝对他的怜悯。   自作自受,只能这么说。   也难怪这人自始至终都躲在背后搅弄乾坤,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个小人,他永远学不会那些光明正大的行事,也不敢。   还有那个规则……   祝枝寒猜测,或许最初救天的时候,世界的规则便出了一点问题,没有补完完全,才会被后来的不具名利用。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过去式了。   逸散的能量终于到底,白光消散。   祝枝寒眼睫颤了颤,睁开。   嗅到熟悉的檀香味,她觉得安心。   “师尊……”   心神略一放松,便感觉身体哪哪都疼,像散架了似的。   从学刀开始,她还没打过这么狼狈的一战。   “我们成功了吗?”   “成功了。”   鸾梧心疼地拂过她的手,给她洒上止血的灵药:“却却做的很好。”   祝枝寒倚在鸾梧怀里:“师尊有受伤吗?”   “小伤,无碍。已服了丹药。”   “我们快去看看屠师叔她们吧!也不知道那里如何了。对了,还要告诉仙盟的人,他们的老大已经没啦……”   “嗯。”   于是她被鸾梧抱起来。   她也是真的走不动了,任由鸾梧抱着,略微摇晃的怀抱,带着恰到好处的安全感。   直到如今,她还有些没有真实感:“不具名真的已经死了吗?结束了?”   鸾梧吻上她额头:“嗯,结束了。”   恶人已亡,乾坤归位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夺走她们拥有的东西。   她们也再不会分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正文完结ww   来写点后记吧。   感谢陪伴我至今的大家!!   还蛮感慨的,这本文从三月开始连载,中间经历了很多事,好的坏的,还一度摆烂,最终还是完成了。   虽然磕磕绊绊吧,但我可以说已经用了一百分的努力,写到我当前能做到的最好。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这本是对于我来说各种方面都意义重大的文,不仅仅是数据方面,我从里面学到了很多东西,包括技巧啊,情感啊,慢慢开始开窍。   哎,原本有很多话想说,真到了这个时候脑子空空,就这样吧!完结了,蛮开心的!   接下来有两个简短的番外(我感觉我能熬个大夜写完)   然后带一下新文,下本没有意外的话是开这个,到时候会全文存稿,再也不想断更了!   写点轻松的。   《当顶级A穿成卑微备胎[娱乐圈]》   1   姬照雪是单机游戏《星际归途》里的人气角色,身为帝国最后的上将,为了人族的未来和虫族血战至死。   再次睁开眼,姬照雪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   原身是娱乐圈查无此人的小透明,兼某万人迷O的第十八个备胎,被一句承诺吊着,卑微地奉献爱与金钱。   穿过来第一天,姬照雪就接到万人迷O的电话。   娇滴滴的女声颐指气使:“你只是一个废物A,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再纠缠了好不好?”   姬·生来就是顶级Alpha·照雪:?   “好。”她垂下眼睫,嗓音淡漠。   2   姬照雪觉得,这个世界的人真的非常奇怪。   背地里挖了一片海的万人迷O,因为性格好,会撒娇,就成了网上无数A眼中的梦中情O,摆着张花瓶脸也有大把粉丝买账。   业务能力很强的美艳影后,却因为个性独立,曾霸气回怼油腻A,被黑成脾气差,蝉联最不想娶的omega第一位。   明明超酷的好吗?   后来,姬照雪偶遇尹错,那位“恶名远扬”的影后。   女人喝得烂醉,玫瑰味的信息素张牙舞爪。   听到动静,回眸朝她看来,漆黑的眸子冰冷凶狠,眼尾却是灼红的。   那抹红像是有火在烧,烧到姬照雪嗓子干渴。   3   某综艺。   新锐流量姬照雪和老牌影后尹错撞在一期,黑子们纷纷端起键盘,等着两人摩擦后写通稿。   然而——   这对一起和谐买菜的AO是谁?   吃了你做的饭而已,有必要笑成这样吗?要不要这么腻歪?   几期过后,“雪错”CP横空出世。   网友不可置信:尹影后还有这样的一面?好怪,再看一眼……   还有网友磕生磕死:帅气姐姐就要和帅气姐姐在一起!谁也别拦我,我今天就嗑昏在这了!   尹错影迷后援会空前繁荣。   看着爆了的流量,某万人迷O眼红得不行,给姬照雪打电话:“如果你还想再追求我,我不是不能再给你一个机会……”   姬照雪冷淡打断:“你谁?”   4   没有人知道,姬照雪曾把尹错抵在墙上亲吻。   脾气不好的影后姐姐,像只猫儿一样温顺承受,眉宇间的桀骜俱化作绕指柔。   ——   武力值贼强的冰山笨蛋Ax喜欢扮恶人的美艳影后O   互攻,双初恋   感谢在2022-09-2603:38:26~2022-09-2703:5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想吃炸串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想吃炸串10瓶;睏、砸砸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无责任小番外一   番外一后来的事   系统小姐的救助及时,屠萌和三长老的性命无碍,甚至伤都已经治好了,薄明薇、丹绮和那位器宗之人也保下一条性命。   但在那之前便死去的人,就没有办法了。   禅寂大师和花雾影殉道。   除此之外,薄明薇断了一条手臂,丹绮则是忘记了曾经的过往,变得像只有几岁的稚童。   祝枝寒对此心情复杂。   不管前缘如何,这些人最后都帮了她,她最后过去,对她们郑重道了一声谢。   薄明薇抬起那双幸存的手,摆了摆,说这是我们欠你的。   丹绮则一脸茫然。   后来祝枝寒又去了花雾影的坟冢,这位曾经的合欢宗圣女生前众人追捧,死时却无人来悼念。   祝枝寒在那里单独待了一段时间,至于和花雾影最终说了什么话,没有人清楚。   大战结束,大战的余波还在继续。   仙盟仍在负隅顽抗,但星隐宗的败落,似乎预兆了这个庞然大物会在未来轰然倒塌。   这一切都与祝枝寒她们无关了。   进攻星隐宗的那天结束后,刀宗公布了鸾梧道尊的“死讯”。   于是这位被揭露有着魔族血脉的传奇道尊,其传闻随着她的死亡轰轰烈烈过一段时间,又很快被另一则爆炸新闻盖过,然后杳无踪迹了。   总有更新鲜的玩意供人们评头品足,或者取乐。   当然,真正的道尊并没有死,只是决定和她的小徒弟退隐。   这个决定是在决战前便经过深思熟虑的。   当前人们不再追究她的身份,是因为有更要紧的敌人在前。等一切尘埃落定、变得安稳之后,不免会有人旧事重提,甚至把火引到刀宗上去。   那便不如早做决断。   “师尊,接下来我们去哪?”   阳光正好的春日,祝枝寒躺在灵兽的背脊上,埋进蓬松的猫猫里,有些怠懒地问。   鸾梧坐在她的旁侧,手捧一个书卷。   “曾经我的父母想给魔族寻一片栖息之地,但因为歹人从中作梗,最终失败了,我想再试试,做他们做过的事。”   鸾梧垂眸盯着书卷,不时翻一个页,语气淡然,“魔族生存在那种没有光亮的地方,早就心生不满,不满积蓄得久了,又会跑来人族闹事,如今魔主时日无多,没了他,魔族便没了约束,更……不管出于公理还是私情,这件事都需解决。”   “不过这并非一日之功,暂且不着急。却却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祝枝寒想了想:“倒确实真有一件事想做。”   她浅色的眸子轻眨,睫毛一颤一颤:“凡世里有个俗语,叫‘衣锦还乡’,如今我和以前大不相同,也想回去看看。”   回到……那个曾经抛弃她的家里。   当然,这背后蕴含的感情就和俗语里的并不相同了。   她当然不是想着要借此让那些所谓的‘家人’接受她,只是……   离家的时候太过仓促,现在回想,就像是一件未曾办完的事。   修真者中有个说法叫‘斩尘缘’,她想做的就是这个。   鸾梧摸了摸她的头:“那便去,我陪着你。”   祝枝寒便开心起来,随后肉眼可见的有点兴奋。   具体表现便是不停的念着:“也不知凡世如今如何了,听说之前是在打仗?我家以前还挺有钱的,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有时又冒出一点担忧:“师尊你说,我家宅子会不会不在原处了?那样又该怎么办?”   “届时看看便知,实在寻不到还可以卜卦。”   “也是……”   载着两人的灵兽晃晃悠悠地在山间走过。   往后还有很多年,不急,她们可以把想做的事一一做来。 第85章 无责任小番外二   番外二假如系统小姐‘重生’了,遇到小枝寒   1   身体化为光点,系统小姐闭上眼,以为自己终于能休假了。   永久的假期。   但老天显然不太开眼,因为她又睁开了眼。   ‘劳碌命啊。’   她感叹一句,冷静地对周围进行评估。   所处的地方是一处宅邸,宅邸风格为凡世,四周荒草丛生,应该是处偏院。   身体为实体,和时空管理局联络不上,有些古怪。   并不是先前所在的世界,但规则的气息又十分熟悉,所以是……某个并未开发的平行世界?   某种新型bug?   打断她的是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转过头,待看清来者面容,系统小姐微微睁大了眼。   2   来者显然也十分惊讶,对于这个‘潜入’她院子的不速之客。   她动了动唇,来不及动作,嘴便被眼前的人捂住了:“别叫。”   少女点点头,并未挣扎。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乖顺,这人把手放开了。   少女认认真真打量着眼前的人——模样很漂亮,她生平仅见的漂亮,从眼角到脸颊的疤痕破坏了这份夺人的美貌,但又为其蒙上一层朦朦胧胧的神秘气质,十分独特。   总的来说,这样的人很少见。   少见到,不该来到自己这种人的院子。   “咳,咳咳!”夜里风凉,她喉咙有些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眼前的人伸出手。   她以为这人会又把自己的嘴捂住,但实际上,她的肩头一重。   带着温热体温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喉咙的痒意渐歇。   “你叫什么?”这个人的声音也很好听。   少女雪白的眼睫颤了颤。   “……祝枝寒。”   3   系统小姐的神情很复杂。   她碰见了自己的宿主,还是小了很多岁、还没离家去修仙、尚且被病症困扰的宿主。   怎么办?   面对着少女灼灼的目光,她回忆了一下自己做系统时曾经看过的‘突发事件应对锦集’,脑子一浑,道:“我……躲避仇家,暂且待在你这儿,你不要把我的存在透露出去。”   是了,她需要查明这个世界的状况,并且不清楚这里还存不存在另一个‘她’,那么一处安身之地是很必要的。   祝枝寒了然,说好。   原本系统小姐是担心祝枝寒不会同意,但如今祝枝寒这么轻易地同意了,她反倒也忧心。   不同原因的忧心。   “你……”她蹙眉,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   4   于是两个人住在了一个屋檐下。   这座偏院很冷清。   冷清到系统小姐经常会想,如果一个人长久的住在这儿,难道不会被这种安静所逼疯吗?   系统小姐曾经在纸面上看过祝枝寒的过往经历,如今切实站在这儿,又是另一种感受。   她觉得愤怒,对这座宅子里的其他人。   有次这些情绪无意间被小姑娘察觉了。   祝枝寒垂着头:“也不是一直这样的,前些日子照顾我的老嬷嬷走了,所以才这么安静……抱歉。”   系统小姐无话可说。   她做了这些天来一直想做的事——她把眼前的小姑娘抱进了怀里。   5   系统小姐最近热衷于在偏院里鼓捣些东西。   一些玩乐装置,吃食,还有很多天马行空的玩意。   其间动静不小,祝枝寒都忍不住问了:“你不是躲仇人吗,这样真的没问题?”   系统小姐逗弄着她把含着灵草的糕点吃了,说无妨,他们找不到我的。   瞥着小姑娘两颊被糕点微微撑起的模样,系统小姐分外满足。   她忽然道:“听说今日外面有个灯会,想出去看看吗?”   祝枝寒抬起眼,一双眸子水做的似的,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认真的,又像是疑惑她怎么会提出这样的提议。   半晌,她犹犹豫豫说:“我的模样奇怪,他们说我不能出去……而且晚上容易受凉……”   “想去吗?”   祝枝寒眸光微颤:“想去的。”   系统小姐说:“那好,我们晚上便去。其它的交给我。”   6   两个人度过了一个很不错很热闹的晚上。   系统小姐毕竟是系统,做保姆出身,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一晚上过去,祝枝寒没有着凉,也没有被人瞧见那不同寻常的外貌。   也是自这个晚上开始,小姑娘对她的话多了起来。   她们开始谈论许多事。   有的时候系统小姐会说些她曾经有过的奇葩见闻,有的时候会给祝枝寒讲课,有时也会反过来,祝枝寒给她讲课,说对未来的憧憬。   与世隔绝的院子里,她们像两个依偎取暖的人。   有天,祝枝寒半倚着她,忽然问:“你还一直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   系统小姐微怔。   见她没有答话,小姑娘抿了抿唇,正想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   就听女人道:“不是不告诉你,是……我现在没有名字了。”   这回怔住的换了祝枝寒。   怎么会有人没有名字呢?   系统小姐说:“不若你给我取一个?”   “可以吗?”   “可以的。”   祝枝寒于是握住她的手,带着小小的责任,苦思冥想,最后道:“我初次见你是在院里的那棵梧桐树下,当时便见你像那棵树木一样。我叫你‘梧’怎么样?只能取个单字了,总不好再择姓,或者你自己择一个姓……”   梧。   真是个熟悉的名字。   这难道不是某种缘法吗?   系统小姐怔了片刻,笑起来:“哈哈哈好!自今日起我便叫梧!”   她已经很久没这样笑过了。   意外的畅快。   7   梧偶尔会离开偏院一趟。   对祝枝寒解释,是去找从前的朋友,实则是探查这个世界的情况。   有些意外的。   这个世界里存在另一个鸾梧,也存在刀宗,但这个世界缺少了一个叫星隐宗的宗门,也缺少了一个名叫不具名的畸形怪物。   祝枝寒身上那特殊的体质‘玄灵体’,其描述也变了。   不再是气运之女的前置体质,虽有病弱属性,但并非没有解法。   时空管理局依旧联络不上,但她的心忽然舒缓下来了。   甚至她偶尔会想,其实回不去也挺好。   在这个世界里,她的友人依旧健在,仇敌早已消亡。   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有一个属于她的归处。   某次从外面回来。   祝枝寒问她:“你找到你的朋友了吗?”   梧点头,神情放松:“找到了,她们都过得不错。”   她把从路上带的糕点放进小姑娘手里。   祝枝寒嘟囔:“不要再喂我啦,我感觉我胖好多了!”   “胖点好。”梧笑。她忽然说,“我仇人没有了。”   祝枝寒微怔。   长久惦念担忧过的事成了现实,除了几分石头落地的感觉,还有难以抑制住的沮丧和失落。   难过什么呢?总有这么一天的。   阿梧那么好,很好的东西她总是很难留住,能拥有一会儿就很好啦。   祝枝寒不太自然地垂下头,想要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眼圈还没来得及泛红,紧接着,她听到眼前的女人道:“这回出去我在外面买来个宅子,所以,要出去住吗?我们一起。”   出去住?一起?   这句话我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她似乎听不太懂了。   半晌,祝枝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轻轻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私心想给大鸾梧一个好的结局。   然后两个人就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   这里是亲情向或者友情向,之后的事说不太好,但总之是独一无二的羁绊~   到此就彻底完结啦,给我自己鼓掌,啪啪啪!   谢谢大家观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