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题名:弱师强徒   作者:伊久儿   文案:   一个冰隐姓埋名出门闯荡的冰冰冷徒弟,遇到了个疾病缠身但爱强撑的冷冰冰师父。一句话简介:两个冰块的恋爱日常。   注意!弱和强形容的只是形容她们两个人的武功和内力!!!笔下角色均为互攻!武侠类,但江湖气不重,主要写感情戏。 第1章 救不救?救!   医圣仲甫被杀了!   此消息一出,江湖中顿起波澜,仲甫可算得上是能能解百毒的神人,他这一死就没有人能克制住五毒教了,长此以往五毒教岂不是要称霸武林了。   这番担忧还没消散,江湖中又有一个消息传出:仲甫被杀前把一个秘密的药方封在了一根乌漆漆的铁棍中,若是能找到那药方就能让人起死回生百毒不侵。   这两个消息结合在一起,江湖中顿起腥风血雨,各大门派都想赶在别人的前面找到药方,以拿捏住其他门派的命脉。   平静了数十年的江湖又重归混乱,常常传来某个门派又被五毒教灭门的消息,在这场混乱中,只有乌衣派掌门率众在深山隐居,生出些与世无争的派头……   接连下了三天四夜的雪终于停了,冷风卷着碎雪打在脸上生出些疼来,砚星把银子揣紧,足尖轻点,从山腰处一路飘摇而下,松软的雪地上不到拳头大的小浅坑,一眨眼又被飞雪盖住了,身后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就知道欺负辈分小的,大雪天的还要下山买粮”   嘴里虽然嘀咕个不停,可脚下的步伐却半分都没停。作为乌山掌门的关门弟子,砚星可深知自己师父的脾气,说好只给自己一柱香的时间,若是自己在香燃尽后还没回去,估计又要被罚在雪地中扎马步。   “噗”   脚感好像不太对,砚星狐疑的回首看自己刚刚踩下的痕迹,白中怎么带黑?伸手去拂了拂只见黑色痕迹越来越大。   什么东西,怎么细细长长还硬邦邦的?   电光火石砚星反应了过来,这是人的头发啊!犹豫了片刻,砚星还是本着宁可扎马步不能不救人的原则把雪中的女子刨了出来,抱着她咬着牙往山上跑去。   片刻,寂静的深山中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   “师父,出来救人啊啊啊……”   师父没来,倒是把姒墨师姑喊出来了,持一乌木戒尺,白衣青带黑靴,表情同平日里一样寡淡。   “你师父喝多睡着了,叫她何事?”   砚星看着她手中的戒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声音自然弱下了几分 “在路上碰到个被雪埋住的人,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姒墨把目光落在他怀中那个昏迷的女子身上,头发眉毛都结了白霜,皮肤冻得红中透紫,看样子应该是被雪埋了很长时间。收了戒尺把手放在她的心口处试探了一下,倒是还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热气。   “带到我房间”   “还有救吗?”   “看她自己的命”   房间内,姒墨拿着剪子,一点点剪开了那个女子身上的衣衫,她肌肤冷得似冰,激得手指有些发麻。   取了温水一点点擦拭她的身体,待到肌肤微微发红后再用软布吸去水分敷上白脂膏。擦到手掌时姒墨的眉皱了一下,这人手上有薄茧,应该是习武之人,现在江湖为了个起死回生的药方争得血雨腥风,这人会不会也是其中的一员?救她会不会惹来什么祸患?   这般想着手上的动作停住了,盯着那女子的脸看了片刻,在心里估算了下她的年纪,应该是十六七岁而已,就在这迟疑的时候,姒墨发觉自己的鞋湿了一块。原来那女子身上的雪已经化了,水顺着床榻一点点滴落在她的鞋上,黑靴濡湿的那块像极了血迹。   罢了,救。   敷好白脂膏,又给她换了身干燥的衣服,全部妥当后,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姒墨揉了揉酸麻的腰,推开房门准备去拿着吃食,刚踏出门槛就看到雪地中穿着薄衣扎马步的砚星。   “师……师姑好”   砚星冻得快要没了知觉,欲哭无泪的看着姒墨,自己本心存侥幸,以为因为救人而误了时辰,师父会对自己网开一面,结果……被罚得更惨了。   “鹤一罚了你几个时辰?”   “师父,罚了我三个时辰,现在还差半个时辰。”   姒墨忽略掉她求救的目光,只嗯了一声便飘然而去。   ……   就这么走了吗?砚星愁眉苦脸之际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一个着紫裘袄的少女从山石上跳下来,语气中带着些幸灾乐祸“竟然想让师姑给你说情,你脑袋是被冻傻了吗?”   砚星瞪了她一眼后就别过了脸,一口气提到丹田,刚刚颤抖的腿顿时来了力气,腰身挺得笔直。   沈雪澈凑近了她一点笑道“别逞强啊,我帮你说情怎么样?”   “不用”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不就前段时间不小心摔碎了你的玉簪子吗?我赔你”   边说着边从怀中掏出了两根玉簪子捧到她面前。一绿一白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发着温润的光,这可是自己家中数一数二的好宝贝,不比她那破簪子值钱。   一说起那破簪子沈雪澈就一肚子气,明明都有裂痕了,还当个宝贝一样不让自己碰,再说自己又不是故意的,至于生这么久的气吗……   砚星瞪了她一眼别过了脸去,心中又悲又气,那簪子可是娘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结果就被她摔破了,她爹爹是富商又怎样,她的所有家产都抵不过自己的那根簪子。   “谁要你的破簪子,娇小姐还是离我远些,不要让我把穷酸气沾到你身上”   沈雪澈作为沈家的独苗向来是有求必应的,就连说要去习武都家中被忙不迭的应下了。此番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去认错,可却被抢白了一顿,顿时心中生恼,把簪子掷在雪中,一个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掌门房中,鹤一盯着面前的人有些不可思议“砚星心思单纯,贸然领回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救了她?”   “她年纪小,生不起事”   “这就更奇了,这里荒山野岭的,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子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鹤一站起身脸上露出些疑惑的神情“莫非她也是来找那什么药方的?”   姒墨没有理喋喋不休的人,伸手端走了她面前的胡饼。   “哎,你拿走了我今晚吃什么?”   “饿着”   眼睁睁的看着她端着胡饼离开,鹤一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拿别人的东西还这副表情,若不是看在她是自己干姐姐的份上,定要狠狠打她一顿才解气。 第2章 冷冰冰和冰冰冷   烛火昏黄,印得黑暗中姒墨的脸模糊不清,窗棂处有些漏风,屋内的炭火也暖不得手。衣薄体寒的姒墨转头看了眼床榻上昏睡的人,又往火盆中加了几块炭。   今夜该去哪里睡呢?   乌衣派是个只有六人的小门小派,每人一间房都是勉勉强强,自然没有什么额外的客房。虽然门派中都是女子,但姒墨向来是不愿与他人同榻而眠的。   还未想好今夜的去处,忽然听到床榻上传来几声闷哼,姒墨起身去查看,发现那女子脸色绯红,身上也烫得骇人。   取药炉,熬药,喂药,看护……   药炉中咕噜噜的汤药倒是帮姒墨解决了今夜去处的问题──不必睡了,熬药罢。   又湿又热,似是有火不断在体内烧着,可卿想要求救可口中只漏出不成句的闷哼。昏昏沉沉中想到人被冻死之前是先会觉得热,今日自己是要死在荒山野岭了吗?胡思乱想之际口中突然流进些液体,接着舌尖便尝到了一股奇苦无比的味道,下意识的想要吐出去,下巴被人紧紧扣住,只得勉强咽下。迷迷糊糊之际听到一个冷清的女子声音“能喝药,看来还能活”   谁能活?是在说自己吗?可卿想要睁眼看看究竟是谁,但努力了半天也只是白费力气,焦躁之际眼睛处传来一阵温凉之感,身上的湿热好似也减轻了许多,困意来袭可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见她终于没了动静,姒墨擦干净手上的水,又调整了一下她眼睛上盖着的湿帕子,窗外已经蒙蒙亮了,竟是被她折腾了一整夜。   想要去喝些茶精神一下,刚站起身就是一阵眩晕,扶在桌子时不小心把桌上的茶壶打落在地。体内气息翻涌,眼前的事物也跟着旋转起来,失力瘫坐在木椅上捂着心口喘了好一会儿,又吃了枚随身带的药丸,这才觉舒畅了些。   砚星照例起早练功,路过姒墨屋子时突然听到一阵脆响,心中顿生忧虑。自己这师姑一直病怏怏的,该不会是出了事吧,想要闯进去但又不敢造次只能站在屋外不断的敲门。   “师姑,师姑,你怎么了?”   半晌都没听到回答,砚星撸起袖子准备硬闯进去时,门却突然开了。师姑的脸色似乎比平日还要憔悴,嘴角残留着血迹。这是又咳血了?   “沏些热茶来罢”   砚星有些犹豫,半晌出言劝道“师姑,你的病不能喝茶”   “无事”   砚星捧来新茶壶后,又留下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屋中的草药味比平时还浓,不由得看了眼床榻上的那个陌生女子,心里猜出了个大慨。自己这个师姑性子虽然冷淡了点,但待人还是极好的。   “砚星”   “哎,怎么了?师姑”   “帮我准备一碗白粥,不要太粘稠,里面放些糖”   砚星听后捧着碎瓷片忙不迭的就往小厨房跑去,临走时还贴心的带上了门“师姑你好好休息。”   桌上的热茶在屋中升起一缕白雾,姒墨浅饮一口后便把茶盏握在手心中不再喝了,自己的病不能喝茶,但茶香可以冲淡屋内的草药味,总归会好闻些。   “咳咳咳咳……”   可卿是被浓重的草药味熏醒的,一歪头看到了床榻边咕嘟嘟冒泡的药罐子,熟悉的苦味涌上鼻间,激得她差点吐了出来。   姒墨见她醒了心中生起些诧异来,明明昨天还是濒死的样子,今日就能转醒。可见她的内力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深厚。   可卿用手费力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虽然面色依旧苍白,可说出的话却是斩钉截铁。“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   “不用,我只算救了你三成”   两人对视着,都没有什么表情。明明是救人和被救的见面,搞得却像是一副仇家碰面的冷淡气氛。   “师姑,粥好了”   砚星推门而入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一时大气都不敢出,捧着白瓷碗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是她把你带回来的,你该去报答她”   可卿把目光落在门口的那个女孩子身上,面容稚嫩身量不高,约莫只是十四岁左右的样子。   不知为何,砚星总觉得她身上带着说不出的威压,心中莫名紧张起来,话说得结结巴巴“我……没做什么,是师姑照顾了你一天一夜。”   姒墨注意到了她的窘迫,走上前接过白瓷碗“去练功罢”   如获大赦!   砚星赶紧跑了出去,抚着心口长舒了一口气。那人的眉眼同师姑还挺像的,好看是好看,可都是冷冰冰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小师妹,你怎么了”   砚星转身一看,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笑来,声音也明快了几分“大师姐”   晚棠伸出手把她肩头沾的雪轻掸了下去,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忍不住带上了些笑意,从怀中掏出了几枚铜钱放在她手中。   “今天我陪你一起下山买粮,这个你拿着去买糖葫芦吃。”   “谢谢大师姐”   砚星欢天喜地的看着手心中的那几枚铜钱,师父小气,每月也给不了自己几文钱,其他的师姐手中也不富裕,唯有大师姐常常给自己一些铜板买零碎的小东西吃。   晚棠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眼中满是笑意“好了,快去练功吧,不然叫师父看着又要罚你”   “大师姐你陪我一起”   “好” 第3章 第一次切磋   “我叫可卿”   姒墨搅拌着碗中的白粥,眼中只有从碗中升起的那几缕热气,似是一点都不关心她是谁,从哪里来,又为何在大雪天流落在这乌山中。   “吃粥”   不得不说这粥熬得真是一绝,米既炸开了花又粒粒分明,清甜之气冲淡了屋内的草药味,可卿接过吃了几勺后终于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   “你叫什么?”   “随便你想叫什么都可”   “你好像对我有戒备”   “多虑了,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久饿后不能多食,故可卿只吃了小半碗后便不再吃了“这里是哪里?”   “乌山”   “乌山……你是乌衣派的掌门?”   “她是我义妹”   可卿自幼就熟知江湖的大小门派,虽这乌衣派只有不到十人且都是女子,但每个人都身怀绝技,其掌门鹤一尤善长剑,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中闯出了名声。掌门都如此厉害,恐怕她的义姐更是了不得的人物。   这般想着又细细打量了一遍面前的这个人,着白衣踏黑靴,身材窈窕气质脱尘,是个极美的女子。但她唇无血色,脚步虚浮,一看就是个久病之人,况且腰间没有佩戴什么兵器,想来应是惯用暗器罢。   姒墨没有在意她探寻的目光,取了笔墨纸砚写了一张药方递给了她“下山后照着这个药方抓药,每日服用一次,连服七日体内寒气自会排解。”   “你是在赶我走?”   “乌衣派的规矩,不留外人。”   可卿没有接她的药方,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平淡“若我不走,你又奈我何?”   “先礼后兵”   气氛沉闷之际,忽听山下传来一阵喊打喊杀的声音。姒墨不禁微皱了眉,莫非是砚星又招惹了什么人?沉思之时,忽听床榻上的那人道“许是来抓我的”   “你做了什么?”   那女子正襟危坐,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神色缓缓开口“烧了房子”   “谁家?”   “方家”   “哪个方家”   “开镖局的那个方家”   话音刚落,可卿就看到那个女子捉住了自己的手腕。   “你做什么?”   “把你交出去”   可卿手腕一转使出小擒拿手,反客为主想要扭住她的手腕,姒墨反应迅速,松手点向她的曲池穴。   一个是大病未愈,一个是久病身虚,两人俱未动内力,都只用一只手见招拆招。姒墨精通穴位手指灵巧,但终究不敌可卿手上招式的精巧变化。不过短短数十回合姒墨就发觉她用了三四套擒拿术,俱是江湖名家的看门招数,只是练得时间太短领会不够,这才让自己招架了这么长时间。   可卿试探了十几回合,也看出了她武艺平平不像是装的,便不再与她缠斗,翻手擒住了她的手腕。   “你输了”   “那又如何?”   可卿松开了她的手,总归是体内寒气未散,不过使了几套擒拿术额角就冒出了些虚汗,坐在床榻上调息了片刻,等到身子稍好些才道“我得暂时留在乌山”   “乌山不留外人”   “我可以拜掌门为师”   姒墨看了眼下自己微红的手腕,语气冷淡“她不再收徒了,那日带你回来的就是她的关门弟子。”   “那我就拜你为师”   “我从不收徒”   两人僵持之际,姒墨突然听到了砚星的一声惊呼,也不再管面前的女子,推开门便往叫声处赶去。   “小师妹!”   晚棠没想到来人竟敢出手伤人,平日温柔和顺的人少见的动了怒。看着面前持刀握棍的百余人,取下腰间的金丝软鞭缠在手上,挡住了砚星。   “带人闯我乌山,又出手打伤我的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培风无意与乌衣派交恶,我今日来只是想讨一个女子”边说着方培风边从袖中拿出一张画像。“就是画中的这个女子。前几日她烧了我家两个宅子又打伤了我的父亲后便没了踪影,今早派出去追查的人禀报说是看到乌衣派的人救了她。”   砚星一眼就认出画像中的人正是自己昨日救回的女子,听方培风说是她烧了宅子还打伤了方庭,心中生出几分快意来。这方庭欺男霸女惯了,若不是担心师父责罚,自己早就出手教训他了。刚想出言好好讥讽他一番,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冷清声。   “无凭无据就来乌衣派要人,方公子未免莽撞了些罢”   砚星见是姒墨来了也不敢再说话,人是自己带回去的,今日的祸事跟自己脱不了干系。这么想着下意识的往晚棠师姐的身后缩了缩,声音中带着些心虚。   “师……师姑”   姒墨注意到了砚星手上的淤青,看向沈培风的眼中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鹤一吃醉了酒,若是吵醒了她,方公子有几分把握全身而退呢?”   “我要求搜山,如果乌衣派没有藏人,我自会有所补偿”   “拿什么补偿,你的命吗?”   方培风被噎住了,紧紧攥着手中的画像,似是下一刻就要对她动手。砚星和晚棠见状,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护住姒墨,僵持之际,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吁……”   沈雪澈从马上跳下,扔下缰绳大步走到方培风面前,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   “我看今日哪个敢进乌山一步”   鹤一惹不起,沈家的大小姐更惹不起。方培风此番吃了个闷亏,只得咬着牙冲着姒墨硬挤出个笑来。   “是在下误会了,今日冒犯之处,希望姒墨前辈不要计较”   姒墨没有理他,任由他当众拱手弯腰站着。   “砚星,打回来”   砚星见有师姑撑腰,身板挺的倍直,挥向方培风的拳头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方培风不敢躲,只得运气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拳,看向姒墨的眼神多了几分恨意。   等到方培风一行人走远,砚星的眼中多了几分欣喜“师姑你来得好及时”   “今日祸事因你而起,罚站桩两个时辰”   明明刚才还在偏向我,怎么人一走师姑就翻脸不认人了?趁着她转身的空隙,赶紧冲着晚棠师姐做口型,让她帮自己求情。   晚棠知晓她心意,可还未开口耳边便又传来一句话。   “如果有人求情就再多加一个时辰”   …… 第4章 床榻中的薄纱   “你又救了我一次”   风声渐紧,把可卿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姒墨站定转头看着雪地上女子,语气比足下的雪还要冷上几分。   “不会有第三次。”   枝头细雪落在脸上,又化得无影无踪,可卿在风中嗅到那人身上的草药味,抬起头与她目光相对的一刹那,只觉这女子眉眼间俱是冰冷淡漠,面容苍白得就算是在阳光下依旧没有血色,一时不禁眼眸微动“你生了什么病”   “必死之病”   “也许我可以救你的命”   “活着那便活,死了,那就死”   不光生死,这世间万事万物对姒墨而言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撼动她的情绪。   可卿听了她的话后没有露出什么惊诧的神色,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人同自己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沉默之际身后的门突然开了,从中走出一个高挑的女子,凤眼朱唇,面色如霞,眼中神采非常,长发随意散在背后,着红衣配金带,手中握着一柄墨色长剑,有着说不出张狂招摇。   “义姐,好端端的,干嘛又说什么活啊死啊的”   “酒醒了?”   “我什么时候醉过”   姒墨瞥了她一眼,说出的话一点情面都没留。   “没醉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徒弟被欺负?”   鹤一的脸红了几分,晃了晃手中的长剑“我这不是正要去给我的小徒主持公道嘛,结果被你抢先了。”   虽然是一直在同姒墨说话,可鹤一的余光一直在观察着那个陌生女子,昨日还是生死未卜,今日就能下床走路了?有心试她一试,隐在袖中的手指间藏着两枚青枣,在与姒墨说话时灌入三分内力,曲手暗暗将其中一枚弹向她。   可卿注意到她的眼神变化,几乎在她出手的一瞬间就侧了身,那枚青枣与她擦身而过,深深嵌进她身后的山石上。   好敏锐!   鹤一在心中暗叹了一句,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反应实在是难得,况且病愈合的这般迅速,可见内力也是扎实深厚。欣喜之余又有些懊悔,自己已经说了不再收徒,可这么一个好苗子若是让给别人又不甘心……两难之际目光落在姒墨身上,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义姐,今日也算是你出面保下了她。可乌山规矩向来是不留外人,你看这……”   姒墨把她刚才的小动作看了个清楚,知道她向来惜才定会找借口把那女子留下,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   “我从不收徒”   鹤一装作没听见,转头看向那个女子问道“叫什么,多大了,哪里人士?”   “可卿,十七岁,四海为家”   “四海为家,有趣有趣,可卿你愿意拜我义姐为师吗?”   可卿对于师父自幼挑剔,故而武艺全部由父亲指点。现下那个女子的武艺平平若有顽疾,怎么看都不是个能当自己师父的人。本想拒绝,但又想到是她接连救了自己两次,做她的徒弟日后也算是能回报一二。   “愿意”   “我不……”   鹤一见自家义姐要拒绝,赶紧把手中剩下的那枚青枣塞到她口中,抢先说道“那就这么定了,也不必举行什么拜师仪式了,你日后就留在乌山”   说罢赶紧头也不回的躲了屋子,哐的一声把门关紧,在屋内喊道“义姐,你不要担心教习之事,你的徒弟我可以帮你教!”   姒墨口中含着青枣无法出言拒绝,眼神带了几分无奈,自己的这个义妹是世上少有能气到自己的人。   就这样,两个你不情我不愿的人戏剧性的成了师徒。姒墨这才认真的端详了起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徒弟,虽现下是寒冬但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若轻纱的白衣,站在茫茫白雪中似是同天地融为一体,虽是生的秀雅绝俗但身上又带着莫可逼视的气质,当真是洁如雪冷似冰,也难怪砚星见她的第一面时就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可卿见她终于肯正视自己了,眼眸中的冰雪似是融了一分 “这回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姒墨”   可卿本该称她为师父,可不知为何这两个字总是叫不出口,沉默半晌问道“日后我该怎么称呼你?”   姒墨垂下眼眸不再看她“随你,我没什么能教你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自幼体弱,习不得什么武,自然无法指点你什么。”   可卿闻言伸手轻点在她的左肩上问道“这是气户穴吗?”   姒墨摇了摇头,握着她的手往右移了一寸“这里才是,刚刚那个是云门穴”   她的手指似是比自己的还要冰,可卿缩回手,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精通穴位,可以指点我这个吗?”   “自然”   两人一前一后往姒墨的房间走去,快到门口时姒墨却突然停住了,收回了想要推门的手,眉目间露出些犹豫的神色。   “怎么了?”   “无事”   门被推开的一霎那,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可卿站在外面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看着盯着床榻又陷入沉思的姒墨心中生出几分疑惑来,她到底在顾虑什么?   虽然床榻只有一个,但姒墨自然无法说出让可卿睡在地上的话,暂且不说她体内寒气未尽睡在地上会损伤根本,单说她现在是自己的徒弟这一点就无法开这个口。   今夜该怎么度过呢?   到了该用晚膳的时间,可卿发现姒墨没有半点动身的意思,猜测原因的时候,看到砚星拎了个小食盒敲响了门。   “师姑,吃饭了。师父叫我把可卿师妹的饭菜也一并送过来。”   原来姒墨是不同大家一起吃饭的,她身子不好,饭中需要加上些药材做成药膳,所以一日三餐都是由砚星单做再送到她房间里。   “放那儿罢”   砚星踌躇了一会儿,临走时开口道“师姑你得多吃点,不然身子怎么会养好呢”   “知道了”   每次都是这么敷衍自己,砚星叹了口气无奈的关好门离开了。   可卿掀开食盒,里面传来一股草药的味道,心里了然,这原来是药膳,看来她的身子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差。   姒墨喝了一口瓷盅里的汤,入口有些微苦,这饭吃的同喝药是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的。   “你也吃饭罢”   两人的饭量都不大,吃完后饭菜还剩了一大半,桌上烛火摇曳,只照亮了小半间屋子,姒墨隐在昏暗中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食不言寝不语,纵使现在多了一个陪她吃饭的人,但还是同以前是没什么差别的。   “我去还食盒”   可卿明显是个没有做过事的人,瓷盅没有放好,刚一提起来就撒了一食盒的汤汤水水。   姒墨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递了过去,看着她擦食盒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次提醒我把里面的汤倒掉。”   “好”   等可卿走到小厨房把食盒交给砚星时,发现她从中翻出那个空瓷盅后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笑。   “今晚师姑都喝光了哎”   看着面前欢天喜地的人,可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姒墨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下次提醒我倒掉。虽然依旧是冷着脸的模样,可现在却觉出了几分可爱来。   本以为她是个从内到外都是冷冰冰的人,没想到心思竟这般的细腻。   回到屋子时可卿发现刚才还空荡荡的床榻中间多了一道薄纱,把床榻一分为二。姒墨躺在薄纱里侧脸对着墙,自己只能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背影。   都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别说两个女子了,就算是一男一女同榻而眠也是有的,像姒墨这样的人可真是不太多见。   可卿轻掩好门,吹灭蜡烛脱了外衫后躺到了薄纱的外侧,脸朝门口两人相背而眠。   鼻间若有若无的草药味让可卿有些失眠,自小她最厌恶的就是汤药的味道,现在闻得狠了,虽然有些习惯了,但总归是睡不安稳。   今夜姒墨也有些失眠,平日中每夜睡睡醒醒,加起来的入眠时间不过两个多时辰而已,现在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这两个多时辰也有些睡不足了。   两人谁也没动也没有说话,中间的那道薄纱见证了两人共同失眠的第一晚。 第5章 发病   冬日天短,可卿已经醒了很久但窗外依旧是黑漆漆的。拿不准现在是什么时辰,只知道屋内的炭火早就灭了,浑身冰冷冷的。这一夜一直保持着侧卧的姿势,身子早就又酸又麻。耐着性子又躺了片刻,实在是忍不住了,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点燃了桌上的那半根残烛,灯火如豆只照亮了不到半臂远的东西。   屋内又冷又潮,可卿把蜡烛放置在一边,蹲下身尝试着重新点燃火盆,打火石在黑暗中敲出火花,可火盆中的炭依旧是黑黢黢冷冰冰的。   “咳咳”   可卿以为是自己吵醒了姒墨,停住了动作,下意识的把打火石握在手中,可那人的咳嗽声未减反增。或许是被烛火扰到了?可卿站起身刚要吹灭蜡烛,却在屋内浓重的草药味中嗅到了血腥气。   耳边传来一阵压抑的喘息声,可卿举着蜡烛凑近一看,发现床榻中间的薄纱上多了几道血迹。   可卿把手中的蜡烛放在一旁,伸手掀开了薄纱,看到姒墨蜷缩在墙角,血如流水接连不断的从她的口鼻中涌出,将身上的白衣从里到外染了个透透彻彻。   这就是她的恶疾吗?可卿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本想着根据脉相为她救治一二,可手指刚搭上她的脉就吃了一惊,寸脉尺脉弱得几乎寻不到踪迹,关脉却又强似擂鼓,三者时疾时缓,脉短如豆。   她究竟是害了什么病症,为何有如此奇怪凶险的脉相?可卿瞧不出什么,事态紧急也不容耽搁,只得松了手腕坐在她背后,把手掌贴在她的后心。护住了她的心脉后运气在她的体内游走,想要帮她把堵塞的经脉疏通一二,到了丹田时忽然感到里面两股交击之气正在缠斗。   可卿的贸然介入虽是护住了姒墨的心脉,可自己也受到那两股气一先一后的反噬。她不久前被雪埋了两天一夜,现下体内寒气没有散尽,内力也才恢复了两成,身体正是处在最为薄弱关键的时候。此时突然遭到如此霸道的反噬,几乎把她体内的七经八脉震破,转瞬之间,两个人俱危在旦夕。   可卿生生呕出了几大口血,丹田处隐隐发热,想要松开手调息却发现姒墨体内的那两股气突然与自己的内力吸附起来,自己的手与她的身体紧紧连接在了一起动弹不得。   此番属实是不太好,是自己太过心傲,轻视了她身上的恶疾,不仅救不了她,反而要把自己搭进去,感觉到身前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可卿的额角也冒出些虚汗来。   事已至此只能放手一搏,可卿闭上眼转守为攻,专心引导着自己的内力与姒墨体内缠斗的那两股气相迎,在缠斗的时候突然发觉她体内的两气有相似之处,若是加以引导是不是可以合二为一?   可卿指引着自己的内力变成缠斗两气之间的桥梁,慢慢的由三气互斗变成了相互交融。不过这相融速度实在是太慢,且强弱差距太大,渐渐又由三气相互交融变成了两气合力侵蚀可卿的内力,纵使她悟性高反应快,也快要招架不住了,身子渐渐疲软了下去。   窗外依旧是无边的夜色……   “干嘛每日这么早就叫我去练功”   砚星嘟嘟囔囔打开房门,看着黑漆漆的夜色长叹了一口气,虽然师父是为了自己好,可为何每日都让自己扎两个时辰马步,然后练同一套拳法?   抱怨固然是抱怨,可马步总还是要扎的,砚星路过姒墨的屋子时从窗外看到里面仿佛有光,墙上映着两个女子的侧影。   她们两个怎么这么早就起了?砚星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刚要离开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不妙!   “师姑……师姑,你没事吧?”   无论她怎么敲门,屋内都没有动静,砚星实在是忍不住了,往后退了一步,气沉丹田抬腿一脚就踹开了木门,等她看清屋内的景象后,身上的血液瞬间冻成冰碴,背后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姒墨师姑和可卿师妹身上的衣服白中带红,血正不断从床榻上滴落,汇聚在地上成了一个血坑。   片刻后,寂静的山中响起了砚星带着哭腔的呼喊“师父师姐快来救人啊!!!”   晚棠最先从屋中冲出来,身上只穿着中衣,裸露的手臂在月色下透出玉的质地,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小师妹怎么了?”   见是大师姐来了,砚星隐忍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师姑……师姑她吐了好多血,怎么办……”   晚棠伸手抱住哭得伤心的人,一边柔声安慰一边查看屋内的情形。血淋淋的床榻被旁边昏暗的烛火映得十分阴森诡异,上面的那两个血人即使昏了过去,也依旧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晚棠担心自己会乱上加乱,只得抱着砚星站在门口不敢上前贸然解救。   “砚星去熬一碗姒墨平时喝的药,晚棠去取二两干人参五钱茯苓七钱黄芪肉桂磨成粉后和药一起端给我。”   不知什么时候到的鹤一看了眼屋内的情形后,匆匆吩咐了她们几句话便把门关上了。   看着自家师父脸上严肃的神情,砚星更慌了几分 “师姐,师姑会不会有事?”   “有师父在,没事的”   虽然晚棠口中这么说,可她心中也是没有多少把握。姒墨师姑每犯病一次身体就会虚弱几分,虽然现在表面上看着同常人无异,可内里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次,恐怕就……   “师姐,你冷不冷”   晚棠刚刚听到她的呼救太过担忧,只穿着中衣便冲了出来,此时回过神来脸上不禁染了几分绯红。   “你先去熬药,我换好衣服后马上过去。” 第6章 腐朽的木窗   丹田躁热,气息微弱,脉相杂乱……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前去试探的手伸出又收回,如果姒墨的心脉受损,恐怕就算仲甫在世也救不回她了。鹤一不知在心里祈求了多久,终于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摁在她的后心,本以为她已经凶多吉少了,可却发现姒墨的心脉如旧,没有受到半分损伤。   怎么会是这样?   惊诧之后便是大喜,鹤一长舒了一口气,点了她的几处大穴后运气替她疏通阻塞的经脉,压制住了她丹田内躁动的两股争斗之气。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鹤一才收回了手,眉头也紧皱起来。姒墨的身子已经越来越差了,再这么下去,以自己的能力是绝对压制不住她丹田中两股争斗之气。若是再犯病,恐怕就是一个死字。   “师父,药好了”   鹤一接过瓷碗后又吩咐道“取些好的人参捣成末后沏来”   砚星挠挠脑袋有些不解“药中已经加了人参,再加的话师姑会不会吃不消”   “是给可卿准备的”   “好的师父”   鹤一看了眼一旁还在昏迷的可卿心中生出些庆幸来,幸好昨日把她留在了义姐的身旁,不然自己今日只能来给姒墨收尸了。   这女子也真是大胆,没有搞清状况就敢用内力去疏通姒墨的经脉,若不是砚星发现的早,恐怕这两人一个都救不回。   “咳咳咳”   一盏药喂下姒墨终于转醒,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后忍不住皱了眉。   “义姐你可终于醒了”   鹤一指了指桌子上的两套干净衣袍道“药浴已经准备好了,你和可卿的干净衣服放在那里了。”   可卿?   姒墨这才注意到床榻外侧的可卿,白衣上是已经凝结成块的血迹,面色苍白,看上去惨兮兮的。   “她怎么了?”   “她醒来后你自己问她”鹤一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道“身子好乏,我就不在这儿看着了,得回去调息一会儿。”   姒墨送走鹤一后发现插门的柳木断成了两节,转头看了眼床榻上一动不动的人一时拿不准主意是自己现在去沐浴,还是等她醒了后再去。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会儿可卿睁开了眼睛,身子每一寸肌肤都是酸痛无力,试着运气却发现除了前段时间恢复过来的两成内力消失的无影无踪外,体内的七经八脉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看来至少得休养个把月才能恢复如初了。   “你做了什么?”   “救你”   姒墨闻言微皱了眉“下次不要贸然出手,否则死的是两个人”   可卿从床榻上坐起,看了眼自己身上沾血的白衣,有些嫌弃的别过了脸。   “至少我护住了你的心脉”   “侥幸而已”   可卿不想与她争辩,扶着床榻站起了身“我要沐浴。”   回应她的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姒墨扶着门框的手微微收紧“我去让鹤一给你准备”   “她刚刚不是说已经准备好了药浴?”   ……   “你什么时候醒的?”   可卿拿起桌上的白衣挑了挑眉“一直都有意识,只是睁不开眼,说不出话。”   与他人同榻而眠尚且要在中间隔一薄纱,一同沐浴的事情姒墨更是接受不了。   “你且等半个时辰”   “身子难受”   姒墨思索片刻,重新坐回到床榻上“你先去吧,我再等等”   可卿有些无奈起来,同为女子且又是师徒关系,为何还会如此隔阂?   “罢了,你先吧”   姒墨犹豫了一会儿道“若一同沐浴我身子病气会过给你”   可卿冲她点了点头接过她手中的干净衣裳,替她打开了门“我并未多心”   两人并肩走在去沐浴的路上,路过鹤一的屋子时发现门大开着,可卿看到鹤一侧躺在床榻上睡觉,而屋内多了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年轻女子,穿着天青色长裙面容阴郁,一看就是个心思重的。   那女子也注意到了门外的二人,起身走了出去,关好房门后朝着姒墨行了一礼“师姑好”   “闭关如何?”   “略有些进益”   “循序渐进便可,不要操之过急”   “暖青谨记师姑教诲”   又朝着姒墨行了一礼,暖青才站直了身子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她身旁的那个女子。乌山的清晨向来雾重,她四周笼着一层轻烟仿佛与外面的雪融为了一体,白衣上暗红的血迹又似雪中的红梅,一眼望去便觉清丽脱俗。暖青暗暗想到,相必她就是砚星口中所说的那个冷清吓人的女子罢。   “这位就是师姑的徒弟吗?”   姒墨轻点了头“你一直在闭关应是没见过,平日由你师父教她,按理说她该称你一声师姐”   可卿怀中抱着衣裳,只冲她略微拱了拱手道了声师姐。暖青注意到了她神色间的漫不经心,但也没计较拱手回了一礼。送走那师徒二人后又重新进了屋子,坐回木椅上静等起自家师父来。   药浴是在后山的温泉内进行,四面环有天然的石壁,只是有些矮,若是站起来只能遮到胸口的部分。   可卿随着姒墨还未到温泉附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不由得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每日吃的是药膳,泡的是药浴,熏的是药香,怪不得总能闻到姒墨身上的草药味,这味道恐怕已经深入了她的肌肤之中,再也无法去除了。   “不必在这儿守着我,你去那里等着便好”   可卿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在药浴的不远处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木屋,想来应该是沐浴后的更衣之地。到底是深冬天气冷,自己体内寒气又太重,也便没有再推辞,抱着自己的衣服便往木屋走去。   不知是不是空间小的缘故,这小木屋倒是比姒墨的屋子暖和。可卿环顾四周,发现里面没有别的饰物,除了一个床榻外就只有地上摆着的两个火盆。在屋内又转了一圈,发现屋子的南面有个落满灰尘的木窗,看来是被人从外面封住了。可卿心下生疑,刚伸手碰了碰就看到那木窗由自己指尖为中心,由上至下裂了个大缝。   ……   这窗子该换了,竟被腐蚀的如此厉害。可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收回了手,坐在床榻上脱下了沾血的外衫。不知是不是错觉,窗外传来了一阵水流声,可卿皱着眉凑到裂开的缝隙前,正巧看到了不着寸缕的姒墨慢慢走入水中的背影。   可卿闭上眼猛地把身子转了过去,这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把这木屋的窗子封住了。 第7章 大师姐的身世   暖青坐在木椅上静静看着床榻上的那个女子,从八岁时被她救下拜她为师,如今已经是十年有余了。这般算来她已经是二十八岁了,在这十年中,她依旧是那副张扬肆意没有半分为人师表的样子。   “暖青?”   “我在”   鹤一从床榻上坐起身,揉了揉有些闷痛的额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一个时辰前”   “怎么不叫醒我?”   暖青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鹤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来,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语气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欣喜“半个月都没见到你了,好像瘦了些。”   “师父也消瘦了”   “我吗?”鹤一听她这么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双颊,眼中露出些疑惑来“我倒是觉得自己胖了些”   见她这样暖青平日中阴郁的脸此刻竟也多了几分笑意“瘦了有风骨,胖了有风情,师父怎样都是好看的。”   鹤一在她面前没有半分师父的架子,眼中带了些嗔怪“就你最会哄骗我。”   两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待到气氛轻松了下来后,鹤一的眼里多了几分担忧“明日就是……”   “我父母的忌日”   暖青的眼中染了几分悲戚,十年前门派中上上下下百余人被五毒教下了软骨散后接连杀死,自己被爹爹的大徒弟拼命救出,在逃跑时跌落下山崖,若不是恰巧遇上到处游玩的鹤一,恐怕明日也是自己的忌日。   “收拾一下,这一次我陪你去沧州祭拜”   “师父……”   鹤一负手而立,脸上有说不出的严肃“往年在山上随意烧着纸钱也就罢了,今年是第十年,得到他们的坟前当面祭拜。”   说罢看着低头不语的暖青,鹤一的语气柔和了几分“顺便也让你的爹娘看一看他们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   “我一个人去就好,五毒教这些年一直在找我的下落,我怕会连累……”   “正因如此我才要陪同你一起去”鹤一从箱子中翻出几张银票塞进怀中“我们即刻出发,快马加鞭的话在明日午时就可以到沧州。这里有义姐在,我很放心。”   另一边还在沐浴的姒墨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干净的衣衫还在可卿那里。平日都是自己一个人来沐浴,衣衫就放在那间小木屋里,沐浴完后直接去木屋内更换就好。这里四周都有石壁,也不必担心会被人看了去,可现在……   “可卿,衣服”   木屋中只穿着中衣等待的可卿这才注意到手中的两套衣服,刚刚自己忘记把衣服给她留下了。   可卿捧着两套衣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草药味的热气扑面而来,雾气朦胧中姒墨的身影也变的模糊不清起来。   “放在那里罢”   渐渐习惯了雾气可卿眼前终于清明了一些,看到不远处水波荡漾,热腾腾的雾气中有一个纤弱身影慢慢由远至近行来,知她不喜被人看到,可卿把衣服放下后就转过身。   又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轻巧的破水声,随后便是悉悉索索的穿衣声,等到万籁俱寂后耳边听到熟悉的冷音。   “你去沐浴罢”   可卿转过身,目光落在姒墨湿答答的头发上“木屋内暖和,等头发干了再走。”   “嗯”   姒墨没有看她,光着脚推开了木屋的门,在门前铺着青石的路上留下了一串脚印。   可卿见她进了木屋刚要脱衣,目光就落在木窗上那道不大不小的缝隙上,顿了一下,默默转过身背对着木屋脱下了身上的衣物。   木屋内确实暖和,姒墨这几日没有睡好再加上刚刚发了病,此番沐浴后竟生出些困意来,用木簪把湿漉漉的发丝轻轻挽起,躺在床榻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来多久姒墨悠悠转醒,发觉自己挽好的头发却散落下来,用手摸一摸发现已经完全干了。再一转头看到床榻旁多了一个火盆,可卿正拨弄着里面的炭火,手中拿着自己那柄木簪。   “要回吗?”   “回”   姒墨推开门后发现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我睡了多久?”   “三个时辰左右”   “好久”   可卿依旧是冷淡的神色,关好门后道“不算久,你该多休养”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无话,还未出后山可卿便听到一阵争吵声,其中一个好像是砚星的声音。   “沈雪澈!你把我的簪子藏到哪里去了”   “你不要不识好人心,这是我特意按照原样给你做了个新的”   “我不要,我只要我以前的那个”   沈雪澈看着眼前快要哭出来的人有些无奈起来,一个簪子至于闹成这样吗?何苦自己怎么做她都不买账。边想着边气哼哼的从怀中把那根簪子掏了出来。   “我本想着找人给你修一修,既然你这么着急,你就拿去。”   砚星一把夺了过去小心放在怀中 ,眼中带了些骄傲。   “不用你费心,昨日大师姐已经帮我修好了”   不过是嵌了根银丝把破碎之处连接起来了而已,那也叫修好了?沈雪澈更气了几分,从小到大在她口中总是大师姐好,自己对她也很好怎么看不见?   “大师姐大师姐,你心中只有大师姐,我也是你的师姐,你为何对我这般生分。”   见她拿师姐的身份压自己,砚星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你同她不一样,她是真心对我好”   她是真心对你好,我就不是了?沈雪澈的火更盛了几分,自己不过是平日对她严厉了一些,喜欢逗弄她一些罢了,什么时候对她不好了。   恼怒之时,突然听到晚棠的声音“雪澈,你不要欺负小师妹”   “大师姐”   砚星欢呼一声撞到晚棠的怀中,还不忘转过身冲着沈雪澈做了个鬼脸。   ……   沈雪澈看着面前亲密的二人,掩下心中的酸涩,未发一言赌气转身下了山。晚棠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把叹息隐藏在了心中,看着面前不明所以的小人儿,语气轻柔。   “你也不要气你三师姐,她平日对你很好”   “哪里好,总是欺负我,还弄坏了娘留给我的簪子”砚星笑盈盈的拉住晚棠的手“大师姐才是对我好的”   砚星看不出来,可晚棠却是把沈雪澈的心意看了个透彻,从小她对砚星都是很好,只是方法用的不妥,让砚星误认为她是在一直欺负自己罢了。   “小师妹,你来乌衣派多久了?”   砚星想了片刻后答道“我今年十四岁,九岁时被师父带回来,已经五年了。”   “这五年来,你三师姐虽然嘴上常常嫌弃你,可实际上她对你如何?”   “还……好”   见砚星低头不说话了,晚棠叹了口气 “雪澈她自小娇生惯养,自然说话不会留情。但她每次下山回家不都是给你带了许多吃的玩的,都忘了?”   听大师姐这么说,砚星才注意到这些事情,想到这几日对三师姐的态度心中生出了几分懊悔来“下次……再见她,我跟她道歉”   “好了,跟我一起去给师姑做晚膳”   好几日的风波被晚棠几句话就解决了,可卿与姒墨站在暗处,把刚刚发生的事全部收归眼底。在心中暗暗想道,如此温柔大气知礼,确实有大师姐的样子。   “晚棠是怎么来到乌衣派的?”   “她幼时被父母遗弃,十二岁那年抚养她的乞丐被一个男子的马撞死,她手中握着匕首追了那个人两天两夜,最后昏死在路上被鹤一救了回来。”   可卿没想到如此温柔知礼的人竟是这样的身世,眼中染上了几分诧异“看不出来。”   姒墨看了眼身旁的人,语气平淡 “她跟在我们身边十二年,琴棋书画武俱学了个遍,只要后天教导的好,身世又有什么重要的。” 第8章 指点   断裂的门栓已经修好,桌子上多了个新烛台,烛火明亮,把屋内照了个透亮。床榻上的血迹也被清理干净,火盆中的炭火上咕噜噜的药炉散发出熟悉的草药味。   “鹤一不在,今晚由我教你。”   两人在床榻上相对而坐,姒墨伸手摘去了可卿肩膀上的一根落发,声音比发丝落地还要轻。   “在我身上指出我说的穴位”   “好”   “云门、中府、灵墟、神封……”   姒墨声音清冷,可卿指尖温润,手指随声起又随声落,两人之间达成了一个奇妙的和谐。   “玉堂不是这里”   可卿犹豫了一下,手指没有抬起就势往下滑落了半寸“这里?”   身子被她的动作搞得轻颤了下,姒墨伸出手轻点在她的身上道“这里才对。下一个,鸠尾穴……”   不得不说可卿的悟性真的很高,点错的穴位自己只纠正一遍就能记住,姒墨眼中的冷淡似乎消散了几分。   “平时你是怎么点穴的”   可卿闻言一翻手并紧食指和中指做了个点穴的动作,她的手指细长白皙,骨节分明,指尖带风,有说不出的凌厉。   姿势很标准,应该是有人悉心教导过,只是力度过剩,指风太过刚劲有些不适合她。   “你觉得点穴最重要的是什么?”   “准确”   “是灵巧”   说着姒墨伸手点向她的脸,可卿用左手去挡自己的百会穴,在将要触碰到时感觉她的手指好像突然转换了个方位,似乎是指向了自己的耳门穴,可卿又伸出右手去挡,最终却发现她的手指停在了自己的神庭穴上方。   姒墨收回手问道“你刚刚觉得我要点你哪个穴位?”   “先是百会穴然后是耳门穴……最后是神庭穴”   “不对,我一开始要点的就是你的神庭穴,我没有变过。”   怎么会?可卿又细细回想了一遍她的动作,却还是看不出什么,脸上少见的露出迷惑的神情。   “你的指风刚劲如刀破竹,力度虽然够了,但不够灵活,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你想要点的穴位。”   姒墨边说着边又给她展示了一遍刚刚自己的动作,这一次可卿终于看出了其中的问题。她的手指太快了,刚刚以为她要点自己的百会穴是因为把她手指的残影错当做了她点穴的轨迹。   常人在瞬息之间只能点一个穴位,但以姒墨刚刚的速度几乎能点十个。没想到她不用内力竟然就能做到如此程度,可卿顿时对她生出些敬意来。   姒墨见她似有所悟便放下了手“刚刚的点穴手法叫做千观,最适合用在反应灵敏之人身上,他越敏感看到的残影便越多,你就越容易得手”   可卿刚要点头就看到姒墨的唇好像苍白了几分,猜想许是刚刚为了给自己展示而消耗了元气。   “要不要休息会儿?”   姒墨摇了摇头只是往旁边挪了一点,稍稍倚在了墙壁上,声音中多了几分虚弱“你同我说说人体的要害穴位有哪些。”   “头颈处的要害穴位九处,胸腹处十四个,背腰处八个,四肢五个,共三十七个”   姒墨有些疲累闭着眼睛道“指出来”   有几个穴位的位置太过尴尬,可卿担心她介怀便只虚指了一下。   “直接指出便可”   见她如此说可卿也便放下心,从头至脚把那三十七处穴位依次点了一遍,有不对的也被姒墨当场指了出来。   指尖下的人偶尔因着自己的动作颤抖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她的肌肤真的是冷的很,怎么会有如此体寒之人?可卿指完最后一个穴位后收了手,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只是看向姒墨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   “咳咳咳”   一阵突然涌上来的咳嗽压得姒墨几乎喘不上来气,难受之际胸骨处突然覆上一只手,随后自己的天突穴便被点住,刚刚来势汹汹的咳嗽瞬间消散了大半。   “把左手给我”   姒墨看了她一眼,本想拒绝但看着她平静的眼神还是依言把手腕搭在她的手中,可卿跪坐在床榻上伸手摁住她的太渊穴轻揉起来。   “你的肺经很虚弱,受过伤?”   “以前被五毒教的人打伤过”   “你丹田里的那两股交击之气是怎么回事?”   “五毒教的人给我下了毒”   可卿看了眼那人平静的眸子又垂下了眼睛,继续按揉着她的太渊穴“如果不被打伤或者体内无毒,你在江湖应有一席之地。”   “都是镜花水月”   “如果不想跟别人争想要于世无求,就得时刻保持能与别人争斗的实力。”   姒墨转头看着身旁的可卿,虽然她只十七岁有余,但她身上的气质、独特的见解和超凡的武功悟性都远远超越同龄人。与她相处的这几日,甚至发现她比鹤一还要成熟一些,姒墨不无法想象这样的人以后的前途会有多明朗,或许不出十年江湖上就都是她的名字。   “好些了吗?”   “嗯”   姒墨下床取下火盆上的药炉,把里面黑漆漆又苦又涩的药倒在了桌上的白瓷碗中。可卿闻着空气中的草药味不由得皱起了眉,如此奇苦难忍的东西姒墨都能够面无表情的喝下去,她的忍耐力真是非常人能及。   苦吗?自然是苦极了。   刚开始时就算是姒墨,喝下后过不了多久也会全部呕出来。慢慢久了姒墨也就习惯了,喝进去也不会再吐出来了,只是偶尔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是草药的苦味。   喝罢了药姒墨刚要熄灭桌上的蜡烛,就意识到一件事──床榻中间的薄纱不见了,应该是今日晚棠在收拾房间时拿走了……   事已至此再去找个合适的薄纱有些来不及了,姒墨犹豫了片刻只好熄了蜡烛,躺在了床榻的最里侧,依旧是背对着门口的姿势。   可卿也注意到了薄纱的问题,她对于这些倒是没有什么避讳,有没有薄纱对她而言没有半点差别。   虽然没了薄纱,不知为何,这一夜两人睡得反而比昨夜好一些了。   --------------------   上手了!上手了! 第9章 久病成医   咕嘟……咕嘟……   姒墨被耳边的熬药声唤醒,迷蒙的转过身发现身旁的被褥折得整齐,屋内火盆中烧得正旺盛的炭火,给昏黑的屋内添了一束暗红的光亮,有个模糊的身影背对着自己坐在木椅上,不知在写着什么。   “可卿?”   “在”   可卿转过身,对上了昏暗的床榻上姒墨迷迷糊糊的眼神,不知是不是刚醒的缘故,那人身上冰冷的气息削减了大半,脸在忽明忽暗的炭火照映下更显虚弱。   姒墨揉了揉眼睛起身披上外衫,走到可卿身后,发现她正在画自己昨晚教的穴位图。可卿见她起来了,便放下笔取下身后的药炉,声音还是如常冷清。   “吃药罢”   姒墨还未接过瓷碗,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便是砚星惊慌的喊声。   “师姑师姑,方培风又带人来了!”   看来他是一直在盯着乌山,专门挑了个鹤一不在的时候前来要人,姒墨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后推开了门,独自朝着山下走去。   白瓷碗底还残留着些许汤药,可卿晃了晃碗眼神却一直盯着逐渐远去的姒墨。这般虚弱病怏怏的人,背影却又那么傲然静谧还带着冰冷的寒意,就如乌山雪中的那枝梅。   天还未亮,山下数百的火把将夜色照了个昏黑火红参半,方培风面带笑意,可眼中却是深不可测的杀意。   “培风向前辈问好”   “今日来是何事?”   方培风笑着上前一步“上次家父知道我叨扰了前辈,今日特意差我请姒墨前辈到府上吃个便饭,以聊表歉意。”   姒墨的目光落在他身后持刀握剑的镖师身上,表情如旧“若我不去呢?”   “在下觉得,无论如何前辈今日都要同我们走一趟了” 方培风边说着边打了个手势,身后跟着的人瞬间涌了上来,挡住了姒墨的退路。   看着面前瘦弱的白衣女子,方培风心中生起几分不屑来,自己爹爹还说不可与姒墨发生冲突,可她一个久病缠身的弱女子能做什么?不还是靠着鹤一才活到了现在。干脆就趁着现在鹤一不在,硬掳了她然后再去搜山,等找到了那个放火烧屋的女子,再将她完好无损的送回来,想必就算鹤一回来了也不好说什么。   匆匆赶来的砚星见到山下被围困的姒墨,心中生出几分焦急来 ,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抢人“大胆!竟敢胁迫姒墨师姑,方培风你有几条命能丢!”   方培风注意到了不远处那个身着桃粉衣裙的女子,但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一个十四岁的女子能生出什么事来呢 ?   “砚星姑娘多虑了,在下只是想请姒墨前辈吃个便饭”   一直沉默不语的晚棠的目光落在姒墨背在身后的手上。食指与中指交叠在一起──这是让大家不要轻举妄动的手势,看清后赶紧拉住砚星“别乱动”   不动?可师姑都要被带走了啊!砚星刚要反驳就看到自家大师姐带着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心中的慌乱顿时少了几分“大师姐,你有主意了?”   “没有”   ……   看着又要往前冲的人,晚棠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道“你放心,这世上哪有能拿捏得住师姑的人。”   天际渐白,风卷着碎雪从山上吹下,方培风拍了拍肩上的雪,侧身对着姒墨行了一礼“请吧,前辈”   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的可卿见势头不好,从山石上跳下,朝着他喉间的人迎穴点去。方培风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往后撤了一步,卸了她指尖的力后反扣住了她的手腕。   方培风知她寒气未除内力未愈不可能挣脱自己的手,还未等出言讥讽她,突然发觉她就势握住了自己的小臂,还未反应过来听到自己的肩胛处传来一声脆响──脱臼了!看着轻易逃脱的人眼中带了几分不可思议“宗圣世家的龙爪手,是谁教你的?”   可卿退回到姒墨身旁,语气冷漠 “难道你的师父没有告诉过你,打斗时不要握住敌人的手腕吗?”   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没有恢复内力的女子扭断了胳膊,方培风的脸上多了几分恼怒。而那两个手无寸铁的白衣女子就这么神色自若的站在近百人面前,似是被包围的不是她们一样。   “给我,抓住她!”   话音刚落方培风就看到包围着两人的数十人接二连三的倒了下去,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身子也慢慢瘫软了下去,七经八脉好像都被封住了,想运气发力却都是无用功。   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沉默不语的姒墨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从中倒出两个黑药丸,一个放在自己口中,一个放在了可卿的手中。   “含在舌下”   “这是什么?”   “解药”   方培风的眼中满是不解,挣扎着坐起身“你什么时候下了毒?”   “风起的时候”   方培风突然想到刚刚那阵由山上往山下吹的风,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沾着的碎雪,发现其中掺杂着淡灰色的粉末,没有一点味道,若不仔细看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可卿把药压在舌底,看向姒墨的眼中多了几分诧异“你还会制毒?”   “久病成医,平日乌衣派的药都是我做的”姒墨顿了顿又道“毒药也是药,闲得无事顺便配一些罢了。”   可卿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制毒说得像吃饭喝水一样毫不费力,果然江湖上的人都是深藏不露的,也怪不得她能成为鹤一的义姐。   姒墨站在瘫软的方培风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平静“可卿是我的徒弟,她对方家造成的损失,明日我会派晚棠与方公子商议赔偿。”   “不………必了”   “至于这毒,方公子无需担心,只需要静坐三个时辰自然会散。”   方培风哪里再敢说别的,只微微点了头,目送着那四人离去,心中多了几分懊悔,是自己太过轻视她了,乌衣派中哪有好惹的人呢…… 第10章 神秘黑衣人   身在沧州的鹤一自然不知道自家义姐毒翻了方家上上下下百余镖师,若她知道肯定会叹一句义姐制的毒越来越精湛了。   “师父,要用午膳吗?”   听暖青这么说,鹤一才发觉已经快要午时了,快马加鞭将近一天的时间,肚中属实是有些饥饿,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一客栈。   “去那里罢,祭拜完顺便休息一晚,明早再启程回去。”   两人下马并肩走进客栈,除了靠窗处有四个黑衣男子吃酒外别无他人,客栈内桌子老旧,似是生意不太好。江湖儿女不在乎吃穿用度,鹤一没嫌弃,选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二位客官吃什么”   “两碗素面就好,再开一间房”   “好嘞,请稍等。”   暖青用帕子把桌上的茶盏里里外外擦干净后,倒了杯茶递到鹤一的面前“师父喝茶”   鹤一接过后注意到她袖口处磨得有些起了毛边“这是什么时候的衣裳?”   “去年师父买给我的”   “祭拜完后再买几身新衣裳”   “这件就很好”   “已经十八岁了,怎么能没有几件好衣裳呢?”   暖青闻言垂下眼帘轻笑了一下,她平日都是愁眉不展的样子,幼时痛失父母亲友的痛苦深刻在她心中,造成了她身上散不尽的阴郁气质。如今一笑出来,倒是如春水破冰显出万种风情来。   见她笑了,鹤一低下头轻抿了下杯中的茶,眼中的笑意满满当当像要溢出来一般。   “面来喽,客官请慢用”   暖青转身接面的时候发现靠窗的那四个男子似乎一直在往这边看,不动声色的拿着筷子搅了搅自己碗中的面,等稍凉了后推给了鹤一压低声音道“师父,那四人有些怪”   “无碍,吃面”   面的温度恰到好处,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从小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缘故,有时她比自己都要了解自己。只要有她在,无论在哪里在做什么都是十分舒心的。   素面味薄汤淡很符合鹤一的胃口,再加上一路劳顿,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碗中的面便已经下肚,再一抬头,发现窗边的那四人已经结账离去了。   见鹤一已经吃完了,暖青也放下了筷子“师父,我也吃好了”   鹤一看了眼她碗中剩下的面道“不急,你再吃一会儿”   “已经吃好了”   鹤一知道她的脾气,有些暗悔自己刚刚吃得太快了,但也无法只好结了账。出了客栈后走到不远处的一个点心铺子,买了一大包糕点吃食,一股脑塞到暖青的怀里。   “好了,走吧”   怀中温热的油纸包内散发着糕点的甜香,暖青看着鹤一的背影,眉目含情,不过这情意转瞬即逝,再一抬头时又变回了那个阴郁的女子。   十年没有回来了,父母的坟却是却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枯枝败叶,看来是有人时常来清扫。暖青的眼中多了几分诧异,莫非是门派中还有其他人活着?想到这儿,又看着面前几十个无碑坟,心中更生悲戚,当年是多么显赫兴盛,今日就是多么的悲苦凄凉。   鹤一看着跪在地上一语不发的人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撩袍子跪在了她旁边朗声道“宗圣世家自古显赫,却被五毒教小人暗下毒手,在下鹤一特来向前辈们祭拜。”说罢,恭恭敬敬的磕了九个头。   等鹤一起身了,两行清泪顺着暖青的脸流下,她,终于开了口。   “女儿,来得迟了”   短短六个字却让鹤一的心疼了好几番,在漫天飘扬的纸钱下,对着面前数十无碑坟暗暗立誓:前辈们放心,我定会尽我所能护着暖青。   等到两人祭拜离开后,客栈中遇到的那四个黑衣男子从隐藏处走出,为首的一个摘下头上戴着斗笠,望着远处暖青快要消失的背影,心中生出了几分欣喜和不可置信。   月色浅浅,夜风细细,今夜却是个难得的赏月好时候。姒墨推开窗,想让风把屋内的草药味带走些,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冷清的声音。   “身子弱还吹风?”   姒墨转头看她反问道“身子弱就不能吹风?”   可卿没说话,取出了个厚斗篷披在了她身上后站在她身旁一起看夜空中的月,半晌开口问道 “你同鹤一是怎么认识的?”   “她的母亲同我母亲是旧相识,我们从小就结拜成了姐妹”   “为何你的母亲不在这里?”   “死了”   她的语气冷静的反常,可卿下意识的看向她,末了又转回了头“这么说来,鹤一的母亲也死了”   “不,她还活着,只是故意躲着我们。”说罢姒墨关了窗“今晚我教你十二经络”   知她不想再说,可卿也便收了继续问下去的心,坐在床榻上等着她指点。   “你可知十二经络和七经八脉的区别?”   可卿点了点头“七经八脉是被江湖人叫混了,其实它就是古书中的奇经八脉,若是把十二经络看成是沟渠的话,七经八脉便是蓄积力量的湖泽。”   姒墨略点了头,既然她了解这些指点起来便会轻松一点“闭上眼睛随着我的手指的速度进行运气游走”   不知是不是自己外衫较薄的原因,可卿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她指尖的凉意,沿着十二经络的走向,在自己的身体上时快时慢的划过,引起了身子微微的战栗。   “静心”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可卿回过神来,忙收敛心神,运气跟着她的手指在十二经络中游走。同自己打坐时运气游走不一样,她指尖的速度在不断变化着,等循环完一遍后,可卿觉得自己的丹田处有说不出的充盈清爽之感。   “怎么样了?”   “感觉内力恢复得快了一些”   “这段时间按照我刚刚手指的速度进行运气,可记下了?”   “记下了”   可卿下床熄了灯,看着床榻上背对着自己的人心中生出了疑惑,如此奇妙的循环之法她是怎么参悟到的?她的身上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第11章 雪梨糕   沧州的夜没有乌山的冷,鹤一关好门后背对着暖青脱下了外衫,月白色的中衣慢慢露了出来。暖青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下意识的转过了脸去。   从小自己最受宠,与师父同榻而眠的次数,比她与其他师姐师妹加起来还要多出一倍。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待师父的心思变了呢?不敢看她的眼睛,不敢与她同榻而眠,一边拼命压抑着自己想要靠近她的心思,可另一边身体却又忍不住想要接近她。   “想什么呢?”   “没什么”   鹤一以为她是因为今天是父母的忌日的缘故而闷闷不乐,俯下身摸摸她头顶的发丝声音放轻了些“好了,不要再想了。你有没有想吃的想玩的?不着急回去,我陪你在外面待几日。”   暖青刚要摇头,脑海中却突然冒出小时父亲买给自己的雪梨糕,手指大小,软软糯糯的带着清甜梨香。   “想吃雪梨糕”   “好啊,明日一起去逛逛,给你买些吃”鹤一又安抚了她一会儿,见她情绪稍稍好一些了便吹灭了蜡烛。   浑身都绷得紧了,暖青悄悄转头看身旁美艳至极的女子,纵使是在黑暗中但自己仍能描绘出她的面容。   “怎么一直看着我?”   那人突然转过了身,暖青瞬间撞进了她的双眸中。太近了,与她近到了呼吸之间,暖青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体内的血液已经沸腾,丹田处也躁动起来。   鹤一头一回见到她露出这副呆愣愣的表情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伸手覆在她的肩膀上轻拍起来──就像小时哄她睡觉时那样。   “师父”   “怎么了?”   “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鹤一认真想了想后笑道“第一希望我的乌衣派能成为天下的第一门派。第二希望义姐的病能好。最后一个嘛……”   见她卖起了关子,暖青心中涌出几分好奇来“最后一个是什么?”   “最后希望你能长命百岁,无灾无患。”   黑暗中那人温柔的嗓音撞进了耳朵中,暖青觉得自己变的醉醺醺的,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好了,睡觉吧”   肩膀上传来有韵律的轻拍给暖青带来缠绵的睡意,鹤一见她睡熟了又挨近了她一些,把手移到了腰间轻轻揽住了她后也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眠   第二日鹤一起了个大早,可在沧州转了一大圈都没找到雪梨糕,心中有些着急,从巷头一直问到巷尾才在一个老妇口中得知雪梨糕的消息。   “雪梨糕啊,前几年做这个糕点的老头死了后,就没人再卖了。”   没人卖了……   暖青醒来时发现身旁的位置空荡荡的,用手探了探被窝中的温度,冷冰冰的,看来她已经起来多时了。急忙穿上衣服,下楼时看到鹤一就坐在客栈大堂的中间位置,面上似乎有愁容。   “师父,怎么了?”   “无事”   暖青在她身边十年有余,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情绪变化,目光转了一圈最终落在她面前的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上。   “这是什么?”   鹤一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雪梨……糕”   “竟买了这么多?”   暖青刚要解开看看别被鹤一拦住了“回去再给你吃”   雪梨糕不应当是趁热吃吗?暖青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收回了手。两人吃罢了饭准备启程回乌山,鹤一亲自拎着那两个包裹上马,暖青突然发现其中一个包裹中撒出了一些白色粉末。没有惊动鹤一,自己悄悄用手指在地上沾了一些放在鼻尖嗅了嗅。   咦?糯米粉?   等到两人回到乌山时天已经大黑了,鹤一送暖青回房后便抱着那两个包裹来到自家义姐的门前,但又想到这个时辰也许姒墨已经睡了,便又放下想要敲门的手,脸上生出几分犹豫来。   姒墨与可卿睡眠都浅,觉察到门外有人后俱在第一时间睁开了眼,可卿看着门外鬼鬼祟祟的黑影摁住想要起身的姒墨压低声音道“别动,我去看看”   胡乱披了个外衫,右手握着匕首侧着身子悄悄把门打开了道缝,就着稀薄的月光下看清了门外鹤一的脸。   可卿握着匕首的手放松了下来,打开门放她进来后,点燃了桌子上的蜡烛。   “义姐你们还没睡?”   可卿看着鹤一怀中的两个包裹心中多了几分诧异,都这个时辰了她为何这么急匆匆来找姒墨,莫非是江湖中出了什么大事?   姒墨穿好衣裳端坐在床榻上,冷淡的让人看不出情绪“你刚从沧州就来我这里,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鹤一见被她戳中了心思,轻咳了一声把怀中的那两个包裹放在桌上“义姐,你可会做雪梨糕?”   雪梨糕?可卿看着桌上的一堆雪梨和一堆糯米粉后忍不住黑了脸,这么晚前来叨扰就为了做雪梨糕?转身去看床榻上的姒墨,发现她的脸色也没比自己好到哪去。   能把姒墨与可卿同时搞无奈的人也是世间少见。   鹤一见自家义姐不做声,以为她没有听明白,又大着胆子出言提醒了一遍 “义姐,你可会做雪梨糕?”   床榻上冷着脸的人手指颤了颤,压下亲自动手的心思,终于开了口 。   “可卿”   “在”   “把她和她的雪梨糕都扔出去”   “别,别啊”鹤一忙伸手护住那两个包裹,一时不防脸上沾了些糯米粉,看上去倒是显出了几分可怜“义姐,你要是不帮我,我就不走了。”   姒墨有些头痛起来,若是不帮她今晚恐怕要闹自己一夜,无奈之下只好从床榻上起身。   “没有下一次”   “好的义姐”   可卿无奈的摇了摇头,翻出厚披风也跟在那两人身后往小厨房走去。本以为姒墨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嫡仙,可没想到她竟然也有一手好厨艺。   看着姒墨低头认真切梨的身影,可卿心中涌出些不同的情绪,这样的人世间有哪个男子可以配得上她呢?   “六成糯米粉,一成面粉,三成水”   一旁的鹤一忙挽起袖子按着姒墨的话揉起糯米粉来,三人一起足足忙活一个时辰那雪梨糕才做出来,望着盘内热腾腾白糯糯软叽叽的糕点,鹤一笑盈盈的朝着姒墨行了一礼“义姐也拿几盘回房吃”   “不必了”姒墨把手擦干,刚要离开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在盘中取了一块雪梨糕递到了可卿手中。   “你尝些罢”   可卿平日里也不大爱吃这种软糯的糕点,但既然是姒墨特意给自己的也便没有推辞,浅尝了一口后点了点头“极好”   鹤一目送着那师徒两人离开后端着糕点敲响了暖青的房门。   “师父?”   “吃雪梨糕”   暖青下意识的看向窗外的夜色,明晃晃的月亮悬在半空中,提醒着她这还是在夜间。   鹤一的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神色“我有些饿了,便把白天买来的雪梨糕热了热,顺便给你端了一盘”   “那就……多谢师父了”   --------------------   新年快乐! 第12章 耐心   天还未亮,砚星同往常一样早起练功,还未走到后山就听到一阵破风声,心中不禁猜测起来,这么早会是谁的呢?隐在山石后悄悄探出了头,看到雪地上有一着天青色长裙的女子正在舞枪。   江湖上都说女子臂力弱、身量矮最不宜练的兵器便是长枪,但那女子手中的乌木银尖的长枪与她却是莫名般配,一刚一柔、一开一合、一退一进……一人一枪似是融为了一体,如游龙一般变化莫测让人看不清踪迹。突然那女子一转手,枪头带的风激落了四周枝头的积雪,纷纷扬扬的落雪中,枪尖映出的寒光让砚星不禁打了个寒战。   “二师姐今天起得好早”   暖青朝她略略点了下头收了势,昨晚自从吃了鹤一送来的雪梨糕后心情就不得安定,只能靠练枪才能转移注意力。   砚星注意到她额头上的薄汗,心中不由得一惊,二师姐是师父最看重的徒弟,武艺自然也是几人中最高的一个。这么冷的天气中竟然额头都会有薄汗,说明她至少接连不断的练了有三个时辰以上。   这么想着心中对她生出几分敬佩来,不仅天资聪颖还这么努力,怪不得武艺能进步得这么快。   “二师姐你的枪法好厉害,可师父为什么一直没有给我什么兵器呢?”   “你力气小身量矮,不太适合用兵器,所以师父只传授了你拳法和轻功。”   看着砚星脸上多了几分落寞,暖青又道“师姑不是给了你袖箭?”   “可我还是觉得没有你们的兵器好看”砚星边说着边用手扯住暖青的袖子哀求起来“二师姐师父向来最宠你,要不你同师父说说,让她也给我一件兵器吧”   暖青闻言一时愣住了,师父她,向来最宠我吗……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因这一句话,又乱掉了。   今年乌山的雪该是比往年冷些   姒墨房中,可卿没有像往常一样早起,反而少见的赖床了,姒墨也没有惊动她,自己起床取回了木炭。   屋内的温度终于回升了些,姒墨揉了揉自己冰冷的手指,余光落在了床榻上那人的脸上,怎么有些发红呢?犹豫片刻还是站起身走到床榻前捏住了她的手腕替她号起脉来。   可卿体内寒气本就未尽,昨夜又因着鹤一半夜来吵着要做雪梨糕,导致她只穿了单衣便出去了,现下受了风寒身子有些发热。   体内寒气好像比昨日加重了些……   姒墨转身拉开屋内的药橱,从中取出了几味草药,炭火上的药炉又开始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姒墨”   “如何?”   “我今日起得晚了”   “无妨”   被药味熏醒的可卿刚想要掀开被子坐起来就被姒墨拦住了,疑惑的抬起头看她,不晓得她要做什么。   “病了今日就休息一天”   “鹤一叫我每日五更去练功”   “不必去了”   可卿抬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竟是笑了出来,她来这乌衣派已经有些时日了,可这还是第一次笑。平日眉间的淡漠散得干干净净,眼中多了些光彩,正如那美玉生晕,银霞映雪般让人见之不忘。就连自小性子冷淡的姒墨都不由得看愣了片刻。   “别人家的师父都恨不得让徒弟从早练到晚,你倒好,对我如此不上心。”   姒墨伸手理了理她胸前的发丝,声音不由得柔下了几分“并非对你不上心,待病好了再练不迟”   平日中两个冷漠到近乎无情的人,此时一个语气中带着娇嗔,一个声音温润似水,两两相望间各自身上所带的冰寒俱减去了大半。   果然,能与冰块相处的只有冰块。   最终还是姒墨最先收了目光,从袖中取出一包金针来。   “脱衣”   可卿坐起身面对着她脱了外面的薄纱,刚要解里面的内衫就被那人伸手拦住了。   “这样就可以了”   随着一根根金针刺入穴位,可卿渐渐觉出丹田处生出些热气来。   “你还会针灸?”   姒墨正捻转着她体内的一根金针,见她如此问抬头看了她一眼后又垂下了头。   “略通一二”   “会点穴制药制毒还会诊脉针灸,又通经脉循环之法,姒墨,你不像是个普通人。”   姒墨似是没有听到,如玉的纤指轻弹着风池穴上的那枚金针,顿时可卿觉出了些酸麻胀痛的感觉来。   “谁跟你过说我是个普通人?”   ……   姒墨抬头看着她道“江湖中有很多深不可测的人,有些人比我隐藏的还要深,永远对他人保持敬畏之心才能在江湖中立足。”   这话可卿以前也听父亲说过,但从未放在心上,此番遇到了姒墨后再听这话,才从中觉出些以前未觉的意味来。   “好了,吃药罢”   看着姒墨手中乌漆漆苦涩涩的汤药,可卿把脸别了过去“先放着,一会儿我就吃”   姒墨没做声,伸手又轻弹了几下她风池穴上的金针“不吃药自然无妨,只是下次行针的手法要重些了。”   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法,可卿只觉风池穴比刚才还要酸麻胀痛,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腕闷嗯了一声。   “嗯~不要”   姒墨任凭她握着,把左手的药碗又送到了她面前。无法,可卿只得接过来,只喝一口便都吐到了碗里。   她到底往里面放了什么?竟然如此酸苦腥臭。   “喝不下?”   可卿轻轻摇了摇头“自小就是这样,最怕草药味,实在是吃不下如此难吃的药”   姒墨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放在了桌上,拉开药橱又取了几味药放在了一个捣药杵中,待捣成药粉后又起身取出了一罐药蜜开始调制药丸。   不知道为何,对于可卿她似乎有着对他人没有的耐心。病了?那便不要去练功了、不肯喝药?那就加上药蜜调成小药丸……   可卿看着她制药的纤弱背影忍不住又低头轻笑了一下。 第13章 元夕   日子过得快极,转眼已经过了立春时节。深宅大院中方培风的正对着一个木人练拳法,酣畅淋漓之际突然听到大门被扣响,出的拳顿时滞住了。这里是自己的私人院落,除了爹爹外没有人知道,会是谁呢?   “你就是方培风?”   门外是两个带着面具的男子,从衣着上看不像是寻常之辈,听着那两个人毫不客气的语气,方培风不禁皱起了眉。   “是又如何?”   稍微年长的那个人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银票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们找方公子买一个人的命”   方培风听后伸手便要关上大门“我做的是镖局的买卖,杀人的生意两位另请高明”   话题未落那人却突然发难,抬手朝着他袭去,方培风速急忙往后撤步才堪堪躲过了他这一拳,还未站稳另一掌又要落下,两人你来我往在院中打了起来。   不过十几回合方培风便招架不住了,被一掌打翻在地,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颠倒了过来,捂着胸口看着那两人咬着牙挤出了一句话 “你们比我武艺高,为何让我动手?”   “自然有不便的原因”   “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同乌衣派有旧仇”   方培风闻言神色一凛,眼中带了几分警惕“你们究竟是谁?”   “这个不该你知道”   “你们想杀谁?”   “宗圣世家的小女儿曾月”   方培风冷笑道“十年前宗圣世家就被五毒教灭了门,难道你叫我把她的尸骨挖出来再杀一遍?”   “我们刚接到了消息,曾月还活着,而且现在也许就在乌衣派”   还活着?方培风的脸上多了几分惊诧。乌衣派是四年前来到这儿后便一直深居简出,从未听过里面有个叫做的曾月的女子啊。   “长什么样?”   “这就需要方公子去调查了”说罢那个年长的男子看向自己的师弟“执言你留下帮他”   这个早晨过得简直是莫名其妙,方培风看着手中的银票,又看着旁边那个一言不发的面具男子有些头疼起来。   “找我办事,你总得把面具摘了吧”   执言瞥了他一眼,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我摘不摘面具不影响什么,方公子自小在乌山长大,你觉得曾月是哪个?”   方培风不知乌衣派众人的年纪,细想了想后刚要说暖青与晚棠的名字,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拍桌子站起了身“我知道是谁了!”   “谁?”   “可卿”   “为何觉得是她?”   “我同她交过手,她用的就是宗圣世家的龙爪手,况且曾月若是活着,应该同她一样的年纪。”   正在泡药浴的可卿自然不知自己被误当成了宗圣世家的孤女,倚在温润的青石上看木屋前认真炼药的姒墨,觉得心中有些从未有过的轻松。   明明从小就最讨厌草药味,可为何现下对姒墨身上的草药味生不出半分厌烦之心,反而能在她身上觉出安宁之感?   “今日是元夕,你可想好去哪了?”   姒墨闻言抬起头看了雾气蒙蒙的人一眼,她向来不爱热闹之地,一年一度的元夕于她而言同平常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哪儿也不去”   “同我想的一样”   这两人都是冷淡的性子,在她们眼中山下的宝马雕车,东风碧波,妙舞清歌……还不及山上夜空那轮静悄悄的明月。   “义姐你们真的不去?”   “不去”   鹤一知道她的性子也便没有再劝,转身对旁边的暖青道“她们不去,我们去”   “师父还有我们!”有个笑嘻嘻的人突然从暗处跳出,拉着晚棠眼中满是兴奋“师父,带上我们!”今日的砚星穿着一个浅红白绒的短袄,衬得她的小脸粉嫩如桃,更添了几分活泼性子。   鹤一又往她身后望了望 “雪澈呢?她不去吗?”   “二师姐刚刚被她爹爹接回家去了”   姒墨与可卿目送着那欢欢喜喜的四人下山后刚要回房,突然看到山下升起几束烟花来,砰的一声后,天际便坠了一场星雨。   可卿的心中升起着悲戚之感,今日正是团圆之时,但……   “怎么了?”   “想到我爹爹了”   姒墨虽不知道她的身世,但能隐隐猜出她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想便回去看看”   “我才不回去”   “偷跑出来的?”   可卿点了点头“同他大吵了一架后便跑出来了”   姒墨没做声,看着天际不绝如缕的烟火,抽出了腰间的玉箫放在唇间。指尖如玉,箫声回旋柔婉如暗夜银河,似是有诉不完的衷肠,奏不尽的清幽雅韵。   烟火下的姒墨眉眼如画,像一个不染尘间是非的仙子。清箫朗月,巷陌烟火都不及她半分,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却能轻易扰乱可卿的心魄。   一曲完毕,姒墨放下玉箫,看向可卿的目光清澈如雪。   “刚才的曲子叫什么?”   “即兴而作,没有名字”   可卿没有像以前那么惊诧了,姒墨身上实在是有太多的未解之谜了,懂医术,通武学,精音律……只可惜她的身子太过虚弱,用不了内力。   “你来起个名字吧”   可卿想了想道“今日是元夕,曲子也就叫做元夕如何?”   “好”   相比山上安静的这两人,山下的那四人倒是闹得很,尤其是砚星,一会儿钻进卖糖人的摊子,一会儿又出现在了放河灯的人群中……晚棠无奈的朝着师父笑笑,拎着一大堆砚星刚买的东西寸步不离的跟在她的身后。   “大师姐,我想要这支簪子”   “好”   砚星别说银子了,身上连半个铜板都没有,这次下山吃的玩的全部都是用的晚棠平日攒下来的积蓄,不到半个时辰她几乎就把晚棠的荷包掏空了。   “砚星,收敛些,晚棠的银子没有很多。”   晚棠看着眼神暗淡下去的人儿,连忙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放在砚星的手中,又回头朝着鹤一道“师父没关系的,好不容易下山一次”   鹤一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个徒弟无奈的摇摇头“你就惯着她吧”   叹罢突然看到砚星身后的摊子上有两块苍绿剔透的玉,拿起放在手心上,只觉触感温润,果然是块好玉“这多少银子?”   那摊主见面前这四个女子俱是貌美之辈且衣着华丽,只当她们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脸上忙堆了笑“姑娘好眼光,这比那个簪子贵些,各要十五两”   鹤一身上带的银子不够,放下了一块玉后从怀中掏出银子笑道 “确实值这个价”   等到四人尽兴而归时已经过了子时了,鹤一与暖青并肩走在后面,行到一处僻静之地时鹤一从怀中掏出那块玉递到了暖青面前。   “你收着罢,女子总是要有几件配饰”   暖青接过后忍不住笑了出来,打开了自己一直攥着的右手伸到了鹤一面前,摊子上另一块玉静静躺在她的手心上。   “你什么时候……”   “见师父喜欢便偷偷买了”   鹤一也不由得笑了出来,接过她手中的玉戴在脖颈上。   “暖青的一片心意,我定要日日戴着”   --------------------   此时越甜后面就越苦(大声) 第14章 师徒之情   乌山上静悄悄的,鹤一和暖青刚到山顶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神中闪过一丝警觉。   “师父?”   “嘘……”   鹤一环顾了四周,跃到旁边的山石上,看到了石缝间插着的三根快要燃尽的迷香,在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义姐!”   敲开房门后鹤一看着屋内完好无损的两人,心中生出了几分诧异 “山石间那三根迷香是怎么回事?”   “有个歹人趁着你们下山来过”   “那你们……没事?”   姒墨没做声,指了指火盆上正冒着热气的药炉。   是了,义姐屋内药炉中常年煮着安神的草药,她几乎是由各种草药堆起来的,早就对各种迷药免疫了。   “明日我就派晚棠去调查那歹人是谁,找到后定把他卸成八块扔到后山的崖底”   目送着鹤一气汹汹的离开,姒墨掩上门看着坐在一旁强撑的可卿道“怎么样了?”   原来那沈培风在元夕夜趁着鹤一等人下山后,悄悄潜进了乌山把三根迷香放到了姒墨房间外的石缝中,想等着迷晕了她们便动手杀了可卿。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那两人一直谈笑自若似是半点都没有受迷香的影响。自从上次被毒翻了后,沈培风就忌惮起姒墨来,见二人谁都没受影响,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又悄悄下了山。在心里把那面具男骂了个痛快,到底给了些什么破香,还敢说三根必倒的大话……   这时的可卿只觉头脑发胀,不仅身子瘫软用不上力,甚至连舌头都不好用了,从内到外都变得软塌塌的。   姒墨免疫世间的迷药但她可卿却没有那样的体质,她知道暗处一直有人在盯着自己与姒墨,只等着自己倒下就开始动手。可卿只得悄悄抽出匕首割破手腕,凭着痛楚一直苦苦支撑装出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等到听到外面那歹人远去的脚步声后才彻底瘫软了下去。   姒墨见自己平时制的能解百毒的药此时对可卿竟然一点用都没有,不仅皱起了眉。那迷香很不一般,除了五毒教外别人是制不出来的,但奇怪的是,五毒教的人为何要来害可卿?   沉思之际发现可卿的呼吸声越来越弱,姒墨不敢再耽搁,拆开她手腕上的绑带,把鼻尖凑到她的伤口处闻了闻。平常本该腥气的血现在却隐隐透出些苦味,姒墨犹豫了片刻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伤口中渗出的血。   可卿见她如此动作,瘫软的身子更加软了几分。   姒墨重新包扎好她手腕的伤口,临走时又折回身摸了摸她的脸以示安慰“等我片刻”   这迷香霸道,揉进了可卿的血液中,又随着七经八脉汇聚在了她的丹田,这就是令她浑身瘫软的原因。姒墨站在隔壁的药屋中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舌尖残留的味道,在宣纸上写了下数十种药名。   五毒教一直引以为傲的迷香竟被她瞬间分解。   知道成分后再配制解药就是件很容易的事了,制好药丸后姒墨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可卿叫苦的神情,收回要离去的步子,又转身在药丸上裹了一层厚厚的药蜜。   可卿使不上力气,姒墨只得亲手喂她,不知是不是她故意而为,姒墨的手指并着药丸一起被她含入口中。   “好些了吗?”   “身子酸”   迷香顺着她的血液在她身子流了个遍,发酸发痛是正常的现象。按照姒墨平日的性子,既然她吃了解药,那便不会再理会了,可这一次姒墨却伸手在她的几个大穴附近推拿起来。   “你同我第一次见时你不一样”   姒墨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哪里不一样?”   “第一次见你时,你是冷冰冰的。”   “我也一直能在你身上感觉得到冷淡”   可卿听后低头浅笑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那迷香的关系,她总觉得心绪动荡,情感的起伏变化也比平时要强烈。   “我的娘亲生下我后就死了,除了习武外我很少能见到我的爹爹。别人都说我从小就长得很像我娘,也许是这个原因吧,爹爹很少来看我。”   可卿说着苦笑了一下,鬓间碎发垂落在胸前,身上多了几分落寞之感“其实爹爹对我很好,几乎有求必应。但我还是开心不起来,稍稍大了一些后就总是找茬跟他吵架,跟他的关系就越来越僵。”   “你说在他心里是不是一直在怪我,怪我害死了娘亲,害死了他唯一挚爱的女子。”   屋内的草药味好像越来越浓了,可卿揉了揉眼睛,不露痕迹的转过了脸。   “姒墨,你把火盆移远些,烟熏得我眼睛都红了。”   冷不防眼睛处蒙上了一只手,带着冰冰凉凉的细腻和淡淡的草药味。可卿任由她盖着,伸出自己的手覆在她手上。   两只同样冰冷的手交叠在一起,反而生出些玉一般的暖来。   “你的爹爹不愿见你,是因为自责没有保护好你的娘亲。他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在他心里你与你的娘亲都是他这一生最为挚爱的女子。”   “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姒墨没有平日中冷漠的样子,看向可卿的眼神中带着无限的柔和,若是让鹤一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定会以为她撞了鬼。   “我从不说谎”   可卿闭着眼安静的感受着眼睛处她手心的温度,心中生出了些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她以前的十几年里从未有过的,她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感情,只暂且把它归结到师徒之情上。 第15章 簪子   “三师姐”   沈雪澈听出是砚星的声音,别扭的别过头不去看她“干什么?”   “手伸出来”   沈雪澈看了眼神神秘秘的砚星,还是乖乖把手伸到了她面前,下一刻手中便多了一支银簪子。   “这……做什么?”   砚星哼了一声“昨晚跟着师父师姐下山买的,我已经不怪你弄坏我簪子的事了,你也不要一直生气了。”   “我才懒得跟你计较” 沈雪澈虽然嘴上不饶人可还是把簪子收在了怀中,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轻松。   “那我去练武了”   “去吧去吧”   等着砚星跑远了,沈雪澈才小心翼翼从怀中把她送的簪子拿出,细细端详后戴到了头发上。沈家富庶,各式簪子琳琅满目,可沈雪澈却觉得头上的这支簪子胜过自己以前的无数珠宝。   “雪澈回来了”   “大师姐早”   晚棠同她打过招呼后,刚要离开却发现她头上的簪子好眼熟,停下了脚步不露声色的开口道“三师妹今日的簪子好看极了”   “是吗?”沈雪澈笑着摸了摸发间的簪子“小师妹送的。”   “小师妹的眼光……极好”   晚棠同她笑了笑后转身进了小厨房,心中莫名升起些酸涩之感。原来小师妹那晚买的簪子是要送给雪澈的,怪不得师父不准她买时她还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思绪一乱,便忘了锅中炖着的菜。   “大师姐!糊了!”   砚星练完功后同往常一样来小厨房帮晚棠做饭,可刚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糊味,大师姐竟还坐在一旁发呆。   晚棠被这么一喊才反应过来,锅中的菜已经快成黑黢黢的炭了,砚星清理好锅后本想重新做,却发现厨房中的菜已经没有了。   “这……怎么办?”   “还有些盐渍的白菜”   砚星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希望师父不要生气。一会儿吃罢了饭师姐陪我下山买东西吧。”   “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些事”   大师姐今日好像有些不对劲,感觉有心事一样,见她不开心砚星的情绪也有些失落起来,耷拉着脑袋挨着晚棠坐下了。   晚棠虽然心里难过,可一见她这般可怜的小模样也生不起什么气来了,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好了,逗你玩的,我陪你去”   “我难过不是因为师姐说不陪我下山”   “那是为何?”   “是因为师姐难过,但我又没有办法。”砚星握着她的手语气带着几分委屈“我一见师姐难过,心里就不好受。”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支有些破损的簪子递到了晚棠面前“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师姐上次帮我修好了,现在我送给你。”   “为何……给我?”   “今早我看到二师姐戴着昨晚师父在摊子上买的玉,这才知道元夕节那天是要送东西给别人的,本来想把昨晚买的那支簪子给你,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想到大师姐说过叫我向雪澈师姐赔礼道歉,便把那支簪子给她了。现在属于我的东西就只有这个了。”   从难过到感动不过瞬息的事,晚棠看着手中的破损簪子忍不住落了泪。见她哭了,砚星更急了几分,急忙伸手去帮她拭泪,也带了哭腔“师姐,别难过了”   冷不防撞进一个温暖的怀中,耳边传来晚棠温柔的声音“我没难过,我只是……开心的哭了”   这下砚星的心才放下来,伸手轻抚她的背安慰道“师姐你没事就好”   姒墨房中,可卿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碟盐渍白菜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乌衣派竟清贫如此?”   姒墨瞥了一眼砚星刚刚送来的食盒,里面果然除了盐渍白菜和白饭外什么都没有了。默不作声的把自己面前的人参乌鸡汤推到她面前。   “吃我的”   这是独属于姒墨的药膳,可卿哪里肯吃,把汤盅又推回到她面前“我不爱吃这些”   “我吃不了”   可卿见她坚持,便拿着汤匙舀了几勺汤浇到自己碗中的白饭上。   “这样就好了”   吃罢了饭,可卿把食盒送回小厨房,看了眼正在洗碗的砚星,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递到了她面前“今日去买些菜罢,我倒是还好,姒墨身子弱阴亏血虚,又时常神疲心慌,吃不得盐渍白菜。”   砚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把银子推了回去“你想差了并不是乌衣派没了钱,而是今早菜糊了,厨房里的菜也不够了所以才只吃盐渍白菜。”   虽然她如此说了,但可卿还是把银子放在了一旁“留着吧”   砚星哭笑不得的看着她走远,掂了掂她留下那包银子,应该是百两有余。心中突然生出个疑惑来,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呢?   话说可卿这银子是哪里来的呢?那日砚星救她回来时没有在意她身上的那个棕色包裹,姒墨救她时虽然把她的衣衫都剪开了,但也没有动那个包裹。所以乌衣派中除了可卿自己外谁都不知道那个沉甸甸的包裹里装的是什么。   是金银珠宝还是房产地契又或者是其他的奇珍异宝,这些暂时都不得而知。   等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姒墨瞥了眼砚星送来的两大个食盒,转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可卿道 “你告诉她日后不必做这么多,以前的一素一汤就很好”   “好”   “吃饭罢”   可卿掀开食盒后不由得又沉默了,鹿茸鹌鹑粥、灵芝枸杞汤、海红人参羹、泥鳅煲鸽肉、甲鱼炖乌鸡……食盒的最后一层还有一盘桑葚,俱是些滋阴固肾的大补东西。   姒墨看着桌上的菜品,放下筷子声音冷淡“你跟砚星说了什么?”   “同她说你身子弱”   “还有呢”   “阴亏血虚,神疲心慌……”   “教你的倒是都用在我身上了”   姒墨只喝了半碗汤便站起了身,半倚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剩下的你一个人都吃光”   …… 第16章 冷战   天气渐暖,乌山上多了几抹绿色,平日中寂静衰败的气息一扫而光。砚星是最喜欢春天的,每日都开开心心的,就连练功的劲头都大了几分。   “咳咳咳”   姒墨倒是有些难耐春风,身子更加虚弱起来,成天到晚躺在床榻上与药炉为伴。因着有些不放心她,可卿便把自己练功的场地从后山改为了姒墨的屋中。   “拳再松些”   “你且好好休息,不必对我费心。”   “谈不上费心,只是出言指点下”   看着坐在床榻上的人可卿收了势,伸手扯了一旁的厚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张病怏怏的脸。   “你不能见风,得遮好不然又要咳了”   姒墨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练 “你再打一遍刚才的拳给我看”   可卿闻言往后撤了几步,左手为掌右手化拳,腰肢柔软似风中扶柳,脚步轻灵如踏雁飞沙,大有魏晋风流姿态。   “拳松不是力软之意,刚刚太过阳刚,现在又过于阴柔”姒墨微皱了眉“乌衣拳法是专为女子所创,需做到至阴至阳,又不失空灵之感。”   纵使可卿悟性再高,一时也参不透这套拳法的精妙之处,盯着药炉中升起的白雾不得要领。思绪杂乱之际,忽然耳边传来清幽的箫声,时而如流水潺潺,时而似奔流瀑布……   可卿不由得心思一动,忙闭上眼跟着箫声把刚刚的一招一式又打了出来。那箫声极为灵巧,似是与手上的拳法融在了一起,心中顿时觉得恍然开朗。   身如轻燕,拳重万钧这才是乌衣拳法的精妙之处,表面上如一娇弱女子在飘逸起舞,可实际上每一拳每一掌都带着十足的内力。   “咳咳咳”   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不停的咳嗽声。可卿忙睁开眼睛,正巧看到姒墨握着玉箫咳得倒在了床榻上。   “姒墨,你怎么样?”   “无妨,你继续练”   见她还要继续吹箫,可卿忙伸手去夺“不能太过劳心”   “我在指点你”   “不急这一时”   姒墨摇头道“我时时都这样,况且日后……我怕没有机会了”   “说得这是什么话”可卿把玉箫握在手中似是有些气了“若是好好养着,日后怎么会没有机会?天天说这些死啊活啊的丧气话,万一……”   “我死活与你有何干系?”姒墨依靠在墙上,唇上半点血色也无“我死后,鹤一自会更加尽心教你”   可卿听后脸冷下了几分,把手中的玉箫放在了床榻上,转身推门离开了。整整一天姒墨都没有再见到她,等到了晚上天色大暗之时,她才回来。   屋内漆黑一片,姒墨好像已经睡了,可卿没有惊动她,也没有上床,而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到第二天清晨,她便出去了又到了夜深才回。   如此接连三日,姒墨的脸也越来越冷了,每日来送药膳的砚星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师姑近日有心事吗?”   “没有”   砚星偷偷看了眼没有什么表情的人,刚才本想问问这些日子可卿为何不在,但听着师姑的语气又把问询的话吞到了肚中。   “可卿这几日是跟着你们一起用膳吗?”   “啊?”砚星没想到她她突然发问,愣了一会儿才答道“没有,我已经好几日没看到她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话说完后师姑的眼神更冷了,忙把食盒放在一旁结结巴巴的道“师……师姑,我……先走了”   这天深夜,姒墨的屋中反常的燃着蜡烛,可卿虽注意到了这个反常但也依旧同前几日一样,默不作声的推开了门坐到了木椅上。   一个背对着门侧躺在床榻上,一个背对着床坐在木椅上,屋内寂静到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声音。   最终还是姒墨先开了口“吃过饭了没”   “吃了”   “这几日做什么去了?”   “采药材”   “我这儿的药材比山下药铺都全”   可卿只觉浑身酸痛,没有答她的话,吹灭蜡烛后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片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打火石的声音,屋内重新被烛火照亮。   姒墨看着趴在桌上的人手上的擦伤,不禁皱了眉 “怎么伤着了?”   “路滑,从山上摔下来了”   “这可不像新伤”   “昨日摔的”   姒墨听后起身从屋内的药橱中取了两个小瓷瓶“白色的这瓶这是冰玉露专治跌打摔伤的淤伤,黑色的这个是清风散治外伤最好,敷到患处能加速伤口愈合”   可卿坐直身子,但没有伸手去接她的药“我那里有药”   见她不肯接,姒墨便把那两瓶药放在了桌子上“我这里也有药,你为何还要去采药材?”   “我曾经在一本古书中看到,山石间有一株淡红色蛇草,捣成汁服后可止咳。”   “可找到了?”   “正在找”   “那蛇草我也知道,但乌山没有”   “许是你找得不仔细”   姒墨坐在旁边的木椅上,看着冷淡中又带了几分委屈的人声音缓和了几分“坐好,我来给你上药”   衣衫一件件落在桌子上,映在眼中的是白中泛青的脊背,姒墨取了支柔软鹅羽一点点把药抹在她的伤患处。   可卿的轻功是自小练就的,身姿轻盈似燕,怎么会失足从山上摔下呢?   原来是因着昨日在找药时忽然想到了姒墨说的那番话,心绪悲戚一时不能自已,这才从山上落了下去,幸好及时反应过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药材不必再去找了”姒墨替她涂好药后,又取了一件干净的内衫轻披在她的身上,站在她的背后看着似是有些委屈的人,犹豫了一会儿把手轻轻覆在她的头上,轻顺着她的青丝继续道“日后我也不会再说死啊活啊的那些话”   “也不能再说同我没有干系的话”   “好”   烛火再次被吹灭,可卿因着背上和手臂上都有伤,侧躺了一会儿便觉出些疼来,最后只得趴在了床榻上。   难熬之际,突然有一只手搭到了自己的手腕上轻揉起了内关和神门两个穴位,伴随着身边淡淡的草药味,可卿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这草药味,好似没有以前那么难闻了。 第17章 称呼   “大师姐,我总觉得二师姐最近有点不太对劲”   “暖青?”晚棠边切菜边笑着转头看她“怎么个不对劲法?”   砚星淘洗着盆中的米,看着米粒的上下浮沉脸上带着几分犹豫“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就觉得她看着师父的眼神不太对,而且她平时一直都是愁容满面的,但一见到师父就笑了。”   听她这么说,晚棠停了下手中的切菜的刀,仔细想了想后道“好像确实有一点,不过也正常吧,毕竟从小师父最宠她,她也跟师父最亲。”   切菜淘米点火声又响了起来,在小厨房中忙活的两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外那一抹天青色裙角。   暖青端着茶盏抿了抿唇,把慌乱的思绪压了下去,连心思最大大咧咧的小师妹都看出来自己不对劲了。不过在外人看来,自己与鹤一不过是一对亲密的师徒罢了,可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思是有多么……龌龊。   师徒相恋本就是江湖的一大忌讳,更别提是两个女子了,确实被旁人知道了,不仅是自己,恐怕就连师父都没有立足之地了。   “师父,茶来了”   鹤一放下手中的古书,叫住了想要离开的人“你最近有心事?”   “没有”   “你瞒不过我”鹤一拉着她坐下“同我说说,也许我能帮你。”   看着面前笑盈盈的人,暖青心中的悲伤更大了几分,若是她知道自己最宠爱的徒弟,一直对她抱有那样的幻想,她会何其厌恶呢?   “师父,我没事,只是最近听说五毒教的人好像来到了乌山,心中有些忐忑罢了。”   原来是因为此事忧虑,鹤一终于放下了心,握着她的手道“不必担心,他们使毒的本事不及义姐,武艺也不及我,只要待在乌山,谁都伤不了你分毫”   感受着手中温暖的触感,暖青却愈来愈悲戚起来,从鹤一房中退出时正巧碰到了从山下归来的沈雪澈。   “二师姐好”   暖青冲她点了点头,目光最后落在了她怀中抱着的木匣子上,看样子应该又是送给小师妹的东西。虽然平日中她喜欢欺负小师妹,但实际上她比谁都想逗砚星开心,沈家小姐出了名的跋扈任性,可一遇到小师妹就无计可施了,这也算是一物降一物罢。   一阵春风吹过,唤醒了发呆的暖青,目送着三师妹欢喜的离去,又转头看了眼自己师父的房间,不由得在心中叹道:东风浅,情难托,满怀愁思,无所遥寄,罢罢罢。   “暖青,把这个给你师父”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转身后正对上了姒墨师姑淡然的眼神,接过她手中的那张薄纸后还未同师姑问好,就被纸上雪梨糕三个字吸引住了目光。   姒墨见她看那张纸出了神又道“你同你师父说,雪梨糕的做法就在这张纸上,不要再去叨扰我。”   “是,师姑”   薄如风的纸捧在手中却重似千钧,怪不得前几日鹤一突然问自己还想不想吃雪梨糕,本还奇怪她要从哪里买,原来……   破天荒的叫住了欲要离去的姒墨,声音中带着些颤抖“师姑,上一次的雪梨糕……是买来的吗?”   “是我与你师父一同做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暖青有些招架不住了,脑海中满是鹤一同自己相处时的样子,她对自己,只是单纯的师徒情谊吗?   “姒墨,我的身子有些难受”   突然响起的一句话把两个人的眼神都吸引过去了,相较于淡定的姒墨,暖青倒是有些惊诧起来。在乌山地界,师父要称她为义姐,就连纨绔的方培风都会叫她一声姒墨前辈,但可卿竟能如此顺口的直呼师姑的姓名。   “哪里难受?”   “左臂有些酸麻胀痛之感”   姒墨走到她面前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肘部和肩膀,声音带着几分温柔“前日摔了下,再加上劳累过度,不打紧。”   “今日不想练武了”   “可,你正好去后山泡一下药浴,不然得一直疼上四五日”   “你也去吧,趁着今日风不大……”   目送着这对师徒慢慢走远,暖青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师姑有时比师父都不讲情面,找她求情就是痴人说梦,可今日可卿因为小小的手臂酸痛便能被允一日的休息。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后山的小木屋内,可卿的身上只胡乱披着一件外衫,湿答答的头发把胸口和脊背处的布料打湿了些,被火盆一烤升出了些白雾,整个人缥缥缈缈如笼罩在云间。   姒墨的目光落在了她的领口上小绒毛上,细细看了半晌后伸手拈了拈“为何还穿着冬日的厚衣裳?”   “当初走得急只带了几套冬日的衣裳,到了乌山后便一直没有下过山”   “用过午膳后,你便下山给自己添几件衣裳”   可卿嗯了一声,暗暗扫视了一眼姒墨的身量,准备给她也带回几套衣衫。   姒墨看出了她的心思,但也没有说话。只是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顺着经络运行的方向时重时轻的一寸寸下移,替她疏通左臂阻塞的经脉。   “有些疼”   “稍微忍一下”   可卿已经尽力去忍了,可又酸又麻的感觉确实有些让人招架不住,偶尔会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几声闷哼。   “姒墨”   “嗯”   “我从未叫过你师父,今日还不慎当着暖青的面直呼你的名字,你会不会有些不大痛快。”   “不会”   “为何?”   “我从不在意这些,别人如何称呼我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原来是这样啊……不知为何,可卿觉得心中有些失望起来,轻轻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于她而言,自己与其他人也并无区别罢。 第18章 五行金针   蜿蜒的乌山小路上多了两道轻快的身影,着粉裙的灵动如飞蝶,穿白衫的飘摇似游鹤,脚下生尘,衣袂飘飘俱是轻功的好手。   望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人,那句可卿师妹怎么也叫不出来,不知为何总觉得她身上带着不同常人的气场,让人看了怪害怕的。   “师父叫我们一个时辰后回去”   “嗯”   砚星在背后吐了吐舌头,她好冷淡啊,跟姒墨师姑一个样,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两人便到了山下最为繁华喧闹的集市,两旁的小商贩和货郎从街头一直排到了街尾。杂耍声叫卖声和街上驴马的响鼻声让砚星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嗅着各式糕点和麦芽糖的香气,手中紧攥着大师姐临走时给的几枚铜板左顾右盼不知该买些什么才好。   “我给你出银子”   “嗯?”砚星被身旁的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搞懵了,看着她冷淡的表情一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当初是你把我带回乌山,一时没有机会回报,今日你且放心,买东西的银子都由我来出”   好哎!   砚星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也便不再与她客气,什么云片糕、桂花糖、茯苓饼、豆黄饽饽、各式干果蜜饯通通买了抱在怀里,嘴里嚼着饴糖,手指间夹着糖人,眼睛又盯上了小摊上摆着的野果子……直到手中再拿不下一件东西,这才消停了下来,对可卿话也多了起来。   “马上就要到时间了,你的衣衫买了吗?”   “都在这里”   砚星看着她手中那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衣,不由得在心里撇撇嘴,都是白衫多乏味,还是带些颜色的衣裳好看。   两人抱着买的东西刚行到乌山脚下,可卿突然想起前几日姒墨曾提过山上装药的小瓷瓶不多了“你且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忘记买东西了”   “我跟着你一起去吧,师父说不能一个人行动”   “不必了,我去去就回,你买这许多东西带着不方便”   砚星见她坚持,又抬头看了看日头“好吧,还有些时间,你把衣衫也留下吧,我在这里等你”   寻了个平整青石坐下,将手中零七八碎的东西放在旁边,边悠哉的吃着糖人边看草中的两只小虫打架。少顷,糖人吃光了,手中只剩下一根小棍,见可卿还没回来,便低着头戳土玩,戳着戳着正巧有只青蛙从草丛中蹦出,砚星便以棍为剑同青蛙打架玩。   青蛙打跑了小棍上都是泥,砚星直起身子看日头,已经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怎么还不回来?   一柱香又一柱香,眼看着就要过了师父定下的时间,砚星终于有些急了,抱着东西翘首以盼却迟迟没有见到可卿的身影。   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以她的轻功,明明半柱香就能回来,莫非……   砚星不敢再耽搁,抱起买的东西就往山上奔去,刚到山顶便大喊道“师父师姑,可卿不见了!”   姒墨师姑第一个出现,扶着门框立在不远处,面容依旧憔悴,眉眼间似是结了一层冰霜。   “在哪里不见的?”   听罢砚星说完,姒墨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上一次元夕夜时便有人潜进山中要毒杀可卿,这一次下山本想着有砚星陪同应是出不了什么事,可这般看来,倒是自己有些疏忽大意了。   “师姑你要去哪里?”   “下山寻人”   砚星闻言忙拉住她的袖子“师姑身子刚好些,若是下山被风吹着了,病又会重几分。我同师姐下山去找便可。”   莫说她们几人了就算是鹤一亲自去,自己也是不放心的。从元夕夜那日来看,下手的正是五毒教的人,若是这次可卿真的陷入危险,那便也是五毒教下的手,除了自己外她们都不懂制毒用药,怎么又能救回可卿呢?   “砚星说的有理,师姑你且在山上等消息,我们同暖青和雪澈四人定能找到可卿。”   “还是我亲自前去较为稳妥”   僵持之际,突然看到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的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不是可卿又是哪个!   看着她归来了,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砚星走上前还未出口询问她为何去了那么久,突然看到她喷出一口血后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   “把她搬到床榻上”   只留着这一句话,姒墨便转身去了药庐,从锁着的木匣中取出五行金针,回到房间时发现可卿吐出的血已经变成了黑红色。   其他人见了她手中的针,瞬间明白了这次的凶险程度。这五行金针是姒墨亲自做出的一套针,左金右银相互交错。又因针尖比别的针更细更利,所以用了一次后便不能再用,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使用的。   四人不敢出声,怕扰了她的思绪,轻轻掩上门后便都守在了门口。砚星抱着晚棠的衣袖擦眼泪,蹲在地上哭得抽抽搭搭的“大师姐,我该听师父不能一个人行动的话,刚刚在山下,若是我刚刚硬跟着可卿,也许她便没事了,”   沈雪澈皱了眉“你的武艺远不及可卿,若是你跟着的话,也许两人都回不来了”   “你干嘛看不起我,你才都回不来!”   晚棠见她又要跟雪澈吵起来,忙蹲下身抱着安抚她,声音比平日还轻柔下了几分“好了,没事的,你三师姐不是那个意思。你也不要愧疚,错的不是你,是伤了可卿的人”   屋内的姒墨把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是可卿执意一人去买东西,心中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气来,自己明明嘱咐过她山下危险,定要跟着砚星一起,可她却还……   是觉得自己的武艺已经很高了,所以傲然自大吗?可她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种孤傲的性子迟早要惹出大麻烦来。   心中虽气,可诊脉却一刻都没停。   她中了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奇毒,经脉的运行速度比平日快了一倍,导致体内气血逆转,丹田处的内力充盈过盛,再耽搁一会儿七经八脉和十二经络便会因为承受不住这种压力而相继破裂,到那时,就算人不死也会变成一个只能瘫在床上的残废。   用这毒的人,心肠属实歹毒。   先是封住了她身体的几处大穴,待到血流速度稍稍变慢时,便把手中的五行金针插进了她的气海和关元二穴,以阻滞她体内经脉中运行过快的内力。   姒墨的眼神专注了下来,手中的五行金针快疾似风,落手速度比可卿体内经脉运转速度还要快上几分,一针入人迎檀中、两针通曲骨期门、三针接商曲与鹤顶……   姒墨的额角渗出了一层薄汗,五行金针入都是些十分凶险的穴位,稍有不慎,哪怕下手只错半厘,都会使可卿致残。手中的五行金针慢慢减少,可卿口中吐出的血也显露出了鲜红的颜色,当最后一根刺入她的命门时,姒墨的手因着力竭微微的颤抖起来。   取了白布擦去可卿脸上沾染的血迹,又喂了她一颗人参鹿茸丸,见她的面色逐渐转好这才放下了心。看着床榻上昏迷的可卿,姒墨有些惊诧于自己刚刚涌起的慌乱与生气。   她于自己而言,好似同其他人不太一样。 第19章 尖牙青鬼面   方培风的私人宅院中充斥着血腥气,执言看着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人忍不住皱了眉,从怀中取出个瓷瓶把里面的药粉一股脑倒在他腹部的那个拳头大的血洞上。   “啊!”   一声痛喊从方培风口中冲出,手指紧紧抠进地上的泥土中,听着腹部伤口处发出的滋滋声,抬手把戴着面具的人推到了一旁。   “给我滚”   执言的眼神带着几分寒意,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带着不容违背的语气。   “消停会儿,我是在救你”   脖子被他掐住,方培风没了力气反抗,任由他把不知名的药粉洒到自己的伤口上,强忍着身上的痛意,眼中带着噬血的恨意。   “你为何今日在我与可卿打斗时用毒镖伤她?”   “有何不可?我本就是用毒之人”   执言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白衣女子清冷的模样,没想到宗圣世家孤女的实力如此强悍,被自己毒镖打中,还能重伤方培风后逃脱。   “我从不屑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在我这里,用毒镖和你与她斗武并无不同”   方培风撑着自己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血污把本来样貌俊朗的人衬得如地狱恶鬼,扶住院中的梨树才勉强稳住身形,语气中却是不容质疑的笃定“你们是五毒教的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方培风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屑跟你们这种邪教为伍,若是我当日知道你们是五毒教的人,就算杀了我也不会答应同你们合作,你给我滚”   “你有得选吗?”   方培风一时怒火攻心不顾身上的伤,抽出腰中的剑朝着他袭去,因着身子虚手不稳,剑锋偏了几寸,正巧擦过他绑在耳后的面具带子上。   下一刻,那人戴着的半个面具摔落在了地上,一张清秀白净的面孔出现了眼前,像个文弱书生。   “找死”   方培风只觉肩膀处传来一道重击,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梨树上,腹部刚刚止住的血瞬间喷涌而出。陷入昏迷的前一刻,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自己的口中被塞进了一颗药丸。   乌山上,直到深夜,可卿终于转醒。一转头,正巧与趴在桌上盯着自己看的姒墨对上了视线。不知是不是错觉,上一眼还面容寡淡不悲不喜的人,在同自己视线对上的刹那,眼中竟带了几分笑意。   只不过这笑意是转瞬即逝,再一眨眼,她的眼中又归冷淡,而且似乎还带着几分气。   “身子觉得怎么样了?”   “痛”   “知道痛才会长记性”   “为何这么说?”   姒墨走到床榻前,把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边诊脉边问道“为何不同砚星一起去买东西?”   “我同她一起去了,到了山脚时突然想到忘了买小瓷瓶了,便让她等我片刻,谁知……”   “买小瓷瓶做什么?”   “你前几日不是说装药的瓷瓶不够用吗?”   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虚弱至极的人,罚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姒墨抿了抿唇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是谁伤你的?”   “明处是方培风,暗处还有一个戴面具的男子”可卿的表情依旧淡漠,似乎是在说一件同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   “当时我已经到了乌山附近,方培风突然出现拔剑直攻我的命门,同他交手有数十回合,他不及我反被我擒住了。这时,突然有三枚飞镖从暗处朝我打来,我躲过了两枚,肩膀上中了一枚”   “那个男子的面具是什么样的?”   “尖牙青鬼面,他只露出了眼睛。”   姒墨闻言没有太大的反应,尖牙青鬼的面具,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那个人是五毒教中毒蛇派的门徒”   可卿点了点头,眼中带上了几分疑惑“以前我便听说过。但我不知他们为何要毒杀我,我同五毒教没有半分瓜葛。”   这一点确实奇怪,五毒教虽行事乖张,下手狠毒,但绝不会随便杀一个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人,更不会受雇杀人。姒墨一时也想不明白,但从目前看来,这事是绝对同方培风脱不了干系的。   “姒墨”   “如何?”   “我饿”   姒墨听她喊饿,便从火盆上的药炉中盛出一碗药粥来。可卿见她竟用平日熬药的药炉来煮粥,声音不由得大了几分“太苦的话,我可不喝”   竟还挑挑拣拣……   姒墨把碗递到她的手上“不苦,我放了好些药蜜”   可卿试探着吃了一口,粥中除了有草药味外,确实还夹杂些淡淡的甜味,但绝称不上不苦,只能说比那些汤药好点,勉强吃了小半碗后说什么都不再吃了。   “今日我记得砚星买了好些甜食,给我拿着吃点罢,吃了粥后口中总是泛苦味。”   姒墨瞥了她一眼,但还是起身推开了房门,只一会儿便抱了好些东西回来。   “怎么这么多?”   “砚星把每样都给你拿了些”   可卿看了半天,拿起了个蜜饯含在了口中,终于压下苦味后,注意到桌子上放着自己今日买的那几件白衫,语气中带了几分欣喜“姒墨,我给你买了两件衣裳”   “我不要”   “权当帮我试一试”   到底是推脱不了,姒墨只得随便取了一件穿到身上。大体是柔和的月牙白,衣襟上绣的是浅白小云纹,袖角嵌着滚雪细纱,腰间束上黑底金纹的革带,瞧着比平日还多了几分仙气。   可卿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你穿着好看极了”   “我只是帮你试穿”   “这些衣衫,我各买了两件”   姒墨拿她没办法,脱下后整齐叠好同其他的几件一起收进了木箱中。   “我买的小瓷瓶你可看到了?”   “都已经收好了”   可卿听她这么说终于放了心,躺在床榻上还未闭眼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自己当初是把小瓷瓶揣在了怀中,她说收好了,难道是帮自己脱了衣裳?这般想着,悄悄掀开被子,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连中衣被换掉了。   姒墨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今日下午的行针穴位是从驾梁穴一直到昆仑穴”   虽然她说得隐晦,但可卿一下子就听明白。驾梁穴在鼻梁处,昆仑穴在脚踝处,也就是说今天下午她在行针时把自己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可卿还是觉出了几分不好意思,咽下了口中的蜜饯侧躺着闭上了眼睛“有些困了,熄灯吧”   烛火灭了,黑暗中一个带着草药味的身影躺在了自己身旁,总觉得她似乎是有话想跟自己说,可卿转过身,正好同她的眼睛对上。   那人沉默了半晌轻声道“你我都是女子且为了治病救人,你不必放在心上”   可卿听后笑道“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也不会让你对我负责” 第20章 不好当的大师姐   方家的大公子不见了   这个消息几乎在一天内就传遍了乌山地界,就连一向不问世事的乌衣派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可卿独坐在后山的悬崖边,眺望着远方的群山心中充满着疑惑。   为什么五毒教会突然要杀自己?方培风又为何突然消失呢?苦思之时,风吹过发梢带来了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还在想方培风的事情?”   可卿闻声回首,看到那人身上穿的是自己买的衣衫,眼中不禁多了几分笑意“你怎么来了?”   “随意走走”   两人一站一坐共同在崖边看远处的苍绿的景致,夕阳给群山罩上了一层橘红,直到太阳落了山,可卿才反应过来她的身子不能吹风。   “崖边风大,我陪你回去”   姒墨点了点头朝着她伸出了手,可卿也没推辞,把手搭在她的手心中稍借了些力从地上站起。   刚走十数步,突然听到前面不远处的山石后传出了一阵轻柔的叹息声。   “且等一等罢”   可卿知道姒墨的意思,也便停了步子站在原地同她一起等着。若是两人再往前走,势必会惊扰了那人,且让她自己静静罢。   “你刚刚来时没有看到是谁吗?”   “没有”   因何长吁短叹呢?可卿有些猜不出来了,女儿家的心思本就细腻又常常感春悲秋,有谁能猜得透呢。   可卿本以为叹气的人是砚星,可当那个女子从山石后站起身时,心中倒是升起了几分意外,目送着那道天青色背影走远后才道“竟是暖青。”   “走罢”   跟在姒墨身旁路过那块山石时,可卿无意间瞥到上面似乎刻着东西,因着是一闪而过的缘由看得不大清晰,只依稀瞧着像是一只大鸟。   两人出了后山,路过小厨房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说是争吵有些不太妥当,因为多数都只是砚星的声音,偶尔在她说话的间隙中才会听到晚棠出声。   今日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对劲。可卿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姒墨当然也不是,更何况两人吵架其他人干嘛要掺和进去呢。   两个人都装作没听见,面色如常的回到了房中。可卿取了药炉蹲在地上熬药,姒墨坐在桌前制五行金针,虽是两人各做各的事没有说一句话,但却生出了些静谧心安之感。   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前来送食盒的人改成了晚棠。她的眼角有些发红似是哭过,但脸上依旧带着温柔的笑“今日砚星身子不大舒服,所以由我来给师姑送饭”   正如她衣角上绣的兰花一样,温雅又柔和,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给姒墨师姑送罢了饭,晚棠没有回师父房中用晚膳,而是坐在小厨房的板凳上发呆。今日的事情是自己做错了吗?可砚星是哪来那么多来路不明的银子,雪澈虽然宠她但知道她乱花钱的性子决不会给她那么多。自己担心她被人骗了不过稍稍问一下,她怎么就那么生气呢……   外面的夜色越来越浓,晚棠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重新劈柴烧火在锅中添了水把红豆蒸上,又取了糯米粉黄豆粉并着些红糖混在一起揉成小团,包上红豆后先炸再蒸,出锅前趁热又撒上一层细细的白糖。   香甜软糯的红黄豆酥,是砚星最喜欢的糕点。晚棠把它分做三盘,给师父师姑各送了一份后,才端着盘子敲响了砚星的房门。   “睡了吗?”   “睡了”   委委屈屈的还带着鼻音,看来是还生着气呢。晚棠的心酥了几分,语气轻柔的哄道“做了红黄豆酥,趁热吃一些”   “我不爱吃”   晚棠站在门口也没恼,论耐心谁也不及她“夜间风大,凉了就不好吃了。”   屋内,砚星的脑袋终于从被子中钻了出来,自己倒是不在意什么夜间风大吹伤了她的身子,只是那新做出来的红黄豆酥若是凉了十分可惜。   门终于开了,晚棠看着别扭的人笑笑,闪进屋中把门关上了,捏起一块红黄豆酥送到砚星嘴边,一双含情目摄人心魄。   “好吃吗”   “不好吃”   晚棠笑着取出帕子擦干净她嘴角沾着的糖,声音柔得不像话“不生气了好不好,是师姐错了。”   “你错哪里了?”   “不该管你的闲事”顿了顿晚棠又道“你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和考量。我却一直把你当成一个孩童,今日之事都是师姐的错。”   这番话让砚星好不容易忍下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也不再管什么红黄豆酥了,抓着晚棠的袖子擦眼泪,哭得抽抽搭搭“我今日生气不是因为师姐管我的事,而是因为师姐不信任我,你若是好好问我,我怎么会不说?为何一上来就用那种严肃的语气质问我?”   晚棠见她哭得如此难过,心中悔的不得了,将她抱在怀里揉着头发安慰她“我以为是有人拿银子欺哄了你,是我太着急了,日后定不会再这样了。”   “没有人欺哄我,那银子是可卿给我的。上一次你烧糊了菜,她以为是乌衣派没了银子,硬留给了我。我想着过几日就是师姐的生日了,今日便把银子翻了出来,准备明早下山买米时给你挑件礼物”   心中的担忧终于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心疼,看着怀里哭得越来越凶的人,晚棠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千哄万哄,说明日陪她一起下山都不管用。   “不哭了,不哭了,你想做什么师姐都答应你。”   这句话确实管用,砚星用晚棠的手帕擦干净眼泪和鼻涕,顶着一双红肿的杏核眼抬头看她“以后师姐过来陪我睡”   ……   晚棠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面露难色,若是被师父看见了,又该说自己宠坏了小师妹。   砚星见她犹豫起来,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忙又道 “不每天陪我也行,两日一次也可。”   见她还不答,便又怯生生的道“三日一次?”   晚棠无法,看着又要哭的人只好点了头“好,我答应你。”   第二天清晨,可卿照例早起练武,却看到了晚棠竟从砚星房中抱着枕头走出。昨日还争吵的两人,竟在一夜间和好如初?疑惑之际突然想起昨晚晚棠送来的那碟糕点,和姒墨意味深长的那句砚星最爱甜食。   看着晚棠小心翼翼从房间溜出的背影,就连一向冷冰冰的可卿都忍不住摇头露出了个笑。   大师姐,不好当哦 第21章 罚跪   春日已经过了大半天气越来越暖,可姒墨屋中的火盆依旧没有撤出去,她的身子也一日差似一日。   “你这恶疾可有法子没有?”   “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可卿有些不信,万物都有着相生相克之理,她身体里的毒也定有解决的法子。   姒墨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又往药炉中添了几味药材“你觉得江湖上谁的医术最高?”   “不好说,不过若是医圣仲甫还活着那便是他。”   “他曾经尝试着解我身体中的毒,但至死都没有研究出解药。”   可卿闻言笑道“医圣又不是神仙,我们可以去找当年给你下毒的那个人,他有毒药就定有解药。”   “五毒教的人做事都会带着面具,看到他们脸的人最后不是失踪就是被杀了。所以,没人知道当年下毒的是谁。”   这一点,通透的可卿怎么会不知道呢?况且离她被下毒已经过了十五年有余,动手的那人是死是活都不一定,想要找到当年下毒之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静静望着唇色苍白的人,心中为她生出了些难过,半晌移开视线盯着劈啪作响的火盆轻声道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姒墨没料到可卿会这么说,在她心中可卿一直都是个活的透彻的女子,对于希望这般渺茫的事情她应该是选择放弃才对。   “江湖凶险”   这四个字自从记事后便常听爹爹对自己说,又因着爹爹的身份,在自己活的这十八年内,这世间炎凉也几乎看了个遍,自己又何尝不知江湖凶险呢?只是这一次,自己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救她。   可卿站起身握住了姒墨的手,言词恳切非常“你信我一次,我陪你一起下山,定能寻到解药。”   与她对视的刹那姒墨几乎要点了头,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她年纪终究还小,心中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自己又怎么能同她一起胡闹呢?本想果断的拒绝了她,可望着她期盼的眼神,语气还是委婉了些。   “为着一个几乎不可能办得到的事情,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值得吗?”   “自然是值得的”   “你忘了你当初是怎样差点冻死在乌山的雪中吗?”   怎么会忘呢?可卿的眉目似是比那时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那种濒死的孤独感,是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正因为我忘不了,所以我才不想看着你死”   两人的手依旧在一起握着,像冰与雪的纠缠,冷漠与冷漠的对弈。   最终还是姒墨最先把手松开,转过身去拨弄火盆中的炭“此事日后再说”   日后再说……可她究竟还有多少日后呢?可卿这一次出奇的坚定,语气中带着不容违抗的严肃。   “明日就走,一路南下去姑苏的缥缈峰寻医仙皇邈。他的医术虽不及仲甫,但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名医,也许他会有法子。”   “我不去”   “你必须得去”   世上有哪个徒弟敢这么同师父说话呢?但她可卿就敢,不仅敢顶撞姒墨,而且若她执意如此,还敢硬把她绑去姑苏。   “咳咳咳”   两人僵持之际,姒墨突然扶住一旁的桌子咳了起来,身子摇摇欲坠似是下一刻就要瘫倒在地。可卿见状,也不敢再继续顶撞她了,赶紧走上前伸手去扶她。   手还未触到她的袖子,忽然一把粉末扑面而来,接下来便觉得周遭的事物都转了起来,身子不听使唤,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见她倒了,姒墨不再咳了。直起身看着眼神迷茫的人语气冷淡“目无尊长,罚跪一个时辰。”   是了,虽然姒墨武艺不及可卿分毫,但她会制毒啊,随身带的毒药没有百种也有数十种,用来收拾一个可卿,足够了。   可卿想说话,可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能跪在地上看着姒墨熬药。早知如此,自己当初便不该学她的点穴之术,应同她学学如何制毒用药。   “师姑,该用午膳了”   砚星欢欢喜喜的拎着食盒推开门,却冷不防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人,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看着冷若冰霜的可卿,手忙脚乱的把食盒放在桌上后便赶紧退了出去。站在门口抚着胸口想到,还是师姑好,罚跪也是在屋内,知道给可卿留面子。哪像自己的师父,平日罚自己时恨不得让整个乌山的人都知道……   姒墨掀开食盒端出里面的吃食,最上面一层的一汤一素是自己的药膳,底下的那一层才是可卿吃的饭菜,今日的是香椿豆腐与鸽肉粥。   罚是要罚的,可饭也是得吃,更何况今日送来的是可卿平日最喜爱的香椿……   可卿觉出了膝盖处的疼痛来,看着姒墨喝汤的背影把叹息隐在了心中。还未叹完,却又看到那人起身走到自己面前,手里还端着一个瓷碗。   “张嘴”   这是要给自己解药了吗?   可卿依言张开嘴,可没想到喂到自己口中的不是什么药丸,而是一块沾了香椿味儿的豆腐。   ……   姒墨坐在地上,专注的喂着她吃香椿豆腐和鸽肉粥,时不时还取出帕子给她擦擦嘴角,做的属实是周到。   可这算是哪门子罚跪?若是被砚星看到了,定会更加羡慕。   一个时辰说长也不长,但足以让可卿浑身酸痛,尤其是一开始身子瘫软膝盖砸在地上的那一下,让膝盖处泛起了骇人的紫黑色。   不过也不必担心,姒墨早就备好了冰玉露,在冰凉的药膏触碰到膝盖的一瞬间,可卿忍不住攥紧了手下的锦衾。膝盖处外冷内热像火烧一般,痛得让人浑身打颤。   她这一生最怕两件事,一是苦二是痛。可自从待在姒墨的身边后,这苦和痛却是没少吃了。   “姒墨”   “如何?”   “你还是同我去姑苏罢”   姒墨本以为她叫自己是因为身子难受,却没想到她还在想着去姑苏找皇邈的事情,淡淡瞥了她一眼,手上的力度大了几分。   “看来是还没长记性”   “无论怎样,你定要去姑苏”   ……   看来不去一遭姑苏她是不肯罢休了,姒墨叹了口气,眼中带了些无奈朝着她点了点头。   “明日告知鹤一,后日我同你启程去姑苏” 第22章 福寿客栈   义姐要去姑苏了!   刚起不久的鹤一看着面前的冷淡的人,一时觉得是自己幻听了,伸手揉了揉自己略显蓬乱的发丝,小心翼翼的问道“义姐你要干嘛去?”   “寻皇邈”   那个行踪不定的医仙?   鹤一更觉得不可思议起来,义姐这个性子怎么会突然主动提出去寻医仙治病……惊诧之余便是欣喜,去一趟也好,万一有解救的法子了呢?以义姐现在的身子若是再犯病,自己恐怕便没有办法压制她丹田里的两股交击之气了。   “义姐这一去归期不定,到了姑苏后记得给我传来一封书信”   “放心”   “谁同你一起去?”   “可卿”   “她的武艺不错,能保得了你”鹤一起身推开门,看着天际渐升的那轮圆日叹了一口气,背对着姒墨轻声道“义姐,我不知这次同意你去姑苏是对还是错,你的身子……”   “我知道”   自己的身子虚弱成什么样子谁能比自己更清楚呢?去姑苏暂且不说能不能找到皇邈,就算找到了他也不一定能解自己身上的毒。况且去姑苏的路途遥远,万一路上再出了什么差池犯了病,那便是死路一条。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一直留在乌山,自己恐怕也撑不过一年。   去姑苏的这一遭,既是生离也许也是死别。   这一点两人都明了,鹤一悄悄擦去眼角的泪,再转过身来又是那个笑得肆意的女子“今晚同我们一起用膳罢,我来给你们践行”   砚星下山采买东西,晚棠淘米烧菜,暖青雪澈帮着收拾行李……乌衣派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夜幕低垂,七人头一回坐在一起用膳,因着姒墨不能饮酒喝茶大家便以水代之,行起酒令来,屋内一片欢愉气氛,就连姒墨与可卿的面色都柔和了下来。   吃罢了饭已经快到了子时,众人纷纷散去。鹤一就着天上的明月,悄悄走到后山挖出初到乌山时埋下的松针酒,抚去坛身的浮土,清冽的酒香光闻着就已经醉了。   江湖儿女喝酒如喝水、流血不流泪。可这一次鹤一只喝了一口便抱着酒坛哭了起来。当年若不是因为自己,姒墨又怎么会染上如此恶疾。   义姐她,还不到三十岁啊……   浓重夜色下的后山万籁俱寂,甚至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酒入愁肠愁更愁,鹤一没喝几口便醉倒在了地上,酒坛翻倒在地,里面的酒缓缓流出浸透了她的衣裳。   片刻后,突兀的脚步声打破了后山的寂静,暖青终于从藏身的山石后走了出来,伸手轻擦去她脸上泪痕,周遭的酒香让暖青有些醉了,看着月色下安谧的人,情不自禁的俯身吻在了她的脸上。   唇上传来的温软触感终于让暖青回过神来,不可思议的捂住了嘴后退了几步。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吻同为女子的师父?师父对自己这般好,自己怎么能趁着她醉酒时,做出这种有违人伦的事情。   内疚、慌张、害怕……一时间心头涌出百种情绪,压得暖青几乎崩溃。   第二日清晨,除了鹤一外大家都来送姒墨与可卿下山,一直送至了乌山脚才驻了足。   “都回罢,要听你们师父的话”   站在最前面的晚棠恭敬行了一礼 “师姑放心,等回来的那日,我们还在这儿接你们。”   姒墨点点头刚要驱马离开,突然又转头看向暖青,语气与神色同平常并无两样。风把她荼白色的衣角吹起,也将她的话一字不落的吹进了暖青的耳中。   “日后叫你师父少喝些酒”   只一句话便让暖青的脸苍白了几分,她不知道师姑突然对自己说这句话的原因,究竟是因为今日鹤一因醉酒没来相送,还是被她看到昨晚自己……   山顶上,着秋香色衣裙的鹤一静静看着那两人远去。黯然销魂者,别而已矣。对着义姐,自己总做不到潇洒自然,只能勉强抑住哽咽。   义姐,一路珍重。   枣红马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可卿缓声道“刚刚我好似看到了鹤一”   姒墨握着缰绳看着前方的小路轻声道“我没看到,但我知道”   义妹的性子自己怎么会不了解呢?从小她便最厌离别,无论谁走她都不会相送,只是远远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两人一路慢行,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才出了乌山地界到达浚州。可卿瞧着还未到午时,本想再走半个时辰,却突然看到姒墨伏在马背上咳了起来,单薄的身子一颤一颤的,似是要把心都呕出来。   马背上终究太过颠簸,她的身子又不能劳顿,可卿熄了继续行进的心,忙翻身下马把她扶了下来“前面有客栈,今日就早早的歇息,明日再走”   那客栈叫做福寿客栈,有两盏长方黑字的白纸灯笼悬在屋檐下,右边的写着未晚先投宿,左边的写着鸡鸣早看天。   店虽瞧着不大但生意却是极好,可卿扶着姒墨还未进大堂,一个店小二便迎了出来,笑着接过她们手中的缰绳“两位里边儿请,打尖还是住店?”   “住一晚”   “天地人通柴马,二位客官要住哪个?”   “一间天号房”   可卿话音还未落,就听到身旁的姒墨开口道 “不必天号房,一间人号房就可”   “好嘞,人号房一间,二位客官楼上请。”   为何姒墨要拦着可卿订天号房?   原来,这连王朝的大多数客栈的房间都分为六个等级,天号、地号、人号、通铺、柴房、马圈。其中就属天号房要价不菲,除了官员豪绅外其他人很少入住,姒墨倒不是怕废银子,只是江湖凶险,她与可卿又是两个女子,如此惹人注意的订天号房,怕是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可卿跟着店小二走进屋子,看到里面的桌椅床榻十分朴旧,屋内光线也不好,还隐隐有些木头发霉的味道。不禁皱起了眉,转头对姒墨耳语道“还是换天号房吧”   一时不防被热气熏了耳朵,连带着脖颈间都有些酥痒起来,姒墨微微偏开了头 “不必换,这就很好”   店小二擦干净桌椅后,又端来了一壶茶笑道“二位客官先歇着,有什么事就下楼叫我”   门被关上了,屋内的视线更暗了一些,可卿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才勉强往屋内送进了些光亮。   “我知你不肯住天号房是怕惹来麻烦,但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这里不是乌山,没有我的药庐,若是你再中了毒,药材可没那么好找。”   可卿听后不禁摇头笑了起来,指着床榻上的两个满满当当的包裹道“你几乎把药庐中每样药材都带上了还怕什么?”   姒墨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倒是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救你难道只需药材吗,我的心神可受不得了”   心神这个词让可卿听出了两个意思,但到底说是耗费精力,还是说忧心自己呢?   “你把制毒用药的诀窍都传授给我,日后我中毒了便能自己解,也便不用你忧心劳力了”   姒墨听后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肯教你,是答应了师父不会再向他人传授制毒用药之术”   “说笑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可卿起身解开包裹,看着里面大大小小的带字白布袋笑道 “你把平日吃的药放哪了?我去给你熬药”   “不必了,为了方便,我都制成了药丸”   既然都制成了药丸还带着这么多药材做什么,莫非是为着自己?可卿重新系好包裹,看着神色自若的姒墨忍不住弯了眉。 第23章 四大世家   夜半时分,可卿听着后院的马厩似乎有些异响,下意识的坐起身挡住身后的姒墨,微微抬起头侧耳细听,眼睛一直盯着黑暗中门窗的位置。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外面重归寂静,可卿还是有些不放心刚要起身出去查看,手腕却被拉住了,黑暗中传来熟悉的清冷声。   “无妨,睡吧”   她的手指好像比平时还冷,莫非是没有火盆的原因?可卿重新躺回床榻上,却有些睡不着了。这个房间本就潮湿,再加上被子薄没有火盆,她定是觉得阴冷难熬。这般想着,转过身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姒墨轻声问道“你觉得热不热?”   “不热”   “我有些热”   说罢,可卿把自己的被子扯下盖到了她的身上,还细心的把边角压实。   黑暗中,姒墨闭着的眼睛睁开了,感受着身上传来的温度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凑近了她一些,用被角盖住了可卿的小腹。   “睡吧”   可卿平躺着嗯了一声,在幽淡的草药味中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可卿特意早起去马厩查看,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旁边看马的伙计正倚坐在马厩前的木栏上睡得正香。看来是自己多疑了,可卿没有惊动伙计,自己牵走马后又回到大堂付了银子。   今日的天气倒是不错,路旁的酒肆中传出阵阵歌姬和酒客们的笑声,街上车马似水,人流如云。明明是顶繁盛平常的景象,可卿却觉察出些不对劲来,总觉得背后有人一直在跟着自己和姒墨。   过了这个市集,前面便是一座人烟稀少的破庙,看来他们是想去那里动手。可卿不想多事,本想驱马快些走以甩掉身后的人,但胯下的马似乎有些萎靡不振,走起路来身子都在发颤。   夜间马厩的异响,今早伙计反常的熟睡,现在身后跟踪的人……   可卿心里了然,这是有人趁着夜色迷晕了伙计又给马下了药,对自己和姒墨欲行不轨。眼看着到了破庙,可卿足下一蹬跳上了旁边姒墨的马,从背后揽着她勒马回首。   身后果然跟着七个膀大腰圆的男子,俱是昨日在客栈吃饭的人。看来还是姒墨说的对,江湖险恶,稍不注意就会被人盯上。   那七人见被发现了也便不躲了,齐齐围上了上去,为首的那个弹弹手中的刀身淫笑道“昨日听着两个小娘子要订天号房,想必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我们没恶意,只想借些银子使使。”   可卿依旧是冷冰冰的模样“劫财不劫色?”   那男子打量了一遍马上的那两个女子,俱是生的好样貌白白净净的,就像说书人口中的冰清玉洁的仙子,让人忍不住想要蹂 躏 玷 污一番。不知这两个女子抱在怀里是什么样的滋味……想到这儿朝着二人嘿嘿一笑“我确实是只想劫财,不过,他们几个是要劫色”   可卿看出来他眼中的淫 欲,凑近姒墨耳边轻声问道“死还是残?”   “残”   话音刚落可卿便借力从马背上跳起,没有用什么兵刃,而且用了鹤一所教的乌衣拳法。左为掌右化拳,在七人中如风穿梭,身段似扶柳瞧着像起舞的歌姬,但一拳一掌间都带了六成的内力。   不消片刻,破庙前便多了七个倒地哀嚎的男子。有的断了腿,有的断了胳膊,有的伤了心肺……俱是恰到好处的残了。   “姒墨,你觉得这次的拳法如何?”   “不够柔美,但已经八成像了。”   可卿半眼都没分给地上惊恐的七人,走回马前朝着姒墨伸出了手“马被下了药,正好回市集去买个马车”   姒墨把手放在她手心中撑着从马上跳下,临走时从怀中取出些药粉隐在手心中,待到风起时慢慢张开手,凭风将药末吹到了地上呼痛的七人口中。   “这是什么药?”   “让人日后不举的药”   “你竟还做了这种药?”   “这种药对于男子的杀伤力最高”   可卿一时不能出言反驳,看着姒墨的薄肩素腰忍不住笑道“怎么突然想起要对他们用这种药?”   “他们对你有邪淫之心”   “不光对我,还有你”   ……   两人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个繁华市集,姒墨此行并未带很多银两,本想着买两匹马就好,但却被可卿一口回绝了。   “你不必担心银两问题,若是遇到雨天或者错过投宿的情况,有辆马车总还是好的。”   姒墨瞧着她一掷千金的气度,再加上身上的不俗武艺和气质,心中不禁一动,她的爹爹,莫不是江湖的四大世家之一?   南阳叶氏、博陵崔氏、陈留谢氏、河东吕氏,这四大震慑江湖的世家是不容小觑的存在。同其他世家不同,他们只与江湖中的人做生意,却从不参与江湖中的事。这四大世家能人辈出,藏龙卧虎,就连行事乖张的五毒教都会退让三分。   但若可卿是这四大世家其中之一的后辈,为何又会被五毒教追杀呢?但若不是,江湖上还有那个世家或者门派能养出这样气度的女子呢?   “你瞧这个如何?”   听她同自己说话,姒墨才回过神来。瞧着她指着的双轮三驾的马车点了点头。   “那便这个”可卿从怀中掏出三大锭金子放在目瞪口呆的老板面前问道“剩下的钱除了马车可否够买三匹好马?”   “够的够的,绝对够”   一旁的姒墨瞧着她的样子,眼中带着些笑意,照她这么花下去,就算她真的是四大世家的后辈,迟早也得把家败光。   有了马车后确实方便了许多,不仅可以遮风避阳而且也没有那么颠簸了。只是,可卿只会骑马不会驾车……   “你不会驾车为何要买马车?”   可卿沉默了片刻,手又移到了自己腰间的荷包上“我去雇个马夫”   “不必了”   姒墨接过她手中的鞭子坐到车前,随着一声脆响,马车终于缓缓前进起来。可卿把幔帘掀开,取了一张薄毛毯围在她的身前,自己则跪坐在了她的身后。   “你可以倚在我身上,会比较轻松一点”   驾车确实是个累人的活,姒墨本就身子弱也便没有推辞,轻轻将背倚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呼一吸之间,似乎觉得可卿的心跳得快了些。   “近日你有没有心悸心痛的感觉?”   “不曾”   既然不是生了病,那便是同她的思绪有关,是因着自己靠得太近了吗?姒墨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却发现她面色如常并无异样。   看来,只有心跳是骗不了人的。 第24章 抱抱你,抱抱我   夏初多暴雨且天气晴雨不定,多亏了可卿买的马车才让两人随时有避雨之所。可卿不会驾车,姒墨又十分畏寒,遇到下雨时两人便只能退回车里等雨停。   放下幔帘取出毛毯,听着车外嘈杂的雨声,可卿下意识的转头去瞧姒墨,发现她的唇正在轻轻发颤。用马车来遮风避雨终究比不上屋子,从缝隙中吹进来的冷风和细雨对常人来说不过尔尔,甚至可看做一个意趣,但对于畏寒的姒墨而言,无疑是个酷刑。   “很冷?”   “还好”   可卿心里了然,还好就是冷的意思,左瞧右望这车里已经没有什么能驱寒之物了,沉吟半晌冲姒墨张开了双手,语气中带着从未有过的犹豫。   “要不……我抱抱你?”   “不必了”   自己比她大了十一岁又是她的师父,怎么能被她抱呢?就算是要抱也是自己……   可卿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又道“我也冷,要不然你抱抱我?”   姒墨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把身上披的毛毯掀开了一个角。可卿忙坐了过去,可惜毛毯太小两人并肩坐着盖不住,可卿往她的右后方坐了一点,伸出右臂揽住她的腰,右半边的身子几乎都紧贴在了姒墨的背上。   以这两人冷漠的性子来说,自懂事起便都从未与他人这般亲密接触过,可卿嗅着周遭的草药味只觉脸颊发烫,下意识的把头低了一些。   温热的呼吸打在肩膀上,衣衫下的那一小块肌肤都热得发烫起来,但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臂却又带着些凉意,这一冷一热之间让姒墨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还是冷?”   可卿独有的冷淡声音响在耳边,音色比自己腰间的玉箫还要纯净,还没等回答腰间的束缚便又紧了一些。   “这样呢?好一点没?”   该点头还是摇头呢?其实她的身子也是只比自己稍暖一点罢了,怎么能指望一捧雪暖热一块冰呢?   姒墨终究是善良不忍让她失望,轻轻嗯了一声。   雨点点滴滴从下午一直下到了晚上,看来今夜是又要宿在马车里了。可卿翻出包裹里带的衣裳递给姒墨后认真的说道“明日雨停,定要记得买两个枕头”   马车空间不大,两人只能相背侧身屈膝而眠,还未等入睡可卿隐约听到了马车外嚓嚓的脚步声,刚坐起身准备出去查看,突然一柄长剑刺破幔帘朝着车内两人袭来。   车内空间狭小两人无处可躲,好在可卿反应迅速,由坐变躺抬脚踢偏了剑身。   “姒墨你不要出来”   匆忙留下这句话后可卿便抽出佩剑跃出马车,与车外有十三个手持利刃的黑衣人缠斗起来。   姒墨掀开幔帘,在夜色和雨幕下那道纤弱的白色身影变得十分夺目,翩若流风回雪,剑若长虹惊雷,身躯似欲飞未翔的孤鹤,一人对十余人却面无俱色,打斗数十回合不败下风。   这是姒墨第一次见可卿用剑,鹤一曾经对自己说过,可卿的年纪虽小但剑术却十分老成,甚至不逊于她。自己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可如今一见才知她所言非虚。   雨越下越大,可卿手中的长剑也使得愈来愈快,在黑夜中翻飞出银光剑影,四周接连不断的响起了哀嚎与痛呼。姒墨想助她,可自己的毒药俱是喜风怕雨,还未扔出去便会被雨坠到地上。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雨幕中的打斗声停了,四周重归寂静。姒墨瞧着那白衣女子慢慢朝着自己走来,耳边响起长剑归鞘的声音,马车内的油灯燃起,照清了可卿冷若冰霜的面容。   “伤到没有?”   “没有”   “进来”   可卿钻进车里,水滴沿着她的下颌摔在车板上。浑身上下都被淋透了,白衣上满是污渍和血迹看来是穿不得了。   “把衣裳换了”   接过她手中的干净衣衫,看着狭小的马车,可卿倒是有些踌躇起来。姒墨看出她在顾虑什么,拿着油灯转过了身。   下一刻,油灯灭了,黑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换衣声。   “好了”   油灯重新被点燃,姒墨的手中多了一块白布。   “过来”   可卿依言坐在她身前,下一刻那块白布便出现在自己还在滴水的发丝上,轻柔又细致,像极了那日姒墨给罚跪的自己喂饭时的感觉。不自觉的闭上了眼,轻呼出一口气。   “今晚的那些人什么来路?”   “那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前几日那些想要劫财劫色的匪人,倒是像来找我寻仇的。”   姒墨听她这么说后擦拭的手停了片刻,她的年纪这般小能有什么仇人呢?没有用毒,定不是五毒教……   “莫非是方家?”   “我也不知”   当初爹爹说什么也不准自己踏入江湖,甚至不惜以断绝关系来阻止自己。在最后一次跟他交谈时,他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你觉得江湖是什么?   当初自己的回答是情义万里,快意恩仇。但从逃出家门至今不到半年时间里,自己却突然发现快意的少,不由己的多。家国情怀也罢,儿女私情也好,江湖中最不缺的就是个情和义,可这两个字背后却满是心酸和身不由己。   所以江湖究竟是什么?   想着想着可卿的语气带了些落寞与寂然 “早知这样,便由鹤一陪你去姑苏好了,因我陪着惹来了这么多祸事。”   姒墨瞧出了她的不对劲,把手指插进她的发丝轻轻拨弄揉搓着,企图让她半干的青丝再干燥些,语气中带着些漫不经心。   “我会帮你担这些祸事”   “又是五毒教,又是方家,你的身子又……”   “只要你不做出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剩下无论你惹出了什么样的祸事──就算错处在你,我也会护你,偏你。”   这是可卿第一次听她对自己说这么多,竟有些无措起来“为何?”   “我是你的师父”   “你倒是惯会护短”   油灯熄灭,外面的雨好似停了,夜风从被划破的帷帘吹了进来。可卿翻了个身从背后抱住了正在打颤的人,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我亦会护你偏你,哪怕你做了欺师灭祖的事。”   第二日雨停天晴,姒墨掀开幔帘正欲驾车离开,却发现昨夜那十三具黑衣人的尸体只剩了十二具,回头看了眼还在睡着的人没有声张,轻轻放下了幔帘……   --------------------   抱了抱了! 第25章 我只对你笑   一路走走停停,本来不到十日的路程,两人竟走了足足有半个月才到姑苏。江南水乡果然名不虚传,粉墙黛瓦,小桥流水,样样都是极好的景致。   可卿抬头望望日头大约已经到了酉时,便想着趁着太阳未落不再赶路,寻个住处早早休息,站在马车上眺望之际,正巧看到不远处有六个着素衫的居士走进了路边的一间客栈。   “这里距缥缈峰路程不到半个时辰,且前面没什么客栈,便从这里歇息吧”   “好”   客栈里除了那几个白衣居士外就没有旁人了,生得俱是仙风道骨,其中一个年轻的见着可卿二人后还笑着朝着她们行了一礼。   可卿正忙着掏银子看房间没太在意,姒墨注意到后微侧过身子,朝着他颔首以示回礼。等安顿好到了房间后,姒墨便取出了纸笔给鹤一写信,说是写信,可纸上不过寥寥四个字而已。   【已至姑苏】   写罢了,放出随身带的那只信鸽,将纸条绑在了它的爪子上。   “不留地址,鹤一怎么给你回信?”   “她知我在姑苏便可,不用回信”   瞧着信鸽远去,姒墨还未关上窗子,突然听到楼下传来打斗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些哀嚎和痛呼。手顿了下,没有去掩窗子而是推开了房门。   目光所及俱是一片血色,楼下数十个戴着墨兰金点面具的人正在砍杀着客栈中的那六个居士,店小二和掌柜的缩在角落里动都不敢动。   那六个居士脚步虚浮,别说同他们打斗了,就连抽出剑的力气都没有了,成了案板上任人宰杀的鱼肉。   楼梯旁的姒墨闻到了空中软筋散的味道,不由得微皱了眉。墨兰金点面具的是金蟾派,是五毒教中最能为非作歹的一个门派,平日见不到也就罢了,现下见到了怎能不管。   鼻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看着身边的师兄师弟接连倒下,赵启道的眼中满是愤恨,可奈何自己手脚软弱无力连腰间的剑都抽不出。   今日竟是要死在这些卑鄙小人的手中吗?   悲愤之际,突然一个小瓷瓶摔碎在了自己身旁,里面白色的粉末沾了自己一身。下意识的寻声而望,看到了楼梯旁站着那个刚刚朝着自己颔首回礼的白衣女子,面容清丽秀美,如雪裹琼苞,实非凡尘中人。在客栈门口时行礼时只看到了她的一个侧脸,现下见她的全貌后,沉寂了二十三年的思绪竟动荡起来。   在如此性命攸关的当口,赵启道竟然因为瞧着一个女子的脸而呆住了。直到五毒教的刀几乎落在身上后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踢腿往旁边一滚,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奇怪,竟是能使用内力了!   赵启道大喜,反手把手中长剑刺进了面前人的心口上,温热的血染红了身上的青衣,五毒教的人见有人竟然还能反抗,俱朝着他杀了过去。一人难挡数人,不消片刻赵启道的身上便多了几处刀伤。苦战之际,突然看到了一个女子从楼上跳下,手中长剑似一条银蛇变化莫测,左挑右挡轻易的就把自己从包围圈中带了出去。五毒教的人没想到会有高手在场,瞧着人杀得也差不多了便不再恋战,纷纷撤离了客栈。   从喧嚣到死寂不过瞬息的事情,赵启道见五毒教的人走了,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吐出了好大一口血。   “在下是……缥缈峰……逍遥门派掌门人宋玄诚的关门弟子赵启道,多谢……两位姑娘救命之恩”   可卿听他口中说的是缥缈峰三个字忙问道“那你可知皇邈在哪里?”   话还未说完,就看到面前的男子脸上露出了个警惕的表情“你问这个做什么?莫非你们也是为了仲甫的那个药方来的?”   “只是求医问药而已”   赵启道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捂着胸口往后退了几步“谁病了”   “那人”   顺着她的手指往上一看,正好对上了那个刚刚抛药给自己解毒女子的眼睛,身上的防备卸下了大半,又觉出了心神的荡漾,忙低下头闷声道“他出去采药了,近日不在缥缈峰”   “何时回来?”   “许是四五日,许是十四五日,我也说不准”   姒墨见可卿眉间隐有不快之色,便从楼上走了下来,握住她的手腕朝着赵启道点了点头“我们知了,你去救你的师兄师弟吧”   面前的两个女子,一个如冷艳绝俗的水中芙蓉,一个如居于冰雪宫的姑射仙子,身上俱是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度。赵启道忙出言拦住她们“若是二位姑娘能帮我救治师兄弟,我愿意把二位引荐给医仙皇邈”   可卿听后停了步子,皇邈行踪不定,若是他能引荐倒是能少废很多功夫“你同他是什么关系?”   “在下不才……正是医仙皇邈的唯一弟子”   “你刚不是说你是宋玄诚的弟子吗?”   赵启道偷偷看了眼她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子轻声道“一个教我医术,一个教我剑道。师父……也是可以有两个的嘛”   姒墨从怀中掏出个黑色小瓷瓶拋给了他 “这个是专治外伤的清风散,男女有别,你替他们上药罢。”   “多谢二位姑娘”   可卿跟着姒墨走回房中,语气中带了些疑惑“他们同五毒教的人会有什么矛盾呢?”   “他刚刚口中提到了仲甫的药方,想必同药方有关。”   “你是说那个药方也许在逍遥门派?”   姒墨摇了摇头“我从来不信世上有什么能够起死回生的药方”   “我信”可卿握住她的手眼中带了些笑意“那个药方的传闻在江湖中流传数十年了,若是假的五毒教的人定不会找这么久”   姒墨看了她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反驳她,不露声色的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你近日爱笑了许多”   “不知为何,一见着你心情就轻松了许多。”可卿一边把玩着她的纤纤玉指一边抬头看她 “我还未见你笑过”   姒墨将手指从她的手抽出,顺手替她整理了下鬓角的碎发,语气中似乎带着些抱歉的意味。   “并非是对你不笑,是我本身便不爱笑”   外面夜色如墨,星尘点点。可卿起身关上了窗子吹灭了油灯,在黑暗中姒墨听到了独属于可卿的冷淡声音。   “我本身也不爱笑,我只对你笑” 第26章 悸动   “姒墨姑娘可在?”   夜半时分的敲门声让可卿的心生不快,起身把门开了一条缝,侧着身子挡住了门外赵启道的视线。   “有事同我说便可”   闻到了眼前女子身上带着的冷香,赵启道面上有些发红,往后退了几步拱手行了一礼“我二师兄的烧一直不退,这里又寻不到郎中,我学艺不精没有看出他的病症。今日瞧着姒墨姑娘似乎懂一点医术,所以想请她诊治一二。”   理由倒是合情合理,但可卿存了私心。现下姒墨的身子已经十分虚弱了,哪能再费心替他人诊治呢。   “她的身子弱,恐怕……”   回绝的话还没说完,屋中的油灯突然亮了,门口的两人都下意识的朝着光亮处望去,看到了坐在床榻边面容略有憔悴的姒墨。昏黄火光下纤细瘦弱的身影如秋末残叶,似乎伸手一捻就会粉身碎骨。   赵启道心中生出了几分怜惜来,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反应过来后忙住了脚“若是姒墨姑娘身子不适那便算了,我这就带着师兄连夜回逍遥派找师父。”   “路途遥远,你师兄恐撑不到那个时候,前面带路罢”   “多谢姒墨姑娘”   客栈大堂内似乎还残留着血腥味,一个已经晕厥过去的男子被放置在桌子上,不知是死是活。可卿环顾四周,发现剩下的四人俱是坐在地上闭目调息,不由得看向一旁垂手站着的赵启道“为何不把他们带到屋中?”   “客栈老板嫌我们身上的血腥气太重,会熏坏了屋子,只勉强答应收留我们一晚”   “你就不会强硬的把他们带去?本就是伤重之人,放置在如此冰冷之地岂不是雪上加霜。”   赵启道正色道“师父说不可为他人添麻烦,客栈老板没有立即赶我们出去已经是大恩了,怎么还能挑挑拣拣。”   “多加些银子也就罢了”   “门派清贫,已经没有多余的银子了”   ……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姒墨已经开好了药方。赵启道接过细细一看不由得惊叹道“这个药方好生精妙,姒墨姑娘的医术胜过我无数。”   “可卿,把带来的药材匀他们一些。”   赵启道听后多了几分惊诧 “你们竟还随身带着药材?”   看了眼正在上楼拿药材的可卿,姒墨的嘴角似乎浮现出一丝笑意“她不愿喝苦药汁,就算是病了,也就只肯吃我做的加了许多蜜的药丸。”   “原来如此,那位姑娘叫什么?”   “可卿”   “可卿姑娘的剑术倒是极好,不知学的是哪门哪派的武功?”   ……   刚从房间中拿好药的可卿似乎听到了姒墨叫了自己的名字,只是隔得有些远没有听清,隔着围栏一瞧发现她同赵启道正相谈甚欢,嘴角似乎还带着一抹笑意。   不是说不爱笑吗……为何却对着一个刚认识不到半日的人笑了?唇角的那抹笑意实在是碍眼。抱着药材的可卿有些不开心了,走楼梯的步子故意重了一些。   “取好了”   “麻烦可卿姑娘了”赵启道忙起身接过,彬彬有礼的朝着二人又行了一礼“今夜实在是叨扰了,二位姑娘快点回去歇息吧”   两人并肩回到了屋内,可卿一语没发,闷闷的熄了油灯,外衫都没脱就率先躺在床榻上,侧着身子面朝着门,心中觉得十分的不痛快。   刚刚还是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姒墨有些看不懂她,默默在黑暗中褪下外衫躺到床榻里侧,瞧着她被子没盖好,便伸手去帮她整理被角,可刚一盖上那人伸手便掀开,如此往复两三次姒墨终于停了手。   “怎么了?”   “热”   “那小腹也要盖着些。你身子本就寒气重,再加上被雪埋过三日……终究是女子,平日若不注意些,等来了月事又要叫痛”   可卿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关心和担忧,气不自觉消了大半,伸手扯了被子盖在了小腹上。   “好了,睡吧”   睡了还不到两个时辰,天还未亮可卿便隐隐约约听到了客栈大堂内传来的争吵声。   “我的师兄伤得太重了,能不能再留我们一日?”   “不是我心狠,昨晚那伙人要是再来可怎么办?你们若是死在了我这客栈,日后谁还敢再来,我们也是要做生意的啊”   赵启道面露愁容,看着身后受伤的师兄师弟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尤其是二师兄,他的烧刚退现在还在昏迷着,实在是没有办法即刻上路。无措之际,突然看到两大锭金子从楼上抛下,稳稳的落在了柜上。   “可卿姑娘?”   可卿趴在楼上的围栏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掌柜的“这些够住你的客栈几日?”   掌柜的眼睛差点都黏在了那两锭金子上“姑娘说笑了,哪是几日,都快顶上小店好几个月的收入了”   “那就打烊提前上板吧,给他们几个安排天号房”   “好嘞好嘞,什么时候这几位客官的伤好了,小的什么时候重新开门做生意”   掌柜的说完后,忙把那两锭金子揣进怀里,伸手给了旁边目瞪口呆的店小二一巴掌“还愣着干什么,叫几个人赶紧把这几位爷扶到楼上去啊”   昨日还横眉冷眼的杂役店小二现在脸上都堆起了笑,弯着腰小心翼翼的扶着他们往楼上走“这位爷,您慢点……”   赵启道心生感激,抬头望着可卿连连行礼道谢“多谢可卿姑娘,多谢可卿姑娘。”   可卿朝他轻点了头,转身回了房间。外面的天刚蒙蒙亮,床榻上的人似乎还没醒,侧脸在朦胧的昏暗中似乎变得比白日柔和了些。   看着看着便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的心口,为什么这些日子一见到她,心就跳的比平时快了些?为何昨晚自己会莫名其妙的生气?   可卿忽的想起在元夕那夜,自己中了迷香后姒墨舔 舐自己手腕伤口的样子,不知为何隔了这么久想起来,手腕处还是会觉得酥痒的感觉。   当时自己只把这种感觉归结到了师徒之情上,但现在却觉出了些不对劲,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可卿的娘亲在刚生下她不久后便死了,爹爹一直没有再娶,在她印象里爹爹就连去祭拜娘亲都是一直冷着脸的,这些年来几乎从没见他变过表情。所以很大程度上可卿的冷淡性子都是同她爹爹学的,她不知道爱是种什么感觉,爱一个人又究竟是什么样子。   但这怎么能怪她呢?毕竟她年纪还小,而且还没有人教她……   可卿压着心口看着熟睡的姒墨,脸上第一次露出那般疑惑的神情,究竟是为什么呢? 第27章 刺叶玉兰   天已经大明了,客栈的门却依旧禁闭着,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可卿与姒墨的房间里偶尔传来些咳嗽声。   “咳咳咳”   瞧着她咳得厉害,可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抚在她的背上帮她顺气,语气出奇的冷淡“昨夜你不该去”   姒墨没有答话,弯腰用左手撑在床榻上,右手死死捂着心口,因着力用大了,指尖都泛起了白色。等到终于不咳了便起身从包裹中翻出一个黑底白纹的铜制护腕。   “左手伸出来”   掀开可卿的衣袖,用拇指与食指轻轻环住了她的手腕后又下移了三寸,随着指腹与肌肤的轻轻擦过,指下的人似乎颤了一下。   “手指伸直”   手掌与手掌覆在了一起,接着是指节与指腹,两人的手很像,俱是细腻白皙骨节分明,唯一的差别就是可卿的手指比姒墨的稍稍短了一点,也纤细了一些。   “做个翻手弹指的动作”   可卿虽手指纤细但速度和力量都非常到位,动作做起来快到有残影。   “好了”   姒墨又从包裹里翻出一个雕花细长的梨花木盒,并着两个红色瓷瓶和刚刚那个铜护腕一起拿到了桌子前。   “这是做什么?”   “给你的暗器”   可卿闻言打开了小木盒,里面数十根中指长短的钢针出现在了眼前,捏起尾端细细查看,发现它的尖端三棱的,针身上还有数个凸起的尖刺。   “这是什么?”   “以前我自己做的暗器,换作刺叶玉兰”   姒墨拿起刚刚的那个铜护腕,调整了一下绑带的长度与位置后,取出一根金丝穿过底部的一个凹槽。可卿这才发现这个铜护腕同普通的护腕有些区别,底部似乎暗藏玄机,就着姒墨的手仔细看了半晌,才勉强在金线旁看到了一个细孔。   “你试戴一下”   可卿把护腕绑上后又转了转手腕,发现它很轻薄也没有沉闷厚重之感,戴起来十分趁手。   “如何?”   “很合适”   听她说了合适,姒墨便把钢针依次放入那两个瓷瓶中泡着,又伸手整理了一下护腕底部的那根金线,替她套在了中指上。   “这是我的贴身暗器,瞧着你的手腕粗细和手指长短同我差不多,想着也许你能用。”   可卿听后下意识的就要去拆护腕上的绑带“这是你的,我不要。”   姒墨把手挡在绑带上语气平和“我只瞧了你使两回剑便看出了其中的破绽,日后若是遇到了高手,恐怕你会有性命之忧”   我的剑术有破绽?可卿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惊诧,这句话爹爹也同自己说过,不过他没有告知过破绽在哪里,只说要自己勤练便可。   “什么破绽?”   姒墨指了指她的左手道“用剑时,你的右手和身体的确十分灵巧,而左手却总是慢一些,跟不上身体和剑的动作,这就是你剑术的破绽。”   “我爹爹也曾提过我剑中的破绽,但他说只要勤练便可”   “你爹爹说的确实对,但现在你是身处江湖中不是在家里,随时都可能有危险,而练剑是需要时间的,在你左手的破绽没有根除时,护腕不可取下。”   瞧着姒墨忧心的目光可卿还是摇了头“不行,你没有内力武艺也不精,若是遇到昨日的那种情况,不能连个保命的都没有。”   “不是有你在吗”   清冷的声音钻进了可卿的耳朵里,阻止了她解绑带的动作,抬起头看她,发现她的表情中满是信任和放心。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的身边呢?”   姒墨转身去取瓷瓶中泡好的钢针,小心的装进她的护腕中。   “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当时我一定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就这么放心我?若是我有一天想杀你呢”   姒墨看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出来,语气十分笃定“你不会”   该怎么来形容这个笑呢?若是说昨晚她嘴角的那抹笑意是雪水乍融,春水破冰。那么现在的这个笑便是风吹玉树动异花,如日出蓬莱一般秀艳无双,给她苍白的病容上都添了几分血色。   似真似幻宛若梦中,可卿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一些,全然忘却了要把护腕取下的想法。平日中冷淡之际的人,现下竟是被一个笑蛊惑住了。   “好好戴着,不准取下”   “嗯”   姒墨见她应下了便放了心,开始仔细给她讲解这个暗器的用法 “若是有危险你便翻手弹中指,金线会带动机关,里面的刺叶玉兰上都沾着我制的奇毒,哪怕只是划破一层皮,没有解药都是必死无疑。”   可卿似是在听着又似是在走神,脑子里满是她刚刚的那个笑。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笑得那般好看呢?   “都记下了?”   “记下了”   “重复一遍”   ……   姒墨瞧着眼前的这个语塞女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以示惩罚“我再说一遍,你好好听”   “知道了”   谁能想到两个冷若冰霜的女子相处起来是这般的融洽,也许就连她们自己一开始都没有想到两人会慢慢变得如此亲近。   在客栈中的日子过的平淡,似是回到了乌山一样。又过四日,赵启道几人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其他五人同可卿姒墨二人道谢后骑马离去,客栈终于重新开门迎客。   赵启道为了表示感激,也是为了一些私心,决定留在客栈等皇邈回来后,再同可卿姒墨二人一起回缥缈峰。   又过两日,皇邈还是没回来,倒是有意想不到的人找来了。赵启道看着两人紧闭的房门曲指轻轻敲了敲“姒墨姑娘,可卿姑娘,外面有人找你们”   片刻后,可卿打开了门,依旧是冷冰冰的模样,眼中还带着些警惕“长什么样?”   “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穿着淡粉裙子,瞧着十分的活泼可爱。”   淡粉衣裙的活泼女子,莫非是…… 第28章 银环断肠散   “师姑、可卿,我好想你们!”   这般欢快的声音,一听便知是砚星。看着粉色衣裙的人独自出现在客栈门口,可卿觉得鹤一不可能放心她一人来这么远的地方,往她身后一望,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晚棠的身影。   晚棠依旧穿着绣着兰花的衣裳,恭敬朝着姒墨行了一礼“晚棠见过师姑”   “你们怎么来了,是乌山有什么要紧事吗?”   “确实有一要紧事”晚棠拉住了左顾右盼的砚星,瞧着四下无人轻声道“二师妹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是师姑你们离开后的第二天,留下了一封书信后便走了,师父急的不得了,这些日子一直在找她。前几日收到了信鸽后,便差我们赶紧来看看是不是二师妹悄悄跟着你们到了姑苏。”   姒墨摇了摇头“这一路我与可卿都是慢行,从来都没见到暖青”   四人一时俱陷入了沉默中,还是可卿最先反应了过来“暖青临走时留了什么书信?”   砚星忙上前一步“我是第一个发现的,那封信除了师父外也就只有我看过。大意是二师姐想出去闯荡,不愿再留在乌山了,希望师父保重身体不要挂念她”   怎么会突然想要出去闯荡呢……   可卿仔细回想着在乌山时她的反常举动,突然想到方培风失踪那晚在后山时她的叹气声,和山石上刻着的那只鸟。   难道是跟方培风有关?这种猜测很快就被可卿去除了,暖青几乎没有同他见过面,更不要提跟他有什么爱恨情仇了。   既然知道了暖青并不在姑苏,晚棠二人只留下吃了顿早饭便拜别了姒墨与可卿,即刻返回乌山复命。   送走了她们后,一向冰雪聪明的可卿现在却一点思路都没有。她为什么在自己和姒墨走后离开呢?那只在山石上刻着的鸟到底是代表着什么呢……想了整整一日后依旧是想不通,等到入夜后,翻了个身看着一旁的姒墨问道。   “你可知暖青为何走?”   姒墨自然是可以猜出来的,临出发的那夜自己知道鹤一定会喝酒,便准备去后山把她带回房间,可哪里想到正巧看到了暖青亲吻鹤一的那一幕。   本来想着两个女子,她们二人又是师徒,偶然有些亲密举动也是无可厚非,也便没有在意。可回到房间后却越想越不对劲,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临走时故意同她说了那么一句模凌两可的话。   现在看来,自己的猜想并没有错。但是那句话本意只是想提醒她要慎重考虑而已,没想到她竟然会选择直接离开乌山。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呢?   听到可卿突然发问,沉默一会儿还是如实答道“许是因为鹤一吧”   可卿听了她的话更加不解起来,为什么会因为鹤一呢?她们两人之间也并与矛盾,而且平日关系那般好。   “别想了,睡吧。”   油灯灭了,屋内陷入黑暗的一刹那,可卿突然明白了过来。那晚山石上刻着的不是什么大鸟,而是一只鹤。一只鹤便是鹤一的意思,那晚暖青是因为鹤一而长吁短叹。   心脏越跳越快,可卿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接触到了真相,平日中就觉得暖青看向鹤一的眼神太过亲密了,如今细想,这也许不是普通的师徒之情。   可不是师徒之情又是什么呢?可卿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想法,也许暖青是喜欢鹤一的!而且这种喜欢很不同寻常。   莫非是男女之情?   可两个女子之间也会有这种情感吗……   问题越来越多,缠得可卿迟迟不能入睡,悄悄瞥了眼身旁似乎还没睡的姒墨,把手搭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晃了晃。   “世上两人之间都会有哪些情感?”   “父母亲人,故交新友,生死相许”   “那师徒之间的情感属于哪一种呢?”   “父母亲人”   “只是亲人?”   “只是亲人”   屋内又静了下来,但可卿心中的疑惑并未被解答。只是亲情吗?那自己会对她笑,心会乱跳是因为自己把她当做了亲人吗?   苦思之际口鼻突然被人捂住,呼吸间全部都是草药味。下意识的睁开眼睛,正对上姒墨凝重的目光。   姒墨捂着她的鼻子又凑近了她一点,贴在她的耳边轻道“屏息凝神,有迷药”   又是五毒教?   可卿不敢大意,连忙闭上眼屏住呼吸认真感知周遭的动静。耳边姒墨的呼吸声轻得几不可闻,两人的脸近得几乎贴在了一起。   在门外!   几乎是刹那,可卿从床榻上迅速坐起身,翻手弹指间沾着剧毒的刺叶玉兰从门缝中射出,随后外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可卿胡乱披了个外衫便推开了门,在黑暗中擒住了那个用毒之人。   “诶呦,轻点,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要断了”   听声音是个年纪大的老者,也没有戴面具。可卿心中生疑,这人既然不是五毒教的,为何要害自己和姒墨呢?   住在隔壁的赵启道听到了骚乱声,赶紧拔剑冲了出来,脸上满是焦急“是不是五毒教的人又来了?”   混乱中,姒墨持着一盏油灯走出,微弱的火光照亮了被可卿踩在地上的下毒之人。虽须发苍然,但目光炯然,两道白眉垂至眼尾,一副慈祥雍容之相。   可卿瞧着姒墨的眼神忽然变了,以为是她的旧仇,脚上的力气隐隐又加了几分,踩得那老者又是一声痛呼。   “皇邈”   “师父!”   身旁的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让一向冷静自持的可卿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脚收回,看着地上那个捂着腰的老人试探问道“你就是医仙皇邈?”   赵启道连忙扶起皇邈,看向可卿的眼神带着些无奈“正是。家师性子有些孩童脾气,每次采药归来都会偷偷用迷药来毒我,这一次应该是找错了房间惊扰到两位姑娘了。”   话还未说完就发现自家师父的手慢慢成了黑色,顺着往上一瞧,看到了肩膀处扎着的一根钢针。   ……   “师父,你中毒了!”   “没事。为师自己来解毒”   皇邈自己拔下肩上的毒针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一个兴奋的笑,银须都跟着抖动起来。   “这个毒制的好啊,跟银环断肠散有些相似,但毒性又不同,妙极妙极。”   可卿同姒墨耳语道“什么是银环断肠散?”   “你同砚星下山那次中的毒就是银环断肠散,是毒蛇派的看家毒药,我又在里面添了几味毒花制成了新毒。”   皇邈听到两人的谈话后露出了个惊诧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可卿“你中了银环断肠散还能活下来?”   可卿从未听姒墨同自己说过那毒的凶险,本以为自己那次中的不过是普通的毒罢了,听皇邈这么说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人。   “我当时中的毒很严重吗?”   “还好”   姒墨虽然说的轻松,可实际上当时就算是她也差点救不回可卿,尤其是在行针时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和元气,导致现在的身子比以前更加虚弱。   皇邈看着面前那两个同穿白衫的女子,眼中露出了几分好奇来“年纪轻轻竟能对制毒用药这般有悟性,日后在江湖的地位定能超越仲甫那个老家伙。”   姒墨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瓶,从内倒出一粒红药丸递到皇邈面前“这个是解药,还望前辈勿怪”   “不怪不怪,毒得好!”   看着哈哈大笑的老者,可卿的眉不禁皱了起来,江湖中的大家都是这般奇怪吗?   姒墨看出了可卿的想法,伸手抚平她衣襟上的褶皱贴近她的耳边道“能力大的人,一般脾气都有些古怪。” 第29章 恐生心疾   缥缈峰高耸入云,数千级石阶成了姒墨跨不过去的障碍。四周雾气缭绕,脚下苔藓湿滑,身子本就虚弱的人该怎么登山。   皇邈摸着白胡子笑呵呵的看着姒墨 “每个来找我治病的人都会接受一个刁难,但我看你悟性好便不给你出难题,只要你出现在山顶我便答应试着给你解毒。”   可卿看了眼近乎蜿蜒狭窄的石阶问道 “有几分把握给她解毒?”   “没什么把握解毒,但有把握给她续命”   “好”   “那我就在山顶等你们”   赵启道见自己的师父已经没了踪影,忙朝着二人行了一礼“两位姑娘,我也在山顶等你们。”   四周静了下来,可卿拉住要走石阶的人摇头道“若是不用轻功,就算是身强力壮的男子一刻不停的走都要三个时辰,你身子弱恐怕不到一百阶便会累倒。”   “累了便歇一歇,别人用三个时辰我便用三日。”姒墨看向可卿的眼中似乎带着笑“不是你要我来治病的吗?我若是不走岂不是辜负了你。”   “正是因为是我叫你来的,所以便该我带你上山顶”   话音刚落,可卿便双手抱起姒墨,没有走蜿蜒的石阶而是用轻功登上旁边的岩石抄了近路。近乎垂直的山崖可卿却能做到如履平地,如此凶险之处仍面色不改,飘飘然如遗世孤仙。   姒墨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耳边又响起了她那快如鼓点的心跳。怪哉,可卿的轻功内力十分了得,且行了不到百步,心跳没有道理会如此快。目光落在她抿紧的唇和冷淡的表情上,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究竟是为何呢?   可卿同暖青不同,暖青虽然平日有些阴郁,但在面对鹤一时眼中却有遮掩不住的欢喜。而可卿无论面对谁都是那副冷淡表情,如冰下泉水,夜空冷月。除了偶尔会对姒墨笑一笑外,在她脸上实在是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情绪。所以就连心思通透的姒墨,有时都看不明白她的心中所想。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可卿便踩着山石抱着姒墨来到了山顶,没有一丝汗,呼吸也没有乱半分,站在石屋前负手而立,依旧是那个冷淡至极的女子。   皇邈没有料到她们会这么快,看向可卿的眼神也多了些惊叹,小小年纪轻功便如此了得,江湖的后辈中能人倍出,想必再过几年就能超越江湖中的各个老前辈了。叹完便把已经准备好的纸笔递给了姒墨。   “把你平日吃过的药材与剂量都写下来”   三尺宣纸,白纸黑字密密麻麻的,看的可卿的心都揪起来了。虽然自己知道她几乎是被药堆起来的,可从未这般直观的了解她究竟要吃多少药。   “自己给自己行过针吗?”   “没有,太过耗费精力”   “可泡过药浴?”   “三日一次”   “把手伸出来”   皇邈收了玩世不恭的样子,认真给姒墨把起脉来,时间慢慢过去了,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好生奇怪,体内的毒像是被人封在了丹田里,以前有人帮你诊治过?”   “十三岁那年中了毒,性命攸关之时,医圣仲甫无法仓促间解我体内的毒,便行针用药把毒都逼进了丹田之中。”   皇邈闻言点了点头“实属无奈之举,但也是唯一的法子。仲甫的本意应该是想让你自己炼化那毒为自己所用,可没想那毒太过霸道,你丹田中原本的内力没有争过它,反而受了重创。”   说到这儿突然顿了一下“不过……你的肺经受损更为严重,眼下这咳疾要比你体内的毒更加要命。”   一直沉默的可卿听后出言问道“毒没有法子解,咳疾有没有办法治?”   “自然是有的,只是辛苦难熬了些”   能有多难熬呢?总比姒墨发病时的痛苦要好一些吧。可卿没甚在意,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皇邈在宣纸上写药材的名。   “每日药浴三次,行针四次,除了汤药外不可吃其他东西,不可见风见光……暂时就试个七天”   自从姒墨被皇邈安置进一个小黑屋后,可卿就再没见到她了,只是看到赵启道手中装药材的容器,从用普通陶罐变成了大木箱。   “她怎么样了?”   赵启道放下手中的大木箱,擦擦额角的汗笑道“可卿姑娘放心,有我师父在没有问题的”   虽然他的底气很足,但可卿还是有些不放心,到了夜里偷偷潜到姒墨窗下,弯着腰敲了敲窗棂压低声音问道“姒墨,现下觉得如何了?”   刚行过针不久,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尤其是腹中的火烧刀绞,似万蚁食髓一般。姒墨瘫在床榻上因着忍痛已经用不上力气了,瞧着被吐出的血染成了黑红色的软枕,轻声道“还好”   可卿听着里面气若游丝的声音,心中更添了几分担忧 “皇邈不准我见你,赵启道说没有问题,可我有些不放心,你真的还好?”   好久都没有听到回应,就在忧心之际忽然听到屋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接着便是脚步声,最终声音停在了窗子附近。   “我很好,不必担心”   听到她能动能说话,可卿这才算放下了心直起身子道“你快回去休息,我这就走。”   姒墨听着窗外的声音消失后,再也支撑不住了,捂着嘴跪倒在地上,指缝间渗出的黑血慢慢滴落在地,唇角上还挂着血沫。整个人如刚从地狱的血池中爬出一般,原本的洁净的白衣现下被血染得斑驳破败,却是比上一次发病的样子还要骇人。   深吸一口气,把头轻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睛,白玉般的手指无力的垂在地上,指尖上沾着的血慢慢凝固了下来。刚刚的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刃上,现下再也提不起力气回到床榻上了,今夜便从地上待一夜罢。   很快,七日满。   日日来诊脉的皇邈终于松了眉头“有些效果了,只是你身子太虚弱了,而且体内还有毒。暂且休息一段时间等养好身体后再进行治疗。”   姒墨看着面前沾满了黑血的白墙和桌椅,扶着床架站起了身“在我休息的这段时间,定要把这间屋子锁好,不能叫可卿看到”   皇邈捻着稀稀落落的灰白长须笑道“那个女子我瞧着理性的很,不像是会因着担忧你挺不过去而阻止继续治疗的人。”   “她确实不会阻止而且面上也不会显露出什么,但她心中定十分煎熬,长此以往我怕她会憋出什么病来。”   “确实如此。那女子心思太重又不懂表露,你日后得好好疏导,不然郁结在心,恐生心疾。”   七日都未见光,如今突然走出黑屋,纵使是在天还未亮的清晨,都觉得光照十分刺眼。姒墨还未来得及反应,眼睛就被一条黑丝带遮住。可卿站在她身旁仔细帮她系好后牵起了她的手。   “我引你回去”   因着看不见的缘故,姒墨微微朝着她的方向侧了耳“你在门外等了多久?”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那你的手为何这般凉?”   “我身子本就寒气重”   话刚说完,可卿便见到那人往前倾了身子,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与自己一寸之隔的位置。她垂在发后的黑丝带被风吹到脸上,却又稍瞬即逝,柔顺的触感有些像她的手。眼睛不自觉落在姒墨的薄唇上,心跳又快了一些。   “你身上有浓重的药味,应该是在门外站了很久了”   太近了,实在是太近了,可卿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为什么自己刚刚竟然想要吻上去?亲人之间也会有如此大胆的冲动吗?   “练剑时顺便等一等”   “嗯,回罢” 第30章 春雨梨花,露落梧桐   医仙为何会被称作医仙呢?一方面是因为皇邈神乎其技不按常理的治疗方式,另一方面便是因着他变化莫测的性子和行为。   就比如他安排可卿两人住的地方,这哪里是间屋子呢?明明只是在山石上凿了一个洞又按了个门而已,里面昏暗非常,在如此盛夏刚打开门,就觉出了扑面而来的一股冷湿气。   牵着姒墨手的可卿忍不住皱了眉,看向了一旁引路的赵启道“让她去我前几日住的屋子不行吗?她最为畏寒,这里恐怕不太好。”   赵启道听后忙解释道 “师父说姒墨姑娘以前总是吃一些补品,每日在火盆旁待着,体内太过燥热不利于肺经的恢复。在这里虽然确实是难熬了些,但对于姒墨姑娘的身体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医病用药之事可卿只是略懂个皮毛而已,听他这么说下意识的看向姒墨“是吗?”   “是”   既然姒墨都点了头,可卿也便不再说什么了,扶着她进了石洞后小心的解开了她眼上的丝带。   赵启道看着病怏怏的姒墨,更觉出了她身上非同常人的气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道“今日我就要回逍遥派了,二位姑娘若是有事,就去后峰找我。”   可卿没说话,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后便又转过身去看姒墨。面色还是有些苍白,身子好像也消瘦了一点,不过总的看上去比原来有精神了。   “你觉得皇邈的医术如何?”   “用药行针十分大胆,虽同仲甫有些差距但也算得上是江湖中少有的神医”   “同你相比呢?”   “在治病救人上我自然是不如他的,但在制毒研药方面我略胜一筹”   谈话间可卿只觉浑身冰冷,身子都有些发僵的趋势,运作内力在体内的经脉里游走了一遍才稍稍好些。石洞里空荡荡的,只有最角落放着一张石床上,可卿走上前伸手触了触,指尖被冰得有些发麻。   怎么会如此凉呢?点燃墙壁中内嵌的油灯,就着微弱的光亮才发现,这原来并非是单纯的石床,石板不过两寸的厚度,底下的竟然是一块小腿高的正在冒着寒气的冰……   在如此盛夏,山洞里的冰竟然不化?   姒墨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蹲下身仔细看这张奇异的床榻,最上层是石板,中间是一整块寒冰,寒冰下的竟是一大片薄薄的冷玉。   “原来是有冷玉,怪不得上面的冰不化,不过为何不整张床都用冷玉做呢?”   “手指粗细的冷玉便要百金,若是做成床你觉得要多少银子?”   可卿听后恍然大悟,看来是银子不够所以才辅之寒冰和石板,不过如此冷硬该怎么睡呢,需不需要加些毛毯……   姒墨看着面前的冰石床,知道如果自己躺上去的话是要遭受多大的痛楚,皇邈的医治方式无疑是最有效的,但也是最痛苦的。   “你回去吧,我需要一个人静养”   “这么冰你可以撑住吗?”   “无碍,并不算冷”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看来自己若是不当着她的面躺上去,可卿是不肯走的。袖子下的手攥紧了,姒墨强撑着自己躺了上去。在接触到冰石床的一刹那,五脏六腑几乎都结成了冰,肺部猛然产生了一阵剧痛,那种痛跟以往的都不同,就像是有人用冰刃刺穿了自己的胸口,四裂的冰碴戳进了肺中,又冰又痛。   怕她看出什么,姒墨转了个身侧躺着面对墙壁,尽量控制着身体的颤抖,闭着眼咬着牙硬捱着身体中的疼。   可卿是何等的聪慧,光看着她微微发颤的肩膀就猜出了个大概,将手抚在她的胳膊上,只觉的手下的人比那冰石床还要冷上几分。   自己有内力还冷得发颤,她用不得内力,身子还如此虚弱怎么忍得过去。想渡她一点内力,但又怕影响她的治疗,思来想去还是松开了手,垂手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发抖的人。   姒墨见她还留在这里,知道自己没有骗过她,深呼一口气费力坐起身,本想告诉她自己捱得过去,却在转头对上她的眼睛时,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原本就算心跳如鼓都平静到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现在却从中流露出了悲伤关切的情绪,她似是想同自己说些什么,却又都隐在了眼波流动间。   “只觉有些冷,其他并不碍事”   姒墨这话刚说完,就看到了昏暗火光下那人睫毛上闪烁的点点泪光。不过瞬息之间,泪珠便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在地,似春雨梨花,露落梧桐,冷冷凄凄间带出万种寂寥。   她,竟是哭了。   哭泣一幕姒墨见得多了,或是痛哭哀号、或是哽咽啜泣,有真有假,有悲有喜。却无一人若可卿这般静默落泪,半点声音都不出,似是坠在地上的泪珠同她半点干系都没有。   不知怎的心中产生了酸涩之感,竟连身上的冷痛都忘却了,姒墨站起身朝她伸出了手臂,清冷的声音响在石洞中。   “可卿,过来”   拥她入怀,指尖穿过万千愁丝,冷香渐与草药味融合在了一起,绕在两人鼻尖迟迟挥散不去。   “那晚,我隔着窗子闻到了血腥气”可卿把额头搭在姒墨的肩上,闭着眼睛声音轻柔“其实我没走,脚步声是我骗你的,我在外面待了一夜。”   “为何不回去?”   “我想等你回到床榻上我再回去,可却迟迟没有听到脚步声,我便猜出你是在地上睡了一夜。”   可卿又把脸埋紧了一些,声音中带着些内疚“我想把你带到床榻上,可我又不能进去。若不是我,你便不会在地上待一夜,若不是我你也不会睡这冰石床”   “是我命该如此,同你又有何关系”   “我去问了皇邈银环断肠散的毒性,你那次为了救我耗费了太多的元气和精力,所以你的身子才会越来越差。”   姒墨闻言在她耳边轻道“本就是个残体了,就算不救你,我的身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又抱着细细的安抚了她一会儿才把手松开,见她眼眸微红脸颊留有泪痕,便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给她擦拭干净。   “吐血是医治中的正常现象,这冰石床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难捱。”   “我留在这儿陪你”   姒墨重新躺回到冰石床上,曲肘为枕,笑看着一旁揉眼睛的可卿“好久没有督促你习武练剑了,你在这儿打一遍乌衣拳法给我看看”   昏暗的石洞中灯火阑珊,两个白衣女子相视而笑眼中柔情万种。不爱笑的,笑了。不曾哭的,哭了。两人心中各有各的一番计较和思量。   --------------------   忍不住表扬一下三更的自己 第31章 吃饴糖   相比于姑苏缥缈峰,盛夏时的乌山给人的感觉似是比冬季还要荒凉。姒墨与可卿已经离开将近一个月了,距暖青不见也快有一个月了,山上变得静悄悄的。   “师父昨日怎么突然回来了?我还以为她找到了二师姐”   晚棠边清洗着碗筷边道“我觉得师父已经知道了二师姐的下落,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而没有把她带回来。”   “什么原因?”   “我也不知道,只是猜测而已。”   砚星看着她泡在冷水里的手有些发红,忙递过去一块帕子“大师姐你擦擦手,剩下的我来洗”   晚棠没有接,只是笑着看她“我来就好,你去把我的枕头搬到你的房间,今日不是该陪你睡?”   “干脆就夜夜睡在我房里吧,不然每三日搬一次怪麻烦的。”   “嫌麻烦就不要搬,我日后不同你一起睡”   砚星一听这话忙站起身,粉嫩的脸上显出几分焦急来“不行,我这就去搬!”   刚推开小厨房的门,冒冒失失的人就撞到沈雪澈的身上,洗澡的晚棠听到了身后的哎呦声,转头瞧见了摔在地上的人,忙弃了手中的碗伸手扶起她。   “怎么样,摔哪儿了?”   “她皮糙肉厚的摔了也没事”   砚星窝在晚棠怀里正在揉被撞痛的额角,听雪澈这么说,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我上辈子是不是跟你有仇,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针对我!”   “砚星,怎么跟三师姐说话呢”   晚棠忙把要冲上前的人拽回,暗中使了小擒拿手把她牢牢的锢在自己的怀里,一手帮她揉撞痛的额角一手捂着她的嘴,笑着看沈雪澈。   “这么晚了,三师妹有什么事?”   沈雪澈看着如此亲密的两人,心中莫名不是滋味,在脸上硬挤出了一个笑来“没什么事,只是偶然路过而已。”   偶然路过?晚棠目送着雪澈离开,心中生出了几分疑惑来,小厨房同她的房间也不是在一个方向,何来路过一说呢?   就在思索的时候,手上的力气松了。砚星从她的怀中挣脱出来,既委屈又生气也不去抱枕头了,抹着眼泪往自己的房间走。   晚棠见她生气了忙追了上去,拦住了她的去路“怎么哭了?”   “你帮她不帮我”   “我若是不拉着你,你想做什么?”   “打她”   “师父近日已经很烦心了,你若是再同雪澈打架,她恐怕会加倍罚你。”   砚星心中哪里不知这一点,但见她不帮自己总觉得心中委屈“你不帮我,我难过”   “刚才的那种情况,我若是帮你表示娇纵你。”晚棠第一次带着如此严肃的语气同她说话“自小我便最宠你,但我也是你的师姐,我有教导你的责任。”   “知道了”   面前的小人儿看着实在是太过可怜了,想凶也凶不起的晚棠师姐太过温柔,也太容易心软。光看着她忍哭忍的鼻尖微红的模样,便再也严肃不起来了,把手握紧举到砚星面前,变戏法一样,再打开时掌心中突然多了一块糖。   “要不要吃饴糖?”   砚星没点头也没摇头,看了一会儿面前的手,突然张嘴咬住了她的两根手指,没有使力气只是用牙轻轻磨着,眼中还带着些得意。   晚棠忍不住笑了,从小这人便这样,自己若是惹了她,她一定会咬自己一口作为报复。   “像磨牙的幼犬一样”   不知是不是因着这句话的原因,砚星咬的力度突然大了几分,手指上温暖又湿漉漉的触感让晚棠的脸突然红了。   “放开”   以为是自己咬痛了,砚星非但没有松开反而伸出舌尖舔 了 舔她的指尖,看向晚棠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询问。   “松……松开”   那人终于松了口,晚棠看着指尖晶莹剔透的水渍和清晰的牙印,脸开始发烫起来。她比砚星大了八岁,早就到了知人事的年纪,心中本就喜爱砚星,现下突然来了这么一次十分亲密的接触,倒是让她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   “今晚,你自己睡。”   “啊?”   看着几乎落荒而逃的晚棠,砚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来,舌尖上似乎还沾染着她手指上淡雅的兰花香。晚棠师姐的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刚刚训自己的能耐哪里去了?   “咚咚咚”   “师姐我要跟你一起睡,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再不开门,估计师父都要被她吵醒了。晚棠无法,拉开门看着抱着枕头,只着中衣的砚星无奈的给她让开了路。   “我还从来没从大师姐屋里睡过”   “瞎说,你小时不都是在这里睡的?”   吹灭油灯,轻车熟路的摆好枕头钻进被子里,砚星侧躺着看她“小时不算。”   “那什么时候算呢?”   “当然是从现在才开始算”   又凑近了她一点,砚星像往常一样钻进她怀里把手臂搭在她的腰间,看着她身上穿的整整齐齐的白衫笑问道“平时睡觉不只穿中衣吗?今晚怎么穿这么多?”   “忘脱了”   “我帮师姐脱?”   话是带着询问的语气,但砚星的动作却是完全没有犹豫,还未等她回答便去解她腰间的衣带,慌的晚棠忙摁住了她的手。   “太晚了,不用了”   “师姐你不热?”   “不热”   “可我好热”边说着砚星边把白藕般的手臂从晚棠的腰间,移到了她的胸口处。   “师姐,你脸都红了,还说不热。”   这人近日怎么这般磨人,晚棠翻了个身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压制住了她作乱的手。   “不准说话,快点睡觉”   屋内终于静了下来,晚棠还未松一口气就听到怀中的人带着了然的语气道“我知道了,师姐穿这么多定是因为来了月事”   总也不能说是自己怕在与她肌肤相触时情动,晚棠一时有些哑然,干脆闭了嘴装睡。可不知怎的,今夜的小师妹出奇的活泼,在自己怀里翻来覆去的闹腾,一会捏捏自己的手指,一会又戳戳自己的腰……   “大师姐,我的月事好像也快来了,小腹处有些胀痛。”   晚棠无法,只得伸手覆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按揉着,听着怀中人舒服的叹气声,在黑暗中无奈的笑了。   “师姐的手好暖”   嘟囔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耳边只余下悠长的呼吸声,砚星睡得很香,晚棠却有些失眠了。   --------------------   小师妹终究是长大了 第32章 我们在一起   天还未明,远处还是灰蒙蒙。砚星从床榻上爬起,小心翼翼的越过身旁的晚棠生怕吵醒了她。   “砚星……”   温柔中又带着些闷闷的鼻音,让砚星放下了想要推开门的手,走回床榻前,把脸埋进她的脖颈中轻轻蹭了蹭,语气中还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大师姐,我不想去扎马步”   “那我陪你去”   “不用了”   砚星忙把睡眼朦胧的人摁回到床榻上,握着她的手笑道“还早呢,你再睡一会儿”   “嗯”   看着她闭上了眼砚星才松了手,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本想先回自己屋子换个衣裳,没走几步便在雾气朦胧中看到了三师姐的身影。   沈雪澈坐在一旁的山石上,眼中满是生气 “你昨晚干嘛去了?”   “没干嘛去啊”   “我在你门前等了一夜都没见你回来。”   “昨晚我同大师姐一起睡的,你在这儿当然等不到我”   晚棠……又是晚棠……   一夜的担忧等待霎时都化作了醋意,把手中的小木盒往地上一摔,里面各种糕点吃食散落一地。   砚星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撤了一步,看着满地的精美糕点心疼的不得了“你干什么?”   “在你心里,我和大师姐哪个更重要?”   “自然是大师姐重要,她比师父还重要。”   瞧着面前的人一点犹豫都没有,心中莫名燃起几分恼怒来。从她第一天来到门派时,自己便对她那般好,吃的用的玩的流水一样的给她送过来,虽然偶尔对她有些刀子嘴导致两人经常吵架,但还是情不自禁的会对她好。纵使这样,最终换来的却是那个一点犹豫都没有的答案。   “我对你不好吗?”   “你对我很好”可卿看着面前隐忍的人,莫名有些害怕“但我还是更喜欢大师姐”   “她是师父捡来的,从小是被乞丐养大的,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是谁。你为什么会喜欢她?”   若是说刚才的砚星还是有些害怕的,那么现在听到她侮辱晚棠后,那些怕全部都转化成了愤怒。   “你总是这样,说话这般难听,这就是你不及大师姐的最大原因!纵使你对我再好,你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都不能被原谅”   砚星的眼中慢慢蓄起了泪,在她三岁那年经商的爹爹在归家途中被山匪杀死,家中的境况一落千丈。但还好有一个知书达礼又宠她的娘亲,教她识字又时常安慰她,让砚星养成了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但在九岁那年她的娘亲不幸生了重病,临终前遇到了四处游玩的鹤一,这样她才机缘巧合的到了乌山。   因此,在砚星的心中,真正对她好的人应该是像娘亲那样温柔,而不是时常说难听的话,纵使是无心的,但那些恶言也会让人难过伤心。   沈雪澈看着面前人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没想到她反应会如此大,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沉默半晌轻声道“对不起,我不太会与别人相处。从始至终我都没有一点想伤害你的意思,相反,我很喜欢你。”   从小被娇宠长大的沈大小姐,第一次这么低三下四的放下身段认错,看着地上沾满着尘土的糕点,忙蹲下去捡。可刚一拿起,残破的糕点就在手心中碎成了渣,下意识的看向面前的砚星,语气中带了些小心翼翼。   “你别生气,不要哭,我一会儿再买一份新的给你好不好?”   “不好,我不想吃你买的糕点。”   目送着砚星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沈雪澈捧着手中的糕点残渣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自己明明那么喜欢在意她,可为什么每次都会惹她生气?为什么心中的话说出来就会变了个意思?   正在熟睡的晚棠被床榻旁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吵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转过身,正对上了砚星哭到红肿的眼睛。一下子睡意全无,忙从床榻上坐起来,捧着她的脸看着满脸的泪痕,心疼的不得了。   “小师妹不哭,师姐在这里呢”   轻声细语的哄着安慰着,小心翼翼的给她擦泪痕,等她终于平静了下来后才试探着问道“怎么了,是师父又罚你了?”   “没有”   “那是同你三师姐又吵架了?”   “嗯”   见不是什么大事,心中石头终于落了地,笑着点点她的鼻尖道“你们两个就是一对冤家,一见面就吵,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   “她说你的坏话,说你是被师父捡来的,是被乞丐养大的。”   晚棠听后半点都没恼,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三师妹这个人总是这样,话虽然说的不好听,但她心里一向是没什么坏心思的。   “她没说错,我确实是被师父捡回来的,也是被乞丐养大的。”   砚星把头搭在她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我就是见不得别人说你,有心的无心的都不行。”   心中似是忽然涌出一道暖流,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这是晚棠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正明白了偏爱的含义。   小师妹终于是长大了。   “三师姐刚刚说她喜欢我,大师姐,你喜欢不喜欢我?”   突然而至的问题让晚棠慌了手脚,自然是喜欢的了,可是自己这喜欢恐怕和她理解的有些不一样。   “当然喜欢了,这么可爱的小师妹,谁不喜欢。”   砚星听后从她的怀里钻出来,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那你对我是什么样的喜欢?”   晚棠有些心虚,把视线落在桌上的茶盏上“同门之间的喜欢。”   “你是不是觉得我还小,看不出你的心思?”   这句话让晚棠的身子震了一下,一向温柔大气的女子现在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我二人都是女子……”   砚星还未等她说完便道 “都是女子才好相处,既然你我二人都暗生情愫,为何不彼此坦诚相待呢?”   “你我家世都不够显赫,除了师父师姑外,没人会来撑腰。若是有朝一日你我二人的关系被曝之江湖,你可知会遇到怎么样的非议……或者毒害?”   “那……师姐你是怕了?”   晚棠坚定摇头道 “我不怕”   “我同你一样”   砚星把头埋在她胸前,声音软糯可欺“既然你不怕我也不怕,而且你还在几个月前收了我簪子……那……我们就算……就算在一起了”   梦里都梦不到的事情,竟是在现实中发生了。晚棠的手都颤了起来,微侧了头吻在她的耳垂上,语气温柔又坚定。   “好,我们在一起”   --------------------   大师姐很温柔但也很怂,表白这种事当然是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师妹来。(给雪澈师姐点蜡) 第33章 红线之约   “大小姐,糕点都备好了,共三十九样,每样儿四块,要不要小的给送上去?”   沈雪澈抱着沉甸甸的木盒摇了摇头“我自己来就好,你们都回吧”   “好嘞,大小姐慢走”   浅紫流云衫被风吹起,沈雪澈足尖轻点抱着糕点盒跃上山石,世人都道沈家小姐跋扈张扬,却都未曾注意到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眉眼间少了幼时的青涩多了几分妩媚,手腕上的上好羊脂玉镯温润生光,腰间的玉佩随着她脚下的动作不停的摇曳着。   这浑身的贵气与优雅,是旁人学不来的   只是……那绾发的簪子倒是同她有些不相衬,倒不是说不好看,只是一眼望去便觉突兀,那般普通的簪子,是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   但,沈大小姐就是喜欢。   “小师妹在吗?”   “不在不在”   不知为何沈雪澈一听到她的声音便忍不住笑了,屈指轻轻敲了敲门“我把茶食斋的糕点都买了一样,真的不吃吗?”   茶食斋的糕点是乌山地界出了名的香甜酥软也是出了名的贵,平日里砚星虽然喜欢但也只是偶尔得一块吃而已。此时忽然听到她把所有的糕点都买了一样,不由得心动起来。   “你没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   门打来了一条缝,砚星探出脑袋看到了她手中捧着的大木盒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茶食斋三个字。   “进来吧”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沈雪澈抱着糕点盒进了门后,心中的担忧终于散了。   “上面这个是新品荷叶糕,十分清甜,你应该喜欢吃”   砚星瞧着眼前的各式糕点心情十分愉悦,心中对沈雪澈的芥蒂霎时烟消云散“看在糕点和大师姐的面子上,这次勉强原谅你。”   大师姐?晚棠?   雪澈的心里又有些不大舒服了,但看着开心吃糕点的人还是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坐在一旁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茶。   “砚星,来吃糕点了”   晚棠端着一盘红黄豆酥推开了门,当看清屋中的两人后脸上露出了一个笑“三师妹也在,要不要一起吃?”   “不了,不爱吃甜食”   见是大师姐来了,砚星忙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荷叶糕,接过她手中碟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撒娇的意味“是专门做给我的吗?”   晚棠取出帕子轻轻擦去她嘴边粘着的碎屑笑道“不然呢,这门派中还有第二个喜欢吃甜食的人吗?”   瞧着眼前如此亲密的一幕,沈雪澈不由得皱起了眉,自从晚棠进了门,小师妹的眼睛就没从她的身上移开过,一颦一笑都是因着她。   莫非……   不可能,小师妹还小,这般复杂的感情她怎么会懂?定是普通的同门情谊。   晚棠也看到了桌上满满一大盒的糕点,再看看自己做的红黄豆酥,二者的差别宛若明月与星尘。砚星爱吃甜食,尤爱茶食斋的糕点,可自己实在是囊中羞涩,不能常买给她吃,只得千方百计的偷学那道红黄豆酥做给她吃。   自己千辛万苦才得来的东西,三师妹总能毫不费力的取得。   晚棠与雪澈的视线不自觉的对上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来同样的情愫,两人心中陡然一惊:她也喜欢小师妹!   沈雪澈是自幼被娇宠养大的千金贵体,晚棠是无权无势的贫寒女子,按照常理来说,无论是涵养性情还是气度晚棠都定比不过雪澈。但正如姒墨所说,只要后天教导的好,身世有什么重要的呢?   一个如王爷府中贵气优雅的郡主,一个如书香世家温柔知礼的大家闺秀,在这一场无声的对弈中,谁都没有把目光先移开,倒是有些旗鼓相当。   “大师姐我有事请教”   “何事?”   “什么是秦晋之好?”   “恩爱不疑,相思无尽”   “既然如此,那它为何又要叫男女之情?”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沈雪澈把男女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晚棠依旧是那副带笑的模样“它还有另一种说法,换作红线之约,只讲两情相悦,不讲男女之别。”   “我却从未听过这种说法,是大师姐杜撰的罢”   晚棠没有回答,而且转头看向砚星笑问道“你可曾听过这种说法?”   砚星正坐在一旁把玩着她的手,听她突然问自己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我也未曾听过,但我觉得大师姐说的对。就像我与你一样,虽是两个女子,但你欢喜我,我亦欢喜你,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的呢……”   如晴天霹雳一般,沈雪澈手中的茶盏跌碎在地,自己的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大师姐对于砚星的感情,没想到却问出了这么一件令人心碎的事情。   晚棠也没想到砚星会这么说,下意识的捂住了她的嘴,听到茶盏碎裂的声音后,看向沈雪澈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警惕。   砚星扒拉开她的手又道“我又没有说错,干嘛不让我继续说了?虽然你我二人没有婚书,但我早已在心中嫁给你了,大师姐,莫非你不想嫁我?”   晚棠又羞又喜脸上泛起了红晕,摸了摸那个小人儿的青丝轻声道“我自然也是想的。”   自己早该想到的,砚星口中三句不离大师姐……她们二人才是两情相悦,那自己又算什么呢?沈雪澈站起身一语未发,只深深看了那亲密的两人一眼便推门离开了。   如此盛夏,身子却从内到外都是冷的。不想继续待在乌衣派,也不想回沈府,只得失魂落魄的在街上游荡。忽得想起了什么,抬手把绾发的簪子抽下,刹那间万千乌丝顺势垂下。看着手中的发簪想扔却又舍不得,最后只得紧紧把它握在手中。   “沈大小姐是有什么心事吗?”   失神的雪澈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宅子旁,墙内的梨树长得十分茂盛,有些枝叶已经伸到了外面,而那声音正是从墙头发出来的。   看着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沈雪澈不仅皱起了眉“你是谁?”   执言坐在墙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一个想请教问题的人”   尖牙青鬼面,似是听可卿与师姑说过……沈雪澈突然反应过来,手按在自己腰间的短剑上,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杀意,飞身朝着那人袭去。   “你就是那个伤了可卿的人!”   而且还害得小师妹足足哭了两个时辰,晚上又被师父罚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   三招两式下执言便看出她的功夫不俗,不敢与她正面迎战,而是跳进院里同她围着梨树转圈。   沈雪澈见擒不住他,左手暗暗藏了一支沈家特制的三棱镖,故意露了个破绽诱他从树后出来后,抬手朝他打去。   那人躲避不及,三棱镖划破了他的脸,也击断了面具的带子。雪澈还未来得及高兴,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起来,暗道不好,想要逃走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   执言把藏在树后的那根快要燃尽的迷香取下掐灭,看着瘫倒在地的人脸上露出了一个惋惜的表情“你若是没看到我的脸,我问出想问的问题后便放你走了,但现在,你可走不了了。”   “我是沈家唯一的女儿,师父是乌衣派的鹤一,你若敢杀我就别想活着从乌山地界走出去。”   “我知道啊,所以我不杀你。”   温文尔雅的执言脸上露出一个笑,从怀中取出迷神丹塞进她口中,见她的眼神渐渐涣散,轻声问道“可卿去哪里了?”   沈雪澈的眼睛没了神,整个人处在懵懵懂懂的状态,听他发问便老老实实的答道“姑苏缥缈峰,医仙皇邈处。”   见问出了可卿的行踪,执言便用黑纱遮住了自己的脸,俯下身抱起没了自己意识的沈雪澈跳上了屋顶,不出片刻两人的身影便消失了。   沈家大小姐同方家的大公子一样,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第34章 例外   姑苏缥缈峰   可卿看着气色一日比一日好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皇邈说他解不了姒墨身子里的毒,但可以医治好她的咳疾,此后若是休养的好,想必虚弱的肺经也是可以恢复如初的。   “她体内的毒没有人可以医治吗?”   皇邈没点头也没摇头,一头银丝在阳光下熠熠生光“暂时是没有办法,不过以后也许有法子,老朽会尽力一试。”   “若是她再发病该怎么办?”   “需要一个内力十分深厚的人压制她丹田里的那两股缠斗之气,不过按着她现在体内旧毒的力量,恐怕江湖中能压制住的人不足三个。”   不足三人……   可卿下意识去看不远处低头专注捣药的人,声音放低了一些“敢问前辈是哪三人?”   “剑绝鹤澜,南阳世家家主叶赫,还有一个便是五毒教的掌门人”   这三人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尤其是那个称作剑绝的女子,已经隐退十多年了,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江湖如此大该去哪里找她呢?   见可卿面露难色,皇邈放缓声音安慰道“不必如此忧心,她的咳疾已经治好了。若是日后没有受伤,或者没有耗费大量的元气与精力,近几年来是不会发病的。”   姒墨虽然一直在捣药,但她却一字不落的把两人的对话听了去。见可卿陷入了愁思,便出言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可卿把这个送到屋里”   目送着她捧着药丸离去,姒墨掸了掸手上的药泥,朝着皇邈行了一礼“多谢前辈成全”   皇邈朝她摇了摇手叹道“是我医术不精,根治不了你的咳疾,只能帮你暂且压制着。你要切记,日后不能再替他人行针,不然恐怕仲甫在世都救不了你”   姒墨轻点头,望着可卿离去的方向嘴角不自觉浮现出一抹笑意“其实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若不是她一直坚持要来,我也不会前来叨扰前辈。就算能根治咳疾,我体内的毒也撑不过一年了。”   “你的医术同我不分上下,许是有一天你就能自己把毒解了也说不定”   “前辈谬赞了”   皇邈瞧着在生死面前都如此平淡的人,心中生出了几分好奇来“教你医术的人是谁?”   “前辈见谅,家师不准我外露姓名”   “哈哈哈哈,你不说我也能猜着,这江湖中除了他以外,谁还能有这样的怪脾气”   送药而归的可卿隔得很远就听到了皇邈的笑声,见两人相谈甚欢,猜想应是姒墨的病没有什么大碍了,眉目间的冰霜化作了笑意。   笑意还未落眉梢,耳边忽听一阵银铃响,寻声一看,一只灰色信鸽停在了一旁的石桌上,爪子上系着一对红绳银铃。   “灰袍佳人?”   普通的信鸽找不到没有走过的路线,唯有鹤一亲手训出的这只换作“灰袍佳人”的信鸽才能听得懂人言,送信靠得是每个人身上的气味。不到万不得已她是舍不得用的,看来乌衣派又出事了。   可卿取下信鸽爪上绑着的小竹筒递给了姒墨后,伸出手指揉平了“灰袍佳人”脑袋上被风吹起的几缕灰毛。   “灰袍佳人”虽是由鹤一亲手训出,但它却出奇的喜爱可卿,这番见到她后,拍打着翅膀跳到了她的肩上,轻轻用小脑袋蹭她的耳朵。   “信上说了什么?”   姒墨把手指的字条攥在手中,看着面前的一人一鸟缓声道“雪澈失踪了,鹤一怀疑同五毒教有关,叫我们多加小心。”   “为何会绑沈家的独女……”   先是方培风,再是沈雪澈,这五毒教到底是想做什么?还未等可卿想明白,姒墨便开口道“即刻启程回乌山,鹤一不懂制毒用药,若是五毒教来袭,她应付不了”   一旁的皇邈虽没太听明白她们说的话,但听到五毒教这三个字后,立即转身回屋取出了一个小木盒“这些是我根据五毒教常用的毒研制出来的几种解药,虽然不知药效如何但在仓促间还是有效的,你们拿着”   “多谢前辈”   “老朽我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你对医术的悟性是我见过最好的一个,但你我没有师徒的缘分。木盒里还有一本我自己编的医书,一并送你了。”   姒墨接过后在他耳边轻声道“若是一年后的今日我还活着,定来与前辈共研医术”   “好极好极,老朽等你来”   皇邈站在山顶看着两人飘然离去,心中生出了几分痛惜之情。他这一生最痴迷的就是医术和制药,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悟性好的,有天赋的,结果却又是个薄命之人……   唉,天道妒人啊   叹罢,摇着头刚要回屋,却看到石桌上似乎放着一个包袱。打开一瞧却是沉甸甸的一大包金子,里面还放着一张字条【小小金银不成敬意,权当为姒墨治病的报酬】   皇邈有些惊诧起来,这么多怕是有千金了,出手如此阔绰,这可卿到底是什么来头?   为了节省时间,姒墨决定驾着马车日夜兼程的往乌山赶,也不必投宿客栈,而是买了几条厚毯子铺在了马车里。   夜晚,两人把车停在树林中后刚要入睡,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凌乱的脚步声,听上去应该是是几个男人。片刻后便传来一个女子的哭泣声,其中还掺杂着布帛的撕裂声和男人的笑骂声。   夜黑风高夜,几个男子携了一个女子来到如此偏僻的树林中,不必想就知道外面正在发生着什么。   可卿从马车中坐起,刚要出去时突然想到姒墨把贴身暗器给了自己,便半跪着解下了腰间的冷玉剑递到了她手中,散落的青丝无意间扫在了她的脸上。   “我出去看看,这个你拿着防身”   “等等”姒墨捡起一旁的黑色发带,将她散落的长发束起才松开了手“好了,去吧”   “你小心点,我马上回来”   掀开幔帘,看着可卿迅速往林深处冲去,不久黑幕中便传出了喊打喊杀的声音,那道白色的身影如清冷的月光一般在黑暗中穿梭。   不对,附近有脚步声!   姒墨抽出冷玉剑刚跳出马车,就看到一个哭泣的年轻女子跪到了车前,神情恍惚,声音哀绝,衣裳成了一断断的布条,连她的身子都要遮盖不住了。   “求求你,救救我”   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想必这就是那个被强掳的女子。姒墨收了手中的剑,转身从包裹中翻出了一件自己未穿过的衣裳递给了她。   “你进去换衣裳”   没过多久可卿归来,衣衫上没染半分血迹,神色依旧是冷冰冰的,看着站在马车外手执冷玉剑的姒墨,眉眼忍不住弯了弯。   “怎么不进去?”   “有人在换衣裳”   “外面风大,你在车里背过身去不就好了”   姒墨见可卿没伤着,便把手中的冷玉剑归鞘后交还到了她的手中。   “我不太习惯”   是了,想当初自己穿着外衫与她同榻而眠的第一夜,她都要在床榻间拉起一道薄帘。她向来是最不喜欢与陌生人过多接触的,就算是鹤一她都很少与之亲近。   想着想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在石洞中她主动抱自己的画面。既然姒墨是一向不愿与他人过多接触的,那自己对她而言是不是个例外呢? 第35章 兄妹   那女子似是吓坏了,换好了衣裳后便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哭,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昏暗的马车里只有她小声的啜泣声。   换作别人,首先应该去安慰一下,可她偏偏遇到的是可卿与姒墨,两人只是坐在她的对面静静看着她,谁也没说一句话。   可卿从小就很少哭,自己都几乎没有被安慰过,更别提去安慰别人了。而姒墨拥有着常人没有的忍耐力,本身也是个看不出悲喜的隐忍性子,哭对于她来说是件很遥远的事情。   至于安慰人这件事,姒墨很不擅长。就算是在缥缈峰的石洞里第一次见可卿落泪,也只是冲她张开手,对她说了句可卿过来而已……   见一直没有人说话,那女子渐渐的也便不哭了,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看着面前这两个冷冰冰的人。   马车本来就小,平日里可卿与姒墨两个人睡时都要侧身屈膝,现在又加了一个人更是没有办法睡了。况且现在这个时辰,客栈也早就上板打烊了,难道三人要这么对着坐一夜吗?   “小女,叫莲儿。家就住在附近,两位女侠可以送我回去吗?”   女侠?这个称呼可卿还是第一次听到,朝她点了点头“这么晚了,你为何会被掳到这里?”   不提还好,一提莲儿又掩面抽泣了起来“父母死得早,哥哥又常年不回。家中只有我一人,那几个人都是附近村的恶霸,平时就常常欺负我,今夜喝了酒把我硬从家里掳了出来。”   “你家住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拐过树林再走不到百步就到了”   马车缓缓动了,可卿与姒墨同坐马车前,幔帘把三个人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夜黑路陡,姒墨握着马鞭专注的驾着车时,身旁的那人突然凑近了自己的耳朵小声问道“你怎么把自己的衣裳给她了?”   “那是我没穿过的”   原来是没穿过的啊……   听后很满意的可卿重新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看着她道“等回乌山后,我再买一件给你”   “你上次买的就够我穿了”   “不够”   姒墨没有接话,算了,她说不够就不够吧,她定下来的事情,就算是被罚跪都要一直坚持。   马车一路慢行,越往树林深处走人烟就越稀少,等到了那个女子所说的地方时,前面似乎就只有两三幢颤颤巍巍的破茅草屋了,路太过狭窄,马车过不去只得停在了路边。   莲儿战战兢兢的掀开幔帘,看看前面黑漆漆的夜路,又看着可卿轻声问道“你能陪我过去吗?我有些怕”   这路不过几十步远,来回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可卿想了想后还是点头同意了,把冷玉剑留给姒墨后轻声在她耳边道“回马车里吧,外面很冷。”   “无妨,我在这儿看着你去”   目送着那两人走入夜色中,姒墨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轻锤了几下才好了一些。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也未曾有过心疾。   看着可卿跟着莲儿走进了一幢小茅屋,可屋内的灯却迟迟没有亮起,姒墨觉出有些不对来。莲儿说前来掳她的是附近几个喝醉的恶霸,但这一路行来也并未曾看到有什么酒馆人家。况且她说她家中只有她一人,若是要对她起歹心何必要把她从家中带到那么远的树林中?   下意识的掀开幔帘去看她换下来的衣裳,撕裂处整齐而且没有一点褶皱。这不像是一个奋力挣扎过女子的衣裳,倒是像被故意扯坏的。   看来今晚遇到的恐怕不是什么惨遭毒手的弱女子,而是一个惯会做戏的夜叉。   姒墨皱紧了眉轻手轻脚的从马车上跳下,抽出可卿留下的冷玉剑弯着腰走进了树林中,借着夜晚中茂盛的灌木一点点靠近那幢茅草屋。   可卿,还未出来。   那幢茅草屋阴暗的可怕。   “哥,已经迷倒可卿了,马车里的那个怎么办?”   “她病怏怏的不急,先处置了可卿”   “可卿怎么处置?”   “先绑了。长的这般好看不如……”   “哥,这样不好,还是赶紧带着她回去复命吧”   已经潜到窗外的姒墨听出了其中一人是莲儿的声音,从怀中取出一根迷烟,点燃后放在了门缝处,看着那缕淡蓝色的烟雾慢慢飘入屋中,姒墨伸出了手指。   五、四、三、二、一……等手指全部落下,姒墨起身推开了门。   从门外撒进来的冰冷月光,终于给这幢阴暗的茅草屋带来了几分光亮。莫名瘫在地上动都动不了的一男一女,惊慌失措的看着站在门口那个手持长剑的白衣女子,虽看不清面容,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她身上冷冽的气息。   屋子太过狭小,姒墨没有绕路而是从两人身上跨了过去。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而是径自走向被迷晕绑在椅子上的可卿,她的衣襟已经被扯开,露出了一小块白皙如玉的肌肤。   伸手仔细整理好她的衣襟后,姒墨凑近她的脖颈处嗅了嗅,无色无味不是普通的迷香。站直身子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窗边的那张破木桌上,桌上的裂缝间插着已经燃尽半根的迷香,同元夕那夜的一模一样。   又是同五毒教有关……   姒墨从怀中取出临走时皇邈给的那几瓶药,依次放在鼻下轻嗅分辨,闻到有熟悉的味道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好在有现成的解药,从乌山带来的药材都在马车上,若是靠自己制作解药就太费时间了。   从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刚要喂给她时,手突然顿住了。下一刻,姒墨从怀中取出一小瓶药蜜,在药丸上裹了一层蜜后才塞进她的口中。   可卿,吃不得苦   在等可卿苏醒的时候,姒墨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地上那两人身上。没有戴面具说明不是五毒教的人,但他们手上却有五毒教的迷香……   “你们是方家的人”   不是询问,而是带了十分笃定的语气。   莲儿使不上力气,只能瘫在地上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她“老爷的命令我们不敢不听,我们是被逼无奈才会动手的”   “前段时间在一次夜雨中,我们遭到了十三个黑衣人的伏击,不过最后逃了一个……”姒墨把冷玉剑点在那个男子的心口处声音平静“你就是逃了的那个吧”   那个男子一直没有说话,反倒是莲儿哭了起来“这世上我就哥哥这么一个亲人了,求女侠高抬贵手。”   话音刚落,莲儿就看到那柄长剑刺入进了自己哥哥的胸口,鲜红的血随着拔剑的动作喷涌而出,有些溅在了自己脸上隐隐发烫。   哥哥死了……   世上最后一个亲人,没了……   莲儿的眼神由空洞慢慢变成了凶狠,死死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女子恨不得活吞了她。   姒墨取出帕子认真擦拭剑身上沾着的血,语气冷的刺骨“你们几人演戏诱我们来这儿迷晕可卿,这是方家的命令我不怪你们。但你哥哥企图染指可卿,这难道也是方家的命令吗?”   这番话一出,莲儿沉默了,轻轻闭上了眼睛“那你把我也杀了吧”   姒墨没说话而是把冷玉剑归了鞘,踩着地上的血走到了可卿面前,把她凌乱的鬓发拢回耳后,又解下那条黑色的发带重新帮她束好头发。   手穿过带着凉意的发丝,冷冽的眼神逐渐柔和了下来。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杀人了呢?十年还是十五年…… 第36章 灰衣人   “姒墨……”   “嗯,我在”   刚刚苏醒的可卿揉着有些闷痛的额头,看着地上的血迹又望望站在自己身边的姒墨有些惊诧起来,她竟动手杀了人?   “现在感觉如何?”   可卿撑着椅背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没什么大碍,只是头有些晕”   姒墨知道那迷香的厉害,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苏醒实属不易,有些头痛也是正常,回马车里休息一晚就好了。   “我扶你回去”   可卿把手搭在她的胳膊上,还未走出茅草屋就看到姒墨突然停住不动了。   “怎么了?”   “你我二人来姑苏缥缈峰这件事十分隐蔽,方家怎么会知道?”   可卿听后道“当时刚从乌山走便遇到了那十三个黑衣人,许是方家人一直在跟踪我们……”   说着说着自己也感觉出不对来“不过跟踪的人都被我杀了,逃走的那个也是先回了方家复命,应该没有人知道我们来了姑苏……”   夜空的明月渐渐被云遮住,前面阴森森的树林中似乎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后悄悄退回到了茅屋中。   来姑苏缥缈峰的事只有乌衣派的人知道,沈雪澈失踪没多久自己与姒墨就遭遇到了伏击,方家刚刚用的又是五毒教的迷香……   看来今晚动手的人不仅仅只有方家。   莲儿看着去而返的两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嘲弄的笑“落到五毒教手中还不如刚刚被……”   话还未说完就被姒墨冰冷的眼神吓了回去,看着身旁哥哥凉透了的尸体,忙住了嘴不敢再说。   可卿体内迷香的药效还没有完全消散,还是有一些发晕,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干脆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划向自己的左手,随着手心中一阵刺骨疼痛感的袭来,脑子终于暂且清明了些。   下一刻,那把带血的匕首塞进了姒墨手中,可卿手上的血滴落在了她的手腕上,带来了湿漉漉的温热触感。   “这个你拿着防身”   “呲剌~”   姒墨在自己的衣衫上撕下一大块白布来,在可卿惊诧的眼神中用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腕,血一点点滴在白布上,屋内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草药香。   “你做什么?”   拿起被血完全染透的白布,姒墨把它又叠了一层后系在可卿的耳后,牢牢遮住了她的口鼻“我是吃奇珍异草喝着毒蛇的血长大,体内的血也是有些祛毒的作用,五毒教善用毒,打斗中你定要带着这块布。”   鼻间的血腥气中还掺杂着淡淡草药,熏得可卿红了眼。看着面色渐渐苍白下去的姒墨,下意识的用手压住她还在冒血的手腕,两人伤口中流的血慢慢混在了一起,染红了她们身上的白衣。   血还没止住,耳边突然听到一阵破空声,可卿回身抽出冷玉剑击落了从窗外射进来的三枚飞镖。屋内狭小,若是打斗起来恐怕会伤到姒墨,可卿握着剑冲出了屋子。   外面是个带着尖牙青鬼面具手握弯刀的灰衣男子,夜风吹过可卿手心上的伤口,带来了一些冷麻的感觉。   那个灰衣男子正是执言的师兄,是毒蛇派未来的掌权人。他本不想亲自出手,可当执言再三失手后,他倒是对这个宗圣世家的孤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可卿握紧了手中的冷玉剑,见他身法凝重气息轻缓似无,看出了面前的这个男人不大好对付。   “五毒教到底为何要三番两次的追杀我?”   “因为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爹爹一向远离江湖,怎么会同五毒教扯上关系?本想问个清楚,但突然想到爹爹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若是想去江湖闯荡,以后就不要再认我这个爹爹了!   思绪还没落,那个灰衣男子忽然欺身到自己身后提拳便打,身法快得似鬼魅一般不可琢磨。可卿大惊运起内力,脚下踩着伏羲八卦步,才勉强躲了过去。   灰衣男子见她竟会天清派的伏羲八卦步,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疑惑。宗圣世家的孤女为何会同那些从不收留女子入观的道士有关系,莫非是执言的情报有误?   事到如今,梁子已经结下了,就算是真的错了也得杀了她。   看着那灰衣男子手中的刀刃在月色下泛起了淡青色,立在窗边的姒墨不由得皱紧了眉,他的刀刃上恐怕涂着剧毒,但凡可卿伤了一点都有致命的危险。   月色下两人缠斗在了一起,清脆的刀剑碰撞声似重锤一般敲在了姒墨的心上。那人带着面具,自己制的毒对他根本没有作用,能做的只有待在屋内不给可卿添乱。   那灰衣人右手执弯刀左手握拳,虽然只是他一人在同可卿打,实际上可卿却既要挡下正面砍来的刀刃,又要防备着左侧袭来的拳风。   无论是用刀还是出拳,他的速度快得几乎令人匪夷所思,这让一向以身法轻巧飘逸为豪的可卿都有些招架不住了,不得不转攻为守,手中的冷玉剑快得似风把自己挡了个滴水不漏,夜幕下只能看到闪烁剑影。   数招以过,可卿的脚步渐渐顿涩下来,手中的冷玉剑也慢了几分。可那男子的刀却用得越来越急,拳风也一次比一次刚劲。   眼看着再往后躲避就要闪进茅草屋里了,可卿住了步子,咬着牙提气执剑硬挡住了那人砍来的弯刀,耳边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手中冷玉剑的剑身竟出现了一大条裂缝。   剑毁了,可卿的内力不及他,因着刚那么硬挡了一下,体内的经脉被震伤,硬生生呕出了一大口血。   眼看着那一刀一拳又要落下,可卿只好弃剑不用,脚下踩着伏羲八卦步,使出了鹤一所教的乌衣拳法,这才堪堪躲了过去。眼看着已经落了下风,茅草屋内突然传来姒墨的声音。   “坎二坤四,左击神庭右点巨阙”   这是姒墨以前在教可卿点穴时,混入八卦图自创的一种交流方法,本意是想检查她对于穴位的熟悉程度,没想到现在却用上了。坎为西,坤为北,意思是叫她先点神庭穴往西两指宽的那个穴位,再点巨阙穴往北四指宽的那个穴位。   可卿聪慧理解了她的意思,用了她所教的千观点穴手法,翻手朝着灰衣人的曲差穴和檀中穴击去。正如姒墨当时教她时所说,千观这种手法最适合用在反应灵敏的人身上,他越敏感所看到的残影就越多,你就越容易得手。   灰衣人耳朵里听到的只是神庭和巨阙两个穴位,眼里却看到的数十处她想要点穴的轨迹,一时不知该挡哪个才好。不过瞬息之间,自己的檀中穴处便被狠狠击中,一时只觉气滞血瘀半身酸麻,手中的弯刀掉落在了地上。   “震三离一,左击鸠尾右点气海”   那灰衣人反应迅速,既然看不清她点穴的轨迹便不特意去挡,欺身上前同她空手肉搏起来。他的拳速太快了光是招架便已经很勉强了,纵使姒墨看出了他拳法的破绽,可卿也再也进不得他的身了。   月光下一白一灰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可卿左手出掌的速度越来越慢,看得姒墨十分忧心,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个回合,她便会支撑不住。   那灰衣人也看出了她左手的破绽,便跳到她的左侧不留余力的发难,拳风一下比一下刚烈。可卿只觉手脚绵软渐渐觉得支撑不下去了,无意间目光落在茅草屋的门口处,发现姒墨好像要出来。   自己尚且支撑不住,更何况她呢。可卿咬着牙,右手故意卖了个破绽,在他提拳击飞自己的瞬间,看准时机翻手弹指,刺叶玉兰从护腕中射出,击中了他的肩膀。   姒墨眼睁睁的看着可卿飞出十数米后砸在一颗树上,接着黑暗中又传来啪嗒一闷响。   人,落在了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瞬间僵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几乎要停住了,隐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血缓缓从手腕上刚刚结痂的伤口中流出。   那灰衣人见茅草屋有人走出,而自己又中了奇毒身子都酸麻起来,料想可卿应是活不成了,也便没有耽搁,捂着肩膀费力提气逃进了旁边昏暗的树林中。   夜,静得让人发慌, 第37章 南阳叶氏   冷风吹乱了姒墨的发丝,手腕伤处的血顺着手指蜿蜒而下,一滴滴落在了杂草上,渗进泥土里。一向冷静自持的人现在的眼中满是慌乱,跪坐在地上捧着面前人苍白的脸,一遍遍轻声唤她。   颤抖的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哭意   “姒墨……”   可卿终于是醒了,瞧着她手腕处的伤口裂开了,下意识的想要去帮她按压住,可手却怎么都抬不起来。想要运气从地上站起来,可刚一催动丹田喉中便喷出了一口血。   灰衣人的那一拳用了十成的内力,可卿没有来得及挡受了内伤,导致体内的真气紊乱,七经八脉受损十分严重,怕是……活不过今晚。   精通医术的姒墨哪能不知道呢,看着面前眼中似有泪光的女子,伸出手指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迹笑着问道“要不要我背你?”   可卿见她笑了也露出了个虚弱的笑“你背不动”   “上来”   看着背对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可卿身子前倾了些趴在了她的背上,闻着她身上的草药味不知不觉的闭上了眼睛。   好痛,也好累,想就这么在她身上睡过去   姒墨深吸一口气背着她稳稳站起了身,一阵风起,吹散了遮住明月的层云,清冷的月光撒在了大地上,把姒墨脚下的路照得明亮了一些。   自己学医十六载,解不了自己的毒,治不了自己的咳疾,今朝若是连可卿都救不回,那这医术学了还有何用?   马车里的油灯重新被点亮,照清了怀中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姒墨跪坐在毛毯上,一件件解开她身上的衣衫。恍惚间似乎觉得回到了第一次遇到她的那个时候,那时的她也是这般生死未卜,虚弱的似是下一刻就会断气。   不同的是,自己的心态好像是变了。那时只是想着尽力而为,救不活就算了。而这一次,不管用什么方法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救回可卿。   胸口处那道拳印变成了黑紫色,触上去还在隐隐发烫,姒墨心中生疑取了油灯细细查看,这才发现了拳印中间的那个正在渗血的细细针孔。   不愧是五毒教,刀刃涂毒,拳间藏针,一招一式间都是要取人性命的杀手。   她伤的位置有些尴尬,在胸口偏左的位置。姒墨抬头看了眼不省人事的可卿,俯下身替她吸允毒血。那个伤口太过细微,覆上唇后还要用舌轻轻的按压,姒墨的青丝扫在她的肌肤上,引出了一些痒来。   可卿是被身体上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唤醒的,胸口处不断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肌肤上被细软还带着些凉意的发丝滑来滑去。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到底发生什么了,可眼皮却异常沉重,怎么努力都抬不起来。   姒墨注意到了身下人的轻颤,吐出口中的毒血后看到她的身子变得有些微红发烫,握着她的手腕为她诊脉时,发现她体内七经八脉的运行速度好像比刚刚变快了一些。   莫非是因着毒血被排出大半的缘故?既然她体内的七经八脉还在运转,就说明还有机会救回她。   在包裹中取出五行金针,凝神聚气刚要开始行针,丹田处突然躁动了起来,里面的那两股交缠之气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脑海中浮现出皇邈语重心长的样子:你要切记,日后不能再替他人行针,不然仲甫在世都救不了你……   姒墨伸手摸了摸可卿的脸,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本想着再教导你一年,现在看来只是奢望了。   千观不仅仅是点穴的手法,也是行针的手法。姒墨捏着五行金针稍稍催动了些丹田中的内力,被灌入内力的针一根根刺入可卿身上的穴位,一点点疏导着她体内七经八脉中杂乱的真气。   胸口处的拳印越来越浅,可卿的脸也渐渐不再那么苍白,呼吸也越来越绵长舒缓。   对常人而言若是受了内伤,应该由另一个内功深厚的人护住心脉后,把自己的内力传进伤者的体内疏通经脉。   不得不说,姒墨的医术实在高明,只用了数十根五行金针便替她把经脉疏通开来。取下最后一根针后,姒墨捂着胸口瘫在了一旁,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了,身上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丹田内燃起了一股火。   忽觉脸上有些痒,姒墨伸手去探却摸到了一手猩红,耳中传来嗡嗡的尖锐声,刺得头都闷痛起来。意识模糊之际倚在一旁,费力歪头去瞧一旁的可卿,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   可卿虽睁不开眼睛,但却一直有意识,也感觉到了姒墨正在为自己行针,心中急的不得了,想制止她却动都动不了。   怎么能给自己行针呢,她不要命了?   一遍一遍尝试着睁开眼睛,却总是力不从心。可卿越来越急,开始尝试着攥自己的左手,伤口处的疼痛感一点点清晰起来,痛感终于让舌头活了过来。   “姒墨……”   舌头还是有些发麻,可卿睁不开眼睛,只能费力的一遍遍的叫着她的名字,耳边却一直没有听到回应。   她一定是出事了   把唯一能动的左手一点点的握起,指甲慢慢扣进了手心的伤口中,血一点点顺着手掌渗进了身下的毛毯里。   可卿说过,她一生最怕两件事,一是苦二是痛。但现在,她唯恐自己不痛,多痛一分便能早一刻苏醒。   眼睛,终于睁开了。   当看到了一旁口鼻中不断涌出鲜血的姒墨时,可卿体内真气翻涌,生生被逼出了一口血。胡乱披上的衣衫便抱起姒墨跳下马车,在黑暗中解开车前套的一匹马,左手握着缰绳右手紧紧把姒墨揽在怀中。   剑绝鹤澜找不到,五毒教掌门人不能找,现在只剩下南阳世家的家主叶赫了。   南阳据此不算远,策马加鞭只要两个时辰,但作为江湖的四大世家之一,南阳世家的人是从来不会同江湖上的人扯上关系的。   想着想着可卿的手抖了起来,叶赫会见自己吗?他……会救姒墨吗? 第38章 叶小姐   夜色如墨,可卿也不过是刚刚勉强捡回一条命的人而已。这般抱着姒墨策马狂奔,体内受伤的七经八脉激荡起来,腹中如有刀绞,气血涌上喉间又生生吞下,全凭着一腔意志在苦苦坚持。   在驾马跳过横在路上的一根枯树时,因着这猛烈的震荡,喉间好不容易忍住的血一股脑全部呕出,身子一软,怀中的人差点掉了下去。   可卿没勒马,而是把缰绳死死缠在自己的左手,粗砾的缰绳不断磨着手心中的伤口,几乎要嵌进手中。   因着失血,眼前出现了重影和眩晕,抱着姒墨的右臂也渐渐没了力气,只能凭着感觉继续策马前进。   不断的颠簸硬生生把昏过去的姒墨弄醒了,眼前是一片黑暗,身后是带着温暖的柔软。感受着牢牢箍在腰间的那股力量,心中莫名生了几分安心来,把手慢慢覆到她的手上,气若游丝的唤她的名字。   “可卿”   快要坚持不下的可卿听到怀中的人在同自己说话,霎时心中生出了几分希望来,闻着她身上的草药味,用脸轻轻蹭了蹭她的发丝。   “再坚持一下,没事的”   姒墨的脸上、手上、衣衫上都是血,不知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可卿的,丹田内的灼烧感越来越明显,再这么下去不出两个时辰自己的七经六脉和十二经络便会被那两股气冲破。   “你的左手无论在剑术还是拳法中都是很大的破绽,日后一定要勤加练习”   “好”   “我给你的暗器一定要随身携带”   “嗯”   “药庐中红瓶是解药,灰瓶是毒药,淡紫瓶的是迷药……”   可卿怕她不说话,但又怕听到她说话,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嵌进自己的心中。   “不要对我说遗言,就像你能救回我一样,我也能救回你。”   “不是遗言,只是叮嘱你,若是日后我不在了……”   “那我就跟了你去”   姒墨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忍不住摇头笑了笑“不可以,你还那么小,至少要活到我这个的年纪才好。”   “你不过二十九岁,你也得活着”   可卿的话字字坚决,让一向不以生死为重的姒墨有些恍惚起来,这世上竟还有一个拼了命都要救自己的人。活着,现在似乎成了一个自己必须要为她做到的责任。   “好,我活着”   策马狂奔将近一个半时辰终于到了南阳城时,天际已经显露出微微的光亮,看着紧闭的南阳城门和早已昏过去的姒墨,可卿松开了握着缰绳的手。   南阳叶氏之所以被成为江湖四大世家之首,最大的原因就是人丁兴旺,这诺大的南阳城里但凡有些身份的几乎都是叶氏的子孙和徒弟。   驻守城门的是南阳世家辈分最小的徒弟,忽然看到有个女子来砸城门,忙趴在城墙上大喊“还没到开城门的时候,你们再等半个时辰!”   可卿的目光冷了下来,硬提了气抱紧姒墨,踩着马背借力上了城墙。那几个守城的人忽然看到两个浑身是血女子出现在面前,俱是惊了一跳。   “叶赫在哪?”   这个女子好生胆大,竟敢直呼南阳世家家主的名字,离得稍近的那人抽出剑想要把她赶出去。   可卿听到拔剑声后慢慢抬起头来,眉眼间的冷漠让那人吃了一惊,手中的长剑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当啷的一声脆响。   刚要说话,因着刚刚贸然运气,体内的经脉又胀痛起来,还未张嘴血就从口中喷出,溅了那人一身。   “叶小姐!叶小姐!”   那人又惊又喜,忙推了一下身边呆愣的人“快去通知家主,叶小姐回来了!”   可卿抱着姒墨又有些发晕了,便攥紧血淋淋的手深吸了几口气,待到清醒了一些后才道“带我去见他……”   片刻,一辆镶金嵌玉的马车便快速在街道上飞驰,朝着城东的一个大宅驶去。   南阳家主府,叶赫正像往常一样早起练剑,忽然看到自己的大徒弟少铮面带喜色的朝着自己跑来。   “如此不稳重,日后能有什么作为?”   少铮见师父生气了,忙恭敬抱拳行了一礼,语气中满是遮掩不住的欣喜“师父,听说小汝回来了”   叶汝回来了?   叶赫闻言也是一怔,等回过神来后又板起了脸“给我打出去,当初是她执意要走,偷溜出叶家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我的女儿,就不配姓叶了!”   “师父……”   叶赫背着手转过了身,似是不愿再听下去 “住嘴,你若是再说话,我就把你逐出师门”   见师父真的生气了,少铮心中焦急起来,咬着牙刚要再劝,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   “少铮兄”   少铮听出是叶汝的声音,心中生喜连忙转过身,可当看清她的样子后,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这还是那个清冷如月的女子吗?衣襟散乱,腰间的衣带松垮垮的拖在地上,白衣上的鲜血有的凝固成团,有的还在往下滴落,整个人似是刚从血池中爬出来一样。   少铮的声音不由得颤了起来“小汝?”   可卿已经没了力气,抱着姒墨的手臂酸软不堪,提气刚要答话便又呕出了一口血。   背对着院子站立的叶赫也听出了自家女儿的声音,本想不理她,可鼻间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转身一瞧,看到的正是自家女儿呕血的场景。   眼睛蓦地瞪大了,也忘却了自己说要同她断绝父女关系的气话,几步便冲到她面前,刚想伸手给她诊脉,突然又看到她手心中深得几欲露骨的伤口,手顿时攥成了拳。   是谁竟把她伤得这么重?   可卿已经到了极限,伸手牢牢握住叶赫的手,眼中带了满满的哀求,声音中多了几分哭腔“爹爹,先救她”   叶赫把目光落在她怀中的那个陌生女子脸上,不禁皱了眉。   “她是何人?”   “乌衣派掌门的义姐,也是,我的师父……”   “我从来不救江湖中人”   看着他冷到近乎无情的脸,可卿收了一身的傲骨与任性,哭着跪在地上,拽着他的衣角不停的哀求着。   “爹,求你救她,我以后听你的话。”   “你罚我吧,怎么样都行,只要你救她”   “姒墨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爹,女儿求您了”   ……   少铮是第一次见小汝哭,哭得如此伤心似是要丢了命一般,心中生疼也跪在了地上“师父,要不您破一次例吧”   “破了这个先例,日后怎么办?难道要用整个叶家陪她胡闹!”   姒墨是被可卿的哭声唤醒的,拼命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平日冷冰冰的人,现在正跪在地上揪着一人的衣角不住的哭求。   自己何时见过可卿如此狼狈过?   心猛地缩紧,疼得姒墨喘不过气来,手臂一点点在地上挪动,撑着自己慢慢坐起身,伸出手指扯住她的衣角,语气中带着不容违抗的温柔。   “可卿,不准跪”   自己都舍不得让跪的人、就算跪了也要提前备好药膏的人。   这一世,对谁都不必跪。   可卿听到身旁熟悉的冷音,忙松了手转身去看她,语气中带着十足的慌乱“好好,我不跪,姒墨,你别死”   面前的人哭得眼眶都红了,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无措和慌张,姒墨伸手去给她拭泪,脸上露出了一个笑来。   “你一怕苦,二怕疼。平日我给你做的药丸上都要裹上一层蜜,现在说跪就跪,膝盖不疼?”   可卿见她笑了,自己也不自觉露出了一个笑,把头轻抵在她的肩上“不疼,我知道你身上比我疼得多”   正是被她说对了,自己体内时冷时热,丹田内缠斗的两股气似是要冲破全身的经脉,现在就连手指尖都是胀痛不已。姒墨疲惫的闭着眼睛,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瓷瓶握在手上,断断续续的道“这是冰……冰玉露,专治淤伤……你自己记得……上药”   话刚说完,姒墨便又昏死了过去,手中的瓷瓶坠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可卿冷静的看着怀中人气息一点点减弱,没有再哭也没有再求,而是奋力抱起她朝着外面走去。   叶赫见她又要走,厉声道 “你这次再出南阳城,便不要再回来”   可卿停了步子转头看他,眼神中满是决绝“我不会再回来了”   看着她倔强的眼神,脑海中突然想起自己妻子的样子。女儿长大了,同苏儿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自己也终究是老了……   看着自家女儿越走越远,身影也愈来愈摇晃,叶赫终究是妥协了,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些叹息。   “罢了,我救” 第39章 死无葬身之地   姒墨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着,苏醒时已经是深夜了。经脉中乱窜的两股缠斗之气,已经被稳稳封在了丹田内。身子虽然疲惫了些,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这一遭自己是被可卿硬生生的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没有见到可卿,床榻前立着一个着湖蓝绸缎的俊雅男子,见她醒了忙从桌上端来一碗汤药。   “姒小姐请吃药”   接过他手中的白玉碗后并没有喝药,而是凑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后,又递还了回去“茯苓和当归各多了半钱”   少铮愣了下笑道“这是家主亲自配的药,不会出错的”   “若是按照正常人来说,固本培元用这方子自然无错。但我身子弱些,吃了这个恐怕又要吐血。”   见她不肯喝少铮最终还是决定把药碗端下去,刚转身还未出门,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可卿在哪里?”   “谁是可卿?”少铮愣了下才恍然大悟“姒姑娘说的是小汝吧,她体内真气紊乱再加上气火攻心,还在晕着。”   小汝?南阳世家家主的独女叶汝……   手指在流苏嵌绸的裘面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可卿的名字。可拆开重新组合就是叶,卿与汝为同一个意思,可卿便是叶汝。   姒墨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过惊诧的表情,自己早就猜到她定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女儿,只是她的身份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高一些。   “我想见可卿”   “师父说不准你出这个屋子”   姒墨目送着那个男子离去后,费力掀开被子扶住床架站起了身。叶赫虽然内力强盛,但从刚刚给自己开的药方来看,他太过拘泥医书,用药不懂变通,把可卿交给他医治自己实在是放心不下。   刚推开门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声若洪钟的严厉声音“谁准你出来的!”   那男子约莫四十多岁,戴一玉冠,着华贵锦袍,眉弯如电,大眼高鼻,雍容华贵间又透出十成的威仪。姒墨心中了然,这便是救了自己的南阳世家家主、也是可卿的父亲──叶赫。   “见过叶赫前辈”   虽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姒墨心里恼他让可卿白日时又哭又跪,故只是简单朝他行了一礼。   叶赫瞧着眼前这个不卑不亢的冷淡女子,心中倒是闪过了一丝诧异。瞧她年纪轻轻又病怏怏的用不了内力,自家女儿是为何拜她为师呢?   “你就是小汝的师父”   “是”   “南阳世家是从来不救江湖中人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这是自然”   叶赫踱到屋内站定,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放在了桌子上,转过身盯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女子。   “小汝不会再出南阳城,我希望你走后不要对外宣称你是她的师父。”   “我要见可卿”   “她叫叶汝”   姒墨的目光没有一丝闪躲,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一字一句说的坚定。   “她也叫可卿”   屋内静了下来,江湖中敢这么同自己说话的,除了她和自己女儿外,再没有第三个人了。   “见完她你便自己离开”   姒墨的身子本就虚弱,现下又没有来得及休养,同他说了几句话便觉天旋地转,往后踉跄了几步扶在了窗棂上,待好些了依旧同他对视着,语气坚定。   “那得看可卿的想法”   “她的想法没有意义,若我不让她走,你能怎么办”   那个女子没有再说话了,而是从桌子上的那沓银票中抽出了一张,低着头颠来倒去的翻看。叶赫十分不解,莫不是她以为这银票是假的,正在核查?   还未想出缘由,忽然看着她又把手中银票递到了油灯上,窜出的火苗把那张银票烧成了灰烬,只留一缕白烟。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依旧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了手,看着她的手指一根根落下,最终攥成了一个拳。叶赫这才感觉到了身子的不对劲,丹田里的内力似乎被什么东西牢牢禁锢住了,真气在经脉中运行的速度也大大减弱。   姒墨朝他拱手行了一礼 “前辈,多有得罪”   “你敢给我下毒”   “这毒无碍,半盏茶后便可恢复正常。”   叶赫看着面色如常的人,心中倒是对她多了几分好感,她这是在向自己证明,她可以带着小汝从叶家全身而退。   不过……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用毒而不被察觉的人,江湖中恐怕只有她一人能做到,且毒效又十分古怪,倒是能同五毒教比个高低了。   这般想着,不禁心思一动。再过一个月自己便要启程去姑苏,同博陵崔氏、陈留谢氏、河东吕氏这三大世家会面。近日江湖中传来风声说,届时五毒教也许会派人来探听,若是有个懂制毒用药的人跟在身旁,总归会稳妥一点。   “小汝我是决不准她再离开的,就算你精通制毒,但想带着她从我这层层防守的南阳城逃出,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姒墨听出了叶赫的言外之意,把桌上剩余的银票推给了他,语气平淡“我也留下”   “出了门往西拐,绕过池塘后再穿过竹林,小汝在竹林东侧的第二个房间”   看着姒墨离开的瘦弱背影,叶赫的眼神凝重了几分。她是个聪明人,虽身子虚弱,但心思重城府深善于隐忍,又精通制毒用药,小汝跟着她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这样的人也十分可怕。若是有一天她想要算计小汝,恐怕小汝的下场会很惨。   另一边,少铮端着新熬的药正在给姒墨送去,结果刚过了一个拐角就在小汝门口碰到了她,一时大惊失色,瞧着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 “姒小姐,你怎么出来了?我刚叫人按着你刚才说的熬了药,现在正准备给你送去”   话还未说完便见她接过药后喝水一般一饮而尽,瞧着碗底保留的苦药汁,少铮都觉嘴中发苦。   姒墨把手中刚写的药方递到了过去说道 “你按着这个方子把药熬好后端过来。”   “啊?这……师父他……”   “他知道”   “好的,稍等”   姒墨转身回了屋子,看着依旧昏迷的人,摸了摸她已经被包扎好的左手,她的手指冷冰冰的,甚至比自己的手还要冰一些。   坐在床榻边帮她揉搓身体的几处大穴时,脑海中突然想起她在姑苏的客栈问自己的那个问题:师徒之间的情感是属于哪一种呢?   当时自己笃定的告诉她是属于父母亲人那一类,可现在若是她再问起,自己怕是不会再那么顺利的答出了。   父母亲人或是生死相许,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姒墨的目光逐渐温柔了下来。为何要纠结与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能多陪她一日便多陪她一日,能多护她一时便多护她一时。   不过若是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她该怎么办呢……不然违背师训教她制毒用药罢,也好让她在遇到危难时多一线生机。   眼睛慢慢闭了起来,耳边似乎响起十三岁那年自己跪在师父面前立下的重誓:日后我不会说出师父的名号,亦不会将制毒用药行针之术传给他人,若违背此誓,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吗……   姒墨睁开眼睛看着昏迷不醒的可卿,嘴角似是浮现出几分笑意。   那便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吧。   --------------------   第一次交谈时,就给未来的岳丈下药,这件事估计只有我们冰冰冷师父能做的出来…… 第40章 药眼   舌尖上泛起了带着腥臭的苦味,鼻间还萦绕着浓重的草药气息,可卿睁不开眼,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被埋在乌山雪中的时候。   好冷,好累……自己是要死了吗?   可卿有些意识模糊,一会儿觉得自己被埋在雪中,一会儿又感觉自己在同人打斗,一会儿又以为自己中了迷香……额头上渐渐冒出了冷汗,口中偶尔流出不成句的胡话。   姒墨看着痛苦万分的人想帮也帮不上忙,已经喂了药,她正是处在思绪混乱的状态,只是看着凶险,实际上只要苏醒后就没事了。   可卿昨晚被五毒教的人打伤导致经脉破损,姒墨好不容易行针帮她疏通了体内紊乱的真气,她又强行催动内力提前苏醒,一路策马狂奔来到南阳城,导致体内的真气时强时弱,动荡不已,没有走火入魔已属幸事。   “好苦……苦……”   药早已喂完,为何还是在不停叫苦?   姒墨猜想她现在应该是想到了以前吃药的事情,正在没有意识的说胡话。思索了半天,从怀中取出一瓶药蜜,虽不知这种方法对思维混乱的可卿有没有帮助,但还是用手指沾取了一点蜜抹在了她的唇上,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些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药中给你加了蜜,还苦不苦?”   话音未落,自己食指的指尖竟被那人含在口中,还在不停用舌 舔 舐 吮吸着,明知道她是无意识的,可一向冷静的姒墨还是慌了神,下意识的把手指抽出。   “苦……”   听着床榻上的那人又在叫苦,姒墨无法只得重新在指尖涂了蜜让她含着。这下,可卿终于不叫苦了,也不说胡话了,安静的似是又重新睡了过去。   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瞧着她没了动静,姒墨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指尖从她口中抽出,还未松一口气,又听到了可卿带着哭腔不停的轻唤自己的名字。   这是又想到什么了?   “可卿,我在”   她似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一直在小声啜泣的唤着自己,看着可怜极了。姒墨犹豫了一会儿重新把沾了蜜的食指放在她的唇边,那人轻车熟路的含住,止住了啜泣声。   ……   窗外依旧是昏黑一片,平日中冷淡至极的人现在却面带泪痕如一个虚弱的幼子。姒墨哭笑不得的看着可卿,半晌屋内传来一声饱带无奈的轻叹。   姒墨的身子虚再加上又折腾了这么久,渐渐觉出了一些困意。干脆直接跪坐在地上,把身子靠在床榻边,枕着自己的左胳膊,就这么倚跪着睡了过去。   窗外明月皎洁,蝉鸣四起。屋内烛火昏黄,悄然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大明了,可卿慢慢恢复了意识,突然觉得自己口中似是含着什么东西,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后睁开了眼睛。   自己含着的是……姒墨的食指?   看着已经睡着的人,松开不是,不松开也不是,唇舌之间的指尖似是一块炙热的炭,烧得可卿的脸都红了。   “醒了?”   姒墨的声音让可卿彻底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还想含着?”   可卿听后松了口,盯着眼前安然无恙的人,眉眼间的凝霜都化作一汪春水。   因着一整夜的跪坐,姒墨的身子早就酸麻不已,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坐在了可卿旁边。   “我爹他,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而且他让我留在叶宅”   这个消息让可卿有些意外,自己爹爹那个脾气和性情,怎么会让一个江湖中人留在家中?   “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事情?”   姒墨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给他下了毒,应该算是威胁了他”   ……   可卿的神情凝重了起来,费力从床榻上坐起拉住她的手腕认真道“赶紧跟我一起逃,晚了就走不成了。”   “不必担心,下个月是四大世家的家主会面的日子,江湖都传五毒教会去暗探,你爹爹应该是有求于我。”   “所以你下毒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的实力?”   看着面前的人点了头,可卿终于松了一口气,伸手掀开她的袖子去瞧她手腕上的伤。伤口不深,而且已经结痂,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姒墨盯着她微微发颤的左手看了半晌,从怀中取出了上次没有用完的五行金针,慌得可卿忙把那几根针夺下,语气中带了些责备的意味。   “以后,你不准再碰这个”   “我不用,那是要给你的”   姒墨把身上带的毒药和解药一样样都取出来,并排摆在了床榻上。   “你以前不是说想学制毒用药吗?我现在来教你。”   可卿看着面前的十四个一模一样的纸包,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不是说过曾经答应了师父不再向他人传授吗?”   “你不是他人”   见可卿还要说话,姒墨率先把一个纸包放置在她鼻下,出言打断了她的追问“告诉我,里面有哪些药材”   可卿闻到了一股清淡的草药味,细细回想了一会儿答道“丹砂、雄黄、水银、生天仙和红娘草”   “还缺一味”   “我闻不出了”   姒墨拆开纸包,取出一颗小药丸放在手心中,举到可卿的面前轻声道“猜一下”   “是川乌吗?”   迟迟没有听到回答,可卿还没有来得及问这是做什么用的,就看到姒墨把手心中的药吞入到了肚中。   “此毒换作落黄泉,若是在半个时辰内没有服解药,便会失智发狂口渴难耐,不顾一切的把头埋入水中,直至淹死”   “那你吃做什么,解药在哪里?”   姒墨指了指床榻上剩余的十三个纸包“就是其中之一,你觉得哪个是便给我哪个。”   哪有这样以身试毒来教人的……可卿有些急了,坐在床榻上一样样的拆开辨别,越急便越分辨不出哪个是毒药哪个是解药,脑中只余下一片空白。   姒墨轻轻把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缓声道“慌乱是制毒用药的大忌,若是中毒是你自己,你越慌经脉运转的速度便越快,毒药起效的便越早”   可卿明白了她亲自服毒的用意,言传的效果远没有身教好,经过她这么一次惊吓,这制毒用药的大忌,自己想忘都忘不了。   连忙收敛心神,依次辨别下去,最终挑出了两包药,但不知哪个才是解药。   “每一种毒药,无论里面有多少种毒花毒草,最重要的是找到能把这些毒性揉在一起的那味最关键的药材。”   “最关键的?”   “你可以把它称作药眼,它是解毒的关键。”   可卿犹豫了片刻问道“落黄泉的药眼是川乌吗?甘草和蜂蜜可解它的毒,但是这两包的药丸中都有这两味药”   姒墨似是没有听到,只是闭着眼睛倚在床榻上,神情平静“你还有一柱香的时间”   莫非药眼不是川乌?可那落黄泉中每一样都是剧毒的毒草,到底哪个才是解毒的关键……   可卿闭上眼一遍遍回想那落黄泉的气味,忽然想起那药中似乎有一股很清淡的花香。   丹砂、雄黄、水银、生天仙、红娘草都是塞血结郁之物,把他们混在一起只能相互排斥,怎么会达到让人失智发狂的状态呢?   也许最后一味药并不是什么毒草毒花,而是疏气活血之物。只有带刺的植物才有刺透郁结疏活的效果,而那股几乎令人忽略的花香便是落黄泉的药眼。   心中一下豁然开朗,最后一味药并不是什么川乌而是玫瑰!破解药眼的关键不是要找出与它相克之物,而是要找它的相生之物。   可卿忙从那十三个纸包中翻出含有佛手、鸡血藤、郁金等能与玫瑰相配行气散瘀的药丸,递到了她的面前。   “是这个吗?”   姒墨接过后放入口中,朝她点了点头“它的解药唤做长夏”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可卿的背已经被汗打湿,有些冷飕飕的感觉“你不必亲自试毒,怎么解毒,要注意什么,你同我直接说就好,我会记住的”   “毒无定常,制毒用药最重要的就是悟性,我只会偶尔点拨你,剩下的全靠你自己。”   “那下次如果还要试毒,我自己来就好,你身子本来就弱,哪能这么折腾”   姒墨看了她半晌轻声道“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体是百毒不侵的”   ……   可卿一时哑然,果然关心则乱,而姒墨的戏又做的那么好,让自己刚刚忘了她百毒不侵的事情。亏得自己还急的不得了,结果她就算不吃解药也是不会有事的。   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恼意,她明明知道自己最为在意她,却还是故意让自己为她着急担心,戏耍自己难道很有趣吗?   可卿愈想愈气,下了床胡乱披了件外衫后,一语不发的推门离开了。 第41章 比武求亲   可卿似是生气了,但姒墨在教她制毒用药行针时,她还是认真听着,每日依旧早起练剑,仍然按照以前那样,每晚打坐一个时辰按着姒墨教的经脉运行之法休养内力和真气。   一切似是没有什么不同,但姒墨知道她在恼自己。不再主动同自己说话,也没有再对自己笑过,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同与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   两人又回到了在乌山初次相遇时相处的样子,就差在床榻间隔上一层薄纱。   瞧着可卿一连数日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姒墨也渐渐觉出了自己那日行为的不妥,虽本意是想培养她在制毒用药时的冷静心态,但方式好像用的不太对。   姒墨不会安慰人更不懂如何哄人,几次想同她说说话,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得作罢。   入夜,姒墨见她迟迟未归,便出门寻她,终于在不远处的竹林中看到了正在舞剑的人,白衣银剑在月光下宛若生光,似是传言中的姑射仙子落入凡间。   “当啷”   左手处的伤口因着用力过度而产生一阵刺痛,激得整条左臂都酸麻不已,手中的玄阴剑也随之落在地上。实在是太痛了,痛得可卿皱眉攥紧了自己的手腕。   不远处的姒墨见她身子好似在微颤,忙从隐蔽处走出,拉起她的左手细细查看,发现包扎伤口的白布已经被血染透,看来伤口已经开裂多时了。   “伤还未好,为何还要用左手持剑?”   “左手是破绽,得勤加练习”   瞧着疼得唇色有些泛白的人,姒墨也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从怀中取出清风散仔细敷在她的伤口上。   “这些日子就不要再用左手了”   可卿朝她点了点头,捡起掉落在地的玄阴剑刚要离开,袖角就被扯住,耳边传来姒墨清冷的声音。   “前些日子试毒吓你,是我做的不妥”   “你是我师父,无论用什么方法教导我,都是对的”   这还是姒墨头一回在她口中听到师父二字,见她别过头不肯看自己,便放低了声音柔声道“可卿莫要生气,是师父错了”   只一句话,便把生了好几日气的人哄好了,可卿终于肯转过身看她了,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   “日后你不能再那样做了”   面前的年轻女子眼中藏着万千的委屈,看得姒墨有些心疼起来,伸手将她拥在怀里轻声道“日后我会护好你,也会护好自己”   月色如玉,昏暗的竹林中两个女子紧紧相拥,身上相同的白衣在夜风中纠缠在一起。若是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师徒情深而已,可一幕偏偏被隐在暗处的叶赫看了去。   虽然同意让姒墨留在了叶府,可实际上叶赫却一直在暗中盯着她。他的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如此聪慧冷漠有悟性的女子,当初为何会选择舍命行针救人?   也许是她早就猜出可卿就是自己的女儿,就算她发了病,自己也有办法压制她丹田里的那两股邪气。但这个缘由实在是有些牵强,她明知道南阳叶氏从来不救江湖中人,自己出手的可能性不足一成,为何还要如此冒险?本以为她舍命救小汝是要同自己谈什么条件,可等了五六日却还没有见她来找自己。   怪哉怪哉,如此薄情聪慧之人难道真的会因着什么师徒关系,为了一个相识不到半年的人拼上性命吗……   看着竹林中的那两个白衣女子,叶赫的眼神慢慢凝重了起来。自己的女儿从小就是冷骄的性子,那日却肯为了姒墨当众下跪哭求自己,莫非这两人并不是普通的师徒关系?   可,她们二人都是女子啊……   叶赫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两个女子相爱之事虽是少了些但也不是没有,江湖中是最看不得这种违反阴阳天地之序的事情,轻则身败名裂,重则会被当做孽障活活打死。   不过从近几日来看,她们二人只是举止偶尔亲近了些,也并未做出什么逾矩之事,莫不是自己多心?   没过几日,可卿忽然发觉府中似乎是在筹备什么大事,各个叔伯的大徒弟都聚到了家中,足有数十人,且俱是些倜傥俊朗之辈。   “少铮兄,今日怎么这么多人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擦拭长剑的少铮见她这么问,犹豫了一会儿低着头道“师父没同你说吗?今日要进行比武求亲”   “求谁的亲?”   “你的”   看着面前的人的身影有些摇晃,少铮忙伸手扶她,面上带了几分焦急“小汝,怎么了?”   “无事”   可卿努力稳下心神,想赶紧回房带着姒墨逃跑可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了自己的爹爹立在面前。   “想去哪?”   “回房休息”   “看完比武再休息不迟”   可卿应下后便跟在叶赫身后往比武处走去,趁他不备便翻手去点他的百会穴,企图击晕他后逃跑。   手指刚一抬起叶赫就察觉到了,背着手连头的没回,不慌不忙往旁边一闪,让她的手指扑了个空。   可卿见状,足下踩着伏羲八卦步闪到他的面前,又使出了千观的点穴手法,快速朝着晴明穴击去。   叶赫有心试探她近来的武艺故一直没有还手,而是抽出腰间的折扇左右格挡着。小汝的点穴之法大有进益,只是太过急躁一心想着击晕自己,导致身形破绽百出。   爹爹手中的折扇似是比自己的手指动得还快,霎时眼前出现了数十处黑影,可卿暗道不好刚要抽身逃走,自己的哑门穴便被折扇点住,一时只觉头晕眼花,想说话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叶赫握住她的手腕,硬拖着她来到了大堂中,把她摁在梨花椅上。此时诺大的庭院内已经聚集数十才俊,见家主来了,齐齐跪在地上抱拳行礼。   “晚辈见过家主”   他们的声音中都注入了内力,震的可卿耳中嗡嗡作响,抬头环顾四周,堂外的庭院中不知何时新建了一个擂台。   转头看着站在身旁不苟言笑的爹爹,心中暗暗叫起苦来,看来他这次是要来真的了。 第42章 见招拆招   比武求亲,点到为止。   不过半个时辰,擂台上便只剩下少铮一个人。台下的其他人有的是武艺确实不如他,有的是知他自小对叶汝的爱慕心思不想夺人之好,勉强打了几个回合便佯败退下了。   可卿瞧着擂台上一袭青袍明净如玉的男子,咬着牙运气硬冲破了被封住的穴位,口中又涌出腥甜之物,却被她默不作声的都吞了回去。   见着擂台上再无他人,叶赫终于站起了身,他有心让少铮娶叶汝,其一是因着二人从小一块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其二是少铮性子柔和心思细,正好同叶汝相配。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趁着她还没做出什么逾矩之事,赶紧帮她悬崖勒马。   可卿见自己的爹爹要宣布结果,忙跟着他站起身朗声道“我要嫁的人,一定要胜过我,少铮兄你若是今日能打赢我,我才认你”   叶赫没料到她能冲破被封的穴道,转身严厉的望着她“你体内经脉还没完全恢复,胡闹什么”   “终身大事讲的便是你情我愿,今日若是爹爹不允,我便死也不嫁”   庭院中的其他人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俱窃窃私语起来,擂台上的少铮不愿让她难堪,把手中的长剑扔到台下笑道   “小汝,你伤未好全,我同你不拼内力,只比拳法”   可卿闻言解下腰间的玄阴剑放在地上,提气跃上擂台,身上的素白衣衫在日光下显得十分明净,清丽的侧颜中似乎还带着些骄矜。   叶家独女是个冷美人,如雪中的白梅一般。光是站在那里便有出尘之姿,让人生不起轻视之心。   一阵风过,吹起了她的青丝,引得台下的众人纷纷屏息去望这个孤傲冷艳的女子,刚刚还有些喧杂的庭院现在半点声响都没了。   半晌,少铮的声音出现在了庭院内。   “小汝,得罪了”   提拳而立,左挡右进,一招一式打得十分稳重。可卿看出他用的是爹爹自创的“擒龙缚虎拳”,这拳法的精妙不在拳而在肘,拳如劲风只管进攻,而肘却又如铜钟能把身体护得牢固不破。一攻一守,拳与肘齐进共退,几乎让人看不出破绽。   可卿本也用“擒龙缚虎拳”与他相较,可力气远不如他,而且这拳练的时间也不长,不过十招就处在了下风。眼看要败,干脆左手化拳为掌,使出了鹤一所教的“乌衣拳法”   在一旁观看的叶赫本以为小汝马上要败,却又发现她突然改了拳路,用了自己从未见过的拳法,身影飘逸,拳掌灵动,竟硬生生被她转劣为优,与少铮打了个不分伯仲。   少铮从未见过如此轻灵的拳法,看上去似在跳舞一般柔美,可拳风又如此刚劲。一刚一柔更好同自己的一守一攻相较,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惊诧,手上的力气也大了几分。   这擒龙缚虎拳虽然只有九式,但十分耗内力,叶赫见他一直被牵制着不能取胜,便出言提点道“用第三式,攻左肩”   少铮听后忙收拳侧踢直攻可卿左肩,可卿见他看出了自己的破绽,忙折腰往旁一滚,但还是被踢中左臂,手上的力气霎时就弱了,赶忙转攻为守,护住自己左侧的身子。   这么一来,少铮终于看出了她拳法的破绽,闪到她的左侧,拳出的越来越快。   可卿心中虽气恼爹爹提点他,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不断躲闪着,企图也找出他拳法的破绽。   快要落败之际,庭院外忽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众人纷纷回首去望,发现院门处立着一个手持玉萧的白衣女子,面容苍白平和似有顽疾,眸中的冷淡之色倒是同叶汝有些相似,只是要比叶汝稍稍柔和了些。   世上竟还有气质如此出挑的女子?如冰山上的雪莲一般让人既想去靠近,又不忍亵渎。有几个人看的有些痴了,瞧着风中那柔弱的病躯,恨不得当即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可卿虽没有回头,但心中明白是姒墨来了,原本已经软下的拳又攥了起来,按着箫声的强弱急缓一招一式打了出来。   渐渐的,拳法和箫声融合在了一起,似是与姒墨心意通在一起。在箫声的指点下可卿终于看出了少铮拳法的破绽,跃到他身后抬掌击在他的后心上。   少铮一时没有防备,被这一掌打翻在地,虽然掌上没带内力,可还是觉出了心口十分酸痛。缓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着才地上爬起来,朝着小汝和自己师父各行了一礼。   “我输了”   叶赫深深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面容清冷的女子,没有答话而是取出折扇飞身朝着她击去。   这一变故让场上所有人都惊住了,可卿慌忙跳下擂台,刚走了一步就听到了熟悉的清冷声。   “可卿,别过来”   庭院内数十人齐齐往院门口望去,看着两个拆招的人俱屏住了呼吸。擂台上的少铮有些不解起来,姒姑娘看起来脚步虚浮,不仅顽疾缠身而且没有一点内力,师父为何要同她动手呢?不仅以大欺小而且恃强凌弱,若是传了出去,名声多不好。   台下的可卿死死盯着姒墨和自己的爹爹,只待见势不好时,立刻飞身去抢人。   院门口   折扇攻、玉箫守,叶赫进、姒墨退。一急一缓,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叶赫没有用内力,折扇用的也是刚好能让姒墨招架的力度,眼前的这个女子实在是太过神秘了,他有心探个虚实。   转眼已过数十招,姒墨手中的玉箫牢牢把折扇牵制在一个有限的范围,一时间两人竟是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叶赫见她能与自己拆招这么久,不由得心中称奇,手上折扇的速度快了些,一开一合间显出了十足的气势。   姒墨手中玉箫不乱,目光平静似水,冷静的不像是在与人拆招。突然,在纷飞的折扇中看准了一个空隙,修长的手指一转,玉箫如长电一般停在了叶赫的面门处。庭院内顿时寂静如声,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南阳世家家主叶赫,败了。   --------------------   叶赫:这么多人!我不要面子的吗? 第43章 姒墨的母亲   “前辈,多有得罪”   叶赫看着面前不骄不馁的女子点头道了一声好。   “无论是在制毒用药上,还是在武学上,你的悟性都很好……只是可惜用不了内力”   “叶前辈内力深厚,江湖上无人能及,晚辈今日赢了前辈半招实属侥幸。”   姒墨这话说的确实没错,她能赢全是因为叶赫没有用一丝内力,而且还刻意收了折扇上的力道,不然莫说与他拆招数十回合了,半招她都抵挡不住。   “可惜可惜,若是体内无毒,以你的资质,定能在江湖占一席之地。”   姒墨没有答话,转头与忧心忡忡的可卿对上了视线,嘴角不由得带上了个笑,等再转过头时又变回了那个冷淡的人儿。   “可卿她不喜别人逼她,终身大事还希望叶前辈听她自己的意见。”   看着自家女儿从一开始就一直盯着姒墨,叶赫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稍低下了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已经知道你们两个的事了,但现在我是不会同意的……”   此话一出,让平日聪慧的姒墨都愣起了神,什么叫做我知道你们两个的事了……自己与可卿之间有什么事吗?   见姒墨少见的愣神了,叶赫以为她被自己说中了心思,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的继续道“不过,小汝比较听你的话,日后还得劳烦你多照顾她一些”   庭院中的人渐渐散了,姒墨握着玉箫站在原地,看着已经走远的叶赫,突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恐怕他是误会自己和可卿之间的关系了,但……   “刚刚我爹跟你说什么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姒墨回过神来,冲她摇了摇头“不能告诉你”   可卿听后没说什么,跳上了擂台坐在了边沿上,垂着腿居高临下的看她。   “你为什么会那么多武学的招数?我还以为你从来都没有习过武。”   姒墨把背靠在她腿上,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寂寥“以前你问过我鹤一母亲去了哪里的事情,但当时我没说”   可卿正盯着她头顶上被风吹乱的发丝看,想起了“灰袍佳人”头顶上的那几根总也捋不下去的毛。忽然听她说起鹤一母亲的事情,一时有些不解其意。   “怎么突然说起她了,她是谁?”   “鹤一的母亲,就是江湖中传言已经隐退十余年的剑绝,鹤澜。”   这个消息让一向不关心江湖中事的可卿都吓了一跳。自己幼时听爹爹说过,大约在二十年多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两个武艺非凡且关系亲密的女子,鹤澜善用剑精通各种兵器,水衡武学造诣极高,自创了好几种擅长女子用的拳法。   只是不知为何她们二人忽然有一天分道扬镳。之后没几年,水衡便被人杀害了,江湖当时都在猜测鹤澜会不会为她报仇,可过了好久都没见鹤澜现身,慢慢的,江湖中对于这两个女子的传闻也就淡了。   可卿把手放在姒墨的发顶上,捋顺了被风吹乱的发丝“所以,水衡是你的母亲?”   “是”   “我从来没有听说她们二人有孩子”   姒墨闻言低头轻笑了下,转过身看着她,眼中似乎藏着无数伤感。   “江湖中还隐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只是大家都不知道罢了”   头一回看到她流露出这么伤心的目光,可卿从擂台上跳下,握着她的手轻声道“现下有人知道了,水衡前辈有个举世无双的女儿。”   姒墨低头笑着回握住了她的手“别的暂且不说,我的病确实是举世无双。”   四周安静了下来,两人并肩而立静听风声,姒墨悄悄去看可卿,脑海中又响起了叶赫同自己说的那番话。   “可卿”   “嗯?”   “其实,你的父亲非常关心你”   可卿转头看了眼那人清雅秀美的侧脸,抿着唇摇了摇头“他如果关心我,就不会没问我的意见就办什么比武求亲。”   “但无论你做了什么,即使他嘴上说不同意,但其实最后都会默许你的做法”   可卿没太听明白她的意思,总觉得她的话里有话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姒墨不是个会说谎的人,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对可卿说,难道要告诉她是你的父亲误会了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不能告诉你”   究竟是什么事不能告诉自己?可卿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刚要继续追问却看到姒墨已经走了。   ……   这人今日为何这么奇怪?   自从比武求亲后,可卿的生活便过得十分平淡起来,每日跟着姒墨学习制毒用药行针,渐渐的也可以自己研制毒药了。   “姒墨既然你是百毒不侵,那为何不能免疫你现在体内里的毒?”   “你可以换一个想法,正因为我体内有那般厉害的毒,所以我才能百毒不侵”   “你不是说是因为从小吃草药喝毒蛇血的缘故么?”   “两者的原因都有一些,总之,现在几乎没有什么毒能够伤到我了。”   可卿听她说不会被其他的毒伤到后终于放下了心,缓缓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盒递到了姒墨手中,眼中带了些期待。   “这是什么?”   “送你的,我亲手做的……”   姒墨接过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慢慢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三颗红彤彤的小药丸,取出一颗凑在鼻尖嗅了嗅后不禁愣住了,下意识把药丸攥在手里,看向可卿的眼神中带了些复杂。   可卿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疑惑来 “怎么这么看着我?这是我亲手做出的第一个毒药,总共就做出了三颗,不过我还没研究出解药”   “它的毒效是什么?”   “服用之后能够让体内血流速度加快,丹田处还会发烫,浑身像火烧一般,没有解药的话,就得跳进冰水中待两个时辰。”   姒墨捻着手中的药丸,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它的毒性很像……”   “像什么?”   “春 药”   ……   欣喜的可卿霎时沉默了下来,所以这几日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毒药,实际上是春 药?而且,自己还将它作为礼物送给了姒墨……   反应过来后,可卿忙伸手去夺那个小木盒,结果却扑了个空。   姒墨把小木盒放进袖中,看着略显尴尬的人笑着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可这个……”   “不管是什么,总归是你头一回做出来的药,我会好好收着的” 第44章 腰酸不酸?换个姿势罢   自从上次的春 药乌龙事件后,可卿制了药后就不再拿给姒墨看了,而是都放到了挨着床榻墙壁的一个密洞里。   姒墨瞧着若无其事的人知她心里别扭,也便没有要求检查她做的药,只是在入睡前嗅着从墙壁中传来的淡淡药味,默默替她分辨一二,若是有哪里错了,便在第二日教她制毒用药时稍稍提点一下。   “师父要你过去一下”   看着突然到访的少铮,可卿捣药的手顿住了,为何爹爹会突然唤自己过去呢?疑惑之际,姒墨接过她手上的玉杵细细帮她碾着还未捣好的药材,神情平淡。   “许是同五毒教有关”   南阳世家确实从不参与江湖中的事务,只同江湖人做兵器药材上的生意,讲的就是个银货两清,再无瓜葛。叶赫也从不主动招惹江湖中人,但若江湖中人先招惹了他的女儿,恐怕就……   果然不出姒墨所料,叶赫这次找可卿确实是同五毒教有关。   “小汝,上次打伤你的是五毒教的什么人?”   “不知道名号,只知穿着灰袍,带着尖牙青鬼面具武功极高”   “若是再遇到他,你能认出他吗?”   “认不得面容,但能听出声音”   叶赫听后敲了敲手中的折扇缓声道“明日我们与五毒教有笔药材生意,到时你便躲在大堂的密道中,若是里面有那个人,你便敲三下告知我”   是自己贸然闯荡江湖惹来了祸患,本以为爹爹是不会管的,但没想到他竟主动提出要帮自己出头撑腰。看着同自己一样冷冰冰的人,可卿心中对他的芥蒂少了一些。   第二日一大早,可卿便拉着姒墨钻进密道之中,侧耳认真倾听外面传来的各种声音。等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大堂里还是静悄悄的,看来是自己来得太早了。   密道中比较狭窄,两人只能并排趴着,身子紧紧挨在一起。趴得久了可卿觉出有些腰酸,便翻了个身换了个侧躺的姿势,昏暗中姒墨感受到了打在自己脸上的温润气息,转头一看,正巧对上了可卿的眼睛。   “你的腰酸不酸,要不要也换个姿势?”   姒墨沉默了一会儿也翻了个身,两人在黑暗中面对面的侧躺着,呼吸慢慢交缠在一起,似乎只要再近一点便能吻到对方。   好浓的草药味……   可卿又觉得心跳得快了一些,总觉得黑暗中姒墨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脸有些发烫起来,干脆直接闭上了眼。   没了视觉,触觉和嗅觉反而更明显了一些。姒墨身上的草药味把自己的身子牢牢包裹住,但那不是禁锢也不是沉溺,而是安心与值得依赖。   真是奇怪,明明姒墨那般虚弱还病怏怏的,但为何自己却觉得这世上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   “在想什么,嗯?”   姒墨的清冷的声线中带着些不易被察觉的沙哑,最后的尾音给平日冷漠的人加上了些魅惑,可卿觉得自己的身子都酥软了下来,下意识的朝她凑近了一点。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鼻尖碰触到了鼻尖,传来冰凉凉的感觉。随着她的贴近,姒墨的眼神似乎炙热了几分,只要自己再稍稍仰一点头,就能碰触到她的唇……还未有所动作,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人顿住了,冷香离自己越来越远。   黑暗中可卿看不清姒墨的神情,若是有光照进的话,她便能在姒墨的眼神中寻到一丝失望的情绪。   可卿半撑起身子把耳朵贴近墙壁仔细听着,一直同他们交谈的是少铮,偶尔才能听到自己爹爹嗯一声。根据声音的强弱来推算,爹爹现在应该就站在密道前面,把入口挡了个结结实实。   交谈的内容十分冗长无味,可卿生出些困意来,倚在墙壁上慢慢闭上了眼睛。突然,外面传来一道细微的咳嗽声,一股凉意从头直冲到脚。眼神冷冽了下来,伸出手指轻轻在墙壁上敲了三下。   叶赫听到身后传来的敲击声后,把目光落在刚才咳嗽的人身上,是个戴着尖牙青鬼面具的中年男子,站在主位,唇色有些发白身上似乎带着伤。   正在同他们交涉的少铮,突然听到师父敲了两下手中的折扇,立刻心领神会,笑着对面前的一行人拱了拱手。   “药材的价格就这么定了,明日午时,来南阳城口拿货”   目送着五毒教一行人离去,叶赫打开了机关,密道口缓缓打开,姒墨与可卿依次从中钻出。   “还要等一会儿,得等他们出了南阳城再动手”   可卿眼间的寒意冷得刺骨 “我也去”   “你留下”叶赫看了眼似乎有些不服气的人,转头又看向姒墨道“你看着她些,不老实就迷晕了她”   “嗯”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叶赫大步回了房间,摘下玉冠,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又戴上了一个沧桑的青狐面具,腰间的折扇此时也换成了一柄长剑。用了上乘轻功跳上屋顶,身子轻似风,快如电,迅速朝着城外奔去。   五毒教一行人刚出了南阳城不到百步,忽然听到一旁的树林中有异响,执言驱马刚要去查看,却见一个戴着青狐面具的男子从中冲出,直奔着自己身后的师兄而去。心中不由得大惊,还未来得及阻止,就听到耳边响起啪啪的两记破空掌声。   “师兄!”   执言还未有所动作就看到那人跳到半空,踩着树梢迅速离去,几乎一切都发生在瞬息间。五毒教的人都怔住了,等反应过来后连忙去扶倒在地上的人,却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了,背上多了两记黑紫的掌印,七经八脉全部都被震断了。   内力最盛,武功最高的大师兄就这么死了?   执言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刚刚动手的人究竟是谁?内力竟如此深厚,能在两掌之间取下大师兄的性命。   一直独自等在大堂的可卿,见自己爹爹从去到回总共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且神色如常,气息不乱心思不由得突然一动。   “爹爹,我想继续学你的内功心法”   叶赫听后有些意外了,自家女儿从小就不太喜欢修习内功,强逼着她才学了六成而已,现下为何主动要学,莫非是想为姒墨治病的缘故?这般想着,心中生出些不快来。   “我以前教你的足够你用了,现在姒墨才是你的师父,想学内功心法便去找她”   ……   怎的这般小气?   姒墨见可卿从大堂回来后有些闷闷不乐,边擦手上沾着的药渣边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爹爹说我已经拜师,不会再教我内功心法了”   “想学的话,为何不同我说?”   看着面色如常的人,一向波澜不惊的可卿眼中露出了几分惊诧。   “你也会内功心法?”   “虽然我自己不能修习,但我可以教你。”言罢,姒墨引着她来到了床榻上,声音十分轻柔:   “可卿,脱衣” 第45章 玉鳞瑶甲   修习内功心法为何要脱衣?   可卿虽有些疑惑,但还是背对着姒墨把自己的外衫一件件脱了下去,最后只着一件薄若蝉翼的月白内衫,衣下的冰肌玉骨隐生冷香。   姒墨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开口解释道“因着我没有内力所以无法用内力指引你,只能把手覆在你的身上边感知你的真气边教导你。”   可卿嗯了一声,把手指搭在最后一件内衫上问道“还需再脱吗?”   姒墨刚要回答,突然想起门还未锁,起身下床正要锁门之际,外面忽的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吱呀”   门缓缓开了   叶赫手中拿着一卷古书,目光从挡在门口的姒墨身上慢慢移开,错愕的看到了床榻上散落着一件件衣裳,而自家女儿只穿着一件宽松轻薄的蚕丝内衫倚坐在床上。   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维持住了自己脸上严肃的表情,把手中的古书放进了姒墨手中,眼神带了些不可言喻的情绪。   “我来给小汝送修习内功心法的书”   说罢顿了顿,握着手中的折扇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压低声音对面前的人道“白日……总归不太好”   姒墨有些诧异起来,顺着他的目光转头一看,这才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清冷如雪的人耳尖染了些红晕。   “叶前辈多虑了,我是在教可卿修习内功心法”   叶赫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在临走时意味深长的叮嘱道“记得锁好门”   ……   可卿坐在床榻上,瞧着门口那两人又不知在窃窃私语些什么,而且爹爹看向自己的眼神非常古怪,心中暗道,他莫不是又在盘算着什么比武求亲的事?   “姒墨,你有没有觉得我爹爹从比武求亲后就变得很奇怪?”   “哪里怪了?”   “我也说不上,总觉得他好像有话跟我说,但又总是欲言又止”   姒墨锁好门后把古书递到了可卿面前道“许是你多虑了。”   可卿接过古书后翻了翻放在了一旁,语气中带了些骄矜“我不学他的,你来教我个更厉害的内功心法。”   “也好,我便教你我幼时学的一个心法,唤做玉鳞瑶甲”   话音刚落,可卿便觉一只手从衣襟下摆处钻了进来,稳稳的贴在了自己后心处,姒墨的手有些凉,激得身子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跟着我的手运气”   背上那只细腻微凉的手慢慢动了起来,轨迹有些奇特,时而在肩时而又滑至腰间,让人摸不清规律。   姒墨闭着眼睛感知着跟着自己手运作的真气,半个时辰后,渐渐的觉得手下的肌肤越来越热,她的后心的位置还渗出了一层薄汗,自己的手心处沾了些湿润的热气。   手最终停在了她的后心处,慢慢睁开眼睛。身前人肌肤上呈现出的淡红色,像极了黄昏天边的那一抹云霞,姒墨不由得有一刹那间的晃神,眼神躲闪了一下,最终落在了床榻上的浅白衣衫上。   玉鳞瑶甲非常适合性子冷淡的女子修习,共有六层。不知是因为可卿的根基好,还是因着她天资聪颖,这套心法修习起来十分得心应手,只半个时辰便已经突破第一层了。   “好了”   背后的手撤走了,可卿慢慢睁开了眼睛。通体畅然如水,以前七经八脉受损的地方也被修复如初,现在丹田内还充盈着一股纯净似雪的内力。   “感觉如何?”   听到姒墨突然发问,可卿转过身,目光落在了她的右手上,眼中似乎带了别样的情愫“你引导得很好”   她身上的内衫太薄了,胸前的那两点相思红豆若隐若现撞进了眼中。姒墨忙把脸别过去,换了个话头“在过几日,你爹爹就要去姑苏同三大世家会面,到时我会跟着去。”   “我也去”   “你爹爹说你不准去”   “为何?”   “他担心你趁机溜走”   ……   可卿沉默了一会将身子前倾,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道“其实我正有此意”   冷香打在脸上,唇若有若无擦过耳廓,姒墨的身子软了几分“你不想待在南阳城?”   “不想,我想同你回乌山”   “你若是再跑,你爹爹可能真的会不认你了”   “那我跑了,你认不认我这个徒弟?”   “我说过,只要你不做出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我都会护你偏你”   可卿闻言坐直了身子,看着面容冷淡的姒墨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吞进了肚中:想要吻你算不算欺师灭祖?   姒墨见身边的人不说话了,便半跪着直起身子抖开了散落在一旁的外衫。   “伸手”   可卿依言张开胳膊任由她帮自己穿衣裳,偶尔仰头盯着她的下巴时,鼻尖会划过几缕青丝,上面似乎都带着淡淡的草药味。   姒墨耐心的给她抚平衣襟系好衣带后,觉得那人似乎有话对自己说。   “怎么了?”   “你不是说不喜欢同别人太过亲近吗?”   “你是别人吗?”   教自己制毒用药时说自己不是他人,现下又说自己不是别人。那自己对她而言究竟是什么人呢?可卿冷淡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上次同我说师徒之间是父母亲人的关系,所以你把我当成了……”   “什么?”   可卿本想说是义妹,可又想到她对鹤一也是一向冷淡的,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摇了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   姒墨闻言松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我对你好吗?”   “很好”   “我对你好也罢,歹也罢。总归是想让你安稳的过完这一世,所以不管我把你看做什么人,都不妨碍我继续对你好”   可卿的眼神如一泓清澈又冷得透骨的冰泉,姒墨总觉得若是自己同她对视的时间长了,心中所想便会通通被她看出来。   以前总是想着要一个人安静的过完此生,生死悲欢之事都同自己无关。但遇到可卿后,不知从何开始这个心思竟是变了,想的是自己多活一日便能多陪她一时。   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无法仅仅将她看做是自己的徒弟。但……有了母亲的前车之鉴,再加上自己的这副残躯病体,哪里有资格再以别的身份同她相处呢? 第46章 清清白白   白日要教可卿制毒用药行针,晚上又要教她修习内功心法,这般的劳心劳力让姒墨有些疲累,每晚入睡后添了梦魇的毛病。   可卿眠浅,只要身旁人的呼吸刚刚急促了些便能察觉到。有次偶然发现只要自己握着她的手她便能睡得好些,但又担心她心中不喜,便等到她入睡后再轻轻把手覆上去。   这种方法确实是有效的,身旁的人比以前睡得安稳些了。   一晃几天过去,眼看着就到了四大世家会面的日子。   大堂内,叶赫看着面前的女子,眉宇间隐隐带了些怒意“我准你留下来已经是破例了,你现在还想带着小汝离开?”   “她不喜欢每日待在南阳城中”   “究竟是她不喜欢待在这里,还是你不喜欢待在这里?”叶赫把手中的折扇狠狠拍在桌子上,震的桌上的玉盏出现了一道裂痕,里面的茶水涌出溅了一地。   “你同小汝做的苟且之事我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你还想拐带她去哪里?”   姒墨听到苟且之事四个字后表情冷了几分“我与她虽同为女子,但我从未靠着女子的身份暗中占她一丝一毫的便宜,更何谈苟且之事”   “你敢说你们二人并无私情?”   “我的确对她有私心,但我们二人至今为止的情意是清清白白”   此话一出倒是让叶赫有些意外了,姒墨的意思是她们二人现在并没有在一起,两人相处也是合乎礼节的。那她当初舍命救小汝,莫非只是因着她对小汝有私心这一缘故?想到这儿语气不由得缓和了几分。   “小汝可知道你的私心?”   “不知”   “那她对你可有私心?”   “有”   “既然你们二人互有私心,现在你却同我说你们二人是清清白白的,你叫我如何相信。”   姒墨峨眉轻蹙,双眸中带着不可言说的沉郁。自己何尝不想同可卿在一起呢?但她与自己的关系越亲密,等自己死后她便会越痛苦。半晌,姒墨略失血色的唇轻启,清冷的声音响在了大堂上。   “我命不久矣,现下只想护着她陪着她,仅此而已”   恍惚间叶赫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发妻的影子,当年苏儿病重时也是这般同自己说的……想着想着,心中泛起了酸涩之感。   “小汝真的想走?”   看着面前的女子点了头,叶赫不禁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背对着她,头一回在外人面前露出了沧颓之势。   “明日你们二人同我一起去姑苏,等我与他们会完面后,你们便走罢”   姒墨看着面前鬓间隐有白发的人,恭敬朝他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   第二日,七月十五中元节   人要给鬼让路空场,天色还未暗下去,姑苏城内的街道上便已经空无一人了。   今夜的月光都变得有些惨淡起来,寂静又昏暗的宅院的四个方位各立着两个人。可卿拉着姒墨隐在远处的屋顶上,盯着站在院西的爹爹和少铮,虽然表面上看院内只有八个人,可实际上有近百人都像自己一样藏在暗处。   这四大世家每年都要会面一次,只是时间地点不定,交谈的内容除了那四个家主和他们的随从外,更没有别人知道。但这次的交谈快要结束时,忽然有个黑影从院外的树上掉落在院内,脸上戴着的尖牙青鬼面具在月光下更嫌狰狞。   五毒教的人!   叶赫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抽出了腰间的折扇握在手上,看向院外的方向提气缓声道“既然肯出手相助,便请出来同我们一叙”   声音不大,但因着注入内力的缘故穿透力极强,可卿下意识捂住了姒墨的耳朵。有姒墨和爹爹在,就算五毒教的教主来了也生不出事。   思绪未落,忽然有数十个着黑袍的人齐齐从院外跳入,等看清为首那个女子的脸后,可卿握住了姒墨的手,同她交换了一个疑惑眼神。   那不正是失踪了两个多月的暖青吗?   “晚辈曾月见过各位前辈”   此话一出,院内众人都吃了一惊。宗圣曾氏不是已经被五毒教灭了门?现在竟还有后人活着。   陈留世家家主仔细端详她后道“可有凭证?”   暖青从怀中掏出一块残破的腰牌举在了他们面前“十一年前,曾氏满门被灭,众位师兄合理把我送出宗圣后便走散后,幸得乌衣派掌门鹤一相救。前不久才得知众位师兄还尚在人世,血海深仇不得不报,故晚辈斗胆请各位前辈切断同五毒教的一切生意”   陈留世家家主接过她手中的腰牌仔细端详,认出来这确实就是宗圣世家家主的物件后,又把腰牌拋还给她朗声道“我们这四大世家是从不参与江湖事务的”   “你们能置身江湖多少年?五毒教作恶多端,且势力越来越大,他以前敢灭宗圣世家满门,以后会不会对你们这四大世家做出什么呢?”   陈留世家家主听后冷声道“此话说的蹊跷,为了你们一个世家的旧仇,现在就要把我们都拉下水?”   暖青踩着地上已经气绝的人道“五毒教现在已经派人监听你们的谈话了,狼子野心岂不是昭然若揭?”   陈留世家家主见叶赫一直沉默不语,剩下两个世家的家主又面露不快之色,便上前一步回绝道“我们只是做生意的,只讲钱货两清,江湖恩怨不归我们管,请回吧”   ……   一阵狂风起,夜空的明月被云遮了个严严实实,院内的灯笼也被吹落的几盏,显出了无尽的昏暗。   可卿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转头看向身边的姒墨道“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暖青想说服他们不在同五毒教做生意,但被拒绝了”   “你耳力这么好?”   “我懂一些唇语”   院内的人依旧在交涉着,可卿见姒墨身子有些发颤,知道她有些冷了,便悄悄直起身子为她挡去了些冷风。   “你不是说爹爹已经同意我们离开了吗,不然我们先走吧”   “五毒教的人就在附近,我怕会出事”   姒墨话音刚落,忽然嗅到一股烧焦的气息,味道有些像五毒教的迷药……伸手掩住可卿口鼻后,转身将藏在袖中瓷瓶朝着旁边的屋顶抛去。   瓷瓶破碎的一刹那,空中的焦味被薄荷和冰片的味道遮盖住。   可卿站起身朝着声响处望去,果然在对面的屋顶上看到了一个带着尖牙青鬼面具的男子,见他要逃,便抽出腰间的玄阴剑飞身朝他袭去。   刀剑碰撞的声音引起了院内那几人的注意,叶赫见自家女儿正在远处的屋顶同人打斗,眼神顿时凌厉了下来,运气把手中的折扇朝着那个黑影丢去。   百余米的距离一击即中,看清被打落的人戴着的是尖牙青鬼面具后,叶赫的脸色更冷了几分。转头望向立在院内的众人朗声道“南阳叶氏,今后不会再同五毒教做一笔生意”   说罢,没有再看其他三个家主的神情,带着少铮率先离开了。   --------------------   温馨提示:当时暖青和鹤一去祭拜父母时遇到的那几个神秘黑衣人,就是宗圣世家侥幸活下来的人。 第47章 欺师灭祖   姑苏城外,坐在马车里的可卿看着朝着自己点头示意可以离开了的爹爹,犹豫了一会儿,掀开幔帘朝他挥了挥手。   马车渐行渐远,可卿神色间多了些忧心,看着正在赶车的姒墨问道“爹爹宣布不再同五毒教做生意了,是不是就代表叶家插手了江湖中的事务?”   “是”   “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是”   姒墨言罢又抬头望了眼蒙蒙亮的天际柔声道“你不必自责,有时为在意的人出头撑腰也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   “只是不知我何时才能为他出头撑腰”   从姑苏回乌山两人约莫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马车刚行至乌山地界就看到了前来迎接的鹤一。   依旧是那副张扬肆意的模样,眼若弯月,眸光飒飒,腥唇凝脂,着一袭浅橙薄烟纱裙。可卿注意到她今日眉心间还画着一小小的精致粉梅,在黄昏之下,看上去比平日多了一丝忧愁。   马车停了,鹤一接过姒墨手中的鞭子跳上车笑道“我来驾车”   一路静默无言,等快到乌山山脚时姒墨才开了口“暖青的事,你都知道了?”   鹤一笑着点了点头“以前宗圣世家的人还有活在世上的,他们近些年也有了些势力,现在她联合了一些江湖人士准备与五毒教打一场硬仗”   “我说的不只这件事”   很轻的一句话,却让鹤一觉得重得抬不起头来,苦笑着看向姒墨“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她们的下场别人不知,你我二人可是从小看的清清楚楚”   可卿听不懂这两人的哑迷,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姒墨。她的身子似乎又比以前单薄了几分,面上病容憔悴,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带着气定神闲的神色,让人一望便觉心安。   乌衣派依旧是以前的那般模样,只是少了沈雪澈和暖青后,山上更显寂寥。   “义姐身子不好,今夜便早早歇息了罢”   鹤一送她们回了屋后并没有询问为何二人去了这么久,替她们掩好门后便离开了。   昏黄烛火静静在桌上燃着,窗外夜色如墨。可卿按照平常那样坐在床榻上,脱得只剩一件薄薄内衫,柔肩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显得十分勾人。   姒墨看着她冰冷淡漠的面容微抿了唇,可卿的心法已经修习了大半,接下来指点的位置都在丹田附近。虽然以前行针时早把她的身子看了去,但都是在她无意识的时候,现下她如此清醒,自己倒是有些下不去手。   可卿见她迟迟不肯把手搭在自己身上,料定今晚指点的地方会有些尴尬,便主动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轻声道:   “你我都是女子,且为指点我修习心法,无甚关系”   虽然她这般说了,但还是没有把手伸进去,而是决定隔着内衫指引她。手从她的丹田处缓缓上移至心口处,纵使姒墨再平静,可当手指触到那方柔软后,心还不是不由得颤了颤……   可卿觉得今夜的身子十分奇怪,她的手每移动一厘,体内便炙热一分。更让人难以启齿便是胸前两点红豆似是挺立起来,被内衫磨得有些发痒发涨。   为何会有这般欢愉又痛苦的感觉?   姒墨觉得她的心跳得急快,体内真气似有翻腾而起的架势,连忙睁开眼睛,看到可卿的额角处渗出薄汗,脸颊染了几分红,身子还在不停的轻颤着。   这是怎么了,为何反应如此奇怪?担心她心绪不稳走火入魔,忙停了手轻声唤她。   “可卿,睁眼”   那人依言缓缓睁开眼睛,平日冷漠似雪,平静若水的双眸现下蓄着些别样的情愫。   她,竟是情动了。   “我身子现下十分难受,似有一股气在小腹乱窜,是不是心法修习的不太对?”   可卿不懂情爱之事,清冷的面容与情动的双眸结合在一起,撞出了些奇异的矛盾。   姒墨一向善于隐忍,情绪是从来不表露在面上的,但如今见她如此模样,心中竟生出了些冲动,下意识的凑近了她一些,一双明眸中流光万千。   可卿见她眼中神色同平日里不同,柔和下还带了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炙热,似是有千言万语要同自己说。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对视着,最终还是姒墨先移开了眼睛,压下心中的悸动,面对着墙躺下闭上了眼。   “今日就到这儿,睡吧”   灯熄了,屋暗了,人静了   可卿有些睡不着,总觉得小腹处似生出了些暖流热气,有点像月事要来的感觉。看了眼旁边似是已经睡了的人,轻手轻脚的起身从包裹中翻出了卫生带,准备去外面的东厕中换上。   夜半的乌山十分寂静,连虫鸣都听不到一声。可卿路过晚棠的房间时,却听到从里面传来了砚星柔柔的抽噎声,脚步不由得顿住了。   晚棠一向最宠小师妹,怎么会把她惹哭了呢?   “师姐,不要了”   “腰酸,明日还要练功”   “饶了我吧,日后不敢了”   “嗯~”   ……   这两人是在做什么,为何声音如此奇怪?冷艳如可卿,现下却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紧紧攥着手中的浅白卫生带,小腹处的火烧感更加明显。   可卿虽不明欢爱之事,但她毕竟从小伶俐,大约能猜出那两人正在屋内做什么。脑中忽然浮现出刚刚姒墨盯着自己的那个眼神,心中涌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刚刚姒墨是不是也想对自己做这种事?   下意识的往回走去,脚步都有些虚浮起来。推开门望着躺在床榻上的那个柔弱的身影,手都颤了起来。   姒墨一直没睡,见可卿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便半撑起身子去瞧她,注意到了那白玉般的纤手中握着一个卫生带,以为是她的月事来了。   “是不是月事来了身子难受?”   “没来月事”   “那是怎么了?”   月光下的可卿更显冰冷秀雅,墨发被夜风吹起轻划过如雪的肌肤上,平日中冷淡的眉眼现下却饱含春意,她终于问了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那个问题。   “姒墨,我想吻你算不算欺师灭祖?”   --------------------   下一章两人会不会互相告白?买定离手喽~ 第48章 床戏   该怎么回答她才好呢,要说算吗?但姒墨又是个从来都不会说谎的人。   静默,长久的静默,静默得似乎连外面的风都停住了。   “不算”   听到这个答案后,可卿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把门掩好,脱下外衫与在床榻上她面对面的躺着,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那我可以吗?”   姒墨隐在被下的手慢慢攥紧了,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闭上了眼声音中带了些疲惫。   “睡吧”   “为什么不回答我?”   “夜已深,该睡了”   可卿把手指轻触在她的肩上,一点点下移至她的丹田处。   “我这里很难受”   姒墨的身子随着她的手指轻颤了下,清冷的声音中带了些颤抖。   “无碍的”   手指下的身子柔弱又淡然,可卿心中忽然升起些异样的情绪。很想占有她,甚至想欺负她,想听她同刚刚砚星一样带着哭腔的声音。   这种思绪一起,又被可卿稳稳的压了下去,这样如瓷似雪又孤傲清冷的人,怎么舍得那样对她呢?把手指收回转过身背对着她,语气中带了些歉意。   “师父,我逾矩了”   她只有在生气时才会叫自己师父,看着面前单薄的肩,纵使姒墨再能隐忍,也见不得她如此失望委屈的样子。   越是冷漠的人动起情来便越深。   姒墨能把自己的保命暗器送给可卿,肯为她舍命行针,甚至违背师训也要教她制毒用药……   所以,现在被她亲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你没有逾矩,可以吻我”   姒墨的声音撞进耳朵的一瞬间,可卿失落的心迅速苏醒,翻过身看着清冷又温柔的人,轻轻把脸凑了过去。   愈来愈近,愈来愈近……鼻间充盈些淡淡的草药味,最终可卿在离她的唇不足一寸的位置停下,看着姒墨清冷的眸子,心中生出了些犹豫来。   她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若只是对待一个徒弟或者义妹的放任,那自己为何还要吻她呢?   姒墨见她停住了,眼中似有退意,不由得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自己往前进了一寸,吻住了还在犹豫中的人。   冰冷又柔软还带着微苦的草药香   她的这个动作,彻底击碎了可卿的思绪,闭上了眼含住她的唇轻轻吮吸着,毫无章法却又十分勾人。   细腻、温润又带着丝凉意   嗅着她身上的冷香,姒墨的眼神越来越温柔。两人都是第一次同他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只是慢慢的厮磨,唇与唇轻蹭着,感受对方的温凉气息。   姒墨没有内力,气息不能与可卿相较,只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下意识的轻启了唇想着呼吸些空气。就在这一刹那,可卿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情,香舌试探着舔了舔她的唇线。   像是过了一道电,姒墨浑身都酥麻生痒起来,下意识的伸出舌尖同她相触,湿润又灵活。   你进我退,你躲我追   萦绕在耳边略有急促的呼吸声,不知究竟是谁的。吻着吻着两人由侧躺变成了姒墨揽着可卿的腰,可卿覆压在她的身上。   但又怕压坏了她,便曲起左臂撑在枕边,轻得像是浮在了姒墨的身上一样。   渐渐的,可卿觉得胸口处有点硌得慌,便伸手探进姒墨的怀中,摸到了一个小小的木盒。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里面装的应该就是自己在南阳城送给她的那三颗“毒药”,她竟一直贴身带着。   霎时脸颊多了几分绯红,小腹处的热气越来越难忍,那羞人处似乎也涌出了些暖流。   姒墨见她把手覆在那个小木盒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赶紧趁着她唇上的力气弱下的间隙把头偏到一旁,大口呼吸着空气,整个人都有了一些眩晕的感觉。   可卿把那个小木盒从她怀中取出,将头埋进她的脖颈处,觉出了些不好意思。   “随身带着这个做什么?”   “你送的”   “那解药应该怎么制?”   “三分冰片、二两升麻、四钱连米、一分柏子仁、两钱茯神……”   “若是一时找不到这些药材该怎么办?”   “行针”   “若是也没有五行金针在身边呢?”   姒墨思索片刻把小木盒打开,取出其中一粒药丸含在口中,等它在化到四分之一时转过头喂到了可卿口中。   微苦的味道蔓延在舌尖,可卿下意识的把药吞了下去,蓦地体内似乎燃起了一股火,小腹的酸胀之感越来越明显,难熬之际耳边突然响起姒墨清冷的声音 “你制的这个药毒效是怎样的?”   “体内血流速度加快,丹田处还会发烫,浑身热得像火烧一样”   “会持续多久?”   “两个时辰”   “不对,刚刚你吃了不到四分之一,所以毒效只会持续半个时辰”   可卿越来越难受,趴在姒墨的身上无助的揉搓着她的衣衫,平日冷淡的声线中带了些沙哑。   “你想做什么?”   “教你解毒之法”   姒墨虽也未经人事,但她熟记人体的各个穴位,还亲手替可卿行过针指点过心法,对她的身子早已烂熟于心,就算在黑暗中也能准确找到想触碰的地方。   自幼练习行针的手指灵巧非常,所经过的都是可卿身上最为敏感欢愉的之地。   轻揉她耳内凹陷处的角孙穴,按压肩部的中府穴……   可卿还未反应过来,忽觉那只微凉的手钻进了自己内衫中,下一刻柔玉被姒墨掌控住,每当她的手指无意间轻擦过上面挺立的红珠时,身子便会轻颤,喉间还会发出压抑不住的闷哼声。   手指还在下移,点在了她丹田附近的居谬穴轻轻揉搓几下后,又移到了她尾椎处的承扶穴按压着,指上用的力度越来越大。可卿两股之间的粘腻之感也越来越明显,忍不住闭着眼轻蹭身下人的腰。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身子一凉,这才发现自己的内衫已经被褪去,那只带着凉意的手沿着自己的腰线转到身前,直达粘腻的双股间。   炙热之地忽遇寒冰,激得可卿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一阵从未感受过的欢愉从身子上掠过,纤细的腰肢忍不住向后折去。   “嗯~”   姒墨比给她行针时还要认真谨慎,修长白皙的手指缓进慢退,在炙热如火之地打着圈,激得可卿弓起腰紧紧揪着她的衣角。   “快……点,难受……”   倒不是姒墨故意要作弄她,是实在怕弄伤了她,等到整个手掌都被打湿后才把指根彻底没进她的体内。   体内的热气似是有了个发泄之地,欢喜得发着颤,口中流出不成句的呻.吟声,可卿从未想到自己的身子竟然能被一根纤细的手指彻底把控住。   不知姒墨做了什么乱,可卿只觉身子越来越敏感,细细碎碎的欢愉慢慢凝在了一起,让一向冷静自持的人都忍不住为之折腰。   若流星坠海,体内忽然涌起巨大的波澜,没顶的一瞬间可卿似乎看到了元夕那夜天上绽放的烟火,浑身都失了力气,瘫在姒墨身上大口喘息着。   “这就是解毒之法”   话音刚落,姒墨便觉得可卿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些说不出的情欲,还没有来得及阻止,自己身上的衣衫便被剥落。   “我也该练习一下”   可卿学得有模有样,把姒墨刚刚用在自己身上的招数一个不落的都重现了一遍。身下承欢的人哪还有平日的孤傲冷矜,清冷的双眸中满是炙热,修长的腿屈起又放下。   “是这里吗?”   “稍下半寸”   可卿看着平日面色苍白的人,现下带上了些微红,手指上力道忍不住大了几分。瞧着那人快要登顶了又突然停下,如此往复三次,纵使姒墨再能隐忍也受不得了。   “你想做什么?”   可卿笑着看她,眼中满是狡黠 “不太熟练,再忍一忍”   忍?还要怎么忍,身子实在是难受得紧。姒墨喘着粗气看她,清冷的声线中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我也曾……研制过……这种药,且药效比你的……更要猛烈,你若是想尝试……就继续这般作弄我”   ……   姒墨终究是姒墨,她怎么会像砚星一样哭哭啼啼呢?若是惹恼了她,她只会研制让可卿哭出来的药。   可卿听后,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轻吹气 。   “但你现在没有”   ……   可卿也终究是可卿,她怎么会受别人的威胁呢?   两个冷冰冰的人,就这般如火般缠绵了一整夜。姒墨身子弱,在中途晕过去了一次,又被生生弄醒,浑身软得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可卿”   “如何?”   “你日后定会后悔”   --------------------   叶赫:你不是说你们两个是清清白白的吗???   (ps:车太难开了,以后还是一句话带过吧) 第49章 暖青的求助信   日上三竿   姒墨终于醒了过来,腰酸得像断了一般。掀开被子一看,身子已经被擦拭过了,现下穿着一件宽松干净的内衫。转头看了眼坐在一旁认真捣药的人,昨夜心中的气散了一大半,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可卿”   “嗯”   “纵欲过度影响身子,以后不准再那样”   摁住想要起身的人,可卿往她的小腹放上了一个装着草药的热布带,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再休息一会儿吧”   身子实在是乏得厉害,姒墨也便没有挣扎,重新躺回到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可卿坐在一旁帮她按揉着身子,冷淡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好奇。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那你为何不同我说?”   姒墨睁开眼同她对视了一会儿轻笑道“你我都是女子。”   “那又如何?”看着她笑了,可卿握着她的手也笑道“你我二人都比世上的男子强去了百倍,天下又有谁可以同我们相配呢?”   这番话说的十分大胆,让姒墨都有些意外,沉默了半晌又道“若是被江湖中人知道了,下场会很惨”   “有多惨?”   “被人追杀,五马分尸”   “我甘愿与你同死”   “但我想让你活着”   屋内静了下来,两两对望,谁都没有再说话。沉寂之际,可卿忽然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到了姒墨手中。   “鹤一今早来找你,但你没有醒,她便让我把这封信你。”顿了顿可卿又道“看样子好像是要下山”   姒墨心中忽涌出些不详的预感,鹤一下山,从来不会给自己留信,为何这次……   可卿见她看完信后,神色间忽然凝重了许多,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怎么了?”   “信上说她今早接到了暖青的求助信,现在与晚棠砚星一同去浚州寻暖青了”   可卿渐觉出些不对来“以暖青的性子,她定会怕连累自己的师父和师姐师妹,怎么会主动向乌衣派求助呢?”   话音刚落就看到姒墨从床榻上坐起,匆忙披上了外衫,面露忧色“暖青一行人神出鬼没,五毒教应是寻不到她,便把主意打到鹤一她们身上,要引她出来。”   “这么简单的骗局,鹤一看不出?”   “鹤一说收到求助信上有乌衣派独有的暗号,不是同暖青有关也一定同沈雪澈有关,所以不管是不是骗局,她都要去看一看。”   姒墨刚站起身,腿就一软,整个人差点摔在地上,看了眼一旁的可卿无奈的吩咐道“去药庐把里面灰瓶的药通通收拾好带上”   以前听她说过,灰瓶中的都是毒药,看来这一糟姒墨是想去与五毒教斗毒抢人。   “你的身子可以吗?”   “无碍,收拾好后,你我二人便即刻启程去浚州”   “她们已经走了有两个时辰了,若是真的是骗局恐怕也已经……”   姒墨扶着可卿的肩慢慢站起身,从屋内的药架上取出数个纸包藏进袖中“五毒教的人为引暖青出来,定不会下杀手,只会把她们迷晕关起来。且你我二人没去,他们还会在浚州留人,无论如何今日都得知道鹤一她们被关押地点”   去寻皇邈的那一次,可卿与姒墨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从乌山到达浚州。这次她们二人共乘一匹马一路疾驰,硬生生把时间缩短了一半。   当行到那间熟悉的福寿客栈时,可卿握着缰绳的手猛的收紧了。上一次来时,这家客栈生意极好,现下正是正午最忙碌的时候,为何大门紧闭如此冷清?   必有古怪   姒墨也注意到了福寿客栈的异常,拍了拍可卿的手压低声音道“就在这里停。”   两人下了马后,可卿走在最前面,抽出腰间的玄阴剑挽了个剑花。刚推开客栈的门一股血腥气便扑面而来,地面被尸体铺的满满当当,掌柜的、小二、马夫、吃饭的客人、带着尖牙青鬼面具的灰衣人……约莫四十余人,都死得干干净净。   瞧着面前的惨象,姒墨的眼神冷冽了下来。除了五毒教的人死于心口处的剑伤外,其他人俱是死状凄惨,脸色紫黑,七窍流血,一看便知是中了五毒教中毒蛇派的五步蛇毒露。   闭眼轻轻吸了一口气,发觉在浓重的血腥味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焦味,正是毒蛇派特制迷香的味道,看来鹤一她们应该是已经被绑走了。   可卿提着剑在楼上楼下后院仔细寻了一圈后朝着姒墨摇了摇头。   “果真没有看到她们的尸体”   话音刚落,突然看到客栈的门被猛的关上了,一支箭羽破窗而入,可卿怕自己若是躲了那箭会伤到姒墨,便运气硬生生把那支飞羽用剑劈断。   一支箭没了,换来了的是窗外射进来的数十支箭。   可卿见状忙挡在姒墨身前,手中的玄阴剑舞得飞快,一时间只能看到粼粼剑影,射进来的箭羽没有伤到她们一丝一毫。   总是抵挡不是办法,可卿看准一个空隙后踹开门持剑冲了出去。姒墨立在客栈内,看着那个白衣女子身影快如鬼魅,不过瞬息间外面数十个带着尖牙青鬼面具的人便被她一剑封喉。   “留一个,问鹤一她们的下落”   最后一个侥幸存活在剑下的人嘴硬得很,被绑住后,无论可卿如何威胁都闭着嘴不肯出一语。姒墨见状,便从怀中取出个灰瓷瓶,从中倒出一粒药塞进了那人的口中。   药刚一入口那人便觉浑身奇痒无比,五脏六腑又似乎被万千虫蚁噬咬。一时外痒内痛忍不住哀嚎起来,因被绑着手脚都动弹不得,便以头抢地,恨不能速死。   可卿见他头破血流的样子,怕他撞死,便点住气海穴让他不能动弹。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那人便受不住了,想着就算被她们二人找到被关押的地点,也不过是羊入虎口。   “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知你是五毒教中毒蛇派的人,也知你们一直在追杀宗圣世家的孤女。我只问你一件事,今日被你们捉走的三个女子在哪里?”   “出浚州西行三百里,有一梨花巷,巷尾处坐落着一个大宅子,她们就被关在那里。”   姒墨听后翻身上马,背对着可卿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刺骨的冷寒。   “杀了”   俱鹤一等人被捉不过半日的时间,江湖中便传出了风声【宗圣世家孤女的师父师姐师妹都被五毒教囚禁起来了】   正在策马往梨花巷处赶的两人听后,心不由得沉了下去。以暖青的性子定会不顾一切的领人去救鹤一,但恐怕也会折在毒蛇派内,等到那时可就不仅仅是只营救三个人的事了。 第50章 请** 第51章 里应外合   两人同乘一马飞驰出浚州,到达梨花巷时已至深夜。可卿担心马蹄声太大惊动了五毒教的人,便弃马同姒墨钻进小巷中,在夜色里慢慢向前摸进。   姒墨抬头看了眼走在自己右前方的可卿,猜出她是怕黑暗中有什么未知的危险,故一直用身子挡着自己。   真是傻极了,五毒教善用的是毒,她对毒知之甚少,一直挡在自己前面是想做个肉盾吗?   可卿的右手一直紧握着腰间的玄阴剑,眼鼻耳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突然左手被姒墨握住,还未来得及诧异就看到她往前跨了一步,走在了自己的前面。   “你做什么?”   姒墨转头朝可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见她又要挡在自己身前,便朝她摇了摇头,眼神中多了些不容违背的意味。   墨色中,两人相握的手一直未松。   到处都是黑漆漆静悄悄的,坐落在巷尾的宅子的门前放着一根小臂粗细红烛,微弱的红光在夜色中显出了无限的荒凉可怖。那宅子的围墙四周布满了涂有剧毒的尖刺和带着倒刺软网,纵使是飞鸟想要渡过也需愁上一愁。   姒墨拉住想要尝试跳上围墙的可卿,带着她隐在拐角的阴暗处,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抵在了她的唇间。   “有些苦,忍一忍”   可卿把药丸含在了舌下的一刹那,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哪里是有些苦,简直是苦得世间少有。   姒墨见她轻皱了眉,便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解释道“门前那支烛是用人的尸油所做,若是闻得久了会出现幻觉。”   “这药实在是苦得很”   “若是加上蜜,便会影响药的效果”   姒墨终究是觉得她蹙眉的模样太过可怜,伸手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手指就势停在了她的耳后,轻轻揉了揉她的耳垂以示安慰。   手还未落下便听到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来者的轻功极好,若不是自己的耳力超乎常人,那人必定不会被发觉。   可卿瞧着姒墨的眼神似有异样,便暗暗往前走了半步略挡住了她的身子。右手按在腰间的玄阴剑上,背在身后的左手中指曲起,手腕上的刺叶玉兰蓄势待发。   还未有所动作,右手上忽然多了一抹微凉的触感,回首一看正对上姒墨含笑的眼神。   “是故人”   话音刚落,便有一持乌木银尖长枪的女子从角落处走出,恭敬朝着姒墨行了个大礼。   “见过师姑”   可卿见是暖青不由得舒了一口气“五毒教中就属毒蛇派最为狠毒,你若单独行动,定会折在宅子里面。”   暖青在夜间的视力极好,看到了刚刚师姑握住可卿手的动作。现下又见可卿竟抢在师姑前面说话,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疑惑,但因着心中记挂鹤一的安危也并未多想。   “不知可卿师妹有何见解?”   “最危险也是最有效的法子便是里应外合,我一会儿假意闯宅子救人,随后惊动他们被捉。我会想法设法将被关押的地方传给你们,你们在外接应即可。”   话说完后,四周一片沉寂,最终还是姒墨首先发话了“还有些细节需要商酌,现在不宜行动,待准备好了再营救不迟”   夜大深,客栈都已经打烊上板,三人只好来到了一座破旧的山神庙中商议细节。庙中十分昏暗,可卿寻了半天才在角落中找到一支残烛。   烛光有些微弱,姒墨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细心的将烛火挑得大了些,似是没有听到身旁两人的争辩。   “我的武艺是三人中最高的一个,就算在宅子中遇险也有自保的能力”   暖青听后摇头道“南阳叶氏已经同五毒教决裂,虽然现下他们还不知你就是叶赫的女儿,但若是你的身份被发现,你便是最危险的那个”   “他们要捉的是你,你如果贸然出现不仅救不了鹤一她们,还会与她们同死,这是其一。其二,你现下已有些势力,正好是在外做接应的人选”   ……   两人争辩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可还是谁都说服不了说。可卿无意间转头看到了姒墨,发现她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怕她受凉准备脱下外衫给她披上,可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   暖青也觉出了异样,自己的内力似乎被禁锢住了,真气在经脉中运行的速度也迟缓了下来。   “有人下毒!”   声音刚落,便看到姒墨睁开了眼睛,将手边的残烛吹灭,声音清冽“是我下的”   可卿聪慧,知晓她的意思,忙调息运气试着冲破丹田的禁锢,焦急之际脸颊被姒墨捧住,一抬眼,整个人都浸在了她关切的眸子中。   “你爹爹都冲破不了此毒,留些精力好好听我说话”   可卿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便将头别到一旁不去看她。姒墨知她生气,但碍于暖青在身旁没法安抚她,只轻轻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将声音放缓了些。   “你们不精药理,若是去了只是羊入虎口,不如留在外面接应我们。南阳据此有半月路程,你一会儿便给叶前辈飞鸽传书,让他派人助我们”   说到这儿姒墨又转头看向暖青“我知你有些势力,但切忌关心则乱,你要带人死守在宅外,无论宅子里发生什么都不能贸然闯入。”   “暖青谨记师姑教诲”   黑暗中可卿看不清她,只能感受得到她手指在自己脸上的触感,凉得有些彻骨。只是这份凉意也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蓦地从脸颊上消失。   姒墨又叮嘱了她们些事情后便将手从可卿脸上移开,感觉她的肩膀似乎轻颤了一下,又觉心疼,凑近了她的耳边轻道“不必忧心我,我会活着出来见你”   顿了顿又悄悄歪了头,用身子挡住身旁暖青的视线,在黑暗中轻轻吻了下可卿的耳垂。   可卿终究是生不了她的气,目送着她推开山神庙的门,消失在了外面的夜色中。于理,这三人中姒墨心思细、城府深,又精药理,的确是最适宜潜入毒蛇派的人。可于情而言,她又是最不该进入如此危险地方的人。 第52章 毒池   姒墨又回到了梨花巷尾的那个宅子旁,借着风将手中的迷药吹进了禁闭的宅门中,听到门外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后,摘下头上戴的簪子透过门缝将反锁的宅门撬开。   入目的是一条狭长黑暗的通道,地上还倒着两个戴着尖牙青鬼面具的男子。姒墨本想换上他们脸上的面具,但又厌弃他们戴过,便最终熄了这个想法迈步继续往前走。   这个宅子的布局着实奇怪,宅门后是狭长通道,走出通道后不是院落,而是一个大到不见边际、布满残荷的池塘。有些缭绕的毒气在黑夜中袅袅升起,环绕着池中屹立着的数枝血红荷花,在这无尽的黑夜中显出了万分的诡异。   姒墨俯下身随意拾起池边的一块小石子,若是换作常人定不会发现什么异常,可她一眼便瞧见了石子的正中间有一尖细的钢针,针尖上涂的正是银环断肠散。   见此凶险场景,姒墨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庆幸。可卿虽然心细可也未必能注意到如此阴险的招数,若是放任她孤身前来,定会身处险境。   池塘占据了整个院子,四周无路,只有池中散乱着数块颜色迥异的板子,十分宽大错落无序,组成了唯一的生路。姒墨思索片刻看出了其中的门路,荷花属木,池塘属水。而五行中金克木,土克水,故要在有荷花处踩黄色的石板,无荷花处行白色石板。   姒墨刚要踏上面前的白色石板时,却又觉出了些不对劲。这个季节为何会有残荷,这世间又怎么会有血红的荷花,莫非这阵并不是按着五行而设?   再定睛一看,发觉血红的荷花大多种在了南面,残荷生在北方,池中错落的石板组成了九州的轮廓……姒墨蓦地想到曾在古书中看到的四大灵物之说。   离火处南,为天上的阳火、真阴水处北,是九泉之下的阴水、而那息壤是定九州的神土……这毒蛇派将血红荷花做离火,残叶当真阴水,池下淤泥为划定石板的息壤,若是想过这池塘,便要走代表四大灵物之一的无是风的物件。   无事风,无方向、无时间、无阴阳,定不是目前的眼见之物。姒墨径自朝着池塘的东南方走去,果然不出所料,卦中风属东南,机关也定会被设在池边的东南处。   半尺下的水面中隐着一根木桩,姒墨轻轻踩上去后,只听咔哒一声,池塘中央的那九块石板慢慢移动,最终拼接成了一条石路。   姒墨走上通道,路过石板的原来位置时发现,水下隐藏着的数根锋利淬毒长矛,若是刚刚不慎踩了上去,恐怕现在已经没了命。   毒蛇派不愧是五毒教中最阴险的一个门派,真真假假的迷魂阵设得极秒,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   行到池半,忽然发觉池塘的对岸站着个戴着面具的人,身量有些许瘦弱。姒墨悄悄在手心中藏好了迷药,只待走到那人的面前后便动手,可不知为何那人只看了自己一眼后便转身走进了黑暗中。   踏上池岸后心中疑惑未解,姒墨环顾左右,跟在那人的身后走进了西侧的那条路,未行百步忽觉四周嘶嘶作响,等到看清黑暗中蠢蠢欲动的物件后,姒墨终于知道为何这么大的宅子,门口却只有两人看守。   刚过了毒池又进了蛇窝,瞧着脚下越聚越多的众蛇,姒墨反手抽出匕首划破了手腕,血从伤口处涌出滴在地上,带来了一股子异香。众蛇围绕在她的身旁,嘶嘶吐着信子但却没有一条敢近她的身。   姒墨百毒不侵,她的血自然也有祛蛇避虫的功效。只是她的身子虚弱,若是血流得多了便会昏厥,不知究竟能支持多久。   难熬之际,耳边响起一声凄长的口哨声,挡在身前的众蛇忽的散开一条路。姒墨寻声一瞧,看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从黑暗中走出,手中提着一盏红灯,隐隐散发着雄黄的味道。   “独身救人,未免莽撞”   “以多欺少,便是磊落?”   执言听出了她话中的讽刺之意,但未曾在意,欺身向前将手中的药丸塞进了她的口中,瞧着她身子瘫软了下去后,单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出了蛇窝,关进了一间地牢。   等听到周围彻底寂静下来后,装晕的姒墨才睁开了眼睛,以血为墨,以帕为纸摸黑画下了刚刚所走的路线。   天际渐白,地牢门口出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手中提着食盒一瘸一拐的走下台阶,挨个牢房分发食物。到了姒墨这里时,那人顿了下,多给了她一勺薄粥。   姒墨端起粥碗轻轻嗅了一嗅,发觉里面掺了大量的迷药,怪不得这么大的地牢却半点声音都听不到,原来是都被迷晕了。   “腿怎么伤了?”   那人忽然愣住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食盒有些没拿稳磕在了身后的墙上,本就稀薄的粥撒出了大半。   姒墨目送着惊慌失措的人一瘸一拐的走远,眉间不由得多了几分忧虑。   那人逃也似的出了地牢,倚在门口摘了面具,泪顺着脸颊落下。远处的朝阳已经慢慢升起,温暖的光照在了她苍白的脸上,终于为她添了几分血色。   谁能想到当年任性朝气的沈雪澈,如今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沈雪澈捂着脸蹲在地上,心中酸涩难忍。暖青的求助信是自己亲自写的,信尾处乌衣派特有的暗号也是自己做下的,本以为师父武艺高强不会被捉,可没想到如今乌衣派的人几乎都折了进来。   方培风已经被折磨死了,自己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活着回到乌山见爹娘、见砚星……   “怎么哭了?”   执言掏出帕子递到她面前,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轻快“我同掌门商议过了,等你帮助我们抓住了暖青,他便会给你解药替你医腿”   “那其他人呢?”见执言不答,沈雪澈冷笑了起来,拍开了他拿着帕子的手“答应我,放砚星走”   “你那个小师妹?”   “对”   执言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半晌笑了出来“就算我愿意放她走,她一个人肯走吗?”   “你什么意思?”   “其实捉人那日,我本想按着你的意思放你那小师妹走,可她却一心想救晚棠,最后几乎同我以命相博。”   沈雪澈听后愣在了原地,半晌嘴角露出了一个心碎的笑“又是晚棠吗……我被捉走两月有余,为何不见她以命相救?”   “怎么,现在改主意了?”   “地牢阴暗,把她带出来关进我的屋子,我亲自看守” 第53章 路线图   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唯一清醒的恐怕只有百毒不侵的姒墨了。几日未曾妄动,待到摸清了看守人巡逻的规律后,才悄悄撬开锁链弯着腰去查看其他牢房。   整个地牢一片死寂,安静得似是无一个活人。这个地牢太过庞大,找了半晌才看到了鹤一的身影,正紧闭双眼倒在稻草堆中,不知是死是活。   被捉不过短短四日,但她的面容却已经憔悴得不像样子,衣衫上带着斑驳血迹,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   姒墨撬开锁探了探她的鼻息,见她只是服了迷药昏过去而已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自己以前研制的解毒丸塞进了她的口中。   解药生效还要一段时间,但下一波巡逻的人快要来了,姒墨不敢耽搁,将画了路线的帕子塞进了她的怀中。临走时顿了下,最终目光落在了地面的粥碗上,又将解药薄薄的撒在了她的碗底中。   这次巡逻的人没有查看地牢的情形,反而径自来到了姒墨的牢房中,执言亲自打开牢门,抱着臂看着稻草上晕厥的人。   “前辈明明是百毒不侵的身子,却把装晕做的这般像”   姒墨听后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看他,依旧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样“五毒教的迷药也不过尔尔”   “掌门要见你,这边请吧”   姒墨起身跟在他们身后,走出地牢时最后往内一瞥,平静的双眸深处添了几分忧愁,我这一去不知吉凶,其他人的安危只能交付给鹤一了。   可卿迟迟等不到姒墨的消息,平日中冷静自持的人如今却有些坐立难安,满怀愁绪无法排解,眉间愁色一日深似一日。   “师姑城府深,用毒的手段不输五毒教,你不必担心”   “可她半点内力武艺也没有,我该与她同去”   听可卿这么说,暖青心中也生出了些疑惑。师姑不准自己去倒是情有可原,但为何也不准可卿去呢?她的武艺不俗,若是让她跟着,胜算不是更大一些吗?   “师姑对你极好”   “为何这么说?”   “你体内寒气还未除尽,不久前又受了内伤……师姑应是怕你此次再受伤,故让你留在外面接应”   可卿听后背过身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少了几分平日冷淡。   “但她又何尝有个完好的身子呢?”   地牢中,鹤一悠悠转醒,扶着闷痛的额头缓缓坐起了身子。五毒教果然阴险,自己被捉后就没有一刻是清醒的,饭中水中空气中处处都是迷药,让人防不胜防。   只是今日……自己怎么突然醒了?   疑惑之际忽觉怀中有异物,抽出一看竟是一张路线图,帕子后还有两行血字:有人在外接应 碗中与稻草下有解药   惊喜之余,鹤一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想必义姐也是被捉了,只是不知现下吉凶……   苦闷之时忽听一阵脚步声,鹤一赶忙藏好帕子重新倒在地上装晕。   “她的药效还没过?”   “许是快了,拍拍她看能醒吗?”   感觉到脸上吃了重重的两下后,鹤一压着火气缓缓睁开了眼睛,瞧着面前的两人,做出了一副呆傻的模样。   其中一人将掺了迷药的水倒进了她的碗中,捏着鼻子对着她硬灌了下去。见她一滴不落的都喝了下去,巡逻的那两人嘻笑着捏了捏她的腰,放心的锁好门拎着水桶走向了下个牢房。   昏暗中鹤一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中满是愤恨,等他日自己能出去,定要诛光这些渣滓。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愈行愈远,鹤一翻出稻草下的解药,撬开锁链溜出了牢房。   寻了好几遍却只在牢房中找到了晚棠,喂她吃下解药后将路线图塞进了她的袖中。   “师父?”   “按着这个路线图走,宅外有人接应。”   “那师父呢?”   “砚星和义姐下落不明,我得去找她们”   晚棠听到砚星下落不明后,第一次执拗的拒绝了师父的命令。   “我也留下”   “你早一日将路线图带出去,她们便能早安全一日”   晚棠无法,只得含泪应下。看着师父转身离去的背影,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你们定要无恙归来”   昏暗中,鹤一转过身认真看了她半晌轻轻笑了下“还信不过师父?”   “我信”   自己的这个大徒弟自从十三年前被自己救回来后,便很少见她哭。温柔稳重知礼,尊重师父爱护师妹,内敛含蓄得如同她衣角绣的那朵兰花。   如今见她哭得如此伤心,鹤一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渍,目光坚定又温柔。   “我知你同砚星的事,也知你担心什么,只管放心交给师父。”   “师父你不怪我们?”   “情难自制,你们没做错什么”鹤一又伸手理了理她散落的鬓发,语气轻快“等回了乌山,我便亲自为你们写婚书”   目送着师父远去的背影,晚棠擦干净眼泪重新坐回到牢房中等着下次巡逻人的到来。等待的时间让人有些心焦,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又响起了脚步声。   “一会儿巡逻完你就出去买坛寒潭香回来”   “可执言师兄前几日说不准私下出去,被发现要受鞭刑的”   “就你话多,不去现在就吃鞭刑”   ……   晚棠闭着眼听着谈话声的远近,待到他们打开牢门时猛地站起身,一手摁住他的面具一手扭住他的脖子,那人一声都没来得及出声便瘫在了地上。另一个人见势不好刚要逃,可一转身便撞见了鹤一,不过瞬息,两人俱死在了地牢中。   鹤一换好面具和衣裳后,又将那人拖到了自己的牢房,用稻草将他的脑袋半掩了起来。在昏暗的地牢中,若是不仔细看,任谁也发现不了端倪。临走时又注意到了他身上有块腰牌,取下后塞给了晚棠。   两人拎着水桶出了地牢,外面夜色颇深,面具和衣裳给了她们最好的掩护,鹤一将她一路送到了毒池边后终于住了脚步。   “一切小心”   “师傅保重”   晚棠担心打草惊蛇,一路小心隐在暗处慢行,等到了宅门处时才取出腰牌,瞧着上面似乎刻着牢长二字。思索片刻后,捏着腰牌从容走到看门人面前,还未等他们发问便做出了一副无奈的样子,压低声音模仿着巡逻人的声音长长叹了一口气。   “牢长想要喝酒,他自己担心被罚不敢去,苦差事全落在了我身上”   看门人瞧着她手中确实是牢长的腰牌,也知牢长是个好酒好色之人,也并没有仔细盘问,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同情。   “早去早回,可别叫执言师兄知道,连累着我们都挨罚”   晚棠顺利出了宅门,刚过了拐角便听到身后传来一记破空声,慌忙矮身朝着旁边一躲,等看清来人后忙摘下面具。   “可卿,是我” 第54章 失智的沈雪澈   “这世间还真有百毒不侵的人?”   带着面具的白发老者瞧着面前的女子,饶有兴趣的接过了利刃,将她的手腕划破接了半盏血。   “你这体内竟还残留着五毒教的旧毒,有趣有趣”   ……   “竟没有半点内力吗?”   ……   “只是不知你这身子能否抵挡得住我研制的银环断肠散”   ……   被紧紧绑着的姒墨面色如常,任由那老者独自在一旁自言自语,在听到银环断肠散的名号后突然开口道“银环断肠散不过尔尔”   老者同毒药打了半辈子交道,银环断肠散是他毕生心血,现下忽然听到这个年轻女子对它有轻视之意,下意识的转头看她。   “你也知道银环断肠散?”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如何解毒”   那老者听后哈哈大笑起来 “年纪轻轻竟敢口出狂言,那你现在同我说说,银环断肠撒的解药该怎么制?”   “此毒无解药”   老者听后没有意外,点了点头道“我制出后至今确实未研制出解药,中此毒的人必死无疑”   “我曾救活过一人”   姒墨瞧他目露轻视,似有不信之意。也并未与他继续争辩,依旧是那副淡然骄矜的模样,将那解读之法缓缓道来。   “先封住中毒者几处大穴,待到血流速度稍稍变慢时,便将银针插进了他的气海和关元二穴,以阻滞体内经脉中运行过快的内力。随后便用银针入人迎檀中、通曲骨期门、接商曲与鹤顶……”   老者听着听着慢慢由轻视变成了惊诧,这女子用针实属大胆,这般凶险的穴位但凡错了一处,轻则致残重则丧命。   “若是行针者失手了,你可知有什么后果?”   “在我这里没有失手一说”   “你倒是狂妄”   那老者虽嘴上这么说,可脸上笑容不减。五毒教中就属毒蛇派的人最狂妄,现在遇到自己比自己更狂傲的人,心中倒是觉得畅快。   姒墨见他面露赞许之意又道“我也曾研制过一个无解之毒,不知前辈能否指点一二”   “取出来看看”   “现在不在身上,还请借药庐一用”   那老者沉思片刻,料想她没有内力武艺,定不能在自己眼皮底下生事,便亲自走上前用手上的匕首割断了缚住她的麻绳。   一旁侍候的执言见姒墨在寥寥几语之间,便将自身的处境转危为安,一时不由得哑然。愣神之际,忽见她看了自己一眼,上一刻还孤绝素雅的人,现下却又眼神凌厉。执言心中一紧,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这女子十分危险,惹不得。   这般想着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沈雪澈,悄悄挪到她身边轻声问道“姒墨与鹤一哪个厉害?”   “论武艺内力,鹤一胜她无数。但若论行针用药、心机城府,无人能及她。”   沈雪澈刚刚也被姒墨那个眼神看得心惊,不愿再留下,随便寻了个借口便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刚刚推开了房门,脖颈处便多了一把利刃,耳边传来砚星颤抖的声音“你是何人?我师父师姐在哪里?”   沈雪澈就着外面透进来的月光细细看她,沉默又专注,最后慢慢摘下面具朝她轻轻笑了笑“小师妹不认得我了?”   “三师姐?”   砚星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刚要欢天喜地的拥住她,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僵住了慢慢往后退了几步,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那封假求助信是你写的?”   “是”   “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雪澈没有答话,只是低着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残腿。   “你知道师父临行前是怎么跟我们说的吗?”砚星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哭腔后才继续道“师父说这封求助信就算是假的,但上面有乌衣派特有的暗号,定是与雪澈有关。我们这次要不计代价的救她出来”   沈雪澈听后抬起头看她,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问题“如果当时被捉的是晚棠,你会拖到现在才去营救吗?”   “我当时不知你的下落……”   “那你会选择待在乌山等着师父的命令,还是会私自下山独身去寻她?”   屋内陷入了一片沉寂,没有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沈雪澈看着她笑了,可笑着笑着便捂着脸哭了出来,声音悲戚。   “若是换作你被捉,我会抛却一切拼了我的命去寻你。这两个多月来,我受了很多痛楚,方培风一个七尺男儿都熬不住死了,我却一直咬着牙硬捱着。   我想着你也许会来救我,万一被你找到了,怎么也不能让你见到一具尸体,我太想见你了,就算是最后一面也好。   可我现在才明白,我所想的都是奢求。”   这番话让砚星有些难过,想安慰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半晌站起身道“若是晚棠师姐被捉,你可会拼命去寻她?定然不会。你同晚棠师姐的情意,便是我与你的情意。我这么说,你可懂了?”   沈雪澈低着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脸红得骇人,看向砚星的眼神凶狠,似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晚棠,你该死”   砚星还未反应过来就看着她朝着自己扑过来,双手紧紧扼住自己的喉咙,浑身的杀意让自己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这是将自己当成晚棠师姐了?   想要挣脱开来却又敌不过她的力气,命悬一线之际忽然看到一个人影闪过,随后一记手刀重重击在她的后颈上。   空气一瞬间涌入身体,砚星惊魂未定的看着面前的人,鼻间一酸朝着她哭了出来。   “师父,你终于来了”   鹤一接住快要摔在地上的沈雪澈将她带回到床榻上,转身摸了摸砚星的头发,细细的安抚了她片刻。   “师父带你出去”   “先救晚棠师姐”   “她已经安全了”   鹤一虽已经将路线熟记于心,但担心她年纪小独自走会生事,便就着夜色将她藏进了宅门附近的杂草堆中。   “在这里等我,我将义姐和雪澈带出来”   “好,师父早些回来”   鹤一看着乖乖缩在一旁的人,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这孩子虽然平时调皮了些,但自小乖巧听话。   “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把兵刃吗,等回乌山后,我便给你配把剑”   砚星听后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全然忘却了害怕,朝着师父挥挥手后又藏进了杂草堆中。   此时屋内的沈雪澈慢慢转醒,发现自己竟在床榻中。疑惑之际忽的想起自己刚刚似乎看到了晚棠,而且还妄图想要……杀死她。   自己竟会因着药效变成想要杀害同门的罪人,沈雪澈垂首坐在床榻边手紧攥成拳。这些日子,因着那药的原因,自己的行为越来越不受控制了,贪生怕死、伤害同门、泄露师姑百毒不侵的秘密……   检讨还未做完,心中蓦地出现了一个声音“我什么都没做错,被捉应是暖青不该是我,我是沈家的长女,我该享一世荣华!”   头又闷疼了起来,眼眸变得通红,沈雪澈一摇一晃的站起身,口中念念有词“不该是我,不该是我……”   --------------------   六一惊喜~ 第55章 下世不再遇佳人   鹤一按着原路返回,本想先将沈雪澈带出,可刚还未进屋子,就看着她手持利刃朝着自己袭来,口中还一直念念有词,似乎是中了迷幻之药。   “雪澈,你可知我是谁?”   沈雪澈听后驻足看了她半晌,脸上露出了疑惑之情,最终目光落在了她脖颈处的玉佩上“你是暖青!”   话音刚落,她便大声吵嚷起来“抓暖青!抓暖青!”   沈雪澈终究是习武之人,内力将声音变得通透,把宅中的人都惊动了起来。鹤一见状不好,忙朝着别处躲藏,慌乱之际误入了蛇窝,瞧着面前成千上万的蛇不由得暗暗叫苦。   宅外正商量对策的三人也听到了沈雪澈的喊声,不由得惊了一跳。暖青最先按耐不住,招呼着手下便要硬闯宅子,所幸被可卿拦下了。   “你的人马留在宅外接应,每救出一个人就快马加鞭往南阳城赶,不要等其他人,能走几个就走几个,不要全部折在这里。”   暖青攥紧了手中的乌木银枪,最终还是朝着她们点了点头。   “我们南阳城见”   可卿抽出玄阴剑悄悄撬开宅门,同暖青和晚棠一起将那两个目瞪口呆的守门人杀掉。刚走了数步,晚棠忽然听到一旁的杂草堆中有异动,还未来得及查看,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中跳出。定睛一看,却是砚星,头发上顶着枯草,倒是显出了几分滑稽。   “大师姐”   朝思暮想的人突然出现,这让晚棠又惊又喜,伸手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也顾不得有旁人在场,吻了吻她的额头后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怎么在这儿?”   “师父将我藏在这里,她去里面救师姑和雪澈师姐了”   一听这话,暖青的心咯噔了一下。刚刚鹤一定是同沈雪澈在一起,如今惊动了五毒教的人,她岂不是最危险的那个?想到这儿,也顾不得许多,提枪便率先往前中冲去。   可卿也十分心焦,姒墨没有武艺傍身,万一出了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   “你们二人不必等我们,现在即刻启程去南阳城!”   又叮嘱了她们一遍后,可卿才朝着黑暗中冲去。晚棠带出来路线图她记了个熟,快速穿过毒池刚要往东侧走时,忽然听到西侧传来微弱的嘶嘶声。   可卿反手抽出腰间的玄阴剑,慢慢向西摸索过去,突然看到了鹤一在黑暗中搏斗的身影,刚要上前助她,却发觉脚下多了些软棉的触感,定睛一看,心霎时凉了半截。   四周满满当当的都是蛇……   宅中药庐内,姒墨听到了外面的骚动,但还是不露声色的调制手中的药丸。   老者站在一旁看着她,语气中带着些漫不经心的轻视。   “你听,有人来救你们了”   姒墨没有接腔,只是拉开一旁的药橱,从中取出些地黄来“有些暗,将蜡烛拿近些”   “你不担心她们的生死?”   “制药时不能分神”   那老者听后哈哈大笑起来“你倒是比执言对我的脾气”   执言听后刚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发觉自己的四肢僵住了,似是被人点了穴一样。   “师父……我,我不能动了”   姒墨听后举起手边的蜡烛站起了身,语气冷淡“不只你一人不能动”   一石激起千层浪,屋内其他人这才发觉出自己身体的异样,纷纷吵嚷起来。当那老者也发现自己动不了后,脸上渐渐多了几分难堪,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人问道“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姒墨将蜡烛固定在门口的烛台上,听他发问后嘴角露出了个讽刺的笑。   “制药时不能分神”   那老者终究太过自傲看轻了姒墨,下毒的人如今却被别人毒翻了。现在满屋的人,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出药庐。   暖青按着路线图一路畅行无阻,遇到戴面具的便顺手杀了,快要到地牢时长枪上的红缨已经被血浸透。   师父和师姑已经从地牢中逃出,可现在她们在哪里呢?暖青环顾四周,最终决定一路向有光亮的地方行进。   走了不到百米,果真瞧见了几处屋子,各个灯火通明。刚要上前探查究竟,就听到一旁传来熟悉的清冷声。   “我下了毒,不必过去了”   暖青转头一看,对上了姒墨平淡的眸子。心中虽有些惊诧她竟能自己逃出来,但还是未表露出来。   “师姑,我带你出去”   “可卿在哪?”   暖青手持长枪对着渐渐围上来的人边战边退,瞧着师姑似有留意,语气中多了几分焦急。   “我们前后进来,说好每人救一人,救到便离开,她也许已经离开了吧”   姒墨看着围上来的人愈来愈多,也不好再耽搁,只得跟在她的身后离开了宅子。两人出了宅子才从他人口中得知,可卿与鹤一并未出来。   姒墨听后不由得皱了眉,看着暖青道 “你先走,我留下等她们”   身后追来的人越来越多,暖青看着自己的下属们快要支撑不住了,咬着牙熄了等她们同行的心。悄然走到姒墨背后抬手打晕了她,带着晕厥过去的人一路往南阳城的方向策马疾驰。   远处的天际已经蒙蒙亮了,暖青攥紧手中的缰绳将祈祷之词念了百遍,求上苍保佑她们二人平安无事。   此时蛇窝中苦斗的两人已经有力竭之势,可卿浑身的沾满了蛇血,湿漉漉的还带着腥臭味,几乎连手中的玄阴剑都握不住了。   勉强出了蛇窝后,却又对上了五毒教的众人。两人不敢恋战运起轻功朝着宅门的方向逃去。行到半路时,又遇到了失了心智的沈雪澈,鹤一不忍留她独自在这里,打晕后将她抱在怀中一齐往外冲去。   可卿走在后面,挨个挑破了宅中挂着的灯笼,借用火势稍稍拖住了前来追赶的人。谁料火烧得越来越大,浓烟模糊了视线,两人只得凭着感觉前行。   好不容易出了宅门,却发现宅外的人比宅内的人还要多出数倍。两人商量了片刻,没有往南阳城的方向走,而是抢了马朝着相反的方向逃去。   追兵愈来愈多,身后的流矢胜过星辰。可卿走得稍后了些,纵使她再有万千的本领也抵不过这么多毒箭,转瞬之间右肩处便中了一箭。   身子痛得几欲喘不过气,可卿咬着牙封住右肩的穴位后,转身屈指对准快要追上来的一个人,手腕处的刺叶玉兰顺势而发,直中他的心口。另一旁的鹤一腰腹处也受了箭伤,血将她身下的白马几欲染成血色。   两人生命垂危之际沈雪澈悠悠转醒,看着身后的追兵,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发生了什么。看着牢牢护在自己背后的鹤一,声音中多了几分颤抖。   “师父,你怎么样?”   “无碍”   怎么会无碍呢?平日中意气风发的女子现下脸色苍白,气息不稳,似是下一刻就要归天了。沈雪澈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下一刻身下的马便中箭轰然倒地,鹤一同自己一齐摔在地上。   “你带师父先走,我留下拖住他们”   可卿揽住已经无力再战的鹤一,瞧着清醒过来的沈雪澈心中只觉凄然,将手中的玄阴剑递给了她。   “若是有幸得活,记得去南阳城”   沈雪澈摸着手中的长剑摇了摇头,眼中似乎有泪落下“我哪里还有脸面见你们呢?”   时间紧迫,不容再说。可卿策马带着鹤一离开之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沈雪澈。那女子独身持剑站在路中,风将她的长发吹起,露出姣好的侧脸,嘴角噙着一抹笑,背影中带着孤注一掷的任性。   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的沈家长女。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心中的善意最终压抑住了体内的药效。她沈雪澈从一出生便是大富大贵无人能及,可却落得个爱而不得,不到二十岁便惨死浚州的下场。让旁人看来总是免不得唏嘘,可唯有她沈雪澈没有半分悔意。   这一生爱虽不得,但却拼尽全力没有遗憾,虽身死浚州却弥补了失智时所犯下的错误,总算这一世没有亏欠过别人。来得坦然,走得坦荡,也算人生无憾。   只是,下一辈子,希望不要再遇见她了……   --------------------   好久不见,五章赔罪~(溜了溜了) 第56章 死讯   可卿的整个右臂已经变得绵软无力,身下马匹的奔跑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沈雪澈抵挡不了多久,再这么下去自己与鹤一必死无疑。   “跳下去”   身后鹤一的声音让可卿不由得皱了眉,身旁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贸然跳下去安有命在?   鹤一提气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语气坚定 “我来过这儿,下面有一方寒潭,跳下去也许有一线生机”   “若是这崖底没有出口,就算侥幸得活,又怎么出来?”   鹤一摇头看着她苦笑了下“现下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实在是再没有第二条生路,可卿弃马站在悬崖边,看着已经跳下去的人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并不是怕死,只是想再见一面姒墨,无论如何自己得活着去见她。   身子如风中柳絮,飘忽没有方向,身子在峭壁上一路碰撞而下,血迹蜿蜒如长蛇,在落进刺骨的寒潭中时,额头不慎磕在潭底凸起的石头上,可卿的意识渐渐模糊了下去。   自己终究是在死在这冷彻的崖底了吗?   浚州到南阳城有半月路程,暖青不敢耽搁,夜以继日的带着姒墨往那儿赶,途中正巧遇到了晚棠与砚星两人,四人风餐露宿只花了不到十日便来到了南阳城。   “姒小姐?”   少铮瞧着眼前面容憔悴的四个女子,不由得惊诧了起来。但毕竟是识得姒墨的,知道她是小汝的师父,忙派人为她们准备食宿。   “发生什么了?小汝在哪里?”   姒墨的身子本就不好,这般劳顿数日全凭一口气吊着,现下忽然听说可卿还未回来,不由得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昏厥了过去。   这一番又是乱上加乱,少铮不敢耽搁亲自去请师父过来救治。纵使是内力深厚的叶赫,面对姒墨如此病体,也是足足花了两天三夜才将她救了过来。   “我已经派人去浚州找小汝了”   姒墨听后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但动作用得大了,喉中又有腥甜之物涌出,捂着心口缓了好一会儿才将它压制了下去。   “我也去”   “你现下自身难保,如何去寻她?”   叶赫见她十分坚持,最后只得做了让步“你再休息几日,待稍稍好些后,我与你同去浚州”   又嘱咐了她几句后,叶赫才带人离开,走到门口时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叹息隐在了心中。一听到小汝生死不明的事情,她便如此激动,若是说她们二人之间只是普通师徒之情,谁又会相信呢?   屋内渐渐安静了下来,姒墨的唇色愈发苍白。若是她当初没有遇到来到乌山,没有遇到自己,是不是就能平安顺遂的过完这一生呢?   姒墨知道自己的身子需要静养,断然不该胡思乱想,可自己越去压制,这思绪便愈加杂乱。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是可卿的模样,冷淡脱俗如玉人一般。可偏偏如此冷漠的女子,一见着自己便带了盈盈笑意,旁人许是一生都未曾得见的模样,自己却全都见过。   手指紧紧揪着薄被,几十年来未曾觉得的害怕担忧,如今一朝全部尝尽。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自己终究也是一个俗人,逃脱不了世间的七情六欲。   可卿啊可卿,定要平安才好。   休养不过四日,姒墨便备了药材决定同叶赫启程前往浚州,暖青放心不下鹤一,最终也跟了去,只将晚棠与砚星二人留在了南阳城。   从浚州到南阳城花了十日,再算上休养的四日,这便去了半月有余,等三人到了浚州后,距可卿她们失踪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叶赫前段时间派出去寻找的人,没有找到她们半点踪迹。   莫不是又被五毒教的人捉了回去?   姒墨拿着浚州的地图细细看了几日,最终用毛笔圈画上了几个位置。   “你圈的这几个位置都与南阳城的方向相背,小汝怎么会去这里呢?”   “当时情况危机,可卿定是怕会将大批追兵引向我们,许是会相背而行,往山涧的方向逃去。”   叶赫沉吟半晌,最终将地图交给了手下的人,吩咐了他们要仔细寻找,半个草丛都不准落下。   姒墨的猜想果然没错,不出半日出去寻找的人便回来了,硬着头皮朝着叶赫行了一礼,表情十分凝重。   “禀家主,叶小姐……似乎是找到了”   叶赫闻言不由得皱了眉“找到便是找到,没有找到便是没有找到,似乎找到是何意?”   姒墨瞧着那人支支吾吾神色有异,心霎时凉了下去,猛地站起了身。   “她在哪里?”   话音未落,门外走进了两个抬着长板的人,长板上还盖着一层白布。叶赫心中陡然一惊,伸手掀开白布后终于明白那句似乎找到了的含义。   白布下是一具生蛆的零落骷髅,手臂与腿骨已经断裂,一看便知是生前同他人遭受了激烈的战斗。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这具尸首的胸骨处残留着些牙印,似是被野兽啃噬过。   “尸骨从哪里找到的?”   “在山间的路旁”   叶赫猛地把白布盖上,眼神犀利,语气严厉“那你怎么知道她是小汝!”   那人见家主生了气,忙跪在地上将一柄长剑呈了上去“被发现时,尸骨的手中紧紧握着这把玄阴剑”   玄阴剑……小汝的佩剑……   叶赫听后表情颓然,似是瞬间苍老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呢?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又有一行人跑了进来,身后依旧是跟着一张盖着白布的长板。   “禀家主,我们在崖底发现了一具尸首”   姒墨率先起身,掀开白布后身子猛地一震,后退几步瘫坐在了木椅上。暖青觉出异样,连忙上前查看,待看清面容后胸口裂痛,只觉眼前事物全部颠倒起来。颤抖着去触她脖颈上戴的玉佩,想哭却又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鹤一,死了。   腰腹处和心口处一片紫黑,一看便知是剧毒入心而亡。毒发身亡该是痛苦万分,可她的面容却十分平和,嘴角还带着笑,似是同平日一般在与自己装睡。   这便是自己与她的最后一面吗?自己还未来得及同她说上一句话,还未将自己的心意说给她听。   抬着长板的人见她悲痛欲绝,出言劝解道“这位姑娘还算幸运,寒潭四周寒冷又无野兽,能留个全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姒墨将视线落在另一具的森森白骨上,霎时心灰意冷,只觉这世间已经再无让自己流恋之物。 第57章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你的伤还未好,不可乱动”   可卿瞧着面前这个年轻男子摇头道“那日跌落山崖的还有一人,我得去寻她”   宋笠将一碗汤药放在她手中,拦住了她想要下床的动作,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我都同你说了好几遍,你怎么不信我呢?那位姑娘已经死了”   见她不信,宋笠深吸一口气扭头朝着窗外喊道“鹤知许,你死哪去了!你给我进来把她给打晕喽,免得又要浪费我的药材!”   话音未落,一个着白衫的笑吟吟男子便推门而入,伸手拍了拍宋笠的肩膀“饭已经做好了,你去吃饭,我来同她说”   千哄万哄才把那个祖宗哄出去,鹤知许摇着折扇看着床榻上这个冷冰冰的女子。   “身中剧毒又受了重伤,你可知你为什么能活下来吗?”   “不知”   “我陪宋笠出来采药,在崖底发现你时,你右臂的剧毒已经被吸出大半,心脉也被人牢牢的护住。   那位姑娘就倒在你身旁,唇色乌紫,已经中毒气绝多时了。我上前探看了一下,发现她因着催动内力救你,毒沿着七经八脉深入到了丹田中,已经死透了。”   可卿听后慢慢闭上了眼睛,这些日子的侥幸心思被他的这番话全部击破,鹤一是真的死了……那么绚烂张扬的人,死时却无一个清醒的人陪在她身边。   哀痛之际,突然想起自己在彻底晕厥过去前,鹤一似乎对自己说了一句话:如果一定要死一个,那就让我来吧,也算是我还了幼时欠下义姐的债。   鹤知许见她如此模样,也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窗边的木桌旁,拿起一块残破的布条递到了可卿面前。   “这个是那个姑娘临死前一直拿在手中的,你看看可知是什么意思”   可卿接过后发觉上面只写了两个血字:暖青   捧着那个布条只觉心头闷痛,鹤一最后念念不忘的人都是暖青,可却没有与她见上一面,至死两人连一句话都未曾说上。   “等你伤好了,我们便陪你再入一次崖底,给那位姑娘安葬了”   可卿收好布条,沉默得朝着他点了点头。鹤知许见她应下了也就放了心,刚要起身离去却又住了步子,转身疑惑的看着她。   “不过,布条上的暖青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女子、她最宠爱的徒弟……也是她这一生最爱的人。”   鹤知许愣了下,见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替她关好了门。看着蹲在院中捧碗吃得欢快的宋笠,不由得嘴角露出了个笑来。   这世间原来不单单只有像你我这样的人,看来你我二人也并非异类。   可卿这次的伤势较重,虽然被救回了一条命,可右臂因着毒箭的缘故有些用不上力气,修养了将近一个多月,才勉强可以拿起筷子。   “我想下崖底”   宋笠听后朝她翻了个白眼,扯着鹤知许的袖子叫他动手打人。鹤知许给他碗里夹了几筷子菜后,声音放得轻了些。   “不然就带她去吧,早日入土为安也是好的”   “管不了管不了,如果出事了,可别再祸害我的药材”   三人用过了早膳后,各个腰间系上绳索,从山顶直下崖底,可寻了半晌却未见鹤一的尸首。   “真是奇怪,怎么不见了,莫非诈尸了不成?”   宋笠说完一转头,发现可卿眉间似有愁色,刚要出言安慰她一下,却听她突然道“我得去南阳城”   一听这话宋笠气的话都说不清了,一拳头怼在鹤知许身上“赶紧打晕了她,免得我被她气死!”   可卿这遭是铁了心要走,鹤一的尸首有可能是被姒墨她们找到了,现下姒墨未见自己的尸首定会心忧,她的身子本就不好,若是时常郁郁寡欢定会发病。   这番可卿猜的不错,姒墨自打见了那具白骨和鹤一的尸首后便大病了一场,回到南阳城后半点药都不吃,只是一心求死。   叶赫沉浸在丧女之痛中自然没有心思管她,只有晚棠与砚星每日前来照顾,哭求她保重身体。   一日夜半,暖青突然前来,坐在她的床榻旁呆呆的看着她,话还未说,泪却率先落了下去。   “去年到沧州祭拜父母时,师父曾同我说过她有三个愿望。第一希望乌衣派成为天下第一门派,第二希望义姐的病能好,第三是……”   说到这儿暖青再也说不下去了,耳边似乎又想起鹤一那晚温柔的嗓音,她就在自己耳边轻轻说:最后希望你长命百岁,无灾无患。   姒墨见她不说了,便转头看她“第三应是希望你一生平安”   暖青见她猜得差不离,轻轻的点了点头“她现在已经死了,这三个愿望便是她的遗愿,我这一生会拼命替她完成。所以,师姑,求你爱惜身体。若是师父在泉下有知你如今境况,定不能瞑目。”   这话说得十分恳切,姒墨眼帘低垂,似是一个高庙中不悲不喜的神明。   “我知了”   送走暖青后,姒墨便起身寻来了纸笔,将所用的药材一样样全部写了下来。在那日进了毒蛇派的药庐后发觉里面的毒药也是解药,解药也是毒药。   这些年自己在研制解药时,只是遵循了传统的寻药眼之法,既然这种方法行不通,那便尝试再服一剂体内已有的毒药,以毒攻毒。自己的身子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现下可卿也死了,便没有什么可忌惮的了。   一切都准备好后,姒墨将自己反锁在屋中,听着药炉上咕嘟嘟的响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要么药到毒灭,要么服下速死。   姒墨喝过很多药,但没有一次能别得上这次的难以下咽。服下没过半盏茶的时间,丹田处深睡的两个交击之气陡然苏醒,在她体内争斗得愈加激烈。   血一口口的往外吐,最终竟呈喷涌之势,将地面染得血红一片。姒墨倚坐在地上,捂着愈来愈烫的腹部,知晓这一次恐怕是自己赌输了。   这样也好,能早日见到可卿。 第58章 有惊无险   另一边可卿拜别宋笠与鹤知许,独身骑马往南阳城赶。快到南阳城时已至深夜,远远站在马背上张望,却发觉今日的城门同以前不太一样,怎么城门口挂上了这么多白幡?   越瞧越觉得不对劲,莫非是自己爹爹出事了?这般想着,赶紧催马快行,到了城门口时还未出言,就看到守城人做出了一副见了鬼的惊慌模样。   “叶,叶小姐……”   可卿还未说话,就见到那人扯着嗓子大喊道“叶小姐还魂了!备纸钱!”   ……   经过这么一喊,可卿才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些白幡都是给自己准备的。弄清楚后,哭笑不得继续策马在街道上飞驰,还未到叶宅门口就听到里面嘈杂声一片。   “家主在灵堂,快去找家主!”   “快取人参鹿茸丸来”   “闪开闪开”   ……   家里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可卿翻身下马扣响了大门,门开的刹那院子中的人俱是愣住了,嘈杂声瞬间消散,静得几乎所有人的心跳都停住了。可卿的目光穿过人群,最终落在了暖青抱在怀中的那人身上。   血淋淋湿漉漉,似是刚从血池中打捞出来,浑身无处没有在滴血……一个人的身体中竟会有这么多血吗?   “姒墨?”   可卿走上前想去抱她,可自己的右臂半点力气都没有,最终同她一起摔在了地上。体内的力气一刹那全部流逝殆尽,平日冷静机灵的人现在睁大了眼睛跪坐在地上,只是紧紧抱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家主来了”   这句话打破了院内的死寂,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叶赫看着死而复生的女儿不由得怔住了,反应过来后一把扯掉自己的黑色外衫,唇角动了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卿呆滞的抬头看他,眼神中满是绝望。这种眼神同姒墨前段时间的眼神一模一样,这让叶赫有些心颤起来。   “小汝”   可卿又低下头去,静静看怀中的人。自己与她分别不过一个月有余,但为何再见面时却是快要隔了生死? 发愣之际怀中的人被其他人接了过去,看着爹爹沉稳的目光,可卿终于回过神来。   “爹……”   “小汝放心,爹会救活她”   把一个将死之人救活谈何容易?纵使是叶赫也有些力不从心,只得唤来了少铮同其他几个内力深厚的徒弟共同替她滋养经脉。众多高手轮番用内力替姒墨疏通经脉涵养丹田,不眠不休救治了整整六日,硬生生把快要死掉的人救了回来。   所幸叶家能人辈出,若是换个别的地方,姒墨已经到了头七。   紧闭了六日的房门终于打开,可卿看着面容疲惫的爹爹一时有些愧怍,主动走上前伸手扶他。   叶赫头一次见自己的女儿向自己服软,不由得摇头苦笑了下。这一糟差点把自己内力耗尽,得潜心闭关修炼数月才能补上亏空。   “不必扶我,你自己去照顾她罢”   “她现下如何?”   “也算是福祸所倚,她新服下的这个毒同体内旧毒相互压制,近些年来应该不会再犯病。只是不知压制的期限是多久,只要过了这个期限,病发之时便是她的死期,天下谁都救不了她。”   目送着爹爹和少铮兄离去后,可卿这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要服毒?   伸出食指触在她的眉心上,一路向下描摹她的面容。姒墨生的极美,因病又显得十分柔弱,唇色常常是苍白的,但就是这种苍白反而生出了几分勾人心魄的魅惑。可卿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唇瓣,不带半分情欲,满眼都是怜惜。   “可卿?”   刚刚苏醒的姒墨一时只觉自己在梦中,担心自己吓跑了她,除了轻声唤她的名字外,半句话都不敢说。   “可卿”   “是我”   “你没死?”   “没死,那具尸骨是沈雪澈的,我将佩剑留给了她”   两人四目相对,俱是在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安心二字,可卿刚要开口数落她,右手便被她轻轻握住。   “你的食指冷极,体内似是余毒未消”   可卿见她还在操心自己,一时竟被她气笑了,反握住她的手指将其塞回了被子中。   “同我说说为何服毒?”   姒墨不擅长说谎,只得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声音轻巧“为了解毒”   “就算是为了解毒,但你行事从来都不会如此贸然,这么凶险的法子你竟没留一点后路,这不像你。”   姒墨被她含泪的眼神看得难过,费力坐起身子朝她伸出胳膊,像以前那样温柔的将她拥在怀中,轻抚着她的发丝。   “我以为你死了”   “你死了我就再没有顾及的东西了”   “我知这法子见效几率不足一成,但我想着若是赌输了便能即刻见到你。”   “对不起,这次我太过莽撞了”   ……   一向含蓄内敛的姒墨现下将心中所想,一字字一句句说得珍重,熟悉的清冷音中似乎带着些歉意。可卿听她似有鼻音,想抬头去看一看她,却又被她硬按回了肩膀上。   她好像是哭了……   可卿从未见过她哭,这一次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正在落泪了。她哭起来是什么样子的呢?姒墨不准自己看,可自己却能想象得出来,那么美的女子,就算哭起来应该也是惹人怜惜的。   两人静默相拥良久,半晌可卿问出了一个自己十分关切的问题。   “你还能活多久?”   “经过这次的折腾,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   “这么短?”   姒墨听后低声笑了出来“不短了,相比于以前的一年时间,已经是很长很长了。”   “我带你去寻仲甫的药方吧,听说能医百病,起死回生”   这话说完后便是良久的沉默,可卿本以为她又要笑自己的异想天开,可这一次她却点头应下了。   “好”   “你我二人都要长命百岁”   “好”   见她应下了,可卿终于是轻松了笑了出来,将额头抵在她的脖颈处闭上了眼睛,熟悉的草药味是这世间唯一能让自己安心的气息,几日未眠的可卿慢慢觉出了些困意。   姒墨听着自己怀中人的气息慢慢变得绵长,知道她是睡着了,担心她乱动摔下床,揽在她腰间的手下意识收得更紧了些。 第59章 悬赏令   叶赫闭关去了,可卿一边照顾着姒墨,一边又要帮着少铮一起巡查南阳城,每日早出晚归,累得腰酸背痛。   “右臂如何了?”   “服了你开得药后好些了,只是还是绵软无力拎不起长剑。”   姒墨听后伸手握着她的右臂轻轻按揉起来,最终目光停在了她右肩处的那道狰狞箭伤上,结痂不知何时脱落了一小块,露出了些嫩红的肌肤。   终究是耽搁了一段时间,箭上的毒已入她的经脉,就算现下服了解药也有些无济于事了。一抬头见她似有话说,担忧她问右臂之事自己不好说,便率先开口转了个话头。   “你的手腕又纤细了些”   “许是因着受伤的缘故罢”   说这儿可卿突然想到鹤一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看着姒墨轻声问道“你幼时救过鹤一?”   姒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抬眼看了她一下后点了点头,手指按在她的肘部的曲池穴上时轻时重的按压着。   “其实当初五毒教下手的目标是她,我替她挡了一掌,所以中毒的人变成了我。”   怪不得……当时鹤一在崖底拼命救自己,原来是为了还姒墨当初的恩情。   姒墨见她想事情想得出神,担心她将思绪郁结在心憋出病来,便率先出口问道“还在想鹤一和暖青?”   “嗯,昨日我将鹤一留下的那块布条交给了暖青,她接过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应该是在懊悔罢”   可卿倚在姒墨的肩上,想起以前在乌衣派的日子。自己天生冷漠,本以为对乌衣派的其他人并无多余的情意,但如今每每想起已经死去的沈雪澈和鹤一,却还是难免觉得难过。   她们俱是貌美年轻的女子,自当有大好的前程。沈雪澈未满二十岁,鹤一也不过二十九岁罢了,瞬息间竟全部折在了五毒教的手中。   “江湖中对五毒教的怨恨越来越大,不知何时才能将它彻底铲除”   “暖青现下已慢慢有了些势力,砚星晚棠都已经决定加入助她。只是五毒教根基过深,想要彻底铲除还需些年岁”   “等爹爹闭关结束,我便同他细细商议此事,断然不能让五毒教继续横行下去了”   “你体内余毒未尽,莫要再想了,早点歇息”   可卿见她起身欲走忙伸手拉住她的袖子,平时冷冰冰的面容上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犹豫。   “今晚与我同住吧”   “但……”   可卿知道她担心什么,握着她的手道“你只是留下照看我的伤势,旁人又有什么闲话好说呢?”   最终还是拗不过她,姒墨锁好房门后留宿在了她的床榻上。只是……这人的手着实不老实,但又碍于她右臂受了伤不好直言说她,姒墨翻了个身捏了捏她的鼻子。   “好好睡觉,不准乱动”   可卿凑近了她一些,笑着窝进她的怀中,得寸进尺的张嘴轻咬着她的锁骨“睡不着怎么办?”   “我这里倒是有些迷药”   可卿见她眼睛一直半眯着,看上去确实是有些困了,也就不再闹她,赤脚下床熄了灯,在黑暗中背对着姒墨将身上的衣衫脱掉。   她的肌肤极白,白得似是在黑暗中发着光。姒墨看着看着忽觉有些口渴,便也下了床摸黑自己倒水喝。一杯冷水入喉,终于让喧嚣的心平静了下来。   冷不防腰间多了一双裸露的手臂,耳后传来可卿独有的冷音“我帮你脱?”   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腰间的衣带便被那人捉住极有耐心的慢慢拆解,姒墨微转头去看她,视线正巧落在了她欲露未露的酥胸上。   自己并非草木枯石,面对着自己爱极的女子怎么会不动情呢?   腰间的手指实在是有些灵敏的过分,所经之处俱是酥麻一片,姒墨的腿有些软了,伸出胳膊撑在木桌上才没有彻底瘫软下去。   “上次的教导我有些忘却了,需要温习”   衣衫半敞的姒墨闻言转过身子,后腰处被桌沿硌得发痛。见她又要作乱,忙伸手握住她的右手,语气中带了着无奈。   “你的伤还未好”   可卿听后将额头搭在她的肩膀上,长发顺势而落将她的面容遮住了大半,声音听上去十分委屈。   “还有唇舌”   她平时很少对自己撒娇,现下语气突然软糯下来,让自己倒是有些抵挡不住。瞧着面前的可人儿,姒墨伸手掂起她的下巴,主动将唇送了上去。   这一夜,又将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日清晨,可卿比平日起得稍晚了些,瞧着铜镜中印出的脖间红印,忍不住用手触了触,似是又感觉到了昨夜她唇间的凉意。   姒墨见她还在铜镜前磨蹭着不肯走,便起身去木箱中翻找,半晌拎出了一件领高的外衫,恰巧能将她脖颈上的红印遮个大概。   “少铮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   “不知爹爹何时能出关,每日巡城着实累人”   姒墨瞧着面前苦着脸的人,竟觉出了些可爱,看着她的眼神也不自觉柔和了几分。她今年不过十八岁,无论如何坚韧冷漠要强,可私下在自己面前总会无意识的露出些孩子气。   “要我陪你同去吗?”   “要”   在门外等了许久的少铮终于将人盼了出来,而且……还多了一个。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小汝的心情不错,不再像平时那般冷着脸,话了也多了一些。   可卿拉着姒墨走在少铮身后,刚出了叶宅没多久,就觉出了些异样,每个街道都几乎有个叶家人的身影,最近南阳城的戒备似乎比以前森严了些。   “近日江湖中是有什么要紧事发生吗?”   少铮见她发问犹豫了一会儿转身答道“五毒教在江湖中发布了你们四人的悬赏令,我担心你们的安危,特地加强了南阳城的戒备。”   “我不去找他们,他们却来惹我”   可卿细想了片刻停住了脚步,面容冷淡似天边不着边际的云。   “我也要发悬赏”   “悬赏何人?”   “五毒教掌门”   见少铮面露惊色,可卿又道“不要以爹爹的名义发,要以我叶汝的名义发”   短短两天时间江湖中便前后出了两次悬赏令,且背后的根基都是颇深,哪个都惹不起。有些明眼人看出了五毒教悬赏的那四人定是同南阳叶家有些关系,也便熄了抓人领赏的心思。   现在这个年头,要银子不如要命,哪个活得腻了敢带头同南阳叶家作对? 第60章 奇怪女人   鹤一死后暖青不愿让乌衣派消散在江湖中,没过多久便在南阳城与姒墨辞行了,带着晚棠与砚星去了姑苏,将以前宗圣世家残留的势力,并着这段时间新加入的人都召集在了一起,改名乌衣派。   站在山间眺望远处朝阳,暖青轻抚着手中乌木银尖的长枪,将鹤一留下的布条紧紧同红缨绑在一起。手中握的是她所赠予自己的长枪,一招一式都是她的悉心教导……她陪了自己整整十年啊,那绚烂如朝阳的人,自己这一生都无法再遇到了。   长枪上淡青色的布条迎风而起,上面的血字饱含情意,谁也不知到鹤一临死前究竟在想什么,她是否会后悔从未向那人表露自己的心意?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只知她担心暖青见到自己的遗体后会伤心难过,强忍下毒发的痛楚,保持着一副带笑平和的面容。只知她明明心中所想有千言万语,可落在布条上的却只有暖青二字……   “暖青来信了”   “信上怎么说?”   “说她在姑苏一切都好勿挂念,请师姑保重身体”   姒墨听后略点了点头,转身将药炉上熬的药取了下来递到可卿面前。   “吃药吧”   近日的药愈发腥苦,可卿最厌这苦药汁,但每次吃药时姒墨都会守在旁边,就连碗底所剩无几的药渍,她都会再倒上些热水逼着可卿喝下去。   “近日觉得右臂如何?”   “有些气力了,只是……这药太苦了”   早就料到她要叫苦,姒墨笑着取出一颗蜜枣喂进她口中“现下好些了吗?”   她笑得这般好看,怎么会不好呢?可卿也朝她笑了笑,刚要伸手去抱一抱她,却被她拦住了。   “有人在”   可卿顺着她的目光一瞧,看到了几个正在擦窗子的下人,一时只觉含在口中的蜜枣变得腥甜,心中涌出些难过来。   为何她要如此小心翼翼,为何在他人面前半点亲密动作都不会同自己做?可就算让外人看来,师徒之间举止亲密些也无伤大雅。   “你很怕吗?”   “怕什么?”   可卿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的笑霎时散了个干净,等到下人们全部出去才继续道“怕你我关系被公之于众,怕身败名裂,怕江湖中的流言蜚语……”   这话说得有些伤人,姒墨不由得皱了眉,轻咬着薄唇将心中的气稳稳压了下去,再开口时依旧是那副清冷温柔的模样。   “我并不是怕那些,江湖险恶,若是被有心之人得知你我关系,恐生事端”   “这不还是怕吗?”   她年纪尚小,没有见过那些惨像,若是直言又怕会吓到她,若是不说她又会误解生自己的气……   可卿瞧着一语不发的人不由得心生失望,嚼碎口中的蜜枣后转身推门离去,独身一人朝着城东行去。   城东边际有一片繁茂树林,再往东走便是苍山地界,此处景致优美,野兽众多,是极好的打猎去处。   林深处藏着有一条清澈小溪,幼时难过之际可卿常常会前往那里独坐,现下长大了,这习惯却还是未变。   可卿已经有四年没有来这儿了,但还是凭着以前的记忆寻了过去,小溪依旧流水潺潺,四周的景致没有半分变化,只是……这里何时多出来一间木屋?   说是木屋也不大准确,无窗无门简陋非常,更像是一个勉强遮雨的棚子。   可卿犹豫片刻没有上前查看,自己的右手还未好拿不动剑,若遇歹人恐生祸患。本想去别处看看,可刚行数步却发现小溪对岸站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女人,半老徐娘风貌依旧,举手投足间透出了万种风情。   见到那个女人后,可卿忽然想到了自己早逝的母亲,若是还活着,应该与她一样是个不败岁月的美人。   如此一想,心中不免悲戚,运起轻功想要去自己母亲的坟前看一看。还未出树林,忽觉背后似乎有人一路跟随,转头一看,却是那个美妇。   “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的轻功跟谁学的?”   “与你何干”   那美妇听后突然几步闪到可卿面前,出手朝她袭去。可卿急忙往后撤步躲过这一击,自知手上的伤还未好不能同她硬斗,只好用了乌衣拳法同她拖延着,想着卖个破绽就走。   但那人的武艺极高,似是将可卿的拳法看透,所用的每一招都被她轻松化解。缠斗时间太久,可卿的右臂已觉出酸麻,见她似乎只是试探自己的武艺没有害人之心,也便熄了用刺叶玉兰伤她的心,往后连撤几步同她拉开了些距离。   “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苦为难我?”   那美妇听后大笑起来,也不再试探她了,声音中带了笑意。   “你的师父是鹤一罢”   可卿见她面善没有歹意便答道“她确实教导过我,但不是我的师父”   “那她现在在何处?”   “死了”   此话一出,那人的笑便僵在了脸上,眼中多了几分怀疑之色。   “她武艺不俗剑术超群,怎么会死?”   “前些日子被五毒教害死了,尸首就埋在南阳城中”   见那女人不信,可卿也不再同她废话,趁着她愣神之际运起轻功离开了林子。刚出林子没多久便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寻声而望,看到了不远处牵着马的姒墨。   虽然她一句话都未说,但一对上她担忧的眼神,可卿的气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抿着唇迎了上去。   “回吗?”   “回”   虽然有马但两人谁都没骑,只是并肩同行,到了喧闹的市集处时,姒墨伸手牵住了她的袖子,可卿转头去看她,看到的依旧是那副清冷至极的面容。   回到家中已经入夜,两人用过饭后,姒墨又守在药炉旁为她熬药。可卿趴在桌上歪头看她,忽然想到下午在林中遇到的那个奇怪女人,一五一十的同她说了后,发觉她竟少见的愣神起来。   “莫非你知道她是谁?”   “只是猜测,有些不敢确认”   两人之间的话还没谈完,门突然被敲响。可卿心中诧异,这般深夜会有谁来呢? 第61章 蜜枣   “咚咚咚”   可卿拉开门,待看清来者面容时不由得大吃一惊,抬手便是一掌,趁着她躲避的间隙忙退回屋内挡在姒墨身前,惊出了一身冷汗。那女人真是神通广大,竟能轻易闯过少铮布下的重重守卫找到这儿来。   “好大的胆子,竟敢闯我叶家”   可卿边说边暗暗凑近床榻边,准备拉动门口的机关,手指刚缠上绳索就听到身后传来姒墨温柔的声音。   “姒墨见过鹤澜前辈”   鹤澜?那个退隐江湖十余年的剑绝鹤澜?是姒墨以前同自己说过的鹤一的母亲?   反应过来后的可卿松了绳索,也跟着姒墨行了一礼“晚辈可卿见过鹤澜前辈”   鹤澜的目光一直落在姒墨身上,半晌发出来一句叹息“十余年未见,竟长这么大了,同你母亲越来越像。”   此话一出,戳痛了在场三人的心事,良久的沉默后姒墨终于开口了。   “前辈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我在江湖中看到了五毒教发出的通缉令,上面有你的画像,便想着来看看你与鹤一。”   说着鹤澜又将目光转向了可卿,声音中带了几分哀叹。   “午间在林中听她说鹤一死了时我还不信,刚刚亲眼看到了鹤一的坟时才信了大半”   这世上苦难之事众多,其中便属白发人送黑发人最为苦楚。三人静默相对,都在彼此的沉默中读出了悲痛二字。   “当年我同水衡分别……致使她被江湖中人害死;后将你带在身边扶养,可却又让你中了剧毒;我自觉没有脸面面对你,狠心离开十余年,现下却又没能到鹤一最后一面。   我这一生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几乎都是错的,现在年过半百,实属悔之晚矣”   可卿听后出言宽慰道“鹤一的徒弟在姑苏招兵买马,前辈与其心痛后悔,不如前去寻她们,共同讨伐五毒教,也算能弥补一二”   鹤澜听后没有表态,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放在桌上,看着姒墨轻声道“骤然相逢,我没有什么东西可赠予给你,这把剑便当做重逢的见礼”   嘴上说是给姒墨的见礼,可鹤澜怎么会不知姒墨没有半点武艺,再好的剑也同她无缘。只是今日一路跟着她们,见她们二人举止亲密想必关系不俗。若是自己送旁的,姒墨断不会收,但这剑正好与她身旁的女子相配,她定然会收下。   果然不出所料,见姒墨没有推脱,这些年的心病终于少了几分。   这一糟过得有惊无险,送走鹤澜后可卿锁好了门,看着一语不发的姒墨有些疑惑起来“故人相逢,且她是你的长辈,你为何对她如此冷淡?”   “我的母亲因她而死,心中对她还是有芥蒂的”   因她而死?可卿终是聪慧,再联想到江湖中的一些传闻便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她们的关系也同你我一般?”   姒墨点点头,平静的眼神中带了几分说不出的哀愁“只是后来两个人的关系被公之于众被江湖不容,鹤澜狠心独自离去。在她离开的那些年来,我的母亲每日都在寻找她,久而久之引起了江湖一些人的不满,联合起来杀了她。   他们的手段十分残忍,若你得见,这一生都不会再忘却。等我母亲死后鹤澜才现身,许是因为愧疚,便将我带在身边同鹤一一起扶养。”   可卿听后恍然大悟,原来鹤一迟迟不肯将自己的心意坦白,并不是因为她胆小,而是为了保护暖青。而姒墨如此谨慎,也并不是怕被人唾弃,而是担心被人迫害,走了她母亲的老路。   姒墨见她若有所思,知道她聪慧非常,定是明白了自己的良苦用心,也便不再同她解释什么,起身将药炉上的药倒在碗中。   “莫要再想了,那清风剑你留下用,应该比旁的趁手些”   可卿闻言拿起桌上的那把剑仔细看了看,这剑轻薄锋利,且比寻常的剑长了一寸,确实比自己以前的剑用起来顺手。   “我的冷玉剑在与那个灰衣人争斗时断裂了,玄阴剑又同沈雪澈埋在了一起,这些日子正愁没有趁手的剑,这剑倒是来得凑巧”   哪里是凑巧来的呢?这清风剑分明是鹤澜在林间试探她武艺时发觉她没带兵器,今晚登门做的个顺水人情罢了。姒墨虽是看破了,但也没有明说,一是这些年过去了,恩怨已经消了大半,二是因着可卿现下确实缺了一把好剑,送给她防身也是好的。   姒墨瞧她喜欢担心她会抱着端详一夜,便起身将已经晾凉的药端到她面前“吃了药便早些睡,不可贪晚”   可卿听她的意思是今夜又不同自己一起睡,捧着剑的手不由得顿住了“最近这些日子发生什么了。为何不肯与我同睡?”   “你的伤需要静养,我的身子最近也经不起折腾,若是与你同睡恐又不得安宁。”   这话听得可卿耳朵一红,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后朝她张了张嘴。姒墨知意,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小心解开后将蜜枣塞进了她的口中。   可卿瞧她的白帕中间似有一抹红,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想要去细看但被姒墨拦下了,只说是上面绣了一枝梅。   “今晚留下吧”见她又要拒绝,可卿又道“若我想做什么,你将我迷晕便好”   姒墨摇头笑了笑,临走时低声在她耳边道“不是怕你,是担心我会忍不住”   回到自己的屋子后,上一刻还言笑晏晏的人现下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忧愁。犹豫了半晌还是从床头取出了一个粗口小瓷瓶,随后便是熟练的掀开袖子取血,原本白净的手臂内侧现下多了数道刀伤。   可卿右臂中的毒太过顽固,寻常的药材已经无济于事,自己现下也没有精力为她行针排解,只能以自己的血为药引慢慢为她疏通。她太过聪慧,自己突然不肯与她同榻而眠,定会引起她的怀疑,今夜勉强糊弄了过去,过几日又该想些其他的法子了。   待到瓷瓶装了大半,姒墨才为自己敷上止血药草。接着又往瓷瓶中加了大量的药蜜与药粉,搅拌均匀后将几颗蜜枣放进去浸泡。   可卿学过些药理,若是将血加在汤药中她定会发觉,所以姒墨只能等到她喝过极苦的药汤后,在暂时的味觉失灵间喂她吃浸泡过药血的蜜枣,以此保证不被她发觉。   姒墨心细至极,做事也无丝毫纰漏。由此可见,叶赫前辈的确慧眼如炬,他当初的担忧也并不道理:姒墨心机重,城府深又薄情聪敏,若是她想害小汝,谁都发觉不了。   只是叶前辈没想到的是,自家女儿将这个薄情聪敏的女子吃得透透的,姒墨的心机城府全部都用在护住可卿身上。 第62章 相思郡诉灯山   一晃又过了几个月,叶赫已经闭关结束,可卿右臂的余毒也除尽了,已经可以拎得起长剑,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想必便能恢复如初。   暖青一行人在姑苏也有了不小的势力,五毒教这些日子行事也隐蔽了些,一切都似乎向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因着天气渐冷的缘故,姒墨的身子又慢慢虚弱了下来。   “咳咳咳……不必忧心我无大碍,天冷便会如此”   可卿又想到了去年冬季自己刚入乌衣派时的场景,姒墨几乎没日没夜的咳,药喝得比水都多。前段时间自己发觉她没再咳了,还暗暗庆幸她的身子好像变好了些,原来只是因着当时是天暖的缘故。   “我去命人备车,等打点妥当后我便与爹爹辞行,同你一起去寻仲甫的药方。”   姒墨沉默了半晌,看着忧虑的可卿终究是点了头。   “都依你”   叶赫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秉性,也便没有留她。自从上次被她的“死讯”吓了一跳后,现在只觉得她只要平安活着,自己便再没有其他的奢求了。   此时正值秋初,天气时冷时热,可卿特意在马车中多备了几条毛毯,马车用的帘子也特意命人用了加厚的布缝制而成,为了方便姒墨吃药,还特意在车中加装了一个药炉……   这哪里还是马车?里面设施样样齐全,分明就是一间稍稍狭小的屋子。姒墨握着马鞭,瞧着身后认真研究地图的人不由得笑了。   “要去哪里寻药方呢?”   “现下天气愈来愈冷了,我们便先一路南下,地图上每个州县都细细寻一遍,总会有些线索的……先去相思郡罢”   姒墨探头看了看她指的位置,点头表示赞许“常听他人说相思郡中有一诉灯山,夜间最为璀璨,倒可顺便去看一看”   可卿听后抬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心中多了几分思量。她平日并不喜欢这些热闹之地,就连元夕节都会独自待在乌山上,如今怎的突然转了性子?   反正没有闲事挂碍在心,两人一路慢行,在朝夕相对中只觉彼此情意愈加深厚。可卿也略通了一点驾车之术,一些稍稍宽阔平整的道路便都由她来亲自纵马,姒墨坐在她身旁偶尔会指点一二。   诉灯山附近果然十分热闹,山脚下到处都是卖各式纸灯的小商贩,有几家客栈便建在山腰上,就算在夜间都是灯火如昼。   姒墨坐在马车中仰望山上诸灯,半晌闭上了眼睛薄唇微动,侧脸在灯火中晦暗不明,不知在祈祷些什么。   “许了什么愿?”   “不可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   “若你知道,刚刚便不会问我”   “正因为知道才有底气问你”   “不过是胡驺的底气罢了”   ……   两人少见的斗起了嘴,可卿渐觉出些有趣来,倚在马车旁时而抬头看天上星辰,时而看诉灯山上行人手中的纸灯,不由得感叹道 “怪不得叫诉灯山,纸灯多得都可以比拟天上的星尘”   姒墨的目光落在马车中燃得那根快要燃尽的残烛上,轻声道“诉灯山的含义不在灯字,而在诉字。来这儿的人都是心中有所求且无法同他人倾诉,便点上一盏灯,在心中默默同灯诉说。何时烛灭,何时心安。”   可卿还没来得及接腔,忽听不远处有人在吵架,转身一瞧原来是个居士被一个小贩拉住,叫他赔碰坏的灯。   “我现在身上只有三个铜板,你且放开我,明日一早我便给你送钱来”   “不成不成,你得留下点东西做抵押”   ……   看着看着可卿觉出了那人有些眼熟,转头笑着对姒墨说“没想到在这里竟能遇到他”   赵启道见那小商贩怎么都不肯放手,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无措之际忽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刚一转头便有一锭银子便朝着自己飞来。   马车旁那两个同穿白衣的女子清冷脱俗如天上的姑射仙子,一个明秀清丽,一个孤傲冷绝,让人一见便再不能忘却。   “多谢可卿姑娘”   用银两赔付完纸灯后,赵启道忙快步迎了上去,心中十分欢喜。自半年前在缥缈峰与她们分别后,自己便日日想着何时能再见姒墨一面,现下这心愿突然达成,倒是让自己有些心慌起来。   “姒墨姑娘近来身子可好?”   “还好”   依旧是印象中冷淡的模样,身上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绝。赵启道莫名有些脸红,局促不安的握着腰间的剑柄,低垂着眼不好意思看她。   “家师一直念着姒墨姑娘的病情”   可卿敏锐,虽看出了他对姒墨的心思但也不恼,只觉这个居士同少铮一样,窘迫得十分有趣,神色间带着修道人独有的那份正气。忽听他说起皇邈,不由得心里一动,皇邈是医仙,说不定曾经听闻过一些关于药方的事。   “正巧这里离缥缈峰不远,去探望一下皇邈前辈也好”   赵启道一可卿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朝着她们一抱拳,约定明日在缥缈峰相见。   目送着他离去后,可卿却发现姒墨眉间隐有不快之意,以为是自己的自作主张惹了她生气,便出言解释道“不叫你留在那里治病,只去向皇邈问些事情。”   “你平时最厌与人交际,今夜却为何会一眼便认出了他,还出手管他的这件小事?”   “因我总觉他的脾气秉性同少铮有些像,故心生亲切,便出手管了刚刚的闲事”   少铮与她青梅竹马,比武求亲那次两人差点就成婚了。可卿不提少铮还好,听到少铮这个名字后姒墨更觉生气,但也不好发作,轻咬着后牙将情绪压了下去。   姒墨平日中会注意克制自己的情绪,常常是冷淡无笑的样子,唯有与可卿独处时会好些,但多数也还是清冷淡漠的模样。故这次虽然她心中暗暗生气,但可卿却没有立刻发觉,直到两人赏完山上的纸灯后,可卿才觉出了不对劲。   为何她一句话都不同自己主动说呢?   “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还好,只是有些倦了”   “那便回马车休息罢”   看着跪坐在马车里细心铺毛毯的人,姒墨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自己也知这次的闷气生得蹊跷,少铮于她是兄长的存在,可卿这次被怪得实属冤枉。自己何时变成了如此小肚鸡肠之辈,竟为了她一句无心的话耿耿于怀了半个时辰。   姒墨自己想通后也便彻底消了气,伸手帮她一同整理毛毯。烛台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火光摇曳不定显出了衰颓之势,没过一会儿便烧尽了,只留下一缕绵延不绝的青烟。   “蜡烛熄了”   “烛灭心安,睡吧”   今晚可卿没有像以前那样窝在她怀中熟睡,而是从背后抱着她,将脸埋在了她的后肩处,浓重的草药味萦绕在鼻尖,许久不散。   “你比我年长十一岁且身子虚弱,若你某一天突然离我而去,我的余生该怎么度过呢?”   这个问题实在让人无法回答,姒墨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握住她的手,过了许久才答道“可卿,未遇到你前我从不计较生死得失,但现下,我却常常在想该如何为自己延寿,你已经同我的性命紧密相连。   所以,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也没有资格要求在我死后你要努力的生活下去。但是可卿,这世间的山河极好,若我无法全部得见,我希望你能代我去看”   “这个就是今晚你许下的心愿?”   “也是我在诉灯山下的诉求”   姒墨终究是摸透了可卿的心思,知道若是自己早逝,她断然不会独活,便以这个心愿为依托,给了可卿一个不得不活下去的束缚。   山河如此浩大,一处处细细看完需要良久,心中再大的哀痛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到那时可卿也许就看得开了……   --------------------   姒墨:我哄我自己 第63章 仲甫的徒弟   “姒墨姑娘”   还未行至缥缈峰下就看到了等候多时的赵启道,依旧是满面含笑的模样,但可卿却注意到了他左脸处多了一大块青紫。   赵启道注意到了她们的眼神,忙抬手用袖子遮住了自己脸上的伤“昨晚天黑,未瞧清道路摔了一跤”   这可不像摔伤,明明是被人打的淤伤。可卿虽看出来了但也没有戳破他,朝他略点了点头后转身伸手去扶姒墨。   “此处多青苔,留心”   姒墨轻握住她的手,眼中不自觉带了盈盈笑意。跟在一旁的赵启道见她竟是笑了,一时不禁神魂颠倒,遮着伤痕的手也不自觉的落了下去,如此清丽脱俗的女子,若是……   还未想完,赵启道便被自己心中的这个邪念惊了一跳,自己坚守道心二十三余载,如今竟被这一笑勾了心魂。反应过来后忙将道规反反复复念了数十遍,这才将心中的杂念压了下去。   皇邈依旧是慈祥雍容的模样,见是她们来了笑呵呵的放下了手中的药材,瞧着姒墨的面容比上次见时红润了些,知她得了延寿之法,心中不由得为她高兴。   只是当搭上她的手腕时,这笑意又霎时消散的无影无踪。这女子真是十分胆大,竟又服下了一剂同样的毒药,这不是饮鸠止渴吗!待到下次发病时,这世间哪里有人能再救她呢?   可卿见他面色凝重,一时隐忍不住率先开口问道“听闻仲甫死前留下一个能解百毒的药方,不知前辈可否知晓下落?”   皇邈发觉姒墨似乎有话要同自己说,心中了然,收回手对着可卿笑道“药方之事说来话长,你且出去等等,我为你师父诊好脉后再同你细说。”   送走了可卿后皇邈收了笑意,看着一旁面色平静的人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中隐有惋惜之意“若你不贸然服下那毒,也许日后还有解救的法子,现下是半点可能都没有了。”   “找到解毒之法的希望渺茫,不如釜底抽薪赌上一局,若是运气好许是还能再活几年。”   这话倒是说得不差,只是她年纪轻轻便离死期颇近,实属是令人叹惋。皇邈抚着白须又轻叹了一口气“刚刚我见你似有话要说,现下我已经将那位姑娘支开了,你且放心得说于我听”   姒墨闻言转头看向窗外,透过薄薄的窗纸看到了那个纤弱女子的身影,盯着她看了良久才收回了视线,声音中带着惹人心颤的哀愁“前辈觉得那药方真的存在吗?”   “恕老朽直言,这药方多半是个子虚乌有的传言罢了。江湖中人人为之疯狂,五毒教更是下了大力气寻找,在老朽看来不过是个痴字”   “上一次前辈问我家师的名号,我虽刻意隐瞒,但想必前辈已经猜到了”   皇邈点头道“江湖中除了医圣仲甫外,再无他人能教出这么好的徒弟”   “家师临死前担心无人克制五毒教,便假意放出风声说自己研制出了能解百毒的药方,可实际上那封在铁棍中的药方,不过是普通的一张纸罢了”   皇邈听后眉间多了几分疑虑“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同那位姑娘明说?”   “可卿一心想寻来那药方为我治病,若是我告知她这世间并无能解百毒药方,恐怕她每日都会为我的病黯然神伤。不若给她个希望,让她在我死前心中能好受一些”   屋内安静了下来,皇邈瞧着面前这个无悲无喜的女子,心中又多了些无声的叹息。自己本以为她是个薄情之人,但现在才知道,她的情意最为深重。   “我知晓你的意思了”   在外等候许久的可卿终于见皇邈从中出来了,刚要开口询问,便见他递给了自己一张羊皮地图。   “前辈这是……”   “药方许是在这几个地方,只是药方难寻,万万不可过操之过急。”   “多谢前辈”   倚靠在门框边的姒墨将可卿眼中的笑意收归眼底,嘴角也浮现出了一个微笑来,伸手招可卿过来,就着温润的初阳仔细看她,半晌轻声问道“现下可放心了?”   “放心了,我定能寻到药方救你”   因着要助皇邈制药,两人便又在缥缈峰待了几日,待到启程时赵启道早早等在路边,手中提着些野山参。   “我没有什么能送你们的,这野山参是我这些日子在缥缈峰亲自挖的,用来熬汤可以驱体内寒气”   可卿接过后发现他脸上又多了几处伤痕,不由得心生讶异“你同别人打架了?”   听她这么问,赵启道摸着脸上的声苦笑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同门恩怨罢了”   如此本分正直的人却会遭受同门的欺负,可卿有些为他不值。   “上次你在姑苏客栈救了同门其他师兄弟,对他们悉心照料,现下他们却又欺负你,岂不是白救了。”   “此言差矣,嫉恨之心人皆有之,断然不可因此见死不救。”   果然迂腐,可卿不想再同他说了,拿起马鞭刚要驾车离开,却被姒墨制止住了。   姒墨掀开车窗处的幔帘看向赵启道,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你一再忍让,便是助长了他们心中的恶念,难道这是修道之人应该做的吗?”   说罢也没有等他答话,姒墨放下帘子看着可卿点了点头“走罢”   赵启道目送着马车绝尘而去,又低着头将姒墨刚刚说的话细细回想了一遍,心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师父自小便教导我要学会忍让,修道修的便是一个心静气和。可刚刚姒墨姑娘说的话也并无道理,若是一味忍让助长了同门心中恶念,自己不就是成了帮凶吗?   马车内可卿回头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姒墨笑道“昨晚还说我多管闲事,刚刚你那管的不也是闲事吗?”   姒墨闻言睁开了眼,看了眼一旁的野山参道“他性子善良只是有些软弱,我不过顺口提点一下罢了,若是他能自己想通以后的成就定然不俗。日后你若是遇到麻烦,也好找他帮忙。”   “若是遇到麻烦我便回南阳城找爹爹”   “叶前辈虽身体康健,但毕竟年事已高,不能一直陪着你。虽还有暖青她们,但总归不是名门大派,有些事不好出面。   赵启道是宋玄城的关门弟子,又师承医仙皇邈,这两个身份在江湖中有不小的份量,等他出师后,大家都会给他几分薄面。以后你若是遇到麻烦,可以去找他帮忙”   可卿听后没有表态,只是将手中的鞭子握得紧了些,低声道了句记下了。 第64章 旧州千千缕   沿着缥缈峰继续南下,途径旧州时正巧赶上当地的柳枝节,大街小巷中无论是店铺还是住所,家家门上插着一支软黄的柳叶枝。   “千千缕……这板上的名字倒是稀奇”   两人停下马车细看,发觉那原来是个卖各式小物的小摊,最让人稀奇的是所卖之物,都是用柳枝编成的。   “两位想买点什么?过来看看罢”   一个年迈的女子拄杖从地上站起,眼睛处牢牢绑着一条黑带子,侧耳仔细分辨那两个来者的方向。   可卿见她眼睛有恙不忍令她失望,便下了马车,顺手拿起了两个巴掌大的小篮子放在她手中。   “就这个吧”   那老妇摩挲了一下笑道“共六个铜板”   可卿除了那六个铜板外,还暗暗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木板上,转身刚要离开就听到那人忽然道“最近正是旧州热闹的时候,两位应是别处来的,不如在这里赏玩几日”   “你怎的知道我们是别处来的?”   “你们口音与这儿的人不同”那老妇边说边笑着走到木板旁,将多了的银子放回到了可卿的手中“我虽眼盲,可耳力要比别人好很多”   见她不肯接受可卿只得作罢,驾车刚行出不到十米,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片嘈杂。原来是后面行来了几个喝醉酒的官差,手中提着酒葫芦一路跌跌撞撞的,有几个躲避不及的小贩的摊子被刮倒,零七八碎的小东西撒了一地。   可卿将一切收归眼底,转过身压低声音朝着姒墨道“我瞧那个老妇有些奇怪,竟比那些身子完好的小贩反应还要快,这些人中,只有她的东西没有被碰落。”   “你真觉她是眼盲?”姒墨放下窗边幔帘,仔细端详着手中那两个小篮子“真正眼盲之人,极少会将布带蒙在眼睛上”   “只是她为何装盲?”   “可卿,你可记得江湖以前有个善用长鞭的柳姓女子?”   “你是说……”可卿说到这儿突然又住了嘴“但传言柳申前辈已经死了十多年。”   姒墨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小篮子摇头道“死的不是她,是她的同胞姐姐柳未”   “她竟还有同胞姐姐?”   “她们二人长得极像,唯一不同的便是她姐姐是天盲,因着父母早逝两人自小相依为命。柳申十分要强,一心想在江湖中闯荡出名声,久而久之惹下了不少仇家。   一日夜间,仇家前来寻仇,柳申正巧不在家,只有她姐姐一人在家熟睡,仇家认错了人,将她姐姐杀了。   第二日柳申回来后背痛万分,大哭了整整半年有余,后来便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了,传言都说她自尽了,可她实际上却还活着”   可卿听完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末了转头看着她问道“如此隐蔽之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说起来,她和我母亲也算是旧识,她姐姐死后,我母亲带着我曾去吊唁过。”   相依为命的姐姐因自己而死,想必柳申前辈这一生都活在愧疚中。   “那她装盲留在旧州,是为了报仇?”   姒墨沉默了会儿摇了摇头,平日冷漠的眸子暗淡了几分,语气中带了几分轻叹“柳申前辈……疯了”   疯了?   纵使是一向冷静的可卿听闻此事后也是颇惊,下意识勒住马转身去看姒墨,眼中多了些不可思议“她疯了?刚刚倒是看不出来”   “她每日闷在家中悲伤过度也没有心思去报仇。只是有一日她突然不哭了,把眼睛用黑布带紧紧绑起来,将自己当成了姐姐。若你现在问她是谁,她定会说自己叫柳未”   江湖中对鞭术造诣最高的前辈,最后竟因接受不了自己姐姐的死讯,而落得个如此下场,可卿不由得有些哑然。   姒墨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将叹息慢慢压在了心底。皇邈图纸上圈出的地方实际上都是自己授意的,故意将她带到柳申这里的,只是想让她有个前车之鉴。   “可卿,你本就心思重不懂表露,日后若遇到像此哀痛之事要及时疏解,切忌郁结在心,引生心疾。”   “你怎知疯了便不是解脱呢?”   可卿眺望远处连绵不绝的群山淡淡道“或者她不是真疯,而是装疯呢?在她死后便成为了她,就像一具身体中住了两个人,日日夜夜的念着她”   说到这儿可卿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姒墨话中似有深意“我倒是有点羡慕她,心中所想之人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就算那人死后,每日透过铜镜也还是勉强可以看到一二”   马车内霎时安静了下来,姒墨垂下眼帘没有看她,隐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握着,好似在拼命忍下心中涌起的痛苦。   良久,姒墨才抬起了头,依旧是清风无忌的淡然模样。   “看路,莫要多想”   “多想之人一直都不是我,姒墨,我总觉你有事瞒我”   “你心思通透,我哪里可以瞒得过你”   可卿听后只是浅浅的笑了下,抬头去望快要落山的那一抹橘阳,虽已近黄昏但胜在余晖壮丽,让人流连忘返宛若不在尘世。   “好了,不说生死之事了,等找到了药方你我便还有几十年相伴”   她的语气十分轻松,可姒墨听后心却颤了一颤,可不过瞬息间便掩饰好了情绪,眼中带着只属于可卿的盈盈笑意。   “无论余生还剩几许,都全部予你一人”   “近些日子你说话直白了许多,倒叫我有些不大适应”   天色渐晚,圆月当空,四周寂静得只闻虫鸣。姒墨站在马车外静看星辰,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今年元夕时的情景。鹤一四人欢欢喜喜的下山看灯,可卿留在山上与自己相伴,那晚的星辰也同今日一样璀璨,只是物是人非……   一日劳顿,昏昏欲睡的可卿忽然听到熟悉的玉箫声,婉转哀长似眼前这看不到尽头的长夜。她吹的是曲子唤作元夕,是今年元夕节自己亲自为之命名的。   可卿没有打扰她,倚坐在马车内看她清冷的侧脸,流银的月光,为她镀上了一层光亮,让人一见便心生欢喜。   这般好模样的女子,这般清绝无双的女子,这般不应在尘世间得见的女子,是自己所倾爱的人,也是爱极自己的人。   每每这么想起可卿便会心生暖意,天生冰冷的性子偏偏只在姒墨面前柔成了一捧清风,绕在她的指尖久久不散。 第65章 第一次撒谎   天气愈来愈冷,转眼已至寒冬,因着姒墨身子的缘故,两人每天只在日头最盛的时候驾车前行,其余时间都待在沿途的客栈中避寒。   屋内的炭火颇盛,但就算如此姒墨依旧冷得发颤,手脚怎么都捂不暖。可卿只穿着一个薄衫赤脚守在药炉旁煎药,瞧着床榻上的人精神有些不振,便故意寻些话同她说。   “暖青她们同五毒教的冲突越来越大了,五派之首的毒蛇派近日已经颇显颓势,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被围歼”   “咳咳咳……五毒教根深力强正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咳咳……哪有那么容易被围剿,若是想彻底歼灭五毒教,至少需要十年”   “十年啊……”   可卿微仰起头,盯着窗棂不知在想些什么,没过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转头看着姒墨道“十年后我便是二十八岁,同你现在的年纪相仿,只是不知我的相貌能否同你相比”   姒墨看着她的目光愈发温柔,末了从床榻上起身走到她身旁。她身上被炭火烤得暖烘烘的,平日中微凉的肌肤都暖了起来,搅药的指骨处泛起了红。   “不必同我相比,你自是世间一顶一的好女子”   手指被她握住,原本暖得发烫的手指霎时便冷润起来,可卿下意识朝她挨过去,最终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怀中,她的身子真的是冷极了,像是抱住了一个冷冬中所有的风寒。   “爹爹昨日来信,信上说少铮兄下月中旬娶妻,问我是否要回去”   “少铮娶亲,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回去”   可卿将脸埋进她的后颈间轻轻蹭着,声音中带了些忧虑“若是回南阳城必定会经过浚州,我担心你触景伤情伤了身子。”   “思人不一定要睹物,伤情也并非是触景的缘故,所以无妨。”   这里距浚州有千里之遥,两人足足行了有大半个月才到浚州边界,原本破败的福寿客栈又重新兴盛起来,屋檐两侧依旧挂着白纸黑字的纸灯笼。   “也算是故地了,便在这里歇息一晚罢”   依旧是要了一间人号房,两人被店小二引着往楼上走去。古朴的桌椅,昏暗的光线,每一样都是印象中的模样。只是地缝后墙角中还残留上一次飞溅的血迹,同记忆一样难以消除。   “药炉忘在马车上了,你先吃些鸽肉汤暖暖身子,我去拿药炉”   可卿回到马车小心翼翼的将药炉取出,经过大堂时恍惚听到了宋笠的名字,下意识的转身一看却是几个江湖中人在闲谈。   “听说他们二人的苟且之事了吗?真是不知羞耻,两个男子竟做了违背阴阳之事”   “啊呀,听说宋掌门今天亲自带人去抓宋笠了,还有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鹤知许”   “对,就是鹤知许!行走江湖快三十年了,本以为他是个正派人,没成想竟……”   捧着药炉一步步迈上楼梯,离背后的议论声愈来愈远,可卿抿着唇,面色比平时还要冷漠。宋笠与鹤知许二人是江湖中难得的好人,更何况他们二人还救了自己一命,如今他们有难自己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只是姒墨身子不好,万万不能惊动了她。   等回到屋子时发现姒墨正站在窗边不知在看些什么。外面北风紧,她本就身子虚弱怎么还在吹风?可卿将药炉放在一旁后伸手将窗子牢牢关上,瞧着神色如常的人有些无可奈何。   “在看什么?”   “窗外云深风急,似有大雪耽搁行程”   “前段日子我给爹爹去信,他说就算时间紧迫也无需着急,身子要紧”   姒墨轻点了头又回到桌子旁继续写医书,娟秀小字落在宣纸上有些说不出的养目,可卿瞧着她肩膀正打着颤,便伸手去夺她的笔。   “身子本就不好,为何还做这种劳心费神的事?”   “我教给你的医术颇杂,纵使你再聪慧有时也难免混淆,我将毕生所学都写下来,不懂时你便自己翻看”   “不懂时常问你便可”   姒墨听后用笔尖将墨点在她的手背上,语气中带了些嗔怪“你这人倒是奇怪,刚刚还怕我劳心费神,现下却又说要常常来问我,我日后怕是没有精力回答你的问题”   可卿瞧着她一本正经的道“你既为我师,自要事无巨细的教导我,耐心回复我的疑问,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便让我当你师父,我倒是有精力细心教导你”   教导二字被她咬得十分重,姒墨见她眉梢带喜,知她心中定是又在想着那档子事,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了下。这人倒是惯会食髓知味,若不是近日见自己身子十分虚弱,她怕又是会缠着自己不肯睡觉。   “再敢多嘴今日你便出去睡”   可卿伸手去抱她,装乖做巧的主动将头搭在她的肩上“一次都不可?”   “不可”   “那我今夜得到别处睡了,近日一见你丹田处便烧得难受”   姒墨听后伸手去捉她的手腕替她把脉,发觉没什么大碍后才放了心。这人日日胡思乱想,情欲又不得排解,身子又怎么会不难受呢?   “今夜将我教你的心法好好修习一遍,明日就好了”   “客栈嘈杂,我去外面的马车内打坐修行,你若有事便差店小二去唤我”   替她掩好屋门后可卿长舒了一口气,第一次在她面前扯谎便觉出了紧张,幸好她没发觉什么异样。外面夜色渐深,可卿没有走进马车,而是手握清风剑朝着夜幕中行去。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他!”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着院内宋笠的嘶吼声可卿行得更快了些,反手抽出清风剑跃上墙头。印象中原本安宁整洁的小院一片狼藉,有数十执剑的黑衣人立在里面,宋笠被死死摁着跪在地上,咬着牙眼中血红一片。   “鹤知许!鹤知许!”   宋笠见自己怎么都挣扎不起来便熄了反抗的心,将头重重磕在地上,一下接着一下声音几尽泣血。   “求你们,不要杀他……爹,不要杀他……”   可卿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终于明白了姒墨以前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是何意了──你若是亲眼得见,许是这一生都忘不了那副惨状。   原本有礼谦逊的鹤知许现下被吊在树上折磨的不成人形,口鼻中不断的往外渗血,将一身白衣浸得鲜红一片。纵使他现下昏了过去,周遭的人依旧持着钢鞭不断的鞭打着他,清脆的鞭声若晴夜惊雷,声声震人心魄。   “你个逆子还敢替他求情,我这半辈子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今日他就算死了,我都要将他拉到街上鞭尸!”   宋父越说越气抢过下属手中的长剑便朝着鹤知许刺去,宋笠见状一瞬间连呼吸都涩住了,哀求声阻在口中几欲要把自己噎死。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一白衣女子从天而降,几下便将自己父亲手中的长剑挑翻挡在了鹤知许身前。   冰冷月色下更显那女子的冷漠,眉眼间瑟瑟杀意让喧闹的院子安静了下来,众人都齐齐去看究竟谁这般胆大包天,竟敢出手阻拦宋掌门。   “可卿……”宋笠见是熟人,心中顿时燃起希望来,语气十分恳切“可卿,若是你救不了他,日后就算刨了我的坟,也要将我同他葬在一起!” 第66章 小贼与老贼   宋父见来者武艺高强且气质不俗不敢轻举妄动,但也断然不肯将事情就这么算了“来者何人?”   可卿不答,挥剑将吊着鹤知许的绳子割断“他们救过我一命,如今断然不能叫你杀了他”   “你可知他们是何关系!”   “我知如何,不知又如何?若不是看你是宋笠的父亲,今夜定要杀了你这迂腐的老匹夫”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被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训斥,宋父怒极反笑提气握拳朝着那女子袭去,恨不得即刻将她毙于拳下。   四周其他人见宋掌门真的动了气,纷纷奔上前去将那白衣女子围住。面对众多高手围剿,可卿提起手中的清风剑面色淡然,似是在场没有一人能入得了她的眼。   北风吹得愈来愈紧,争斗一触即发。可宋掌门刚打出一拳便觉自己的身子似乎有些异样,为何自己体内的内力似乎正在慢慢减少?察觉出异样的不只宋掌门一人,可卿也觉出自己身子的不对劲来,身子绵软得连清风剑都要握不住了。   瞬息之间院内众人纷纷瘫倒在地,诧异惊慌之时忽见院门被人从外推开。一着白衣的女子捂着胸口缓缓走了进来,面色苍白还在不住的咳嗽,一眼便能看出她正生着顽疾。只是这病弱的女子面容却十分平和,步子也迈得稳重。   可卿瘫在地上用不上力,只静静的看着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双眸中带着让人安心的情愫。   “张嘴”   一颗灰药丸被喂进口中,可卿调息了片刻终于恢复了过来,看着在寒风中冻白了脸的人忙把外衫脱下披在她身上。   “你怎的……”   话还未说完就被她淡淡瞥了一眼,这眼神瞧上去可有些不大妙,可卿不敢再说话,咬着唇把心中的疑问吞了回去。   “这是解药,带上你要救的人走罢”   这突然的大起大落让人有些受不住,宋笠吃了可卿递来的解药后才反应过来,背起晕厥过去的鹤知许跟在了她们后面。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了脚步,转头朝着瘫在地上怒气冲冲的父亲朗声道“我这一生生死都随鹤知许,下次你若再想杀他,不如先将我杀了”   暮色中,宋笠背着昏厥过去的鹤知许心中生出了几分庆幸,没想到自己几个月前的无心施救,竟救了鹤知许一命。瞧着走在前面的那两个冷颜女子,轻声道“多谢二位”   “你们曾经救过可卿一命,这份情意自当回报,不必谢我们”   “你是……”   “她的师父”   可卿听到这个回答后,虽能理解她的苦心,但还是未免失落。四人沉默不语得走到岔路口后,姒墨从怀中掏出一黑一白两个瓷瓶递到了宋笠手中。   “白瓶内服黑瓶外敷,我下的迷药还能再维持两个时辰……”说着转头看向可卿道“你去驾马车来,我们送他们一程”   目送着可卿独自走远,宋笠忍不住有些感慨“她的性子如此冷淡,却为何肯听你的话?”   “因着她喜欢我……”姒墨看着惊诧的宋笠又继续道“正如我喜欢她一般”   “你们二人也……”   话还未说完宋笠忽的笑了起来“你们二人确实十分相配,只是日后定要小心行事,免得落得像我同鹤知许一样的境地”   宋笠与鹤知许不肯去南阳城,两人便连夜将他们带到百里外的间州,城北有座朱颜山,赤石白雪,山间又人烟稀少,十分适合他们藏身。   此时鹤知许也悠悠转醒,纵然身受重伤,但在离别时依旧彬彬有礼的朝着她们二人抱拳行了一礼。   “两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折腾了整整一夜,姒墨终于掌不住了,歪在车里咳了起来,可卿自知理亏不敢说话,只是默默的跪坐在马车中为她熬药。   “可卿”   “嗯”   “我并未生你的气,只是以后不准再瞒我一个人行动”   “今夜你是怎么知道的?”   姒墨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一笑却又引出了一番咳嗽,等气息终于平稳了下来后,便牵起了她的手放在唇角轻轻吻了吻。   “替你把脉时发觉你经脉运行比平时快了些,分明是因着有事瞒我而紧张导致的。再一便是……”   可卿见她突然住嘴不说了,有些惊诧起来“还有什么?”   “再一便是,你平时赖都要赖在我的床上,我赶都赶不走,今夜却突然主动要求独自去马车调息,一见便知有古怪”   “我自觉自己的话天衣无缝,却被你轻易看破,看来日后什么事都不能瞒你,不然受苦的只是我自己”   除了浚州的这个小插曲外,剩下的路程倒是平顺,走走停停有大半个月,两人终于赶在少铮大婚前一日的正午回到了南阳城。   “叶小姐回来了!”   “小汝”   可卿瞧着府中上上下下都是一片喜气,不由得也开心了一些,朝着前来迎接的少铮行了一礼“恭喜少铮兄”   少铮笑着拱手回了礼后便引着二人往大堂走去“一些重要的宾客已经到了,我知你自小就不喜欢见他们,但这次总要给家主个面子才好”   可卿持着姒墨的手刚迈进大堂,便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脸上的笑霎时便落了下去,下意识的朝着腰间的清风剑摸去。   宋掌门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那两个陌生女子,压抑许久的情绪猛然爆发,骤然起身朝着那两人走去。   “叫我好找,却在这里见到了你们!”   这番变故让众人惊了一跳,少铮见他一脸怒容,忙快走了几步,借着行礼的动作拦住了他。   “宋掌门息怒,若有招待不周之处,全在少铮身上,切莫迁怒他人。”   可卿自小性子冷淡,再加上最厌这些礼节,在家的十几年里没有见过外客一次。故宋掌门不认得她,只当她也是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站在一旁将小贼二字骂了数十遍。   气还未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叶赫隐带怒意的声音“我的小女是小贼,那老夫我岂不就是老贼?”   只一句话便让宋掌门惊了一跳,南阳叶家家大势大,哪里是自己这个小门派惹得起的?反应过来后忙朝着叶赫行了一礼。   “在下眼拙不识叶家独女,实在是多有冒犯”   见他态度恭敬,叶赫也只得作罢。为了免得在众人面前落个小肚鸡肠,偏心独女之名便放缓语气问道“小汝是如何惹到宋掌门了,若小女做得过分,我也绝不姑息”   宋掌门爱面子,怎么好把那事和盘托出,只得挑些不轻不重的话说了个大概。   “在我……清理门户时,令爱贸然出手救人,还下毒毒翻了我与其他徒弟”   姒墨听后淡淡开口道“宋掌门记错了,那夜下毒之人不是她,是我。”   叶赫听是姒墨亲手下毒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思量,小汝不计后果若是贸然做错事倒可以理解,但姒墨十分稳重能让她出手下毒的,想必这事情并非寻常。   ……   叶赫有心偏袒自家女儿,宋掌门又担心家丑外扬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再加上个只言片语间便能颠倒是非的姒墨。你一言我一语,几番说下来后,反倒都是宋掌门的不对了,而可卿不过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善人。   大堂内的众人看着宋掌门的目光愈加不对,心中生出了几分轻视,宋掌门有苦难言,只得强撑着笑脸给可卿赔不是。 第67章 坦白   第二日少铮大婚,可卿瞧着宏大的场面有些艳羡起来,转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姒墨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她虽什么都未说,但姒墨早已知晓她的意思,回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我心意相通,不在乎世间俗礼”   “我并非在意俗礼,只是羡慕他们的光明正大”   两人虽只是耳语,在这热闹的婚礼上本以为无人注意,但却未料宋掌门因着昨日在众人面前堕面子,故今日一直在暗地中留心着她们。冷不防听到她们说什么心意相通的话,霎时心跳如鼓,她们二人莫不是也……   待到晚上少铮礼成进了洞房,众人在大堂中推杯换盏喝得好不热闹,装醉的宋掌门瞧准时机,端着酒杯来到可卿面前。   “昨日是我冒犯,今日这杯酒我亲自敬你”   “前辈言重了,如此大礼晚辈受不起”   宋掌门见她推辞便放下酒杯,拿起了桌上的酒壶道“那我便为你斟酒赔罪”   这边的动静颇大,众人纷纷侧目而视,想看那宋掌门又要做什么。   “叶家独女气质脱俗,清丽秀艳,不知有婚配否,若无婚配,我便斗胆为我那犬子说个媒”   可卿听后心中生出些不快来,但因着众人都在看着也不好发作,只是冷声道自己并无婚配意愿。   宋掌门早知如此,便将手中的酒杯转了个方向,朝着姒墨笑道“那这位姑娘年芳几何?”   “二十九”   “啊呀,竟是看不出来,如此年轻我以为不到二十岁。那这位姑娘定是有个婚配,只是不知有几个孩儿……”   他这话还未说完,心生不快的可卿再也压不住火气,夺了他手中的酒杯狠狠惯在地上。   “你这人好生奇怪,我们二人有无婚配同你有何关系?”   周围人见可卿生气了,忙上前来拉宋掌门。只见那宋掌门一仰头将壶中酒倒进口中,拍着桌子喊道“你们二人有过苟且之事,想必这辈子都不会婚配”   此话一出,四周皆惊诧。末了有个懂眼色的徒弟忙站起身,边将宋掌门带回原座边笑着赔罪“我家师父喝醉了,胡言乱语,大家多担待”   宋掌门装作醉糊涂的样子指着姒墨道“我没有胡言乱语,你且说说,你们二人是清清白白的吗?”   姒墨不会说谎,只是面容冷淡的看着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众人见她如此样子,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我们二人都是世间好女子,怎么就不清白?我与她所做之事也并非苟且,我就是心悦于她,有什么怕你知道的”   可卿的这番话彻底让众人安静了下来,有几个胆大的暗暗抬眼去看主座上的叶赫,发觉他面上虽然平静,可手中的铜酒杯已经被捏裂。   “好,有胆色!”   自己的算盘已然打响,叶家此番定是要被江湖人耻笑,也报了自己昨日受辱之仇。宋掌门仰头哈哈大笑着离去,只留着大堂内的众人面面相觑,这气氛愈来愈不对,各个心中都盘算起该怎么脱身才好。   过了良久,叶赫站起了身缓声道“取笔墨纸砚来”   可卿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心中只觉凄然,想必爹爹是厌弃了自己,在写断绝关系的文书。堂中人俱是屏息凝视,等着叶家家主把那文书昭告众人。   良久,叶赫直起身子将那宣纸举起朗声道“我女叶汝,因自幼丧母之故,天性冷然。我虽身为叶家家主,但未曾行好养育保护之责,致其屡屡陷入危急境地九死一生。   幸其遇良师,以己之命护小汝安危,我心甚安。今特写婚书一则,为她二人证婚,若今后江湖中再对其二人传出半点侮辱之言,叶家严惩不贷!”   这一遭比刚刚还要让人惊诧,众人看着婚书上的落款后不禁哑然,虽觉不妥,但却无一人敢上前进言。   可卿低头捧着那纸婚书,手指发颤起来,再抬起头时正对上自家爹爹含笑的眼神。   “自从上次见过你的假尸骨后……爹便想了很多。从今往后,你只要不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尽管按着自己心意行事,不必在意他人”   “爹……”   叶赫拍了拍她的肩膀后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姒墨“我没什么好对你嘱托的,我想同你说的话,都早已说过了”   少铮大婚的第二日,叶家又迎来了一场婚礼,不是娶也不是嫁,只是两个穿着凤冠霞帔的女子朝着叶赫一人见礼。 虽无十里红妆也无满座宾客,但两人的眼中却都浸满了笑意。   江湖中对此事是断不能容忍的,但因这次是叶赫亲自站了出来,以整个叶家的名义为自家女儿写下婚书,这让江湖中的那些卫道士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打杀了她们二人,就会面临着整个叶家的追杀,实在是得不偿失。故江湖中人虽对她们嗤之以鼻,但还是不得不忍下心中不快任由她们两个去了。   婚书之事很快便传到了姑苏地界,晚棠站在山上遥望着南阳城的方向似是哭了。自己在浚州最后一次见到师父时,她对自己说等回了乌山,就为自己和砚星写婚书,可现下她却永远的被葬在了南阳城。   一旁的砚星见她心情低落,知道她是想师父了,也没有出言劝解,只是陪着她站在山巅默默流泪。 第68章 我爱她   一年又一年,转眼三年已过,可卿与姒墨几乎寻遍了半壁江山,但仲甫的药方依旧渺无音讯。   坐在马车内姒墨忽然道“今日春分,前面桃花开得极盛,你折枝给我罢”   目送着可卿离去,姒墨背过身将喉中涌出来的血吐在素帕中,近些日子的血已经带了些黑色,想必马上便是毒发的日子了,自己终究不算幸运,仅仅多活了三年。   自己死后,可卿可如何是好……   “这枝桃花如何?”   面前女子比她手中的桃花还要艳丽,姒墨没有去接花,而是捧住她的脸认真看她。温柔的目光寸寸下移,几乎要将她牢牢的刻在自己心中,最终忍不住感慨道“可卿愈发好看了”   “不及你半分”   马车缓缓行驶,姒墨费力取出一个小木匣,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婚书。手指轻轻划过已经泛黄的纸张后,将那枝桃花轻轻放了进去,身子越发感到困倦。姒墨看了眼正在驾车的背影,闭上眼将木匣紧紧捧在怀中,声音十分轻柔。   “可卿”   “嗯,怎么了?”   许久都没有听到她答话,可卿转身去看她,却发现她捧着木匣半点都不动了,心中莫名生出恐慌。勒住马后钻进了车中,想去探一下她的鼻息,可手却沉重得怎么都抬不起来。   “可卿怎么了?”   见她睁开眼同自己说话后,可卿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握着她的手长舒了一口气。   “刚刚听你没答话,以为你……”   姒墨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面容比刚刚折下的桃花还要明艳,末了倚在一旁闭上了眼睛,又过了片刻又轻声唤她。   “可卿”   “我在”   “可卿”   “我在”   ……   “姒墨?”   可卿看她睡着了,便取过一旁的毛毯盖在了她身上,又轻手轻脚的拿开她怀中的木匣。平时这木匣上了锁,自己从来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如今趁着她睡着了定要偷看一番。   刚一打开木匣便看到了刚刚自己折给她的桃花,花下是一张泛黄的婚书,婚书下是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可卿亲启四字。   【这些年我将医药、行针、点穴、心法等写做了一本书,你爹爹年事已高,练功又极险,你要认真钻研以免日后出了差池无法施救。近年你的武艺虽精进不少,但左手漏洞依旧颇多,故我送你的暗器一日都不可摘下。   再一,我违背了师父的意愿,该死无葬身之地,故你不可葬我祭我拜我,待我死后将我一把火烧了,让风吹个干净便好。   可卿,自我记事以来,独遇着你后才算真正的活过,虽只与你相伴不到五个春秋,但我早已意满无憾了。   吾爱可卿,山河好极,你只二十一岁,万万不可殉情与我,切记,切记。】   好端端的写什么遗书,可卿无奈的将信放回原处,想着等她醒来后定要好好的骂一骂她。   只是,可卿却没想到这一等便是数十年。   这次姒墨是真的死了   姒墨死后,可卿消失了整整两年,等大家再见到她时发现她将平时的白衣换成了黑衫,衣角处绣着一枝白色桃花。她依旧是那副冷漠孤傲的模样,终日不发一语,每日不是钻研医书便是习武,单调得似是练功的木桩。   到了鹤一的忌日时,可卿同暖青、晚棠、砚星几人回到了南阳城,看着那一方郁郁青青的坟头终于开口说了话。   “可怜我却连祭拜她的地方都没有”   每年春分,桃花开得最盛时便是姒墨的忌日。因着无坟无碑,可卿只能对着木匣里那枝早已干枯的桃花痛哭。   当年自己何尝不知仲甫的药方是假的呢?从小自己耳力极好,那日她同皇邈的对话被自己听去了大半。只是,既然她想瞒着自己,那便叫她瞒着罢……   可卿近些年的身子也渐渐差了起来,每次喝过药后总会再吃一枚蜜枣,只是不知为何,无论自己寻了多少不同的蜜枣,都找不到那年姒墨喂给自己时蜜枣的味道。   有些腥甜,还带着些微苦的草药香,吃起来同姒墨身上的味道很像很像。   渐渐的,可卿一闻到草药味便觉得是姒墨回来了,有时还能在屋中恍惚看到她的身影,想同她笑一笑时,却猛然发觉自己早就不知该如何笑了。   出奇的想她,一日胜似一日,活着是比死去还要痛苦的事情。可她却留下遗言不准自己殉情。   你们瞧,她将我吃得死死的,我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她。   又过九年,可卿熬到了三十二岁,距姒墨去世已经过了十一年。   这十一年来发生了许多事,五毒教快要被暖青围剿殆尽了,乌衣派真的成了天下第一大门派,砚星与晚棠也收了徒弟,一言一行中带了跟鹤一一样的派头。   而姒墨真的是识人颇深,赵启道果然大有成就,一改以前迂腐的脾气,成了宋玄城钦点的下一任掌门人。   至于叶赫也叫她说对了,他因着年事已高在练功时又逆了经脉,就算可卿拼命救治,可还是在五十多岁便去世了。临死前将叶家上下全部托付给了少铮,没了主心骨,南阳城慢慢不及以前那般兴盛了。   在看着自己爹爹下葬后,可卿站在细雨中似是哭了。从今往后,这世上真的只剩自己一人了。   转眼又到了姒墨的忌日,暖青瞧可卿的屋门整整紧闭着,担心她出事便强行破门而入,一眼便见到了跪坐在药炉旁边的人,有血从她的口鼻中涌出,旁边还有一个盛过药的空碗。   “你吃了什么药!”   可卿抬头看了看她后轻声道“我制出了那毒的解药”   “既然制成了,你为何……”   可卿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药方,最后竟是笑了“我得带下去给她……她活了三十二岁,我也活了三十二岁,我们寿命一般,她应该不会怪我”   暖青见她这般只得熄了继续劝她的心思,快要走出门口时转身看着她认真道“如果……你在泉下见到了鹤一,请帮我带句话给她”   “什么话?”   “我爱她”   ──(全文完) 第69章 结语   这几天几乎在燃烧生命在更文,终于将这个坑填完了,忍不住过来嘚嘚几句。   首先这篇不是传统的he文,但我觉得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了,且最终心意未变,都是可以算作he的(毕竟人最后总是要死的)所以这篇个人认为是he。   其次文中三对cp都有遗憾:   1:鹤一与暖青两人,至死没有向对方坦露心意。   2:姒墨与可卿虽然坦露了心意,但没有白头到老,只相伴了短短五年。   3:砚星与晚棠算是结局最好的一对了,但因为两个人家世不够显赫,所以没有婚书不被江湖接受,无法像可卿她们一样光明正大的坦露心意。   最后附上她们几个人的年龄:可卿刚到乌山时17岁、姒墨28岁、晚棠22岁、砚星15岁、沈雪澈18岁、鹤一28岁、暖青18岁。   最后几个人死时的年纪:沈雪澈:19岁、鹤一29岁、姒墨32岁、可卿32岁。   此篇正式完结,大家山水有相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