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师门不幸的我   作者:司泽院蓝   文案:   操无天收楼春山为徒的时候,他只想敷衍了事来着。   结果,他很快就后悔了。   楼春山拜操无天为师的时候,他以为只是权宜之计。   后来,他追师(fu)火葬场了。   【阅读须知】   1,未来全息网游背景,非竞技,非第一人称。   2,只想退休的反派NPC师父VS欧皇兼氪佬的正道玩家徒弟。   3,想到再补充,或者碰到再补充。   内容标签: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游戏网游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诸己(很多马甲),典五(楼春山)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师(fu)火葬场   立意:纵使跨越星海寰宇,相爱的人也终会相遇。 第1章 天降大奖   到处都是炫目的纯白。   静寂中,隐约有液体滴落之声。像是很远,也像是很近。   “……是极大的冒险。诸先生,您确定要这样做吗?”有看不见的人在问,音调听起来饱含忧虑。   又是一段长久到几近窒息的沉默。   “恐怕我们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新响起的声音沉重却坚定,“开始吧。”   **   最是一年春好处,神都洛阳。   烟柳飞轻,津桥浸荫;千门花如锦,三日雨晴明。   要论近日都城中最热闹的地方,非玉壶春莫属。不是因为它最高大,不是因为它最豪华,甚至也和它闻名遐迩的珍馐佳肴和清乐法曲都无关——   许多逍遥的玩家恨不能每天二十五小时都在这里蹲点,当然是为了守那个金装元宝随手送、行程却飘忽不定的抽奖NPC,孟津。   孟津这个名字是半个月前传开的。和很多游戏类似,逍遥有日常固定的抽奖地点和NPC,每周随机抽取一名玩家送出锦鲤时装以及橙色武器宝箱。奖品固然不算差,但过了刚开服那一阵资源紧张的时候,大家对自己能不能抽中已经随缘了。   能让已经佛性的玩家再次兴奋起来,可想而知孟津抽出的奖品有多丰厚——   头一个碰到孟津的玩家还以为自己触发了什么多次失败的奇遇任务。毕竟他装备实在太差,打一个野图小boss死了无数回。接过陌生NPC手里的金色长剑时,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砍瓜切菜一般虐了之前那个虐他无数回的boss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真的,连忙冲去游戏论坛发了个贴。   一石激起千层浪,掉落绑定的金色武器截图让整个游戏都沸腾了。因为事出突然且当时心情起伏过大,他对孟津的长相和服饰都没什么准确印象,导致接下来整整七天,逍遥的常规地图被迫不及待的玩家们踩点式搜索了一遍。   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众人随即意识到,如果这个玩家没撒谎,那就是因为孟津是个随机刷新的NPC,能不能碰上全靠运气。   接下来,第二个中奖玩家的经历也有点奇幻。   他不经常登陆游戏,也不逛游戏论坛,所以,当在壶口渡附近钓鱼时,他看见孟津也只当是寻常NPC,光站桩或者小范围走来走去、反正没有实际用途的那种。   一整天下来,他钓到了大半桶鱼,还算满意。就在他准备收杆下线时,孟津走过来与他搭话。虽然这位上了年纪的玩家不是很懂游戏,但好歹知道逍遥里很多NPC都是半交互式的,和玩家交谈必定是有任务。故而,他耐心地给孟津解释了怎样才能钓到鱼,最后换来一条活灵活现的小金鱼作为回报——   不是会游的那种金鱼,而是纯黄金打造的金鱼!   当然,游戏里的金子带不到现实里,但这玩意儿可以在交易行卖出高价。只要再拿得到的元宝兑换现实货币……   嚯,天降横财呀!   这位玩家开开心心地把金鱼卖了,顺带把自己的经历发到了专门的钓鱼网站上,带风景图的那种。逍遥是国民游戏,他一发就有人转载到游戏论坛,眨眼间大家都知道了——   图上拍到了孟津的全身,斗笠下还露出了半张俊秀侧脸,有力证实了第一个玩家不是在说谎。   于是乎,接下来几天,跑到壶口渡附近钓鱼的玩家数量猛增。但不知道是人太多的原因还是钓鱼水平技不如人的原因,没有人再见过孟津,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这种好事当然不能坐视自己错过,大伙儿开始拼命向官方反馈bug,要求解释这是个新活动还是什么新剧情;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再说明下触发中奖的条件。   而在游戏官方正式回复之前,第三个幸运儿热腾腾地出炉了。之所以直接管他叫幸运儿,是因为他真的幸运——   做完日常任务之后,他照常去酒楼端盘子,在游戏里挣点外快补贴现实家用。   此处必须说明下,由于社会高度机械化的缘故,这种类型的兼职在现实生活已经很难找到了,放在游戏里却能提高玩家互动和在线时间,官方也乐得设置职位,故而打工人不在少数。   但在预定的两个时辰工作结束后,他却发现自己的收入远超寻常。再翻收益记录,一笔一万元宝的包厢打赏后面赫然跟着孟津的名字。   正常情况下,这钱换成现实货币够三口之家吃一年的,游戏论坛彻底炸翻了天。   “我只知道逍遥通关剧情有神秘终极大奖,现在看来是我太年轻……”   “从楼春山拿到幽阳秘经开始我就弃游了,有几个人能和他争啊?结果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这就去重新登陆游戏!”   “说实话,这游戏开服都三年了还没人知道神秘大奖是什么,我差点要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件事了。不过现在看来,一万元宝似乎都不算什么,终极大奖岂不是更多?啥也不说了,兄弟们冲啊!”   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已经有三位玩家莫名其妙地得到了天降大奖。如此看来,就算孟津是个不定时刷新的NPC,出现概率也不算太低。另外,逍遥的剧情本就是开放、高度交互的,如果在主线任务做出的选择导致自身死亡就必须从头再来过的那种。真等到官方出来解释可能黄花菜都凉了,玩家们自然前仆后继地冲向最容易到达、也是最安全的地点——   神都龙门的玉壶春酒楼。   只可惜,酒楼里的小二职位数量远远不能满足玩家的热情;而若是不打工,想进去就得掏银子消费。偶尔一两次还成,成天泡在里头对绝大多数玩家来说根本不现实。   所以孟津推开二楼包厢窗户的时候,一瞬间被外面的人山人海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把木窗推了回去,才想起来呼唤游戏主控智能。“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坐标暴露了?”   与全息游戏玩家可以用意识控制游戏人物类似,NPC和游戏主控智能的连接也是肉眼不可见的。   “刚才还没有,”主控智能即时响应,“但现在是了。”   孟津顿时一头一脸的黑线。事实确实如此,毕竟这么多人在,不可能没有一个开着摄像功能。“就吃个饭而已,要不要这样啊……”他无语地盯着木窗。玉壶春的窗户和普通酒楼不同,关上就默认隔音效果开到百分百。若不是这样,他都怀疑玩家的激动声响可能震破耳膜。   “各地传送阵启用百分之百,龙门地图在线玩家数量直线上升,”主控智能很快验证了他的猜想,“传送符消耗量同比往日均值瞬时上升百分之三百、九百、二千三……啊,现在快逼近服务器临界值了。”   语气就和“今天你吃了没”差不多,孟津听得更黑线了。“这样确定没问题吗?”   “刚才已经启动一号和二号伺服器。”主控智能理所当然地回复道。   一阵沉默,孟津简直怀疑自己担心游戏服务器宕机就如同打工人担心资本家破产一样荒谬——虽然据称宕机时所有NPC的感觉都会跟死了似的,但这事儿毕竟还从未发生过。“行吧,”他用力抹了抹脸,“今天要我干什么?”   主控智能这次没说话,直接将十沓整整齐齐的红包空投到他面前的长案上。   确实直截了当,孟津一看就明白了。他随手抄起最顶上一个掂了掂,分量不算轻。“飞钱?”肯定语气。   主控智能肯定也听出来了,因为它没有接这个话头,继续道:“红包投放直径为玉壶春圆心往外一百米,人选随机,发完你就可以自由行动。今天晚些时候,我们将对外公布你的身份。”   对外公布身份意味着多少有些新工作,孟津点了点头,心道反正不能比魔教教主更差了……应该不能吧?“我能不能问一下,”他试探地开口,“操无天的剧情还有吗?”   “你说的是‘能不能’,但你实际上已经问了。”主控智能无情地指出,“答案和上次一样,无可奉告。”   随后短促的一声滴,主控智能下线了,徒留孟津和小山一样的红包面面相觑。他知道主控智能并不是在敷衍他,因为他在NPC里属于顶层,剧情自主性极高。但这个自主性是由两方面决定的:除了他自己,还有涉及的玩家。   一想到玩家,他就不得不想起自己的糟心徒弟。说实话,虽然楼春山性子有点闷,但是生性正直、办事利落、悟性极高,当然配得上做幽阳教教主的徒弟。问题是正邪不两立,如果楼春山暴露身份时不杀操无天,结局大概就是……   楼春山自己死?   要玩家战力榜第一归零重练确实挺不人道的。毕竟就算有付费练级道具,这也比NPC刷新费劲得多,孟津也不是气这个。他气的是,就算反派必须死,双方怎么也得打个三天三夜、打到天地失色日月无光才行啊!一剑穿心就打发了他,操无天作为反派大boss的尊严何在?他的脸要往哪搁?   想想就上火,孟津没忍住一拍桌子,红包顿时哗啦啦撒了一地。就在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叮咚,提醒他徒弟上线了。   鉴于他迄今为止就收过一个徒弟,孟津顿时更加暴躁。为什么被一剑穿心之后教主日常可以不用做、师徒系统却没断开?难道被徒弟眼也不眨地捅了一剑还不能把徒弟踢出师门吗?这坑爹的互动到底哪个策划设计的?   孟津从不委屈自己,有脾气当然要发出来。虽然对不知道在哪里的策划鞭长莫及,但……比如说发红包,既然是随机,某人收不到也是正常的,对吧?   一打定主意,孟津就开始掐点。他耐心地从申时末等到了戌时,期间好好享受了一桌子爱吃的菜,酒足饭饱后才重新推开木窗。   夜色已经降临,外头的玩家更多了。见窗户打开,许多人立即开始蹦跳尖叫着试图引起他的注意,晃得人眼晕。   好在,NPC发红包并不需要一个个瞄准。孟津端出个标准微笑,朝人群挥手致意。与此同时,他在脑袋里点开了控制面板,在最顶上那个熟悉ID后选择“排除”,接着再勾选派发范围和随机模式,最后毫不犹豫地确定——   自带金光特效的红包纷纷扬扬地从他袖口飞了出来,一瞬间到处都是玩家们惊喜的欢呼声。   就在漫天的红包雨中,一只优雅轻盈的丹顶鹤划开夜幕,徐徐降落。因为它比寻常玩家高出许多,光站着就是物理意义上的鹤立鸡群。接着,有人从它背上翻身而下,径直走向酒楼大门。但在真正走进玉壶春大门之前,那人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孟津满意地看到楼春山那张情绪淡漠的俊脸上显出一瞬间的空白。对方必然已经注意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他不由粲然一笑,果断下了线。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来到2021新文~   虽然开头剧情还不太明显,但这里确实是个未来世界~ 第2章 美人   在楼春山耳边,帮会群聊早就炸开了。   “我屮艸芔茻,好多银子!”   “传说竟然是真的,孟津出手好阔绰!”   “靠,早知道真能蹲到,老子就早点上线了!”   “最后的狂欢?星辰是要倒闭了吗,这样发福利?”   “开什么国际玩笑,虽然星辰目前只运营逍遥一个游戏,但这个游戏都挣多少了,哪有这么容易破产?”   “说的也是……三年了都没人通关,不管最终大奖是什么,星辰都赚得盆满钵满了!”   “谁关心星辰,我只关心抽中的都拿了多少?”   “贫僧不才,一千两。”   “我两千!我宣布以后孟津就是我的梦中情人了!”   “你好花心哦,这都是你第几任梦中情人了?”   “等等,在花小鱼心里难道不是楼大永远第一嘛?但话说回来,楼大这次拿了多少?估计又是说出来吓死人……”   “别胡说,我对老大那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从没有非分之想!以及,是谁这么不开眼,要去问欧皇的手气啊?”   在一群人此起彼伏欢乐吐槽的当口,玉壶春的NPC小二已经殷勤地引着楼春山走过大堂,从雕花抚木的台阶登上二楼。拐弯的时候,楼春山瞥了一眼刚才楼上人的包厢方向,若有所思。   “御衣黄有客到!”抵达走廊尽头时,小二高声向虚掩的包厢门内唱了个喏,继而转向白衣剑客欠身,“您里面请,酒菜都备好了。”   御衣黄是牡丹花名,也是征鸿帮三人每次都指定要的包厢。   楼春山回以点头,抬脚走了进去,门在他身后徐徐合上。里头已经有两人等着了——作琴师打扮的是他们征鸿帮的帮主,虞晚空;青衣和尚则是帮会军师,素来话不多,名字也只有短短达摩二字。   能被戏称为征鸿三巨头,他们彼此自然很熟悉。实际上,用死党形容大概也可以:毕竟他们大学时就认识了,还一起创了业。如今公司发展已然走上正轨,三个年轻人就有更多的空暇在虚拟现实里征战了。   故而,见他出现,虞晚空只随便地招了招手,而达摩点头致意。   楼春山在自己的老位置落座,顺手关掉了帮派频道。“打听到了?”   自孟津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NPC现身开始,各种小道消息就在玩家们中甚嚣尘上。最保守的猜测是新活动将要上线,比如说资料片之类的;最大胆的猜测则认为与最终大奖有关,因为孟津的出现时机实在过于巧合——   逍遥为最终大奖专门设立了四个相同的进度排行榜,就挂在玩家活动中心大厅的正上方,从每个方向进门都能看到。开服以来,这个榜单一直是空白。直到楼春山获得幽阳秘经,榜上才出现他的名字、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名字。而这个特殊的时间点,恰恰就是半个月之前。   虽然实际上他们三个谁也不是奔着大奖来玩游戏的,但已经到手的领先优势肯定不能白白浪费。只不过……   “嗯,两个,” 虞晚空的回答打断了楼春山开始发散的思绪,“你想先听哪个?”   楼春山看了看难得笔直坐着的好友,又转向另一侧的达摩,敏锐地从两人脸上捕捉到了审慎。“怎么,大消息?”   闻言,虞晚空做了个嘴角下拉的动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略微拖长音,“玩家帮派成员限制要放开了。以后,不管玩家分属哪个势力,都可以加入同一个帮派。”   江湖中通常都有正道魔教之分,逍遥也一样。就比如说幽阳和微月,这俩名字一听就像是对头,实际上也是对头——   微月门在众多正道帮派中高居魁首,为世外高人风微生所创。按照游戏公开的资料,风微生的剑法深不可测,还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微月心符,据称能在眨眼之间放倒魔教百余好手。然而,自从他留信将门主之位交给徒弟后,便云游四海去了。事实上,还根本没有玩家见过风微生本尊。   而如果要说有人能在武功上与风微生一较高低,那人只可能是幽阳教教主操无天。此人人如其名,桀骜不羁、专横跋扈,一干杀人不眨眼的教众在他面前莫不唯唯诺诺,连大气也不敢出。要不是他痴迷武学,一年里少说有十个月都在闭关练功,幽阳教可能早就一统武林了。   最后,从玩家的角度来说,只要选了武学职业,就能加入两派中的任意一方,继而参与各类势力活动。加入帮会不是必须选项,但相比单打独斗,自然是团队作战更容易获取奖励。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如果一个帮会中有两股势力,劲儿不能往一处使,没内讧就不错了,还奢望什么奖励?   楼春山轻轻皱眉。“势力活动基本都是常规活动,官方这样设置,可能是想增加趣味性。”   “趣味?敌人在你跟前明目张胆晃悠的趣味吗?”虞晚空忍不住嫌弃道。“我倒要看看,谁要收对面的人给自己闹心!”   闻言,另一边安静的和尚突然摇了摇头。“乍一听确实很像鸡肋,”他开口道,“但如果从通关角度考虑呢?”迎着两人瞬间转过来的视线,他依旧很镇定:“大家都知道,势力和派别是预先设定的立场,剧情走向都不同。如果两派之前有更深的联系,说不定能开启新剧情。”   虞晚空没在意被反驳,他原本就是吐槽。“说是这样说……”他开始沉吟,不一会儿就否定了自己之前的观点,“也没错,相比势力战,更多人关心的是大奖。”只要能通关,势力战算什么?   这种潜台词其他两人都读得出。楼春山思索片刻,接着问青衣和尚:“你这么说的意思,莫非已经有了人选?”   向来有话就说的达摩难得停顿了下。“雁负水。”他最后轻轻吐出了这个名字。   “……你说啥?!”虞晚空一听,顿时震惊至极,“虽然雁负水在跑剧情方面的能力确实强,还基本不打势力活动、不存在什么仇人,但谁不知道她一直独来独往?我听说,阎阗火那家伙出万金招揽她都没成功!”   阎阗火是征鸿最大对手焱焰的帮主,据传在现实中是个富三代,向来以财大气粗闻名。而雁负水是个女孩身形的偃术师,与焱焰同属幽阳势力。   如果光看玩家战力榜,她并不如何引人注意。但说到剧情,她的进度条能把绝大部分人远远甩在后头;实际上,仅次于楼春山。另外,每月一次的游戏知识竞赛活动,她也总能独占鳌头。使她更人尽皆知的则是,作为一个开服就在的老玩家,愣是没听说有人能加上她好友,妥妥一个独行侠。   有人怀疑雁负水是个社恐,更多的人怀疑她可能是托。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然而当事人依旧我行我素,根本就没表示过在乎的意思。   相比虞晚空,楼春山倒是不太惊讶。雁负水剧情进度快、游戏社交关系肉眼可见地单纯,如果能招揽过来,对他们有百利而无一害。“确实,如果一定要哪个幽阳势力的人,她是最佳选择。”他肯定道。   这下,虞晚空坐不住了。“但问题在于,怎么说动雁负水?”他忍不住提出异议,“她人都很难找好吧?”   对于这样的抱怨,达摩不动如山,只当自己没听见。“你是帮主,招人当然你想办法。”   这话说起来轻飘飘,砸下去虞晚空就傻眼了。他憋了半天,脸都涨红了,最后只挤出一个铿锵有力的字:“……靠!”   “我看你挺中气十足的,这事儿确实非你莫属。”楼春山好笑地跟上,而后接着问:“第二个消息是什么?”   眼见虞晚空明显不服、还要再辩,达摩迅速抢在跟前回答道:“孟津是全沉浸式NPC。这消息马上就会公布。”   “……什么?”这下,楼春山真的震惊了。   逍遥目前只有两个已知的全沉浸式NPC,操无天和风微生。只可惜,知道并不代表能碰上。   就比如,操无天几乎不会离开幽阳教总坛,可玩家想见他一面极难。   扪心自问,楼春山觉得,若不是自己运气好,他根本不可能拜操无天为师,更何况最后差点送命。再者说了,他到现在都不能确定操无天的收徒标准是什么。   至于风微生,呵呵,长什么样都没人知道。   最后,与这两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佛相比,孟津是不是太过……接地气了?   “这游戏里的剧情NPC大部分都是半交互式,能对玩家询问做出反应,但还是遵照某些固定规则,比如说出现时间、活动范围、个性偏好等等。”达摩继续娓娓道来,“从目前情况判断,全沉浸式意味着没有明显可供推理的规则,你必须假设对面是个真人。那也就是说,孟津绝不可能是普通的抽奖NPC。”   楼春山沉默了。他到玉壶春是因为他们三人惯常约在此处,并不是奔着孟津来。然而,孟津那个居高临下的笑,却不像是单纯的路人示意。“我刚才看见他了。”他最后还是坦白了。   刚刚虞晚空被两人压得一句话也插不进,闻言总算找到了突破口。“刚才看见他的人海了去了,”他一摆手,拉出收益界面给其他两人看,“我还抽了个大红包呢!”   达摩瞄了瞄银两前头的数字,实诚地点头:“你比我多。”   “说起来,你到的时候正好掐点吧?”虞晚空又把界面收了回去,带点警惕地转向楼春山,“老实交代,这次你又抽到了多少?”   楼春山十分无奈。他运气确实还可以,摸箱子出红是常事,出金也不少,以至于总是被人欧皇欧皇地叫。“这次真没有。”他也打开收益界面以证实自己没说谎,“我是说,我进门的时候,孟津在楼上冲我笑来着……”   四道惊讶夹杂怀疑的目光顿时射过来,楼春山不得不继续调出录屏——   玉壶春的立体投影立时落在三人之中。有个年轻男人斜倚在二楼窗边,用两根手指拎着个小酒壶,眉目含情,似喜非喜。白釉绿彩瓶中怒放的桃花从他身侧伸出几枝,他的容色却比桃花更盛。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突然扬起嘴角,犹如春风拂面。   “卧槽,这哥们也太好看了吧?”虞晚空被美色近距离冲击得呆了。“全逍遥有人能比得过他吗?”   达摩也晃了晃神。等反应过来,他没忍住提出了自己的怀疑:“等等,你之前认识他?”   “……怎么可能?”被盯着的楼春山顿觉自己很无辜,他连对方群发的红包都没抽到呢。   “那他冲你笑干嘛?”虞晚空也回过味来,蹙起眉,同样很狐疑,“总不可能是你跟他有一腿吧?”   作者有话要说:   虞·预言帝·晚空 第3章 正派君子   越猜越不靠谱,楼春山干脆另起话题。他走进玉壶春时停顿的那一下就是在查看孟津的NPC简介面板,然而上头只有寥寥数语。除去性别男和容貌殊绝这样随便谁一看就知道的形容,专精栏里还有一条,妙手丹青。   “……画画很好?”虞晚空听了,愈发一头雾水,“这是个画家NPC不成?虽然很多人在搞副业,但按官方说法,逍遥还是个古风武侠游戏吧?”他求助地望向青衣和尚。   达摩也满脸摸不着头脑。“虽说星辰从来不会把关键信息直接给出来,但这实在……”他又想了想,“操无天的简介不也很短?”   说到操无天,最有发言权的当然非给他当过徒弟的楼春山莫属。“是啊,他的专精里写的是武功深不可测,还是我把师门任务做到十级之后才看见的。”   一般情况下,NPC的专精可以直接看到,就像楼春山刚碰上孟津时那样。然而操无天不是普通NPC,他还有个性格深不可测的特质,故而他的NPC面板直接展示的信息极其有限也不能算出人意料。   虞晚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显然联想到了什么。“你能活下来真是命好……如果你的号要从头开始练,费时费力费钱不说,焱焰能找我们多少麻烦啊!”   “活下来”碰到了楼春山的某根深层神经,他不太情愿地回忆起了生死攸关的那一刻——   本是寻常至极的一天,他熟门熟路地摸进教主书房,打算借打扫的名义寻找幽阳势力分布图。   没错,他潜入幽阳教总坛只是为了这个特殊任务物品。第一次潜入时,他运气实在不佳,和恰巧出门的操无天撞了个正着。顶着小厮的易容,他当然谎称自己是新来的小厮。结果,传闻中喜怒无常的魔教教主似乎看那张路人脸很顺眼,张口就要收他做徒弟。   幽阳势力的玩家可能做梦都想要这种待遇,但对能拿下每个周期微月势力活动首席称号的楼春山来说,这其实没什么用,毕竟每个正宗微月势力玩家的终极武功追求都是风微生的微月心法。   但就以操无天杀人如喝水般平常的名声,不点头同意极可能当场毙命、归零重来,楼春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接下来老老实实地做师门任务,也没有对外宣扬。反正便宜师父基本不出现,发个任务还要靠白肩雕传信,对他而言并没多大影响。除了第一次,他去书房十次十次都空无一人。   潜入敌人大本营这事儿不好做,可完成难度越高的势力任务就能在势力战里得到幅度更大的战力加成。征鸿是老牌帮派,奉行兵在精而不在多的主旨;有个富三代帮主的焱焰优势则是人多势众,总战力差距不大。然而,能拿到地图的话,征鸿想在势力战里输给焱焰都难。   可未曾想,这天他刚推开门,就发现惯常在铜室练功的黑袍男人正在里头站着,指间还捏着枚微月势力首席令牌,翻来覆去,仔细端详。   楼春山当然知道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的道理,但他自认伪装做得很好,从没被谁发现。短暂僵硬过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检查自己身上的易容状态有没有消失,第二反应是思考自己的令牌怎么会跑到操无天手里,最后结论则是他八成打不过操无天、必须先下手为强。   于是他就出手了。   鲜血从对方胸膛狂崩而出的时候,他还惊异于自己竟然比武功不是天下第一也至少是第二的操无天更快。但迎上对方双眼中的震惊后,他瞬间明白过来,一丝后悔旋即生出——   他的便宜师父并没打算要他的命,至少在他出手之前还没有。   正邪固然不两立,但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这种行为几乎称得上偷袭了,至少于他而言相当不光彩。   动用了真正的武力,易容术便无法再维持下去。一时间,楼春山脑海里全是对方眼中最后映出的白衣剑客的冷酷身形,无法接受那个人就是自己。   若是其他玩家看见操无天在自己的攻势下捂胸半跪倒地,八成想要乘胜追击,比如破开魔教教主脸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红铜鬼面什么的。然而,楼春山本能地后退,接着飞身离开,速度快得简直能用落荒而逃形容。若不是幽阳秘经掉落绑定,他也不想要。   活下来是好事,也不全是好事。这半个月来,楼春山空暇时总是忍不住要想,如果他当时没有拔剑,是不是会有更恰当的剧情发展?   但这话说出去只会让人怀疑他楼春山捡了便宜还卖乖,毕竟操无天是反派大boss,他还得到了绝世的武功心法。   这种微妙的良心歉疚感很难表达,所以楼春山谁也没告诉。这会儿听到虞晚空提起,他只想尽快带过这片危险的水域。“专精不是白写的,我估计还有些后续。”   话音未落,三个人都听见了系统公告的提示音。   “官方通告果然来了。”虞晚空笃定道。   达摩点头,根本没费神去核对。“派人轮流蹲点玉壶春,我们再观察一阵。”   这话很快得到了其他两人的赞同。   “对,”虞晚空说,露出点厌烦模样,“不能让焱焰抢先——我敢发誓,他们肯定会试着堵孟津的。人海战术不是他们最擅长的吗?”   想到阎阗火眼也不眨地砸钱的阵势,楼春山微微蹙眉。战力榜上位居前列的玩家基本都不差钱,但像阎阗火那样花钱如扔钱的也确实绝无仅有。“就远远看着录屏,暂时不要和孟津近距离打交道。”他停顿了一下,又想起对方那个居高临下的笑,“平白浪费机会就算了,万一惹他不快更不合适。”   “说得是。虽然孟津目前看起来更像个散财童子,但毕竟是个货真价实的全沉浸式NPC呢……”虞晚空转而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如果他不高兴了,咱们拿不到红包还是小事。要是他还是个隐藏的武林高手,咱们岂不是命都没了?”   然而这个猜测立刻被达摩不客气地吐槽了。“我看你是前一阵子研究操无天中毒太深。”他摇头,“就算是操无天,按春山的说法,也不会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啊!”   楼春山没料到话题又绕回来了,顿觉头疼。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今天也谈得差不多了。“那就这样,”他站起身,“我先去清一下日常。”   “哦,好。”理由合理,虞晚空没往心里去,随即又想起什么,出言提醒:“记得别往幽阳势力的地图里去啊!虽然大伙儿暂时还不知道幽阳教重金悬赏的那个叛徒是你,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此时,楼春山已经走到门边,闻言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刚踏出门槛,一边的系统店小二就殷勤地迎上来问:“御衣黄的客人有什么需要吗?”   楼春山刚想回答没有,视线忽而掠过走廊尽头。他停顿片刻,还是问了:“五色碧里的客人还在吗?”   “哎哟,今日大家伙儿怎么全都关心起了五色碧?”店小二笑答,“那位早走了,大概就在您进门的时候。”   对此,楼春山已经有了预料,并没多少失望。“多谢。”NPC么,来无影去无踪都是正常的;只是,从没听说逍遥的NPC会毫无缘由地对陌生人示好,他是不是真的得罪了孟津而不自知?   作者有话要说:   孟津:你说呢? 第4章 赏金十万两   对孟津而言,他的下线就是脱离任务状态,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这座房屋就在崤山近山顶处,位于棠林松海之间,可以远眺长河函谷,地理位置极其优越。白墙青瓦、重檐翘角的三重院落,对一个人的住所来说,显然过分富余了。   虽说它的占地面积和富丽程度都远不及幽阳教总坛,但孟津一早就怀疑它是为后续任务准备的。大概是怕啥来啥,今天他刚进书房的门,这种不好的预感就被验证了——   桌上凭空出现了一卷字轴。熟悉的金底云纹,是预设系统命令的典型制式。   上次看到这种字轴时,是要他收徒。操无天的人设是个武疯子,对此兴致缺缺;正想着怎么敷衍过去呢,结果刚出门就看到一个顶着可收徒标志的人,当然立马就收徒了。   奈何……   染血的长剑和着白衣剑客的冷峻脸庞一同映入脑海,孟津的右眼皮忍不住狠狠地跳了一下。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长长地出了口气,才上前拿起卷轴,慢慢展开,一字一句地浏览起来。   里面的内容不长。大致意思是,明日起此地开始对玩家可见,公共开放区域为大厅及两侧的偏房。主线任务血海微生同时开启,玩家可以尝试从中获取通关的第二条重要线索——   “幽阳秘经已然现世,江湖上下为之震荡。在幽阳教举全教之力搜寻叛徒的同时,西域也传来不明原因的异动。请各位侠士备足行囊,前往一探!”   看完任务简介和要求,孟津的太阳穴更痛了。   自从楼春山触发最终大奖的更新进度条开始,就有很多人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的。这会儿官方公告把幽阳秘经现世和幽阳教搜寻叛徒连在一起说,恐怕更多人都能猜到楼春山就是那个幽阳教叛徒、身上还有珍贵秘籍。   另外,与幽阳秘经相对的就是微月心符,再加上血海微生这个任务里明晃晃地带着“微生”两个字,这几乎是在明示风微生身处西域了啊!   最后,假如说楼春山被幽阳势力追杀是理所应当、微月心符在幽阳秘经之后现世也是理所应当的话……虽然明面上有关他的消息只是崤山多了一块开放区域,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的他绝对与此有关啊!只要游戏更新上线,他这屋子门槛就会被踏破!   什么玩意儿,说好的钱多事少离家近呢?   孟津暴躁得差点摔桌。他把卷轴一扔——它落地之前就从空气里消失了——顺势往后重重地坐了下来。   扪心自问,他对此确实早有预感,毕竟反派大boss一剑就死极不合理。还有没断开的师徒系统,都说明了操无天这个身份还存在。   但要说这两个身份是同一个人,好像也不太对劲?性格和容貌都南辕北辙暂且不提,和前一个身份足以藐视武林的武力值相比,后一个身份好像只有轻功拿得出手啊?莫不是游戏公司压榨劳动力,要他一个人打两份工?   孟津思来想去,却突兀地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其中缘由他自己应当知道。然而,不管他如何使劲回忆,脑海深处的画面都模模糊糊,根本想不起来。实际上,除了练功之外,在收楼春山做徒弟之前的事情他都记不太清了。   ——问题是,这便宜徒弟才收了没几个月啊?   ——我去,操无天该不会有失忆的毛病吧?   孟津危机感顿生。他立刻打开系统日志,确定自己现在只能看见作为孟津的记录。再往下拉,新的主线任务血海微生赫然在目,后面还跟着些提示。他一目十行地扫过,注意力很快就被底部两个新出现、却标注已永久关闭的灰色任务名吸引走了——   血海无天:因操无天被暗|杀,幽阳势力对微月势力强制开启疯狂仇杀模式(含玩家)。   纷争再起:微月卧底(楼春山)因身份暴露被囚,两方势力战间隔周期强制缩短百分之五十,野外主动仇杀值强制提升百分之三十。   看完了的孟津无语凝噎,满心郁卒。其他可能的发展不是他死就是楼春山被囚?比他之前猜想的强一些,可怎么看都没一个像是能让玩家顺利通关、NPC退休养老的样子啊?   总而言之就是俩字,坑爹!   就在孟津在心里对游戏策划送出无数中指的时候,挂机自动做日常的楼春山也看完了系统公告。孟津能猜出来的事情,作为当事人的他心里更有数。所以,当阎阗火的飞鸽传书找上他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感到意外。   在逍遥里,玩家之间的飞鸽传书,信纸只是个形式,效果基本等同于电话。   “你小子就是那个重伤我们教主的家伙?”阎阗火不愧是阎阗火,说话理直气壮得根本不绕弯子。   “是。”楼春山顿生无奈。他也不想的,他只是想要势力分布图啊……   阎阗火大概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爽快,声音沉了沉:“那你就是承认幽阳秘经在你手里了?”   “没错。”楼春山回答,已经隐约猜出了接下来可能会有的谈话走向。   果不其然,阎阗火立时就道:“你把幽阳秘经交出来,我可以去争取把幽阳教对你的悬赏撤了。”   楼春山心道果然如此,这秘籍是个幽阳势力的玩家都想要,嘴上只说:“不可能。”   “……你逗我玩呢?”阎阗火一下子被气得冒烟,反应过来又问:“那玩意儿莫不是掉落绑定?”   “没错。”楼春山肯定,继续实话实说:“但就算不是掉落绑定,我也不会给你。”   对面传来深而急促的呼气声,阎阗火显然真被气到了。“行,算你狠!”   下一秒,通信就断了。楼春山盯着自己手中的传书化做虚无,心道看来他有麻烦了。再打开通讯频道,信息声瞬间铺天盖地而来。他扫了一眼,先接起了虞晚空的通话。   “你可算接了!”对方的语调听起来特别地痛心疾首,“说什么来什么,我靠,我简直是乌鸦嘴!达摩刚刚痛揍了我一顿!”   “放心,我后面还排着很多人想揍你。”一边达摩凉凉的声音插了进来。   高攻脆皮的琴师对上皮糙肉厚的和尚确实只能挨打,楼春山不由莞尔。“我没事。就是阎阗火刚刚传书过来,想要幽阳秘经,我没给他。”   对面瞬间沉默了好几秒,听动静,似乎正手忙脚乱地查看什么。   “当你拒绝他的时候……”最后虞晚空颤巍巍地道,“你到底怎么说的?现在焱焰也开价悬赏你的性命了,整整十万两黄金!重伤也能拿到五万!”   楼春山一怔。他料到阎阗火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对方能做到这地步。“没关系,单纯玩家通话在NPC那里不能算切实证据。NPC不追杀我就行,其他人真来就当帮战了。”   在逍遥里,玩家悬赏更接近于私仇,只能在野外地图进行。而NPC悬赏就不同了,安全区都拦不住追杀的人。最后,如果玩家行为涉及违法犯罪,一进城市地图就会被天降官差抓走关小黑屋。   虞晚空深深出了口气。“行吧,反正咱们和他们的梁子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件了。”他又叹了口气,“说个别的,你看公告了吧?在蹲守玉壶春之前,咱们还是先瞧瞧崤山那块新区域?”   “嗯。”说到正事,楼春山嘴角的笑意消失了,“如果我没猜错,那地方八成是孟津的。”   “我们也这么想。”这次达摩先于虞晚空开了口,“游戏时间是明日一早开放,实际时间是今天半夜。”   潜台词很明显,楼春山一听就明白了。“好,我今天晚点下线,咱们一起去看看。”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和他们一样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玩家肯定有很多。崤山地图很大,公告里又没说具体位置,免不了要地毯式跑图。更何况游戏里已经入夜,视野有限,更是难上加难。   故而,楼春山做完日常,带了副本,中间还回了一次帮派驻地休整,最后才去崤山。还没出传送阵的范围,他就看到了漫山遍野星星点点的亮光。那是玩家手里的火把,人已经来很多了。   “大家分头行动,”虞晚空抓紧时间在帮会频道里嘱咐,“记得查看同组其他人的状态,别落单给幽阳的阴了。”   一群人纷纷应了好,随即散开。楼春山瞧了瞧自己的队伍页面,辅助坦克奶妈加两个输出,准备万全,便拉起夜行衣的披风兜帽,迅速隐进了茫茫林海。   这事儿做起来一如料想中的那样难,因为根本没有头绪。在深山老林里瞎转了半个时辰之后,楼春山决定不能这样下去,便暂时挂起游戏,去官方资料库里找崤山地形图。   从孟津的衣着气度来看,对方的居所绝不可能在某个犄角旮旯,大概率是风水宝地之类的位置。而说到风水,最基本的要求是山南水北的阳地,视野开阔更佳……   做完排除法,楼春山很快就选定了一片区域,随即到中心坐标附近找了棵大树蹲守。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天边朝阳显出第一线曙光,照耀在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飞翘檐角上。   这指示再明显不过。楼春山运起轻功,脚尖飞速点过松海,很快就落在了那座新建筑之前。朱红的大门紧闭着,没有匾额,两边对联是句诗——   “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   ……听起来很有隐士的风味,但这房子对隐士来说太奢侈了吧?   楼春山一边心里犯嘀咕,一边把自己的坐标发到了帮会频道。他并不担心大伙儿一拥而上,毕竟谁都要考虑到孟津是个不好惹的NPC,而且极可能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想到此处,楼春山便把身上夜行衣收了起来,换成平日常穿的白袍。就在他整理衣角的时候,空气隐隐一震,庄子大门开了。他旋即抬头,正好再次直直地撞进同一双桃花眼里。   刚睡醒的孟津没料到,第一个找到此处的人竟然又是楼春山。倒不是他怀疑楼春山的实力,但他这便宜徒弟上下线时间不是现在啊?这会儿应该人影不见才对!   本来,按系统提示,孟津应该热情邀请第一个抵达的玩家进门。然而看到这个人是楼春山,他就不是很想开口了,更别提热情。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功夫里,其他玩家也纷纷抵达。不一会儿,空地上就满满当当,挤得快没落脚的地儿了。   孟津迅速地松了口气。提示又不是强制;只要有得选,他还怕什么?“云间烟火第一日开张便有这么多人捧场,实在是蓬荜生辉。”他念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附赠一个系统设置的完美微笑,“来者是客,诸位不若进来喝杯茶?就从最前面的这位剑客开始罢。”他抬起手,转圈一指。   “……我?”被点名的剑客浑身上下金光闪闪,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这个装备足以闪瞎眼的剑客,不是别人,正是阎阗火。为了能在血海微生的主线剧情中抢占先机,除去发动帮众外,他还另外雇了很多玩家在崤山地图网格式站岗,每个人负责一片区域,不间断地来回巡逻。故而,楼春山发坐标的时候,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是第二个到达的。   “对,就是你。”孟津继续笑盈盈地道,“敢问这位大侠如何称呼?”   阎阗火这下回过神了,赶忙上前两步,作了个揖。“大侠不敢当,鄙姓阎。不知您……”他停顿了下,显然在查看孟津的个人信息,“孟先生?”   “客气了。”孟津应了一声,看也没看别处。“阎少侠,不如咱们这就进去说话吧?”   阎阗火正是求之不得。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门前石阶,见孟津转身,才回头对楼春山斜斜勾起了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阎阗火:你来打我呀? 第5章 云间烟火   青天化日、众目睽睽,这一下绝对是挑衅,人群里立即炸开了锅。   征鸿和焱焰本就是对头,站的位置泾渭分明,反应也截然相反。两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后,焱焰众人就兴奋地欢呼起来,其中不乏对楼春山大开嘲讽的。而另一头,征鸿帮众刚听到孟津说剑客的时候就有些细微动静,因为站在最前头的楼春山正是剑客;结果孟津手一滑就转了个方向……   “见鬼,怎么会是他?”   “大概是倒霉太多次,总算有一次走运了吧?”   “那咱们怎么办?”   “先进去也不一定能先发现线索,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听着后面众人的议论纷纷,楼春山依旧面无表情。他本来没什么想法,但孟津今天的笑容和昨晚一模一样,就差把虚情假意明明白白地写到脸上了……   如此看来,他是真被讨厌了吧?   对这种结果,虞晚空比楼春山还接受不能。“怎么回事?”他在宽大袍袖的掩护下悄悄碰了碰白衣剑客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难不成孟津看着中立,其实是幽阳势力的?”   潜台词很明显,他觉得微月和中立势力NPC都应该对楼春山更有先天好感。   楼春山小幅摇头。“我觉得不像。”与其说孟津是敌对势力的人,不如说孟津就是针对他。   另一侧的达摩听到了,忍不住再一次提出了他之前的疑问:“你以前真没见过孟津吗,春山?”   楼春山无比确定地摇头。   “这人的脸长成这样,怕是瞎子都能记得见过他啊!”虞晚空的吐槽正是楼春山心里的所思所想,“依我看,阎阗火这次可能走了狗屎运!”   对后一句,楼春山倒是不尽赞同。以他玩逍遥的经验来看,这种情形的发生大概率是他忽略了什么关键细节,然而他怎么回想都不明所以。他不喜欢这种超出控制的不确定感,脸色便跟着冷了下来。   达摩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在看清楼春山面上的表情之后,明智地住了嘴。   沉默片刻,楼春山又自己来回思量了两遍,估摸着再等下去也不太可能有机会,便道:“我先下了。”   “好,你早点休息。”虞晚空立即应道,他也注意到了楼春山周身散发的冷气。在白衣剑客的身形下线消失后,他才跟和尚交换了个眼神,略有迟疑地问:“咱们还等吗?”   “等吧……”达摩也难得有一丝不确定。“今天是第一天,照理来说孟津不可能只点一个人进去啊?”   于此同时,孟津和阎阗火正在喝茶。   时兴的清平茶程序繁多,在喝到嘴里前有整整十六个步骤。好在孟津并不需要真的学会,直接将身体让系统托管,就能自动操作下去。   “所以,这满屋子的书画都是先生亲笔?”坐定之后,阎阗火环顾四周,提出了个自觉相对安全的问题。   “鄙人不才,有部分是。”孟津回答,跟着往侧面扫了一眼,手下依旧轻柔地碾着茶。“少侠似乎对此有些研究?”   那些书画不是狂草就是写意山水,一般人通常无法欣赏。然而作为货真价实的富三代,阎阗火家里有个迷恋于此的祖父。即便他不感兴趣,也耳濡目染地学了一点。于是,他一边搜肠刮肚地搬出自己硬记下来的知识,一边暗道姜还是老的辣,他以后再也不嫌老爷子要他加强文化修养烦人了。   听对面真的开始侃侃而谈,孟津多少有些意外。他本是客气话,未曾想阎阗火倒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暴发户。实际上,他原先只知道阎阗火和楼春山是对头,别的一概不清楚。“少侠所言甚是有理,令我耳目一新。”他赞许地颔首,“不若咱们从近处观看,也许少侠会有更多高见?”   一听还要说,阎阗火心里暗自叫苦,又不好拒绝,只得跟着起身。结果,一点开最近那张字帖的简介,他顿时就震惊了——   物品名称:步虚词帖   物品级别:上古   物品说明: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悬于府邸之中,可聚天地之气,于修炼有醍醐灌顶之用。   小字标注:提升府邸灵气值百分之三百。   在逍遥中,灵气值与武力值密切相关,因为吸收灵气可以大幅提升修为。但游戏已经开放这么久,有灵气的地方早就被玩家踏遍了,早就一个也不剩。若是能人为提升灵气、还在自己屋子里……   阎阗火立刻来了精神。他绞尽脑汁,极尽赞美之能事,把这些书画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直到嘴巴都快说干了,他觉得铺垫已经差不多,才道出自己的真正意图:“这些我都十分喜欢,不知孟先生可否忍痛割爱一二?”   策划大动干戈地搞了这么个庄子、又可劲儿造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要给游戏创收。孟津不信阎阗火这样的氪金大佬看不出,可对方如此上道、不用他主动开口,他还是很欣赏的。“虽说这些是我的多年珍藏,但今日既然与少侠一见如故,少侠大可自选一件带走。”   这意思好像是……白送?   阎阗火回过味来,顿时大喜。“多谢先生!”   于是,两人重新回去喝茶。阎阗火冷不丁赚了个大便宜,高兴得眉飞色舞,一时间谈话气氛极其热烈。不过他也没忘记主线任务,瞅准时机问:“不知先生可否听过风微生的名字?”   孟津眉毛一挑,正事儿来了。“微月初任门主的赫赫大名,这江湖中谁没听过?”   “确实。”阎阗火跟着点头,“近日传闻,西域似乎有风门主的消息,先生是否知道?”   “略有听说。”孟津答,“若你想知道内情,我可以说与你听。只是今日时辰有些晚了,咱们下次再约如何?”   阎阗火其实还想追问,然而他也知道得寸进尺要不得,更何况孟津明摆着在卖关子,只能松口。“那也好。只要先生有空闲,随时都可以找我。”   孟津点头应了,随后将阎阗火送至门口告别。   此时,外边日头已经有些高了,等候的玩家却不减反增。孟津发现那个碍眼的白衣剑客不见了,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他今日的任务是接待三名玩家、其后便开放大厅给所有玩家自选。如今开头如此顺利,接下来看起来也会很顺利。   愉悦至极的孟津随手选出了第二名玩家,一个叫雁负水的偃术师。小女孩话不多,然而谈吐之间明显能看出懂得不少,自己做的机关小玩意儿更是精巧绝顶。他也挺喜欢,便让她自己选了第二件。   连着两个都是幽阳势力的玩家,第三个显然只能从微月势力里挑了。孟津不想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地迁怒,便从一直站在楼春山身边的两人中选了琴师——   原因是,琴师的装束更符合他的审美。   要是虞晚空知道真实原因,他准会吐血;但他不知道,所以他进门后和阎阗火一样小心翼翼,生怕一不注意就越过雷池。   另外,无论是低调还是藏富,打出生开始就没见过阎阗火这人,这会儿全网玩家都知道崤山上的云间烟火庄里到底有什么好东西了。   全网玩家里自然包括虞晚空。步虚词帖的属性图毫不意外地惊到了他,于是他愈发谨慎。   这让孟津有些心累,暗道还不如来个人和他互怼呢。既然没什么话说,他很快就送了客,意思性地给出一张雪山行旅图,超凡级别——   书画总共有五级,上古、入圣、超凡、天工、地妙,按顺序依次降低。   虞晚空不用看画轴颜色就知道自己表现一般,并不敢嫌弃。他刚一出门,系统就弹出了全服公告,云间烟火庄作为书画交易所正式上线,同时开放玩家书画系统。熟练值达到一定程度后,玩家也可产出有加成效果的书画;但这有个不可忽略的重要前提,必须有书画天分。   就在一群手残党痛骂游戏这地方竟然也要人间真实的时候,虞晚空和达摩已经传送回了征鸿的帮派驻地,一起对着画卷研究。   “虽然阎阗火拿到了上古级别的字轴,但以书画系统的升级规则来看,超凡恐怕也不是什么容易达到的境界。”达摩率先开口,“跑这一趟还是值得的。”   虞晚空也认为是赚到,但阎阗火先压他们一头的事实还是让他高兴不起来。“这东西是使用绑定,”他翻了翻卷轴,有点忧心忡忡,“我觉得还是拿给春山吧。”   闻言,达摩犀利地看了他一眼。“你担心阎阗火的功力追上来?”   “当然,”虞晚空把手无奈一摊,“你也知道,如果有第一压制,势力战就肯定更好打一点。”   这确实是真的,青衣和尚沉吟了片刻。胜负乃兵家常事,然而征鸿没人想输给焱焰。“逍遥不是光靠砸钱就行的,阎阗火一时半会儿应该还超不过春山。不过,”他用眼神示意桌上的画轴,“尽量降低对方追上来的可能也不坏。”   听得两人达成一致意见,虞晚空勉强放松了绷紧的神经。随后,他就想起了另一件事:“我进去之后,你们跟上雁负水了吗?”   逍遥第一偃术师向来神出鬼没,难得在公众场合现身。她一被点名,征鸿和焱焰诸人就都准备堵她了。   “……没有。”达摩承认得心不甘情不愿,“她肯定提前准备了遁甲,一出安全区就无影无踪了。”   与人见人爱的剑客不同,在逍遥的所有武学派别里,偃术师既冷又偏。前期菜到令人发指,有很长一段时间被同级别其他派系压着打;练的过程也很艰难,不仅需要头脑,还需要收集很多罕见材料,为此翻山越岭、九死一生都是常事;但真正练好之后,也没什么人能轻易对付一大堆奇门机甲,不管是单打独斗还是人海战术。   总结就是,只要雁负水自己没兴趣,就没人能找到和她搭话的时机。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继而同时叹了口气。   “算了,咱们也早点下线休息吧。”这次达摩先松了口,“我明天还要接着做新平台调试,不能太熬夜。”   闻言,虞晚空思索了下。“我本来可以晚一些,不过看他今日这样……”他心有戚戚焉地摇了摇头,“我明天还是准时在公司露面比较好。”   话里的“他”,显然只能指楼春山。   达摩理解地拍了拍虞晚空的肩。“那咱们明天公司见。” 第6章 明珠投暗   短促的下线音乐响起时,楼春山在自己的全息游戏椅上睁开了眼睛。   “现在是凌晨一点二十五分,”天花板上随即传来人工智能管家的轻柔问候,“您想要早点休息吗?还是先来一次淋浴?”   按常理他该睡觉了,毕竟第二天还要去公司。只是楼春山这会儿一点也不困,心情还不怎么样。“准备热水,我想泡个澡。”   “好的,您请稍等。”管家应道,对话提示灯随即熄灭。   楼春山又坐了一会儿,指节无意识地摩挲扶手皮面,脑袋里打转的仍然是孟津的那张笑脸。   这根本没有道理:他什么也没做,孟津为什么会针对他?   若一定要说他对不起谁,那大概只有他的便宜师父。可他已经确定过,操无天还在幽阳教总坛闭门养伤。莫非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武疯子和一个寓居崤山、却挥金如土的美人画家有交情?也差太远了吧?   再一次,楼春山百思不得其解。他沉吟着,起身走到窗边。   外头夜色如墨,万籁俱寂。两轮高低大小圆缺各异的月亮悬于天际,黯淡的辉光穿过人造大气,与灯火阑珊的长条楼房一起,映得远处寸草不生的山丘愈发苍凉贫瘠。   这颗行星到处都是裸|露枯黄的砂岩尘土,自然天气除了沙尘暴便是龙卷风;与逍遥中展现的绿水青山有地别天差,也与他童年记忆中的地球居所毫无相似之处。现在,即便他们拥有更先进的科技、更清洁的能源,也不能改变离开人造大气范围就得穿上宇航服的恼人事实。   大概这正是虚拟现实大行其道的必然……   直到疼痛感传来,楼春山才意识到他不知不觉地将拇指掐进了掌心。人们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管有意无意;他已经迟疑了太久,应当采取行动了……   在游戏里,孟津可没这么多烦人的心思。相反地,完成了今日任务,他情绪轻快,就又奖励自己去了一趟玉壶春。吃完之后,他本来可以直接下线,但转念想了想,先把任务面板拉出来,发现下一步安排是在神都城中找个地方开书画分店——   作为他的住所,云间烟火庄展示出售的只有系统字画;而神都分店则可以上架玩家字画,升级到一定程度后还能解锁拍卖功能。   果真是无奸不商啊,孟津暗自咋舌。看来东家生财有道,他一时半会儿是甭想退休了……   早晚都要做,孟津干脆下了线,再上线时将落地点设置在了南市附近。南市是洛阳最繁华的商业街,地方大小抵得上两条坊,每面都有三个门。他走到中门处往里瞄了瞄,发现卖什么的都有,蕃客胡商云集。   对字画来说,好像有点太热闹了……   孟津摸着下巴暗自嘀咕,又借着手中桃花玉扇的掩护,调出系统地图审视。   洛水从神都中央穿过,自然地将城池分成南北两个地块:北面是宫城和一部分里坊,南面的里坊更多,还有不少私家园林,文人墨客更加偏爱。选南边肯定没错;再进一步,择善坊出过当世最有名的画家,大概可以考虑那附近的屋子……   “孟先生,真巧啊!”   这把招呼声惊回了孟津的注意力。他将地图一关、折扇一收,眼前就显出了阎阗火那张熟悉的脸,以及不远处好几圈围观的玩家——哦,他忘了他现在是个名人,往南市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一站,分分钟就会被认出来。   “确实巧。”孟津熟练地挂上笑容,他对阎阗火印象还不坏,“你也来买东西吗?”   阎阗火眨了眨眼睛。“已经买好了。”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个谎——谁会傻到当NPC面说我一直在等着堵你这种话——“先生还缺什么东西?”   孟津也对他眨了眨眼睛。“那要看你认为铺子算不算东西的一种了。”   “铺子……”阎阗火轻声重复,很快就领会了其中含义。“莫非先生想在神都城里常住?”   孟津没点头也没摇头。“崤山风景虽好,但起居多有不便。更何况,许多书画大家都住在神都城里,我还想寻个时机拜访他们呢。”   如今乃是清平盛世。光看南市里高鼻深目的外国人数量,就知道都城汇聚的书画名家有多少。   “先生考虑得极是。”阎阗火跟着点头,“但我看先生似乎对这城中情况不很熟悉?”   言下之意实在过于明显,孟津忍不住笑了。“莫非你正好知道哪里有合适的店面?”   听了这话,阎阗火勾了勾唇,多少有些自得之色。“若我说,南市里有三分之一的铺子都是我的产业呢?”   光看衣服打扮,孟津就知道阎阗火有钱;但他确实不知道,阎阗火竟然这么有钱。不过话再说回来,这也确实和NPC没什么关系。“真的?瞧你年纪轻轻?”他做惊讶咋舌状,“看来今日能碰上你,是我走了大运了。”   “先生言重了。”阎阗火面上的笑意更深。“离日落还有些时间,不知先生愿不愿移驾府上一叙?”   来而不往非礼也,孟津现在品出来了。他点头谢过,心里却忍不住好奇地想到——阎阗火看起来有钱也有教养,楼春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那怎么两边会是对头呢?就因为势力不同吗?   当然,想归想,孟津才不会贸贸然开口,毕竟现在他理论上跟楼春山不认识。随后,拐过两条街,他跟着阎阗火进了阎府——就在离南市不远的道化坊,飞梁径度,翠瓦光凝,修得那叫一个富丽堂皇。很快,他又发现,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阎阗火已经为他想到了个好位置。   “……道化坊临近的宣范坊虽不算豪富之地,然而位置优越、周围清净,离诸位书画大家的住所也都很近,最远不超过三条坊。”阎阗火指着地图娓娓道来,“寻思起来,还是不错的。”   孟津听着也觉得不错。作为NPC,住所舒适与否完全不在他考虑范围内,所以他也不打算实地考察了。毕竟,阎阗火的标准显然比他高;既然对方敢推荐,那就肯定不会差。“就此处吧。”他一锤定音,又笑眯眯地去看年轻人,“不知房主是谁?还是说,正是你?”   听到自己被戳穿,阎阗火的脸微微一红。“确实是我。”他掩饰般地摸了摸鼻子。   “看来这次轮到我不得不请你忍痛割爱了。”孟津一边揶揄,一边从袖子里摸出厚厚一沓飞钱——系统刚刷新出来的——“你开个价如何?”   阎阗火明显也没料到孟津能从空空荡荡的袍袖里掏出这么多钱,本能地盯了那只袖口一眼。随后,他转眼对上孟津的脸,正色道:“先生愿意同我做邻居,我已然十分高兴,又怎么能再收先生的钱呢?更何况,是先生赠我墨宝在先。”言语之间,竟然很是坚决。   孟津听出对方说的是真话,不由顿了顿。虽然他来之前就有所预料,但事情真正发生时,他发现阎阗火比他设想的真诚多了。当然,一间铺子对阎阗火来说不算什么,难能可贵的是态度。“承蒙盛情,那我可就腆着脸收下了。”   见他应允,阎阗火顿时高兴起来。“先生喜欢就好。”   随后,两人就一起去看了这个位于宣范坊的店面。孟津没有料错,阎阗火出手确实大方——那根本不是一间铺子,算面阔至少顶寻常五间。对此,阎阗火还振振有词,说书画铺子就是需要这么大地方,不然难道让客人到库房看商品么?   虽然孟津一开始就知道阎阗火有所图,但对方明显用了心,他没有道理不承情。更何况,他在NPC里是个例外——普通NPC可没有自主意识,知道玩家和NPC的区别。便是用玩家和玩家之间的表现来衡量,阎阗火做得也很好了。   作为回报,孟津摸出了一本薄薄的书册。它看起来其貌不扬,甚至还有些灰扑扑皱巴巴。“之前你问风微生之事,奈何我也无缘得见这样的绝世高手。但我有些江湖上的朋友,多少有些见闻。”他用下巴点了点书册的方向,露出有点犹豫的模样,“都记录在里头,不知对你有没有用处。”   一接过书册,阎阗火就看到了它上头标着的“任务物品一:主线血海微生”,兴奋得眼睛都开始放光。“多谢先生,我自会仔细钻研!”   送走心满意足的阎阗火,孟津在屋子里四处转了一圈,得出的结论是这地方搞分店绰绰有余、甚至还能省下不少装修的功夫。他不由在阎阗火的印象里加上了“巨有钱”、“出手大方”以及“办事牢靠”的标签,同时觉得阎阗火能在新任务里进度领先是理所应当的。随后,他翻了翻系统提示,依言往店门外摆了个招聘启事。   嗯,这下差不多可以完工休息了吧?   就在孟津准备下线的当口,师徒系统突然响了——是上线提示音,楼春山的。   奇怪,他这便宜徒弟怎么又来了?原来不是雷打不动的隔天出现、每次戌时到亥时吗?现在才过去一天不到啊?   孟津狐疑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这和他没关系。可就在他打算无视的当口,又是一声系统提示音,游戏主控智能随之出现:“紧急情况,你必须立刻去幽阳教总坛。”   ……去幽阳教总坛?   一听就没好事,孟津皱眉问:“又怎么?”   “楼春山往那里去了。”主控智能言简意赅地解释,“他八成想见操无天。”   孟津条件反射地想说我已经辞职了,然而他也知道,主控智能出现就说明这事儿没有转圜余地。“你就不能再找个人吗?”他垂死挣扎,“或者干脆你自己上?”   “不可能,”听主控智能的音调,它似乎翻了个白眼,“只是提前知会你一声——”   话还没说完,孟津已经看见了面前的倒计时读条,身体也随之定住了。等读秒结束,他眼前一花,周围景象就从神都方方正正的街道变成了黄花梨大床描金雕龙的围栏。他顾不上别的,迅速抬手一摸——   嚯,胸前果然裹着厚厚的绷带,好在他可以把痛感调到最低。   “……教主醒了!”有人惊叫起来,随即是杂乱的脚步声,“快去告诉几位护法!水和吃的准备好没有?煨着的伤药和补品呢?赶紧都端上来!”   孟津,哦不,操无天,听着这些动静只觉得头痛。够烦人的,怪不得他之前只喜欢待在练功铜室里。“都下去,”他开口要求,然后更心烦地发现自己喉咙沙哑,“吵死了。”   杂声瞬间消失了,为首的侍女抖抖索索地在原地跪下。“可是,教主您的伤……”   “下去!”操无天不耐烦起来。   几个侍女抖得更厉害了。“是……”   她们退出去以后,屋子里终于清静下来。操无天闭上眼睛装睡,心里暗自数着数。一、二、三……不出十下,外头给铜炉扇风的隐约声响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轻到几乎没有的脚尖点地声。   呵,进出魔教总坛如入无人之境,他的好徒儿不愧是全服第一、正道之光,拜入魔教门下真是明珠投暗啊!   作者有话要说:   孟津/操无天:谢邀,爱岗敬业第一名就是我。   主控智能(没有感情地拆台):被我逼的。 第7章 破釜   就在操无天冷笑着腹诽的时候,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条缝,有条人影闪身进来,几步就绕过屏风,到了床边。   操无天能听到另一人靠近的呼吸,但眼皮都没动弹一下。他倒想瞧瞧,楼春山现在回来要做什么。这会儿想杀他可来不及,毕竟他醒来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护法们肯定已经在路上;另一种可能则完全相反到几近微茫,因为……   谁都不会想着自投罗网吧?   就在这当口,来人的气息变得更近,像是弯下了腰。有那么一瞬间,操无天毫无来由地生出了某种危险预感,像是下一刻就会被钉死在床;但对方真的有所动作时,只是轻轻地将手覆在被白布层层包裹的伤口上。   要是这种程度的接近还察觉不到,那操无天早就是死人了。在睁开眼的同时,他闪电般地钳住了那只手,厉声喝道:“你还敢回来?”   来人果然是楼春山。他穿着一身素净白衣,身后负着金色长剑,英俊到堪称锐利的面容既熟悉又陌生——操无天最常看见这张脸的地方是玩家战力榜,而不是在自己沉默寡言的徒弟身上。   “……师父。”楼春山低低唤道,没有尝试挣扎。   看起来很是乖巧,然而操无天更火大了。他抓过那只手按到一边,使劲的同时撑起了半边身子。“哼,”他死死地盯着近处的人,“本座可消受不起你这样的徒弟!”   这话听着像是气话,实际上是变相的事实。楼春山有片刻沉默,再开口时声音又低了两分:“徒儿任凭师父处置。”   呵,难道真是来负荆请罪的?   操无天这会儿不那么生气了,他转而开始怀疑楼春山的意图。   自己送上门来,总不可能还想做这有名无实的师徒吧?对方已经有了幽阳秘经,从此之后绕着他走不是更轻松?还是说,楼春山担心夜长梦多,干脆来个快刀斩乱麻?   “任凭本座处置就是偷偷潜进我教总坛?”想到此处,操无天冷笑出声,“本座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来补完先前哪一剑的?”   楼春山闻言怔住。他眼睫垂了下去,目光却正好捕捉到那些白布上渐渐湮出的鲜红颜色。“师父,您还是先躺回去吧。”   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操无天下意识地跟着看下去,心里立时骂了句脏话,重读自己姓氏的那种。刚骂两句就出血,他反派大boss的形象呢?还是说,他这徒弟就是天生克他?   “你还敢说?现在才来假惺惺,你不觉得太晚……”   勉力强撑着的上半身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操无天未完的质问顿时噎在喉咙口。“你……”他惊怒交加地瞪着近在咫尺的锋利下颚线,立即伸手去推,“放开!”   可惜楼春山早就料到他不会配合,左手轻拂肩井穴,操无天立时发现上半身都失了力气。他还想再踢,结果两边三里穴也被点了。“……你这是任凭处置的态度吗?”他怒吼。   楼春山只当自己没听见。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人放回床榻,才道:“如今师父不愿见到徒儿,也是徒儿咎由自取。然而师父重伤未愈,不宜大动肝火。”说到此处,他往后望了望,见桌上有伤药什物,便转身去取。   这阵势,竟然是要为他裂开的伤口换药?没法动弹的操无天只想翻白眼。刺伤他的是他,要他保重身体的也是他!这就是所谓的冠冕堂皇、所谓的名门正派吗?虚伪,真是太虚伪了!   楼春山自然听不见这种内心活动。他拿了玉瓶白布,又回到操无天榻边坐下,用掌风划开那些染血的绷带。常年习武之人肌肉紧致,衬得胸口紫红外翻的剑伤愈发狰狞。他目光微闪,手下还是稳稳地擦干血痕,重新敷药后再包扎好。   被翻来覆去一通摆弄,操无天气得都快没脾气了。虽然楼春山动作很轻也很快,并没磕了碰了他,但他还是满心不虞。“你来就为了这个?”他忍不住冷嘲热讽,“那你现在就可以滚了。”滚了之后他立马叫人去再补个悬赏!   楼春山似乎想到了比言下之意更糟的地方。“徒儿自知失手,有负师父厚望。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望师父有火都朝着我来,不要牵连他人。”   “你能怎么当?”操无天现在就希望自己的尖锐目光能化作实质,“站着不动让本座还你一剑不成?”   结果楼春山眼也不眨地应了下来。“若这样能令师父消气,徒儿自是愿意的。”   呵呵,操无天愈发没好气。“听你这意思,一剑是不是要价太低了?若本座要你的项上人头以解心头之恨呢?”   对这种咄咄逼人,楼春山停顿了片刻。“……徒儿刚才已经说过,是徒儿咎由自取。”   这话语气平静无比,然而操无天听着就是油盐不进的意思,一时间牙痒手也痒。但他此时行动不便,只能在心里咬牙切齿;再等这阵咬牙切齿的劲儿过了,他猛地想起他已经到了操无天的身体里,赶忙调开系统日志——   首徒:楼春山   侠侣:暂无侠侣   派别:微月   帮会:征鸿   称号:独孤求败(战力榜第一)、名重天下(等级榜第一)、六韬三略(势力首席)……   头衔多得令人眼花缭乱,操无天没心思细看,迅速地划了过去。下头是已经完成的师门任务;再往下,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授业等级:梦逍遥仅需爱徒(10级)   ……等等,为什么还有10级?!   操无天顿时眼前一黑。他心惊胆战地切换到师父界面,果然看见了相同的传道等级:闯江湖必备名师(10级)。   这里必须补充说明一下,逍遥里的师徒等级基本就等于亲密度或者好感度,而且很难刷。   怪不得他被捅了一剑师徒系统也没断开,楼春山之前肯定把师徒等级刷得太高了,以至于倒扣完一剑的份儿后还剩这么多!之前他不知道楼春山的真实身份,也没当过别人师父,每次都把系统下发的所有任务直接转给徒弟就不管了。如今看来,这人不会实诚到全做了吧?老天爷啊,这家伙还记得他俩是敌对势力的吗?   但其实扪心自问,光看那一大堆花式第一名的称号,操无天已经能大致猜出其中原因了——   他这便宜徒弟八成是个吹毛求疵的完美主义者,就算误打误撞拜入他门下也要事事做到最好的那种。但问题在于,这真的没必要啊!单纯的敌对关系它不香吗?现在好了,数据里还有这么多师徒情谊,他没法来个一剑解决问题,因为这根本不合逻辑!   操无天内心咆哮,面上便愈发没有表情。十级,意味着他想断绝师徒关系还得做很多事;再看直挺挺杵在他床边的人,显然不可能配合。这也就是说……   他这个徒弟收定了?   不要啊,他真的带不动这种大佬!   这差不多称得上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吧……   楼春山发现不了操无天满心的懊丧悔恨,只觉得床上的人脸色不太好看。“身上是不是还痛,师父?”   闻言,操无天动了动眼皮,但没抬起来看人。身上不痛,但是心里痛!早知如此,他就该擦亮眼睛挑徒弟!准确地说,仅仅从做徒弟的标准看,楼春山是不差,奈何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虽说希望渺茫,但操无天还是想再尝试一下。他有种莫名的直觉:若是这种情况再持续下去,后果绝不是他想看见的。“你说任本座处置,是不是真话?”   楼春山第三次肯定:“绝无戏言。”   “很好。”操无天长吸一口气,“那本座有个想法。”   “师父请讲。”   “你瞧,你本来功夫就很好,根本用不着本座指点。另外,本座当时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谁……”说到这里,操无天有些尴尬,便轻咳一声以掩饰,“如今想来,你是要寻找地图吧?”   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楼春山点头承认:“没错。”   “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本座其实不关心,左右只是别人的麻烦。”操无天接着道,无视楼春山变得若有所思的眼神,“你我师徒也是如此。不若你今日离了总坛,本座便叫他们撤下悬赏,从此一刀两断就罢了。”   这下,楼春山真的诧异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以冷血残暴闻名全网的魔教教主会这么好说话。准确来说,一刀两断符合冷血的人设,但是残暴呢?还是说,对方饶他一命是因为他回门认错以及残存的师门好感?“师父你……”   “还叫什么师父?”操无天立刻猛瞪他,“本座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可是……”楼春山迟疑着,没有立刻应承。   这提议乍一听是好事,他可以全须全尾地离开幽阳教,其他人知道准得嫉妒他福大命大;但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一刀两断?从此和操无天桥归桥路归路?基本等同于他用做师门任务的功夫换操无天胸口的洞和他不想修炼的武功秘籍,是这意思吗?   等等,说起幽阳秘经……   楼春山忽然明白哪里不对了。新的主线任务提示只有寥寥三句,可幽阳秘经和幽阳教就占了两句。这会儿跟操无天划清界限,怕不是也和主线任务划清了界限?这可绝对不行!更何况,他确实是亏欠的那一方,做不到理直气壮地扭头就走——否则他也不会在反复思索后还主动回到这里了。   “师父,我……”   没等楼春山说完,也没等操无天再骂,房门就被撞开了,四条迅疾的人影先后抢了进来。“哪儿来的大胆蟊贼,竟然连我幽阳教主的地盘都敢闯?”   断喝未落,锦屏合页就被震碎了,楼春山脖子上也跟着被架上了一柄寒光闪闪的蛇形刃剑。来人制着他命门离开操无天的床榻,另一人立即跟上,三下五除二地用黑齿金鞭将他捆了个结实。剩下两人早已一左一右地立在床榻两侧,戟尖枪头都朝前,呈标准的拱卫姿势。   “属下救驾来迟,请教主恕罪!”确定形势已经控制后,四人齐声道。   眼前哗啦啦跪了一地,操无天却无语凝噎。你们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到啊?这下可好,事情闹大就没法轻易收场了!   再看楼春山,他这便宜徒弟从头到尾就没想要反抗,这会儿膝盖被压在地上也仍旧望着他,神情平静到几乎带上了无辜味道……   想也知道楼春山刚才的未尽之言绝不是顺着他的意,操无天心烦得要命。怎么就不能给他俩都省点心?“人带走,青龙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操无天:没砍了你只是想看看你能演成啥样?   楼春山:徒儿错了。 第8章 烫手山芋   姬青龙是幽阳教四护法之首,也是那柄蛇形银刃的主人。听到操无天发话,他使了个眼色,单玄武便攥着黑齿金鞭的柄将楼春山拖了出去,鄞白虎和随朱雀紧跟其后。待到三人离开,他才恭敬道:“不知教主有何吩咐?”   在这间隔里,操无天一目十行地扫过系统任务提示,顺道运气把点住的穴道冲开——楼春山原本就没用太多力。“最近教中可有大事发生?”   听了问题,姬青龙条件反射地看向操无天胸口绷带,又赶紧收回目光。“回教主,一切如常。”   操无天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毕竟他先前练功时一闭关就是大半年,教中事务基本都是姬青龙处理的,没道理他睡半个月就乱套。   “只不过……”姬青龙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说了:“大伙儿都很担心教主的身体。”   “无碍,”操无天轻哼一声,“不过是个口子,再将养些时日便好了。”神经控制系统让他有恃无恐,左右不疼;要不是落在心口附近,怕是还能好得再快些。   闻言,姬青龙脸上显出了几分宽慰神色。“如此自是最好。”他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开口:“不知教主可有看到歹人是谁?咱们的悬赏已经挂出去多日,可到现在还不知道何人所为。”   你们知道才有鬼,毕竟连我自己,都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操无天一想这事就不高兴,奈何木已成舟,再来后悔也无济于事。“就是刚才那个,”他道,语气颇有点干巴巴。   “……就是他?”姬青龙霎时吃了一惊。微月顶尖高手在江湖上极有名气,谁都认识楼春山;但就算武功高强能解释楼春山潜入总坛而不被发现,也不能解释楼春山刚才束手就擒的乖顺态度吧?“属下立即让人加强总坛戒备!”   一听就是心有怀疑、但还是给自己找台阶下,操无天的语气愈发干巴巴了。“他是本座徒弟。”   如果说前一个答案让姬青龙目瞪口呆但感觉勉强合理的话,这一个补充就只能让他认定匪夷所思且极其离谱了。“教主您……他怎么……”   操无天大觉丢脸,然而这事儿不可能永远瞒下去。他只能大致讲了讲来龙去脉,称自己突然心血来潮想收徒。“……早知道是他,就该把人扔到天书崖下面喂蛇!”他最后恨恨总结。   天书崖位于幽阳教总坛所在的灵荒山后方,壁绝千仞,陡不可攀,有的估计不仅仅是毒蛇。   姬青龙的第一反应是现在也可以,然而他跟随操无天多年,听得出里头气话的成分更多。“那教主想要如何处置这楼春山?”   其实操无天还没想好。杀估计杀不了,关着又便宜了他……如果关得久了,是不是还会招来一大堆微月玩家营救?真是麻烦透了!都怪楼春山,要是他说一刀两断的时候楼春山立即点头答应,现在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姬青龙看着榻上人阴晴不定的脸色,识趣地不再追问。“教主,药已经熬好了,属下给您端进来?”   “嗯。”操无天回神,含糊地应了一声,暗道晦气。他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收这么个烫手山芋做徒弟!   而烫手山芋徒弟本人,片刻后被带到了一间偏房里。说是偏房,墙壁和屋顶地面却有整排的精钢栏杆,用木头壳子伪装的铁笼来形容可能更合适些。栏杆上还铸着环链等物,显然是为刑讯准备的。   刺|杀操无天可是大罪,单玄武本来想把人直接关进内山水牢,结果半路姬青龙传信来,叫她换到堂主以上级别专用的内室里。虽然她照做了,但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就算他没动手也逃不过一个居心叵测,青龙没弄错吧?”   鄞白虎半路有别的事要处理,只有随朱雀跟着她来了。这会儿,他懒洋洋地倚在廊柱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垂落到腰侧的血红发尾。“你在想什么呢?要是按青龙自己的性子,当时就手起刀落了。若他改了主意,那只能是尊上的主意。”   “你说的有理。”单玄武想了一想,又提出了新的疑问:“但教主难道不也是手起刀落的性子吗?”   随朱雀挑眉。呵,所以你猜为啥咱们冲进去时这家伙还能好端端地坐在教主榻边呢?“这就要问里面那个了。”他稍稍提了提声音,“楼少侠,你和我们教主有交情不成?”   木板墙壁隔音效果不如何,其实他不这么做楼春山也听得见。“算不得有。”   “竟然还真有?”随朱雀难得被提起兴趣,稍稍站直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说说看?”   楼春山怀疑自己的“算不得有”被理解成了“确实有”,不然没法解释对方话语里瞬间带上的兴味。“无可奉告。”   随朱雀略有惊讶地啧了一声。“脾气这么臭的吗?”他干脆走过去,从外面拉开了基本只有装饰作用的窗户。“我之前听说,名门正道的人便是在心里骂娘,嘴里也必定说得好听——你竟然连这点样子都不做?”   “和你无关。”楼春山再次冷声拒绝。   “哇,真的软硬不吃呢。”随朱雀虚虚地鼓了两下掌。他现在真的有些好奇了,“教主留下你就是因为你的硬骨头?你这骨头能硬到最后吗?”   听着像是提问,但里头满是威胁。楼春山终究抬起头,望向出声之处——   天已经很晚了,山风阵阵,廊上灯笼跟着昏黄摇曳;能看出窗外之人俊眉修目,但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那未及眼底的笑容竟显得有些妖异。   楼春山不太想搭理随朱雀。毕竟,如果他怕吃苦头,也就不会在这里了。下一刻,操无天因常年不见天日而苍白的肤色突然跳进他的脑海,同时跳进来的还有对方那张眼唇紧闭也不掩张扬肆意的脸。   都说随朱雀是幽阳教高层里长得最好看的,可要他说,还不如操无天呢……   所以操无天才要戴着恶鬼假面?这名字不会也是取来唬人的吧?   不对,应该是他想多了。据说当年操无天登上教主宝座时,年纪尚轻、不能服众,结果反对者都被他一人杀完了,差不多血洗整个幽阳教总坛……   “我说朱雀,你是不是心急了点?”就在楼春山暗自猜测的当儿,一直没插话的单玄武终于看不下去了,“若真是教主的意思,教主自会处理他。时间不早,咱们也回去罢,说不定还来得及见教主一面。”   “说的也是。”随朱雀轻笑一声,“走吧,玄武护法。”   窗户关上的那一瞬间,楼春山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最后的眼神。冰冷,阴毒,像是伺机吐信的毒蛇……不过话再说回来,在随朱雀眼里他就是个试图对操无天下手、但没成功的潜入者,有恶意实在正常……   通讯音突然响了起来,拉回了楼春山发散的思绪。他定睛瞧了瞧是谁,随后接通:“嗯?”   “老大,真是你?”对面花小鱼的声音瞬间变得惊喜异常,“一般这个点你不是在工作吗?”   “今天例外。”楼春山懒得仔细解释——前因后果太长了,交给虞晚空和达摩就好——“你有什么事?”   “没事,只是想确定下……反正老大你都上线了,不如来竞技场PK一把啊?”   楼春山本能地瞥了一眼自己的面板,状态那一栏里明晃晃地写着:异常(行动受限)。但花小鱼没和他组队,可能连他在幽阳教总坛都不知道。“去不了。”   “嗯?老大你有事?”对面全然不以为意,还贼兮兮地窃笑起来。“是什么秘密任务吗?”   楼春山没忍住叹了口气,他已经料到他的下一句话砸下后会有什么反响了。“我被关起来了。”他简洁道,“估计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近日有事都找晚空。”   “……什么叫被关起来了?”花小鱼震惊到几近尖叫,根本没顾上听后面一句,“谁那么大胆子……等等,不会和幽阳教有关吧?”   但赶时间的楼春山没听到。他直接按断通讯,随后干脆利落地下了线。虞晚空知道他乖乖束手就擒估计会气炸,而这正是他午休时短暂上线的原因——管他三七二十一,做了再说!   听到下线音,操无天顿时松了口气。玩家不在、剧情暂停,也就是他可以休息了。   姬青龙接过喝空的药碗,回头再端详,觉得半倚在床的人面色好了不少。“教主还想用点什么吗?”   操无天没觉出饿,便懒懒地一摆手。“这事儿本也轮不到你做。”   “可保护教主是属下的分内之事。”姬青龙肃容正色,“结果竟接连两次出了差池,属下请教主责罚。”说着,他又扑通跪了下来。   动不动就跪,教主心很累。“得了,如果这事真要怪谁,也只能怪本座识人不清。”   “可是……”   “没什么可是。”操无天打断了属下的话,直接转移话题,“人押到哪里去了?”   姬青龙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下颔肌肉。但他还是回道:“在内室,之前关夏台的那间。”   夏台是前幽阳教八堂主之一。因中饱私囊东窗事发后,负责审问侵吞财产去向的就是姬青龙。最后金银财宝追回来了,夏台也死在了内室。据说死相凄惨,见过的人无不噤若寒蝉。   从系统提示里看到前情,操无天突然头疼起来。好嘛,忠心属下想把便宜徒弟弄死几个来回,他就知道会变成这样。说实话他也想这么干,可惜十级的师徒情谊摆在那里……“先别动他,”他愈发头痛,“不然微月门又要来找麻烦。”   “教主,咱们知道您是懒得搭理虾兵蟹将,可别人又不知道。”姬青龙有些不赞同。   操无天估摸着这是出于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担忧,但他已经决定了。“本座也早就说过,那些人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微月门吃饱了撑着愿意管,本座却是没空奉陪的。”“那些人”明显指的是玩家,“除非风微生也跟着掺和进来,否则就让他们自己打去。”   姬青龙只得干瞪眼。风微生早几年就踪迹全无,还能掺和什么?“可楼春山竟敢伤了……”   “他也是无意,八成以为自己身份暴露了。”操无天再次出言打断。虽然他很不情愿站在便宜徒弟的立场说话,可该讲的还是要讲。“这事儿本座自有定论,你就甭管了。”   “……是,教主。”   作者有话要说:   操无天:他是本座徒弟。   姬青龙:呵(看我不弄死你!)   鄞白虎:呵(他算老几?)   随朱雀:呵(他也配?)   单玄武:呵(保持队形)   楼春山:……   故而本章大概可以又名,《被嫌弃的春山的一日》【喂 第9章 玉沉   幽阳教教主的工作内容比抽奖NPC烦人三倍不止,应付完姬青龙后操无天就休息了,再睁眼已经是第二日晨起。四下里清净闲谧,几线灿金穿透窗棂间极薄的青檀纸,洒落在榻边雕龙头上。   无人打扰,正是个仔细研究的好时机,操无天立即调开了系统。   先看他昏迷时的日志——堂堂一教之主在总坛还能被刺,幽阳教上下都气炸了,誓要活捉罪魁祸首;他们还对外保密了他的具体伤情,一方面是为了他的安全,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幽阳教的安全。   操无天摸了摸下巴。虽然他不觉得风微生不在的微月门有攻打他们总坛的能力和魄力,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是真的。   再接着往下看——听说他受了伤,隶属幽阳势力的门派帮会多多少少送了慰问品上山,以焱焰尤最。   看着焱焰那长长一条礼单,操无天嘴角抽了抽,心道阎阗火果然是财大气粗。送东西自然是有所求,不外乎幽阳秘经以及争取操无天的帮助去打微月……   前者不可能,后者他懒得。   想到此处,操无天心安理得地把事情翻了篇。虽然作为孟津时,他还蛮喜欢阎阗火;但他是有职业素养的NPC,绝不会把孟津的个人情绪带到操无天身上……哦,不对,楼春山那个欺师灭祖的家伙除外!   最后则是下一步安排。胸前伤口有点深,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故而他昏迷多日;但熬过去就好办了,好补好药将养着,再过十天半月就能下地。至于下了地以后干什么……   “血海微生(主线任务):引导诸人寻到风微生(方式不限)。”   操无天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一不嫌弃这要求含糊其辞,二不奢望自己能置身事外,可问题在于——   风微生在哪儿来着?   他满头雾水,只得继续点开任务说明。但里头的文字也很简单,说他和风微生师出同门,因为理念差距而分道扬镳多年。   ……什么鬼,风微生竟然是他师兄吗?   操无天更懵了。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还是说,这也属于他失忆的一部分?   他想用更早的系统日志来核对这个问题,奈何里头全是空白。真诡异……他赶忙呼叫主控智能。“操无天的数据库是不是丢失了?”   很反常地,主控智能沉默了三秒。“没有。”   操无天已经在那三秒安静里读出了更大的不对劲。“……你确定?”如果数据库没出错,那就是他自己出了错啊!可是这怎么可能呢?NPC本质上不也是数据吗?或者说……“好,就算你是对的,可我怎么会连如何失忆都不知道?”   这次,主控智能沉默了更长的时间。“剧情需要。”   虽说剧情需要这理由挺合理的,但为什么会如此迟疑啊……   操无天觉得里面的疑点越来越大了。“我看你就是不想跟我说实话。”他拉下嘴角,“算了,反正我只是个打工的,挣着买白菜的钱就别操着卖白|粉的心了。”   对这种发言,主控智能似乎很艰辛地忍住了吐槽回去的欲|望。“……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操无天立刻接道,“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我还要干多久?”   “当然是到角色死亡为止,或者有玩家彻底通关主线任务。”主控智能迅速回答,一字都不带差的,“这你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吗?”   操无天确实知道,他就是心不甘情不愿。“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他估量了下最新进展,挺想骂脏话,但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不对啊?我在这里,孟津那里怎么办?”   “书画系统上线后,云间烟火庄已经进入自动托管状态,神都分店也已经分配了店铺总管。”主控智能愈发对答如流。   潜台词就是作为大老板的孟津一时半会儿不出现也没关系,操无天彻底泄了气。“你就可劲儿压榨我的剩余价值吧!”   大概是他的情绪太低落,主控智能都忍不住出言安慰了他一句:“放心,之前那一剑只是意外。”   操无天撇过头,不想吭声。问题不在意外,在于意外后还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呢!然而这种糟心局面的造成八成与他自己的敷衍了事脱不了干系,也不好真的撂挑子……   主控智能大概明白了这种矛盾心态,轻咳两声:“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处理的话,我这里倒是有几个选择。”   “……是什么?”操无天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   “杀了楼春山,微月势力对幽阳势力强制开启疯狂仇杀模式,”主控智能开始兴致勃勃地介绍,“包括NPC和玩家。”   这话操无天怎么听怎么耳熟。似乎、好像、可能、就是之前那个已关闭主线任务血海无天的类似版本?区别只是死的人不一样、两派势力对调……   这哪里是处理问题,根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吧?   “下一个,谢谢。”他根本不想浪费口水对此做出评价。   “第二个,则是持续关着楼春山,幽阳和微月双方都会根据时间延长自动提升敌对值。”主控智能的声音听起来依旧热情高涨,“两方势力战间隔周期强制缩短上限为百分之四十,野外主动仇杀值强制提升上限为百分之二十……顺道一提,仇杀状态对主线任务也有效。”   操无天听得满头黑线。对主线任务有效,这根本就是加强版的纷争再起啊,策划果然不想让玩家顺利通关、NPC退休养老吧?“有没有不那么……”他揣摩了一下用词,尽力委婉表达:“激烈的吗?”   “啊,这两条分支内部测评分都很高的,你竟然都不喜欢?”主控智能显得有点失望,但还是尽职尽责地继续:“不激烈的话,也是有的——有一种毒,服下后会在血中凝结出细小颗粒;如果不定期用内力疏通,这些颗粒就会全数堆聚在心脉处,最后整个人都会变得像玉石那样坚硬。”   “你这意思是只能用幽阳秘经的内力疏通?”操无天明白了,“听起来倒是可行。”虽然楼春山有幽阳秘经,但他已经修习的微月派别心法与幽阳派别是完全相反的,要练除非自绝经脉……贸然如此比砍号重来还惨,他相信全服第一的脑袋瓜不至于转不过弯来。“这毒叫啥?”   “玉山沉毒,简称玉沉。”   然后操无天就在主控智能满是遗憾的声音里拿到了玉沉的炼制清单。他大致扫了扫,材料虽然珍贵但都是现成的,炼制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不让毒发需要每月至少疏通血脉一次,频率同样可以接受;如此处理的话,姬青龙大概也不会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行,完美,就它了!   什么,问楼春山可能有的反应没考虑?哼,这件事里就属他没发言权!   “去把白虎护法叫来。”操无天提声吩咐外头还未换班的守夜侍卫。若是顺利的话,药堂两天就能搞定玉沉,然后他就可以高高兴兴地把烫手山芋丢下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游戏策划:打起来打起来!   操无天:没加待遇还想加班?做梦!   手动致谢:Ljubavboli的深水鱼雷,bo了个大啵儿的火箭炮X4+手榴弹X2,我萌的西皮世界最甜的营养液X20,corrine.z的营养液X3~~群么么~ 第10章 欧皇的运气   这边操无天自觉得解决了问题、开开心心地补回笼觉去了,那头楼春山被关起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虞晚空耳朵里。彼时他正在审阅寰海新的数字加密货币方案,没发现什么大问题,正愉快地晃着咖啡杯;结果通讯器响起,他拿起来一看,脸色就全黑了。   砰地一声,寰海支付部门的员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向来彬彬有礼的老大顾远江猛地推开CFO办公室的门,气势汹汹地往楼上去了。   一整层楼霎时噤若寒蝉。直到顾远江的身影消失在透明玻璃楼道后,才有人敢说话。   “……老大这是要找谁兴师问罪吗?”   “可楼上……不是只有CEO?”   “不至于吧,他们不是铁得要命的死党?CEO当年建立寰海时,老大刚认识他不久,都能陪着一起肄业啊!”   “不止,老大还把大半家产掏出来做启动资金!”   “而且最近也没什么事情值得大动肝火吧,老大刚不是还夸咱们都做得不错吗?”   “……那不然你们觉得老大能上去找谁?”   “不管是找谁,咱们需不需要跟技术部通气下,让他们老大看着救场啊?”   在一片茫然的议论纷纷里,顾远江没让人工智能通报就走进了CEO办公室。有个肩宽腿长的年轻男人正站在全息悬浮数据屏前沉思,闻声回头,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神色。“公司里不谈私事。”   这话一出,顾远江更生气了,因为这意味着典五确实知道他会有意见、但还是去做了。“我刚看过了,离下午上班还有三分钟!”他恼火地点了点身边密密麻麻的数据屏之一——上头立即显示出了准确时间,135711——“解释一下,我相信你早就想好了理由!”   典五——寰海科技的创始人兼任CEO兼任董事长,和顾远江是隔壁学院同学以及合伙人,同时也是逍遥里的楼春山——不出声地叹了口气。“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   短短十个字,顾远江的怒火就和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瘪了下去。“我当然知道,但这跟自寻死路还是有区别的!”他特地在“自寻死路”上咬了重音,“就不能转圜一下吗?两天后就是新一轮的势力战了!”   其实典五很想回答你看着办,但他知道,如果这时候还表现得毫不在乎,顾远江真的会暴跳如雷。“不能再等了,师徒等级一直在掉。等级越低,失败的风险就越高,你应该明白。至于势力战……”他停顿了一下,“顶多就让焱焰胜这一次。”   这话说得笃定,顾远江的愤怒有些许变成了狐疑。“你有把握?势力战半个月一次,换成游戏时间就是一个月——你确定能在这段时间里让操无天消气、放你离开?”   “八……不是,六成吧。”典五回想了下操无天最新的人物面板数据——   就跟他刚刷到十级时一模一样,写着性格深不可测、武功深不可测。深不可测本身自带一个前提,就是不常出手:操无天当时没回手,这会儿大概率也不会再动手了……   但肯定有些后果,只是他还不知道。   顾远江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六成听着不高,但操无天可是全沉浸式NPC,这个概率已经算不错了。“行吧,”他勉强退让道,“希望这次你也能说到做……”   话音未落,CEO办公室的门就再一次自动打开了。来者高高瘦瘦,头发理得很短,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金丝眼镜,正是CTO路同。   见两人同时扭头看他,路同视线一溜,接着推了推他那根本没滑下来的镜框。“我听说你们俩打起来了。”他道,语气也和长相一样斯斯文文的,但接下来的内容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还以为能看到好戏,结果是谎报军情吗?”   顾远江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路同是从哪听说的。“一群小兔崽子,”他笑骂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着,他就撸袖子下楼去了。   路同目送顾远江离开,又转向典五。他大致能猜出发生了什么,本想问问具体情况,但一眼先瞥到了还未跳转回来的时钟屏。“哦,现在已经是工作时间了,”他毫不留恋地扭头就走,“那事情晚上再说。”   见两人旋风般的来了又走,典五终于无奈了。是他的错觉吗?反派师父还没对他怎么样,他的好友们已经想先跟他PK了?   这不祥的预感在典五晚上再次登录逍遥后被验证为真。他刚上线,达摩的通话要求就跳进眼帘,显然对方早就在等他了。而若是说他敢掐断他人聊天的话,也绝不敢掐自家死党兼大学舍友兼寰海联合创始人兼CTO的。   白衣剑客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从窗缝里瞥了瞥外头,没发现什么值得警惕的动静,只得接了起来。“嗯?”   “你现在魔教总坛?”达摩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啊,你状态不对,不能组队。”   闻言,楼春山点开自己的游戏面板看了看。他之前下线得急,没仔细研究。这会儿定睛一瞧,心立刻先放下了一半。“嗯,新的主线任务出现了。”   “……操无天果然是线索人物?”达摩吃了半惊,但马上又不吃惊了,“确实,不论是功夫还是地位,他都和风微生平齐,要是两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才奇怪。”   “还有一个小提示,”楼春山不自觉地眯起眼睛,慢慢念了出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达摩耐心地等了大半天,都没等到下一句。“……就这些?”   “就这些。”楼春山肯定。   “靠……”斯文如达摩,也没忍住骂了脏话。“这提示也太惜字如金了吧?”   楼春山来回端详着那八个字,陷入了思索。“我倒觉得还行……能触发主线任务提示,说明我之前采取的策略是正确的。”   达摩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胆子够大心脏够强才能干这种事,简而言之就是不怕死。“我现在觉得他们管你叫欧皇确实很正确。”他忍不住吐槽,“要是换个人来做这事,信不信尸骨早就凉了?”   “……什么欧皇啊,怎么连你也开始消遣我了?”楼春山闻言回神,十分无奈。   “得了,还活着是好事,顺带开了新主线更是大大的好事。”达摩丝毫没搭理这句话,很快下了个定论,“那这事儿我们就不插手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先挂……哦,”他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你看世界频道了吗?”   熟人都有他的个人频道,平时楼春山都不看世界,达摩这句问得很有必要。“还没,怎么了?”他一边回答一边点开世界频道,马上就明白了达摩在说什么——   阎阗火又在刷屏发悬赏。金额很高,线索却很少:他想找一个叫含章的NPC。   “含章……这谁?”楼春山在脑袋里搜寻了一番,很快确定自己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普通NPC可不会劳动阎阗火这么大阵仗。”达摩似乎产生了警惕,“他该不会也触发了新主线吧?”   楼春山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这很有可能。阎阗火走进云间烟火庄之前的神情还历历在目;作为全沉浸式NPC之一,孟津也绝不是空有脸蛋的摆设。   在他思索的时间里,达摩也想到同样的方向,语调里带上了一点紧张:“我得问问他们,跟紧了孟津没有。”   “嗯。”楼春山再同意不过,毕竟能双管齐下当然最好。那张漂亮到几近艳丽的脸又在他脑海里掠过;但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很快,屋门被打开,有谁在冷冰冰的金属碰撞声中走了进来。   在听到异常动静时,楼春山已经切断了通话。此时,他慢慢地回过身,一眼就看见为首那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正冷脸盯着他,双手抱胸,腰间一把蛇形佩剑银光闪闪——   姬青龙。   楼春山拿不准幽阳教大护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对姬青龙一点不熟悉,便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过了好半天,直到他怀疑对方试图用目光在自己身上打无数个洞的时候,姬青龙终于开了尊口:“楼春山是吧?”   语气平静,但颇有危险意味,楼春山谨慎地点头。   姬青龙又盯了他一眼,随即抬手。身后立即有两个端着托盘的侍卫走出来,一盘是白花花的精钢镣铐,看起来很有些分量;另一盘上面只有个小玉瓶,估摸着是软骨散之类的玩意儿。   楼春山只扫了一眼,脸色就绷紧了。“姬护法这是何意?”他暗自蓄力,但不确定是否可以强硬反抗。   “呵,”姬青龙嘲讽地笑了一声,似乎看出了楼春山不打算乖乖合作,“你以为我会允许你像以前一样出现在教主身侧吗?”   ……你允许?什么意思?   楼春山本能地觉得这话里味道不对。这种微妙的感觉一闪而逝,随后他抓住了更重要的部分:“莫非师父想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楼春山他真的是个欧皇╮( ̄▽ ̄\")╭ 第11章 虚以委蛇   操无天确实想见楼春山。当然不是出于他们的师徒情谊——拜托,那种玩意儿只存在于游戏数据中,而且他认为实际上两边都很清楚这点——而是出于快刀斩乱麻、免得夜长梦多的考虑。   如果他徒弟就是个真正的、平平无奇的小厮,事情得多简单啊……   就在操无天第一百零一次扼腕的当口,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立即在窗边的紫檀贵妃榻上挪了挪,让自己躺得更舒服点,同时端出一幅好整以暇的姿态。   然而,等真的看到人,他忍不住惊讶起来——   手铐脚镣也就罢了,姬青龙还能让楼春山自愿喝下软骨散?他的大护法什么时候嘴皮子这么利索了?还是说……   操无天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你脖子上那道怎么回事?”   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操无天一起转向自己,楼春山本能地想要摸摸脖颈,奈何现在行动不便。但他没觉得痛,就回答:“没什么。”大概是昨天被姬青龙的蛇刃割出来的?   操无天眨了一下眼睛,也想起了昨天的混乱情形。“你来说。”他直接问姬青龙。   这话称不上多么明确,然而姬青龙听懂了。“回教主,”他上前半步,脸色丝毫不变,“属下以为,直接将他带到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说是这么说;然而,如果楼春山想对他不利,昨日大概就付诸行动了……虽然也有他故意纵容以试探的成分在……   “你总是考虑周全。”操无天颔首,他总不能打击属下的积极性,“楼春山留着,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教主。”姬青龙应道。   眨眼间,满屋子的人都走得一干二净,只余师徒二人。   但楼春山很确定,姬青龙转身之前给他留的眼神绝对是“敢对教主不利我就把你大卸八块”的意思。这确实是个麻烦,然而更重要的是操无天。“师父。”他垂眸道,一动不动,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操无天本来想叫他自便——姬青龙进来时又把人按在地上跪着了——闻言太阳穴立刻跳了起来。“别这么叫,本座担不起。”   楼春山没有反驳,只是慢慢抬起了眼睛。   而操无天就从那种一瞬不瞬的注视里读出了四个大字,顽固不化。他自认不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但他已经发现,每回碰上楼春山都能让他肝火上升。“现在就你和本座两人,做出这种样子给谁看呢?”   “伪装欺骗,是为不信;武力犯上,是为不忠;弃师逃逸,是为不孝。”楼春山说这话的时候眼珠都没错一下,“徒儿自知罪孽深重,不求师父网开一面饶过徒儿,只求师父能够给徒儿机会赎罪。”   话说得是真好听,然而操无天只想翻白眼,所谓气运之子、正道之光果然不一般。“所以你这是不答应本座之前的提议了?”   “师父大人有大量,徒儿却受之有愧。”   操无天的太阳穴跳得更欢快了。他不得不伸手按了按,又闭目揉了揉眉心。   行吧,他算是看出来了,楼春山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留下来。愧疚大概是有点,但更重要的应该是主线任务吧?毕竟他和风微生齐名,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是师兄弟,也总要联系在一起……   操无天放下手,重新瞥向地上的人。“所以你想怎么赎罪?”他这么问的时候,重重地拖长了尾音。   “这……”不知道是被问住了还是迟疑,楼春山半晌才试探地道:“先照顾师父到伤好吧。若师父不想看见徒儿,徒儿也可以在外头打下手。”   如果有可能,操无天只想用眼神杀死他。这是以退为进吗?更像蹬鼻子上脸吧?毕竟照顾他的人多得是,还能差一个楼春山?“如果你只能想到这个,那本座有更合适的办法。”   “师父请说。”楼春山满脸虚心求教的样子。   但操无天已经不信了。毕竟他收徒时看着小厮也一脸乖巧老实的模样,可结果呢?“你听过玉沉吗?”   不知为何,楼春山生出了一种相当不妙的预感。“……请师父明示。”   “就是玉山沉毒。”操无天冷冷道,同时紧盯着楼春山,好不错过对方的任何反应,“服下此毒者,每月都需要本座疏通血脉,否则就会变成玉人。等药堂炼出来,你就服下此毒,下山去罢。”   楼春山心一沉。果然有后果在等着他……“敢问师父,可有期限?”   操无天还没想过这个,闻言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若你老老实实,本座自会给你解药。”时间太长了他还要嫌麻烦好么!   虽然能不中毒最好不中——更何况是罕见毒——但在这种情况下,楼春山觉得,操无天主动松口总比他顶着个“无天弃徒”的称号被丢下灵荒山要好。至少称得上一个机会呀!“徒儿谢师父恩德。”   这话他说得真心实意。至于这毒会不会影响势力战……顾不得了,先考虑主线吧!   见便宜徒弟答应得如此爽快,操无天这才有些惊讶。虽然他说了中毒的后果,但那只是最大的后果。“你可要清楚,玉沉之毒会影响功力。”   “徒儿也早就说过,”楼春山垂下脑袋,睫毛微微闪动,确实有些悔恨的模样,“是徒儿咎由自取,实在怨不得别人。”   看起来多少有点责任感……   操无天盯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头顶半天,勉强不那么气了。虽然徒弟是个便宜徒弟,但是男人的担当还是有的,他当初也不全是眼瞎。“那就这样,你出去吧。”   然而,楼春山没有立刻挪动,重新仰起来的脸上写的全是欲言又止。   “……你又怎么?”操无天问,瞬时又提起了警惕。该不会他刚刚的话都白夸了吧?   “以策安全,姬护法刚刚命我带上镣铐,再服下软骨散。”楼春山如此解释,该是怨恨的话在他嘴里却听不出什么怨恨语气,“如今徒儿可能比常人还差一些。”   什么意思?操无天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他是受伤又不是眼瞎,楼春山刚一进门他就看出对方状态不对。“然后呢?”   “既如此,徒儿可否要求换一间屋子?”楼春山道,“其他都无所谓,但若是能离这院子近一些,徒儿……徒儿多少也能为师父尽些微薄之力。”   ……你还没忘记服侍左右这见鬼提议呢?   操无天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过这么做似乎不很符合师徒等级;再相比于楼春山答应服毒的爽快,倒显得像是他畏惧了。“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就叫青龙给你安排一下罢。”   得到首肯,楼春山终于露出了自进屋以来的第一个笑模样。“谢过师父。”   之后姬青龙进来,果然对操无天的新决定——把楼春山挪到隔壁屋子里安置——颇有微词。但再听得玉沉之策,他噎了半晌,也无话可说了。   人都退出去之后,操无天终于又有了自己的清净。他把这事儿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最终痛心疾首地想,不管正常师徒是怎么样的,都肯定不是他和楼春山这样的!徒弟捅了师父一剑,接着师父要徒弟服毒……   怎么看怎么古怪,还是赶紧地把主线走完、然后分道扬镳吧!   就这样,楼春山在幽阳教总坛留了下来。鉴于他的敏感身份,姬青龙只将事实真相转告给了其他三位护法。再加上操无天的住处附近只有绝对忠心的死卫,这条能引起江湖轩然大波的消息就被控制住了。   对楼春山而言,事实上被软禁除了影响所有势力活动以及各类日常外,最大的问题可能是不能踏出院门一步、私聊通讯人数也受到了严格限制——   在知道玉山沉毒这事后,虞晚空和达摩双双无语凝噎,高度怀疑可能后患无穷。奈何现在灵荒山让姬青龙围得铁桶一般,他俩鞭长莫及,只得互相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罢了。   如果要说有什么能令楼春山稍感安慰,大概只有阎阗火的刷屏。这个传闻中的富三代还在日复一日地努力寻找含章的下落,悬赏层层加码,显然仍旧毫无头绪。   楼春山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也有看阎阗火刷屏顺眼的一天。接连几天上线都只能困在屋子里打转,他愈发穷极无聊,忍不住在世界频道插了句嘴:“含章是谁?”   因为从没人见过榜一在世界频道发言,众玩家沉默一阵后直接炸开了,一时间满屏幕都是“活的大神”“前排合影”之类的话。   阎阗火大概也没料到居然能把楼春山钓出来,停顿片刻后反问:“你最近在干嘛?怎么连个人影也不见?”   楼春山估摸着,虽然操无天这边还在对大多数NPC保密,但是玩家们应当都默认他拿到了幽阳秘经。再闭口不言意义不大,而且对操无天来说,吃一堑长一智,他肯定不会再收徒了。总结就是没人能复刻他的进度、不存在竞争可能,他便干脆承认道:“师父关我禁闭呢。”   这一下,世界频道直接炸锅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阎阗火:靠,这家伙是赤|裸|裸|的炫耀! 第12章 利诱   在逍遥里,为了方便玩家,各类常规武学都可以直接从系统学习,不一定非要找NPC拜师。当然,幽阳微月的诸多门派,玩家也可以自选拜入。但问题在于,在武侠背景下,无缘无故改换师门称得上冒天下之大不韪;如果玩家有拜入世外高人门下的想法,当然选择先尽量不拜NPC师父,好提高自己获得绝世武功的概率。   “大佬你师父谁呀?”   “这还要问?魔教教主呗!”   “所以确实是大神你拿到了幽阳秘经?求亲口证实!”   “说一下怎么让操无天收徒才是正经好吧?”   世界频道刷屏前所未有地快,更多的是求笼罩抱大腿之类的玩笑话。阎阗火大概看得眼花,干脆用道具——高额付费道具可以让自己的发言置顶在所有人的视野正中,还带金边特效——接着确定:“我们教主竟然还没把你踢出师门吗?”   “承蒙关心,暂时没有。”楼春山也用上了同样的道具,“我都回了你两次了,现在也该轮到你了吧?”   刷屏陡然变得稀疏起来,显而易见,大家都对这个问题很好奇。阎阗火就在这种万众期待中安静了两秒,然后道:“含章是风微生的师弟。”   世界频道再一次炸了锅。风微生有师弟?阎阗火打哪儿知道的?   这种疑惑可能太过好预测,因为下一秒阎阗火的话又蹦了出来:“我有我的消息渠道,具体无可奉告。”   然后他就消失了,连着满屏的悬赏消息一起,也没搭理愈发热火朝天的讨论。   眼见着不会有更多的有用信息,楼春山关掉世界频道,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虽然阎阗火不愿意说,但另一条消息来源是不是只可能是孟津?   又过了两天,情况总算有了些许改变。   虽然游戏里联系受限,但在游戏外,典五当然能和顾晚江、路同一起分享信息、研究对策。含章仍然是个不解谜题,因为最近没人碰到孟津,无法尝试核对;而楼春山这个身份现下处境尴尬,他们再讨论也得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即便上线就得面对四面墙壁、哪儿也不能去,可也总比错过主线任务的可能时机好。   于是,趁着周末的功夫,典五一早就坐到了全息游戏椅上。睁眼落地,还是那间熟悉的屋子;但窗外却传来隐约的风声,短促而迅猛,像是有人在练功。   楼春山立即打开了窗。他的猜测没有错,院子里确实有个红衣人腾挪跳跃。宽袍广袖,衣袂飘飘;乌黑长发纷纷扬扬地垂散至腰际,却碰不到一丝纵横凌厉的剑气。   ……等等,剑气?   虽然理智告诉楼春山,这个红衣人是且仅可能是操无天、贸贸然靠近就是找死,但一瞬间他的好奇心压过了一切——他之前从没见过操无天真正出手。   所幸,尚余的头脑还是让楼春山在走出屋子之前记得多看周边两眼。往常守在他屋子前后的四名死卫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出于不能窥伺教主武功的原因。另外,虽然他身上还有软骨散,但近些日子的老实表现已经让他免于镣铐之苦。于是,他顺顺当当地出了门,在廊前青石阶边的一棵太白冷杉下站定,仔细观察起来。   那人确实是操无天。他没戴面具,身上仅着的一件中衣松松垮垮,在转身时胸膛上未拆的白色绷带刺眼至极。伤显然没好透,但剑已经非常有模有样。忽一招如长虹贯日,去势猛不可当;忽一招如水天生莲,端得风雨不透。一时间,漫天风过,遍地叶落。   这些招式一看就要耗费大量体力,对方却没显出任何后继乏力的样子,甚至还越来越快……   楼春山越看越心惊。他向来知道操无天武功高强,不然第一次见面时不会不情愿地拜师,最后也不会想着先下手为强。可即便如此,在虞晚空和达摩都笃定他在以身犯险、并为此担心忧虑时,他也没有太多的危机感,只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如今看来,他的选择确实没有错;但同时,是不是也建立在了一个之前他从未重视过的基础上?就像是,操无天根本就没想伤他:他伤他时没有,他伤他之后也没有?   想到此处,楼春山的后背开始渗出冷汗。固然,操无天收徒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收完之后几乎就没管过他;但不管对普通小厮还是对正道第一,操无天都没生出杀心……   是因为操无天对自己实力有极度自信呢,还是因为他根本没把这两个身份当成够格的敌人或对手?   一时间,楼春山又想起对方说“本座其实不关心,左右只是别人的麻烦”时毫无自觉的冷漠模样。也许他的前两个猜测都是错的,最可能的原因是普通小厮和正道第一在操无天眼里都属于“别人”、动手都嫌麻烦?   他这一走神,便没有注意周围的动静。等被一点凛寒的凉意惊醒时,他发现那点尖锐感是因为有一星剑尖正指着他的喉结,而剑柄正握在操无天手里。   “私自跑出来,明目张胆地偷看,竟然还敢走神?”操无天冷哼,举剑的手稳得纹丝不动,“本座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安稳活到现在的?而且竟然还混得不错?”   楼春山沿着寒光凛冽的剑身往前看,目光最终落在那张脸上。大概是因为活动了一阵,血色比之前明显了,确实是剑眉星目;若是身上再穿得齐整些,怕是微月门的几个老顽固都不得不赞一句天纵英才。“不会。”   这回答可谓牛头不对马嘴,操无天皱了皱眉。“才关了几天啊?这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楼春山有点哭笑不得。他本来想要解释,想想还是算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操无天不想对他动手都是好事;谁嫌命太长才会故意戳穿和平表象、惹这样一个人形杀器生气吧?   这沉默在操无天看来就是有古怪。毕竟经过一堆事后,楼春山在他心里已经和舌灿莲花画上等号了。他又狐疑地盯了楼春山一眼,收剑回身,眨眼间就扣住了另一人的脉门。“好像也没病啊……”   声音不大,奈何两人离得很近,楼春山一字不漏地全听见了。“徒儿好得很,师父。”他愈发哭笑不得。   “好得很就说点人话!”操无天立即嫌弃地把指尖那只温热的手甩到一边,“装什么你猜我猜、沉默是金呢?”   听这语气,楼春山怀疑自己不管说什么都会被训斥,只得老实闭嘴。可这个决定只有效了两秒不到——“师父,你怎么又流血了?!”   闻言,操无天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盯着楼春山。“你刚没看到本座练剑吗?”   楼春山当然看见了,但他不明白操无天怎么会不把伤口反复裂开当回事……他可能确实缺乏对全沉浸式NPC的有效认知;或者说,即便他把师门任务全做了,也根本不清楚师父到底是怎样的人。“请师父回屋,徒儿给您换药。”   操无天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诡异。“你刚刚看本座练了一套绝妙的剑法,现在就只惦记着换药这种小事?”   现在楼春山听出来了——按正常逻辑,玩家确实应该更追求绝世武功。“师父既然知道徒儿是微月首席,自然也该知道,微月幽阳派系有别,修炼方式是完全相反的。”   潜台词就是用不上,操无天撇嘴。“那是一般人,”他大咧咧地一挥手,“本座记得药堂里有洗髓丹,吃了重练就是。”   楼春山倒是听说过洗髓丹,然而,这种金贵玩意儿根本有价无市。“师父,再不快点,血就流出来了。”他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上——不然操无天可能会站在院子里和他理论半天——“若是大护法看见了,大概能活剐了徒儿我。”   “你连本座都不怕,还怕青龙?”操无天更不满意了。但姬青龙的名字还是提醒了他,再低头一看——楼春山说得没错,再这样下去姬青龙会再软禁一个人,就是他自己。“扫兴!”他扔下这硬邦邦的两字,随手把剑一抛,转身进屋去了。   徒留楼春山盯着那把入石三分、犹自震颤的剑,又抬头去看操无天的背影。   他突然有点微妙的不爽。   这当口,操无天绝不会担心他被剐,所以只可能是担心姬青龙真的生气?看来,魔教大护法在他师父眼里一定不算“别人”了……再加上姬青龙那个说辞,“你以为我会允许你像以前一样出现在教主身侧吗?”   这俩人到底啥关系?为什么怎么品都觉得不对劲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互相看不爽.jpg 第13章 调戏式催婚   “……你还在外面杵着做什么?”   楼春山被这声惊回神,赶忙应道:“徒儿这就来。”   换药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这次操无天态度能算勉强合作。楼春山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操无天运出一掌,直接将换下来的染血绷带烧成了虚无,连点灰都没剩下。   “去把窗户都打开,通通风。”操无天接着吩咐。   ……就这么怕姬青龙发现?   本只是随口一提的楼春山更微妙了。但他不敢明说,只能照做。等做完再回头,却正好对上了操无天的目光,两人都微微一怔。   “你是不是想知道本座为什么要如此做?”操无天率先打破沉默——毕竟照他的老话说,他又不是眼瞎——“你肯定不会想知道青龙对此会有什么反应。”   楼春山很想回答,不就是极端护犊嘛!准确来说,换其他人身上他都认为是护犊,奈何以他刚才的亲眼所见,操无天强得根本不像个人类,情况就变得诡异了。“嗯。”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能简短地应了一个字。   操无天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看楼春山这样儿就知道对方肯定想歪了,但他也没必要多做解释,更可能画蛇添足。“你过来,”他指着榻边一张月牙凳,“本座有话问你。”   楼春山收回发散的思绪,依言靠近坐下。“回师父,徒儿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就不能放过“师父”“徒儿”这四个字了是吧?以前怎么没见你叫这么欢快呢?   操无天忍不住腹诽,但面上没显出一丝。“做微月首席是什么感觉?”   “嗯……嗯?”楼春山顿时结结实实地愣住了。他本以为操无天可能叫他检讨下弑师的心路历程、顺带再发个毒誓什么的,结果对方冷不丁来了这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那个……也就那样吧。”   “什么叫‘也就那样’?”操无天对这种模糊说法很不满意,“难道不应该有很多人唯你马首是瞻吗?也应该有很多姑娘喜欢你吧?”   楼春山眨了眨眼,更迷茫了。操无天问这个干嘛?“徒儿是有不少同伴,”他谨慎斟酌着措辞,“姑娘……倒是不太清楚。”   闻言,操无天拉下嘴角。“本座猜也是,”他嘀咕道,“不然怎么到现在连个侠侣都没有……”   楼春山又一次很想提醒操无天,自己就坐在他跟前呢,再嘀咕他也是听得到的。“感谢师父关心,徒儿暂时无心于此。”   结果,操无天对这话的反应比楼春山设想的大多了。“那怎么能行?”他用力地一拍榻边,黄花梨木因此发出沉闷的一声嘎吱响声,“本座徒弟找不到侠侣,这要是传出去,本座可丢不起那个人!”   什么跟什么?楼春山更迷惑了。他才不信操无天好心想给他找对象,这大概又是一个借口……譬如说,要是他没有一个魔教教主做师父,在微月势力里就更好找对象?另一个方面则是,也更一呼百应?   不得不说,虽然问法曲折了点,但操无天确实是这个意思。“徒儿啊,你看,你都这个岁数了,再不找侠侣的话,好姑娘都被别人挑光了。本座作为师父,总不好耽误你的前程,自是应该……”   楼春山做梦也想不到,他玩个游戏还能被催婚,还是被他的反派NPC师父。眼见着操无天越说越离谱,他头皮发麻,果断地叫了停:“承蒙师父关心,徒儿真的不打算考虑。”   “你这就不对了啊!”操无天不满,忽而伸手捏住楼春山的下颔——楼春山想躲,奈何两人间就那点距离,他没能躲开——翻来覆去端详,像是在判断碗里的肉有几分熟、又好不好吃。“徒儿啊,你这张脸是长得不错,但人上了年纪就不那么吃香了,你总不能永远如此有恃无……”   后面的“恐”字还没出来,就有人猛地推开虚掩的门,行色匆匆。“教主,山下有微月……”   待到看清屋里两人当前的姿势,姬青龙的步伐霎时凝固了,话语和表情也同样。   沐浴在幽阳教大护法杀人也似的目光里,楼春山表示他倍感无辜,他什么都没做呢。至于操无天,他淡定地放开手,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微月怎么?”   姬青龙勉强收回了自己的瞪视。“山下有微月的信使来,问这个——”他一指楼春山,仿佛多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暴起,“是不是在咱们这。”   有点意思,操无天摸了摸自己下巴。“口信?谁的?”   “来人说是微月门大长老,闾丘吕。”   闾丘吕其人,在微月门内辈分很高,然而武功造诣并不是一流的,嘴皮子倒有可能是。成日里就爱倚老卖老,惯常喜欢吹嘘自己对上幽阳教的战绩,最关心的事情就是脸面和享受。   听到这个名字,操无天刚提起的那点兴趣瞬间变成了嫌弃。“本座还以为是年轻的几个。闾丘都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有精神管闲事?本座瞧着,怎么多活几年才是他该关心的。”   照姬青龙来看,不管年纪大还是小,微月门都没资格对他们幽阳教指手画脚。他之前恨不能直接把楼春山丢下山,现在却不想简简单单地遂了闾丘吕的愿。“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让人去回话,就说没见过。”   “等等,”操无天抬起一根手指,“别浪费口水,直接打出去。”   就算操无天不补充,姬青龙也不可能好声好气地应对微月门的信使;现下有了操无天亲自授意,那信使死是不会死,脱层皮就免不了了。“教主英明!”   “没有证据还敢上咱们这来讨人,怕不是活腻了。”操无天哼道,很准确地说中了姬青龙此时的心理,“顺道让他带个信回去,就说本座问闾丘长老好,有空必然登门拜访。”   乍一听,姬青龙差点没笑出声。幽阳教和微月门隔得有些距离,他们又封锁消息,闾丘吕派信使出来时应当还不知道操无天的伤势有了极大的好转;这会儿得到操无天要亲自关照他的回复,老东西怕是能吓出毛病来。“属下明白!”   操无天又哼了一声,就把闾丘吕这个人抛诸脑后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姬青龙本能地想要摇头,但摇到一半就看到了还坐在月牙凳上全程安静围观的楼春山。“他……”   下属视线一转,操无天就知道对方接下来打算说什么。   无非是楼春山怎么从自己屋子里跑出来了、又在这里做什么……他总不能跟属下坦承,说他打算把能想到的各种办法都试一遍、好尽量快地和楼春山断绝师徒关系吧?姬青龙肯定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如此费劲;毕竟,把刀架在人脖子上,一抹就完事了。   抢在姬青龙问出什么他没法解答的问题之前,操无天迅速道:“本座有事要问他。”   此言一出,其余两人都望向操无天。姬青龙眼里满是不理解,而楼春山面上看不出什么特别变化。   满室静寂,尴尬浮动。   “那属下先行告退。”半晌后,姬青龙才道,颇有点不甘心的意思。   屋子里依旧满是诡异的沉默,直到重新只剩两人之后也是如此。   “别看本座,”操无天被楼春山盯得很不自在,但他控制住了自己,没表现出来,“就算你想给那信使说情,也来不及了。”   楼春山眨眼,他想的还真不是这个。毕竟他现在没打算搞背叛师门这一出,也就没立场替微月门说情。   事实上,姬青龙很在意的反应提醒了他——虽然他自己没明显感觉,但他目前在操无天眼里还不算是无关紧要的别人。如果他真的和操无天断绝师徒关系,才符合这种他之前预料的最糟情况。最后,任务提示里也说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楼春山再次肯定,老实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不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只要他姿态摆得越低、耐心备得越足,操无天就越没有理由将他踢出师门。“徒儿才没有。”   “是吗?”操无天不是很相信,尤其是这种停顿片刻后的回答。   “师父难道又忘记了徒儿说过什么吗?”楼春山不得不再次强调,“在师父的伤好之前,徒儿是不会离开师父半步的。”   要不是担心反派boss的形象,操无天真能对天翻个大白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本座倒是觉得,没你在左右的话,本座的伤还能好得快一些。”   ……所以刚刚是谁贸贸然动武的啊?   楼春山没忍住腹诽。但腹诽归腹诽,这当口跟操无天抬杠可不太明智。“师父之前练了一阵,现下饿了吗?”   “练了一阵”大概是隐晦暗示,然而操无天一点也没脸红。另外,他本来没什么感觉,可楼春山这么一提,他居然发现自己确实肚中空空。“叫厨房做点吃的来,”他毫不客气地吩咐,“清淡点就行。”   楼春山完全不知道操无天的私厨在哪,但他仍旧点头应了。等人出门,操无天也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随便到处乱走会不会被他的死卫干掉?   大概不至于吧,毕竟死卫们已经知道他这院子里多了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姬青龙:教主居然碰了他!   楼春山:……???   感谢在2021-04-03 19:02:12~2021-04-04 19:1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bo了个大啵儿 6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暮晚鸦寒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晚鸦寒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御厨同款徒弟   虽然操无天自己不当回事,但身体确实经不起他这样折腾,不一会儿就模模糊糊地睡着了。等他再醒过来时,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食物热腾腾的香气。   操无天本能地吸了吸鼻子,然后才睁开眼睛。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蟹黄毕罗饼,滑美馎饦汤;苏暖薤白酒,乳和地黄粥……   用料一个赛一个好,这不奇怪,幽阳教主的专用厨房里确实常备各类上好食材,堪比御膳;但奇怪的是,这些菜的级别怎么也是御膳啊?   操无天确信他的私房厨子还没练到这等级。他不由转眼去看正在摆筷子的便宜徒弟,重新在对方那串长得吓人的称号里翻了翻,果不其然地找到了——   炮凤烹龙(厨力榜第一)   操无天差点脸裂了。好好一个武侠江湖,战力榜第一为什么还要认真学做菜?!   楼春山很快忙活完毕,扭头刚想叫人起床,就看见操无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还正直直地盯着他。“真巧……师父想在哪里吃?”他笑着征询。   “……这是谁做的?”操无天问,怀抱着自己的最后一丝妄想。   “啊……”楼春山面上突然染上了些局促的意思,“师父眼力真好,是徒儿自己做的。”他想了想,又补充:“因为徒儿没在厨房找到人。”   操无天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这也不是你能做出御膳的理由!   但楼春山把这种注视理解成了另一种回答。“莫非这些都不对师父胃口?”他低头审视了下菜色,“蟹黄毕罗可能有些油腻,但其他三样应当都可温通肠胃、梳理气滞。”他又抬头望着操无天,言辞很是恳切:“不管师父喜不喜欢,都先吃一点吧,毕竟身体要紧。”   操无天不吭声,接着盯。你小子是不是傻?NPC也是打工人,平时基本没有娱乐,也就能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了!   没听到反对,楼春山自动认定这是默认,便把刚才准备好的托盘放到榻中的长条矮几上。 “师父先都尝尝?”说着,他便要伸手去扶人。   操无天的伤确实没好,不过他同时确信自己能够起得来床,便无视那只手,自己坐起来了。再看托盘,里头整整齐齐地摆着一碟三碗,是分装好的小份,色鲜味香,令人食指大动。   与楼春山的些许担心相反,操无天不仅根本不挑食,而且对各类食材的接受度都很高。故而,不一会儿他就把托盘里的食物一扫而空,感想是……   “根本没饱。”操无天木着脸。   现在楼春山再发现不了就是傻瓜了。他迅速地把桌上的食盒提过来,将里头仍旧温着的碗碟一一取出摆好。“若是这里不够,厨房里还有一些。”   幸而,操无天没用上楼春山再去厨房跑一趟。四个菜色分量足足的,吃得他肚皮都要溜圆了。漱过口,他心满意足地靠在软枕上消食,看楼春山收拾残羹冷炙,头一回感到收徒也不全是麻烦。“你是不是在哪儿练过手艺?”   “倒也没有特意去练,”楼春山头也不抬地回答,手下还在忙活着杯盘碗筷,“只是觉得喂饱自己挺重要的。”   民以食为天,操无天深以为然。“你功夫这么好,本座以为肯定有人愿意给你做呢。”   这其实是普通感慨,但话题跟之前的有些相似,楼春山顿时生出了一分警惕。“这个徒儿不清楚。但是,求人不如求己。”   是没错啦……但这话轮不到你说吧?   操无天很怀疑,这结论不是楼春山在游戏里得出来的。毕竟按主控智能的说法,楼春山是气运之子、正道之光,也就意味着对方的游戏隐藏属性——幸运值——是点满的,应当总能左右逢源,真遇到危险也能顺利地逢凶化吉。   那就是在楼春山的真正生活里?一个看起来距离他很近、却永远无法触及的现实世界?   不知为何,这想法让操无天猛烈地头痛了一下。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它又飞速地溜走了。要不是薤白酒带来的微醺感随之消散得一滴不剩,简直令人怀疑是错觉。   此时,楼春山已经收拾好了。他提起食盒,“徒儿一会儿再回来看师父。”   操无天随意地摆了摆手,开始闭目养神。为什么他会突然头痛?无意触犯了哪条逍遥NPC必背守则不成?   在能得出个可靠结论之前,薤白酒的效力又丝丝缕缕地涌了上来,操无天又很快重新睡着了。但这次梦境里不安稳:准确来说,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并且疑惑为什么NPC还有做梦这种设置——   山中草庐简陋,远处依稀可见二三炊烟。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在门前桃林中玩耍,乍一看像是捉迷藏;仔细研究之下,却能发现林木稀疏错落,暗合五行八卦。   画面转换。   到处都是冷冷的白色。北风萧肃,冰雪漫天。被素净的背景色衬托着,低洼处一点朱红异常刺目。再靠近些,才能看清那点红其实是衣服的颜色。红衣男人盘腿而坐,闭着眼也能看出正当壮年,在朔风中狂乱纷飞的长发却是霜色的;中衣单薄,胸膛毫不在意地暴露在外,肩膀膝上都有不菲的积雪。然而,更多的雪花从他四周倒旋飞出,连着他四肢上的寒铁锁链都无法覆盖。   画面又转。   “天地万物,世间万事,一说为阴阳,一说为天地,一说为奇偶,一说为刚柔,一说为玄黄,一说为乾坤,一说为春秋,一说为不变与变①……考步两仪,则天地无所隐其情;准正三辰,则悬象无所容其谬②……”   在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耳边不停顿地念叨时,操无天醒了。睁眼的一瞬间,他还有些恍惚,以为自己会看到满天雪落,但周围熟悉的摆设很快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都什么跟什么?   难道楼春山没被关出毛病来,他先躺出毛病来了不成?   想起便宜徒弟,操无天立时就发现,桌子上又摆着那个食盒,但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依天色判断,时辰已经很迟。约莫正是因为如此,便宜徒弟留下吃的就回去了……   操无天一面暗想收徒总算派上了用场,一面就想起身。但在他动作之前,西窗突然轻微咯吱了一下。   ……怎么,现在是个人都能偷袭幽阳教教主了?   操无天瞬时明白,其实他并不是被烦醒的,而是身体本能的警觉性被惊动了。醒都醒了,不如静观其变,看看到底是哪个小贼如此大胆……话说回来,姬青龙已经加强了守卫,能悄无声息摸到这里的怕也不是一般的小贼……   就在他暗自嘀咕的时候,那人已经翻进了屋子,身形敏捷轻快,脚尖落地根本没有声响。操无天眯着眼睛用余光觑着,瞥见来人迅速地在桌上放下了一个什么,随即扭头就想离开——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本座岂不是太没面子了些?”   这么喝问的时候,操无天已经拦在了来人面前。床边佩剑早已出鞘,如今就指着黑衣人的咽喉。在榻上时视野有限,他现在才发现,潜入者不高并非他之前猜测的猫着腰,而是自己身量未足,似乎还是个小女孩……   更令他惊异的是,黑衣人立即跪下行礼。“教主息怒。我只是受人所托,为他带一封短信,绝无恶意。”   声音清脆悦耳,确实是个小女孩,但操无天眉心跳了两跳。这人他见过,在云间烟火庄时……是雁负水。她本身就是幽阳势力的,确实不太可能存心对他不利,但是……“你怎么上山来的?”   “回教主,是借了引慈鸟之力。”   操无天没忍住又皱了眉。引慈鸟是一种依靠磁石做动力的偃甲,带有四翅,半飞半跳,尤擅攀援。雁负水八成是从后山天书崖上来的,这确实能解释她为何没有惊动守卫。但引慈鸟这玩意儿机理高深艰涩,世上没几个人会做才对……   “谁要你带信?”操无天接着问,目光飘去桌上一丝——信封完全空白,什么也看不出。如果他没猜错,教雁负水引慈鸟的人和要她带信的人应该是同一人。   “成德,我的一个……”雁负水停顿,操无天能隔着蒙面巾看出她下意识咬嘴唇的动作,“朋友?”   看来她自己也不很了解,操无天放弃了继续追问的心。随后他又在脑海里搜索成德这个名字,结果是一无所获。“老实待着。”他扔下这么一句,剑尖一晃,眨眼间就把轻飘飘的信封挑到她怀里。“拆开,念。”   “这……”雁负水捏着信封边缘,颇有些犹豫。“万一里头写的事情不适合让别人知道呢?”   操无天冷笑一声。“照做就是。”   雁负水明显懂得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毫不迟疑地撕开了封口。信确实很短,上面只有寥寥两排字。“何人伤你?”她念道,自己也很惊讶,因为剩下就是落款两字“成德”了。   操无天第三次皱了眉。活见鬼,这个“成德”听起来不仅认识他,而且还很熟?魔教教主应该不是交友满天下的设定吧?   至于雁负水,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教主,听起来……您认识我朋友?”   操无天的第一反应就是怼一句“不认识”回去,但这种情形下有问有答未免跌份儿。“你大可问他。”他将剑从那看起来就很脆弱的脖子上挪开,转而指向仍旧半开的窗户。“滚,在本座改主意之前。”   不需要操无天再强调第二遍,雁负水就很有眼力见地运起轻功溜了,留下他一个在原地迷茫思索——他到底什么时候认识一个叫成德的资深偃术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成德是谁?应该蛮简单吧~   以及,周二周三没有更新哈~   作者注:①引自百科,②引自《晋书·挚虞传》。 第15章 何谓深不可测   如果说这条小插曲会被死卫汇报给姬青龙的话,楼春山也不在其中。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就要给操无天换药,理所当然地发现——操无天的伤口又崩了一次。   对着凝固不久的新鲜血色和满不在乎的脸,就算楼春山多次告诫自己要冷静克制,也有些压不住额头上的青筋了。“师父,您半夜练功了不成?”   “当然没有。”操无天持续不以为然,“对了,本座中午想吃烤鸭,外脆里嫩的那种。”   “来不及,”楼春山忍着火气回答,“这种鸭子至少要烤一个时辰。其次,厨房没有挂炉,那就还要加上风干三个半时辰。最后,师父您伤势未愈,不能吃这些油腻之物。”   听到前面的回答时,操无天还只想叹气;但听到后面,他就有些恼羞成怒了。“你这……”   没等他训斥出口,楼春山就立刻抢先道:“若是师父早点把伤养好,就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靠,操无天更憋气了。“……你故意的?”   “当然没有,”楼春山道,这当口他倒是满脸无辜了,“就和师父没有故意半夜练功一样。”   这牙尖嘴利得,操无天差点被气一个倒仰。他算是明白了,楼春山这是看出了美食是他的软肋,可劲儿拿捏呢!“还跟你没有故意刺我一剑一样是不是?”因为回得太快,他连惯常的自称都忘记带上了。   一下直戳痛点,楼春山果然接不住。“师父……”他低声唤了一句,睫毛垂落,眼角竟然跟着开始红了,看起来可怜至极。   卧了个大槽啊……   操无天简直无语问青天。搞什么,难道他不才是受害者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他欺负楼春山?最后,看在楼春山的劝阻是出于好意的份上,他勉强解释:“昨儿半夜,有人跑进来送信。”   楼春山眼睛还红着,闻言刷地一下抬起了脑袋。“怎么可能?”   一想到那封莫名其妙的信,操无天就糟心,结果现在他还得哄糟心徒弟。“你大概认识,是个偃术师,应该叫雁负水。”   “其实徒儿只认识名字。”楼春山老实承认,雁负水这个结论令他没刚才那么惊讶了。“她向来独来独往,会替谁送信?”   “不知道……”操无天把手赶苍蝇一样挥了挥。迎着两道愈发迷惑的视线,他不得不补充:“信里只问谁伤了我,落款是成德。”   楼春山眨了眨眼,重复了一遍:“成德……”   操无天看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不抱希望地问:“你听说过此人吗?”   楼春山一怔,随后诚实地摇头。   “他也没写收信的是谁,大概送错地方了。”操无天不想再在无意义的问题上打转,“所以你……”   “徒儿这就去定几只白羽鸭,再去砌个挂炉。”楼春山生怕他接下来要发表什么诛心之言,赶忙抢过话头,“师父还想吃什么?徒儿一起备好材料。”   操无天顿时好气又好笑。一系列操作转进如风,不错过任何一个时机,他总算明白楼春山为何能高居剧情进度榜第一了。“怕是你光用脑袋记不住。”他故意拿腔拿调,觑着眼睛看房梁。   “徒儿这就去拿纸笔记着。”楼春山万分乖觉地应了。   好一通折腾下来,日头已上三竿,楼春山拿着长长的清单自去准备。等他出门,操无天又回忆起那封没头没尾的信。夜里他已经察觉到,信封和信纸的每分每寸都浸透了冷意;里头内容虽短,字迹却铁画银钩,九转不断,气力悠长。   这不得不让操无天联系到梦中的冰雪,以及那个明显没有移动还能凭一己之力吹出个可观雪坑的红衣人。他便是成德吗?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在缺失记忆的情况下,想得出个准确结论显然很难。好在,药堂总算传来了消息——经过几轮实验后,鄞白虎终于拿出了能令他自己满意的作品。   “教主,”他恭恭敬敬地鞠躬,一张寻常至极的脸上此时罕见地眉飞色舞,“这药确实如同您说过的一样,可以使人变得坚硬如玉。”   榻上坐着的操无天听着这话,忍不住对鄞白虎带进来的三副蒙布担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你已然验证过了?”   鄞白虎又鞠了一躬。“没错。”他说着,喜滋滋地揭开了最近的一副担架盖布,“您瞧,这是药人服用玉沉一天后的效果。”   那些担架摆得不算近,但操无天素来眼神极好,一瞥就注意到了那人肌肤上映出的淡淡青色,手背血管也愈发凸显。“然后呢?”   鄞白虎随即揭开了中间的黑布。露出来的人嘴唇指甲都发紫,手脚还在僵硬地抽搐。“这是服用玉沉四天后的结果。”   操无天迅速地扫了一眼,心里已经对剩下的部分有所预料了。“最后一个是已服用七天吗?”   “教主英明!”鄞白虎愈发喜形于色,掀开了最后一块盖布。布下的人两眼直直望天,一动不动,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自内而外地定住了;露出的脸庞和手臂却都泛着一种奇怪的光,像玉一样莹润细滑,却是吓人的绀色。   一路围观下来,楼春山脸都木了。虽然以他的目测,这三个药人都没什么武功、鄞白虎还极可能用了过量的玉沉,但后果已经明晃晃地摆在那里,他再头铁也得估量一下任务失败的下场。   至于立在另一边的姬青龙,却是面色沉凝,辨不出喜怒。   “真是极美的。”鄞白虎眼里只有那些如玉的筋骨,如痴似醉,还情不自禁地弹了弹——竟然有隐约的铮然回响,确实硬得如玉一般——根本注意不到旁人的反应。“教主,您有此等高明秘方,合该早些拿出来呀!给教里那些暗藏反骨的人吃了,他们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楼春山浑身一震,这会儿他明白为什么姬青龙不对他幸灾乐祸了。如果真如鄞白虎所说,在幽阳教内部大范围使用玉沉,怕不是人人自危……   在三人心思各异的注视中,操无天只是冷哼了声。“不听话的家伙,给他们用玉沉也只是浪费。”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姬青龙,“手起刀落不是更爽快?”   闻言,鄞白虎终于回神。思考片刻后,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承认确实如此。“教主说得极是。我幽阳教上下少说三万余人,却只有教主一人修习得神功在身,确不能让教主如此劳神费力。”   操无天又哼了一声。“再者说了,若有人想要见识一下本座的手段,也绝不差玉沉一味。”   鄞白虎一愣,随即笑出了声。“没错!论武功智计,当世本就无人能比过教主,是属下糊涂了!”他长鞠一躬,接着从袖中摸出一只玉瓶,端端正正地将它摆在正中的几案上。“里头有足够十人份的玉沉,”最后他说明,又深深鞠躬,“属下这就告退了。”   操无天虚虚地抬了抬手,便有死卫蹿出来,将那三个碍眼的担架搬出去了。等到屋里只剩三个人后,他才懒洋洋地开口吩咐:“去把玉瓶给本座拿过来。”   楼春山正想动,姬青龙已经抢在他前头完成了这件事。   但对于主动奉上的东西,操无天并没伸手接过。“本座瞧着,白虎把玉沉做出来,青龙你不怎么高兴啊?”   姬青龙面色一肃,立马就跪了下来。“属下只是觉得,即便是玉沉,也不能叫教主免于受伤。”   躺着也中枪的楼春山不由盯了对方一眼。姬青龙觉得这惩罚对他轻了,他还怀疑姬青龙在担心操无天让自己也吃一粒玉沉呢!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姬青龙不想嗑毒|药也无可厚非,但是为啥非得拿他这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当挡箭牌啊?   操无天对此的反应是……没有反应。凝视姬青龙片刻后,他的视线转到楼春山身上。“你过来。”   楼春山勉强停了腹诽,依言半蹲在榻边。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姬青龙手中的玉瓶就飞到了操无天手里。他拔开瓶塞,还凑近闻了一闻:“不错,还挺香的,应当挺好吃。”   ……再好吃也是个毒|药啊!   楼春山简直要无言以对了。“师父……”   未曾想,他刚张这个嘴,就感觉唇边有温热的指腹拂过,什么圆圆甜甜的东西随之落入舌面。那指尖顺势沿着脖颈下滑,触感痒丝丝,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吞咽了下,轻微的咕咚一声——   喉结移动,药丸下肚。   这跟楼春山之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师父……”他本来还想主动吃药,看看能不能挽救下师徒等级呢!   “行了。”操无天重新把瓶塞盖回去,没再看他,“青龙,把人送下山去罢。”   本该剑拔弩张的场面实际发生时却如此轻描淡写,姬青龙有点懵。听见操无天吩咐,他条件反射地应了是。   而被火速打包扔到山脚的楼春山也有点懵。刚才的事情是不是哪里怪怪的?还是说,这才是操无天的本性,所谓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说:   操无天:糟心徒弟还要哄,趁早扔下山得了。   楼春山:……   PS:下一更周六。 第16章 乾与坤   半刻钟后,神都城中,玉壶春。   “操无天竟然还真让你一个月内下山来了,”虞晚空刚进御衣黄的包厢门就忍不住啧啧有声,因为他一眼看见白衣剑客正端着个天水碧青瓷杯轻抿,“看来达摩为此做的一二三套应急方案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你说这个的话,我倒是宁愿没有用武之地。”被提到的人跟在后头走进包厢,反手把门掩上,回身坐下。“时间不早了,赶紧说说现在什么情况。”   楼春山放下茶杯,大致总结了一下过去十来天里发生的事。主要就四点,闾丘吕、雁负水、四个护法,以及玉山沉毒。   “我说怎么你刚上山去的时候,闾丘长老气得暴跳如雷,最后却莫名其妙地又消停了。”虞晚空听了十分无语,“他该不会以为,操无天死了,他就能对付幽阳教了吧?”   “简直是做梦。”达摩面无表情地接过话头,吐槽则犀利得完全相反,“依我看,幽阳教四个护法,哪个他都搞不定。”   楼春山回忆了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给他的印象,不得不赞同这话。“姬青龙没弄死传口信的那个微月门弟子已经是他手下留情了。”接着,他把自己被关押时听到的守卫议论说了说。   有关姬青龙如何让人老实交代的秘辛里都是些足以登上十大酷刑的手法,虞晚空听得直起鸡皮疙瘩,不由使劲揉了揉手臂。“怪不得姬青龙是大护法,他这手段也太吓人了!”   楼春山点了点头。“我想,这是其一。其二是,他应该对操无天很忠心。”   “……什么叫‘应该’?”达摩微微眯眼。   楼春山对这种敏锐投去赞许的眼神。“就是,虽然他忠于操无天,但他同时心里也在考虑自己什么时候能当上教主。”他停顿了下。回忆起姬青龙问“我会允许你像以前一样出现在教主身侧”时对方的阴鸷神情,他觉得自己似乎还忽略了什么。“你们瞧,教务一直是他在打理。可说他只甘于做代理?我是不信的。”   “很有道理。”达摩缓慢地点头,皱起的嘴唇表明他已经陷入了思索,“其他人知道吗?”   “另外三个护法不好说,”楼春山回答,眼前又浮现出操无天问姬青龙为什么对研制出玉沉不高兴时的神情,“但操无天八成知道了。”   “他知道还让姬青龙全权处理教务?”虞晚空顿时大为惊讶,“他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其实楼春山很怀疑,以操无天的实力,他极可能不把除风微生外的所有人放在眼里。而假使姬青龙的武功对操无天来说称不上威胁,那同样也就称不上养虎为患了。   但话再说回来,操无天这次意外受伤,底下人可能会因此产生以前不敢有的违逆想法。如果再放任下去,真的翻车也不是不可能……   换做别人,大概就会开始收权了;可操无天没有反应。因为他有必胜的绝对信心,还是他根本不在乎教主之位?   “这也太难揣测了,”最后,达摩的总结说出了三个人的心里话,“我真的不懂他在想什么。”   虞晚空跟着泄了气。“要不是这么难,大概早有人通关了……算了,”他不耐烦地一挥手,“说点其他的——雁负水替人上幽阳教总坛给操无天送信?这事儿怎么那么古怪呢?”   达摩对此深有同感。“她能替谁送信?而且她怎么偷摸摸上去的?我把灵荒山地图翻遍了也没发现从哪能避开守卫啊?除非从那个没人能爬得上去的……”   另外两人一起转向他,三人同时得出了最不可能的、也是唯一的结论:“天书崖?!”   “我想我们忘记她是个偃术师了,还是个全服第一的偃术师。”虞晚空猛然间醍醐灌顶,左手跟着往右手掌心一击,“她手里必定有些别人没有的偃甲!”   “只剩这种原因了。”达摩承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考虑里竟然出了这么大一个疏漏——要知道拉拢雁负水这主意还是他出的呢——“那就只剩一个问题,谁的信?”   “肯定不是玩家的,”虞晚空立刻笃定地开口。   达摩点点头。“和操无天有联系的玩家只有春山一个,而那时你就在他附近……”说到一半时,他转向楼春山,却意外地发现后者眉头紧蹙。“……你怎么了?”   “成德。”这俩字几乎是从楼春山牙缝里挤出来的。   另外两人面面相觑。成德就是给操无天写信的那个人,他们刚听说了;但那又怎样?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虞晚空小心翼翼地追问,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   楼春山抬起眼睛,视线并没落在两个好友身上,却像是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个点。“你们不觉得,成德和含章这两个名字是成对的吗?”   虞晚空震惊地张大嘴,而达摩反应极快地调开了搜索系统。不过片刻,他就找到了楼春山这么说的理由。“‘君子以成德为行’,乾卦;‘含章可贞’,坤卦。”他猛地关闭页面,几乎是用瞪的看楼春山,“你是在说……”   风微生有个师弟叫含章,意味着风微生极可能就是成德;而成德写了一封信给操无天,问是谁伤了他……   “……风微生和操无天是师兄弟?!”虞晚空也回过了味,震惊得跳了起来,方广袖碰掉了自己面前的茶杯也不自知。   不过,这会儿谁也顾不上碎裂的杯子和被茶水浸湿的地毯。   “就算风微生是成德,也不意味着操无天肯定是含章,对吧?”虞晚空仍旧不死心,飞快地提出了另一种可能,“也许他只是认识操无天而已?”   “只是认识?那还要写信问他是谁伤了他?要知道,风微生到现在都没现过身呢!”达摩连珠炮似的拆台,利索却又干巴巴,“另外,你觉得,除了操无天之外,谁更适合风微生师弟这个位置?”   句句在理,虞晚空无可辩驳。“靠……”他虚弱地瘫在了自己椅子上,嗓音也跟着低了下去:“可我觉得,风微生那么问的原因是他想给操无天报仇啊……”   楼春山也这么想,这正是他之前变了脸色的原因。一时行差踏错,同时得罪两个最关键的剧情人物……这什么地狱开局啊?   达摩的面色同样不好看。“为今之计,”他沉下声音,“只能是找到雁负水,劝说她与我们合作——越快越好,不计代价。”她替成德送信,必然认识成德;若是尽早介入,说不定还有挽救机会。   虞晚空读出了其下的潜台词,敏感地追问:“你有办法?”   达摩瞧了瞧楼春山,又瞧了瞧虞晚空,深深叹气。“说不得要做点有失风度的事情了。”   那厢征鸿三人硬着头皮想要解决他们将要面临的巨大难题,这厢姬青龙也不太好过。与征鸿三人讨论的结论相同,操无天并没有启用新举措,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但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假象。   事实上,自他从操无天嘴里听到“他是本座徒弟”后,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就一路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们教主亲自给人喂药?   他们教主捏着别人下巴?   最后的最后,他们教主竟然主动收徒?   姬青龙无比确信,除了练功,操无天眼里就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了。毕竟,幽阳教向来信奉强者为尊,只有武力才能服众。   曾有不开眼的人想要通过阴谋诡计暗算操无天、夺取教主之位,但他们都死无葬身之地,而操无天毫发无伤。若是一定要说那些登不上台面的玩意儿对操无天有所影响,大概也只有一点,便是操无天从不会用自己身体的任何部分去碰任何他不信任的东西。就连他们四个护法都多多少少在这个范围里……   用被掌风卷走的玉瓶对比拂过楼春山面颊的手指,姬青龙实在没法不产生危机感。他原以为事情真如操无天所说的,收徒是一时心血来潮——毕竟操无天做事向来随心所欲,确实有这种可能——但现在他不那么确定了。   目前是徒弟,将来是不是就是继承人了?   楼春山是微月首席又如何,到时候难道还能拗得过他们教主的意愿?   辛辛苦苦为他人作嫁衣裳,姬青龙自认没有这种好脾气。只不过,少有人知道,操无天不仅武功高深莫测,而且毒术和阵法造诣同样冠绝天下。他确实想要教主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也从未设想过杀掉操无天取而代之的方式。   但能力差距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贸然动手等于送命,他最好还是静观其变、徐徐图之……   作者有话要说:   风微生:你既然懂成对的名字,那也应该懂为何成对。   楼春山:…………………… 第17章 似友非友   与此同时,西域,典合城。   放眼望去,天地灰黄一片,远近碛石外露,实属荒凉贫瘠。在六七百年前,这里本是楼兰国的地盘;自傅介子之后,更名鄯善国;后遇朝代更迭,其城遂废。直至康国大首领康艳典来到此地,胡人随之,才有聚落。   即便如此,考虑到典合城东去沙州一千五百八十里、去元上都六千一百里,仍旧称得上四荒八极、人烟罕至。更别提,当塞内中原扬柳飞花的时候,这里仍旧冷得折胶堕指。   雁负水掸了掸貂裘上落下的又一层雪花,不停跺着脚取暖。她仍旧不知道,当初她不远万里来典合城寻找糖白玉和黄口玉的决定是对是错。偃术师消耗的材料不计其数,如果光靠交易行买堪称吞金,根本养不起。能自己搞当然最好,她也确实在典合城挖到了不少好料;可总在高山戈壁上打转,多少会碰上意外——   “信送到了?”雪山上的意外本人,成德,终于开了金口。   您老总算愿意搭理我了……雁负水暗自松了口气。“是。”   “他把你撵出来了?”成德又问。他仍旧闭着眼睛,语气却很笃定。   闻言,雁负水有一瞬间目瞪口呆。敢情您老知道我会被扫地出门还叫我去啊?然而她深知面前这尊大佛惹不起,只得老实回答:“差不多……他连信都不愿意碰,还是叫我拆的。”   “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不知是不是雁负水的错觉,成德说这话时并没有生气,唇角反倒露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语气满是怀念,再联想到信里的内容……唔,她可能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也没有回信。”想了想,她接着补充:“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您的朋友,但他让我来问您。”   “呵,”成德闻言笑了一下,很浅很淡,“朋友么……”   但雁负水被他笑得背后发凉,赶忙给自己开脱:“我一时没忍住好奇而已,并不是真的想知道!”   成德却像是没听到她的找补。“准确来说,比朋友好一些,又比朋友差一些吧。”   ……哈?比朋友好一些,又比朋友差一些?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雁负水完全没明白。再想起前几日阎阗火在世界频道上透露的信息,她又生出了一些踌躇。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眼前这位应当就是风微生本人啊!作为微月门初任门主兼正道魁首,她多问几句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吧?就比如说,谁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自缚于此……   “你还有什么问题?”风微生的声音就在此时响起,他仿佛会读心术。   雁负水定睛一瞧,只见对方仍旧在阖目养神。她再次在心里确定这人她惹不起,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总觉得,这些锁链虽是千年寒铁所制,但也困不住您。”   这下,成德是真的笑出了声。“你倒是第一个这么跟我说的。”   笑声明朗清越,可雁负水不由自主地往貂裘里缩了缩脑袋。成德对方圆千里的矿脉来去了如指掌,故而不论天气多么恶劣,都有矿工定时给他送吃食。但据她所知,知道成德坐标的玩家只有她一个。“我是不是……逾越了?”   成德对此不置可否。“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轻声道。   怎么每句话都能说得跟打哑谜似的……雁负水没忍住腹诽,同时也没忍住认真思索。这是默认他能自己脱身吗?他只是不愿意,想要锁住他的人主动放他出来?放眼整个江湖,能做到这件事的岂不是只有……   “若没有其他事情,你就下山去罢。”   没等雁负水想出个所以然,她就听到了逐客令。继续讨价还价显然本钱不够,她迈出一步,突然又想起什么:“若您确实希望他来,需不需要我再为您带个口信?”   “你有心了。”成德含笑摇头,“但没必要,他很快就会来的。”   直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老远,雁负水都想不通对方的信心从何而来。   如果成德真是风微生,意味着能锁住他的人只有操无天。可作为魔教教主,操无天为啥要把风微生放出来呢?靠他们的同门情谊吗?可如果真有那种东西,操无天就不应该把风微生锁在冰天雪地里不闻不问好几年啊?风微生还说什么很快会来?   雁负水想破头都不明所以,反而有点理解那句胜似朋友又不如朋友了。待到传送阵的蓝色光芒出现在视野里时,她瞄了瞄自己的主线任务提示,小字写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得,其中恩怨情仇估计有够复杂,还是先等看看其他人的主线任务进度吧……   关心其他人进度的玩家远远不止她一个。   玩家活动中心的四块剧情进度排行榜是如此显眼,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所有人马上就都知道了。这不,雁负水的进度条突然往前挪动了一截、几乎与第一的楼春山平齐,转眼间就成为了今日头条新闻。   “真是活见鬼,她到底是怎么做的主线?”   “就是啊,楼春山和阎阗火这种氪佬压在前头,我都认了;她不是永远只有一个人吗?”   “可全网玩家里,目前就只有她是大宗师级别的偃术师吧?”   “你是说职业优势吗?倒也不是没可能……但现在改行练偃术师根本来不及啊!”   “这就牵扯到另外一个问题了——她是怎么把偃术等级练上去的?材料那么烧钱!”   “对啊,之前不是说焱焰招揽她失败、转而想用自己的资源堆出一个嘛?供也确实供出来了,但就是不如她……”   “她啥时候能在世界频道冒个头?去论坛发个帖也行啊!我真的想知道她到底怎么回事!”   “排除所有可能,剩下的即是真理——她是托!”   与其他或羡慕或嫉妒或干脆不信的玩家相比,被压到剧情进度榜第三位的阎阗火本人对此的反应十分复杂。   虽然许多人怀疑雁负水是托,但是他了解逍遥背后的星辰公司运营,万分确定这根本不可能。这种状况的造成,大概率是因为雁负水背后的玩家本人拥有广博完备的相关知识、动手能力也极强,就像是书画系统要具备书画天分、并勤于练习的人才能获得更多灵气的作品一样。   人才可遇不可求,拉拢到麾下才是最正确的方法。奈何雁负水瞧着小小一个,脾气却很倔,打定的主意八头牛也拉不回……   阎阗火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钱能办成很多事,但不是所有事;碰上雁负水这么个对反感直接砸钱的人,对他粗鲁又敷衍的第一印象已经根深蒂固,再想挽救就很难了。   一开始明明是他进度第一的!现在也就半个月功夫吧,就被楼春山和雁负水相继反超……   怎么想怎么心塞,阎阗火咬牙切齿地扼腕。这样下去不行,他必须尽快找到孟津,取得下一个任务物品!   被疯狂惦记着的孟津本人,这会儿还在操无天的壳子里。自从打发走楼春山后,主线任务的工作压力顿时消失了,他美美地睡了几顿好觉。约莫也是因为如此,胸口伤势跟着迅速好转,不几日就愈合脱痂,人也可以下地走动了。   幽阳教上下对这个消息欢欣鼓舞。毕竟操无天的武力值有目共睹;若是没他坐镇,微月门又要主动找麻烦了——瞧瞧,教主只是受个皮肉伤,闾丘吕那老匹夫就敢派人来,上赶着找骂不是?   面对护法们欣慰的脸,操无天难得有些心虚。得亏三次强行崩裂伤口的事情他们都不知道……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姬青龙率先表态,“虽说这一剑没伤到根本,但教主身体金贵,最好还是多将养些时日。”   鄞白虎对此十分赞同。“没错,教主万金之体,绝不容马虎。药堂已经备下了各类调补身体的佳品,只等教主取用。”   虽然操无天自我感觉良好,但让他多休息一阵他有什么好反对的?自然是笑纳了。“无碍,本座清楚。”想了想,他又道:“既然事情告一段落,便将楼春山的悬赏撤了罢。”   闻言,四个护法互相交换了下眼神。显而易见,没有人看好操无天收楼春山做徒弟的前景;奈何操无天的主意不好劝说改变,更别提楼春山自愿服下玉沉。   “属下明白。”最后还是姬青龙接过话头,带着点征询的意思,“可若是他再上总坛来……”   “噢,那他是必然会再来的,只要他还想活下去。”操无天漫不经心地答道,“这样吧——以他下山那天为界限,在前后三日里就直接放他上来。”   四人又一次面面相觑。   “尊上,”随朱雀上前一步,他终究忍不下去了,“此人非我族类,更别提他还敢伤尊上,没有半分应有的敬畏之心。为何尊上还留他在膝下?”   这正是操无天最不想面对的问题。要他怎么和下属解释,他和楼春山的师徒等级还很高?“本座的徒弟,自然是本座亲自管教。春山做错了事,不过他确是无意,近日认错态度也尚可,本座便再给他一次机会。”   随朱雀还是不服气。但再追问操无天为什么如此容忍楼春山只可能起反效果,他便迂回试探道:“可微月门那边……”   “若是微月有意见,那就叫风微生亲自来和本座讨人。”   这话操无天说得平静无比,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实际意思是事情到此为止。随朱雀悻悻然地噤了声,与鄞白虎、单玄武二人一同告退。   看着同僚趟了这么大个雷,姬青龙也想早走,奈何他还有件事情要汇报:“天书崖边已经照教主的要求安上蒺藜拦网了。”   “很好。”操无天满意颔首。虽然雁负水只是送封信,但是发现漏洞怎么能不修补呢?这次是一个小女孩和一封信,差不多能称作人畜无害;下次谁知道会是什么?   姬青龙没从操无天脸上观察出个所以然,有些欲言又止。片刻后,他终于打定了主意,小心翼翼地问:“教主,不知那天夜里到底什么情况?”   教主院子内外确实有不少死卫。然而,偌大一个幽阳教,就属操无天武功最高。实力相比之下,护卫只能算个可有可无的添头,也许叫仆从更合适一些。也就是说,若是操无天自己不说细节,谁也不会知道。   “故人来访而已。”操无天随口敷衍。说实话,他也不清楚,但直接这么承认是肯定不行的。   他含糊其辞是有意搪塞,然而这回答更吊姬青龙胃口。他告退出门后,满脑子转的还是偷偷造访操无天的会是什么故人。   至于操无天,他的思绪已经转到另一件事上了——光顾着赶紧把糟心徒弟打发走,忘记楼春山还欠着烤鸭没给他做呢!   作者有话要说:   阎阗火:我有!我可以请!一百只也没问题!   楼春山:……滚啊,他是我师父!   PS:下一更周四。 第18章 神都闲人   所幸的是,想要吃点好的,还有玉壶春可以选择。当然了,不是操无天这个身份可选,而是孟津这个身份特有。左右主线任务已经告一段落,操无天随便拉出个闭关练功的理由,眨眼间就切换到了只管抽奖的闲人孟津身体里。   大半个月没人碰上天降大奖,在玉壶春外蹲点的玩家也变少了。孟津得以清清静静地享受了顿大餐,等酒足饭饱后才想起系统任务这回事。抱着总不可能比操无天的事情更难完成的想法,他懒洋洋地打开面板,眯着眼看完后,再次确定这才是他更喜欢的工作——   钱多事少离家近,还不会有皮肉之苦、性命之忧,在武侠江湖里的待遇算是头一份了好吗?   瞧瞧,相比于魔教教主勾心斗角、刀光剑影的日子相比,美人画家要干的只有找人喝茶叙旧!这种清闲好活儿,来十个八个他也不嫌多啊!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问题,就是这个叙旧对象名声有点太大了——   乐太平,自称神都闲人,天天不是喝花酒就是斗蟋蟀,整一副纨绔子弟模样。如此吊儿郎当,很难让人能把他和当今最好的琴师联系在一起。不管是清乐、雅乐还是宴乐,他都手到擒来。连宫廷乐师都希望他指点一二,王公贵族的各类庆典上也以能请到他为荣,由此可见实力如何。   另一方面,如果说操无天和风微生是剑客类玩家梦寐以求的师父,他就是琴师类玩家心中的理想型师父第一名。   孟津暗自庆幸,逍遥还没把画师当成武学职业的一种,不然他也有得忙。倒不是说要收很多徒弟;光是把一波又一波找上门来的玩家打发走就很费神了。   按照设定,虽然两人之前只见过两次面,但多多少少有些英雄相惜。作为一个长期避世不出的画师,孟津显然是更难找的那个。由他先发出名帖理所应当,很快得到回复也在情理之中——   对孟津的主动邀约,乐太平满口答应下来。上巳节马上就要到了,他便邀请孟津一同春游踏青,临水宴饮当然也免不了。   三月建辰,除在巳日,届时官民都要参加洗濯祓除仪式,也就意味着洛水边上必定万人空巷、车马填塞。其实,孟津不喜欢麻烦,也就不喜欢抛头露面。但乐太平生性就喜欢热闹,他也不好拂了对方美意——知足常乐,克服这种程度的困难算什么?   两日过去,便是三月三。想也知道,这天抱团参加神都郊外一日游的人有多少。因为担心被堵半道上,孟津一早就让随从驾着马车出了门。他本以为他会提前到达,却没料到乐太平已经在斗诗亭里等着他了。   斗诗亭,顾名思义,是神都城中文人墨客最爱的游玩地点。此亭四面飞檐翘角,还有重檐攒尖,雕梁画栋,远而望之,甚是秀美;兼之位于洛水北岸,地势略高,视野开阔,四下美景都能收之眼底。往亭下草地行出百余步,便是岸边码头,方便人们乘舟设宴,顺流而下——   从斗诗亭出发,历经魏堤、抵达津桥,这一路游玩歌舞下来,正好自晨及暮,堪称神都郊外一日游中最火爆的线路。   一想到会被围观整整一天,孟津就有点头疼,奈何不能表现出来。“乐兄,你竟来得如此早?我还以为我能拔得头筹呢!”他拾级而上,走进亭子,拱手做礼。   乐太平今日穿了一袭桃绯粉衣,袖口袍角还点有几枝香杏,二三十岁的青年瞧着甚是潇洒风流。见孟津抵达,他从桌边起身回礼,闻言朗声一笑。“孟兄既这么问,想必还不知道全部早来的妙处。”   “哦?”孟津入了座,见桌上已经摆好了零食点心,一边的仆人立即上前为他添酒,“里头竟然还有诸多说法么?那鄙人确实要洗耳恭听了。”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乐太平连连摆手。随后,他靠近孟津,压低声音道:“不若你往河边瞧瞧?”   孟津依言望了过去。岸边已经有了三五成群的人们,其中以年轻女性居多。她们都穿着新制的春衣,身段窈窕婀娜,还传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再仔细观察,其中有些人已经解开衣裳,准备下水去沐浴了。   三月三修禊,沐浴本就是其中的一项重要组成活动,不分男女。一般情况下,若是互相看对眼,还可以互赠兰草以示爱意,颇有点情人节的味道。但乐太平这么说的意思莫非是……   想通其中关节后,黑线顿时落了孟津满头满脸。乐太平喜欢美人众所皆知,他也能理解;但一大早出门就为了欣赏美人出浴?听起来好像不错,可恕他直言,一堆设定好的游戏数据有什么好看的?   真相不仅煞风景还没法说,孟津只得辛苦地压下了吐槽的心。“既如此,乐兄是否已经找到心仪女子了?”   “那是当然。”乐太平回答,颇有些义正辞严的意思,“你来之前,我已经送出去半筐兰草了呢!”   ……半……筐?   孟津被这个量词砸得头昏眼花。等再反应过来,他才注意到亭子背阴处确实放着七八个水缸大的竹筐,缝隙里隐隐透出兰草的翠绿。“呃,这个……”他不得不出声求教,“是不是有点多?”   闻言,乐太平立即大摇其头。“这可就大错特错了,孟兄。”他竖起手指,开始一一解说:“你看,东边那位戚家的小娘子,虽然身量未足,但一双眼睛灵动无比,我怎么能不喜欢?你再看,西边那位吴家的小娘子,虽然长相平平,但身子圆润丰腴,我又怎能不爱?还有……”   见对方颇有给他挨个品评一遍的意思,孟津赶忙出言打断:“是是,我明白了。”他原以为乐太平是个风流浪子,现在看来,可能只是博爱?   乐太平话还没说完,一脸意犹未尽地盯着孟津。不看则已,一看他好似发现了新大陆:“怪不得孟兄看不上她们,因为你自己长得比她们都好看!竹闲——”他扬声唤亭外的家仆,“提一筐兰草上来,都送给孟兄了!”   “……啥?等等!”孟津实在料不到对方这跳脱的思绪,“乐兄,我可是男的啊!”   这回,乐太平干脆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他了。“孟兄啊孟兄,瞧你年纪轻轻,怎么和那些老学究似的迂腐?男的又如何?美就够了!”   对方是如此理直气壮,以至于一时间孟津竟想不到话来反驳。直到一大筐兰草堆在脚边,他才勉强找出一条理由:“咱们一会儿不是还要坐游船吗?我总不能背个筐上去吧?”   闻言,乐太平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此言甚是有理。不如这样,我让人直接送到你府上吧?”说罢,他就径直唤来另一个叫松闲的家仆,让人连兰草带竹筐送去宣范坊。   全程雷厉风行、不容反驳,孟津无语凝噎。好在附近没什么人,否则这事传开,他怕是能闻名全神都!“那就多谢乐兄美意了。”   “这才对嘛!”乐太平瞬间眉开眼笑,转而提起了今日的游玩安排。总体和热门线路差不多,但他重点强调了他眼中的亮点:“阎兄知我喜好,特意精挑细选了一十六位美人,组成舞乐班随船而行,这一日必定不会枯燥无聊。恰好你又有空,我便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邀你一起品评不是更妙?”   孟津在心里默念一句“谢了我对游戏数据真的不感兴趣”,接着捕捉到这话里的隐藏重点:“阎兄?哪个阎兄?”   乐太平不由“啊”了一声。“你瞧我这记性,竟然忘记先介绍他了!”他神色颇有些懊悔,“就是阎阗火阎兄啊!他可是神都城首富,同时又乐善好施,为人也很是慷慨真诚,实在值得结交!”   孟津的脸顿时木了。他该对这种评价发表什么意见?不愧是财大气粗的阎阗火吗?   这种沉默却让乐太平理解到了别的方向。“你可别把那些风言风语当真!我是说,有些人认定金银珠宝只是铜臭,再有钱也及不上才情,这可是大大的误解!什么‘行商便是逐利小人’,又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信这些才是真的傻!”   孟津眨了眨眼,略有惊讶。   乐太平提及的两种说法他都有所听闻,但他以为,凭阎阗火有钱的程度,应当不会被人看不起呢!另外,虽然乐太平没有明说,但他嘴里的“有些人”大概率有来头,比如说著名的文人什么的。综合起来做排除法,约莫阎阗火送给他宣范坊附近的店铺也是规划好的:介于文人最多的择善坊与阎阗火自己的居所之间,像是个缓冲地带。   有钱确实有钱,同时也并不是没脑子,怪不得能和楼春山分庭抗礼……   想到此处,孟津便开了口:“乐兄多虑了,并没有谁和我提那些话。更何况,阎兄我是识得的。实际上,宣范坊的铺面还是他赠予于我。”   “果真如此?”乐太平一听,顿时大为兴奋,眼睛里也闪起了光,“早前我就觉得孟兄与别人不尽相同,今日一看,却是相见恨晚啊!”他率先举起了白玉酒杯,“这可是平生幸事,当浮一大白!”   这边厢两人在斗诗亭里喝起了酒,那边厢玩家们也纷纷到了河边。大部分人都是为节日福利活动来的,还有少部分人得了消息,知道乐太平也会出现,便摩拳擦掌地想要表现一番。   这个少部分人里,就包括虞晚空。作为焱焰对手帮会的帮主,他提前获知阎阗火为帮中琴师邀请了乐太平的信息实在是理所应当。想要半路截胡估计不容易,但是要他坐视对方得利也不可能。   至少近距离观察一下敌情吧……   抱着这种心态,虞晚空抢在阎阗火之前到了。可再定睛一看,他就傻了眼——   和乐太平在一起的那位,不正是多日不见的孟津吗?   “见鬼,孟津怎么出现了?”   达摩与他一同抵达,这会儿也不禁皱紧了眉头。“看来他可能和乐太平认识。考虑到阎阗火在孟津跟前也说得上话,今天焱焰可能有意料之外的进展。”   虞晚空本就要坐不住了,闻言更是着急。“我原以为是个普通任务,没料到计划没有变化快!”   “所以你去还是我去?”达摩望向他。   这话问得极其简略,但虞晚空知道什么意思。作为榜一,楼春山不喜欢被围观,今天根本就没上线。如果只是错过节日福利活动也就罢了,主线任务的时机堪称转瞬即逝,耽误不得啊!   “你观察更仔细,你留下吧。”虞晚空很快就做出了正确决定,“我立刻下线去叫他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筐好像很多,可其实剩下的兰草也…… 第19章 春游洛水   琴师的身形刚消失,栈道边就一阵喧闹,阎阗火来了。他是公认的排场大,此时也不例外——   马是河曲马,车是金盖车;雍容华贵,珠围翠绕,一如既往。按形制来说绝对算逾矩,奈何这是逍遥官方出的顶级座驾,天价摆在那里,都城内巡查的金吾卫NPC看见了也当没看见。更别提后面还跟着十几辆大车,阵势相当浩浩荡荡。   阎阗火本身是剑客,乐太平对他的吸引力不算太大。但作为一帮之主,他替下面考虑也是理所应当的。尤其琴师中多的是女孩子,他自诩绅士风度,便牵线安排了今日的活动。乐太平惦记的一十六位美人中,就安插了焱焰帮中最好的三个琴师。   若是一切顺利,大概能让乐太平看中她们之中的一两个;但说到拜师,那估计还早,毕竟乐太平待人基本都很热情,交心的却几乎没有……   随着车夫的轻喝,马车慢慢停下,阎阗火飘远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他条件反射地往斗诗亭的方向望了一望,却有个金色人名意料之外地跃入眼帘。在游戏里,只有全沉浸式NPC才有这种金闪闪亮晶晶的特殊待遇——   “……孟津?”   阎阗火顿时又惊又喜。没等车夫把下车石搬来垫好,他就自己跳下了地,大步走向斗诗亭。“孟先生!乐兄!”   声音中的亲热隔着十几步远都能清楚地分辨出来。乐太平正好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听后向孟津笑道:“阎兄一来就先唤孟先生,足见亲近,早前确实是我多虑了。”   今日桌上的酒是河东出产的乾和,清冽甘醇,比大多数酒都上劲。孟津瞧着乐太平脸色已经开始发红,不得不怀疑对方打算喝多少。“相比于此,我倒是更担心阎兄带来了更多的好酒。”   “这是自然!”阎阗火在此时迈入亭中,正好听了个话尾,“素闻乐兄嗜酒,我托人几经周转,才从富平寻来了三坛陈年石冻春。现下春意初开,乍暖还寒,将酒温起,配上时令春梅,热融融地下肚再好不过!”   乐太平哈哈大笑,放下酒杯,重重拍了拍阎阗火的肩膀。“还是阎兄你懂我!”说罢,他又转向孟津,竖起两根手指摇了摇,“若是你怕我轻易喝醉,那可太小看我了。更何况,今日春光曼妙,大家欢聚一堂,若不能畅快一醉,岂非可惜?”   得,原来就准备不醉不归啊?   孟津明白过来,便歇了劝阻的心。“这倒说得极是。不过,我不胜杯杓,若是届时有所失仪,两位可不要嫌我扫兴。”   “这如何能够?”乐太平立即大摇其头,“你愿意赏脸同行便已经很好了。”他又转向阎阗火寻求支持,“你说是不是,阎兄?”   被这么问,阎阗火哪有不应的道理。“谁说不是呢?其实我早就想邀请先生过府一叙,奈何先生一直在外采青,无缘得见啊!”   采青什么的,一听就是主控智能给他安排的借口。孟津没忍住在心中呐喊,你以为两份工这么好打吗?“那确实是我的罪过了,不然我先自罚三杯?”   罚酒与否,阎阗火根本不在乎。更何况,若是把孟津灌醉,他想谈主线任务可能就更没指望了。故而,见乐太平没有起哄的意思,他便借势轻轻带过:“先生都自认不胜酒力,我也不是不近人情。时辰已经不早了,不如咱们先上船再说?”   当楼春山乘着他的丹顶鹤赶到时,三人已经登上了画舫,艄公正在起锚。他左右望了望,很快找到了征鸿的船,两个起落就登上了船头甲板。   虞晚空交代完开船事宜,回身见到他,总算松了半口气。“你来了。”说着,他指了指前面那条明显到根本不用特意说明的豪华船舫,“孟津和乐太平都在上面,还有阎阗火以及他们的三个琴师。”   达摩一直立在前方远眺,闻言补充:“阎阗火之前应当只约了乐太平,他刚才看见孟津的时候兴奋得差点就用上轻功了。”   楼春山点点头,大致明白了情况。“进度榜上阎阗火被压到第三,急是正常的。”船只慢慢行动起来,他又想起另一件事:“雁负水那边情况如何?”   “飞鸽传书她了,想约个时间面谈。”达摩这么回答时颇有些无奈,“但飞了好多次她都没接,最后只能留言。”   “我的留言。”虞晚空更无奈地补充。   达摩说自己是搞技术的不善口才,可他也只是负责支付项目啊!若是真要按公司业务分,那也应当交给负责核心产品服务的VP管迟嘛!   但这话他不敢说。不仅因为管迟根本不玩游戏,还因为管迟才是寰海联合创始人中最年长、经验最丰富的那个,他和达摩都得跟着楼春山叫她姐。   “那就再等等看吧。”楼春山出言打断了虞晚空的内心嘀咕,“若是这事有那么容易,阎阗火就不会被她拉黑了。”   这事儿一点不光彩,阎阗火当然不会到处说。不过,在征鸿三人决定从雁负水处入手后,达摩就找以情报闻名的帮派微冥烟雨楼买了消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即便要花重金也是值得的。   闻言,虞晚空没忍住抖了抖。他倒是不怕被拉黑,但这当口是他们有求于人,影响到大局就不妙了。“我保证我留言时态度绝对真诚!”他抬起两只手,做赌咒发誓状。   达摩对此的反应是斜了一眼,楼春山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先处理眼前的事情吧——能让船家追上去吗?最好和焱焰保持平行。”   “当然可以!”虞晚空满口答应,他对这事有底气多了,“他们的船确实最豪华,但咱们的艄公才是最好的!”   而在焱焰的船上,阎阗火暂时顾不上征鸿的动向。他正忙着给乐太平和孟津介绍舞乐班,当然,重点是他们帮会的三个琴师妹子。   乐太平听着频频点头,每个都不忘褒扬几句,也都送了兰草。而孟津呢,他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刚开封的石冻春,暗道确实也是好酒的同时,挨个阅读三个女玩家的介绍面板。功力都不错,长得也不错;但从乐太平一碗水端平的反应判断,没有一个入对方的眼,至少现下还没有。   阎阗火也如此觉得。为免显得太过刻意地献殷勤,他很快就让舞乐班下去准备了。“今日安排了三部重头戏,一是龙池乐,一是霓裳羽衣曲,再一是秦王破阵乐。”   但照孟津的想法,重头戏应当只有秦王破阵乐。因为这曲子是武乐的巅峰,群攻效果还带士气加成,不管在副本还是帮会战里都是辅助的上上之选。当然了,有登峰造极的效果,也就有登峰造极的难度。不能拜师也至少能提高技能,阎阗火这计划稳赚不赔啊!   乐太平不见得发现不了其中缘由,左右他没表现在脸上。“曲子选得不错。”他轻轻颔首。   “乐兄谬赞了。”阎阗火赶忙接话,“虽说已经悉心准备了许久,但在乐兄面前都是班门弄斧,怕是要劳烦乐兄多多指正。”接着,他又对孟津拱了拱手,“若是孟先生也愿意指点一二,那就更好了。”   孟津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呛住。他觉得这事儿必须撇清干系,不然可能会得到额外的加班。“不怕二位笑话,我对琴曲可谓是一窍不通,它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啊!”   不管这话是不是真的,阎阗火都必须转圜。见乐太平开始对此大摇其头,他立马找到了现成的理由:“瞧,先生,乐兄都看不下去了!”   “你只是没学过而已,孟兄。”乐太平赞同道,还突然转了个郑重其事的调子,“若是你肯花工夫,很快就会比刚才那些人都强了。”   看着不像开玩笑,孟津有点懵。但好在他深深记着自己早日退休的工作方针,故而只是笑了笑。“没想到乐兄对我竟如此青眼有加,我合该敬乐兄一杯!来!”   乐太平欣然应允,可阎阗火没忍住暗自嘀咕起来。书画不分家,孟津书画双绝完全可以理解;但琴师能一样吗?还是说,这也是全沉浸式NPC的特殊之处?又或者说,乐太平只是客套得比较认真?   眼下显然不是细究下去的好时机,阎阗火很快就不考虑这问题了,转而关心起舞乐表演是否就位。扭头吩咐的功夫里,他的眼角余光注意到了侧面赶上来的另一条船,船头迎风立着的白衣剑客他再熟悉不过。   这就上线了,征鸿的反应速度不慢嘛……   孟津也注意到楼春山在隔壁船上。当然,对方一上线他就得到了通知,现在不过再次确认而已。趁乐太平仰脖喝酒的间隔,他悄悄地瞥过去一眼。那张脸依旧英俊到堪称锐利,完全看不出病色。若不是玉沉是他亲手给楼春山喂下的,他自己都要以为楼春山正常得很。   装相确实有一套,孟津腹诽,又想起刚发现自己闭眼收的徒弟居然是微月首席时的震惊。当他是操无天时确实拿师徒亲密度没办法,现在嘛……   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哼!   作者有话要说:   #被嫌弃的春山的一日#X2【手动狗头 第20章 望妻石   日头渐高,洛水附近愈来愈热闹。   官方的第一轮福利活动已经开始,许多玩家早就选好了风水宝地,准备拦截水面上用竹筐装着的红枣鸡蛋之类,好拿去兑换礼物。嬉笑打闹声夹杂着泼水与竹竿相碰撞的动静,也是不错的节日盛景。   再看河面上,舳舻千里,旌旗蔽空。一眼望去,别说看到首尾,要是没有系统提示,就连找出自己该上哪艘船都难。   但在这种情况下,仍旧有很多人注意到了征鸿和焱焰的船只正并排而行。焱焰的楼船富丽皇堂到扎眼,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人人都知道两个帮派是对头,免不了多加关注。   “号外号外,征鸿和焱焰又杠上了!”   “胡说,他们的船就在我们前面,目前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现在没有不代表接下来没有嘛!打起来打起来!”   “对,吃瓜看戏,乐子人永不服输!”   “……你们还记得你们也是有派别的吗?”   “那又怎样?大佬神仙打架,咱们插得进嘴?”   “这次是真的号外——焱焰的船上不仅有乐太平,还有孟津!”   “卧槽,真的假的?那我们可要跟紧一点,孟津说不定又要抽奖呢!”   “人家好好一个全沉浸式NPC,你就只惦记着抽奖?”   “对哦,主线任务的终极奖励肯定多得多得多!听说阎阗火的进度就是靠孟津得来的!”   “这么说的话,难道焱焰要赢过征鸿了?”   世界频道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刷屏刷得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过来。虞晚空大致扫了扫,愈发心烦,干脆关了,心道眼不见为净。“你觉得现在情况如何?”他问身侧的人。   达摩从打开的雕花木窗里往焱焰的船上望了望。对面画舫船舱的窗户也是打开的,不过挂了珠帘和轻纱,在江风中隐隐绰绰,看不真切。“听着是龙池乐的调子,估计在暖场……反正孟津和乐太平目前都在自己的座位上。”   虞晚空跟着望了一望,毫无所获。“要是能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就好了。”他叹了口气,略有烦恼。   “直接看剧情进度榜估计也差不多。”达摩一针见血地评论,“阎阗火肯定不会轻易让人抢走主线任务的线索。”   这话听着颇有些丧气,然而事实如此,虞晚空愈发怏怏不乐。“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达摩没有立刻回答。沉思片刻后,他提出了个新问题:“乐太平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孟津?”   这个问题的答案,孟津本人也很想知道。他拿到的资料里只说两人之前见过两次面,具体内容一带而过,感觉完全是在考验他临机应变的能力。好在,到目前为止还没出什么差错。他便暂且歇了腹诽,专心享受起来。   龙池乐是雅乐的一种,曲调优雅,舞姿柔美。按传统,舞者身着彩云纱衣、头顶花冠,围着水池跳舞。船上自然没有水池,阎阗火便不知打哪弄来了一大缸莲花以作代替;船头船尾甚至船舷,他也都安排了舞女NPC。整艘船琴音靡靡、水袖招招,说不得有多么令人侧目。   实际上,孟津说自己不通琴曲真的不能再真,故而只能看看样子。一曲舞毕,他便好奇地问身边的乐太平:“这第一场重头戏如何?”   阎阗火也很关心乐太平的评价,闻言立即转向他俩。   被许多双目光注视着,乐太平只是不慌不忙地放下了酒杯。“不错。”   ……后面呢?就没啦?   以阎阗火对乐太平的印象,对方从不是个惜字如金的人。结果现在就给了两个字,他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再问下去。   “你这样说可就苦煞我了,”孟津见他为难,便主动接过话头,“不错是怎么个不错法?刚刚阎兄说想请我点评,我还想你说什么我就跟着说什么呢!”   乐太平闻言失笑。“我竟不知道你打算用这种投机取巧的办法。”   “圣人都说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不会就是不会,有什么好丢人的?”孟津理直气壮。   这下不仅乐太平,连阎阗火都被逗笑了。“有什么说什么,孟先生真是个爽快人!”   “是,我向来就喜欢你这样。”乐太平笑着附和,“我说不错的意思就是不错,没什么好挑剔的。”   “果真?”孟津一拍手,看向阎阗火,“那阎兄必定非常高兴。”   没等阎阗火表示感谢,乐太平又道:“但是接下来的两部曲子更难。”   这话听起来只有一半。孟津估摸着,乐太平可能是在暗示,龙池乐不错是因为简单一些。“我听说,霓裳羽衣曲需要百余人,而秦王破阵乐的剑舞就没几个人会跳。更何况,船上空间有限,怕是难以施展。”   台阶都给找得这么好,阎阗火傻了才会不接过去。“孟先生说的极是。这两部曲子都是宫廷大乐,寻常人等难以得见。虽然她们已经尽力去学了,但难免有错漏之处。”说到此处,他站起来,朝乐太平拱手鞠躬,“所以今日还要多多仰仗乐兄。”   “阎兄客气了。”乐太平也跟着站了起来,伸手扶起阎阗火,“我只是想说,不管有什么原因,错了就是错了,不对就是不对,我可不会因此放水。”   这也是大实话。人人都知道,乐太平嗜酒、喜欢美人、成日里吊儿郎当,然而与此同时,他对琴曲的标准严格到几近严苛。据称,现在都没有一个玩家拜师成功,全是因为忍受不了他的完美强迫症。   “那是自然。”阎阗火赶忙应道,“届时请乐兄畅所欲言,不必顾及我的面子。”   乐太平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如此极好。”他点头,随后又嘀咕了一句:“看着都那么娇滴滴……”   语气似喜欢又似抱怨,很是矛盾。但孟津想了想,觉得乐太平的喜欢约莫是对着美人,抱怨大概是对着徒弟。“梅花香自苦寒来,乐兄也不必早早为此忧虑。”   “说得也是,我庸人自扰了!”乐太平哈哈一笑,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来,接着下一部!”   阎阗火赶忙吩咐了下去。乐太平的嘀咕他听见了,只是不好反应——因为他自己也不是很相信帮里妹子的吃苦水平。毕竟现在许多人刷牙洗澡都用不着自己动手,更何况在游戏里呢?但逍遥的终极大奖他是势在必得的:若在船上谈不了主线任务,他一会儿必须亲自送孟津回去!   等霓裳羽衣曲前面的散序声起,一直立在征鸿船头的楼春山终于动了。他走回船舱,发现达摩和虞晚空还在就乐太平和孟津有交情这件事进行讨论。   “你总算不在前面cos望妻石了!”虞晚空一见他进来就忍不住吐槽。   对此,楼春山甚是无奈。“望什么妻?你给我找一个不成?”   虞晚空立时朝他摆手,一脸嫌弃。“我才不!迟姐都不管这破事,你还叫我?你不知道你自己多难搞吗?”   “公正地讲,不是难搞,是根本无从下手。”旁边的达摩面无表情地跟着拆台,“念书的时候,人姑娘拿着花堵在跟前,他都能当没看见似的绕过去。”   十余年前,因为过度开采资源导致的磁极逆转与随之而来的彗星碰撞,地球上的人们背井离乡,匆忙地来到现在这颗新行星。自那以后,新鲜的植物都成了奢侈品,包括花朵。   “简直太过分了!”虞晚空义愤填膺,但很快又转成了羡慕嫉妒恨,“我读书的时候还是远近闻名的小开呢,怎么没妹子倒追我?”   “我用程序抓取了学校论坛的发言记录,结果显示有百分之八十七的女孩子认为聪明才是最性感的特质。”达摩继续娓娓道来。   “真的?”虞晚空瞪大眼,各种痛心疾首,“那也说不过去啊,我觉得我也挺聪明的!”   一唱一和还来劲了,楼春山只觉得头疼。“你们够了啊!”他略带警告地转移话题,“赶紧说回正事。”   虞晚空立时笑不出了,肩膀也跟着塌下。“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正事就是——”他把手一摊,“没有进度啊!”   “剧情进度榜还没有新变化。”达摩道,但不确定的语气显示他怀疑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   楼春山对此并不意外。他刚才已经考虑过了各种办法,没有一个能够合理地施行。主线任务不比寻常副本和帮会战,没有机会就是没有机会。“目前隔壁应该还是乐太平的主场。如果想要进度,阎阗火的最佳时机就是在下船之后带走孟津。”   达摩点头同意。“百分之百。”   这就意味着他们今天要无功而返,三人面面相觑。好半晌,虞晚空才试探性地提议:“还是说你再上灵荒山一次?”   没等楼春山回答,达摩就抢先道:“离一月之期还早得很,姬青龙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公报私仇。”   虽然楼春山也认为姬青龙会把他打下山,但他还是觉得公报私仇这形容有哪里不对。他和姬青龙的确关系不佳,可也没私仇吧?   就在他想要反对的时候,有只白鸽扑棱棱地飞进船舱,目标明确地直扑虞晚空。虞晚空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臂让它停下,一时间有点迷茫:“是谁找我?”   “我。”鸽子张口说话了,是个清脆悦耳的女孩声音,“留言我收到了。”   三个人全都震惊了。竟然是雁负水?!   作者有话要说:   虞·预言帝·晚空X2 第21章 剑气动四方   虞晚空本能地核对了下白鸽腿环上显示的玩家ID,确定是雁负水无误。 “所以你的回复是?”   “正好我也有些问题。”对面的女孩如此道,“最好面谈——一边一个,你定时间,我定地点,如何?”   还真是谨慎啊……   三人心头齐刷刷地冒出了同样的评价。   虞晚空望向楼春山,得到对方一个轻微颔首做回复。“可以。”他如此应承,“不过我们希望越快越好。”   对面似乎轻轻笑了一下。“没问题。”   听起来还是很有诚意的……虞晚空没忍住又扭头看了看附近焱焰的楼船。扪心自问,乐太平对作为琴师的他很有吸引力,但看起来今天不太可能从阎阗火嘴里抢食吃。若是改成和雁负水见面,收获更大也说不定。“你下午有空吗?不如就约在申时正?”   “可以。”雁负水还是应得很爽快,“地点我会提前半个时辰知会你。”   不现在说的原因八成是因为还有楼春山和达摩在场。三人互相对视,再一次从彼此眼神里看出了“果然谨慎”的评价。   “行,我等着你。”   在虞晚空答应后,白鸽又振翅起飞,很快就消失在窗外,看不见了。   “听起来像是雁负水有交换条件。”达摩率先开口,挨个看了看其他两人。   “我也觉得是这样,”楼春山点头,若有所思,“而且大概率是只有我们拥有的那种交换条件。”   听到达摩的话时虞晚空还想说就怕她没条件、那就不用谈什么合作了,但楼春山接下来的推理让他打了个激灵。“‘只有我们有的’?”和主线有关的独有条件,不就是楼春山和操无天的师徒关系嘛?   “不要紧张,”楼春山看出了虞晚空的反应,“听听还是可以的。另外,从她至今为止的表现判断,不太可能是触碰底线的要求。”   虞晚空略有迷惑地眨了眨眼。   雁负水至今为止的表现?独来独往吗?这不是只能说明她不爱交际,无论是什么原因?   他又想了想,很快发现了自己思考中的漏洞——   雁负水不仅独来独往,还能在没有帮会助力的情况下修成大宗师级别的偃术师!换句话说,她的个人实力毋庸置疑,并且从不依靠别人!   “你说她嫌麻烦是吧?”达摩率先说出了还在虞晚空脑海里打转的话,“因为其他人很可能只会拖她后腿。”   后面的论点过于犀利,乍一听,虞晚空不禁皱起了眉。但在深入思索之后,他不得不同意达摩的观点。“还真有可能……”   “我倒是很想知道,她想让我从操无天的角度入手做什么。”楼春山摸了摸下巴,他真有些好奇了。   没人反对、甚至还很赞同,虞晚空便不再迟疑,三两下就从船舱跃了出去,飞身上岸。楼春山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又转头问青衣和尚:“你有什么猜测吗?”   “你问操无天的方面?”达摩问,见楼春山点头,他便摇头,“这个真没有。等雁负水的要求提出来,我们也许可以尝试一下。”   “嗯……”楼春山略有沉吟,“所以我说听听也无妨。”   “既然条件很可能有关你,你也不打算下船去看看吗?”达摩又问。   “还是别了吧。”楼春山立时否决了这个提议,“雁负水要求一对一,那我最好不要挪动地方,你也一样。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晚空半路离开已经挺令人奇怪了,我也走的话,焱焰肯定会发现不对。”   闻言,达摩打开了世界频道,不得不承认事实确实如此——已经有很多人看见虞晚空下船,正兴致勃勃地猜测各种原因。“那咱俩就在这干坐着?”   “怎么会呢?”楼春山忍不住笑了起来。“阎阗火必定准备了好戏,没有观众岂不是太可惜了?”   在另一条船上,阎阗火暂时顾不上虞晚空的突然缺席。霓裳羽衣曲已经奏起来了,而乐太平的反应完全验证了他自己早前的警告——从满脸笑容变得越来越缺乏表情,酒都不喝了。   这情势一看就知道要坏。阎阗火心中打鼓,开始担心接下来要怎样收场。偏生霓裳羽衣曲本身很长,他的一颗心也跟着越吊越高,晃悠得难受。等到最后一个音落下,他心惊胆战地把舞乐班召集起来,暗自希望她们都能识相地眼观鼻鼻观心,老实挨骂就是了。   但这只是阎阗火的美好愿望。实际上,乐太平刚刚张开嘴、音节都还没出来,前排正中的女玩家就忍不住抽噎一声,哭了。   没人料到这种突发情况,一时间船上万分尴尬。阎阗火头痛至极,都想不出什么话来救场。   见乐太平僵住,坐他另一边的孟津暗叹一声。哭估计是因为弹奏的时候就发现乐太平的脸色不好看,压力太大了吧……又来一次,他今天扮演的角色是救火队吗?“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故意稍稍拖长音,“乐兄已经如此威名赫赫了。”   乐太平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没忍住瞪了他一眼。“你故意消遣我是不是?”   “那怎么敢?”孟津配合地缩了缩脖子。“我只是想,若我有你一半的功夫,约莫也不会老是被人围堵了。”   ——你被围堵完全是因为主线任务和抽奖好么!根本和乐太平没有可比性!   一旁的阎阗火忍不住疯狂腹诽,然而他不能说。   乐太平显然也不赞同。“你若是不那么乐善好施,怕是能清净一倍不止。”他道,又好笑又无奈地摇头,“不过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   孟津略微睁大眼,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诧表情。“刚刚乐兄看好我的资质,如今又说喜欢我——”他继续开玩笑,“旁人都说乐兄难以亲近,现在看来,却是完全相反啊!”   照他的设想,乐太平这时候应该接着插科打诨,如此话题就彻底偏离之前的点评了;未曾想,乐太平的反应是郑重点头。“你又和他们不一样。”   这不仅等同于默认自己难以亲近的事实,而且差不多能称得上暧|昧告白了,像是“你在我眼里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之类的。整个船舱里瞬时静得落针可闻,连之前那个抽噎的女玩家也止住了声,惊疑不定地打量两人。   阎阗火的脸也木了。他组织今天的活动时,可没料到会成全两个NPC!“乐兄实在狡猾,”此刻他终于想出了应对之词,“若要说喜欢的话,我也很喜欢孟先生啊!”   从乐太平的话音落下后,孟津就有点僵硬,听到解围顿时松了口气。一个人说是告白,两个人说就是起哄了,他之前没白帮阎阗火说话!“乐兄阎兄都是人中龙凤,”他挨个朝两人虚虚拱手,“我真是荣幸之极!”   乐太平抿了抿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最后吞了回去,转而对已经看呆的一群人吩咐:“你们都下去罢。”   能被轻轻放过是好事,偌大的船舱很快就变空了。等珠帘重新合上时,阎阗火小心翼翼地问:“那秦王破阵乐……”   “他们奏不了,”乐太平言简意赅地道,“还是我来吧。”   阎阗火完全没料到这种发展,嘴巴都张大了。传说级琴师亲自演奏的秦王破阵乐!只要录下来,岂不是就能照着练了?比自己瞎摸索简直好不要太多!   “甚好!”孟津笑着抚掌,“乐兄一曲惊天下,人间难得几回闻。看来我今天实在走运,能大饱耳福了!”   “彼此彼此。”乐太平也笑了起来,“你能大饱耳福,我也能大饱眼福。”   “嗯?莫非剑舞也有了好人选?”阎阗火已经不着痕迹地打开了自己的全景摄像功能,闻言好奇地问。   对此,乐太平一指孟津,十分理直气壮。“现成的不就在这里吗?”   “……啊?!”   阎阗火懵住了,而孟津比他还懵。   “这时候还客气就没意思了,孟兄。”乐太平叫人去取自己的琴,同时还不忘责备:“你私藏的那幅《动四方》,不就是照着镜子和水中的自己画的么?”   他刚说出“动四方”三字时,孟津就迅速地在资料库里翻找。结果——   是真的。画中人衣袂如水般飘扬,剑光却凌厉无匹,看得出功力实在不差。   这就很尴尬了……   孟津欲哭无泪,现在说他不会跳还来得及吗?   答案自然是不可能。拒绝都不只是打自己脸的问题,是会被怀疑壳子里换了个人的程度——简而言之,系统bug。   孟津绝不容许如此巨大的程序错误发生在自己身上,只得拼命想补救措施。孟津确实不会剑舞,孟津只会轻功;若是拿着剑再配上轻功能像吗?再不然,他还记得一部分操无天的剑法,一起加进去是不是更不容易露破绽?   不过片刻,本就拥挤的洛水水面直接被密密麻麻的船只堵住了。原因别无其他,船舱根本不够轻功发挥,而所有人又都想亲眼看看传说级琴师的功力。而当他们认出配剑舞的人是孟津时,世界频道又爆炸了。   “那么个大美人居然用剑!呜呜呜我心碎了!”   “什么欣赏水平,大美人用剑不是更好吗?飒!我喜欢!”   “一舞剑器动四方,天地为之久低昂,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原来这不是夸张啊?”   “会写会画还会舞,太强了太强了,孟津大大请收下我的膝盖!”   “不是,等等,我怎么觉得孟津是真的会武功呢?”   “假的吧……肯定是你之前没见过好的剑舞才会这么认为!”   一群人七嘴八舌、各执己见,更多的人在精湛高超的乐舞中如痴如醉,没有人发现还坐在船舱里的楼春山已经完全失去了之前隔岸看戏的心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在林立彩旗间闪转腾挪的轻盈身影,惊讶和怀疑在脑海里交织升腾——   孟津的出剑姿势……   为什么如此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楼春山:我师父呢?我那么大一个师父呢?【手动狗头   感谢在2021-04-16 19:31:54~2021-04-22 19:1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o了个大啵儿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晚鸦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烂摊子专业户   会被楼春山瞧出端倪这事儿,孟津能预料到,但在紧急情况下,他没有其他选择。露馅的危机感重重笼罩,以至于一曲跳完之后,他就开始心不在焉。   便宜徒弟又不傻,万一扭头就去找操无天怎么办?   现在离一月之期还早得很,姬青龙应该不会让他上总坛吧?   再者说了,教主的练功铜室只有操无天一人能打开……   “……孟兄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孟津被这把声音惊醒,这才注意到乐太平正略有迷惑地注视他。“没事,”他赶紧扯出一个笑容,“我以前从未听过谁能将秦王破阵乐弹出真正的千军万马、气势奔腾之象,今日一过,却是验证了我的见识浅薄,当然需要好好回味、记在心中。”   “孟先生说的极是!”阎阗火刚刚收获了一个距离最近、动作最清晰、细节最丰富的秦王破阵乐录像——差不多意味着有价无市了——这会儿正是喜出望外的时候,“虽然乐兄只有一人,但那股撼天动地的气势是其他人远远不及的!”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俩今天就打算换着法子哄我开心。”乐太平佯怒道,又有点细微的遗憾,“早前未能料到今日之事,没带更适合的那张琴。”   得,这是完美强迫症又发作了……   孟津正待再夸两句,阎阗火已经抢在他之前问道:“说到适合这个方面,我正好有个问题要向乐兄请教。”   乐太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闻言有些好奇:“是什么?”   “秦王破阵乐这样的曲子,要的是声震百里、气壮山河,琴音自是宏亮激荡。便有一种说法称,号钟琴才是最适合的。”   号钟,周代名琴,为齐桓公所制,居四大名琴之首。   “那是自然!”乐太平一听眼睛就亮了,“若是真有号钟,所奏武曲必定超凡绝伦!”顿了顿,他又有些失落,“只可惜它散佚于史,无缘得见了。”   “原来如此……”阎阗火略有沉吟。   但孟津觉得,阎阗火必然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起号钟。以他的估计,阎阗火必定有途径弄到号钟或者号钟的仿制品,作为今日乐太平亲奏秦王破阵乐的回报。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品质着实不错。   “如此说来,确实令人心神往之。”他接过话头,跟着一转,“听过乐兄的琴之后,这边上的曲声都难以入耳了。时辰也已经不早,不如咱们回去罢?”虽说概率不大,但要是再和上次一样——楼春山要见操无天、害他不得不临时被主控智能抓回去顶岗——还有比没预先通知的强制加班更难受的事情吗?   这提议正中阎阗火下怀,毕竟他一直没忘记主线任务。“乐兄的意思呢?”   “今日能亲眼见到孟兄的剑舞,已经是喜不自胜。”乐太平也很痛快地点了头,“咱们这就返程吧。”   一致同意,皆大欢喜,阎阗火赶忙张罗了下去。就在他暂时走出珠帘的当口,乐太平想起了一件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事:“我备了那么多兰草,原本是打算送给美人们的。”   不知为何,孟津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丝不祥的意味。“现在也可以送给她们,不是吗?”   “刚刚都成那样了……”乐太平摇头又摆手,看起来失望忧伤兼而有之,“如今看来,只能全送给你。”   ……等等?   这对孟津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不是,乐兄,我……”   还没等他的推脱出口,乐太平就坚定地出言打断了:“比你还美,或者跳得比你还好,这两样但凡孟兄你能找出一个符合的来,我就全部转送给他,可否?”   孟津顿时哑口无言。他是素行低调,但不是妄自菲薄啊!   看他无话可说,乐太平很是满意。“你默认了,那就如此办。”   其实孟津对兰草本身没什么意见,反正拿回去管家自会处理。但问题在于,乐太平送出兰草也是系统福利活动之一。兰草不光能用于兑换礼品,还有个按照收到数量排列的奖牌榜,前三名有额外的头衔赠送——   想想看,他一个主领书画系统的正经NPC,兼职做主线任务引导和抽奖活动,却要天天顶着个“一顾倾人国”的称号出现,这像话吗?像话吗!   但乐太平显然没有这种忧虑。孟津抽了抽嘴角,最后一次尝试挣扎:“这么多,我能把它们都吃了不成?”   “当然可以啊!”乐太平应得欢快,看起来像完全没听出其下含义,“若你要这么做,我再送你些兰花吧?春日里摆个全兰宴,说不定能引领神都的新风潮呢!”   至此,孟津可谓全线败退。他只能泪流满面地在心里赌咒发誓,以后再搞此类活动的话,他绝对不参加了!   见事情已成定局,孟津更想打道回府了,并且决定在闪瞎眼的称号过期之前绝不出门。然而,阎阗火不可能轻易放过他。先将乐太平送回去之后,阎阗火放着自己超豪华的马车不坐,硬是钻进了孟津的车厢。   已经聊了一整天,开场寒暄便可轻轻带过。孟津瞧了瞧自己的系统提示,率先开了口:“今日多谢阎兄殷勤招待。”   “小事一桩。”阎阗火毫不在意地摆手,“老实说,我厚着脸皮到先生车上来,是有一事相求。”   孟津大可继续绕圈子,不过他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赶紧回家,便认为还是速战速决地好。“和之前的册子有关吗?”   “正是如此。”阎阗火很高兴孟津的上道,眨眼间就摸出了那本薄薄的书册,“其中记录,有些我甚是不解,便想要向先生求教。”   孟津不由嘀咕,里头写的啥我都不清楚,还能给你解惑?但嘴上还是问:“何处不解?”   阎阗火就等着这句话。他立刻翻开封皮,指着其中标线的一处道:“这位‘含章’贯穿全书,却到最后也没说他到底是谁。”   听到“含章”这个名字,孟津额角不由抽了抽。这名字听着怎么怪怪的,和成德一样怪?他接过书册,装模作样地翻了翻。结果,一目十行地扫过之后,他不仅大致有了印象,还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   这本无名书籍差不多能算风微生的小传。   里头说,风微生不是真名,他的本名叫成德。这名字是他师父又一起的,寓意是“君子以成德为行”。而一看就是成对名字的含章,则是风微生的师弟。   成德含章师兄弟俩都是孤儿,从小就被收养,一起住在某个无名山谷里。因为又一秉持放养原则,自己一年十二个月里有十一个月在云游,所以师兄弟相依为命,感情甚笃。   但在两人成年之前,又一突然宣布,师门的老规矩是只能有一个继承人。谁要继承他的名号和山谷,就必须胜过另一个。   成德和含章都想成为唯一的那个,又对彼此知根知底,一时间难分胜负。于是,两人都出谷去闯荡江湖,想要学更多的东西以获得胜利。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凭借高深的武功和宽和的心胸,改名换姓后的成德终成微月初任门主。   之所以说差不多能算风微生的小传,是因为笔者在最后表明,书里记载的一切都是他的听闻,并不能保证真实性。   但孟津没料到能吃到自己的瓜、还一口气吃到撑,撑到连惯常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成德真的是风微生!   风微生和操无天真的是师兄弟!   那他之前做的、有两个少年的梦都不是梦,而是操无天的回忆啊!   所以成德给操无天写信,所以雪中红衣人就是成德,所以那封信浸透了冰雪的寒意,所以操无天是个武疯子……   一切的一切,都能对上了!   孟津脸裂了,阎阗火当然看得出来。“先生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他小心提问。   “呃……”孟津本能地做出反应,但还没彻底回神。他能说,他现在只想知道操无天怎么、还有为什么把风微生锁在狂风暴雪里吗?感觉又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啊!   阎阗火等了一阵,没得到回答,只得再唤:“先生?先生?”   “啊……”这下孟津勉强拉回了思绪。“虽然你这么问,但心中已经早有人选了罢?”   与此同时,孟津没忍住想起了楼春山。便宜徒弟知道成德的信,再结合风微生的武力值考虑,怕是也猜出了真相。对了,还有送信的雁负水……   被拆穿的阎阗火略有窘迫。“我确实有些想法,然而没有地方可以验证。先生肯定知道,微月门对相关消息守口如瓶,根本没法打听。而幽阳教里,就没人听说过这事。”   对,因为操无天他失忆了!   孟津忍不住疯狂腹诽。“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可能有。因为上头还说,”阎阗火伸手指了指书册,“卸任微月门主之后,风微生也同他师父一样,云游四海去了。但他出发之前,留有四幅卷轴,内容还不得而知。”   卷轴当然是书画大家NPC的涉猎范畴,孟津明白了。就在这当口,系统提示闪了闪,更新了——   玩家阎阗火触发主线任务关键词“风微生的画轴”。   《上天梯》《听寒雪》《鸣沙岭》《战朔风》已增添至可操作物品列表。   是否送出?   作者有话要说:   孟津:日了狗了……   感谢在2021-04-22 19:17:54~2021-04-24 19:2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暮晚鸦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郝雨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大丈夫   换做是以前,孟津肯定眼也不眨地送出去,就如同他拿出那本薄薄书册时一样。任务物品当然要赶紧交给玩家、好让他们早日通关,他原来一直是这么想的。但一而再再而三,他已经吃了两次深刻教训,关于太快做决定就会有惨痛后果这方面。   太倒霉了,这次他必须留个心眼……   孟津如此想着,装作沉吟的同时,迅速挨个点开了四幅卷轴。系统提示说得没错,是画,还全是风景画。和时令流行的风格相比,里头没有人,满目全是荒凉瘠薄之地,倒是很符合标题。再看等级,嚯,最普通的地妙都不是。   他非常确定,要是这些画拿去卖,绝对乏人问津。既然不涉及艺术价值,也不涉及武功灵气,剩下的可能就只有画内情景本身了?   想到这里,孟津更仔细地观察了一遍。   《上天梯》里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石梯,孤岩峭壁、高不见顶;《听寒雪》中漫天纷飞的雪花模糊了视野,只能隐约看见连绵山体上颜色不一的成排条纹;《鸣沙岭》则相对好认,因为沙山围绕中有一泓月牙形的湖水;《战朔风》可能是最没指向性的,起伏的荒原里分布着几座零散的毡包。   按顺序,《上天梯》《听寒雪》《鸣沙岭》各自对应的地点应当是凉州、甘州、沙州……   莫非是地图?   这念头刚冒出来,孟津就意识到它绝对合理。按此推断,风微生会留下这些画轴,说明他早有准备。他不仅清楚地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还准确预知了可能的结果——   风微生根本不是去云游!他八成和操无天约了一架!   孟津完全不敢设想两人约架的过程,因为结果已经摆在那里,显而易见难以收场。简直是要NPC的命啊,他真的不能辞职不干魔教教主吗?   “……先生!孟先生!”阎阗火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回话,实在有点着急了。   孟津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已经神游了太长时间。“不管是带风微生还是带成德大名的卷轴,我这都没有。”他木着脸念台词,“但确实有四幅成套的卷轴,上面没有落款。”   听到前一句时,阎阗火不可抑制地露出失望之色。再听到后一句,他又精神了:“说不定就是呢?”   “在我看来,确实寻常。”孟津继续木着脸念台词,“若不是其中景色一般人难以得见,我可能都不会留下它们。”说着,他挥了挥袖子,四幅画轴便凭空浮现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   阎阗火迫不及待地抓起其中一卷,刚展开就拧起了眉头。再逐一看过后,他的迷惑之色渐渐消失,变成了若有所思。“估计确实是这些。”   孟津用指尖点了点桌面。“若你想要,便拿去罢。”烫手山芋,拿走拿走!   得到了新的任务物品,阎阗火也不想多呆。“多谢先生愿意割爱,”他起身鞠了个躬,“我这就告辞,不打扰先生了。”   送走阎阗火,孟津总算缓了点情绪过来。   照目前的情况判断,主线任务的下一步必定是去西域找到风微生本人。这对雁负水来说根本不是事,她肯定早就知道了;对阎阗火而言应当也不难,因为只要能找到最后一幅图里的地点就行了;至于楼春山嘛……   说实话,孟津不关心,毕竟孟津这个身份和楼春山毫无关系。但操无天也是他,麻烦就大发了——   若是楼春山想要主线任务进度,显然只能从操无天身上下手。另外,假定确实是操无天将风微生锁了起来,也就意味着玩家找到风微生并不能解决问题,下一步肯定要找操无天。   ——那么,楼春山要拿出什么坚不可摧的理由,才能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操无天动身去西域?   ——怎么想都没好事啊!   孟津愤愤腹诽,直到马车突然停下。他估摸着应该是到家了,外头却传来马夫迟疑的声音:“先生,府外有人,好像在等您。”   谁这么大胆子,都到他门前堵人了啊?   孟津正在气头上,揭开一角马车门帘后觑见白衣剑客的身形,感觉就更糟心了。怕啥来啥,他也没说出口啊!“直接进门。”他低声吩咐马夫,又坐了回去。   楼春山当然不可能坐视这件事发生。实际上,他远远跟了阎阗火和孟津一路,见阎阗火半路离开,觉得这正是个可以利用的时机。“先生请留步。”   若不是孟津的角色设定里有教养良好这一项,他就要直接怼一句“你谁”回去了。“这位兄台,我好像不认识你。”他隔着厢壁回答,连窗户也不想开。   “鄙人楼春山,也不敢妄言与先生是旧识。”楼春山坦然应道。他既然敢明着现身,也就准备了万全的理由。“只不过,我刚刚有幸看了先生一舞,感觉甚是眼熟,不得不贸然前来。”   孟津头皮一麻。果然被认出来了!他很想说没这回事、你想多了,可想也知道,楼春山不可能善罢甘休。这次不成,肯定还有下次。“既如此,那多少有些缘分,不如进门再谈吧?”   门后照壁绕过去便是中庭,再往里走则是大堂。孟津吩咐下人将楼春山带到西侧花厅,自己先去洗了把脸,又喝了管家早就备下的金线莲汤——大概率来者不善,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如此准备停当,孟津走进花厅,发现楼春山正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品茶,连视线都不带四处乱飘的。“抱歉,我喝了一天酒,精神略有不足,怠慢了。”他虚虚拱手。   楼春山立即站起来回礼。“先生客气。这屋子装饰得甚是精巧,我一不留神就看入了迷。”   孟津正在入座,闻言忍不住暗自嘀咕。什么叫看入了迷啊,楼春山八成知道这屋子是阎阗火送给他的吧?换做是别人,他可能会跟对方好好说道说道;但对楼春山,那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寒舍数间,不足挂齿。”他果断打哈哈混了过去,“你刚刚说,你曾在别的地方见过类似的剑舞?”   提及正事,楼春山脸上的礼仪性笑容减了几分。“倒也不是。先生的剑舞精湛高绝,怕是当世无出其右。我曾经见过的也不是剑舞,而是高明到不世出的剑法。”   “哦?”孟津配合地表示惊讶,心里却警铃大作。“敢问这不世出的剑法是何人所使?”   楼春山的神色又沉了沉。“先生可能听说过他的名头——正是幽阳教教主,操无天。”   这名字可止小儿夜啼,一般人听到大概会吓得屁滚尿流。孟津也想如此表现,奈何操无天是他自己,实在演不出太夸张的反应。“我确实听过,此人臭名昭著得很。”   谁曾想,刚坐下去的楼春山又突然站起身,原先有的几分笑意全数变作了肃然。“请先生自重。”   “……你这是何意?”孟津霎时吃了一惊。他哪不自重?操无天在正道武林中的风评极差,他用“臭名昭著”形容不对吗?   “现下大多数人关于操无天的评价,不过是些人云亦云、以讹传讹的说法,根本没有事实依据。”楼春山沉声解释,“还望先生能够明察。”   孟津依旧没明白。楼春山这是想替操无天挽救早就没有的名声?还是怀疑他和操无天有联系,才故意演给他看?“你的说法倒是稀奇……”他做出沉吟模样,“我想先问问,你怎么能看到操无天的剑法?”   魔教教主一心练武、从不出门,是个逍遥的人都知道,不管是玩家还是NPC。   “自然是在幽阳教总坛。”迎着孟津怀疑的视线,楼春山竟然眼也不眨地承认了。   孟津愈发迷惑。怎么着,难道现在微月派别的人出现在幽阳教总坛很正常吗?“你偷偷看的?他竟然没发现你在附近吗?”   “他就是练给我看的。”楼春山回答,目光平静,闪都不闪,“他是我师父。”   ……你还真敢认啊?   因为太过吃惊,孟津差点从自己的位置上弹起来。“等等,你不是微月的人吗?”   他这便宜徒弟脑子里在想什么?跟偏向微月的NPC坦承自己是幽阳教教主的徒弟,这秘密就大概率保不住了!若是微月门那几个老古董知道,楼春山肯定被全微月追杀!   相比孟津的瞠目结舌,刚放了个大炸|弹的楼春山自己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目前还是。”   目前还是,也就是以后可能不是了?   你好歹是个首席诶,能不能珍惜下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诸多荣誉?   想到那一大堆形形色色的第一名称号,孟津都替楼春山扼腕。“虽然这话可能轮不到我说,但这事儿你确实做得有欠考虑。”他摆摆手,站起身,“你回去罢,今日我就当你没来过。”   楼春山却没动。“先生。”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孟津,稍稍加重了语气。   只有短短两个字,孟津却顿觉头疼。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便宜徒弟竟然是个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脾气?“你还想问什么?剑舞的相似之处?”他颇有点没好气,“没有,我根本不认识操无天,他长得是圆是扁我都不知道!”   “可是……”楼春山想说明明就是一模一样、他还能指出具体哪里相同,但同时他也能看出来,除非操无天来当面对质,否则孟津不可能承认。“那先生认识一个叫含章的人吗?”   “也没听说!”一天之内被两个玩家追着问含章,孟津不耐烦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楼春山深深地注视眼前的人。含章这个名字是阎阗火先说出来的,而阎阗火的消息源肯定是孟津;现在孟津却说他不知道,意味着阎阗火手里确实有条独一无二的任务线索……   “今日是我唐突打扰了先生。”他果断站了起来,深知再坚持下去依旧只会无功而返,“楼某先行告辞,改日再登门向先生谢罪。”   孟津一看那望向自己的深深眼神就知道这事儿根本没完。他心烦至极,只潦草地挥了挥手。还登门谢罪咧,没登门找麻烦就算你对我不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楼春山:我找师父告状去。   孟津:孽徒给我回来!   感谢在2021-04-24 19:20:00~2021-04-26 19:0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薛定谔的解释   晚些时候,玉壶春。   楼春山跟达摩刚在御衣黄包厢里坐定没多久,虞晚空就风尘仆仆地进了门。他开口不是先说话,而是一气猛灌了整壶的凉茶。喝完后,他把茶壶往桌上一放,挨个看了看两人。“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好的。”达摩不假思索地道。   楼春山没有偏好,反正左右都是要听的。   见得如此,虞晚空就说了:“好消息是,雁负水知道风微生的坐标,并且她愿意告诉我们。”   “……真的?”达摩顿时大为震惊。即便雁负水的主线任务进度十分靠前,也没人能料到她已经这么接近目前为止仅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了。再想了想,他很快冷静下来:“她要求的交换条件是什么?就是接下来的坏消息吗?”   “没错。”虞晚空干脆地接话,“坏消息就是,她想要我们将操无天带到那个坐标附近。”   这话他是盯着楼春山说的,达摩也跟着看了过去。“这就是那个只有我们能做到的条件……”他低声喃喃。   “不特别令人意外。”楼春山倒是很镇定。   虞晚空记得,楼春山之前对此的评价是雁负水不会提出触碰他们底线的要求,实际上也确实没有。但问题在于,它触碰到了难度的天花板啊!“莫非你有办法让操无天下山?”他忍不住问,相当怀疑。“而且照雁负水暗示的,这地方还很远!”   “西域。”达摩敏锐地补充。但他同样认为,说动操无天离开他心爱的练功铜室几乎是不可能的。   对着四道明显带着忧虑的目光,楼春山沉吟了一会儿。“雁负水有没有说为什么要让操无天过去,而不是反过来?”   “我问了,”虞晚空把手一摊,有些悻悻然,“她说风微生情况特殊,暂时脱不开身。”   ……还有人能绊住风微生?不可能吧?   这是楼春山和达摩共同的怀疑。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就不太可能是因为外力。”达摩忍不住进行分析,“大概率是风微生自己不想挪地方。”   虞晚空一听,顿时醍醐灌顶。“有道理!八成是雁负水也拿他没办法,才要和我们合作!”   “没错,而且她手里的筹码也值这个价。”楼春山颔首道,“至于说动操无天这方面……我有个想法,但没有完全把握。”   “啊,你还真有办法?”虞晚空结结实实吃了一惊。毕竟照他看来,楼春山身上已经有了操无天喂下的毒|药,再跟操无天提要求,可能会陷自己于更不利的境地。   达摩已经挺直了脊背,手指|交叉放在面前——这是他认真起来的标志。“说说看。”   于是,楼春山便将今日孟津剑舞与操无天剑法的相似之处一一说了。最后,他总结道:“一处是偶然,两处是偶然,三处就是必然了。孟津肯定和操无天有关系,虽然暂时还不清楚是什么。”   这结论堪称石破天惊,达摩没法不目瞪口呆。而虞晚空愣了一阵后,迅速地打开了论坛页面。剑舞的录像非常容易找,热帖第一就是。刚看了个开头,他满心满眼就只剩俩字了。“卧槽!”   今日孟津技惊四座,瞎子都能从衣袂带动的风声中听出那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水平,达摩非常能理解虞晚空的反应。“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他捻了捻下巴,目露怀疑:“老实交代,阎阗火他们一走你也跟着走了,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看看他们后面还有没有其他安排。”楼春山回答,“结果只看见阎阗火半路从孟津的马车上下来了,手里似乎还拿了东西。”   达摩越听越觉得可疑。“……然后呢?”   楼春山停顿片刻。他很清楚,自己傍晚的事情又是先斩后奏,一顿骂可能免不了了。“然后我就追了上去,问孟津他的剑舞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虞晚空立刻跳了起来。“有你这么和全沉浸式NPC说话的吗?”他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楼春山,“你是生怕他还不够讨厌你?”   达摩没立刻发表评价,但他的神情正准确无误地表示,他需要一个合理解释。   “就是因为他不喜欢我,我才敢这么做。”楼春山没忍住叹了口气,“你们觉得,我好好和他说话,他会搭理我吗?”   虞晚空和达摩对视一眼,心道那肯定不会,孟津铁定扭头就走。   “那你这么问以后,他搭理你了?”虞晚空又问。他仍旧不很信任,但语气比之前松动了一丝。   “他让我进门坐了坐,但他不承认他认识操无天,也不知道相似与否的问题。”楼春山无奈摊手。   听到这里,达摩突然发现了其中的一个巨大漏洞。“等等,”他为心中最可能的猜测感到战栗——楼春山八成自承师从——“你是怎么让他相信你确实见过操无天的剑法、而不是信口胡说?”   楼春山看对方的模样就知道对方猜到了,直接点头承认:“我说操无天是我师父。”   这下,虞晚空真炸了。“你这是嫌幽阳撤了你的悬赏太清闲,又想要微月追杀你是吗?”   “早晚的事情。”楼春山指出其中关键,同时语带安抚,“如果真的闹大,我就先退帮,免得影响你们。”   这可不是虞晚空想听到的话,他愈发火冒三丈。“我担心的是我们会被连累吗?”   “冷静,晚空,”另一边的达摩不得不出言缓解紧张的气氛,“你知道春山不是那个意思。”   “我们是一整个团队!”虞晚空回过去一记狠瞪,依旧气咻咻的,“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自己先做决定啊?”   “要是来得及,我肯定会说的。”楼春山只能赶紧为自己补充说明,“但你也知道孟津,他行程飘忽不定,错过这次,下次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更何况,阎阗火下车之后,他的剧情进度条往前跳了很大一截。”   雁负水约的地点很偏僻,虞晚空和她见面回来就马不停蹄地奔赴玉壶春,根本没来得及干别的。此时一听,再点开进度榜——阎阗火已经重回第一名——憋着的那股气顿时就泄光了。“我恨焱焰!”他磨着后槽牙,恶狠狠道。   楼春山眼珠慢慢转了转。“而且孟津应当不会说出去。”他思索着补充,“实际上,他认为我有欠考虑。”   “哦?”听到意料之外的事情,达摩顿时来了精神,“如果他这么说,好像也不是真的讨厌你啊?”   “我觉得孟津说得对。”虞晚空跟着哼了一声,他对这件事还是不太高兴。   楼春山不太能摸得清孟津的反应,不敢妄下定论。“但是他没有在主线任务上表示出合作态度。我想,阎阗火手里肯定有独家线索,而我不符合触发条件。”   “这也并不意味着我们处于劣势。”达摩迅速地表明了自己的判断,“我们、焱焰、再算上雁负水,三方手里都有独家线索。如果和雁负水的合作能成功,我们还是排在焱焰之前。”   这话虞晚空倒是听进了耳朵里。“所以你刚才说的办法到底是什么?”他转而问楼春山,“利用孟津剑舞和操无天剑法的相似之处?”   楼春山点了点头。“按逍遥的设定,偷学武功算是大忌,而我确定操无天就只有我一个徒弟。不管孟津从哪学来的剑舞,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他都必须为此给出解释。”   听到此处,达摩已经差不多明白楼春山的计划了。“薛定谔的解释……”他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刚刚也说了,孟津行踪成迷,非常难找。”   “什么薛定谔的解释?”在场三人里,只有虞晚空一头雾水。“你们搞技术的就不能说点人类能明白的话吗?”   “就是,告诉操无天有人偷学了他的剑法,结果这个人谁也找不着。”达摩进一步说明,笑得更灿烂了一些,“更直接点的话,咱们就说孟津可能在西域。”   “然后操无天为了搞清这件事,就会愿意下山了?”虞晚空总算明白过来,“操无天看重武功,这办法确实可行,但是——”他猛地话锋一转,“操无天一看见风微生,这事儿不就露馅了吗?”   “那咱们也完成一阶段的任务了。”楼春山道。操无天知道以后肯定会发飙,但到时候风微生这个巨大的不确定因素加入进来,到底什么情况还未可知呢!   其实虞晚空还有点不踏实,但他看两个同伴都笑容满面,知道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行吧……”他用力抹了把脸,“那我去给雁负水回话,就说我们同意了。”   达摩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再上灵荒山去?”   这话问的就是楼春山了。他想了想,笑道:“不急,等我先给咱们大护法写封信。”   虞晚空和达摩顿时面面相觑。咱们大护法,说的是姬青龙吗?他都恨不能把楼春山给剁了,楼春山还要给他写信?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我错了,我下次还敢→_→ 第25章 以其人之道   作为江湖中第一大教派的大护法、还是实际意义上的管理者,姬青龙的每一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他自然完全不认同幽阳教等同于魔教的说法,只可惜教众数量庞大、鱼龙混杂,确实称不上老实安分,隔三差五就搞出个幺蛾子来。   就比如说今天,处理完一起失窃、一起采花贼、三起寻衅滋事后,看起来暂时没有其他紧急事务,他便打算闭门练功。结果,刚运起内力进周天,院门就被咚咚敲响了。   姬青龙一口气噎在喉咙,狠狠地皱起眉。贸贸然打扰他,没人这么不开眼,所以又是哪个杀千刀的家伙给他添乱?   “又有何事?”他提起声音问,十分不耐烦。   外头的人似乎很心虚,回答也抖抖索索的:“大护法,有您的三百里加急。”   幽阳教既有数万教众,分布区域自然也很广泛。为了加强总坛对下头的约束,前几年姬青龙提出建私驿,操无天也同意了。但要说到三百里加急……最近有这样火烧眉毛的事?   “拿进来。”姬青龙这么吩咐的时候,心里满是狐疑。最好真的是大事,否则他非得叫擅自作主的人吃点苦头!   负责传信的鹰堂使者很快就进了门。他将信件双手递给姬青龙,接着识相地退远了。   信封面上确实标着代表三百里加急的黑颈鹤纹,下方盖有一朵朱红的牡丹印花。   牡丹……洛阳堂口?   姬青龙愈发怀疑。神都乃是天子脚下,出事的概率更低了……他一面想着,一面撕开了封口。   里头掉出又一个信封和一封短信,他先展开了短信。上头字迹潦草,墨点四落,看得出写得很急。上巳……洛水……剑舞……类教主?   姬青龙猛地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将短信重看了一遍,以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误。   操无天武功高强,当然有的是人想学;但除了那个令人厌烦的楼春山,他们教主并没有一星半个徒弟。而且,楼春山修习微月心法,改学幽阳必须易筋断骨,这不是什么容易隐瞒的事。最后,就连四个护法都没有机会学,都城又怎么可能有人抢在前头?   这种濒临炸裂的心态让姬青龙忙不迭地拆开了新的信封。结果,刚看见落款名字,他之前的怀疑顿时一扫而空——原信居然就是楼春山写的!   “姬护法:   展信佳。今日游于洛水上,却见有人剑舞与师父剑法多处相似。本欲禀师父,却闻之闭关。兹事体大,不敢拖延,故转禀于大护法,请大护法决断。   楼春山   于上巳夜”   放在往常,姬青龙说不定要使劲吐槽楼春山叫师父的欢快劲儿有多么假。但是现在,他更忍不了有人捷足先登。活见鬼,他守了这么久的肥肉,竟然还能被人从眼皮子底下叼走?有个楼春山就已经够呛了!   “上巳日时,神都洛水上有人跳剑舞么?”他问,重新将信纸折起。   见姬青龙动作如常、但面目阴沉,即便鹰堂的信使不知道为什么,也添了几分小心。“是。此人姓孟名津,听说是当世第一的丹青圣手。当日洛水上十分热闹,大伙儿都说他跳得极好。”   ……孟津?   姬青龙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也就意味着,孟津并不是武林中人。他还是个画家,偷学操无天武功的概率又降低了。最后,楼春山这个来源,不可尽信,也不可全信……   “传我的口令,将楼春山和孟津带到总坛来。”姬青龙最终打定了主意。真假难辨,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当面对质!   至于孟津这头,他还不知道姬青龙下令“请”他上幽阳教总坛。但在送走楼春山之后,他完全能预见这事儿还远远不到能消停的时候。再摸摸头顶闪亮却糟心的称号,他感觉十分心累,不得不召唤主控智能。“帮忙算算,我这次翻车的概率有多大?”   “百分之百。”主控智能无情地回答。   孟津心道我就知道,却不能说自己早有所料。“那就再给孟津安排个远游什么的吧,”他头疼地捏了捏鼻梁,“给幽阳教的人找上门来,我这铺子都危险。”   “没关系,都城和云间烟火庄都是安全区,不可能出事。”主控智能的回答还是很客观,“但是你若要出城,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这事儿不就是出城过节才闹出来的吗?”孟津没忍住吐槽,“早知道游山玩水也能出事,我就不去了!”   对可能把自己牵连进去的问题,主控智能明智地保持了沉默。“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孟津本来想说没有,下一刻就反应过来,这是不可能的。“既然注定要翻车,那我什么时候要回操无天那边去?”轻松的活儿看来是轮不到自己了,他的语气里满是认命。   “快了……噢,”主控智能语气突然一变,“就现在,姬青龙想见你。”   “啊?”孟津原本蔫头耷脑,闻言吃了一惊,反倒精神了。“姬青龙?不应该是楼春山吗?”   主控智能却在这时候卖起了关子。“你过去就知道了。”   三二一,倒计时消失,孟津周身的环境就从汗牛充栋的书房变成了黄澄澄的练功铜室。他站起身,抖了抖袍袖。   灵荒山离神都的距离可不是一星半点儿远,姬青龙不可能这么快知道,除非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几乎是这么想的同时,操无天就意识到了造成这种状况的最大可能——   那个通风报信的人就是楼春山。他大概考虑到,直接告诉操无天有可能会被随意敷衍过去,那就没法让操无天离开总坛了。更妥当的方法当然是先把事情闹大、闹到必须操无天亲自出马才能收场,而野心勃勃的姬青龙正是其中最好的催化剂。   想清其中关节,操无天不由暗自诅咒楼春山。便宜徒弟就是便宜徒弟,还名门正派呢,心眼儿比魔教还多!当时他就觉得没好事,现在一看,果然没好事!   就在他腹诽的当儿,铜室外传来了三声轻叩。前两下极短,最后一下极长。   “教主,属下有急事禀告。”   果然是姬青龙。   操无天心里冷哼一声。   他这属下,怕是被利用了还不自知。当然,也有知道的可能——楼春山正好捏在了姬青龙长久以来的心病上,以至于姬青龙不信也得信。   这种心态很微妙,介于嫌弃和厌恶之间,还掺杂了点恨铁不成钢。操无天特地等了等,待到半柱香之后,才慢吞吞地开口:“何事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   “此事确实十分重大,”姬青龙立刻应道,显然半步也没走开,“必须面禀教主。”   操无天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有什么重大事务,只是他在玩角色扮演!但想归想,他还是挥了挥手,用掌风带开了铜室大门。   姬青龙应声而入。铜门在他身后徐徐合上,闸门灵巧,没有发出一点动静。“教主,”他上前两步,将两封信都托在掌心,“您先看看这个。”   操无天漫不经心地瞥过去,接着又瞥了他一眼,脸上表情纹丝不动。“就这?有什么好紧张的,根本无凭无据。”   “教主武功独步天下,自然看不上旁人的雕虫小技。可此事不比别的——”姬青龙话锋猛地一转,“若是它传扬开来,岂不是正好给了微月门可乘之机?”   对幽阳教来说,这倒确实是个坚不可摧的理由。但因为对真相心知肚明,操无天实在没办法对姬青龙的忧虑感同身受——假使姬青龙确实在担心的话。“那你说当如何?”   “自然是当面对质。”姬青龙理所当然地道,“孰是孰非,一辩即分。”   “你想叫楼春山和孟津来对质?”操无天没忍住笑了,“我那徒弟还好说,神都城中的金吾卫难道是摆设不成?”   姬青龙顿时噎住了。他关心则乱,完全没考虑到这茬。“是属下疏忽大意。那教主意当如何?”   操无天沉吟了一小会儿。   楼春山肯定也不想让孟津上幽阳教总坛来对质:毕竟如此一来,他的计划全都打了水漂。   退一步说,既然对方真正想要的是操无天下山,那他就下山又何妨?虽然目的不同,但左右他们要的都是完成主线任务,过程有些出入完全无所谓。   再者,楼春山还不知道孟津和操无天是同一人,也就不知道自己名为寻找孟津、实则要去会风微生的意图已经暴露了。他大可将计就计,说不定还能借西域一行清理门户呢……   “本座也很久没去洛阳了,不知神都近日风景如何。”   姬青龙做梦也想不到,操无天竟然有想挪窝的一天。他快速眨了几下眼,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教主要去洛阳?”   “是又如何?”操无天回以反问。   姬青龙猛地醒过神,意识到刚才的话里有些僭越。“没有,属下这就叫沿途堂口准备为教主接风。”   “不必了。”操无天竖起一只手指,“为免打草惊蛇,本座自己去。”   作者有话要说:   操无天:不就是搞事吗?本座给你搞个大的→_→   感谢在2021-04-29 19:11:39~2021-05-01 19:0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晚鸦寒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一鸣惊人   楼春山等了足足三天。   照他的估计,姬青龙收到信后,就算没暴跳如雷,至少也有个坐立不安,左右得找他再核对一遍。而在有关孟津的方面,即便他没在信里提名字,姬青龙也能轻易地问出来,毕竟孟津的剑舞确实得到了众口称赞。   但是没有。   姬青龙没有反应。   没有给他回信,没有派人找他,也没有可疑人士围堵孟津。   一切都太平静了,平静到楼春山有点莫名的心慌。   姬青龙改性了?他有这么沉得住气?   还是对方根本不相信他,顺手就把信处理了?   亦或者,他认错了人,那间真珠铺并不是幽阳教鹰堂设置的幌子?   不仅这些怀疑充斥着楼春山的内心,虞晚空和达摩也有些焦躁。然而,事情已经做下去了,他们能做的只有等。   主线任务没有动静,接连几日都只能完成日常,实在有些意兴阑珊。更令人焦心的是,原本事事都要和他们争一头的焱焰突然消停了,光从势力战的参与人数里就能看出来。除此之外,阎阗火还在大规模收购各种装备材料,似乎将要有大动作。   这回,连微冥烟雨楼都没有得到消息,可见焱焰正在进行的事情有多么重要。保密到这种程度,再加上楼春山之前看到的情况,几乎能肯定是主线任务的原因了。   世界上为此议论纷纷,虞晚空愈发如坐针毡。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的办法有用吗?要不要再加点料?”   这时候,他们还在大相国寺副本里。   这个二十人团队副本的内容和时辰有关系:白日里,道场举行盛大的水陆法会,玩家需要协助和尚们击杀五拨干扰的妖人;待到太阳落山后,佛塔底部却有机关可以打开,玩家需要救出被困在水牢中的谏议大夫。看守谏议大夫的不是人,而是一只成了精的鹰嘴龟——   它皮厚防高、牙尖爪利,血条还长,本就非常难打;再加上一定时间后会转为无敌状态,对输出的要求非常高。突破点只有一个,便是抓住它伸头的瞬间准确刺穿眼睛,造成破防的虚弱效果,才可能通关。   听见虞晚空的私聊时,楼春山正在干这件事。队伍带得多了,他做起来本是得心应手;冷不丁被一打岔,他后撤的动作慢了点,结果被污血溅了半身。龟血有异毒,他赶忙磕了个持续发挥作用的大血药,免得队伍里的奶妈还要分神照顾他。   但大家都看见了他浑身泛蓝的中毒状态,队伍频道里一时间都是问大佬怎么了的。   “没事,接着打。”楼春山统一回答,又切换到和虞晚空的私聊频道:“加什么料?”   虞晚空还想为之前导致对方分心的缘故道歉,结果没来得及。“就添油加醋啊!”他一边熟练地给众人加增益buff,一边接着道:“姬青龙最怕什么就给他来什么,说到他坐不住为止!”   这办法楼春山也想过。倒不是不可行,只是时机难以把握,毕竟他和姬青龙还没熟到那份上。“我打算再等等,”他远远地冲包围圈里的乌龟精放了个大招,地牢里瞬间被盛开的剑光照得亮如白昼,“过两天吧。”   “再过两天,阎阗火怕是都把活儿干完了!”虞晚空没忍住忧虑。其实他也知道稳妥行事更好,奈何焱焰的进度就跟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挂在头顶啊!   “达摩算过了,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到达西域也得三五天。”楼春山解释——达摩本人不在,因为和尚在这个副本里作用相当鸡肋——“但是雁负水去过,还有准确坐标,可以带着我们传送……两天应该是没问题的。”   听得如此,虞晚空总算勉强放了心。“那就好。”   话题安全带过,两人不再聊天,全力输出。又打了一阵,龟精总算翻了肚皮,宝箱随即掉落。众人齐刷刷被传送到了大相国寺门口,世界频道一时间被开箱消息刷了满屏。   “卧槽,又掉这么多红装,榜一带的队伍吧?”   “除了楼春山还有谁,那家伙闭着眼睛都要开概率里的百分一!”   “说真的,我觉得阎阗火好冤,他就差那么一点点运气!”   “没错,就算都是氪佬,他也是氪得独一份啊!”   “星辰真的不打算管管这事儿吗?他们不想挣钱啦?”   “想啥呢,星辰回复了,说是正常概率——天知道这个正常是哪里正常!”   这些话已经被不同的人翻来覆去吐槽过好多遍,楼春山已经看到不想看了。他摸了摸腰侧布料——脱离副本后,一切负面状态都随之恢复正常,但他还是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似乎粘腻的龟血依旧残留着。   就在“我回去洗个澡”这句话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刻,楼春山的脊椎骨突然往上泛起一股尖锐的寒意,就像是……   他猛地抬头,动作快得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   大相国寺正殿两边有各有一座七层佛塔,尖端直指天际,根本就没有落足之地。此时,上面却稳稳当当地立着个红衣人,身姿凛凛、袍袖烈烈,红铜鬼面冷冷地反射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   寺门外聚集着许多刚下完副本或是准备下副本的玩家,你一言我一语,相当吵闹聒噪。但在注意到楼春山的动作、再陆陆续续地跟着抬头望过去后——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山门外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那是谁?”   “怎么好像是……”   “操无天?!”   其实,就算不能飞到近处观察,玩家们也都能用全景摄像功能拉近距离、放大人脸。如果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可以点开人物面板,那就绝没有弄错可能了。   “卧槽,真的是操无天,活的魔教教主!”   “他到底什么属性啊,怎么就写了‘幽阳教教主’五个字?”   “说明咱们等级不够,看不到更多的?”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操无天在哪里?!”   “求个好心人报坐标!必重金酬谢!”   不远处,传送阵的光芒开始疯狂闪烁,而楼春山和操无天都没有分神注意。   对楼春山来说,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操无天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反观操无天,他在这地方守株待兔已经有段时间了,原本就稀少的耐心早就告罄——   他腾身而起,脚尖轻点虚空,眨眼间就掠过了正殿和门口之间的几十丈距离。见他移动,玩家们本能地后退,原本挨挨挤挤的地方立刻空出了一个大圆。   操无天对这种反应很是满意。如果便宜徒弟没有直直盯着他、还一脸不可置信的话,他就更满意了。“人在哪里?”为了不给他自己——也就是孟津——找麻烦,他果断隐去了名字。   这话没头没尾,围观群众全都一头雾水,但楼春山当然听得懂。“前几日在神都,但又离开了。”   操无天早就知道结果,但他还是冷哼了一声。“你的意思就是,没有证据。”   最后四个字相当轻描淡写,然而在场所有人都激灵灵地打了个抖,包括虞晚空。实际上,他的内心在疯狂尖叫——说好的姬青龙没动静呢?怎么直接把这尊大佛招来了啊?   楼春山此时却反应过来了。“徒儿所言,句句属实,请师父明鉴。”没等周遭人等对“师父”和“徒儿”这样的称呼发表意见,他又继续道:“若师父下山是为了此事,徒儿愿意为师父领路。”   顺杆爬得真快啊?领路,领的是去找风微生的路吧?   操无天没忍住腹诽,面上还不能表现出一分一毫知道的意思。“也行,你跟本座走。”说着,他就重新飞上了大相国寺正门。没听见跟上来的动静,他不耐烦地回头问:“还在等什么?”   这时候,楼春山正好在“是否退出帮会”下面的“是”上按了下去。“徒儿这就……”   他话音未落,传送阵突然大放光芒,刺得在场所有人眼睛发花。这种阵势一看就是用了昂贵的群体传送符,来人是谁也显而易见——   “见过教主!”阎阗火的人还没彻底从光线中走出来,声音就先到了。   操无天在心里抽了抽嘴角。今天有你啥事,你非得凑热闹干嘛?但在面上,他只是矜持地一点头,幅度小得几乎没有。   他一贯表现得这样冷漠,阎阗火毫不在意。但就在他打算接着说点什么之前,异变陡生——   半空中突然金光闪烁,显出一幅巨大的卷轴。缓缓摊平后,上面全是金元宝,多得几乎堆成了小山。随之而来的还有所有人视野正中的系统通报,“恭喜操无天完成阎阗火对楼春山的悬赏任务(级别:重伤),获得黄金五万两!”   最后,薄薄的一张大纸托着成山的金子,徐徐落在了操无天面前。   这是大额公开悬赏任务完成时的正常流程。大部分时候,众人都会拼命起哄、嚷嚷着见者有份;但现在,全场只有——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操无天脸木了,楼春山僵在原地,就连阎阗火自己都忘了他还有个针对楼春山的悬赏没撤……   等下,玩家可以完成NPC悬赏,但NPC也能完成玩家悬赏?还是说这是全沉浸式NPC的特殊之处?   仍旧不对,重点应该是操无天什么时候重伤了楼春山吧?   要说最不对劲的地方,楼春山看起来不是好端端的吗?重伤什么的,骗鬼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手动狗头 第27章 你知道我是谁   晚些时候,高阳台。   高阳台是汴州城中最受人们欢迎的店家。为何受欢迎,从它源于汉习郁高阳池的名字就可见一斑。朱漆大门边,左手一树长楸,右手一缸芙蓉;再往里走,翠竹菱芡比比皆是,流水鱼池自不可少,端得是风雅欢宴之处。   但这会儿,身处二楼的操无天完全没有大吃一顿的心情。原因别无其他,就是由于刚刚在大相国寺外的惨烈现场——   本来好好的一个反派boss出场,气势也已经摆足了;结果莫名其妙地给他搞什么悬赏任务完成,秒从boss变谐星有木有!   虽然操无天当机立断地提起徒弟就跑、也没见谁敢笑他,但回想起来还是很心塞。房间正中设了一张长榻,他大马金刀地往上一坐,张口就问:“你怎么回事?还连累本座出洋相?”   这时候的楼春山也很尴尬。倒不是因为悬赏,而是因为操无天刚刚就差把他夹在胳膊底下了。武功深不可测意味着轻功风驰电掣,他亲身体验到了;但好歹他也是个榜一呢,大庭广众下被人拎着后领飞走,面子不用要啦?   只可惜,这个人是操无天,幽阳教教主,他自己认下的师父……   楼春山很想扶着额头叹口气,最后还是忍住了。“微月与幽阳派系有别,有悬赏很是正常。至于为何师父你触发了……”他抬起眼,认真看了看操无天,“可能是因为玉山沉毒吧。”   这理由操无天也能想到。若是撇开悬赏的部分不提,他今天的表现应当还是很接近强抢民男的——   上来就是没有好声气的质问,顺道展示了独步天下的轻功,众人见到他都战战兢兢……   往好里想,他能拿到重伤楼春山的悬赏也说明了他的实力不可小觑,不是吗?   如此这般考虑了一番,操无天勉强气顺了。“罢了,至少没让旁人拿了这悬赏,那才是真掉本座面子。”   楼春山顺着这思路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还挺有道理。“迄今为止,徒儿还未曾学会师父的皮毛。就算徒儿真被旁人赢去,也不能算是师父的错。”   算你识相,操无天从鼻子里哼出了口气。“不说这个了,”他用屈起的指节敲了敲榻边,“解释下,剑舞又是怎么回事?”   楼春山便把上巳的事情再次重复了一遍,补全了部分细节。最后,他再次表态道:“师父要寻孟津的话,徒儿愿为先锋。”   闻言,操无天只是冷冷地瞥过去一眼。便宜徒弟花花肠子真多,他在心里唾了一口,很是嫌弃。“那就这么办。今日先在此地歇下,明日一早就启程罢。”   楼春山听着像是叫他跟随左右的意思,忍不住出言确认:“那徒儿……”   “自是同本座一路。”操无天有些不耐烦,“你还想去哪?”   楼春山本来也没想着溜号。毕竟,要引操无天去西域,这事儿除了他没人能做。但不管怎么看,这屋子里就只有一张床吧?现在看来,再问能不能另开一个房间必定更招怀疑,他明智地咽了回去,转而道:“徒儿近日寻了些上好伤药,想献给师父。”   没想到对方会说这个,操无天脸色缓了缓。虽然他可以关闭痛觉感知,幽阳教本身也有诸多好药,但能想到这事儿、并付诸行动,还算是用了点心思的。“不必,伤已经好了。”   即便有所预料,可真听到这话,楼春山还是有些失望。不过他没表现出来,而只是道:“那徒儿去叫小二打个地铺。”   闻言,操无天有些发愣,他确实没考虑过同床共枕的问题——毕竟他睡着就是下线了,对游戏里的一切都没有感知。“不用那么麻烦,”迎着楼春山霎时诧异的目光,他镇定自若,“本座要练功,这床榻就留给你了。”   ……又练功?   楼春山不得不再次肯定了操无天“武疯子”外号的正确性。“徒儿为师父护法?”他试探性地问。   操无天对此可有可无。毕竟汴州城和神都城一样,也是安全区,出不了事。“随意。”   见对方扔下这俩字就自顾自地盘腿阖目养神,楼春山剩下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在桌边坐下,悄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信箱——   果不其然,虞晚空快急疯了,信息发了好多条。   楼春山赶紧回复过去,让他不要担心。接着查看人物状态——得,又是异常,不可组队、不可离开操无天周身百步。怪不得虞晚空焦心成那样……   就在此时,楼春山肚子咕噜一声,饿了。逍遥的仿真程度很高,虽然不至于饿死,但饥饿状态会影响人物实力发挥。好在,自服下玉山沉毒开始,他就很注意补充随身包袱里的食物,绝不让自己同时挂着好几个负面状态。   往外掏烤鸭时,楼春山还暗暗注意了下操无天,觉得对方随时可能睁开眼睛、提出自己也要吃的要求。但这种隐秘的期望最后落了空——直到他拖拖拉拉地吃完,榻上的人都保持着全莲花坐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不知怎的,同样是被忽略,这比伤药更令楼春山失望。他思来想去,最后统统归咎于主线任务一动不动的郁闷上。在这种心态驱使下,他依言爬上空着大半的床,闭眼就下线了。   在师徒系统的下线提示音响过后,操无天重新掀开了眼皮。他遗憾地嗅了嗅空气中残余的肉香,接着扭头看了看身侧的人——   楼春山和衣而卧,英俊的脸上表情平静,连惯常的锋利感似乎都少了几分。   操无天没忍住摸了摸下巴。但他怎么觉得便宜徒弟在跟他赌气呢?错觉?   而在操无天看不到的地方,逍遥全网都炸了,包括NPC。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传说中的幽阳教教主高调现身,还拿下了幽阳势力首席对微月势力首席的巨额悬赏,最后更是直接强行将微月势力首席掳走……   别人先不说,微月门大长老闾丘吕就快气厥过去。   在他看来,操无天简直目无王法,对自己的魔教boss身份有多招人嫌恶没有半分自知之明。汴州城虽然不比神都,但也是繁华富庶之地,寻常人不得放肆的那种。当然,操无天不是寻常人,但他这种身份进了城,不该更人人喊打吗?   瞧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微月门的弟子都不敢说实话——这种煞神出现,大伙儿绕道走还来不及,谁愿意上赶着去触霉头?更何况,楼春山当时半点惊讶都没有、也全无反抗,看来坐实了他是操无天徒弟的小道消息了!   但闾丘吕不这么想。他认为,即便楼春山真成了操无天徒弟,那也必定是被迫的,完全不是出于本心。毕竟,为了不连累朋友,楼春山自己先断了关系。更何况,那魔头实力变态,都已经重伤了楼春山。大丈夫能屈能伸,楼春山逢场作戏、虚以委蛇也不能算错。   这时候,闾丘吕又想不到之前的人人喊打了,可见其双标。同样没人敢当面和他说这点,于是他理直气壮地找上了微月现任门主代无穷,要对方想办法救回楼春山。   代无穷是风微生唯一的徒弟,为人宽厚雅量,风评极好。他也不认为楼春山叛变,但问题在于,从操无天手里抢人可能跟在老虎嘴里拔牙没差别。而既然常规的办法在操无天身上都行不通,那就只能搬出最后的杀手锏了——   风微生。   “师父当年离开时,留给我一只慈乌,说紧急时刻可以靠它传信。那魔头多年盘踞于灵荒山上,此时突然现身,应当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既如此,禀告师父也不算小题大做。”   闾丘吕眼睛一亮。请风微生出山主持公道,这比他想到的办法都好。只有一个问题——“那只慈乌在哪里?”他困惑极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养鸟啊?”   代无穷微微一笑。“因为它用不着养。”他袖口翻动,掌心里便托出了一只惟妙惟肖的漆雕乌鸦。“待我修书一封,便放飞它带去罢。”   至于玩家这头,早就段子满天飞了。程度最轻的是“榜一被师父抓走啦”,最重的则是……下三路猥琐发言,不提也罢。总而言之,现在大家都对传说级剑客的实力有了直观认知,纷纷大呼这根本不是人能做的主线任务。就算是榜一的楼春山,也必须紧着皮,好自为之。   “教主虐你千百遍,你待教主如初恋!”   “错了,应该是师父虐你千百遍,你待师父如初恋!”   “什么什么,原来拜操无天为师也能做神雕侠侣那个任务吗?”   “拜托你们别恋爱脑了好不好,他动一动小手指你命就没了!”   “操无天又不是我们师父,想想怎么了?再说了,游戏而已嘛,大不了重头再练!”   “对啊,吃瓜看戏,乐子人永不服输!”   “所以永不服输的乐子人,请问明天接着到哪里吃瓜?”   “有人看见他们往高阳台去了,不怕死的可以去蹲点试试。”   “既然不是我的主线任务,就算死了也没关系……吧?”   不管是世界频道还是游戏论坛,众位玩家的讨论热情都很高涨。毕竟事关主线任务,而且据准确度很高的二手爆料消息称,虽然最终通关大奖保密,但其价值绝不低于星辰的现时企业估值。换句话来说,通关差不多意味着成为星辰的董事长,人生跨越的程度说是坐了火箭也不为过。   作为货真价实的富三代,阎阗火不缺钱,也不缺公司。但对着另一头完全超出意料之外的发展,他在得到四幅画轴后安定不少的心脏又上下晃荡起来。思虑再三后,他还是打开了飞鸽传书系统。   “线下见一次如何?”   他本觉得这样就够了。可想起楼春山总能冷不丁噎死人的回复,他决定还是多说两句,保险一点:“拒绝的话就免了——你知道我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阎阗火:我就缺个人。   感谢在2021-05-03 18:52:44~2021-05-06 18:5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晚鸦寒 6瓶;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为师   下了线的典五暂时还不知道阎阗火提了什么要求。眼见主线任务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他便重新做了现实工作安排,再与路同、顾远江沟通细节。三人达成一致后,他稍事休息,掐着点登陆了逍遥。   楼春山再次睁眼时,游戏里已是天光大亮。见屋子里空无一人,他迅速起身,突然注意到跟着滑落的薄被——等等,昨天他下线前有给自己盖被子吗?   最大的嫌疑对象显然是操无天,而他人并不在。楼春山抿了抿唇,掀开被面的同时也打开了师徒系统。代表操无天的红点距离他不过数米,看起来正在楼下大堂吃早饭。   这又让楼春山想起了烤鸭。以前操无天可不会跟他客气,现在却这样,是不是因为孟津的事情令对方产生了新的怀疑?可师徒级别并没有变化啊?   就在楼春山暗自嘀咕的时候,一只白鸽敏捷地穿过半开的窗缝,往他手里丢了个竹筒就扭头飞走了。   谁在他下线时找他了?   楼春山纳闷地望向掌心。看清竹筒上阎阗火的署名时,他眉头不由一皱。再打开里头的信,他的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他确实知道阎阗火现实里是谁。毕竟,对方高调成那样,但凡留一点心都会发现。他也不是为这种暗示而不虞,而是为了对方话里的潜台词。   阎阗火真正想说的不是“你知道我是谁”,而是“我知道你是谁”。   尚氏集团财力搫天,真要想找人确实易如反掌。而照阎阗火——他就是尚氏唯一的继承人,尚清和——那少爷脾气,愿意提前知会他一声已经是客气的表现。但……   为什么小少爷对逍遥这么上心?照理来说,尚氏完全不差星辰一个公司啊?   楼春山突然有种很坏的预感,关于阎阗火的真正目的可能与自己相差无几这方面。但不管如何,这事儿都要往后挪挪,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就在楼春山将信纸余烬收拾完毕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他扭过脑袋,视线正好和进门的操无天撞了个正着。   “你要是再不醒,本座就该怀疑你不是睡过去、而是晕过去了。”操无天跨过门槛,随手将饭盒往桌上一放,“快吃,马车已经在等了。”   昨天还被提着领子飞来飞去、今天就有饭来张口的好待遇,楼春山一时半会儿有些接受不能。“师父你……”他迟疑着问。   “别用那种语气说话,本座好得很。”操无天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还是你要先洗漱过才能吃饭?”   又是多说多错的一天,楼春山明智地闭了嘴。有饭吃总比毒|药强,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坐到桌边解决自己的早饭。   而对操无天自己来说,他突然如此积极当然有原因——   他想通了。   既然他也希望玩家早点完成主线任务,那配合一点有什么不好呢?而且,目前看来至少有三个玩家与主线任务有关,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当然,若是他能提前了解风微生到底什么情况,那就更好了。虽说理念不同导致分道扬镳,但既然风微生还写信问他的伤势,关系应当也不会太差吧……   一顿风卷残云的早饭就在两人的各有所思里过去了。他俩都没有行李,直接下楼就能上车,方便得很。当然了,高阳台外的街道上满是围观的玩家,或好奇或敬畏地注视着那辆马车笃笃远去。   左右有人赶路,操无天一上车就开始专注于练功。等到他再睁开眼睛,却意外地发现车夫换了人——原本跟他面对面坐着的楼春山居然跑到外头去了。便宜徒弟头上斜斜地戴着平顶竹笠,还换了一身灰扑扑的粗布短打,看起来就和寻常马夫没两样。   又开始了,装得真像……   想到自己一开始是怎么收的徒,操无天就忍不住要痛心疾首。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便只问:“你如此装扮是何意?”   楼春山驾车正在半道上,没料到背后突然传来声音,稍稍吃了一惊。“大相国寺的事情传到微月门那里了。”他解释道,回头看了一眼操无天,又扭回去看路,“我打扮得低调一些,便不容易被他们追上。”   “呵,那群酒囊饭袋有什么好怕的?”操无天立刻报以冷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这种满不在乎的反应完全在楼春山意料之中。“师父难得下山一趟,还有正事要办,能不横生枝节不是更好吗?”   话说得在理,不过操无天仍旧觉得,楼春山只是想避免他的主线任务变得更难——毕竟,如果让他一路踩着微月门弟子的尸首去找风微生,用脚趾头想都是制造更多矛盾。但还是那句老话,只要目标一致,过程什么的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你自己看着办。”他最后采取了折中说法,“还有,你既然要如此准备,是不是意味着那个叫孟津的家伙已经走得很远了?”   楼春山稍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他仍旧打算利用雁负水可以传送到风微生附近的优势,但操无天见过蒙面的她,保不准要被认出来。稳妥起见,他准备先走一半的路程。“咱们轻装上阵,脚程很快,应当用不了多少时日。”   听他说得如此笃定,操无天暂且歇了吐槽“咱们”的心,并对这种笃定的来源产生了好奇——   楼春山不可能找得到孟津,也就是说,楼春山正带着他去找风微生。以目前马车一路朝西的行驶方向看,也确实没走错。   可问题在于,楼春山怎么知道风微生在哪儿?风微生的画轴是孟津亲手交给阎阗火的,而阎阗火绝不可能把这种机密告诉死对头啊?   操无天想了想,隐约有些猜测,但不能肯定。反正走下去就知道了……他重新凝神入定,继续练功。   这路一走就是一天。入夜之前,两人恰恰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蒲州城。客店都差不多要打烊了,好在楼春山花钱毫不手软,硬是让店家给腾出了一间上房。这回他倒是不用解释为什么只要一间房了——因为他穿得实在太朴素,小二以为他是操无天的随身仆从。   这种误会好像还挺省事的?操无天在走进屋的时候想。就是没料到便宜徒弟好像确实不在乎……   楼春山随后也进来了,“师父想吃点什么?”   “随便。”操无天还在思索歪打正着的省事以及徒弟某些时候不太符合榜一的性格,回答根本没经过脑袋。   楼春山顿了顿。“徒儿可以借一下厨房。”   “嗯?”操无天慢半拍地回过神,才注意到对方似乎想主动下厨。“免了吧,明日还要早起。”   话音未落,操无天就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楼春山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但周身气压莫名低了下去。   看来昨晚并不是他的错觉,关于便宜徒弟在赌气这一部分……   他倒也不是不惦记御厨级别的手艺,只怕吃多了要麻烦,毕竟对家大佬真的带不动啊……   然而,他没得吃不高兴就算了,这有什么值得楼春山不高兴的?随便解决不是更简单吗?   就在操无天暗腹诽的时候,楼春山已经应声出去了。他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便宜徒弟的声音是不是缺了点中气?   话再说回来,似乎短打也换过一件了呢……   因为这种疑虑,等楼春山再回来时,迎接他的就是操无天上下打量的炯炯目光。他差点以为操无天反悔了,随即又反应过来,就算反悔也不可能让他一贯日天日地的师父变得含蓄。   “徒儿脸上有脏东西吗,师父?”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近距离对比后,操无天确定自己的感觉并没有出错。至于说到什么原因导致的……“一日就能到蒲州,你抄了近路?”   楼春山点点头。想要赶在阎阗火之前,自然得在细节上用心思。“莫非师父觉得颠簸?”   “本座只是听闻,”操无天微微眯起眼,“河南、河北、河东、关内、山南五道交界处,官府管理混乱,道上强人极多。”而从汴州到蒲州,恰恰是从河南道去河东道;寻常人惜财惜命,只敢沿着官路走,用时间换安全。   看见他眯眼,楼春山就觉得大事不妙;再听完内容,他只能怀疑自己八成露馅了。“确实有些强人,”他脑筋飞速转动,决定先承认部分,“但都被徒儿打退了,师父无需忧心。”   “本座自是不忧心他们。”操无天冷哼一声。“本座只想知道——”话音未落,他眨眼间就闪到另一人身后、并反扣住对方脉门,“你是真发现不了玉沉之毒会在每次动用内力后愈发侵入心脉么?”   事实是,楼春山当然发现了。他之所以不想说,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能撑到传送的时候,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很难说出口的自尊心——不知为何,他没法像最早时那样对操无天轻易示弱了。“徒儿发现了,不过无碍……唔!”   伴随着这声闷哼,楼春山心脉剧痛,差点跪下去,好在及时扶住了一边桌沿。“师父你……”   “闭嘴!”操无天不耐烦地呵斥,仿佛刚刚故意输入内力激荡心脉的人不是他一样。“本座看你是嫌命太长了!”   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乍一看,道上强人确实要不了楼春山的命;可问题在于,他们正奔着风微生去啊!此人已经失去踪迹多年,偏偏为了他的伤特意写信,怎么看都不可能轻轻放过楼春山这个罪魁祸首。又中毒又受伤,两边一照面楼春山就得挂,那还谈什么完成主线任务?主控智能没趁机加什么双方仇杀值就不错了!   眨眼间就被送到榻上的楼春山有些傻眼。“师父……”他直愣愣地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冷漠褪去后,怒气更显生动——真的震惊了。他当然不是嫌命太长,他是没得选。他也预计过操无天会发飙,可他完全没料到是为了他自己受伤的事。   所以,虽然操无天看起来冷冰冰的、总对他不假辞色,但心里还是把他当徒弟看待的,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操无天:你想多了。   ps,争取下章放风微生出来【喂 第29章 公平交易   其实,不管是楼春山还是他背后的典五,胆子都很大。   对典五来说,为了创业,他毫不犹豫地从顶级学府肄业——要知道,当时他刚入学一年。除了路同、顾远江和管迟,几乎没人看好寰海的前景。毕竟人工智能领域已经起步很久,谈不上百花齐放也已经竞争激烈,想出头极难。   但五年过去,靠着在人工智能自学习、情绪管理和道德认知方面的突破性创新,寰海已经从不名一文的私人小作坊成为了凤毛麟角的独角兽型公司,投资人排队捧着钱求他收下。   而对楼春山而言,常年稳居各类排行榜第一名已经说明了一切。固然,他玩得久,该花钱的时候从不吝啬,但对比阎阗火,就知道光有钱是不够的。很多人觉得阎阗火就差那么一点运气,而他自己觉得是差那么一点细节和态度——   毕竟,细节决定成败,态度决定一切。   既然他对自己的准备万全有自信,自然也就对自己的行动成败有自信。就比如说,作为微月首席,他敢于潜入幽阳教总坛盗取势力分布图;再比如说,当怀疑自己正处在濒临掉马的危险境地时,他毫不犹豫地先下手为强;最后比如说,顶着同时得罪操无天和风微生两个关键NPC的巨大压力,他仍旧冒险接着做主线任务。   当然,在最后这点上,楼春山并没忽略虞晚空的担忧。实际上,在他刺了操无天一剑后,为了抵御最坏的可能,他开始随身带一只金蝉。这玩意远不止黄金做的那样简单;顾名思义,它是个保命道具,掉落极其稀少不说,还有严格的使用场景、次数和时间间隔限制。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话楼春山铭记在心。但如果操无天肯摒弃前嫌、帮他保命,那效果肯定比金蝉强无数倍。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楼春山再次在心里肯定了主线任务提示的正确性。相比之下,什么派系差异都是小问题,而师父的冷言冷语——那根本就不能成为一个问题了嘛!   故而,操无天给徒弟疏通完心脉、收回内力时,抬眼就撞进了一双灼灼的眼睛里。这倒和以前都不同,他这会儿不觉得没好事了,但感觉仍旧怪怪的。“看本座是学不会幽阳秘经的。”   幽阳和微月修炼方式天差地别的问题,楼春山不想再提第三遍了。“多谢师父。”他没接前面一句话,语气极其诚恳。   操无天对此的第一反应是便宜徒弟又在装乖,第二反应则是你这招都用多少遍了、还来?最后的反应则是——玉山沉毒还是我给你下的呢,这感谢莫不是变相的嘲讽吧?   “没事就歇着,”他嫌弃道,把楼春山的手臂推到一边,“本座要练功了。”   楼春山自觉地往里边挪了挪,没再动作。昨天他还没发现,他在里头躺着、操无天在外头打坐,这情况不像是他给操无天护法,倒像是完全反过来。   换做是以前,他肯定会嘲笑自己想太多;但今日看来,却不一定了……   思及此处,楼春山悄悄地给自己把了脉。运行得确实平顺许多,操无天应当也不屑在这种地方动手脚……他又瞥了操无天的侧脸一眼,确定对方的呼吸已经几近于无,复又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下楼去了。   闭目养神的操无天一直在等下线音,没料到却等到了一个下床的人。   天都黑了,城门也封了,便宜徒弟想去干嘛?解手不成?   操无天看了看自己的任务提示,上面明晃晃地写着楼春山离他百步外就会强制触发他的愤怒状态。就在他暗自嘀咕、并思考自己要不要及时跟上的时候,敏锐的听力告诉了他答案——   楼春山正在和小二借厨房。   一般人借厨房的目的只有一个,御厨级别徒弟的目的应该也差不离。至于为什么要在晚上偷偷摸摸地开工……   操无天不得不考虑,这可能也属于公平交易的一种。就比如说,他胸口的一剑换楼春山服下玉沉,而他替楼春山疏通心脉就换一顿御厨级别的早饭。   ……为什么后者听起来好像还可以?   怀疑自己要求太低的操无天又等了一阵。见对方一时半会儿没有回来的意思,他干脆下线了。反正不管做的什么,明天就会知道……   若是楼春山能听到操无天的形容,他必定要纠正,摒除师徒关系,一剑换玉沉勉强摸得上公平交易的边;提前疏通心脉和一顿早饭就完全不算了——   怎么说都该用投桃报李才对嘛!   第二天清晨,操无天睁开眼,马上就发现今天的情况和前一天倒了个个儿——昨天他先上线,下楼吃了饭;今天楼春山先上线,现在人也在楼下……   不对,徒弟这就上楼来了。   不过两息功夫,房门被推开了,楼春山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发现屋里的人正盯着自己,他并没有意外反应。“早啊,师父。”说着,他就布置起了碗筷。   操无天不知道楼春山怎么能招呼得如此自然,以至于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下了榻。桌上摆着四个碟,分别是春韭蒸饼、滑莼菜、黄耆羊肉、豌豆黄,最后一只碗里装的是炖得喷香的黍臛。   毕竟是临时起意,原料都称不上名贵,但看起来就……好好吃哦!   这会儿操无天不禁庆幸自己有冷漠的设定,不然做出什么吞口水的动作就丢人了。他在桌边坐下,一声没吭,但食物进嘴就有些控制不住了,三下五除二,全数解决。   楼春山似乎对此也早有所料。“剩下的部分徒儿让小二包好了。还备了个小炭火炉,这样中午也能在路上吃到热乎的菜。”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操无天轻哼一声,没有对此发表评价。要是一路吃好喝好,去西域他可能真也没多少怨言——   不就是主线任务嘛?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都要解决的!   抱着这种心态,操无天在午后见到雁负水的时候,很慷慨大方地装作不认识。“此人可靠吗?”他当着人面问楼春山,“确定可以更快找到咱们要找的人?”   楼春山很短地犹豫了片刻。“是。”   因为这停顿,雁负水不着痕迹地瞄了他一眼,而操无天只当自己没注意。“那就走罢。”   走传送阵的速度自然不是赶路可比。不过半柱□□夫,三人就越过了路途中本该存在的凉州、甘州和沙州,准确地抵达了典合城的所在。   西域不比中原,四月的天里仍然阴云压境、大雪纷飞,冻得人骨子里往外冒寒气。雁负水和楼春山刚从传送阵走出来就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只有操无天一人恍若无觉。“这地儿看起来有点眼熟。”   当然眼熟,风微生就被你锁在不远的山上呢!   这是雁负水的腹诽,但她可不敢说出来。“今日天气太差,教主您又连番赶路,不若先行休憩,明日再走下去?”   楼春山也正有此意。他倒不是和雁负水约好了,然而今天的进展有点太过顺利,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徒儿觉得此言甚是有理。”   操无天瞄过去一眼,只见便宜徒弟嘴唇已经冻白了。“就这样办。”他该夸楼春山演得真像吗?明知道要来的地方很冷,为了不露馅还没提前穿上厚衣服!   能够抵御严寒的毡包可以算是稀缺物资,故而师徒俩又安排在一起。有雁负水安排,楼春山取了些新鲜羊肉,架在露天的火堆上烤。操无天自然不会加入这种辛苦活儿,先去休息了。雁负水终于找到机会问:“到底什么情况?他有这么好说话?”   楼春山也不确定。他相信操无天很满意自己的手艺,但说魔教教主会为了一口吃的放弃警惕心,他也要头一个跳出来反对。“确实有点反常,”他低声同意,在篝火的哔剥声中往羊排上洒了些粗盐,“他连问都没多问两句。”   “看来不是我的错觉。”雁负水嘀咕了一句,又望了望风雪中的毡包,“我总觉得我被认出来了,背后一阵阵发凉。”   这同样很难说,毕竟操无天没显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亦或者,他目前在这里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要是他真认出来你,怕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楼春山推测,但这话他没啥信心。   雁负水显然听出了这种心虚。“算了,多想无益,反正知道咱们在阎阗火那家伙之前就行了。”说着,她在火堆上挑挑拣拣,最后拿起一根最细的羊肋条,钻回自己毡包去了。   看来拥有雁负水这个角色的玩家本人应当也是个姑娘,胃口这么小……   楼春山毫无边际地思忖,很快又转到了操无天身上。能做到魔教教主,操无天显然不傻;他这次的计划虽然逻辑能圆上,但因为时间仓促,远称不上周密,绝不至于从心底里说服操无天。   然而操无天不吭声,仿佛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在端着烤羊排和热奶酒走进毡包的时候,楼春山已经下定了决心。   对此,操无天只觉得便宜徒弟满脸都写着“快问我话我想说”,闹得他胃口也不好了。故而,在草草填饱肚子之后,他颇有点没好气地开口:“你又怎么?”   作者有话要说: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手动狗头   这章没有闪亮登场的字数了,下章应该没问题~   感谢在2021-05-08 19:02:10~2021-05-11 18:5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晚鸦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传说中的师兄   说实话,面对操无天的问题,楼春山竟没有产生之前那样紧迫的危机感,反倒暗自松了口气。毕竟,如果他这时候不说,等明日上山和风微生撞车,怕是会有更惨烈的后果。   思及此,他便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看见孟津的剑舞,到接到将人带去见风微生的请托;其中利用姬青龙的部分,也全部说明了。   “又骗了师父一次,徒儿自知错上加错。”最后楼春山如此承认,垂目收手,跪在自己的那块羊皮垫子上一动不动,“请师父责罚。”   操无天一时半会儿没说话。他早知道这事是其一,楼春山表现出来的态度是其二。对徒弟的坦白,他确实有所预料;但他以为对方最多坦白到七分真的程度,剩下三分做保命底牌。   结果徒弟这会儿就全说了,还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是他表现得太温柔了吗?以至于楼春山觉得他比风微生还靠得住了?   回想起自己结果第一、过程无所谓的退休指南,再看刚才不降反升的师徒好感,操无天不由深吸了口气,第无数次暗骂游戏策划设计的坑爹互动——   这TM也能涨好感度?   那他猴年马月才能把面前这尊大佛徒弟送走啊?   腹诽归腹诽,台词还是要说。“所以孟津真的不是幌子?”   楼春山原本在等死神判决,没料到会听到这么一句。“‘幌子’?”他迷惑地重复了一遍,随后马上意识到,对方这么问的意思有且仅有一种——   从一开始,操无天就根本不信有人能学去他的剑法。剩下的可能,只有他传出去,或者风微生传出去。无论哪种都不是什么好事,而西域则使这种猜测变成了唯一的定论,操无天确实用不着再问。   “既然你是微月的人,会答应他的要求也是正常。”操无天又道,神态有些恹恹的,“强扭的瓜不甜,本座也不喜欢强人所难。”   楼春山越听越不妙,比预计的死亡判决还不妙。“……师父,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座的意思,早前就说过了。”   ……早前?   对上操无天平静无波的目光,楼春山真的有些心慌了。如果他没记错,操无天最早时的意思就是各走各道啊!“不是,师父,我……”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操无天摆摆手,表示此事到此为止。“毕竟本座估量着,就算你不这么做,他也应当耐不住了。”   虽然楼春山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但他不得不注意到,操无天的后一句话透露出了很重大的新信息。“‘他’……是指风微生吗?”   听到这糟心名字,操无天没忍住白了便宜徒弟一眼。“现在还装不知道就没意思了。”   “徒儿不是那个意思!”楼春山本能地为自己找理由,“徒儿只是听说,风微生和师父似乎是……同门?”   便宜徒弟光靠自己应当不会这么清楚,操无天再一次怀疑起对方的消息源……算了,也不重要。“确实是。”   楼春山缓慢地眨了眨眼,他□□无天的配合态度震惊了。“可据说风微生目前就被锁在临近的雪山上……”   对这种明晃晃的试探,操无天嗤之以鼻。“若是他想走,他早就能走了。”   这话完全验证了达摩之前的猜测,关于没人能绊住风微生、而是他自己不想挪地方。楼春山一时语塞,因为他完全想不通风微生的意图——   就算内力高深不怕寒冷,也用不着天天蹲在荒郊野外忍受风吹雨打啊?这不是自虐是什么?图啥?   “师父,他……”楼春山突然想到了某些不好出口的原因,不由犹豫起来。   “想说什么就直说,”操无天冷冷地瞥过去一眼,“本座最烦扭扭捏捏的家伙。”   楼春山赶忙把这点记在心里,然后把刚才想到的说了:“徒儿只是想问,风微生是不是有负于师父你。”   这话听着很普通,但操无天一时间震惊到无言,因为任务提示突然更新了一大片——   从开口问“你又怎么”开始,他就抱着走任务的心态,照着提示念台词。主控智能的习惯是每个提示都很简短,像是“孟津”“幌子”“微月”“勉强”之类的。直至楼春山说到“风微生是不是有负于师父你”的“有负”时,却意外地碰到了隐藏的触发点,让他看到了百寻而不得的前情。   这些前情里,除了他已经知道的部分——同门和继承人——之外,还有最关键的部分,就是二人分道扬镳的过程。   师出同门又知根知底,成德含章师兄弟俩比了很多次都不相上下。   含章先不耐烦了,打算去找其他人练手。而论起惹是生非的能力,幽阳教自然是强出微月门无数倍,想挑那些人打一场再简单不过。他就这么一路浴血而上,所向披靡,直至登上教主宝座。   成德对此自然是不赞同的。   但到最后一次比武时,不管是两人之中的哪一个,他们的马甲都已经比本名响亮太多。成德和含章是师兄弟,可风微生和操无天就只能是死对头了。   于是,操无天尝试着提出了一条新建议,不再点到即止。换句话来说,就是生死罔顾的决斗。   想也知道,风微生对此还是不赞同。他坚信师父给他们俩留下这个难题,并不是要让兄弟反目,而只是一种考验。在他看来,若要实现“只能有一个继承人”,除去分出胜负,还可以……   看到那条办法,操无天脸都绿了。他这便宜师兄到底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还不如搞生死决斗呢!怪不得他之前要把对方锁在雪山上,这发热的脑袋确实需要清醒清醒!   在楼春山眼里,就是操无天对他的问题变了脸色、还半晌不吭声。他估摸着可能碰到了对方的底线,赶紧自己递上台阶:“若是师父不方便告诉徒儿,那就算了。”   操无天回过神,没忍住心里咆哮——我这是不方便告诉你吗?不管换谁来,都根本说不出口好吧!“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他硬着头皮打哈哈,“不过是理念相左,说了也是白费口舌。”   楼春山点点头,若有所思,但没持续很久。“那师父明日上山?”没等操无天回答,他又接着表态:“徒儿也随师父去。”   操无天不想对此发表评价。毕竟,楼春山的实力在他之下,显然也就在风微生之下。若他真和风微生起了冲突,便宜徒弟在其中的作用大概就是被殃及的池鱼。不过话再说回来,他便宜师兄似乎也有个徒弟啊?   “你认识代无穷那小子吗?”他冷不丁地问。   “嗯?”楼春山完全没料到话题突然切换,愣了一瞬,“微月现任门主,徒儿自然是认识的。”   “你觉得他功夫如何?”操无天接着问。   楼春山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下。“门主公认是微月门中最强,不过应当离风微生还远着。”   操无天想听的就是这个回答。很好,徒弟这次说不定真能派上大用场!“本座看你刚刚没吃多少,赶紧补点。”他催促道,“吃饱了睡觉,明日天亮就上山。”   ……嗯?师父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和颜悦色了?   这会儿的楼春山不仅迷茫,感觉还很是不对。但他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得依言照做。在钻进被窝之后,他借着羊毛褥子的遮挡,给雁负水发了个消息。一切安排停当,他也没下线,直接在游戏里休息了。   典合城的天气大多时候都很恶劣,好在还算给他们面子。第二日晨起,风停雪歇,天空也显出了朦胧高远的青蓝色。   只可惜,一行三人都没有心情欣赏。用过早饭后,雁负水带队,其他两人跟着,往临近光秃秃的山头进发。   到处都是冰雪,路并不好走。再加上海拔拉高、空气稀薄,一般人想快也快不起来。阳光看着明媚,照到身上却全无热度,除了白雪反光让眼睛更花之外全无用处。即便早前得过提醒,走到最后楼春山也觉得实在累得慌。   但在山路上转过最后一道弯,这种累立马就被眼前的新景象取代了——   白雪堆积的峭壁,峭壁下极深的雪窝,还有雪窝里显眼的红衣人。   楼春山对传说中的微月初任门主的第一反应是,不愧是师兄弟,穿的衣服颜色都一模一样。第二眼他才注意到对方的长发和眉毛都是霜色的,而眼神、年纪和身材都半点不像老人;实际上,给人的感觉像极了锐利的鹰。   看起来不是很好相与的角色啊……   他心里开始打鼓。   雁负水也有些吃惊。因为在他们到达之前,红衣人就已经睁开了眼睛。她之前可从没得到这种待遇,看来找操无天来确实没错……   她一边想着,一边悄悄地往边上挪了挪,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这种担忧可能是多余的。因为风微生一瞬不瞬地盯着操无天,眼神就像生了根似的,根本没分半点给旁人。“你终于愿意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操无天:便宜徒弟应对便宜师兄,感觉挺配。   楼春山&风微生:…… 第31章 雪山之上   这个开场白熟稔里带着怀念,不管是雁负水还是楼春山,都忍不住看向身侧面无表情的红衣人。惯常谨小慎微的雁负水又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而楼春山的不祥预感在他脑子里愈发警铃大作——   虽然理论上风微生是微月派别的祖师爷级人物,但目前看来,操无天这个师弟在对方眼里的重量明显大于其他所有啊!   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肌肉。腰侧金蝉若有似无地硌着手肘,像是对他翻车可能的提醒。   被三个人注视着的操无天倒是很镇定。作为NPC,死也无所谓,他最怕的其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导致剧情出错。如今情况已经基本了解,他自然从容不迫。“你写信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当然不是。”风微生还是原先的表情,像是没听出这话里浓重的火药味,“我只是关心你。”   若是人设允许,操无天真想对天翻个大白眼。他算是明白他俩之前为什么会分道扬镳了——这种长辈对小辈的纵容与无可奈何,太容易触碰到自尊心了!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两人是师兄弟关系,这口气听着就跟爹与儿子差不多!   “要我说,你先管好你自己罢。”他很快针锋相对地刺回去,“还是说,你已经在这里待到乐不思蜀了?”   闻言,风微生转眼打量四周,很轻地叹了口气。“此地十分清静,倒是有益定心。”   练武要的就是定心,换句话来说就是耐得住寂寞。操无天怀疑对方这话的潜台词是说他自己这些年里武功大有长进,但系统提示没有新的反应……   他在心里摸了摸下巴。“我今日到这里来,可不是闲得没事听你讲什么大道理的。”   风微生回以颔首,竟然很是理解。“你自小便不耐烦这个。”   嚯,还来?   虽然操无天确信自己没有早前的记忆,但不得不说,对方这种“我比你大所以我惯着你”的样子实在令他牙痒手也痒。克制,他对自己默念了两遍,勉强按下了拔剑的冲动。“四下无人,你也用不着装兄友弟恭了。”他冷笑出声,“你我之间总要有个了断。”   冷不丁被“四下无人”囊括在内的楼春山与雁负水面面相觑,而风微生则像是刚刚注意到两人。他的视线很快地从雁负水身上掠过,随后落在了楼春山面上。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眉心微动。“你又有新的提议?”   这个“又”字就用得很有说头。至少在操无天看来,就是风微生还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可对方已经预判他接下来的提议和之前——就是生死决斗——一样,不会得到赞同。心底的无名火燎得更高了,不过他没表现在脸上。   “你我多次分不出胜负,我早就不耐烦了。正好我近日收了个徒弟,便叫他代我与你那徒弟一战罢。”   刚刚还觉得自己被视若无物的楼春山完全没料到这个发展,一时间震惊莫名。“师父,你……”原来操无天昨天问他代无穷功夫如何是为了这个?   操无天没搭理这种几近于无的抗议。“你可别说不公平,”他继续对另一个红衣人说话,不能说没有挑衅,“这徒儿我可能才收半年,基本没怎么教过。”   沐浴在雁负水不明显的同情视线里,楼春山只觉得自己膝盖接连中枪。   可能才收半年?   您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收我为徒吧?   基本没怎么教过?   为什么您这话听起来还那么自豪啊?   相比于这种疯狂腹诽,风微生皱眉的反应只能算相当轻微了。“你收了徒弟?”他重复了一遍,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反问和不信任,“微月的徒弟?”   操无天微微眯了眯眼。   对方如此自然地排除了雁负水、甚至连一点疑问都没有,可见此人确实是托雁负水送信、还教她做引慈鸟的人。   偃术对阵法,医术对毒术,微月心符对幽阳秘经……   他现在怀疑,目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师父又一可能把自己会的东西均分给了他和风微生,才造成现在僵持不下的局面。至于什么“只能有一个继承人”……   他不知道自己早前怎么想,但讲道理,这事儿听起来就很麻烦,谁爱干谁干去呗!   只可惜,其中差距太过明显,风微生对此提出质疑也是理所应当……   操无天心里想撂挑子,面上只回以不假颜色的嘲笑。“哈哈,微月又如何?我操无天想收的徒弟,还有收不到的不成?”   楼春山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对。但他还是希望操无天别这么说、或者至少不说得这么趾高气昂,因为这会儿风微生看他的眼神里真的尖锐到有杀气了!   但风微生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听起来仍旧很冷静。“也是。”他颔首,重新看向操无天,“我只是没想到,你愿意将此事托付给其他人。”   纠结这个问题只会引向危险的方向,譬如说他之前很想继承师门、现在又不想的原因。“怎么,你不敢?”操无天激将道,明智地转移话题。   风微生没有立即做出回应。他垂下眼眸,似乎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他真的叹了口气。“所以说,即便要托付给毫不相关的他人,你也不愿意信我一次?”   ——信你?   ——就凭你那见鬼的“合二为一就是唯一”?   操无天光是想想就要窒息了。就以风微生目前表现出的封建大家长样儿,要是他信这种说法,怕是会被随便绑在哪儿往死里弄!他不歧视重口味,但前提是别臆想他当对象!   “若你不敢,”他果断地当做自己没听见,“那就算我徒儿不战而胜了。”   这当口的楼春山已经不想说什么了。被风微生当做完全的外人,算了;□□无天当做合格的挡箭牌,也算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微薄的希望,就是还能有运气活着听操无天讲清楚前因后果。   风微生的反应则是深深蹙眉,他似乎真的对操无天嘴里一口一个的“徒儿”相当过敏。但就在他张嘴之前,远处忽而传来轻而锐利的破空声。   这声音很耳熟,师兄弟俩不约而同地扭头去看。一只纯黑的鸟儿转瞬即至,身形轻巧,展开的翅膀却是削薄的金属,正是它的震动发出了声音。   “慈乌。”操无天盯着那只鸟乖顺地落在风微生伸出的掌心,暗自嘀咕了一句。   楼春山听见了,也看出来那不是真鸟。他远远地观察了它两秒钟,忽而意识到雁负水为什么会和风微生搭上关系——风微生显然是个隐藏的偃术师!   风微生很快就取出了机关鸟腹中的信件,读得也很快。他原本面色就不虞,读完愈发黑沉。   这种微妙的变化大概只有操无天看得最分明。他不免起了些好奇心,想知道谁写了信、信里又写了什么。   考虑到这只慈乌明显不是凡品,大概率是风微生留给微月门的人做联系用的。最可能的人选自然是代无穷,而代无穷会有的事情,怕不是也和楼春山脱不了干……   没等操无天想完,一条极细的白光忽而从风微生手边显出,寒铁锁链随之发出清脆声响。他想也不想地往边上一让,却又在这动作中意识到楼春山还在身侧,赶忙伸手去捞——   两人瞬间就换到了另一侧。   ……搞什么鬼?风微生这算是偷袭吗?   操无天想骂人,然而白光一击不中,竟然跟着转弯了。他屏息凝神,在电光石火间让出了三四步,终于发现那线莹白其实是细小的雪粒,风微生正用内力驱使它。   这种玩意儿可不好躲,操无天暗自后怕,得亏自己记得捞徒弟,没搞出人命。一想到出人命,他就更小心了,干脆一手把楼春山揽怀里,腾出另一只手应对——   炎风遇寒雪,原本清冷干爽的空气中立即满溢潮湿。风微生于此地静心修炼数年,操无天也从未放松过练功,仍旧是平分秋色之象。然而操无天还要护着徒弟,渐渐就落了个只能守不能攻的境地。   因为这事儿发生得太过突然,楼春山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当两边过了十几招时,他已经糟心地意识到,他成了操无天的拖累。主线任务的命是不能随便丢的,他很清楚;但看着周围越来越密集的雪线,他不得不怀疑,再拖下去他们俩可能都有危险。   楼春山没花多少时间就做出了正确决定。“师父,”他在凛冽的风声中凑近操无天耳侧悄声道,“放下徒儿就好了。”   “好个屁!”操无天直接骂了回去,也顾不上另一人近在咫尺的热气。便宜徒弟死了就是给游戏通关加难度,他才不允许这事儿在他眼皮底下发生!   楼春山没料到会得到一句粗口作为回复,完全不能和冷漠师父对上号,一时间有点懵。让他醒过神的是山脚附近隐约的蓝光,传送阵……   打不过就跑啊,师父!   但是,如果师父愿意跑的话,一早就跑了吧?   就在楼春山举棋不定的时候,脑后又是一道遽然的风声。他本能地往前倾,操无天也随之侧身;他的脸结结实实地贴在了对方温热的肩上,而那道白光恰巧击中了红铜鬼面的边缘——   系带开了,红铜面具重重跌进雪里;雪线随之消散,纷纷扬扬地飘了一地。   突然间变得风平浪静,楼春山惊异地回头。由于距离太近,嘴唇差点贴上自家师父的脸。   但操无天没注意。他正冲着不知何时站起来的红衣人怒吼:“你是疯了吗?”   风微生只是望着他们这边。好半晌,他忽地一笑,手脚锁链同时断开,还碎成了一截截。“来见我还戴着面具,这真的很不礼貌。”   所以你每个招数都冲着楼春山就是为了打掉我的面具?   操无天气得直瞪眼,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评价这种不要脸。但风微生似乎也不需要回答:实际上,留下这句话后,他就飘然起身,朝另一个方向下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操无天:夭寿啊! 第32章 报之以琼瑶   过程如何先不评价,至少结果是成功地让风微生挪了窝。没有谁想留在雪山上喝风,三人都沿着来时的路下山了。这一来一回,差不多是从早到晚。操无天不打算连夜赶路,便让楼春山看着弄点吃的,休息一夜再回程。   这样一来,毡包里就剩下了操无天一个。四下里清静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系统面板,主线任务提示果然更新了——   “衣钵相传(主线任务):完成又一的嘱托(方式不限)。”   这立马让操无天想起刚刚风微生的表现,头皮差点炸开。   虽然风微生对换徒弟比试的意见不置可否,但很显然更偏向于不赞同。再加上早前已经被否决的生死决斗,他的便宜师兄大概已经认定了自己的歪理——   “合二为一就是唯一。”   讲道理,这给他选择了吗?   看着似乎很温和,实际上也太霸道了吧?   操无天不得不庆幸,就算他不记得,事实也摆在那里——他从来就没同意过这种见鬼的提议!   没错,和一定得分出胜负相比,两人联合也算是个办法。但问题在于,如何联合?撇开偃术和阵法、医术和毒术的部分,微月心符和幽阳秘经根本是互斥的,没有一丝兼容的可能,更别提达到“唯一”的程度了。   师门唯一的继承人……   要不是有剧情预设,操无天简直想把这称号干脆地拱手相让,任务立刻就能完成。而既然都不可行,他只能以此推断,风微生所谓的“合二为一”就是单纯地停留在□□的层面。   那么,物理意义上成为一家人,能成就“唯一”吗?   操无天觉得,逻辑很勉强,而且有钻言语漏洞的嫌疑。更何况,他高度怀疑风微生已经有了体位偏向,他们俩肯定会为谁在上谁在下大打三百回合……   那到底和生死决斗有什么区别?!   左右无人,操无天真的翻了个白眼,完全不遮掩。以前不行、现在也不行,还是打一架得了!   但说到打架,他不得不注意到风微生对楼春山表现出的敌意。他确信,面具什么的只是半真半假的借口,风微生确实对楼春山起了杀心。若不是他事先留了心眼、全数挡了回去,这会儿楼春山的尸首都凉透了。   就为楼春山是他收的徒弟?   或者说,为微月清理门庭更合理点?   操无天很是费解。就冲闾丘吕对楼春山的上心样儿,慈乌送的信里大概率不是让风微生干掉楼春山。联合风微生的杀心,这也能合理地解释为什么他看完信后脸色更黑。   但风微生还是出手了,根本没把代无穷的信放心上……   也很合理,毕竟风微生才是说话算数的那个……   操无天又来回思忖了一番,最终觉得,对方也许打着时间差的主意。先下手为强,回去再说信送晚了、没及时看到,有谁能发现?就算微月门其他人真的知道,又能拿风微生怎么样呢?   他这便宜师兄,怕是真的心黑啊!   两厢对比,好像还是便宜徒弟强一点……操无天心有戚戚焉地想。风微生大概率不会善罢甘休;为了他的退休大业考虑,接下来是不是得把便宜徒弟拴在裤腰上随身带着?   至于外头负责烤肉的楼春山,他也在思考风微生的敌意。对方甚至不知道他是那个刺了操无天一剑的人,就已经看他如此不顺眼;要是知道了,岂不是肯定要把他除之而后快?而且,为什么他会成为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啊?这不是刚打照面而已吗?   “我一会儿先走。”   这话打断了楼春山的思绪。他抬起眼,看见小女孩正站在篝火边,身上银饰闪闪发亮。刚刚走出毡包的时候,他们都先核对了自己的任务进度;现在看来,雁负水已经确定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做了……   “去找风微生吗?”楼春山问,他想起了那只构造必定很精巧的小机关鸟。   雁负水盯着他,半晌点了点头。“你留在这里比较好。”   不消她提醒,楼春山自己也知道。“今天要是没师父,我大概死八百遍了。”他忍不住露出苦笑,“你在边上,是不是看得更清楚?”   雁负水又点了点头。她毕竟来过典合城多次,对地形了如指掌;实际上,风微生刚动,她就反应极快地使出轻功,跳到峭壁上的石窝里躲起来了。“我还录了像。”   这是逍遥玩家的惯常操作,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更何况是这么重要的主线任务。   “如果你哪天想把它卖个好价钱的话,”楼春山脸色更苦哈哈了些,“帮帮忙,先考虑我。要是被阎阗火知道,他大概能笑到我退游那一天。”这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达摩先不提,虞晚空肯定会气到天天对他摆脸色!   雁负水原本认真地听他说话,闻言冷不丁被逗乐了。“你们真是死对头啊?”   提起这个,楼春山也很无奈。“大仇可能也没有……”他摊了摊手,“然而派系有别,你懂的。”   换个别人来,可能要说你我也派系有别,但雁负水对自己游离在大部队之外的独行侠状态很有自知之明。“放心,没打算卖,我自己留着当参考。”大概觉得楼春山实在太惨,她又好心补了一句:“你要吗?给你一份存档?”   虽然楼春山怀疑自己可能不会想回顾命运低谷,但雁负水说得对,留着给主线任务当参考资料总没错。其实,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更想拜托雁负水别告诉风微生他刺伤了操无天;但一来强人所难,二来这事儿知道的人远不止雁负水,他只能自己想想。   “那就多谢了。” 他感激地拱了拱手。   雁负水很快找出录像,点击发送。“小问题。”她从系统界面里抬起眼,微微一笑,“合作愉快,下次再见。”   “下次见。”   两人客气地互相道别,随后雁负水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渐浓的夜色里。楼春山收回视线,又把烤架上的肉翻了个面。待到熟透,他迅速地拿匕首卸肉脱骨切块,才拿到毡包里去。   操无天已经等了有一阵了。见徒弟和晚餐一起出现,他也不急着拿吃的,只问:“带路的那个走了?”   楼春山点头。“她还有些别的事,托徒儿向师父告别。”他一边说,一边在操无天对面坐下,开始拌调料碟子。   不用偷听两人谈话,操无天也知道雁负水会跟着风微生离开,他这么问只是例行公事。“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也跟上去?”   楼春山手一顿。“徒儿没这个打算。”   “是吗?”操无天故意做出怀疑的模样,“公平地说,虽然他今天不太对劲,但大部分时候还是讲道理的。”   这下,楼春山听出了言下之意。“师父是想说,今天风微生只是因为师父才迁怒于徒儿吗?”   操无天很想点头,但迎着对面一瞬不瞬的眼睛,这违心的脑袋就点不下去了。最后,他还是嫌弃了一句:“本座早跟你说过,趁早桥归桥路归路是正经。”   楼春山看了自家师父苍白却英挺的脸一会儿——面具他捡回来了,操无天没戴——最后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早知道,”他复又低下头,将调好的酱碟和粉碟往操无天面前摆好,“先吃饭吧,师父。”   其实操无天还有话说,像是孟津还找不找什么的。但看楼春山还能笑出来,他也不好接着发挥了,只能依言吃饭。   一时间,除了外头隐约的风声,只有咀嚼食物的动静。两个年轻男人吃什么都快,大浅盘子眨眼就见了底。   收拾的活儿自然还是楼春山做,而操无天就半眯着眼睛消食。忙了一天破事,就算是武疯子NPC也该休息休息……虽然这地方天寒地冻,偏远得连个鬼影子也没有,但好在便宜徒弟的手艺永远值得夸奖……   正这么随便想着,楼春山就从外头回来了。“师父,”他规规矩矩地跪坐在操无天跟前,“您是和风微生有什么约定吗?像是必须分出胜负的那种?”   操无天懒洋洋地醒过神,估摸着便宜徒弟已经憋了很久、忍不住要打听了。“差不多吧。”人吃饱了脾气好耐心足,他也一样,“本座师父有本座和他两个徒弟,但师门只能有一个继承人。”   原来分胜负就是为了争师承,楼春山理解地点头。“那如果徒儿想要胜过代门主——”他虚心求教,“应当怎么做?”   ——微月首席竟然想去干掉微月门主,啊?   如果边上有其他人,必定会被这惊天发言把嘴里的瓜都吓掉。   这会儿只有操无天听见,他也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虽然让楼春山去跟代无穷比试的主意是他提的,但考虑到可行性,里头最多只有三分真,其他部分都是对风微生的挑衅啊!他徒弟没傻到听不出来吧?   “……你跟本座开玩笑呢?”操无天还盘着腿,但身子不自觉地笔直坐正了,之前的慵懒也一扫而空,“这可一点不好笑!”   楼春山轻微抿唇。“徒儿既然拜入师父门下,为师父分忧解难也是应当。”他道,直视操无天的目光闪也不闪,“毕竟,这路是徒儿自己选的。”   前半句操无天还想评价一句巧言令色,结果后半句就让他哑了火。他收错了徒弟,然而是他自己选的,他已经认了;反过来,徒弟竟然也是这么想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楼春山:看来只能换派系了。   阎阗火:你别过来啊! 第33章 不速之客   事关重大,操无天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否定。他借口说今天累了,把楼春山打发去睡觉,自己则再次调出了系统面板。   和早前类似,亮着的主线任务下也有两个已经灰掉的任务名——   灵山之巅:雁负水身死,微月势力对幽阳势力强制开启疯狂仇杀模式(含玩家),最终风微生与操无天决战于灵荒山之巅。   空海之英:楼春山身死,微月势力全体获取英才状态,所有微月势力玩家在空巨海地图内均附加百分之二十属性增益。   这时候必须补充说明一下,空巨海就是微月门庭所在,因为周边地势较低、且有一条极宽的人工河做边界而得名。   操无天觉得以上两种都是赤|裸|裸|的歧视,对反派的。   凭什么雁负水死了要算他头上?他根本对她没想法好吧?退一万步说,雁负水就是幽阳势力的玩家,微月势力却为了她的死亡强制开仇杀,这合理吗?   另外,楼春山身死换微月势力加增益,乍一看没问题,可这不还是把楼春山的命算他头上了吗?天地可鉴,虽然他不知道风微生在发什么疯,但他真的不需要杀了徒弟给自己退休拖后腿啊!   最后,据他所知,目前幽阳微月两边的玩家实力差不多五五开。可如果微月有了英才状态,岂不意味着微月主场必胜?幽阳玩家再肝再氪也弥补不了这种差距吧?根本就是强行劝退啊!   总结起来,意思大概是——   因为他操无天是反派,所以黑锅都要他背着?   第一眼刚看见的时候,操无天火冒三丈,差点就要把主控智能叫出来理论。之所以是差点,是因为这两种可能都没发生,而主控智能八成只会跟他打马虎眼。片刻后,他冷静下来,再次坚定了自己之前的信念——   头可断,血可流,和谈门都没有!   风微生有本事就把他杀成原始数据流,什么“合二为一就是唯一”,做梦也不要想!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楼春山意愿松动、想转投幽阳门下可能也不全是坏事。   坏的部分很明显:这绝对会激怒闾丘吕和一干微月NPC,搞不好又要加什么双方仇杀值,于推进主线任务不利。   至于好的部分,则是剧情预设极可能偏向微月势力,而楼春山的实力在玩家中不可小觑、同时还超过了大部分NPC,能给幽阳势力增加胜算也是不错的。   操无天在心里掰着手指算了算。他是想退休,并不是想死。如果幽阳势力差微月太多,他怕是没个好死。当然,若是操无天这个身份没了还能换到孟津的身份里接着过,那倒无所谓,然而这种好待遇八成落不到他头上……   他只是想要安稳退个休,怎么这么难!   越想越烦心,操无天干脆下线了。与此同时,楼春山刚刚整理好各类主线任务相关资料,也下了线。只可惜,他并不能像他师父一样,下线之后就啥事也不管——   实际上,他刚从全息游戏椅上睁开眼,通讯音就响了起来。   典五先往窗外看了一眼。他在逍遥里待了差不多三个游戏日,现在应当是中午。但天色看起来比它应该有的程度黯淡不少,莫不是下干冰了?   “目前是恒星时十一时二十分。”人工智能管家识情知趣地开口,“二十九恒星时前,居住区东北侧有一次小规模干冰降落,目前大气层维护已近尾声。”   居住区的人造大气层本身就需要全天候不间断地动态维护,天降干冰威胁更大,好在这事只是偶尔发生。   儿时那些如丝如烟的雨幕回忆又窜进脑海里,典五微微蹙眉,随后收回了视线。“谁的通讯?”   “是顾远江先生。”人工智能管家的声音听起来松了口气,显然就在等他问。   典五又皱了皱眉。因为不确定主线任务需要多久,他们之前已经预定了半个月的工作安排。这会儿才过去两天不到,顾远江就要找他?   他心里顿时有些不太妙的预感。“接起来吧。”   下一刻,西装青年的全息影像就落在了房间里。如同顾远江自己所说,他家境不错,穿着打扮都很讲究,在一堆不修边幅的程序猿里简直堪称鹤立鸡群的潇洒。但这会儿,他周边不透明的墙壁明摆着是公司的厕所。   典五愈发觉得事情不简单了。注重形象如顾远江,竟然躲在厕所里联系他?   “你总算下线了!”没等典五问,顾远江就露出了如蒙大赦的表情,“快点过来,江湖救急啊!”   “……到底怎么了?”典五被弄得有点懵。这会儿他想起阎阗火约他现实里见面的事情了,但一个小少爷而已,不至于把顾远江吓得脸上变色吧?更何况他们和尚氏有合作啊!   顾远江深吸一口气。“尚清和来了!刚好在前台撞上了迟姐!”   他口中的迟姐全名管迟,现任寰海副总裁,负责带领广告、分析和产品管理团队。与此同时,她还是典五的小姨——对,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在典五父母因为射线病早逝后,她就是典五的唯一监护人,虽然她只比典五大七岁、当时还刚上大学。承她的悉心照料,典五嘴上叫姐,实际把她当妈,路同和顾远江也就自然地跟着叫姐了。   刚听前一句的时候,典五还想说那就让小少爷等着;但是这后一句发展……“‘撞上’?”他重复了一遍,有些迷惑,“他们之前认识?”管迟确实曾经是尚氏的高管,但那时候尚清和应该还没进自家公司啊?   “我不知道,但他俩看起来不只是认识。”顾远江用一种有气无力的死鱼眼盯着他,“我到的时候,他们俩已经在会议室里对峙了……撞上的部分还是我让公司智能调录像看的!”   典五还是没弄清其中发生了什么,但目前看来,估计是管迟与尚清和结过梁子。不应该啊,迟姐那么好脾气,怕不是少爷惹的她……他心里嘀咕着,嘴上只回:“录像发过来,我马上就到。”   顾远江顿时大松口气。“已经发给你了,动作快点哈!”   白光闪过,人影消失,通讯结束了。不用典五吩咐,人工智能管家就调出了顾远江发来的录像,投影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先出现的是尚清和。他从穿梭机上跳下来,一路直冲前台。但因为没有相关记录,他没法上楼,只能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干瞪眼。   然后管迟就来了。她先是对着外头停泊的金镶钻穿梭机皱眉——尚清和本人也是一如阎阗火的撒钱作风——接着走进大厅。   尚清和正在焦躁地往外张望,结果一看到她就傻眼了。“……怎么是你?”   管迟没回答这个问题。“午安,尚总。”她客气地道,“请问尚氏有什么事需要您亲自光临寰海?”   表现无可指摘,但典五很了解管迟,知道对方这样已经是竖起了保持社交距离的大旗。   尚清和瞪圆眼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你是寰海的……”   “我负责寰海的内务,您可能没有听说。”管迟脸上的微笑愈发客套化,“如果尚氏有业务方面的问题,就请跟我上来吧。”   看到这里,典五差点被逗乐。迟姐糊弄人可以啊,副总等于做内务?说出去怕是别人血都吐出来!   尚清和看起来也不怎么相信这轻描淡写的回答。“你从尚氏辞职就为了在这里做内务?”他怀疑地问,就差把“你是不是脑子有坑”写在脸上了。随后,他话锋又一转:“不管做什么,寰海给你多少待遇?”   这话由他说出口,后面大概率要跟着“我出三倍、你跟我走”之类的烂俗台词。管迟也听出来了,脸上微笑迅速消失。“不好意思,这属于个人隐私。”她终究板起了脸,“容我冒昧,您到寰海来就为了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吗?”   可能没料到管迟这么刚,尚清和顿时憋红了一张脸。平心而论,他长得不错,更别提家境有多优越,奈何总有人不吃这套。“我找典五,”最后他硬邦邦地回答,“我前一天跟他说过了。”   管迟扬起了一边眉毛。“是吗?”她抬手一招——公司智能的光电屏随即闪现,一片刺目的空白——“数据库里没有……我能问一下,您是怎么跟他说的吗?”   尚清和眉毛挤成一团,看起来似乎快被管迟的一口一个“您”噎死了。“游戏里!”他没好气地补充,“就是逍遥!”   “噢——”管迟稍稍拖长音,“他昨天只交代了公司事务,可能没来得及。”说着,她掏出通讯器看了看,“他应当还没下线,但顾远江有空,正好是他负责对接尚氏……”没等尚清和表态,她就语音联系了顾远江,“马上来公司一趟,尚氏有事。”   尚清和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似乎快被气得没脾气了。然而管迟只当没看见,将人请进了电梯……   投影结束了。   典五摸了摸下巴,现在他明白顾远江为什么头痛了。可能电梯里面又发生了什么,才导致顾远江所说的会议室对峙……   可是,即便不知道管迟和尚清和有什么过节,也不管尚清和为什么要找他,加上他都只会产生更大的矛盾吧?   作者有话要说:   管迟:三次元也能拉黑就好了。   ps,大家520快乐呀~ 第34章 田进制   十五恒星分后,寰海科技。   典五从自己的穿梭机里下来,先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公司大厦。明明是正午,天色依旧偏向黯淡,单向玻璃的效果似有非有,隐约能瞥见里头的光线和人影。楼不算高,三座办公楼再加上相互联系的六条全透明行政走廊,让大厦整体看起来酷似一个立起来的田字——   这并不是偶然。许多科技公司都喜欢围绕着田字做文章,是因为现今的人工智能都建立在田进制之上。相比二进制只有两个状态,田进制则有四千多种。算法肉眼可见地复杂,只能利用量子态来实现;相应地,理论上能实现的成就也更多。   事实上,以此为基础的第一台超算正是人类十余年前能够及时逃离濒临崩毁的家园的成功保证……   惊觉自己已经想得太远,典五皱了皱眉,将思绪重新集中到即将发生的状况上。   无事不登三宝殿,尚清和必定有什么不好协商的要求。联系对方在游戏里势在必得的表现,最坏的结果莫过于一种,就是尚清和也注意到了逍遥背后的主控智能。   约莫是怕什么来什么,这种猜想在他看见对方时立刻就被验证了——   “我就直说了吧,我希望你能退出逍遥。”尚清和劈头盖脸就道,“为此产生的损失,我三倍赔偿你。”   典五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什么情况,三倍的梗这会儿被用在他身上了?他一边反手合上会议室的门,一边看了看坐在长桌另一端的管迟——她这会儿正双手抱胸,脸上表情只能用冷笑形容。   “理由呢?”他走过去,在更靠管迟的地方拉出张椅子坐下,心里飞快估量着形势,“我是说,一个游戏值得你开这种价码吗,尚总?”   “这时候就别装傻了,典五。”尚清和不耐地从鼻子里出了口气。“你是寰海总裁,同时还是业内最有名的程序开发者——莫非你要说你看不出来?”   最后这句话里有十成十的反讽,典五没忍住眯起眼。   尚清和没给他戴高帽,他确实是当今最好的田进制程序开发者——准确来说,将第二名远远甩到身后的那种最好。要不是这样,寰海也不可能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至于看出来的部分,则是逍遥游戏中的原始代码。干他这行的,钻研别家的人工智能是职业病,谁也逃不过这条定律;而他进入游戏不久后就发现,管理逍遥的人工智能溯源代码是用最原始的田进制写成的,甚至比官方六年前公布的算法逻辑还要原始。   可逍遥开服才三年。   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星辰公司拥有的游戏智能大概率就是田进制发明人创造的,时间肯定比游戏开服还要早,极可能在地球上就已经存在了!   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知道这个发明者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又长什么模样。官方对此三缄其口,众人都怀疑这是出自保密和安全的考虑。然而,现在就有条线索摆在眼前……   当自己没发现是不可能的,这也是典五对口口相传的财富大奖没兴趣、可仍旧努力保持各类排行榜名列前茅的原因。现在看来,虽然他的主线任务剧情危机四伏,但进度又回到了第一,尚清和对此忍无可忍了吧……   想到这里,典五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没什么动静,会议桌的部分材料就像波浪一样荡漾开来,从下往上给他们送了三只装得半满的玻璃杯,随即又恢复了坚硬平整。“不如先喝点水吧。”   闻言,管迟拿过自己的那杯抿了一口,但尚清和一点没有坐下的意思。“你这是承认了吗?”   典五暗道真有人比自己还咄咄逼人——他已经被公认为寰海高层里最不讲情面的那个了——可想到面前这位是货真价实地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顿觉也不奇怪。“我承认了什么?”他好笑地回以反问,“不如说尚总你自己承认了什么吧?尚氏什么都有,你却非得要我退出逍遥,甚至情愿赔三倍——你觉得这话传出去会怎样,尚总?”   传出去当然只会有一个结果,就是所有人都涌进游戏里、想看看自己能不能碰运气拿到尚氏也想要的最终大奖。   想到这种前景,尚清和脸黑了。“那你自己开个价!”   这我行我素的专横作风,怪不得要被雁负水拉黑……典五没忍住笑了。“可我不想开。”他也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我必须提醒你,尚总,我从头到尾就没同意过这件事。事实上——”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摊了摊,“我暂时还没有退游的计划。”   这话听在尚清和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嘲讽。他当然知道典五不想退——不然征鸿和焱焰明争暗斗这么久是为了什么——但没试过的事情,怎么能轻易放弃呢?“所以我这不是正征求你意见吗?”他强压怒火道,“只要你开口,不论……”   “恕我插一句嘴,”从典五进门以来就保持沉默的管迟总算开了口,“您还是听不懂什么叫拒绝,尚总。”看见对方想反驳,她又接着道:“拒绝就是拒绝,和您开多少价码都没有关系。”   每个角落都被堵得死死的,尚清和完全下不来台,俊秀的脸一下子就憋红了。   “其实我对这件事没有哪怕一点兴趣。”管迟再次补刀,“虽然我猜尚氏必定有些旁人不知道的渠道、可以得到机密消息,才会劳动您亲自走这么一趟,但您看,不管是我们CEO还是我,都没有尝试询问您相关的方面。这是最基本的尊重,希望您能明白。”   简而言之,就是各走各路各管各事。潜台词十分接近“手太长”或者“没家教”,小少爷的脸色从未如此难看过。   就当典五怀疑他可能破口大骂、甚至做好了阻挡对方出手的准备时,尚清和却低低重复了一遍:“‘我们CEO’?”即便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平稳,也还是听得出里头有什么东西碎了。“你就是为了他才放弃尚氏?”   没有人回答,因为他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走得比来的时候还要快。   形势急转直下,典五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转向另一人。“迟姐,这话味道听着不太对吧?”他迟疑地问。什么叫“为了他才放弃尚氏”啊,他一不留神就卷入豪门恩怨了吗?   管迟也愣了片刻,这会儿正闭眼揉着额角,一脸头痛模样。“少爷脾气,别理他。”   其实典五很想知道当年管迟离职尚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恩怨情仇,但他明智地预见到这八成是对方的雷区。“关于逍遥,我猜尚清和肯定知道了一些内幕。”   “我猜你也肯定知道一点。”管迟想也不想地跟上,眼睛都没睁开。   “呃……”典五难得有些心虚。玩游戏在家长跟前被揭发,想想就是各种不务正业。“我在里头发现了田进制的原始代码,”他不怎么犹豫地选择了坦白,“星辰的主控智能研发远早于官方公布时间。”   管迟对代码一窍不通,但她知道田进制的重要性,起源也多少有些了解。“你是说……”她沉吟片刻,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尚清和想要的不是游戏也不是星辰,而是后面的人。”   典五也如此觉得。既然尚清和如此上心,就说明那个人确实存在;能做出这种划时代贡献的人才,尚氏想要太正常了。“原始代码里有隐藏签名,”他道,不可避免地有点向往,“就是星辰。”   “你是说,田进制的发明人就把自己的成果应用在了游戏上?”管迟顿时有点狐疑,“太大材小用了吧?”   这确实是其中最大的疑点。典五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本来想说原始代码里还有个更罕见的特殊记号,竖横竖横竖,现在也不好说了。   “一个游戏怎么这么费劲……”管迟嘀咕了一句,她看起来有点不爽了。   典五完全不能赞同这个说法。毕竟,牵涉到田进制的发明人,游戏就不再是单纯的游戏了,而且意义重大。但和业外人士解释这个没啥必要,他只得转移话题:“尚清和说要见面,我没料到他这么急。”考虑到下干冰会影响交通,对方其实是一能出门就来找他了吧?   好在管迟并没有追问下去。“所以你会赢吗?”   “啊?”典五再次没料到话题的方向。“目前还在第一名。”他老实道,想想又补充:“并列第一,和一个小姑娘。”   管迟扑哧一声,被逗乐了。“一个小姑娘?”   典五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只能理解为自己的能力受到了怀疑。“她还挺厉害,”他本能地维护道,“反正肯定比阎阗火——就是尚清和——强!”   闻言,管迟笑得更厉害了。“行行行,我知道了。”她勉强收起笑意,继续嘱咐:“既然话都放出去了,那你就再上点心。要是输了,到时候尚清和找上门来耀武扬威,我可丢不起那脸。”   这种前景确实很吓人……典五稍微想了想,只觉得头皮要炸。“放心,迟姐,我也丢不起那人!”   此时此刻,尚清和已经在自己启动的穿梭机里了。他来的时候就不高兴,现在心里更怄气。楼春山加管迟,简直称得上新仇旧恨的集合体;不争馒头争口气,他必定要让他俩都后悔!   但怎么让他们后悔,确实是个问题……   尚清和冥思苦想起来。这会儿,真正的内幕消息——代号星辰的田进制发明者还活着——已经完全被他抛诸脑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田进制:作者编的,不要当真(四千多是组合数,学过概率论的都懂) 第35章 第三者   对尚清和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这件事,顾远江很有话说。但他不敢当着管迟的面打听这件事,只得等对方走了再拉着典五咬耳朵。   只可惜,典五也对他的疑问——尚清和到底与管迟什么仇什么怨——无可奉告。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只能放弃追根究底,转而讨论起了游戏进度。   整件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在典五可预见的范围内,顾远江听完就更懵了。“风微生想杀你?”他对此极其费解,“莫不是因为你拜了操无天为师?”   这话乍一听很合理,奈何看过现场的人都不会这么以为。“真要是这样就好了……”典五无奈地摊手,“要我说,感觉更像‘师弟你居然背着师兄我收徒了’?”   顾远江激灵灵地打了个抖。“别这样,”他一脸敬谢不敏的表情,“你说得像是风微生对操无天有其他想法似的。”   典五仔细回忆了下雪山上发生的一切。不得不说,风微生的注意力全程都在操无天身上,说话还满是纵容意味。“这也不是没可能。”他撇了撇嘴。   “……啊?!”顾远江顿时大惊失色,“你刚才还不是说他俩为了师承打了很多次?这会儿怎么就……”   “必须分出胜负是我师父认为的,”典五忍不住纠正他,“风微生看起来不太赞同。”   顾远江还是不能理解。“不太赞同也不意味着有别的想法啊?”   典五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想起了风微生问“即便要托付给毫不相关的他人,你也不愿意信我一次”的语气和神情。不得不说,即便对方面上看来十分冷静,话里的味道还是特别像发现有第三者插足到他们兄弟之间——   不幸的是,他就是那个第三者。   等典五回过神自己在想什么,差点没被雷得外焦里嫩。不不,以武功论,风微生眼里只有操无天是很正常的,更别提他们还是师兄弟!不存在第三者插足这种事,肯定是他想太多了!   在他出神的功夫里,顾远江已经想到了别处。“话再说回来,你真的要和代无穷打?”他又提出了新的疑惑。   典五闻言摇头。“还不确定。”没等自家CFO一口气松出来,他接着补充:“但我觉得可以考虑。”   这大起大落得,顾远江差点吐血。“怎么考虑?”他简直要跳脚,“自断经脉再重来?不如你刚才直接答应尚清和删号算了!”   “幽阳教有洗髓丹,可以易筋锻骨。”典五把操无天说过的话搬出来,“别的暂且不说,肯定不会死人。”   不会死人就意味着号还在;但没了战力,号在不在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可是武侠游戏啊!动辄出人命的那种!   顾远江满心都是如此这般的疯狂吐槽。   用不着有读心能力,典五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洗髓丹后面的部分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了。”他进一步阐述,“毕竟,在玉沉之前,谁也不知道操无天精通毒物;在慈乌之前,谁也不知道风微生擅长偃术。”   不得不说,这两个例子都很有说服力,顾远江的反对心思顿时被浇灭了一半。“你说得也是。”他嘀咕道,又捏了捏自己下巴,“目前看来,风微生确实没有打的价值,但代无穷努力下还是有希望的——”说着,他抬眼望向另一人,用目光征求意见,“如果操无天肯给你搞点速成的办法或者玩意,那概率就更高了。”   典五也这么认为。“就看对决这事儿能不能从风微生和操无天转到代无穷和我身上了。真要说起来,主线任务能握在自己手里,可能还更有信心一些。”   这话冷不丁令顾远江想起了从前。刚研发出第一台以田进制为基础的人工智能原型机,典五就敢直接退学。“你这家伙……”他终于笑了,半是嫌弃半是欣赏,“还是老样子。”   他这反应似曾相识,典五也想到了五年前的事。“那我必须得说,之前风险更大——毕竟拿你的钱做公司的启动资金。”   “你还敢说啊?”顾远江真的被逗乐了。“我那时居然信你,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   两人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等这阵过去,顾远江做了最后总结:“这事儿我一会儿告诉路同,让他帮你分析下各种概率。要做什么物资准备的话,也提前弄好。”   对此,典五自然毫无疑义。差不多又快到游戏日的天亮时分,两人约定保持沟通后,他便迅速赶回家中,登陆了逍遥。   没想到的是,一睁眼就是张放大的脸。因为太近,楼春山顿了半秒才意识到那正是操无天。“……我睡晚了吗,师父?”   操无天等徒弟上线已经有一阵了。此时见楼春山睁眼,他便不客气地道:“是该上路了。”   “回总坛么?”楼春山不确定地问,同时坐直身体,整理起自己被压皱的衣物。   “不,”操无天心道我自己回也就算了、把你也拎上去怕不是要搞什么血战灵山之巅,“去微月门。”   “……啊?”楼春山拍衣服的手顿时僵在半空。怎么每回都能有他意料之外的发展?   嗯,便宜徒弟还是懵住的时候比较可爱……操无天心想,嘴上只道:“风微生既下山,必定要回微月门。与其让他纠集一堆人马找本座麻烦,不如本座先去找他麻烦。”   先下手为强嘛,这个理直气壮楼春山很能理解,但他对“找麻烦”这部分有些疑虑。“要怎么找?”   当然是尽早分出胜负、然后退休养老啦!   但这话操无天不能说出口。“他前些年收了代无穷做弟子,本座愣是没看出那家伙到底有什么好根骨。”他站起身,一甩袖子,“现在他居然还敢嫌弃本座眼光,哼!”   不知道为什么,楼春山听了这话特别想笑。他相信,不管是操无天还是他自己,都得承认两人拜师收徒时都不是真心实意。可不管操无天私底下怎么嫌弃他,对外是绝不承认的……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护短?还是傲娇?   操无天不知道便宜徒弟的心理活动,还在计划着退休大业的步骤。“但轻敌是兵家大忌。最好先打探下代无穷的根底,再做下一步打算。”   “师父说得对。”   这话应得太过爽快,导致操无天回了神。“你好像一点意见也没有啊?”   “徒儿为什么要有意见?”楼春山回以反问,这会儿他也站起来了,“徒儿就想知道,师父之前说的洗髓丹还算不算数。”   “本座说的话哪儿有假的?”操无天本能地回答,话都脱口而出了才意识到里头的意思。“等等,你不会真打算……”   楼春山只是笑了笑。“师父不是说,先试探下代无穷的实力,再做下一步打算吗?”   呵,这小子又恢复伶牙俐齿了……   操无天腹诽了句,不特别明白对方的态度转变。明明刚开始还跟贞洁烈妇似的,很有宁死不屈的意思;这会儿就光速改变主意啦?虽然便宜师兄看起来确实很不待见便宜徒弟的样子……   但在努力通关的前提下,这事儿并不算太重要,操无天没有再考虑下去。“那就到时候再说。”   见他抬脚就要往外走,楼春山赶忙抢先问:“徒儿还有一事不明。”   “又怎么?”操无天只得停下脚步,同时袖起两只手。“本座觉得你的问题总是特别多。”   楼春山果断地没接这句话。“师父擅毒,而风微生却擅长偃术?”   操无天不知道,为什么用眼睛就能看出来的事情还能成为一个问题。“没错。”   “可这两样全无相关。”楼春山装作没听出操无天的没好气,“照师父所说,您只有风微生一个师兄,并屡屡打成平手。那徒儿大胆猜测,你们二人所学应该是差不多的。就比如说,毒术应该对医术,偃术则应该对……”   “阵法。”操无天干脆帮着补齐了。“你是不是想说你之前不知道?可这又有什么好说的?”他在徒弟迷惑的眼神里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说出去,好让更多的人来打扰本座练功吗?”   楼春山没想到这也能归结到练功上,只能甘拜下风。“师父说的极是,是徒儿考虑不周。还有就是……”   “还有什么?”操无天真有点不耐烦了,“你就不能一次问完?”   我是怕一次说完会被打死啊……楼春山没忍住腹诽。“师父,风微生是不是……”他为他接下来要出口的半句话缩了缩脑袋,“喜欢你?”   ……啥?!   操无天一时间结结实实地愣住了。等反应过来,他又好气又好笑,反手送给徒弟头顶一个响亮的爆栗。“你这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楼春山:大胆假设,大胆求证。   操无天:我看你小子就是皮痒! 第36章 真香定律   准确地说,摒弃喜欢不喜欢这方面后,风微生想做的事情和一对情侣差不多,左右是巫山云雨那种。故而,操无天敲打完徒弟也有点心虚,没有再借题发挥,只催着楼春山赶紧上路。   至于楼春山,他冷不丁挨了操无天一颗爆栗,整天头壳都隐隐作痛。师父手劲儿也太大了吧,但好在没拔剑……抱着这种幸存心理,他安分了不少,一路鞍前马后地打点,直至快到邓州。   邓州地形平坦,水系丰沛,农业兴旺,工商繁荣。当代还有诗赞,“清歌遏流云,艳舞有余闲,邀游盛宛洛,冠盖随风还。”这地方有多兴盛,由此可见一斑。   微月门庭便在邓州城西,丹江白河交汇之上。因为土地富饶,微月外门弟子多有耕种,产出颇丰;周边河流众多,引水做渠自然而然,护城的作用只是顺带——   风微生盛名在外,武功又很强;谁这么想不开,非要和微月门作对?   噢,不对,这种人还是有的:就是幽阳教,以及操无天本人……   想到这里时,楼春山悄摸摸地瞅了自家师父一眼。操无天在上游雇了条船,一路沿着丹江顺流而下,此时正立在船头,远远眺望着微月门所在的方向。   “会被淹。”   楼春山还在想微月幽阳的诸多恩怨,冷不丁听到这句,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会被淹,师父?”   “空巨海。”操无天仍旧望着原来的方向,一脸若有所思,“照地形,三年一小淹,五年一大淹。”   作为开服就在的微月势力首席,楼春山觉得自己对此很有发言权。“不可能,空巨海从来没被淹过。”   操无天总算分给了他一点眼神,“那是现在。”   瞧这种成竹在胸的模样,楼春山也有些迷惑了。为免再被自家师父用看傻子的眼神关爱,他迅速地调开系统搜索,果然发现了和操无天所说有关的资料——   在风微生选定微月门庭之前,空巨海还不叫空巨海,而只是一大片沼泽,时常被洪水淹没。但在微月门庭动工之后,此地就神奇地不再涨水,还愣生生多出了千亩良田。   他以前没有往深处思考,可如果联系风微生的偃术……   楼春山突然明白了。“那些人工水渠下有机关?”怪不得微月门内从来没出现过偃甲,原来都在地下!   还不算太笨,操无天满意地颔首。“不仅有机关,应当还有排水暗渠。”   楼春山跟着望过去,依旧什么也发现不了,不由暗暗倒抽凉气。开服三年,许多玩家都以为游戏里有的伏笔被发掘得差不多了,现在看来还早得很!“师父真是慧眼如炬。”   这话其实真心实意,奈何操无天对他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地停留在了舌灿莲花上;不仅不当回事,甚至有点厌烦。“这种你我都不信的玩意儿,就不要说出来浪费时间了。”他满不在乎地一挥手,“去告诉船家,中间不要停,直接到邓州城。”   楼春山依言照做,然而心里其实很想反驳。问题在于,不管怎么算,他都拿不出像样的事实来证实自己的真诚。   他刚开始满以为虚以委蛇一阵就好;现在看来,是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还能不能有机会让师父对他改观一下了?   这会儿,楼春山真希望自己能吃后悔药。没错,逍遥里确实有这么个道具,价格相当昂贵;但考虑到它使用后会自动回档到指定节点,也算是物有所值。只可惜,他现在超出了时间限制不说,涉及全沉浸式NPC的剧情也不能回档再读取。   一失足成千古恨,楼春山只想把这话送给自己。   懊悔归懊悔,正事还是要接着干。按惯例,楼春山定了邓州城里最好的酒楼。操无天一进屋子就开始练功,他便静悄悄地退出去,定了晚饭,又让小二去买当地其他美食。眼见天色还早,他也出门转了转,在近处的街肆里挑了些茶包点心。   再回去时,晚饭还未准备好,楼春山便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桌上,趁着一点空暇打开论坛,发帖问:“做错了事怎么得到原谅?”   正是玩家在线率最高的时候,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话题很快吸引了一大堆人围观。   “真的假的,活的榜一?”   “怎么说话呢,我们楼大只是不爱出风头!”   “还费神原谅个桃子,直接拉黑走起啊!这世道,谁离了谁不能活?反过来也一样!”   “楼上这说得也太冷漠了……人工智能是很好,可又不等于一切。”   “只有我关心有谁能让榜一求原谅吗?毕竟阎少他也照打不误啊!”   “喂,再乱cue我们帮主,不要怪焱焰直接宣战哈!”   “他对象,百分百!”   讨论很热闹,奈何一点建设性的意见都没有,楼春山十分头痛。他草草浏览下来,暗自腹诽这可能还不如问达摩——虽然对方比他还技术宅,交际也更窄。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看到了翻页。有打听做了什么错事的,用词一看就是凑热闹;更多的则是问怎么升战力的,根本离题八万里……   唯一可能派得上用场的回复很简短,只有四个字,“少说多做”。   楼春山盯着它半晌,脑海里不自觉地回放起自己做过的事——   隐瞒身份潜入幽阳教总坛,给了操无天当胸一剑,后来又使手段骗对方下山……   唉,从他师父的角度看,果然干的没一件人事。玉沉起的作用大概是勉强维持师徒名分,不然操无天就要让他滚得越远越好了。最后的最后,他把人骗下山,人还保住了他的命……   楼春山深吸一口气,发现这事儿果然不能细想,越想越心酸——替他师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果然还是得照“少说多做”的方针,徐徐图之为妙。   打定主意,他就回了句谢谢,随即退出论坛,下楼去催晚饭了。   这一顿也吃得相安无事。几日相处下来,楼春山发现操无天虽然偏爱美食,但普通的也能入口,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挑三拣四。喜欢但克制,大概正是对方能安稳地做魔教教主的原因。   要是他能沾点自己做出来的食物的喜欢就好了……   操无天不知道楼春山在想什么,只觉得徒弟一路都没精打采。故而,在吃完饭后,他伸出手,要给楼春山把脉。结果是心脉有些紊乱,但没有大碍……奇了怪了,没大碍他蔫头耷脑的干嘛?   “以后少管点闲事。”   猛听得这么一句,楼春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闲事?”他问出口后才反应过来,“是说路上碰到的强人吗,师父?”   “不然还有什么?”操无天简直想给他一个白眼。“那些人你也不认识,非得插一脚做什么?”   楼春山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向NPC解释新手玩家需要爱护以及主线任务不能丢命的问题。最后,他只得道:“欺负弱小非君子所为。”   操无天这下真要瞪他了。“你管得了一时,还能管一世不成?再者说了,幽阳人称魔教,你既是本座弟子,又为何非得做什么君子?”   这话说得,楼春山怀疑操无天即便杀人放火也是理直气壮。但换个角度来说……他瞥向自己的手腕,不经意地回忆起刚才两只苍白修长的手指压在上头的热度。   据理力争的心顿时熄了,他低头道:“师父教训得是。”   反应乖巧到有点不同寻常,操无天狐疑了。但是吧,不用浪费口水互怼是好事。“晚上早些休息,明日随本座去找代无穷。”   楼春山对找代无穷没意见,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全无疑虑。“就这样去吗?”   “什么这样?”操无天问,随着对方的注视转到自己的打扮上——红衣如火,别提有多扎眼;还有那张令人闻风丧胆的红铜鬼面,光是看一眼就可能吓哭小孩。“偷偷摸摸才不是大丈夫所为!”他冷哼道。   “可您不是想要先试探么?”楼春山继续提醒,“若您这样现身,怕是三十里外就有人去跟代门主报信了。”   操无天眉头一皱。他轻功卓绝,寻常人发现不了,奈何他白日里才看过,微月门四周平坦至极,一棵能藏身的大树都没有。被提前防备确实很麻烦,而他平生最讨厌麻烦。“那就随便换一身吧。”   说是这么说,然而楼春山好歹是个榜一,随身仓库里存的装备能有随便的?   第二日晨起,操无天捏着鼻子换上了一身素白的宽松长袍,再戴上半扇银面具。面具上甚至有镂空花纹,他十分嫌弃,但临时要的东西不合心意也是正常。   楼春山端着洗漱用品回来,一抬眼就看到操无天正背对着他系腰带。其实他更高一些,好在身量总体相近,衣服看起来还是很合适……   然后操无天转过了身。“你是不是就只有白衣服?”他嫌恶地抖抖衣袖,“给谁哭丧呢这是?”   白衣和麻衣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但楼春山没在意这种鸡蛋里挑骨头。实际上,他已经愣住了——   操无天穿白色竟然也很好看!尤其是只遮了一半脸的银面具,愈发凸显英挺的轮廓。再加上周身生人勿进的冷漠气质和斜眼看人时扬起的眼尾……   “说话,发什么呆?”操无天等半天都没等到回复,又开始不耐烦了。   “呃……”楼春山只憋出了一个音。他能说他真后悔了吗?操无天穿这身出门,还要去空巨海——不出事才怪吧!   作者有话要说:   楼春山:他幽阳我微月,随便拜一下,把命保住就行。   还是楼春山:真香。 第37章 送命题   抱着这种想法,楼春山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使劲地考虑怎样才能让操无天收回成命。微月门其他人都还好说,就算他们有意见也敌不过操无天;但风微生可不一样,对方在雪山上莫名其妙地就要弄死他,万一又受刺激要怎么办?   但说实话,这事儿也不能怪操无天,毕竟他师父那么嫌弃白衣银面具。真要怪谁,只能怪他自己——   操无天说得没错,他确实只有白衣。这颜色看起来素净,但要做到毫无杂质、如水飘逸,也是名贵料子,上身绝没有跌份一说。   而且,白衣还有另一重作用,就是低调地夸耀自己的武力值。毕竟,虽然风传十个逍遥玩家里有七个剑客,但剑法能高明到见血封喉、毫不沾身的,全网一只手算得过来。   可惜,这些好处现在看来都要变成坏处了……   楼春山的危机感又开始在脑袋里尖锐鸣叫,奈何早饭都吃完了,他还想不出一星半点理由。就当他在酒楼大门边拖拖拉拉地备马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吹鼓打乐声。   最近并没有什么值得大肆庆贺的节日,街道上所有人都迷惑地朝那个方向张望起来。楼春山本没有注意,但乐声更近时,不远处有行人率先反应过来了。   “哇,是代门主!”   “真的是诶,他好久没进城了!”   “赶紧把门面再打扫打扫,说不定代门主会大驾光临呢!”   听得这些激动的议论,楼春山抬起眼,隔着马厩的栏杆,用全景功能看了看。八抬大轿,轻纱飘扬;前有美人撒花开道,后有舞姬鼓乐相送……   这种令人咋舌的大排场,确实是微月门主的出门标配。   等这种第一反应过了,楼春山就生出了些许狐疑。因为阵仗动辄比刺史还夸张,代无穷一般确实不怎么出门。那么,问题就来了:操无天和他前脚进城,代无穷也进了城?不太可能是碰巧吧?   就在楼春山思索要不要去通知操无天的时候,那乘轿子已经飘然而至,到跟前了——轿夫显然得了吩咐,用轻功赶路。   “禀门主,遇仙楼到了。”   隔着隐隐绰绰的帘子,轿中人点了点头。“去请一下掌柜的。”   遇仙楼正是楼春山定下的酒楼名字。代无穷直往这赶,一开口就要叫酒楼老板,看来的确有备而来……   楼春山也不牵马了。他从马厩边上绕进了遇仙楼后院,趁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前门的时候跃上了二楼。不过,提起警惕的并不止他一个——他进房的时候,正好看到操无天站在窗侧,从斜开的一小条细缝里打量楼下大街的情况。   “……含章?”这时候的酒楼掌柜正在迷惑地重复这个名字,“门主恕罪,小店好像并没有接待过叫含章的客人。”   “我这位朋友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代无穷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内功不错显而易见。“他确实是昨日来的,能否麻烦掌柜将昨日住店的客人名单给我看看呢?”   这要求放寻常人身上只能认定是找麻烦,但代无穷明显不是寻常人,听遇仙楼掌柜的一叠声答应就知道了。   “……咱们似乎被发现了,师父。”楼春山半天就憋出了这么一句。他是觉得要出事,结果还没出门就出事了?这应当不算他乌鸦嘴吧?   操无天从窗边回过头,满脸不以为意。“微月门在邓州苦心经营多年,若是发现不了,那怕是白干了。”   楼春山很想说,就算他们苦心经营,也不会有闲工夫到关心每个外地来客是谁、又住在哪。操无天有这待遇,只能说明有人提前吩咐过。至于这个“有人”是谁……明摆着是风微生嘛!   “那咱们要下去吗?”他问,很不情愿。   操无天似乎看出来了。“不急,”他又瞥了一眼窗缝,转身坐回了桌边,“本座倒是想知道,微月门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两人说话时都用上了传音的功夫,并不担心被人发现。这会儿,见师父还能坐得住,楼春山便上前几步,给他们两个都倒了杯茶,自己也跟着坐下了。   遇仙楼掌柜很快就找到了住店记录,双手奉给代无穷过目。众人只见轿中一阵细细的风过,而后里头传出声音来:“确实没有一个叫含章的。”   这声音带着思虑,遇仙楼掌柜刚想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就是全部了!”他急急地道,很怕被误会藏一手的模样。   代无穷似乎被这种紧张逗乐了。“掌柜的无须担心。”他缓缓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这位朋友出门在外,多有不便,用个假名也是常事。”   瞬间大起大落,身形富贵的掌柜忍不住擦了把额角的汗。“那门主觉得是其中哪位?小的立刻去请他出来!”   “唔……”代无穷沉吟了片刻。就在众人以为他也不知道的时候,他才徐徐开口:“应当是这位梅繁枝梅先生。”   ……梅繁枝?   二楼房间里,操无天和楼春山面面相觑。不过两秒,操无天先开了口:“‘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楼上春山寒四面,过尽征鸿’?”这话刚开始是疑问,到最后已经愈发确定,快成肯定句了。   没错,这两句都是《鹊踏枝》里的句子。为了遮掩行迹,楼春山换掉惯常的白衣,一路都替操无天用假名登记;但他没费神多想,直接化用了和自己名字加帮会名字相同出处的词。这时候被戳穿,他多少有点尴尬——   寻常人不会多心,但微月门主自然认识微月首席;若是再知道他拜入操无天门下,解出这个假名可能就是分分钟的事。   “嗯……”他轻咳一声,迅速转移话题:“代门主为什么管师父你叫朋友?莫非他想摆鸿门宴,这么说是为了骗其他人吗?”   操无天本来想奚落便宜徒弟的考虑不周,这会儿看楼春山面露窘迫,时间又有限,便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就凭他,鸿门宴?”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他最好是有这个能耐!”   话里话外都是看不起,楼春山明智地不对此发表评论。“那会是什么原因?”   “自然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操无天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是一声冷哼。“本座敢保证,这绝对是风微生的主意。”   楼春山想了想,很不愿意承认,风微生和操无天确实很相似,在先下手为强这方面。“我们要去吗,师父?”   这话让操无天正经看了他一眼。“你是想去,还是不想?”   自己的问题被当成反问抛回来,就不是可以随便答复的了……楼春山认真思索起来。想肯定是想的,毕竟主线任务摆在眼前;然而他还是不那么情愿,因为他有一种羊入虎口的危险预感。   没错,虽说肯定有主线任务,但是带风微生的主线任务可能真的有性命之忧啊!另外,从目前看来,操无天会保护他,可那种被护在羽翼下、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好生别扭……   贵为榜一,楼春山向来都是保护别人的那一个;最近角色逆转得太厉害,确实令他难以接受。他如是想,也如是说了:“想去,又不想去。”   这回答出乎操无天意料之外,他忍不住扬起了一边眉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便宜徒弟竟然不想赶紧通关?“为何?”   楼春山懵了,怎么又是一道送命题?他能直说“因为我不喜欢您师兄风微生”吗?万一师父只是嘴上嫌弃风微生,心里还是把人当师兄看的呢?   这种迟疑,操无天当然能看出来。“怎么,不敢说?”   “不是……”楼春山迅速衡量了下最近发生的事,眼一闭心一横,干脆豁出去了。“我觉得您师兄不太喜欢我,师父。”   操无天顿时悟了。便宜徒弟不傻,对自身处境的估计还是很正确的——什么叫不太喜欢啊,都得是除之而后快的程度了!“这你倒不必担心,”他难得出言安慰,“谅他不能在本座跟前得手。”   这是变相默认吗?关于时时记得保护自家徒弟这方面?   楼春山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在他准备开口致谢的时候,外头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很快就被敲响了。   “天字一号房的客人,您起了吗?”是遇仙楼掌柜,光听声音就比之前毕恭毕敬多了,简直堪称谄媚,“来了位贵客,正请您下去呢!”   屋内两人再次面面相觑。就在楼春山打算先把掌柜打发走的时候,操无天对他比划了个安静的手势。   “你提醒了本座,来而不往非礼也。”操无天道,同时从桌边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摸上了腰侧长剑。   楼春山瞪着那只苍白修长的右手,一时间没明白话里的逻辑。什么礼?什么来而不往?   “本座之前还在想,进微月门试探的话,过不了两招就得把其他人引来,也挺麻烦。”操无天还在说话,但人已经无声无息地贴到了窗边,“既然他主动送上门,此时不教训,更待何时——”   话尾和粲然一笑同时消失在窗外,简直可以用眨眼就不见来形容。楼春山终于回过味来,操无天显然是记仇。对方八成认为雪山上风微生想杀他是对自己的侮辱……   想通这一关节后,他迅速地扑到窗边,正好听到下面迟了半拍的惊呼,以及一大群人目瞪口呆的震惊脸——   哪儿来的白衣剑客,一招就能把代无穷逼得撞破轿子、往后倒飞出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操无天:风微生想揍我徒弟,我就揍他徒弟,公平合理。   代无穷:????你别过来啊! 第38章 小师叔   别说旁人,冷不丁被人挥剑相向的代无穷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自家许久不见的师父回来了,交代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邓州城中请自己的师弟、也就是他的师叔过府一叙。他对这个小师叔略有耳闻,奈何从未见过,当然摆出了最隆重的排场,以求给师叔留个好印象。   结果,他居然在小师叔下榻的客栈外头遇袭?   见鬼了,邓州就算不是皇城也能算繁华富庶,居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动手?   而且对面的白衣人的武功还高得什么似的,连动作都要看不清……   等等,这白衣人该不会就是他小师叔吧?   代无穷脑中一时间翻过无数猜疑,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堪堪躲开凌厉的剑尖,抢在对方出下一招前试探地问:“小师叔?”   本来就没怎么把对方当回事的操无天正想转手再刺,闻言差点噎住。什么小师叔,他就知道是风微生干的好事!呵,今天他不好好教训下这个姓代的小子,便宜师兄可能真会认为他是个好拿捏的!   然而,想起风微生,操无天不免多出了个心眼。代无穷知道他在此地,意味着风微生也知道;而相比于他想教训代无穷的心思,风微生对楼春山的杀意可是货真价实。万一对方给他搞什么调虎离山计……   操无天瞬间就打定了主意。“逮着人就认师叔?”他长声冷笑,脚尖轻点,手中长剑迅疾而出,“本座竟不知道代门主有这样奇异的癖好。”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剑光就如银瓶迸裂般泄了一地,极璀璨、又辉煌,耀眼生花,竟连天上的日头都无法与其争锋。   所有人都看傻了,全场鸦雀无声。   唯一的例外就是必须面对这片剑光的代无穷——   “本座”?!   扯淡吧,传说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魔教教主怎么会在这?!   代无穷不认识操无天,但他看得出硬接这招不死也得重伤,只能使劲提起轻功往后退。这样的紧要关头,根本不可能提前规划路线。于是,他一路碰翻了街边店铺的好几块招牌,直到拐角的脂粉铺子。胭脂水粉自然没什么阻拦作用,哗哗啦啦地撒了满地。连着撞塌三堵墙后,他总算勉强停下了,以一种四脚朝天被埋在废墟里的狼狈姿势。漫天香粉簌簌而落,他猛烈咳嗽起来,捂住口鼻的指间溢出了零星血沫。   这动静大得离谱,一整条街的人都目瞪口呆。   微月门门主竟然在自己的地盘被人恶狠狠打脸?   白衣人凶残至极不说,竟然还自称“本座”?   ……那什么,梅繁枝该不会就是操无天吧?   反观白衣人,他轻飘飘地刹住脚步,两个腾挪又回到了遇仙楼顶。“既然来了,就现身吧。”客栈屋檐下垂挂着许多色彩鲜艳的成串小旗幡招徕客人,反衬他苍白的脸色愈发懒洋洋冷冰冰,“不然,本座可就替你把这无用徒弟清理了。”   这下子,全场哗然。   大家都知道代无穷是风微生的徒弟,更何况代无穷刚刚还在问白衣人是不是他师叔。总结起来便是,含章等于梅繁枝等于操无天,而正道魁首风微生则是魔教教主操无天的师兄?   世界频道又炸开了锅。玩家们赶紧放下手中事务,纷纷往邓州地图赶。操无天再次现身、还暗示风微生也在,这种热闹怎么能不看呢?   狠话撂下,半晌没有动静。就在下头人群开始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时,另一把清越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还是如此没有耐心。”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遇仙楼对面相隔二十来丈的大理石牌坊顶上就多出了一个红衣人。除去在风中飞舞的霜白长发,那凛凛身姿与烈烈袍袖与前些日子立在大相国寺佛塔上的操无天简直如出一辙。   惊呼此起彼伏,窃窃私语声更大了。这样看起来,两人果真是师兄弟!   操无天没理会底下的反应。“一场胜败十几年都分不出,”他又是一声冷笑,嘴角下撇,“谁也不会有耐心的。”   风微生只是一眨不眨地凝视他。“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这两句评价都有些念念不忘的意思,并且后一句比前一句还高高在上;至少操无天是这么认为的。他还认为,其实风微生清楚地知道他不喜欢听这些话,只是故意在大庭广众下说给他听——   换句话来说,风微生就是想要惹怒他。   操无天还握着剑柄的右手紧了紧。虽然他确实火大,但若是对方蓄意为之,他就绝不能遂对方的愿。“自是比不过你。”他不动声色地深吸气,面上便显出了三分凉薄五分嘲讽,“既想要师承又想要面子,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这话虽短,但内容丰富,就差指着风微生鼻子骂贪心不足蛇吞象了。在场诸人持续目瞪口呆,连被微月弟子从残垣断壁中七手八脚扶起来的代无穷都惊疑不定地望着自己师父。   反观风微生,他镇定自若,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丝。“我只是……”他深深叹息,睫毛微垂,声音也低了下去,“不愿伤你。”   口吻动作都堪称心疼温柔,可操无天被硬生生激出来一身鸡皮疙瘩。“别惺惺作态了——”他忍住了搓一搓手臂的冲动,再一次冷哼,“只要你有那本事,本座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也不会有半分怨言!”   风微生一凛,极不赞同地望了回去。但这一眼让他看到了正从遇仙楼二层观景台上冒出头的楼春山,后者三两下就跳上了屋檐,和他师父并排站作一处。   操无天自然也注意到了,但他不知道便宜徒弟这时候跑出来做什么。“现在有你什么事?”他压低声音责问,嘴唇几乎没动,“老实在下面待着不行?”   楼春山看也没看其他方向,同样小小声地回答:“我以为你们要打架了,师父。”   ……不是,这样你才更需要躲一边去啊?送人头难道更好吗?   操无天满头雾水,实在没法理解徒弟的脑回路。经过雪山一战,楼春山不可能不知道这点,所以……他也是故意的?   “师父刚才都说‘死无葬身之地’了,”楼春山继续小小声,“徒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操无天总觉得便宜徒弟说这话时有些撇嘴,视线也不在自己身上,仿佛意有所指。他微微侧头,眼角余光跟着转动。在视野的斜下方,代无穷已经走出废墟,他忽然间恍然大悟——   这小子,竟然真的在考虑干掉微月门主!   要不是环境不允许,操无天真想捏捏鼻梁,再按按发胀的太阳穴。加上前面的桩桩件件,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这徒弟就是莽!竟然能好端端活到现在、还是榜一,怕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吧?   两人就这么在屋顶上说悄悄话,全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又引发了一波新的讨论。   “是真的榜一诶!看来这个魔教教主不是旁人假扮的了!”   “逍遥策划可以啊,安排这俩人是师兄弟,确实没想到!”   “对啊,一心纵容的大师兄vs娇惯任性的小师弟,攻受分明,磕死我了!”   “……别人关心主线任务,你就只关心拉郎CP?”   “可我觉得榜一和他师父更有感觉诶!你们难道没发现,教主身上的白衣是榜一的吗?”   “就是就是!那银面具也是榜一的,我在拍卖行里见过!”   “梅繁枝这假名也和楼春山是成对的吧?”   “虽然但是,这名字可能是榜一随手填的呢?”   “无意之间就是本能,那不是更甜了吗?”   “嗤,敌对势力有什么好结果,回忆下罗密欧与朱丽叶如何?”   虽然看不到玩家在世界频道的疯狂讨论,但牌坊顶上的风微生早在现身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些细节。这会儿楼春山往操无天身侧一站,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两人关系匪浅。   呵,出谷之后,他就没见过师弟对谁如此偏爱……   “你一见我就是生生死死,委实见外。”风微生果断另起了个话头。即便他还是看对面并肩而立不顺眼,语调也依旧轻柔。“我不过是让无穷来请你吃饭,这点面子你都不愿给吗?”   操无天瞥着风微生说到“无穷”时有意无意往街上看的那一眼,心道便宜师兄莫不是在暗示他不应该直接打伤便宜师侄?   也是,几乎没人知道风微生在雪山上试图杀了楼春山,今日之事看着就像是他蓄意挑衅……   但魔教教主的人设可不是当街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不背几口黑锅,大概也不能成为魔教了……   “自来会无好会,宴无好宴。”想到此处,操无天皮笑肉不笑地回,“莫非你真觉得本座如此不开眼,上赶着到空巨海自寻死路?”   闻言,风微生重重叹了口气。“你就是不愿意信我,是吗?”他苦笑起来,无可奈何又出其不意地,“那换成遇仙楼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一发~   前段时间做了个手术,伤口还没好,更新会慢_(:з」∠)_ 第39章 宴无好宴   遇仙楼掌柜一路点头哈腰地将四人带进最好的包厢,门一关脸就垮了。   今天到底是什么流年不利的日子!   倒不是说他不想做生意。酒楼干的就是迎来送往的流水活儿,更别提这波全是可遇不可求的大人物。实话说,放眼邓州城里的店家,谁都乐意接待微月门中人。代无穷寻常不出现,绝对称得上稀客贵客,而风微生更是只能在梦里想想。   但谁也不想这两人同时现身的时候,是因为要请魔教教主吃饭啊!操无天一拔剑就将代无穷削出了半里地,要是一会儿在他的地盘上打起来,岂不是直接拆楼?   掌柜的满心都觉得晦气。奈何他不仅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好酒好菜伺候着。一时间,整座遇仙楼里,从庖丁到跑堂都如临大敌。等到微月门弟子主动帮忙清场,他们才勉强镇定了点。   至于包厢里,没人关心底下的事。毕竟,吃饭明摆着只是个由头。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操无天还是很不耐烦,“本座忙得很,没空跟你做水磨工夫。”   坐他对面的风微生听了,还是微微一笑。“师弟,你闭关多年,这次下山愿意来邓州城,做师兄的自然应该一尽地主之谊。”   操无天受不了这种说话调调,光是师兄师弟这样的称呼就足够他鸡皮疙瘩抖落一地了。“别说得像是本座特意来找你一样。还有,你我之间早晚都得分出胜负,客套话就不必再说了。”   一边的代无穷早已经擦去了嘴角的血迹,正悄悄地运功疗伤,可谓是眼观鼻鼻观心。这会儿听到操无天的话,他忍不住朝自家师父投去迷惑混杂着不安的一眼。   风微生似乎对此全无觉察。“菜还要一会儿才能上齐。这黄酒倒是不错,不如我先敬师弟一杯?”   黄酒确实是邓州特产,其中以刘集镇出产的最为有名。操无天漫不经心地扫了桌上酒杯一眼,立即就辨认出其中还混杂着草药,性寒味苦的绞股蓝最为明显。黄酒温补,非得配绞股蓝,怕不是又给他搞什么合二为一的双关义吧?   “酒是好酒,可你敬的本座就是不想喝。”   话里话外就是不给面子,这会儿代无穷转而瞪他了。   就在气氛僵持的时候,一直没吭声的楼春山突然开口道:“入了座,一杯酒还是应该喝的。”迎着瞬间转过来的六道目光,他镇定自若地继续:“既然师父不想喝,那做徒弟的理应代劳。”   操无天本来想嫌弃他居然当众拆台,还没来得及就听见这峰回路转,不由暗自腹诽,便宜徒弟不愧是正道第一玩家,面子上的功夫做得足足的。“本座早前居然没发现,你竟是个酒鬼。”他冷哼一声,袍袖轻拂,面前那杯满酒就稳稳当当地换了个位置。   “谢师父给徒儿这个机会。”楼春山从容地端起杯子,一抬手就悉数进了喉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也谢风前辈给楼某这个机会。”他又朝风微生点头致意,手腕同时翻转,果然涓滴不剩。   风微生从那杯沿附近抬眼,突然轻轻笑了一声。“你倒是孝心拳拳。不过这开局酒,自然得三杯起步。”他指节往桌上一扣,原本叠好的空杯就挨个跳了出来,整整齐齐排成一列。“满上。”   小二早就被挥退,这话自然是对代无穷说的。微月现任门主觑着眼一瞄,嚯,整整九个杯子。再加上风微生之前那个笑……   那个,操无天早前的判断不错,果然是鸿门宴吧?   话再说回来,为什么楼春山看起来不很像被胁迫,而他师父似乎很不喜欢楼春山?   代无穷突然产生了一种怀疑,就是四个人里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奈何这时候肯定不能问,他只能闭嘴照做。   操无天动也不动,只冷眼看着那一排瓷杯。他万分确定,如果他点头,说一杯就是一杯;可问题在于,若他这时候指出风微生就是要给楼春山下马威,是不是只会让风微生愈发针对楼春山?   见了鬼了……他不过起了让徒弟替他把决战对付过去的心思,便宜师兄就这么恼火?要是便宜师兄再知道那一剑,主线剧情还有救吗?   一桌子人心思各异,可作为当事者本人,楼春山看起来依旧很平静。“凤前辈愿意陪晚辈喝酒,晚辈还要谢前辈抬爱呢。”   听到最后的“抬爱”两字,风微生又笑了。“看来你酒量不错?”   楼春山望回去,毫不意外地发现对方眼底愈发冰冷。“海量不敢当,但当舍命陪君子。”   这会儿,就算代无穷再迟钝,也品出了这两人嘴里夹枪带棒的火|药味。他更费解了:楼春山和他师父之前应该没见过啊?怎么还暗戳戳地吵上了?   只可惜,其他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不过眨眼功夫,楼春山又把新斟的酒全喝了,依旧一口干。   就当代无穷心惊胆战地考虑是不是要给自家师父再倒酒的时候,风微生早已径自拍开了新的酒罐泥封,抬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几年不见,你真收了个好徒弟。”他把空了的瓦罐放到一边,却不是对楼春山说话。   操无天一直在来回观察他俩,也听出了其中的贬意,只回以冷哼:“早和你说过,这世上没有本座收不到的徒弟。”   闻言,风微生面上那点浅淡的笑意消失了。“如此看来,你是认真的?”   操无天本想问什么认真,不过转眼之间就明白过来,就是他刚考虑过的那件事。   在典合城时,出于想当甩手掌柜以及不让风微生好过的心态,他故意说想让两人的徒弟比一场做代替。虽然楼春山震惊过后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但从刚才的情况判断,代无穷应当更强些……   “怎么,这会儿你又改变主意,想答应了?”他随口应了一句,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便宜徒弟做事不厚道,但那是对他这样的NPC;自己中了毒还要腾出手去救其他玩家,倒是个老好人。玩家对数据和真人双标挺正常,总体来说心眼不坏。再加上他自己还想安稳退休……   “若你真心认他做徒弟,我一个做师兄的,不愿答应也得答应。”风微生如此回答,语气平静。   又来了,他最讨厌的腔调……操无天一时间只想回个白眼,好容易忍了下来。“你那榆木脑袋能想通是最好。”他撇了撇嘴,又道:“你那徒弟被本座打伤了,趁人之危也不好,日子便定在三月之后罢。”   被对方师父互相用第三人称指代的两个徒弟面面相觑。迎着楼春山早有所料的目光,代无穷终于忍不住了。“师父,您是要徒儿做什么吗?”   “你应当已经猜出一些了。”风微生看也没看他,“若你赢了对面,便算我赢了师弟。”   代无穷眨眼,又眨眨眼,一时间懵住了。师父这是什么意思?他以为只是吃顿叙旧饭,结果突然就多了一场赌上性命的决斗?   就在他还没回神的时候,楼春山对他拱了拱手,可谓礼数周全。“楼某便请代门主多多指教了。”   看着这一来一往,操无天突然有点想笑。“本座瞧着,代门主似乎还什么都不知道。不若你们回去商量一二,再来定地点。”   风微生没接这个话头,看起来无可无不可。“那师弟是愿意赏脸吃这顿饭了?”   其实操无天仍旧对鸿门宴没兴趣,不过两边都达成了初步一致,他也不好再横挑鼻子竖挑眼。所幸遇仙楼厨子手艺还行,不至于太过味同嚼蜡。   然而,满桌子人里,大概只有操无天一个分了心思在吃食上。风微生和楼春山几乎都没怎么动筷;瞧他俩的异常情形,再加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决斗,代无穷也毫无胃口。   “饱了。”最后还是操无天出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饭也吃了,酒也喝了,这席也差不多该散了吧?”   风微生收回目光,迎上了那双被银面具掩去一半的眼睛。“饭菜可还合师弟胃口?”   操无天才不相信风微生硬要把他拖着吃饭只是为了问他好不好吃。“你要再废话,本座现在就走。”   “知我者,莫若师弟。”从两边打照面开始到现在,风微生终于露出了个真正舒心的笑,仿佛对这种威胁甘之如饴。“故而,我想问什么,师弟必然也是清楚的。”   又跟他打哑谜?操无天皱了皱眉。但说到风微生最想知道的事嘛……八成便是雁负水送来的那封信了。他该说啥,怕什么来什么吗?   “不过一点小伤,也值得你惦记到现在?”   对这种冷嘲热讽,风微生完全不以为意。“一点小伤就能令幽阳教总坛戒严?”他依旧笑着,但此时里头明明白白地带上了寒意,“姬青龙原来是如此没见过世面的人吗?”   “听起来你倒是挺欣赏本座的大护法,”操无天呵呵一笑,完全不买账,“本座会记得转告青龙的。”   风微生目不转睛地盯了操无天一会儿。“你甚至不愿意骗我一句,说那人已经被你杀了。” 他摇头,轻轻叹息,“你竟如此回护于他……”   虽然话里并没明说,但操无天就是有种感觉,风微生早已猜出了罪魁祸首是谁,此时再问只是想验证自己的猜测。要不是考虑到外头都是人、风微生绝不可能在此时此地对楼春山拔剑相向,他就要运起轻功带徒弟飞速跑路了。“不管情况如何,都是本座的事,与你何干?”   话音落地,风微生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原先萦绕在他周边那点若有似无的战意也变得凛然,压也压不住。   就在操无天本能地朝剑柄伸手的时候,却听得对面冷声定了调:“那就定三月之后,华山之巅。”   作者有话要说:   风微生:果然还是弄死算了。   楼春山:???师父救我!感谢在2021-06-29 19:26:06~2021-07-20 19:5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川且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耍酒疯   半个时辰后,归林居。   此处原先是茶楼,可经营惨淡,便在大堂后竹林间又搭了几间茅屋,做起了打尖住店的生意。光看它在官道边上还能经营惨淡,就知道这家点心味道不如何;倒是居所清幽,还能受到来往客人的几分偏爱。   在邓州城里闹出那么沸沸扬扬的一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非地不可久留。操无天本想赶紧离开,但没走几步就看出楼春山酒劲儿开始上头,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在邓州城郊留宿一夜。   “三个月,华山顶……”刚一进房门,操无天就忍不住嘀咕,“没想到他真能答应。”   这会儿,楼春山只觉得脸红耳热,头还有点晕。小二早就被挥退了,他反手关上门,才接口道:“约莫风微生觉得自己的赢面更大。”   “不是他赢面更大,是代无穷赢面更大。”操无天想也不想地反驳。但考虑到代无穷刚刚被他逼退到吐血,两个徒弟的差距可能缩小了?   就当操无天思索着捻下巴的时候,楼春山已经给自己找了张竹椅。“那师父可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倒不是没有……”操无天持续嘀咕,还在考虑风微生突然如此爽快的背后有没有什么阴谋。“不过,揠苗助长于身体有害。”   楼春山眨了眨眼。一能放松,他就感到之前强行压下的那些酒意全都返了上来,脑袋越来越重。“那就揠呗。”他顺口接道。   “……‘那就揠呗’?”操无天听着这语气不对,终于扭头看向另一人。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就发现自家徒弟正眼睫扑闪地望着他,面色酡红,眼神热切,竟然有几分可爱……   等下,可爱?   黄酒出了名的后劲强,更何况空腹灌下去……楼春山显然彻底醉了。   “让你瞎逞强,这下喝多了吧?”操无天顿时十分没好气。   “没有的事,”楼春山还在坚决否认,“徒儿还能喝!”   见他这样,操无天原本的七分火气有一半变成了好笑,剩下一半在想到楼春山是在替他挡酒后也消散了。“自作主张!”他嫌弃道,但还是走过去,拉起对方的手绕过肩膀,半扶半背,想把人带到床榻上。   也许是师父的余威仍在,楼春山还算配合。他踉跄着脚步往前走,嘴里还在振振有词:“不过是几杯黄酒,怎么能让对面随便看轻咱们呢?就算是鸿门宴,那也该他们是刘邦嘛!不对,最后是刘邦赢了,那还是让他们当项羽算了……”   操无天就没见过楼春山什么时候话这么多,心道这玩家体验还是挺逼真的,说喝醉那就是喝醉。“行了,别絮叨了。”他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徒弟的脸,好让对方清醒一些,“注意脚下,别磕着碰着了,明天又来找本座装可怜。”   楼春山摇摇脑袋,满脸迷茫,似乎完全没听懂。   操无天看得暗自好笑,心道自己跟个醉酒的家伙讲什么道理。眼看床榻近在咫尺,他正想松手让人躺下,冷不丁却被猛地一扑,先做了躺下的那个。   “徒儿才不装可怜!”   这音量对醉酒的人来说已经称得上气壮山河了,震得操无天耳膜都在嗡嗡作响。罪魁祸首还在他肩颈后挨挨擦擦磨磨蹭蹭,热气直扑耳后,似乎很是委屈:“师父……可怜的是……”   操无天一时间只想骂你知道我是你师父还不赶快滚起来,下一刻他喉咙就哽住了——那酒里到底加了几种药?怎么楼春山随便蹭两下就躁动上了?   这显然不可能再忍下去,操无天反手用力一拉,身后沉重火烫的躯体就滚到了另一边。他直起身,见楼春山眉眼紧蹙,在床榻上不安分地挪动着,嘴里还在难受哼哼。   “‘暂时无心于此’?”操无天冷哼一声,想起了床上人早前对找侠侣的回答。“真是信了你的邪!”他抖了抖身上外袍,将褶皱拍平整,扭头出去了。   等楼春山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只觉得头痛得要命。这件前所未有的事让他懵了好几分钟,等想起遇仙楼后才确切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真是失策,因为他从来不喝酒,忘记调整游戏的酒精忍耐度了……   楼春山扶着床边坐起来,按着太阳穴,却完全想不起他是怎么躺下的了。他只记得跟着操无天进了归林居,似乎还说了两句话……   后面发生了什么?他该不会撒酒疯了吧?   就在楼春山使劲回忆的时候,木门吱呀一响。他本能地抬头望去,看见操无天手里端了个碗。“……师父。”   操无天瞧徒弟抱着脑袋头痛的模样就知道对方想不起来了,顿时放了心。虽然他觉得那事儿纯属意外,他也不认为值得记仇,但毕竟尴尬,能不提是最好。“把药喝了,一会儿上路。”他板着脸道。   见师父一脸风雨欲来的表情,楼春山完全不敢讨价还价,老老实实地灌下了解酒药。下肚不久他就觉得舒服许多,忍不住问:“这是师父亲手熬的?”   逍遥里,药品和其他道具一样,有细分等级。越好的药等级越高,起效也越快,他这疑问不无道理。   操无天只是回以一声冷哼。“若需本座动手,那要小二做什么?”   那就是出了药方……楼春山立刻品出了正确答案。“多谢师父关怀。”他道,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一拳打在软棉花上,操无天想继续摆脸色也有点摆不下去了。“有功夫油嘴滑舌,不如赶紧换衣服,一刻钟后出发。”   说完他就出了门,留下楼春山一个人迷惑地盯着自己的白袍。皱是有点皱,但好像也没哪里弄脏啊?等再站起身,他才注意到腿根处料子异常僵硬,像是浸透了什么粘腻液体又干了。   换衣服……换衣服……   弄明白其中含义后,楼春山脸上阵青阵白,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   因为这件事,一路上两人间的气氛极其沉默。楼春山恨不能一头钻进石头缝里当鸵鸟,而操无天又忙着练功——哦,这话并不那么准确,因为他觉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局促徒弟蛮新鲜,趁周天转完的功夫,悄摸摸打量了好几眼。   就这么走出五六百里地,商州到了。此地离长安已经很近,距灵荒山也不远。楼春山勉强地把自己的狼狈表现甩到脑后,寻了个合适的间隙,小心翼翼地提问:“咱们要去哪里,师父?”   操无天刚刚吃饱,此时正在用干净白帕揩嘴。“对面实力摸过了,现在自然是回总坛。”   楼春山依稀记得操无天说有打赢代无穷的办法,闻言赶忙追问:“能胜过代门主的法子在总坛?”   “有一部分在吧。”操无天想了想,小小比划了一下。   看起来没多少,楼春山顿时迷惑了。“那剩下的部分……”   操无天没再解释这个问题,只是指了指自己脑袋。“虽然风微生自恃身份,必不会在正式比试之前找你麻烦,但没几个闲人能上得总坛,总归是更安全些。”   楼春山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   操无天是担心自己的绝学在外头会被人偷去?亦或者他的进度被风微生那边摸清?感觉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总坛也不是那么完美,只有放在自己脑子里才可靠……作为教主,操无天在总坛也不能完全放下心吗?   想起之前操无天烧掉染血绷带并开窗通风的要求,再联系姬青龙忠诚之下暗藏的野心……   楼春山突然明白了。操无天确实知道底下的情况,但他不说,偶尔漫不经心地敲山震虎——就像是鄞白虎研制玉山沉毒那次,操无天问姬青龙为何不高兴。这种好像无心又好像故意的态度令人捉摸不清,猜不透后头有没有未知的杀手锏,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武功深不可测,性格深不可测,操无天的面板简介还真是精到……   可话再说回来,操无天对他这个徒弟确实不坏,简直可以用嘴硬心软形容了……   “怎么,现在才知道怕?”   听得这句调侃,楼春山才意识到自己出了神。“没有的事。”他一口否认,“徒儿只是在想,此一时彼一时,代门主不可能永远胜过我。”   操无天没忍住扬起眉。这话说得满,然而有信心不是坏事。毕竟,若是楼春山能赢,那他的幸福退休生活就多了几分保障。“那就要看你之后的表现了。”   楼春山重重点头。他相信自己的能力是一回事,对逍遥的了解是另一回事——官方不会发布根本无法完成的主线任务,总归是有办法的;只不过,难度可能很大、过程可能痛苦。鉴于他没有其他选择,那也只能横下心,一条道走到底。而且,跟着操无天感觉比风微生更靠谱呢……   就当楼春山在心里给自己鼓劲的时候,沉寂已久的系统公告突然弹了出来。   “恭喜玩家阎阗火带领的队伍首次通关二十人团队副本:剑指楼兰!”   “恭喜玩家阎阗火等二十人获得首次通关特殊奖励:不败之影!”   “恭喜玩家阎阗火获得首次通关带队奖励:洗髓丹!”   连刷三条大红字,世界频道顿时就炸开了锅。   “我靠,阎少终于发达了,传说中的洗髓丹!”   “这话说得,人家一直就很发达啊!”   “谁能给我解释下,不败之影是什么东西?”   “就是啊,听着那么牛逼哄哄!”   “新副本入口在哪?我也要去!”   楼春山挨个看下来,很快意识到阎阗火之前没在邓州城出现就是被这个新团本绊住了。当然,主线任务更重要,但在没法插一脚的情况下,能发掘新副本也不错,毕竟首次通关奖励向来丰厚。   就在他暗自思索需要长途赶路也不算全无好处的时候,窗棂处突然传来笃笃的声响。操无天看也不看地一挥袖子,有只白鸽立刻就从打开的缝隙里钻了进来,扑簌簌地落到楼春山肩上。   “隐藏打不打?”   这不耐烦的口气一听就是阎阗火。楼春山张了张嘴,在能想出一个回答之前,本能地望向了操无天。   作者有话要说:   噫,有点火葬场那味儿了→_→ 第41章 不败之影   鸽子口吐人言肯定不符合常理,但逍遥既然如此设定,NPC也就司空见惯。   操无天同样能听出来对面是阎阗火。汴州城闪瞎人眼的集体传送阵和从天而降的悬赏金卷轴随即闪过脑海,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见他不置可否,楼春山只得自己开口问:“就刚才那个?”   “不然呢?”阎阗火回以反问,不虞的口吻更加明显。“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本不好打。”   这点楼春山在接到飞鸽传书的时候就猜出来了。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目前知道如何进入新副本的玩家肯定都是焱焰的人。他和阎阗火的关系更和良好搭不上,对方找他必定是因为没有其他办法。“我能先问问奖励是什么吗?”   “哦,你说不败之影?”阎阗火直接跳过了更珍贵、同时也更人尽皆知的洗髓丹,“就是个影子,成德的。”   说着,他直接将东西展示到了世界频道。   “物品名称:不败之影(成德)   物品级别:上古   物品说明:古云俭成德,今乃实起予。高呼成德之名,可召成德之影;救人于危难之中,便是人生无量功德。   小字标注:成德之影功力与本人相同;使用后持续一分钟,期间保持无敌状态。”   楼春山听到成德这名字时已经暗暗倒抽一口凉气,再看到简介里没提使用场合限制就更说不出话了。主线任务暂且不说,这玩意儿往势力战里一扔,岂不是必胜无疑?   对此类bug般存在的道具,世界频道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卧槽的声音。楼春山被闪得眼花,赶紧关了,再次肯定这确实是个好东西。若己方没有,怕是要被对面压着打。可问题在于,这副本听着应该在典合城附近,而他师父刚才说要去灵荒山……   “等等,谁的影子?”操无天就在这时候开口问。   楼春山一愣,随即意识到成德的名字引起了操无天的注意。阎阗火也在对面一愣,他没料到操无天就在附近。“……是教主吗?”   “嗯。”操无天不耐地扣了扣手边木桌,“再解释下你刚才说的话。”   对上操无天,阎阗火马上就变得礼貌许多。要用不那么玩家的语言解释副本和掉落,他还颇费了点脑筋。   操无天当然知道副本是什么,只是这点不好说。听完阎阗火的大致描述,他沉思了片刻。“你是说,那地方第一层要破机关阵,第二层要打偃甲,第三层就会对上成德的影子?”   “没错,”阎阗火立刻回答,“影子应该是当年成德练功时留在巨石之间的记录。”   也不是不可能……操无天摸了摸下巴,心道这满天下怕是没有他便宜师兄没去过的地方,毕竟偃甲需要各种材料。“你们打得过?”   这话换别人来问,阎阗火必定要暴怒跳脚。但从操无天嘴里说出来……“二十个人,能撑过半刻就算赢。”他不得不老实承认,憋屈极了。   操无天点点头,这才合理。“地方在哪?”   “就在……”阎阗火本能地想要回答,半路猛地明白了言下之意:“教主想来吗?”这会儿他听起来开始兴奋了。   “嗯。”操无天毫不在意地承认。“虽然影子不堪大用,但总归比没有好。”   后面这句话,他是盯着楼春山说的。在这种注视里,楼春山很难不明白操无天的真正意图——成德就是风微生,代无穷的武功也是同源;若把成德的影子当做陪练,到时候对上代无穷就能多出不少底气。   但是,影子不堪大用?   不用翻日历,楼春山也能算出阎阗火已经在新副本上花了不少时间。这简直是降维打击啊……   白鸽沉默半晌,阎阗火似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那……”他再开口时迟疑了不少,“教主打算什么时候来?我亲自去接您?”   闻言,操无天对楼春山丢了个眼色。   一看就是不耐烦赶路,楼春山顿时心领神会。“地方报来,走传送更快。”   阎阗火好像还有些疑虑,但他憋住了。“典合城西边,我会提前过去等。人到齐后先安排分工,酉时准点进本。”想想漏了什么,他又补充:“你把虞晚空和达摩也叫上。”   楼春山没忍住扬眉。莫非对方还想凑齐玩家排名前二十?这副本看来是真难啊?“行。”   话到这里,能用飞鸽传书说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就在楼春山打算给征鸿其他两人发信的时候,就听得白鸽犹犹豫豫地继续:“我听说……你曾经和雁负水一起出现。”   “……你还想叫她?”楼春山顿时大为震惊。阎阗火知道他俩曾经一起做主线任务不奇怪,这事儿显然保密不了多久。但若他没弄错的话,雁负水不是已经把阎阗火给拉黑了吗?心高气傲如阎阗火,竟然还想找雁负水帮忙?   “偃术师在一层二层都有大用。”阎阗火肯定发现了这种惊讶,因为他声音听起来又带上了憋屈,“如果偃术师可靠,通关至少能省下三分之二的时间。”   操无天不知道阎阗火和雁负水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但猜出这俩人关系不好也用不了多少脑子。“你去找她,”他直接对楼春山吩咐,“就说是本座的意思。”   没有比这个更稳妥的方案了,阎阗火立刻对操无天一通感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在楼春山自去联系几人的当儿,操无天拉开被自己遗忘已久的系统面板,直接查找“不败之影”。   他本来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毕竟操无天的角色数据库有所缺失,结果这次瞎猫还真碰上了死耗子——   “不败之影的搜索结果(3条):   1/3:不败之影(成德)   剑指楼兰副本(辰时-申时)有概率掉落   2/3:不败之影(含章)   剑指楼兰副本(戌时-寅时)有概率掉落   3/3:不败之影   剑指楼兰副本(卯时、酉时)有概率掉落”   大致意思是,白日副本掉成德的影子,夜间副本掉含章的影子。那么,问题来了:日夜交接之际掉的影子是谁?   操无天心里一个咯噔,突然产生了不妙的预感。很明显,日夜交接之际的副本才是隐藏副本,阎阗火想要楼春山帮忙的也是这个;别进去以后又给他搞什么合二为一的那套吧?   思来想去,操无天觉得实在很有可能。他本以为是个随便推的玩意儿,现在看来还是小心为上……   就在他暗自嘀咕的时候,楼春山已经把三只白鸽都送出去了。虞晚空和达摩几乎是秒回:毕竟新副本开荒这种好事,没有大佬愿意放过。但考虑到难度可能很高,他俩要把压箱底的东西都带上,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这会儿才中午,再怎么准备都来得及。楼春山一边等着第三只鸽子的回音,一边忍不住转向操无天:“那个,师父……”   一听就是有问题,操无天便让系统面板收回去了。“又怎么?”   “既然有成德的影子……”楼春山满脸都写着犹豫,“那是不是也会有……”   含章的影子是吧?   恭喜你,猜对了,但是没奖!   操无天有点没好气,为游戏的坑爹设定。“应当有。”   楼春山没想到自己能得到一个和肯定几乎无异的答案,一时间很是惊讶。“难道师父去过?”   “没,”操无天立即否认,“但这基本是明摆着的——你看,你不就一下子想到了吗?”   知道两人是师兄弟后,这点确实很容易联想,楼春山只得点头。“那……”他又思考了一下,“如果咱们酉时进去,便要对付师父从前的影子吗?”   操无天轻哼一声。“你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在徒弟瞬间迷惑的注视里,他勉强解释了下去:“本座和风微生多年以来都是平分秋色,影子也是差不多的。可现在阎阗火说会更难……”   他没再说什么,但这已经足够楼春山猜测了。“师父,你不会是在说,到时候要同时对付你们俩的影子吧?”   对此,操无天不置可否。要他和风微生并肩作战纯属想太多,成德和含章倒还是有可能的;但目前信息不够,没法保证。“到时候就知道了。”   听了这话,楼春山心里也全是不妙的预感了。   阎阗火凑齐二十个精英好手,打了好些日子才通过普通副本;要是来个难度乘以二,他们这波人岂不是也要打上许多回?   放在平时,这影响不大,毕竟付出和收获成正比。然而,他还有主线任务在身,三个月打赢代无穷并不是简单的事,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再考虑到阎阗火是在做主线任务的途中发现的新副本,搞不好也在主线任务里;若此事为真,那他们没办法复活不说,还得归零重来……   楼春山很快就得出了最理想的完成情况——   一次不死地通关隐藏本。   但这事儿自逍遥开服以来就没发生过,堪称天上掉馅饼……哦不,掉黄金的等级。   楼春山头皮有点发麻。他只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不然可能就有大|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诶嘿~感谢在2021-08-08 19:35:42~2021-08-10 19:2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易十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24040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夜行黄沙道   申时刚过半的时候,虞晚空和达摩率先抵达典合城。两人一前一后地从传送阵里出来,入眼便是整片黄沙绵延起伏至远方,天色沉沉,衬得四处散落的嶙峋巨石愈发诡谲阴森。   “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来一次就不想来第二次。”虞晚空忍不住抱怨,同时调高了装备的防风等级,“也亏阎阗火能发现新副本。”   达摩四周打量了一圈,很快就捕捉到十丈开外的地方有个用碎石堆成的临时哨点。“你也看到那个奖励了,是成德的影子。考虑到他从孟津手里得到了风微生的信息,这事大概不是偶然。”   虞晚空点点头,也注意到了那个哨点。八成是焱焰设置的,这会儿阎阗火应该知道他俩来了。“光是通关就用了焱焰十天半个月,新本看起来难度确实不低。”   达摩对此十分赞同。“这么长的时间,足够焱焰把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一遍。虽然他们的能力不足以通关隐藏副本,但绝对已经确认过里头有什么。”   “绝对”两个字勾动了虞晚空脑袋里某根敏感的神经。“他们不会坑咱们吧?”他压低声音道,“像是用完就扔什么的?”   “目前来看,概率不大。”达摩看了他一眼,也放低了嗓门,“不是说还叫了雁负水吗?”   “……可雁负水和他关系更差啊!”虞晚空忍不住吐槽。   达摩难得被噎住了一瞬。“是操无天开的口,除非……”他怀疑地道,“阎阗火和雁负水的仇能大到让阎阗火冒得罪操无天的风险。”   这话挺有道理,虞晚空暂时被安抚了。“总之,希望一切顺利。”这么说的时候,他还是带着忧心忡忡。   “反正时间还早,”达摩不再看他,转而仔细观察起地形,“咱们就在这里等春山来吧。”   至于被两人惦记着的楼春山,他的行程自然是由操无天决定。阎阗火说要提前安排分工,操无天听见了;不过他认为这花不了太多时间,便直到还剩最后一刻时才出发。如此一来,他俩刚出传送阵就发现自己被人围观也是自然而然——   “教主!”阎阗火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上前行礼。   接收到瞬间凝聚在自己身上的全场注视,操无天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客气话就不用说了。”他一摆手,直接指着身边的人,“具体事务你跟春山谈。”   阎阗火一愣,连带着他身后的一群人都愣在原地。等等,操无天说要来,结果是做甩手掌柜吗?   楼春山用目光和征鸿两人打了个无声的招呼,又一一扫过对面,在心里飞快地点了点人头——嚯,果然整整二十个都是焱焰的好手。“我猜你们已经在酉时进过副本了?”   见操无天走到一边背起手、摆明了置身事外,阎阗火这才瞅了他一眼,表情和语气都不掩失望。“当然。”   换做平时,征鸿和焱焰可能因为这个打到天昏地暗;但在此时此地,楼春山非常能理解阎阗火的心情。“情况如何?”   “和我之前说过的差不多……”阎阗火不高兴地道。然而,发现虞晚空和达摩瞬间就露出了聚精会神的模样,他的心情勉强好了一点。“其实,这副本有三种模式。白天,第一层机关阵,第二层偃甲,第三层则是成德的影子。晚上,第一层八卦阵,第二层五毒迷宫,第三层则是含章的影子。”   在听到“这副本有三种模式”的时候,楼春山心里就一个咯噔。操无天的预计果然不错,隐藏团本里的影子绝对不止含章这么简单。“第三种是在日夜之间?”   闻言,阎阗火脸色突然变得黑沉。“没错,”他说,几乎咬着牙,“第一层就比白天和晚上的加起来更难。”   三人齐齐一悚。达摩看了看其他两人的神情,尝试提问:“莫不是机关和八卦的结合?”   阎阗火点头,脸更黑了。   确实,这两样结合起来明显比单纯的一半一半威力更大……   楼春山、虞晚空和达摩不由面面相觑。而后,虞晚空问出了楼春山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所以你们第一层都……”眼见对面散发出的黑气有更多的趋势,他明智地把“第一层都没过”吞了回去,换了个更委婉的说辞:“你们也不知道隐藏的后面两层是什么?”   “第二层八成是偃甲结合五毒。”达摩立即补充,“但最后一个嘛……”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转向不远处的操无天,可后者只留给他们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酷背影。   这就是不想管的意思,楼春山率先收回目光。“我还有一个问题,”他转向阎阗火,“你们夜晚的部分通关了吗?”   这大概正戳中了什么,因为阎阗火的神情变得愈发恶狠狠了。“这还要我提醒你?”他用力瞪了楼春山一眼,“幽阳和微月是相克的!”   幽阳和微月相克的意思是,幽阳玩家打白天的成德副本更有优势,而微月玩家打夜晚的含章副本同理?   没等征鸿三人再次交换眼色,阎阗火就接着往下,语气里很有兴师问罪的味道:“也该轮到我问你了——要你叫的人呢?”   这人,显然只能是雁负水。楼春山一直没接到她的回复,还抱有一丝侥幸,猜测她也许会自行前来。但到这会儿还没现身……   “我飞鸽她好几次了,每次都是留言状态。”他无奈地解释,同时打开自己的联系人面板,打算给阎阗火看一眼自证清白,“人不在有什么办……咦?她上线了?”   “我到了。”   这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落地的。众人只见传送阵光芒一闪,有个小女孩走了出来,还有点微微喘气。   “刚上来。”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她言简意赅地解释。   虽然在场所有人基本都对神出鬼没的大宗师级偃术师很感兴趣,但这会儿显然不是研究的时候。人已经全齐了,阎阗火便把之前想好的站位、招数和要注意的关键节点一一交代。   “都明白?”他最后问四人,“做得到?”   咱们都对打过多少次了,能力多少还要问?   征鸿三人都在心里嘀咕,但真相不好说出口。   “我猜你问的是我。”雁负水径直接过话头,脸上竟然还挂着轻松的笑意,看起来完全没有被针对的自觉。“我的答案是没问题。”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轻飘飘的:“不就烧点材料嘛?”   这话说得……偃术师的材料一直很贵好不好?   众人都忍不住内心吐槽,只有阎阗火脸色变来变去——这话根本就是故意用他的语气对他说的!明着问一句就被暗着怼,雁负水真是一点亏也不吃!   “那咱们先打一场试试?”楼春山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火|药味,试图打圆场。   阎阗火又瞪了他一眼,但再开口时语气好了不少。“事先说明,我可是主线任务——如果差太多的话,我会直接退。”   原来还能这样操作?楼春山一听,原本在半空中晃悠的心顿时落了地。“我也是。”   闻言,雁负水低下脑袋,很显然刚才太匆忙、还没来得及查看自己的任务面板。很快,她宣布道:“我一样。”   其他人都对此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虞晚空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达摩,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了和自己相似的意思——   实际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为了保证主线任务进度,三方势力中没有一个会捣乱不说,还肯定会全力以赴。   空气里原本莫名紧张的气氛顿时松弛了不少,而一直没吭声的操无天也走了回来。“时间差不多了。既然全都齐了,就直接进去罢。”   副本入口便在不远处一块形似断剑的高耸巨石附近。它的阴影会随着日光流逝而转动;沿着所指的方向走出八十一步,稍作停留,便会被脚下流沙吸进副本中。   楼春山挺想问那晚上怎么找方位,不过这不在他们的合作范围里,阎阗火不见得愿意告诉他。更何况,对着流沙消散后露出的情形,他深深震惊了——   眼前全是悬空倒置的巨大沙丘,每个之间由粗大的铁索相连,远得根本看不到尽头。其上便是机关阵,高大的石墙隔绝了视线,偶尔有奇形怪状的尖角从里头窜出来。唯一一个没有墙的沙岛上满是铁鸢,飞起来遮天蔽日,翅膀在如血的残阳下泛着和刀口一样锋利的冷光。   楼春山这会儿非常明白,为什么阎阗火说靠谱的偃术师能节省三分之二的时间了。   沙丘方位肯定是照八卦排的,但风水术士是个比偃术师还冷门的职业,而太低的战力根本没法对付这个级别的副本,只剩采取地毯式打法一路可走。然而,一旦走错、整座沙丘都会分崩离析,失败重来的概率肉眼可见非常高。如果要降低玩家的死亡率,只能靠偃甲木人之类的东西先探路。   他忍不住望向雁负水,发现她的表情也郑重了不少。小女孩露出这神态挺违和,不过考虑到逍遥目前只向成年人开放,也称不上意外。   “倒还有点意思。”   一直缀在后头的操无天突然出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还没进副本的时候,他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怀疑自己可能来过此地、但是忘了,不妙的感觉愈发强烈。等再看到沙丘布局,那种预感就变成了确定。   周天星斗阵,传说组成需要三百六十五个大罗金仙再加上两位至圣。金仙什么的暂且不提,两个至圣的位置岂不是只有他与风微生、或者说含章与成德能做?   一想到可能涉及和便宜师兄的剧情,操无天脑壳就一跳一跳地疼。他勉强忍住了伸手按按的冲动,直接指挥道:“全部先往左走。”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倒不是说他们敢于违背操无天的意思,可问题在于,左边的沙岛上全是铁鸢,随意靠近是要被削成肉泥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助攻已经全体上线~   感谢在2021-08-10 19:28:12~2021-08-14 19:1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Ljubavbol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川且奈、谰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川且奈 80瓶;日軒彤闈 20瓶;21240400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与你无关   这想法并不是危言耸听。实际上……嗯,已经发生过了。   阎阗火完全不想回忆自家团队的惨烈失败,只得狂对楼春山使眼色。要是让操无天问出“你们之前没打过吗”之类的话,他的脸要往哪儿搁?   其实,用不着阎阗火如此提醒,楼春山也猜得到。毕竟,他们之前的计划里完全没有铁鸢这回事。“师父……”他开口道,因为没想好接下来的词而显得有些犹豫。   “怎么?”操无天顺口问。半天没听到回答,他转头一看,就见得自家徒弟脸上满是半尴不尬的表情,其他人就更明显了。   这什么意思?难道不是直接用轻功飞到中间就完事了吗?   操无天一时迷惑,不知道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他又把自己的思路捋了捋,觉得其中只有一个环节可能出问题——因为他的办法就只有一步。“你轻功如何?”   对比其他玩家,楼春山对自己的轻功还是很有信心的。可不管怎么看,沙岛边缘距离中心都有些距离,而会飞且锋利的铁鸢明显不是一个好落脚点。尤其,在操无天决定前往典合城以后,他的主线任务就变成了“揠苗助长:通过操无天的试炼”。   都明着告诉你是揠苗助长了,那还不得小心再小心?   “还行,”他老实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但是对一次成功没把握。”   听了这话,操无天又瞧了瞧其他人——嚯,不是眼神闪烁就是左顾右盼,就没一个敢对上他视线的。“控制铁鸢的机关在中间,”大佬带不动寻常人更带不动,他心里暗自嘀咕, “关掉它就能顺利通过了。”   众人持续面面相觑。好半晌,阎阗火才大着胆子地问:“只能走左边吗,教主?”   “本座以为你们想要通过,”操无天略带惊讶地瞥了他一眼,开始意识到自己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懂八卦的,“而不是去困门或者死门。”   阎阗火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他们之前不是全困就是全灭,完全□□无天说中了。也就是说,他们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哦,应该是不得不走错的方向。“那要几个人才能关上?也是两个吗?”他硬着头皮继续问。   这倒是没错,操无天的眉毛弧度放平了点。“最好是一个幽阳一个微月。”   现在,轮到阎阗火和楼春山面面相觑了。这种要求几乎等同于点名让他俩去干,可这事儿风险不小,万一影响到主线任务,算谁的责任?   “如果我往更高的地方放两个转盘,你们能用上吗?”进入副本后还没说过话的雁负水突然开口。   “你说的转盘……”楼春山谨慎地发问,“是什么东西?”   雁负水手一扬,立即就有什么东西从她袖口飞到高处,原地旋转了三四秒后,突兀地落了地。众人才看清,那其实是折叠式黑铁片,扇形打开后能变成圆形,只能用其貌不扬形容。   “杂耍用的小玩意儿,”迎着一大堆迷惑目光,她简单地解释,“唯一的用途就是在高空滞留片刻……这是还没上色的基础版。”   阎阗火眨眼,从不知道偃术师还能和杂耍扯上关系。他十分迷茫,他身后的焱焰众人也一样。   “你是说,把这个作为空中的蓄力点?踏着它过去?”楼春山很快明白过来。是比铁鸢强,不过……“我猜沙岛上的磁场是另一回事,”他实事求是地分析,“你的转盘能奏效吗?”   这几乎能算一种质疑,但雁负水偏过脑袋看着他,居然笑了。“从铁鸢的轨迹判断,沙岛的磁场应当是圆形的,转盘肯定会跟着动。”她又笑了笑,这次甚至带上了俏皮,“多放几个,不就行了?”   不出片刻,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沙岛上方那条多出来的圆形轨道。楼春山说得不错,沙岛磁场是另一回事。但转盘明显相当适应这种场景,它们的滞空时间变得更长,短时间内完全看不出下落趋势。   这确实是一幅奇景。操无天摸着下巴端详,心中却忍不住想到,风微生应当也能看出雁负水于此方面资质甚高。便宜师兄连代无穷都能看上,却到现在都不收雁负水进门墙?怕不是因为狭隘的门户之见吧?   如此腹诽的时候,操无天完全忘记当初他有多嫌弃楼春山了。   箭在弦上,阎阗火不得不走了出来,和楼春山并排站在铁索附近。   “你之前都是让别人打头阵的吧?”楼春山悄声问,语气里却全是肯定,“现在有把握吗?”   这话确实没错,但……阎阗火忍不住瞪了楼春山一眼。“你都行我还能不行?”   “那是最好。”楼春山就想听到这句话,“我先上,落地给你信号。”   没等阎阗火对此作出反应,楼春山就脚尖轻点,腾空而起。微月的轻功向来身形轻灵、步法曼妙,深受玩家追捧。他既是榜一,也就是玩家中的佼佼者;再配上于风中流动的素净白衣,可谓是赏心悦目。   不过,这时候还有心情欣赏的大概只有操无天。阎阗火光顾着紧张地盯着楼春山脚下,一、二、三——脚尖准确点上转盘,那块受力的铁片似乎往下沉了沉——他的心脏也猛地下沉——但下一秒,脚尖又离开了,节奏看起来完全没被打断——四、五、六……   白衣剑客的身形完全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铁鸢之后。半个呼吸的功夫,岛心处射|出了一枚彩烟。   人群顿时激动起来,其中虞晚空和达摩如释重负的声音格外明显,雁负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阎阗火意识到,他只能豁出去了。看起来挺简单的,他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努力把这些天里接连不断的失败都抛诸脑后。他最后一次估量了下方向和距离,稍稍后退,接着腾身而起。   一、二、三——脚尖碰上转盘,但下沉的感觉比看楼春山时明显得多,耳边还满是锋利的破空声——不,他这时候不应该分心,他的目标是前面,他必须继续——四、五、六……   当脚底接触到坚实的地面时,阎阗火才发现自己膝盖都快软了。他好容易稳住自己,定睛再看,发现眼前正摆着两块巨大的……磁石?   “我刚研究过,把它们换成互斥状态,铁鸢就会掉下来了。”   听见楼春山这话,阎阗火“我竟然能一次通过”的真实感才慢半拍地窜到脑海。“我自己有眼睛!”他想也不想地顶了回去,但音量听起来更像嘀咕。   周围全是振翅的嗡嗡声,楼春山没听清。“那我们就同时开始推?”   磁石下方带有滑轮,推起来并不太费力。两人相对转了半个圈,就听得咔哒一声,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合上了。下一刻,铁鸢纷纷落地,沉重敲击在砂石地面上的声音几近滚雷。   剩下的人迅速地通过铁索,聚集到两人身边。准确来说,是焱焰众人忙不迭地把阎阗火夸到天上有地下无,而征鸿三人听得满头黑线。雁负水收好自己的转盘后就不远不近地站在另一个角落,什么话也没说。   操无天走在最后,焱焰众人一看到他登岛就闭了嘴。“干得不错,”他对楼春山道,又给了阎阗火一个赞许的点头。“接着往左走。”   万事开头难。一开始磨合好,后面就顺利得多。   最早时,不得不找仇敌救场,虽然阎阗火嘴上不说,但满心都是憋屈感。然而,按操无天的指示,再加上雁负水做辅助,他和楼春山的组合竟然一路所向披靡,眼见着就要突破阵眼。   这是前所未有的进展,更甭提速度还很快,所有人都很振奋。但当他们真正看清阵眼处是什么时,个个都愣在了原地——   一阴一阳双鱼阵,每个阵上都站着个红衣人。乍一看和活人无异,不过在初夜中闪闪发亮的黑曜石眼睛以及露出的活动手指关节轴承暴露了它们机关人的本质。   机关阵由机关人守着挺正常,但这俩看着也太逼真了吧?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胆子大的还在偷偷打量操无天。至于操无天本人,他盯着那个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机关人,片刻后直接抽|出了长剑。   金玉相击,声音悠远清越如龙吟虎啸,几乎所有玩家都被震得往后退了一步。   “……师父?”楼春山一路都在关注着操无天,见此本能地唤了一句。   操无天不为所动。   虽然他一到典合城就产生了莫名的熟悉感,但从目前为止的所见所闻里判断,他并没有真正参与其中。确实,风微生的专精是偃甲和医术,而他的专精是阵法和毒术;然而,就和医毒不分家类似,偃甲与阵法之间也不存在真正的鸿沟。他多少懂点偃甲,反过来应当也一样——   这两个机关人就是明证。做工确实精巧,可相应地,双鱼阵却是最基础的。   不一定,他又在心里反驳之前的猜测,基础不意味着简单,也有可能是最幻化万千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就不是楼春山和阎阗火能对付的部分了。   “退后。”操无天沉声吩咐。   楼春山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人群最前头了。“师……”他还想说点什么,像是需不需要他也上之类的。   但操无天完全没留下让楼春山说完的时间。事实上,他撂下那两个字就瞬间闪身上前,鞋尖往阴阳鱼的黑白交界处轻轻一划。两个机关人立时被触动了,一左一右冲了上去。   按理论来说,机关人再精妙也是机关人,能有真人的三分水平就算不错。然而,刚过两招,操无天就发现,这两个机关人是木包铁骨,比常见的木人强出三倍不止,更不是普通人的血肉之躯能比。没有痛觉,砍下的手脚还能靠金刚丝重新续回,再加上你守我攻、阴阳相合的打法……   操无天凛神,抓住两人一同向他扑来的时机,向后半倒,恰恰穿过剑光合拢之下的缝隙。再一回身,他果然看见了机关人脖后微微凸出布料的纽形控制阀——   砰砰,两个人头同时落地。伴随着这声响,沙岛另一端延伸出新的铁索。在它的末端,迷雾消散,有座城池废墟隐隐可见。   “是楼兰古城!第二关到了!”有些人激动地喊。   “不愧是魔教教主,对自己的人偶也下手这么狠啊……”也有些人在暗暗心惊。   “那两个假人根本是挂!咱们全上也过不了几招吧?”还有人十分担心接下来怎么办。   以上种种,操无天只当自己没听见。他收回剑,扭头望向远处黄沙之中的残垣断壁。怎么回事,这地方更眼熟了……   忽而,有脚步声靠近。操无天一听就知道是楼春山,刚想说直接过去就行,却没料到对方一把抓起了自己的手臂。“又怎么?”   “师父,你受伤了。”   被这么轻声提醒,操无天才注意到左边袖口白衣已经被划破,点点鲜红分外刺目。“一个小口子而已。”他随意地道,想抽回手,结果却没成功。“你钻什么牛角尖?”他没忍住叹气,以为对方想到了早前的当胸一剑,“这次又和你没关系。”   不知被触碰到了哪根神经,楼春山浑身一震,猛地从那道伤痕上抬起脸。   那双漂亮眼睛里此时目光沉沉,操无天冷不丁对上,毫无来由地心口一悸。他是不是说错话了?旧伤疤好像不该提?   但作为魔教教主,道歉是万万不可能的,更何况这事儿他一点不理亏。“要不是你这白衣服,压根就看不见。”他嫌弃道,再用力一挣——这次倒是轻易成功了。“还不赶紧走?”   见操无天毫不犹豫地向古城的方向走去,楼春山也慢慢跟上,嘴唇抿得笔直。   这一幕只有惯常缀在队伍最后的雁负水注意到了。她狐疑地盯着楼春山的背影,用一根手指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两个理工直男是不可能自己开窍的╮( ̄▽ ̄”)╭ 第44章 欲盖弥彰   不过片刻功夫,众人就聚集在了废墟破落城门前的空地上,各自检查装备药物之类。若是直接进入第二关,那就没有喘气时间了。至于门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们,大伙儿心里多少有点数——   不管日间还是夜里的副本,第二关基本都能用迷宫形容。区别在于,日间副本的地面下钻出来的东西是偃甲木人,而夜间副本则是蜈蚣、蝎子之类的毒物。木人攻击高,毒物负面状态时间长,基本上一个玩家至多只能抗一下;弱点则是它们的血条中等,只要玩家单位时间内攻击总量足够的话,还是能顺利通关的。   指导方针归结起来只有四个字,速战速决。   当然,如果有偃术师在玩家趟雷之前先踩点,那就再好不过。   “第一关是把机关阵设在了每个卦象上。”虞晚空抓紧时间和征鸿其他两人讨论,“现在第二关肯定是个迷宫了,要结合偃甲和毒物,岂不是只能是……”   “偃甲造型的毒物?”达摩跟着他的话尾猜了下去。   虽然虞晚空也这么认为,但他打从心底里不愿意面对这种境况。毕竟,木人防高,毒物灵活,可以分别用破防高攻套装和高命中高攻套装对付;这会儿结合在一起,怕是又皮厚又躲得快,只会对玩家的单位时间输出有更高要求。   “照阎阗火的意思,他们通关白天的普通副本时也是堪堪低空飘过。”他比划了那点小小距离,“咱们现在人员组成是强了一点,但不知道副本是不是强了更多。”   达摩也是第一次进剑指楼兰副本,对此完全没有头绪。“春山,你觉得……”他一边问一边转头,结果正好撞上楼春山迅速溜回来的视线。“你刚看什么呢?”   “没什么。”楼春山立刻回答。   速度太快了,很有一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虞晚空好奇地跟着一望,发现雁负水正蹲在地上整理一大堆蚂蚁模样的玩意儿,而操无天就在一边袖着双手看她,满脸都写着很有兴趣。“那是什么?”他没忍住多观察了一阵,“怎么跟其他偃术师的木蚂蚁不太一样?”   “因为她的是木载蚁。”达摩已经在眨眼功夫里用照片搜索出了正确答案,“它们背上有不同的负重。当更重的触动机关或者陷阱时,更轻的就能直接绕过去……”他随即为自己的话做了个总结,“再加上不需要再走已经探明的老路,就可以大幅度节约时间。”   这多少让虞晚空吃了一惊。“大宗师级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前达摩要他邀请雁负水加入征鸿,他还没太多主观能动性;如今亲眼一见……等会儿出副本之后还能堵住她吗?   达摩一看虞晚空两眼放光的模样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事情可以过后再说,现在先想想第二关怎么过。”   “从第一关的难度对比判断,如果真的要面对偃甲造型的毒物,咱们这个队伍的输出肯定不够。”楼春山总算回答了早前的问题,面无表情。   闻言,达摩诧异地看了楼春山一眼。倒不是他认为这话不对;但为什么楼春山这话听起来冷冰冰的,好像不太高兴?因为副本太难了吗?   “那要怎么办?”听到最坏的答案,虞晚空顿时急了。   楼春山停顿了片刻。“要是我没弄错,”他这么说的时候,很快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操无天——幽阳教教主仍然在饶有兴致地观察雁负水和那些木载蚁——“刚才那两个机关人的脖后便是要害所在。以此类推,这个副本里的其他偃甲可能也差不多。”   新副本能被触发就意味着玩家肯定有办法通过,虽然可能会多挂几次。他们这个临时团队的战力全服名列前茅,肉眼可见地不存在级别压制,剩下的问题就是战术和职业配合了。   虞晚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今日之后,必定有一堆玩家转职去练风水术士。但说到直击要害嘛……“蛇打七寸那种?”   楼春山点点头。   “若真是这样,那咱们的把握就多了不少。”达摩思索着道,“但这活儿一向是剑客做……”他又征询地望向楼春山,“阎阗火有准备了吗?”   “你现在去和他说一声就行了。”话音未落,楼春山扭头就走。   “等等,你要干什……”达摩本能地追问,但剩下的部分他没问出口——因为白衣剑客三步并作两步地靠近操无天,低声说了句什么。   “……什么情况?”看到这一幕,虞晚空有点懵。“主线任务吗?我怎么觉得春山一路都和操无天形影不离?”   “大概?”达摩也觉得有点奇怪。逍遥的主线任务描述向来模糊不清,应该不至于明确到要求楼春山此时此刻要去和操无天聊两句吧?“你先看着,我去跟阎阗火说下。”   虞晚空乐得不和尚氏的大少爷打交道,马上就点头答应了。然后他就看见,操无天对楼春山皱起眉,表情看起来不太耐烦;楼春山又说了什么,操无天的眉头皱得更紧。就在他担心是不是与接下来的副本有关的时候,那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无人的僻静处,而后楼春山从随身包裹里拿出了……   绷带和伤药?   因为过于震惊,虞晚空的下巴差点跌到地面上。搞半天,楼春山一直往那头看就是为了操无天的伤?如果他没弄错的话,那只是道浅浅的剑痕吧?操无天自己都不打算管的样子……   别说虞晚空,操无天也觉得自家徒弟今天肯定有哪根筋不对。楼春山抹好药膏、刚把绷带绕过两圈,他直接就叫了停。“够了。”他用掌风劈断绷带,自己随意地挽了个松松的结。“不过是擦破油皮,以前没见你这么大惊小怪啊?”   在操无天眼里,不考虑反派boss脸面的话,当胸一剑都算不上大事,这种只有长度没有深度的伤口更是不值一提。然而,从操无天说“退下”开始,楼春山心里就憋着口气,到这会儿已经快忍无可忍了。   “徒儿倒是觉得,是师父的标准太低了。”   操无天眉毛一扬,他标准低?“本座怎么听着你有言外之意呢?”   楼春山一直盯着那个松松垮垮的绷带结,好容易在心里劝服自己,外伤需要透气,绑得太紧有害无益。“总坛在师父眼里只是‘总归更安全’……”他嘀咕道,带着点不明显的抱怨,“所以我猜,早前师父烧掉有血的绷带、还要开窗通风,也不仅仅是因为怕被大护法责备。”   闻言,操无天愣了愣,他没料到楼春山在这时候回过味来了。“你是不是想说高处不胜寒?本座这个教主之位虽然尊贵,但也坐不安稳?”他好气又好笑。   楼春山却不吭声了,一眨不眨地注视他。   从这种反应里,操无天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楼春山真的如此认为。不期然地,那句醉醺醺的“师父……可怜的是……”又飘进他的脑海。   ——卧了个大槽!他这徒弟不会在可怜他吧?!   操无天顿时要炸毛了。不远处都是人,他好容易克制住了反手一个爆栗的冲动。“你这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呢?”他低声怒道,“到底你是教主,还是本座是教主?”   “……师父?”楼春山完全不明白哪里踩到了操无天的雷区。见对方扭头就走,他想也不想地抓住了向后扬起的衣袖,急声道:“师父是不是哪里误会了?”   见已经有人注意他俩这头,操无天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简直进退两难。“那你倒是说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说实话,楼春山连操无天气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应该解释什么。但显而易见的是,如果他不能给出个好理由,麻烦就大了。“师父嫌弃徒儿大惊小怪,可徒儿真不是。”他尝试着开口。   操无天用鼻子回以一声冷哼。不是大惊小怪就是一惊一乍,要不就是和最早时一样的惺惺作态!   这反应一看就是怒火上头,楼春山再开口时更谨慎了。至少,幽阳教这部分肯定不能提……“师父,徒儿只是觉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敢毁伤。若有意外,也应当悉心照料。”   “怎么,你还要跟本座讲《孝经》不成?”操无天更恼火了。   “也不是……”楼春山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破釜沉舟,老实说了:“徒儿小时候,父母就过世了。他们的病难以治疗,越到后头越不成人形,溃烂之处血止也止不住。故而,见到流血之人,徒儿便难以忍受。”   ……父母?逍遥剧情里有这种设定吗?   这是操无天的本能反应。再过片刻,他才慢半拍地意识到,楼春山说的可能是现实世界里的父母。   等等等等,这超出他能处理的范畴了吧……   再看面前的人,眉眼低垂,指尖克制不住地微颤,倒不是很像撒谎……   虽然有一半理智不停地提醒操无天,楼春山有前科、不可轻信,但剩下一半理智则在告诉他,一般人不会拿内心伤痛骗人,因为每提一次都是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而且,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楼春山在自己中毒的情况下依然执意去救其他玩家,明明这样干没什么好处。   操无天不由深吸了口气,高度怀疑收徒就是克他自己。“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他干巴巴地劝慰道,从未像现在一样感觉到言语的苍白无力,“本座也没真的怪罪你。”   “……嗯。”楼春山低低地应了一声,收回了那只紧抓着操无天袍袖的手。“时间不早了,师父,咱们进第二关吧。”   操无天巴不得早点从这片危险的水域转移,想也不想地应好。但楼春山一抬起头,他过于敏锐的视力就捕捉到了对方眼尾的一点湿润。在他能反应过来以前,右手就跟有了自我意识一样抬了起来,拇指轻轻抹掉了那点水光。   湿热触感明明转瞬即逝,却像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入心湖。   两个人同时僵住了。   在古城大门处焦急翘首等待的所有玩家也僵住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劲爆画面?操无天摸楼春山的脸?这都算轻薄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感谢在2021-08-16 19:29:58~2021-08-18 20:0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川且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川且奈 8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谁把谁当傻瓜   虽然没人不想知道操无天和楼春山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副本时间有限,并没有空暇留给他们八卦。故而,所有人只能辛苦地按捺下自己呼之欲出的好奇心,整队向废墟深处进发。   作为第一个得到副本入口关键线索的玩家,这次依旧是阎阗火带队。没有八卦阵的阻拦,还有雁负水所用木载蚁留下的指示,他理所当然地走在前头。最前面是焱焰的两个和尚,血厚防高,避免意外;侧翼则是一边一个和尚,间隔着几个输出。琴师和偃术师之类的辅助职业皮脆,全被围在正中央。   操无天也在其内。他自然和脆皮这形容差得远,不过没人敢指挥他做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漫不经心地溜溜达达,仿佛在自家后院一样闲庭信步。   征鸿三人都是全网叫得上名字的大佬,没道理叫别人保护。故而,达摩切成了防御模式断后,虞晚空接了中后方输出主力的活儿。至于楼春山,他更是别无选择,只能挨着浑身金光闪闪的阎阗火走,时刻准备着给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怪物致命一击。   这就给阎阗火留下了打听的机会。前头陷阱比较少、木载蚁能寻找出相对安全的路线,他抓紧时间,压低声音问边上的白衣剑客:“你刚才跟我们教主拉拉扯扯做什么呢?”   楼春山一听,就知道阎阗火全看见了。然而,他一贯遵循现实和游戏分开的原则,此时正迷惑于自己片刻前为何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压在心底的话。还有,虽然操无天主动给他擦眼睛,但等会儿回过味来,八成怀疑他在卖惨吧……   想想就心塞,楼春山根本提不起聊天的兴致。“没什么。”   “我信你个大头鬼!”阎阗火立即吐槽,一点没给面子。“老实说了吧,要是刚才那事换一个人来做,我必定要怀疑他在勾|引我们教主。”   乍一听“勾|引”俩字,楼春山差点喷出来。“这玩笑一点不好笑!”他只是想让操无天听他解释,怎么就和勾|引搭上号了?   “所以我说了,是其他人啊!你自己想象一下,又抓袖子又摸脸的,旁人看起来像什么?”阎阗火很想把手一摊,但考虑到操无天就在他们后面不远的地方,动作太大容易被注意,他好歹忍住了。“可现在是你,我就得担心你又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花言巧语了。”   楼春山确实没法反驳关于抓袖子摸脸会让其他人联想到什么的方面。“不到勾|引也至少是个花言巧语的级别,我在你眼里原来是这种形象?”   对此,阎阗火完全不买账,因为他认定自己的论据十分充足。“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蚂蚁在沙地上留下的印记绕过一个弯,楼春山脚下跟着绕过一个弯。“……不知道哪方面?”他不很确定,这话题里到底有什么能让他俩心照不宣的地方。   “呵呵,还装傻。”借着背上长剑的遮挡,阎阗火对楼春山甩了两个特大号的白眼。“我们教主有严重的洁癖……哦,大概也不能算是洁癖,应该叫谨慎——他基本不从别人手里拿东西,更别提用手碰了。”说到这里,他又使劲瞪了一眼楼春山,“还敢说你没使手段?”   楼春山眨眼,一时间懵住了。他在回忆里仔细扒拉了一下,结果发现阎阗火说的似乎真没错——   操无天要玉沉的药瓶,姬青龙拿了,他却是用掌风刮到自己手里的。   跟总坛还算安全的发言一样,这肯定也属于高处不胜寒的一部分。可问题在于,操无天对他从来没这种忌讳啊!别的暂且不提,玉沉还是操无天亲自给他按着嘴唇喂下去的呢!   不管怎么说,楼春山这会儿十分理解,为什么姬青龙看他特别不顺眼了。能让自家教主破例的徒弟,即便是对家势力的,也是心腹大患啊!   “没有的事。”楼春山思索着,再一次否认。就算操无天待人接物确实保持距离,也不能合理推断出他用了阴招。他只是不小心提到了父母,最多就是动之以情……   阎阗火这会儿真拉下了脸。“你不会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吧?”他阴沉道,“容我提醒你一下——势力战地图。”   这东西楼春山确实熟,因为他从操无天的教主书房偷走好多回了。最后一次,也是最惨烈的一次……他摇了摇头,把迅速蜂拥而至的愧疚感放到一边。“原来是你仿制了我的首席令牌。”阎阗火自己就有一个幽阳势力首席令牌;再参考逍遥官网给出的样式花纹,造个以假乱真的并不难。   阎阗火毫不在意地点头承认。“你干这事儿一次两次可以,每次都来——”他给了楼春山一个不敢置信的眼神,嘴角下拉,“我还能发现不了?还是说,你把幽阳势力所有玩家都当傻瓜?”   现在,楼春山差不多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微月在势力战里赢了幽阳太多回,幽阳肯定会寻找其中原因,最后发现可能的漏洞出在势力分布图上。而要说能进入幽阳教总坛偷取地图、还不被发现的玩家,他确实是头号嫌疑人。   “的确是我小看你。”   阎阗火还想乘胜追击、再骂几句,未曾想楼春山认错认得如此爽快,一不小心差点噎住。“所以你觉得,我还会信你不耍手段?”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楼春山没忍住叹了口气。“你让我不要把别人当傻瓜,可你自己也不是在把别人当傻瓜?”   “我把谁当傻……”阎阗火条件反射地想要反问,但下一刻就明白了言外之意——虽然操无天是NPC,但绝不是好相与的NPC。“你是说,我们教主自己愿意……”他喃喃,不自觉地瞪圆了眼睛。   “我师父做什么,他自己清楚。”楼春山轻微耸肩。这可真是大实话,因为他自己已经弄不清了。   阎阗火蹙眉,将这十一个字翻来覆去嚼了好几遍。   楼春山是在暗示,即便他用了小手段,操无天也能发现?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解释结果啊?如果楼春山短短几个月就能让操无天放下戒备,那他之前辛辛苦苦套近乎的两年算什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吗?总不能是操无天就吃楼春山的那一套小手段吧?   “这……”   阎阗火还是想说,这不合理,这根本不可能。可他刚嘀咕到一半,横刺里就窜出了几条黑影,速度快得像是他眼花。   “小心,有蛇!”   前头和尚的惊呼声还没落地,楼春山就冲了出去。唰唰唰,眨眼的功夫,那三条蛇就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他回过头,半是好笑地冲阎阗火扬眉,视线很快往后扫去。   这绝对是示威,阎阗火不甘心极了。自己只是一个不留神而已!再跟着往后一瞧——   原来是操无天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蹲下检视那三条蛇。   看见白衣剑客立刻跟着半跪下地,阎阗火的腹诽都快突破天际了。就喜欢表现!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楼春山是属孔雀的呢?   操无天的注意力都在蛇上,完全没发现周围的暗流汹涌。“手艺确实不错,”他捻了捻下巴,若有所思,“从外面看不出毒囊。”   楼春山刚想说那就算了,就见得对方用两根苍白修长的手指拎起了蛇尾。“等等,师……”这不是有毒吗?能随便碰吗?   但操无天完全没给楼春山留下反对时间。他并指为刃,沿着腹部往下一划,整条蛇就被倒着剖开成了两半。   这玩意儿外头看着与真蛇没有差别,里头却只有串起的环形支撑架,有条鱼肠模样的玩意儿沿着铁制的脊骨贯穿头尾,里头饱胀的液体还散发着莹莹的红光。   “毒一般般,胜在量足。”操无天扫一眼就得出了结论。他拍拍手站起来,“但这只是开始。若本座没有料错,更厉害的还在后头。”   在他研究的当儿,其他玩家也陆续围了上来。达摩手速最快,一下子就对上了号:“过山标,最基础的大宗师级毒|药,按理论算应该是见血封喉。”   听了他接着报出来的伤害数据,众玩家的脸先变白再变青,最后统统定格在了一言难尽上。   碰一下就要命的玩意儿只能算一般般?操无天的衡量标准肯定有哪里不对劲吧?   就连楼春山都觉得这事儿有点离谱。再想起玉沉,他没忍住重新戳开了操无天的NPC面板——   人物专精:性格深不可测,武功深不可测,毒术深不可测,阵法深不可测。   可授职等级:剑客(传说级),五毒(传说级),八卦(传说级)。   派别限制说明:剑客限幽阳秘经派系;五毒不限;八卦不限。   看到这里,楼春山脸裂了。操无天是传说级剑客十分可以理解,毕竟有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他武功高强;但五毒和八卦全是传说级、还不限分支职业……   玩家们踏破铁鞋也没找到的传说级师父居然全在操无天一个人身上!这哪里是反派boss,根本是最大的挂!   话再说回来,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操无天真想对他下手,他早死百八十遍了……   “……走了,发什么呆?”操无天抬起脚,发现徒弟不知为何还愣在原地,便催了一句。   楼春山猛地回神,赶忙跟上:“徒儿这就来!”   此时,东边弯月已经初露尖角,黄土废墟投下的幢幢阴影更显肃杀。近处勉强还能看清,稍远一点的就如同伺机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   跟在后头看前面两人肩并肩,阎阗火心里愈发不平衡了。“教主,天黑了,不如咱们点个火把,也好看路。”他试图插话。   闻言,操无天打量了下天色。“如果你想把蛾子招来的话。”   这话语气十分轻描淡写,但所有玩家都悚然一惊。普通飞蛾拿火把一燎就解决了,可没人怀疑副本怪物的强度。   一想到漫天扑棱蛾子,阎阗火就头皮发麻;再想到那些玩意儿都有毒,他脑袋都快炸了。“是毒粉吗?那要怎么对付?”   “闭嘴,安静地走过去。”操无天随口答,他觉得这事儿比毒蛇还容易解决。“等月亮彻底升起来,它们就不会被惊动了。”   话音未落,四下里顿时一片寂静。虽然操无天没说蛾子在哪,但所有人都压低了自己的脚步,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在这种情况下,楼春山接下来的问题就显得分外清晰。“师父,你怎么这么清楚?”   “沙漠里有毒的玩意儿不就那几样?”操无天道,很有嗤之以鼻的意思。   “那……”楼春山停顿了片刻,“如果第二关只靠我们能对付,刚才那两个机关人应当也有别的打法吧?”   大伙儿原本都在竖着耳朵听,想知道接下来的关卡里还有什么;结果楼春山冷不丁把话题转到了已经通过的部分上……   也不是说不重要,但能不能分清轻重缓急啊?   操无天对此也有点诧异。“有是有的,”他瞅了瞅自家徒弟,又回头瞥了阎阗火一眼,目光里充满了打量,“本座只是看不出,你俩要如何使出双剑合璧的功夫来。”   听到“双剑合璧”时,阎阗火的脸皱得就跟刚刚生吞了一大块苦瓜似的。   楼春山也不能想象。可问题在于,如果要的是幽阳和微月配合,他觉得他还是能稍微配合下操无天的!结果,他师父宁愿自己一杠二,也不考虑他!   作者有话要说:   楼春山:忍一忍……忍不了,好气哦!   感谢在2021-08-18 20:07:56~2021-08-21 19:0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AWX 2个;白川且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456 50瓶;白川且奈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迷之偃术师   操无天根本没把独力解决两个机关人放在心上,也就理所当然地没有注意到徒弟为什么突然沉默下去。   刚才楼春山面对毒蛇时反应很快,看来已经走出了关于父母的回忆。如此极好,免得他还要绞尽脑汁想安慰之词。再联想到早前“求人不如求己”的发言,徒弟的现实生活里估计确实有些磋磨。但那也正常,真实世界本就艰难,不能和游戏相比……   所以,以后该如何避免再扯到此类危险话题?不再对楼春山发火吗?   就在操无天认真考虑可行性的时候,一股尖锐的刺痛突然袭击了他的脑袋。随即而来的眩晕让他本能地扶住额头,脚步也停下了。   楼春山还在跟自己生闷气,但操无天一落后他就注意到了。再回头一看,发现对方正半闭着眼睛按太阳穴,他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师父?”他一个箭步迈回去,手臂从背后绕过去扶住了对方的肩膀。   疼痛和眩晕来得快去得也快。操无天又想到了他之前的迷惑,关于他是否违反了哪条逍遥NPC必背守则。上次忘记了,等会儿有空他必须得问问主控智能,到底怎么回事……   “……师父?师父?”   操无天睁开眼睛,立即看到近处一张写满了焦急的脸。“无碍。”肩膀附近有个温暖有力的支撑,他偏头看了看,用眼神示意对方放开。   楼春山有点犹豫。但在其他玩家投来的纳闷眼神里,他还是照做了。“师父,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刚才那毒蛇……”   “别胡思乱想,”操无天有点好笑,“这世上能放倒本座的毒怕是还没出现。”   想到简介里更新的那条毒术深不可测,楼春山其实是信的。然而,如果一切都好端端,操无天怎么会突然停下?“可是刚才……”   操无天从不知道自家徒弟还可以这么死脑筋。“没事,接着往前走。”他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本座估计,那些蛾子就在近处了。”   这话一出,所有玩家都激灵灵地打了个抖,迅速警戒起来。楼春山还想追根究底,但很明显时机不对,只能暂时放弃。   操无天不用看就知道自家徒弟还没被彻底说服,因为楼春山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好像毒蛾子一出现就会往他身上扑一样。   这回护多少触动了操无天,让他忍不住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一个NPC,跟玩家计较有意思吗?再说楼春山那时喝醉了,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又何谈可不可怜他呢?最后,就照他徒弟的老好人样儿,就算真可怜也绝不是坏的那种意思,对不对?   操无天做梦都料不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在心里列出一二三条理由来替楼春山开脱。总而言之,他对自己强调,过去了就过去了。邓州郊外归林居里的事情他早就决定当没发生过,此时更不应该拿出来做迁怒楼春山的借口。就算他是反派大boss,也不能不讲道理不是?   思来想去,操无天总算打定了主意。口头道歉不可行、而且很尴尬,他尽力把剩下的关卡带过去,聊作补偿好了。   就在他这么考虑的时候,那些蛾子在一行人的视野前方出现了。它们全都趴在土墙之上,有些双翅平贴着墙面一动不动,有些则在轻轻扑扇着。亮绿的磷粉随着它们的动作弥散在空气中,在过道中形成一股颜色诡异的云雾。无风自涌的雾气再配上那些翅膀上宛如响尾蛇眼睛的花纹,就差把“我有剧毒”明写出来了。   见此,阎阗火立马打开团队频道,用文字要求所有人有啥防护用啥防护,不够的和他说。   在财大气粗这方面,楼春山从不怀疑阎阗火。他从随身仓库里掏出一叠最高级的防护面具,回头见虞晚空和达摩已经戴好了,便尝试着拿给身边人。   操无天不知道是什么让楼春山觉得他也需要,此时又不好开口,便摇了摇头。   楼春山只能收回去,多少有点失望。奇怪,他都知道操无天是个挂了,到底有什么好失望……   正这么不着边际地费解着,他的手突然被人拉了过去。   是操无天。他飞快地在掌心处写了几个字:“屏——息——静——音——”   指尖稳定,力道适中,看来身体确实没啥问题,也没再一次生他的气……   楼春山暗自松了口气,很快将这两条通关要点直接发到了团队频道。其他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俩的小动作,看到后纷纷点头表示清楚。   在阎阗火示意开始后,所有人都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憋住。在操无天的带头示范下,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猫下腰,从狭窄的羊肠小道中央迅速穿过,还得时刻注意着不碰到两边的飞蛾。   因为人多,二十人副本向来可能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好在不是这一次。待到所有人都安全地远离了那些绿幽幽的幺蛾子,阎阗火一颗吊在半空中的心才勉强稳定下来。   一群人里有大半是他焱焰的,要是谁笨手笨脚拖累全队……让他在楼春山面前抬不起头还是小问题,在操无天跟前落下个治下无能的坏印象那就糟透了!   其他人跟他一样大松口气,有心急的已经去扯面具带子了。   “全都住手。”   这话一出,大家都很惊讶,因为开口的居然不是阎阗火、楼春山和操无天之中的任意一个,而是一贯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雁负水。   “怎么?”楼春山侧头去看不远处的小女孩,声音因为面具的隔绝而有些嗡嗡的。   雁负水指了指自己的肩侧和脖后。“磷粉沾到了。”   被这么提醒,所有人都低头往身上打量——果不其然,衣物料子纹路里全是细细的粉末,不认真分辨还发现不了。   “……这衣服还能要吗?”虞晚空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肩膀上的重灾区,又看了看达摩背后,相当怀疑他们没法保证在不中毒的情况下清理干净。   这问题十分实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不可能。   “早知道该穿防护服的。”阎阗火有些懊恼,但只是一瞬间。“装备都换一套,”他指示焱焰众人,“要是确定不能用,出去以后找我报销。”   在逍遥里,搞一套好装备不容易,换装备却很简单。毕竟就算游戏做得再逼真,也没人想体验洗衣服。所有玩家纷纷按了一键换装,只有作为NPC的操无天得自己手动——   但没人真的看见。因为楼春山往地上丢了个便携式衣帽间,精致厚重的绸帘凭空升起,完全隔绝了他人视线。   实话说,上面的刺绣还挺好看。但它的价格更好看,好看到曾经登上过逍遥性价比最低道具排行榜。   要是被世界频道的玩家们看见这种情形,必定会引来一大片吐槽,像是有钱没处花之类。不过目前在副本里的玩家基本都位居排行榜前列,对此熟视无睹,顶多在心里嘀咕一句怪不得楼春山能拜操无天为师。   至于阎阗火,他更加坚信楼春山在使劲表现自己了。随后,他注意到,原本一身紫色常服的偃术师已经换成了全黑劲装。小女孩这会儿正盯着绸帘看,似乎在发呆。   要是没她及时提醒,这会儿队伍里至少得减员三五个……   虽然阎阗火很不情愿,但他还是开了口:“你的装备我也报,包括偃甲材料那些。”   雁负水原本在思考。操无天换个外袍而已,为什么楼春山还要用衣帽间?但没等纳闷的她得出个合理的答案,就捕捉到了“偃甲”俩字。待到两边再对上视线,她才堪堪反应过来,阎阗火居然在对她说话。   “呃……”她下意识摆了摆手,“我没关系。”   阎阗火一贯不喜欢听到别人的拒绝。倒不是说他就喜欢当冤大头;但他主动给出去的东西,他更爱看到别人高兴地收下。“你……”   见他脸色不好看,雁负水几近本能地想起了对方后面会说什么。“实际上,我拿那些装备还有用……”迎着阎阗火瞬间飞到发际的眉毛,她飞快地找出了一个理由,“多音婆罗门蛾的磷粉也是珍稀材料。”   但阎阗火并没完全接受这种说辞。磷粉是珍稀材料不错,但这话从雁负水嘴里说出来,基本上就等同于不愿和他打交道的意思吧?不管沾上毒粉的装备有没有用,平白多拿一套新的有什么不好?   见他瞬间笼上阴云的脸,雁负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就算是她也得承认,尚清和心眼不坏,待人接物十分慷慨,有些时候甚至称得上体贴;但就是少爷脾气太大,无论游戏里外,都真心带不动啊!   好在这种僵局没持续太久,因为操无天很快就换好了衣服。他也觉得楼春山多此一举,但对比代无穷出门的盛大排场,他堂堂幽阳教教主用个衣帽间应当都算简朴了。“这迷城里的毒物,如今已经五去其二。剩下三样,天龙、金虫必居其中。”   众人互相看了看。天龙是蜈蚣,金虫则是指蝎子。不得不说,每个听起来都挺难打。   “这两样都住在沙下,木载蚁可以触发。”雁负水开口,“咱们在远处就能发现,至于战术……”她望向操无天。   最佳办法自然是一路轻功飞过去,根本不需要和毒虫打照面。但操无天在第一关前就检查过自己的面板,发现他只能带有主线任务的玩家。说起来挺合理,他也挺想这么做,然而把一大堆幽阳势力玩家丢着自生自灭好像不怎么符合设定……   左右无法偷懒,操无天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天龙命门在颈部,金虫的则在腹部。但是要注意,天龙失去头部以后,百足仍然会移动三个瞬息;而金虫贴地而行,一般不会将腹部露出。”   前一个要求自己多加注意,后一个听起来却像是需要有人先冲上去炸虫窝、也就是垫底……   所有玩家再一次面面相觑。这就很难选择了,毕竟没人想做牺牲品。   就在这气氛紧张的节骨眼上,雁负水再一次开了口。“将金虫翻过来就行?我刚好做完两条地龙刺,也许派得上用场。”说着,她就将东西掏了出来。   地龙是蚯蚓的别称,唤作地龙刺的偃甲长得也挺像超大号的蚯蚓。它没什么攻击力,但身上每个环里都有可伸缩的长刺,一看就适合在地底下搅风搅雨。   “……为啥你什么都有?”有个焱焰玩家终于忍不住发问,迷惑得要命。他也是偃术师,清楚绝大多数偃术师根本不会花精力去做这类更像是玩耍取乐用的东西。   雁负水没有回答,只是笑笑。   见她反应如此平淡,楼春山心里不由生出了点疑惑。但他想知道的不是雁负水到底有多少偃甲,而是她出声的时机。   众所周知,微月派系的剑客有个落剑群攻技能,震地绰绰有余,他刚才已经做好了打前锋的心理准备。现在,雁负水抢在前头拿出了地龙刺,便免去了他的冒命风险。   这是偶然吗?   话再说回来,雁负水那么谨慎小心的性子,真的会在接到副本邀请后想也不想地赶来?就算与主线任务有关,连多问两句都没,也确实有些反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答案还挺明显的~   感谢在2021-08-21 19:07:58~2021-08-23 20:3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川且奈、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川且奈 40瓶;金、2124040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重口味   众人心思各异地继续走,没多久前头就显出了点点阴影,还有细微、又密密麻麻的沙沙声,像在下雨。   但沙漠里几乎不可能下雨。更何况这会儿天上的云已经散开了,所有物事都被冷清月光照得纤毫毕现。   用不着操无天示意,所有玩家都警觉地停下脚步,将自己的摄像头拉出来观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管是断墙还是路面,到处都爬满了一团一团金蓝相间、还闪闪发光的玩意儿……   蝎子和蜈蚣竟然混在了一起!   大家都齐刷刷倒抽一口冷气。一种毒虫就已经够麻烦,两种抱团要怎么办?   操无天迅速四下里扫视一番,随后眯起眼。“估计是追木载蚁追到这里来的。”   听到他这话,众人才注意到沙地上散落的零星木屑,脊背上不由开始冒汗。连木头蚂蚁都吃没了,这也太凶残了吧?   “看来只能硬冲了……”阎阗火震惊地喃喃。   其他玩家闻言面面相觑,却也不得不承认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于是,二十人迅速结成防御阵型。用的还是老策略:外圈的负责击退毒虫,内圈的负责清除负面状态和加增益。   等到所有人都站好位置,只等队长一声令下的时候——   楼春山突然发现了不对。“师父!”他扭头冲着在玩家阵型外无动于衷的操无天喊,“你不进来吗?”   ……不是,你们都接近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情管我呢?   操无天没忍住腹诽。“本座断后。”说着,他勉为其难地把手从互相笼着的袖子里抽出|来,随便摇了摇。   楼春山确实从对方的表情和动作里读出了不容置疑,只得怏怏地别过脑袋。他当然记得主线任务写着“揠苗助长”,可一直在拖后腿的感觉也太糟糕了吧……   虞晚空和达摩一个在队伍侧面一个在队伍背面,都没能发现楼春山身边突然笼罩下来的低气压。阎阗火正忙着在队伍频道里核对接下来的作战细节,也没顾得上。只有换上黑金甲的雁负水注意到了,没忍住又挠了挠下巴,这回用上了两根手指。   半刻之后。   玩家队伍总算冲过了满地都是毒虫的危险区域。但与之前满满当当的人头相比,这会儿还能站着的人只剩下三分之一。除去雁负水,其他玩家基本只有一点点血皮。   看着她面板上几乎全满的血条,再看自己这边一大群人灭到只剩两个和尚,阎阗火又感到了似曾相识的心塞。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他干脆走到另一头补充血药和装备。   虞晚空和达摩也在做同样的事。不过他俩压力没有阎阗火那样大,心态也就好不少。   “幸亏换了血量高的装备,扛得住流毒。”一脱离战斗状态,达摩就不由分说地往嘴里倒了一大把丹药。想到刚才漫天蝎子蜈蚣乱飞的景象,他仍旧心有戚戚焉。   虞晚空也有同感。“其实,副本里能复活也没大用。”说着,他往后扫了一眼,“除非有人能返回去带他们过来。”   “不可能。”达摩立刻就否定了这种假设,“咱们只是尽快冲了过来,可没清场。如果关卡怪物再刷新,返回去也只能死半道上,那可真就全灭了。”   虞晚空只是说说,并没真心地做这个提议——想啥呢,那都是焱焰的人!再者说了,他们时间有限,就算减员三分之二,也只能选择继续向前走。   “我想大少爷自己也看得出来。”想到这里,他朝着阎阗火的方向努了努嘴。“不然他早就……”   “其实也不是不可能。”楼春山突然插话。   冷不丁听到这话,虞晚空和达摩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等再看到楼春山的眼神示意——在远离他们两拨人的角落,全网唯一的大宗师级偃术师正在低头检视自己的装备——瞬间就明白过来。   “她身上那个黑色甲胄是什么?”虞晚空忍不住提问,费解又好奇,“看得出来是金属制品,但是灵活性远超其他类似铠甲,更别提抗毒能力了。”   在他说话的时候,达摩已经迅速地翻阅了游戏的资料库,结果居然一无所获。“搜不到……”他低声嘀咕,“那就是雁负水自创的了。”   “毒抗很高,”楼春山肯定,“但看起来挺薄的,我猜物抗应该不如何。”   这是很合理的推断,其他两人一起点头。   “她刚才好像帮我挡了一下。”脑袋低到一半,虞晚空突然想起了几分钟前那块飞过他面前的黝黑盾牌——它恰巧撞开了一大团纠结着飞向他的虫子——“如果用盾牌结阵,她确实能带人过来。”   “铠甲要是能量产就更方便了。”达摩马上替他补充。   但楼春山关心的仍旧是原先的部分。继免去他打头阵的送命可能之后,雁负水又救下了虞晚空?当然,他们是一个队伍。从整体作战角度考虑,雁负水不应当对其他人身处危险坐视不理,更不用说征鸿三人的实战能力也位居队伍前列。   然而,一次是偶然,两次三次……还是吗?   楼春山的视线扫过焱焰仅剩的三人,心中那朵怀疑的阴云越来越大。   相比之下,操无天就没有这样的烦恼。玩家们拼了命通过的毒虫阵在他身上根本不能成为问题——他只需要直接走过去;不管是黄澄澄的蜈蚣还是蓝幽幽的蝎子,都自动自发地给他让出了路。   阎阗火刚打点好自己,抬头就见得这幅宛如摩西分海的画面,一口血差点没憋出来。“教主,您……”   操无天不用看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人太多了。”   潜台词是带不动也不想带。这回答可谓言简意赅,连阎阗火也找不出理由反驳。没错,就算操无天能做到,又为何要帮他们所有人通关呢?“是我僭越,还望教主不要放在心上。”   虽然这话口吻十分干巴巴,但征鸿三人听得一清二楚,都稍有诧异。大少爷明明十分不高兴,竟然还能说道歉的客套话……   就连操无天,也不得不为这种乖巧生出了一点恻隐。“本座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道,语气里带着些不明显的安抚,“若是本座没料错,最后那个没什么问题。”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虽然他们现在只在第二层的末尾、后面还有第三层,但能顺利过关就是好事。   阎阗火顿时重新打起了精神。“您知道后面是什么,教主?”   操无天没有立刻回答。他环视一圈,见活下来的所有玩家都已经整顿完毕,才道:“边走边说罢。”   他们所在的迷宫道路从四周回转着向中心而去,剩下的路程已经很短,完全不用木载蚁指路。楼春山跟在操无天身后,看起来在听对方随口介绍沙漠巨鬣蜥的习性,然而心思基本不在那上面——   一个不留神,阎阗火就要在操无天跟前刷好感!烦人,大少爷就不能自己找个师父吗?   不过半刻钟功夫,一行人就走到了底。   在绕过最后一片残垣断壁后,众人眼前的情景乍然开阔。地形平坦到毫无遮蔽,他们也就毫无遮蔽地看到了圆形场地中央的巨大动物。   那确实是一头蜥蜴。它浑身覆盖着鳞片和长刺,到处都散发着诡异的粉光。随着暴躁地四处转动的动作,它腹部两根突出的交接器也跟着上下抖动。那玩意儿颜色粉红、过度粗壮、还和脊背一样布满奇形怪状的尖锐棘刺,明晃晃到所有人都愣住了。   “……靠,”好半天才有个焱焰的和尚反应过来,“这是我们能免费看到的东西吗?”   众人本都紧张地屏着一口气,闻言想笑又不敢,不上不下地吊着,感觉十分难受。   “那个,”虞晚空开口,试着把气氛拐回备战状态,“它这是发|情了?是不是还有一头母的啊?”   听到可能还有一头,大家顿时都笑不出来了,纷纷往里站好,警惕地四处打量。这头蜥蜴已经壮得和小山包一样,再来一头还了得?   只有操无天一个人的脸色变黑了。“确实还有一头,”这话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但那头也是公的。”   这话一出,所有玩家齐刷刷地向操无天投去了注目礼。   阎阗火立刻就想追问为什么,但楼春山已经忍耐了好一阵,现在自然不可能再被抢先。“也是?”他使劲想了想,依稀记得操无天刚说过沙漠巨鬣蜥可以孤雌生殖、并且后代都是雄性,“莫非是兄弟?它们要争地盘?”   操无天特别希望游戏策划的逻辑思维能和楼春山一样正常,这样他就用不着面对眼下的尴尬景况了。“你看它这样子像吗?”   没接第一个问题就是肯定,反问第二个问题就是否定。总结起来,就是大蜥蜴想搞兄弟骨科……等下,兄弟骨科加双|龙,口味确实有点重吧?   玩家们纷纷反应过来,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集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之前那谁说得不错,这真的是我们能免费看到的东西吗?   作者有话要说:   被小标题骗到的概不负责,望天【喂   感谢在2021-08-23 20:39:49~2021-09-04 19:4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川且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川且奈 20瓶;你攻还是我受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除根   但不管眼前的画面有多不堪入目,重点还是必须通过。   看着眼前小山一般、还躁动不已的大蜥蜴,再想起操无天刚才说的“最后那个没什么问题”,阎阗火心里满是狐疑。“通往第三关的入口应当在中央,”他远远地朝尘土飞扬的圆形场地指了指,不很确定,“是杀了这头蜥蜴才能过去吗?还是说,得杀两头?”   听了这话,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场地里的那头蜥蜴很明显在狂暴状态,一时半会儿还消停不了。这也就意味着,想将它杀掉必须同时克服攻击高、血条厚、防御强三座大山。光是其中之一就有够呛,更别提他们现在满打满算才七个玩家……   一头估计都要团灭,还两头一起来?   所有人都能想到这点,于是所有人纷纷望向了操无天。   这时候,操无天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老远就闻到了味,只是没料到还有第二头,导致他短暂幻视了风微生。“不用什么一头两头。”他在十几道灼灼目光里镇定开口,“你们分两队,一队负责分散它的注意力,另一队负责动手。”   三个和尚互相看了看。朝着怪物放嘲讽技能、吸引怪物攻击是坦克的基本素养,他们自然都会;只不过……   “可以是可以,”达摩率先说出了他们共同的担心,“但琴师只剩晚空,我估计抗不了两下。”   “这不是还有一个偃术师吗?”楼春山没等操无天开口就先说了,“再放点控制偃甲,应当能挺过五息。”   谁也没料到,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不是加血压力极大的虞晚空,而是雁负水。“控制偃甲没问题,”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楼春山,“但问题在于,五息就够吗?”   放在一般的情况,五息用在关键时刻绰绰有余;然而现在显然不是一般情况。   阎阗火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他本来也想说这话。   “杀掉肯定不行。”楼春山笃定道,再次看向操无天。   见他毫无犹豫,操无天简直怀疑便宜徒弟啥时候成了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杀掉会立刻引来另一头。”他朝蜥蜴的方向偏了偏头,语气和之前毫无变化,“阉了就是了。”   这话要多轻飘飘就有多轻飘飘,然而其他人都惊掉了一地下巴眼珠。   “为什么?”阎阗火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如果是血腥味的原因……”也不应该区别如此大啊!   但是操无天已经不想接着解释了。“你们俩,一人一剑,务必齐根斩下。”   “请师父放心。”楼春山立刻保证道。他刚才已经观察过,这头蜥蜴并不比大相国寺副本的鹰嘴龟灵活;虽然个头大许多,但那两根交接器也比龟的眼睛大许多。真要说起来,刺眼的技术难度可能还更高。就是不知道得手后需要躲多远……   “斩下会有什么液体溅出来吗?”他再次求证。   操无天好容易忍住了白徒弟一眼的冲动。那么明晃晃的玩意儿,会带什么毒液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你说呢?”   这等同于默认,所有男性玩家脸都绿了。普通毒液顶多让人死一死;春|毒也许不会死,但是要丢脸到社死啊!   阎阗火顿时有点慌,立马给楼春山使眼色。头可断血可流,面子坚决不能丢!   其实楼春山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行。不过,考虑到队伍协作以及保险问题,他还是走到阎阗火附近,悄声说明技能和走位。   大概只有雁负水自己还在疑虑。见其他人都各自准备起来,她便靠近操无天,小小声问:“教主,您这计划有几分胜算?”   对此,操无天略有诧异。因为偃术师在战术安排里可以说是最安全的那个,小女孩看起来也不像是畏首畏尾的怕死角色。“你在担心什么?”他不答反问。   “我担心……”雁负水接过话头,却犹豫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操无天看了看她,又瞄了瞄不远处正窃窃私语的两个剑客。说雁负水担心阎阗火不说根本不可能,简直能称作滑天下之大稽;那也就是说,只剩楼春山?   “……你喜欢他?”他最后只能得出这么个猜测。   “什……”雁负水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沿着操无天的视线看过去,她的脸也绿了。“怎么可能!”她慌忙摆手,还避之唯恐不及地往边上闪了两步,“绝对没有的事!”   操无天又来回打量着两人,没忍住摸起下巴。   成男和幼女体型确实有点差距,可据他所知,玩家外貌是可更换的,并不能成为问题。再者说了,游戏能发生关系也需要符合法律要求,强迫什么的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是,对比他作为孟津时见过的那几个焱焰女玩家,雁负水比她们可强出三条街不止。   虽然楼春山自己说没兴趣找侠侣,但他也是个正常男人,邓州城外归林居里发生的事情就是明证。操无天自认他对做月老没兴趣,然而有个合适对象就摆在眼前,顺手拉红线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操无天便开口安慰道:“别紧张。”他本来想接着保证我又不会说出去,但想想女孩子毕竟脸皮薄,还是委婉一点好。“我这徒弟有时候冒冒失失,不过绝无坏心,实力也还可以。大相国寺的妖物他能解决,这个就更简单了。”   听到蜥蜴比鹰嘴龟更容易,雁负水总算放下了心。前面仿佛自卖自夸的部分她也想反驳,奈何不好找角度,还有可能越描越黑,只能装作没听见。   这在操无天看来就是害羞了。他心里一琢磨,觉得还是挺有戏的,便在其他玩家布阵时把楼春山叫到另一头去。“等下事情做得漂亮点,给人留下好印象。”   楼春山本以为操无天要交代什么通关重点,结果刚竖起耳朵就听到了这个。“什么好印象?”他一时间莫名其妙。   焱焰三个人都是势力战里的老面孔,早就不存在形象问题;虞晚空和达摩是他多年的兄弟,更不存在形象问题。就剩下雁负水一个,可她的真实身份好像是……   等等,操无天不会还惦记着要他找侠侣吧?   “你想多了,师父。”楼春山怀疑自己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我对她没想法,她对我肯定也没想法。”   要不是顾虑自己的教主形象,操无天简直想敲开徒弟脑壳看看里头都装了啥。半点不主动,拒绝送上门的机会,一口斩断后路……简直就是注孤生的节奏啊!   “莫非你还能找到比她更好的?”思来想去,操无天觉得只有这理由令人信服。   事实上没有,可一对上自家师父怀疑的目光,楼春山立刻就知道他应该承认,不然可能有更糟心的发展。“嗯。”   操无天本来还在怀疑。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他猛地悟了。“哦——”   游戏里大概没有,但这不是还有现实嘛!他徒弟在此方面的双标又不是第一次:因为现实里有对象,然而对象不玩游戏,所以不在游戏里找侠侣——   逻辑闭环,十分完美!   “那是极好。”操无天拍了拍徒弟肩膀,无来由地生出一种老父亲的慈爱心态来。   见对方总算放过了这个话题,楼春山暗自大松口气。   但他总有不祥的预感,操无天理解的似乎和他并不是一回事……不然对方怎么不接着追问是谁呢?他本来已经打算现编一个了。   还有,为什么都到这时候了,操无天还惦记着给他催婚?之前提起来的时候明明是逢场作戏啊?这会儿看着他还目露欣慰,不会真打算给他找对象吧……   这猜测让楼春山心里堵得慌,直接导致他在接下来的行动里没按计划来,纵着轻功飞下落的时候一剑干净利落地斩断了两根交接器。大蜥蜴本在狂怒地四处喷火,结果来这么一下,它的吼声戛然而止,沉重身躯随即倒下,发出巨大的一声响。   不顾四散的尘土和泛着紫光的毒液,楼春山紧接着又一个鹞子翻身,在场边轻飘飘地落了地。   阎阗火跟在后面落下,还没站稳就忍不住嫌弃:“我发现你果然是属孔雀的。”说好了一人一根,怎么阵前变卦呢?虽然他也不是很想干这活就是了……   “什么孔雀?”楼春山心不在焉,好半天才把话听进耳朵里,完全没往脑子里去。   “啧啧,又装。”趁其他人都在补血药换装备的时机,阎阗火不客气地吐槽:“你是不是就靠爱表现才在我们教主跟前刷出存在感的啊?”   ……那叫什么爱表现?   ——那是心虚想认错!   但来龙去脉解释起来很麻烦,楼春山干脆保持沉默。阎阗火见他不理自己,又啧了一声,转身去找焱焰的两个和尚了。   虞晚空和达摩走过来,正好迎面碰上满脸不虞的阎阗火,两人不由暗自嘀咕起来。照理来说,他们顺利通过第二关,阎阗火不应该这反应;难道……   随即,楼春山身边笼罩的低气压迅速验证了他们的猜测。   “你怎么了?”在剩下没两步距离的时候,虞晚空小声问。   楼春山三秒后才反应过来,对方在和他说话。他摇了摇头,什么也不想说。   虞晚空正待再问,场地中央就传来了小女孩的声音:“都过来吧!蜥蜴不会晕太久,咱们得快点进第三关。”   原来雁负水刚才依旧没受什么伤,便第一个去查看机关所在的位置。通关后的机关很简单,这会儿已经被她激活,正散发着传送阵特有的莹莹蓝光。   对此大家都无异议,便一起踏了进去。待到眼前蓝光重新消散,却不是预料中的新一片沙漠——   林深水绿,斜风细雨,有个戴着箬笠、披着蓑衣的老翁正背对着他们执竿垂钓,手边还随便放着一根山路常用的青竹手杖。   这不是活脱脱的江南春景图嘛……   众人再一次面面相觑。不是说第三关是对付巨石之间的影子吗?隐藏本改幻境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千里之外的某人:幻肢痛。   感谢在2021-09-04 19:42:03~2021-09-21 19:1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川且奈 2个;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川且奈 40瓶;你攻还是我受 36瓶;日軒彤闈 5瓶;小黄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阴阳之交   情况完全超出预计,之前所做的准备也就打了水漂。阎阗火都已经打算让所有人站好位置动手了,面上猛地被雨丝清风一拂,实在懵得不能再懵。“……这什么意思?”   按正常逻辑,副本里有的当然是怪物,不管外貌如何。更何况第三关就是最后一关,刷出个boss才是合理的。   可他们却碰到了一个钓鱼的老头?这肯定有哪里不对吧?   虞晚空瞄了瞄周围,没发现什么异常或者危险。“不然你去问下,阎少?”   闻言,阎阗火回了一个不明显的白眼。因为潜在风险很大,他一般不干打头阵这种活儿;奈何今天他带队,不可能把事情推出去。“行吧。”   虽然话说得很勉强,但他往前走倒是毫不犹豫。其他人盯着那个背影,都有些紧张。   在离老翁还有大概一丈远的地方,阎阗火停下了脚步。“请问老人家,这条路应该往哪里走才对?”   垂钓的河面不宽,然而竹林葱郁,以至于河对面除了挨挨挤挤的竹叶都看不到其他。河这边只有一条弯曲泥泞的羊肠小道,因为同样的原因,根本不见头尾。   那老翁一动不动。“要看你去哪里。”   这一下子把阎阗火问住了。他们本来就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又何谈知道去哪里?他求救性地往后一瞥,正好看见操无天对他轻微摇头。   莫非……这老头就是boss?   阎阗火霎时惊恐,赶紧一个瞬移挪了回去。   “一听就是练家子,”操无天就在这时候低声开口,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依旧不动如山的垂钓老翁,“而且功夫非常好。”   能从短短一句话里听出功夫如何的本事可不是常人能有的,再考虑到能让操无天夸功夫非常好的水平……   所有玩家齐刷刷往后退了两步,除了楼春山。“师父,”他用同样低的声音开口,“你不要……”   他没说完,但里头的阻止之意再明显不过。   操无天本来满心满眼都是即视感——这老头他好像哪里见过?他是不是理应认识?然而,楼春山的“不要”过于莫名其妙,令他不得不分给徒弟一个眼神。“不要什么?”   楼春山还是没吭声,只是目光很快地往下一溜。   操无天跟着瞄了瞄,才意识到对方在指他受伤的手臂。那点小伤到底有啥好惦记的?值得楼春山到现在都念念不忘?“不是问题。”他耐着性子回答——心想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随后就想往老翁的方向靠近。   只可惜,楼春山一个箭步挡在了前面。“师父。”他微微加重语气。   这下别说操无天,其他玩家都迷惑不已。这是怎么个情况?徒弟还想保护师父?   操无天还从没见过楼春山这样顽固的死脑筋。另外,他高度怀疑,之前敢这么做的人都已经死了。“让开。”他沉下脸。   “难道你有把握必胜吗,师父?”楼春山不答反问。   “本座没有,难道你就有?”操无天直接把问题丢了回去。   就在空气里满是剑拔弩张的时候,老翁突然一甩鱼竿,站了起来。“不钓了不钓了,你们俩吵架都把鱼吓跑了!”   听到声响,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去。只见老人慈眉善目、精神矍铄,若不是须发皆白,说他刚到而立之年也有人信。   “现在的小子们都这么无礼的吗?”见大家都直盯着他,老翁的山羊胡抖了抖,“见到前辈也不先自报门户?”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持续发懵。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你是谁啊!   老翁挨个扫过大伙儿面上神情,接着重重叹了口气。“看来老儿退出江湖太久,已经没人知道老儿名号了。”他又叹了口气,“鄙姓任,任平生的任。”   仍旧满地沉默。任平生又是谁啊?   见得如此尴尬反应,说自己叫任平生的老翁眉毛也塌下来,似乎彻底放弃了。“先是惊了老儿的鱼,后是伤了老儿的心……”他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那老儿的考验,你们怕是也通不过了。”   “考验”这词一出,所有玩家都暗自警戒起来。说话一绕三叹,结果还是boss吗?   对于突然紧张起来的氛围,任平生看起来像是完全没察觉,或者说发现了但没反应。“他是你徒弟?”   这话显然是对操无天说的。他本就一直在观察,闻言点了点头,不确定对方问这个做什么。   “啧啧,”任平生突然绕着楼春山转了两圈,又回到岸边——速度快得像是一阵风,除了操无天之外根本没人能看清——接着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功夫实在一般。好在知道心疼人,也不算太糟。”   听得这样的重磅感言,玩家们全体傻眼。   榜一的武功只能算实在一般?那他们算啥,充话费送的?   站在边上的操无天也有点傻眼。   好在知道心疼人?撇去楼春山不想让他自己上,老头说话的立场完全是站在他角度上的啊!再考虑到魔教教主并没有几个除了魔教教众之外的熟人,这个任平生该不会是他师父又一吧?   处处熟悉的副本细节,白日黑夜的成德含章,难以捉摸的武功个性……   怎么想怎么就是呢?   要是说对这发言最震惊的人,无疑是被冷不丁点评的楼春山自己。这老头武功是很好,可怎么如此自来熟?他暗自嘀咕,本能地去看操无天。再发现对方根本不反驳、还满脸不明显的沉思,他不禁惊诧起来,转而开始怀疑老翁的真实身份。   至于任平生,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说的话是不是不啻于丢下一颗深水炸|弹。“三个微月的,三个焱焰的,搭配倒是挺合理。只不过……”他忽然注意到人群后露出个紫色裙边,“怎么还有一个?”   见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往后看,被点名的雁负水只能磨磨蹭蹭地挪了出来。   虽然她第一个发现机关,但进传送阵时就故意落在最后,还庆幸幼女的体型可以轻易地躲起来。倒不是她对主线任务没兴趣;然而,风微生给她设立的目标太难达到,操无天这头又只是临时的副本要求。再考虑到想要操无天的长期主线无异于等同在楼春山手里抢食,她完全没考虑过……   “幽阳的……”任平生就在雁负水暗自叫苦的当儿里继续研究了下去,“却能得到两边的青睐……”   在场玩家都不是傻子。什么叫两边的青睐?别人连风微生和操无天的面都难见到,可雁负水一个人就能接到两个主线!   沐浴在一大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里,雁负水脑仁都要炸了。“这事儿……应当纯属意外。”她硬着头皮解释。   “是么?”任平生极短地笑了一声,谁都能看出来他根本没当回事。“老儿倒是没料到,你们这次运气不错。”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一腾一跃,转眼间就将小女孩的衣领提在手里,“这女娃儿就跟老儿走了,你们统统回去罢!”   最后的“罢”字还没落地,众人眼前的江南春景就开始分崩离析,通关的白光随即闪耀眼前。   “恭喜玩家阎阗火带领的队伍首次通关二十人团队隐藏副本:剑指楼兰!”   “恭喜玩家阎阗火等二十人获得首次通关特殊奖励:不败之影!”   “恭喜玩家阎阗火获得首次通关带队奖励:洗髓丹!”   “恭喜玩家雁负水触发主线隐藏任务:契若金兰!”   连刷四条系统红字,世界频道上的玩家们好生懵了一阵,接着疯狂刷屏。   “我没看错吧,他们这么快就把隐藏过了?”   “隐藏有这么好打吗……大佬就是大佬,我自闭了……”   “怎么隐藏也掉不败之影和洗髓丹,不太可能吧?”   “不是,难道重点不是隐藏主线吗?雁负水又双叒叕干啥了?”   对最后一个问题,最后通关的六人比谁都迷茫。第三关啥也没干就通过了,疑似boss的老头只带走了雁负水,紧接着雁负水就触发了隐藏任务……等等,那根本不是boss吧?   众人齐刷刷望向操无天,但只有楼春山敢把话真的问出口:“师父,刚才那是你……师父?”那个揪后领的动作怎么那么眼熟呢?   答案确实明显到根本不需要问。因为通关奖励正漂浮在每个人眼前,其中不败之影的注释里明晃晃地写着:“易有太极,始生两仪。天地初开,大道之本。阴阳相交,一切皆复混沌。”再看小字解释,它的作用是把交战的双方直接送回复活点,并强制扣留五分钟,还没有人数上限。   操无天看不到玩家的奖励面板,然而眼下情况一目了然。他只得点点头,没法直接说自己不记得了。   一见如此,阎阗火脸色立刻变了,连新掉落的洗髓丹可以完全无损切换派系都没能挽救他的心情。从隐藏主线的名字猜测,雁负水有可能直接拜操无天的师父为师啊!这进度要怎么赶,才有希望追上?   他想到的众人各个能想到,一时间气氛相当沉凝。大概只有楼春山一个人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虽然他早就知道成德含章是一对的名字、还出自易经乾坤,可阴阳相交是什么意思?难道在暗示风微生和操无天……   这事儿理论上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楼春山发现,他就是忍受不了这种可能,随便想想都不行。操无天对风微生避之唯恐不及,绝对不可能同意;反过来倒是有那么点意思,可他不会坐视不理!他绝对不允许……   楼春山突然卡住了。绝对不允许什么?他凭什么管这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你说凭啥咧【手动狗头   感谢在2021-09-21 19:17:00~2021-09-29 19:2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川且奈 10瓶;小黄花 3瓶;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占有欲   不管怎么说,一次就通关新隐藏副本这种事之前从未发生过。除去固定奖励,所有参与玩家还都拿到了丰厚的额外成就奖励。   但阎阗火心情依旧不佳,解散队伍后就下线了。焱焰其他人面面相觑,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各自散去。   很快,副本出口处只剩下征鸿三人和操无天。虞晚空和达摩知道楼春山有主线任务在身,简单交谈后就踏进了传送阵。   这倒是正合楼春山的意。因为从刚刚开始他就在想,整个逍遥世界都由主控智能管理,就算操无天是全沉浸式NPC,应当也不例外;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他对操无天有好感,就等同于他看上了逍遥主控智能?   公正地说,楼春山对人工智能没有偏见。况且这事儿在当今社会也不稀奇:合格的人工智能可以全方位照顾人类饮食起居,还能完全按照人类偏好定制性格;就算从终身伴侣的角度考虑,它也比人类容易磨合多了。最后,思维全息技术还能弥补一部分无实体的缺陷。   问题在于,楼春山自己就是一个人工智能研发者。而且,若是要问人工智能主动学习、情绪管理和道德认知方面的问题,没人比他更清楚。   这算什么?   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   楼春山满心乱糟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下的景况。都怪虞晚空那个乌鸦嘴,老是说什么他将来会跟代码结婚……现在可能真要不幸而验证了……   操无天还以为楼春山一脸沉郁也是为了主线隐藏任务。“本座已经多年没见到师父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在今日出现。”他开口,带着不明显的安慰,“不过本座师父向来不爱管事,此次想必只是心血来潮。”   楼春山勉强回过神。“师父这么说的意思是,他不会再现身了吗?”   其实他不那么在意隐藏任务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任务名居然叫契若金兰。如果他没弄错里头的指代,要风微生和操无天真正亲如兄弟怕是比战胜代无穷还难。无法完成的任务有什么好嫉妒的,是不是?   闻言,操无天思忖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不很确定。   又一向来喜欢云游四海,为什么今天会突然现身呢?要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大概只有风微生答应他俩徒弟一较高下吧?虽然只有一个能继承师门确实是又一说的,但他不可能真的希望两个徒弟决一死战……   如此说来,又一带走雁负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毕竟只有雁负水两边都能说上话……   但事到如今,就算又一终于想要介入,他和风微生也回不到从前了吧?   想到这里,操无天自顾自地摇了摇脑袋。“也许会,也许不会。可不管会不会,都没多大影响。”   楼春山只是望着他。没多大影响?是说任平生介入也无法改变操无天的决定吗?“那咱们接下来做什么,师父?留在此地修习武功?”   操无天理所当然地瞥了徒弟一眼。“那是自然。”他左右张望了一圈,又道:“今日先找个落脚处休息,明日辰时开始。”   辰时到申时的副本最后一关都是成德的影子,楼春山很明白操无天的潜台词。他本想问问要不要现在就服下刚刚掉落的洗髓丹,但随即又想到,微月对微月比幽阳对微月要难,若是他把洗髓丹放到后头再用更能增加优势。“就照师父说的来。”   于是,两人寻了个背风处扎好羊皮毡包,随后楼春山就下线了。操无天观察着褥子上徒弟一动不动的身体,确信对方不会半路杀个回马枪后,才开始呼唤主控智能。   “有什么问题?”主控智能公事公办的回复很快来了。“先说好,剧情相关无可奉告。”   操无天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是是是,就属你最铁面无私!”   主控智能立马从吐槽里听出了别的味道。“所以不是剧情相关?”   “就问问你,我为什么会头痛。”操无天也没打算绕弯子,“已经两次了,这不是偶然吧?难道我不是早就把痛觉阈值调到零了吗?”   主控智能沉默了一会儿。“确实是零。”   “那为什么我还会感到疼?”操无天觉得这属实不科学,“莫非你出bug了?”   “当然没有!”   语气满是被冒犯的愤怒,但操无天听着更迷惑了。“好,你没出bug,那难道是我产生了头痛的错觉?”   这次,主控智能沉默了比之前还长的时间。最后,它干巴巴地回复:“也不是。”   操无天干瞪眼。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头痛?他不由仔细回忆了一下,很快就找出了两次头痛的相似之处——   都在和楼春山交谈,都提到了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无从验证,但从玩家的角度来说,楼春山确实有点与众不同……   “楼春山的幸运属性是怎么回事?”他冷不丁开口,“他的数值肯定比别人都高,对吧?”   “没错……”主控智能的声音听起来更犹豫了,“这个是初始数值,随机的,并且不可更改。”   不可更改?随机?   操无天没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机也是算法得出来的,而算法是人写的。”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账号幸运值极低还不能改,氪佬一准被气跑,那游戏公司还想挣钱吗?   但主控智能的注意力完全偏移了。“你知道?”   “……我为什么不知道?”操无天顿时莫名其妙,“你是不是忘记我不是那种普通的系统NPC了?”   “没有,只是……”主控智能似乎还是很迟疑,但它半路掐断了自己的话。“等下次系统整体自检的时候,我再看看。”   虽说这回复听着就是拖字诀,但操无天明白,他得不到更多有用的消息了。“也行吧,”他勉强道,“希望这段时间别再头痛了。”   另一边,楼春山下了线,睁眼就看见窗外的沉沉暗夜。这让他本就不高涨的情绪又蒙上了一层阴翳。他确实想要做第一个通关的逍遥玩家;因为不管最终大奖是什么,他肯定能在其中找到田进制发明者的蛛丝马迹。   可现在出了个意外……   倒也不见得是意外,另一个细小的声音立刻在他脑袋里驳斥,毕竟你本来就对游戏背后的秘密有极大的兴趣。   楼春山没法否认这点。只不过,他本觉得这两种兴趣应该是不同的。因为秘密和追根溯源的本能被吸引是一回事,因为心虚想认错、继而变成排他的占有欲又是另一回事了……   没错,楼春山很肯定,他不想看到风微生靠近操无天是出于他自己对操无天的占有欲——   他修过心理学,他再清楚不过。固然,操无天是他师父,他想将人划到自己关心的范围内很正常,毕竟操无天也对他被欺负火冒三丈;可说到想让觊觎操无天的人都滚,这就不是师徒关系可以解释的了。再加上他没法看到操无天为他一力承担所有、他也没法忍受对方身上为此出现哪怕一条小口子……   楼春山深深地头痛了。为今之计,是不是只剩拿下逍遥最终大奖一途可选?他无论如何都必须赢?   就在这时,天花板上突然传来人工智能管家的轻柔提醒。“您有客人到访。”   楼春山闻言一愣,谁会在半夜找他?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书房门就自动自发地打开了——   居然是管迟。只有她、顾远江和路同拥有这种级别的欢迎权限。   一般情况下,管迟很少上门找典五。但这会儿,她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劈头就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典五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但在迎上对面“别跟你姐我装傻”的目光之后,他突然间醍醐灌顶。意识到那种不正常占有欲的人看来不止他一个……“迟姐,雁负水果然是你?”   管迟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之前一个不留神你就给我肄业了,我怕再不看着,你们仨又给我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典五瞬间明白了其中原因。管迟平时确实不玩游戏,她之所以在逍遥里是为了跟着他、以防万一。而且她不想被他们知道,还刻意与所有人保持距离,直到不必掩藏的现在。话说回来,怪不得他上次说雁负水是小姑娘时,管迟笑得那么厉害……   “莫非你真以为我们能在全息游戏里翻天吗?”他啼笑皆非,然而心头又有点暖乎乎的。   “我本来也怀疑自己担心太多,”管迟对他竖起两只手指,又摇了摇,“可现在呢?我从没见过你那么在乎其他人。”   典五很感激对方说的是“其他人”而不是“人工智能”,因为他对自身的认知已经受到了极大冲击。“我也不知道,”他老实交代了,“可能还得再确定下。”   管迟把他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最后勉强认可了这个回答。“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通关?”典五尝试着说,不知道会不会被批想得太简单。   管迟皱起眉。片刻后,她慢慢道:“也不是不行……毕竟,若是你能得到星辰,他也就是你的了。”   典五没想到管迟的重点和他之前预料的完全不一样。“我以为……”他小小声道,“你肯定想要我找个人做对象呢。”   闻言,管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如果有,当然是最好!可你看看你自己,只对代码感兴趣,不注孤生就算不错了!”   这话题再继续下去就得挨骂了,典五果断转移风向。“那个,隐藏主线任务是什么?”   “别提了!”管迟一听,脸色就变得更难看,“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要操无天和风微生相亲相爱?不如直接杀了我更快!”   这完全在典五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忍不住追问:“‘相亲相爱’?”   “不是字面意思,反正你懂的。”管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和赶苍蝇一样,“赶紧把顾远江和路同叫来,咱们得再确定个新计划——”说到这里时,她斜觑着典五,满脸似笑非笑,“能让你得偿所愿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操无天:徒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快找个侠侣,我看雁负水就不错。   雁负水:外甥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快找个对象,我看操无天还可以。   面对长辈催婚X2的楼春山/典五:………… 第51章 地球最后的遗   当天更晚的时候,居住区西面。   与其他区域常见的长条形楼房不同,这里的建筑大多具有完美的弧形外观。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无疑是生物资源库的串珠状温室花园。虽然它们面积不算太大,但里头林木葱郁、生机盎然,总能引得许多人排队参观。毕竟,这种景色现在已经难以得见了。   在两年前父亲过世之后,诸元就是管理中心每天最后一个下班的,今天也不例外。作为中心负责人,其实他没必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然而,生物资源库所拥有的是地球最后的遗产,便是再细心打理,也是理所应当的。再者,会等他回去的人早就长眠不醒,家于他而言只是符号而已。   登上自己的穿梭机,诸元闭目小憩,任由人工智能操纵着飞过已有千百遍的熟悉路线。两边距离不算远,他很快就回到了居所。等洗漱完毕,便到了他睡下前短暂的阅读时间。   “先生,今天有外线找您。”智能管家的男性电子音就在这时候小心翼翼地响起来,显然之前不敢打扰。   披着睡袍的诸元已经打开了看到一半的厚书,闻言皱眉。“谁?”   “是星辰公司的徐总。”智能管家立刻回答,像是为自己及时找准时机汇报而松了口气,“他说,尚氏的人快要烦死他了,想请您想个办法解决。”   诸元一听就明白了。“尚氏?尚清和吧?”小少爷显然三言两语打发不了,他干脆把书放了回去——微光一闪,墙壁自动收纳完毕,又恢复了先前的平整。“之前想要通关捷径,这次又想要什么?”   “他想要知道用户数据后面的真实信息。”   “……这也要问我?”诸元一听就火了,“他年少气盛不懂事,难道徐闻也不懂吗?”   星辰公司的徐总就是徐闻,智能管家明智地不对此发表意见。若它有人形,此时一定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乖巧模样。“徐总的原话是,道理他都懂,但尚氏不是一般的客户。”   诸元也知道尚氏资本雄厚、轻易不可得罪,然而这并没让他的怒火消下去半分。“若尚清和真有那个实力,那他就根本用不着使小手段。而如果他做不到——”他语气变得愈发辛辣,“那他就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这话没有一点错,智能管家沉默了半晌。“那么,先生的意思还是和之前一样?”它最后确认性地问,“若是如此,那我就代先生回复了。”   诸元本想点头,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等等,尚清和想打听谁?”如果他没弄错的话,榜一那个叫楼春山的虽然不至于自爆身份,但对尚清和而言,想旁敲侧击打听出来也没那么难吧?   “一个叫雁负水的玩家,”智能管家回答的时候自觉打开了全息投影,“她刚刚触发了主线隐藏任务。”   如果说前一句还没能引起诸元的重视的话,后一句就直接让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半透明的身影看了。“触发主线隐藏……”他低声嘀咕道,“这倒是意料之外。”   智能管家等了等,见诸元没有再说什么,便继续道:“星辰也有消息传回来,说近期要进行系统自检。”   星辰不仅是田进制发明人的代号,同时也是逍遥主控智能的名字。   诸元还在思考隐藏主线的问题,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自检期限是固定的,这会儿应该还没到吧?”   “确实没到。”智能管家很快肯定,“正因为如此,自检计划安排在玩家在线数目相对少的时候进行,会比往常慢一点。”   “为什么一定要做?”诸元再次皱眉。   “星辰说可能有未注意到的数据或者算法错误,因为全沉浸式NPC反映痛觉阈值失效了。”   “痛觉阈值失效……”诸元极慢地重复了这几个字,忽而从靠背椅上霍然起身,脸上神情也变了,“全沉浸式NPC?”   见他完全不复往日沉稳,智能管家听起来更小心了些。“是的,星辰也有与您类似的怀疑,但星辰想要我等到您问的时候再告诉您……星辰担心您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只说星辰,其实是你们两个都有这种担心吧?   诸元一瞬间想要苦笑。他表现得是如此明显,以至于两个人工智能都看出来了。“这么多年……”他低声道,“每一个不同寻常都是希望,我永远不会放弃。”顿了顿,他又道:“准备一下,我要出门。”   诸元生活规律,大半夜出门几乎没有,但智能管家很清楚自家先生这时候想去哪里。“马上给您安排。”   不过多久,诸元的穿梭机就停在了一栋孤零零的建筑门口。它的线条和其他房子一样都是极简风格,“思维康复中心”的光电轮廓从侧墙顽强地凸出来。高大门廊下滚动闪烁着“不在探视时间内”的红色警示,却敏锐地在他真正踏入之前自动转成了绿色路标。   诸元对内部走廊烂熟于心,根本用不着看方向,一路直奔最里头的房间。看到紧闭的门口时,他停下来深吸了口气,才将手放到空无一物的门板上。   检测到生物数据符合要求,门随即向内打开。里头十分空旷,到处都是白色,只有天花板与众不同——那是一片绚烂星空,与在地球上看到的完全相同,还会像真实的星星一样随着时间流逝而转动。   墙壁的隔声效果极好,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维生仪器中液体滴落的轻微声响。诸元不由自主地压低脚步,慢慢走到唯一的床边。   上头有人在沉睡。从露出来的脸判断,他的岁数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头发稍稍有点长了,软软地散落在枕面上。因为长期不见日光,皮肤白得接近透明,衬得他像一座琉璃所雕的美人。这本可能是赏心悦目的画面,但全被他手臂和颈后连接的输液软管破坏了。   诸元从空气里拉出一把椅子,慢慢坐了下去。他凝视着那张熟悉的脸——他们兄弟俩长得都像早逝的母亲,诸己因为年纪小,更像一些——嘴唇张开又闭上。如此反复好几次后,他终于艰难地叫出了那个名字:“小君。”   床上的人依旧睡着,对此毫无反应。虽然诸元来之前并没抱多大希望,但事实摆在眼前,他的心脏不免沉沉地坠落下去。“小君……”他又唤了一句,声音也跟着低了。   诸己这病是天生的。他从小就爱睡觉,可小孩子本来就需要更多的睡眠时间,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直至长到十三岁,他突然睡了整整三天三夜、无论如何都叫不醒,父母才警醒起来,带他去看医生。   四处奔波后,一家人得到了最终诊断结果——诸己得的是一种罕见的神经系统异常,又或者说是睡眠障碍,尚未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   因为样本极少,每个病人的表现多少有些不同。体现在诸己身上,便是突如其来的长睡不醒。他睡着时很安静,但醒过来时很难相信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这也直接影响到了他的学业。刚开始时,他还能勉强跟上学校的进度;然而后来发病愈发频繁、睡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家里只能给他办了休学。   天天哪也不能去,谁的心情也好不起来。为了哄小儿子开心,父母对他有求必应。但那时,地球磁极逆转征兆已现。在前所未有的危机下,资源也前所未有地紧张,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上。想找点事做又不想给家人添麻烦,诸己最后一头扎进了代码的汪洋大海。   对身患不治之症的病人来说,这爱好可谓非常健康积极。彼时诸元已经在军中担任要职,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紧急任务要处理。故而,等到终于有空回家时,他才发现弟弟的资料堆满了自己的房间,而且似乎真的研究出了什么东西。   “我设计了一种新的代码,理论上可以实现四千多种状态!”诸己开心地对自己八百年难得一见的哥哥献宝,“算法逻辑可以有更多变化,我已经列出来了一部分!”   虽然诸元基本没听懂,但他还是回以微笑。“听起来似乎很有用。”   “那是当然!”诸己兴奋得眼睛里都在闪光,“我算过了,只要方向合理,实际计算路径并不会像它看起来那样复杂。不过,能得到的结果数量能翻成万上亿倍!这样我就能用更短的时间实现更复杂的任务,比如说模仿人……”   他半路掐断自己的话,诸元有点迷惑。“模仿人什么?”   “我是说,可以更好地模仿人的逻辑,”诸己道,眼神却有点微微闪烁,“像是人工智能什么的。”   诸元注意到了弟弟躲闪的反应。但这解释听起来很合理,他没有深究。直到新的量子超算投入研发,他想起诸己对他说过的事,抱着试试的心态联系了相关人员。他没想到的是,田进制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军方合作的研究机构还返回新消息说——   他们用量子态实现了诸己的所有编程方案,其中最完整最精细的是诸己的思维。   换句话来说,诸己做出了一个代码版本的自己。他怀疑自己时日无多,便耗尽所有的心力打造出一个电子人。如果成功了,在他沉睡时或者当他死去后,它就能代替他继续陪伴父母和哥哥。   诸元从未如此难过。在他整理代码材料时,诸己再次陷入长眠,母亲好几次哭昏过去。她原本身体就不好,为防造成更大的刺激,他根本不敢说出口。后来,母亲去世了;再后来,父亲也去世了。全家只剩下他,以及父亲弥留之际的遗言——   “他们赞扬我保护了地球最后的遗产……但我最后的遗产只有你和小君……小元,你要好好活下去,和他们一起……”   想到这里,诸元仰起头,没让那点水光滑出眼睛。等那种发酸的感觉消失,他才重新望向床上的弟弟,轻轻地笼住对方冰凉的手。   赶紧醒过来,小君。我不想要你成为我的遗产,因为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第52章 贵圈真乱   操无天是被一种温柔过头的触摸弄醒的,似乎还有谁在注视他。他本能地动了动手指,想抓住那个热源,未曾想扑了个空。失落感铺天盖地地落下来,他终于睁开了眼睛。身边果真空无一人,然而入目的景象却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羊皮毡包灰扑扑的屋顶呢?怎么变成了雕金琢玉的黄花梨床木?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孟津位于洛阳的住所。既然换了位置,壳子大概也换了……他随即起身下床,揽过边上铜镜照了照。眉目含情,色若春桃……   很好,主控智能又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搞事情!   仿佛听到了这种腹诽,主控智能的进线音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有人找你,”它开门见山地说,“还有两个。”   想也知道,能劳动他自己处理的人不可能简单。“谁啊?”孟津也不废话,单刀直入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阎阗火?还是风微生?”   主控智能也没绕弯子。“对了一半,后一个——再加上乐太平。”   孟津思索了下,怀疑阎阗火可能还没这么快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不在范围内很合理。乐太平找他大概又是吃吃喝喝;至于风微生嘛……“你可别告诉我,我这身份和他也是老熟人?”他怀疑地问。   “老熟人算不上,但确实认识。”主控智能语气轻飘飘,“不然你以为他的画轴怎么会到你手里?”   孟津越听越不妙了。“等等,你是不是在暗示他找我是为了兴师问罪?”像是没经过允许就把画轴送给敌对势力的玩家之类的?   “大概是吧。”主控智能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他马上就到,你准备一下。”   话音未落,孟津就听到外头小厮一路小跑的声音,想也知道通报来了。他没好气地朝半空中一挥手,“滚吧!”   一大早就敢登门拜访、不会被拒之门外、还能得到热情得过分的接待,全逍遥里没几个人能有这样的待遇,风微生便是其中一个。   孟津匆匆洗漱穿衣完毕,一路紧赶慢赶地去大厅。虽说他从心底里不想应付风微生,但是放在孟津这个身份上可过不去,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待到门帘打起,他一眼就看到那个白发红衣的人就坐在主位上,正端着茶杯轻抿。   这家伙如此不客气的吗?上来直接把他位置占了?   孟津顿时满腹狐疑。如果他没弄错的话,风微生对外向来是温良恭俭让的代名词,人人对他印象都很好,理论上不可能做这种事。主控智能又说他俩不熟,那剩下的唯一可能……   莫非孟津是风微生属下?再不济也是个粉丝的级别?   虽然满脑袋都是问号,但孟津还是缓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见了个礼。“不知风门主莅临寒舍,孟某有失远迎。”   风微生从氤氲雾气中掀起眼皮,定定地凝视孟津的脸。半晌后,他才轻声道:“数年不见,你似乎变了。”   孟津原本就在怀疑风微生看他的眼神——太奇怪也太久了——闻言背后直接出了一层白毛汗。他能说他根本不知道之前什么情况吗?“风门主这话言重了,人总是会变的。”他强撑着回答,试图打马虎眼。   “是么?”风微生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现在,孟津真的怀疑他俩的关系了。怪怪的,寻常朋友不至于让风微生这么咄咄逼人吧?之前猜测的下属和粉丝也说不过去,倒更像是……更像是……   “罢了,此时追根究底也无甚意思。”风微生率先收回了视线,“我今日来,只是有一件事想问你。”   孟津在心底里擦了把汗。不管是什么原因让风微生放弃,能不当场露馅就行。“风门主请说,孟某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话理应说得没有任何问题,但风微生又多看了孟津一眼。“之前我随手作了四幅画轴,给你收起来了。”   简直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孟津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是的。”   风微生研究性地盯着他,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那它们现在何处?”   “古有云,宝马配英雄,香车赠美人。”孟津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扯淡,“门主的墨宝留在我这里也是明珠蒙尘,不若赠给知音之人。”   “所以你这是送出去了?”风微生的声调仍旧很和煦,“还是送给你认为的知音之人?”   但用不着谁来提醒,孟津脑袋里已经警铃大作。“是,”他努力放平心态,不让紧张显现在自己脸上,“门主失去踪迹数年,仅有一人寻到此处。这多少算是有缘,孟某便送给他了。”   这理由估计还算合理,风微生沉默了片刻。“你知道他能寻到我?”   “不,”孟津赶忙摇头,“然而孟某觉得,不管是谁,都多少有些希望。”   听到这种回答,风微生沉默了更长的时间。“你的意思是,不管是谁,都比你自己更有希望?”   孟津刚庆幸没两秒钟就听到这种爆炸性发言,一时间脸都木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风微生这么问就是另一个意思了啊!难道他拿着画轴不是单纯收藏用?难道风微生认定他会自己循着画里的暗示去找他?   这会儿,孟津不得不直面现实了——他这个身份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下属,倒很有可能是风微生的狂热粉丝;亦或者更糟糕一点,追求者。   ……这到底是什么难度的坑爹剧情啊!   虽然内心疯狂吐槽,但孟津面上还不能显出一丝一毫的嫌弃来。“孟某不才,有负门主寄托。”   这话无疑是认下了。风微生眸光微微一闪,随即起了身。“你今天叫我门主的次数比以前加起来的所有都多。”   孟津只能暗自叫苦连天。鬼知道你俩前面怎么称呼对方的啊?这时候多说多错,他只能低下脑袋,做眼观鼻鼻观心状。   “真要说起来,你的天分比无穷还好一些。”风微生又道,“虽然你只从我这学了轻功和剑法皮毛,但光比这些,无穷远不如你。”   好,破案了,他之前舞操无天的剑法能成功糊弄乐太平,原因是确实师出同源……孟津持续木着脸。所以这个身份的真实定位是风微生徒弟?还是那种因为对师父有别样心思而被踢出门墙的前徒弟?如果这猜测是真的,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合理解释……   “只不过……”风微生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半途咽了回去。“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孟津非常希望风微生搞出个拂袖而去的做派,然而天不遂人愿,对方不再说话,也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看来是非要他说出个什么来了……   “风门主说得极是。”孟津干巴巴地道,同时搜肠刮肚地寻思安全句子,“往日若有冒犯,还请门主海涵。”   闻言,风微生又盯了孟津一会儿。“看来你是真放下了。”他轻轻叹一口气,“若是如此,你还考虑回微月来吗?你知道无穷的性子,他断不会为难于你。”   猛地一听这建议,孟津的心都要凉了。这是什么送命题啊!如果他回微月,那就得经常和风微生打交道;如果他不回,岂不是变相承认自己之前的划清距离都是装的、其实他还对风微生有想法?横竖都是一个死,他可不可以两个都不选?   说时迟那时快,外头突然琴声铮然,如剑般射|进两人之间。察觉到其中蕴含的威力,孟津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堪堪没让自己身上开条血口。风微生的反应比他更快一些,脚尖转眼间已经点在桌面上了。“来者何人?”   “区区一介琴师,不劳门主尊听。”随着这话声,乐太平几个腾挪现了身,手里还抱着一把古琴。“鄙人只是听不下去了——以门主之才,当真不知道刚刚是在迫人做出两难之选么?”   风微生的视线落到那把琴上。“神都闲人,久闻大名。”他复又抬起眼,“就算你所言为真,此事又与你有何干系?”   乐太平朗声一笑。“门主既知道我就是那个神都闲人,又如何不知道闲人就喜欢管闲事呢?不管我这朋友之前与你有何恩怨——”他飞快地瞥了孟津一眼,里头带着点若有所思,“可他既为难,我就不能坐视不管。”   “你倒是重情重义。”风微生盯着横插|在中间的琴师,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我徒儿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也是他的福气。”   乐太平眉头一皱,回头去看孟津。“你原来是微月门下?”没等孟津回答,他又转过脑袋,迎着风微生斩钉截铁道:“就算他曾是你徒弟,现下你也不能逼迫他回去!”   在这种唇枪舌剑之中,孟津恍然觉得,自己才是被夹在中间的那个,而且身上插满了箭。他满心只想说一句话,你们要打出去打啊!   奈何这种好事只存在于想象之中。迎着四道若有似无的目光,他只能尴尬一笑,试着打圆场。“两位也是不打不相识,先坐下来喝杯茶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搞燃气忙得累死_(:з」∠)_   感谢在2021-10-10 19:36:34~2021-11-08 19:2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宁钟澈 34瓶;小黄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爱有前兆   对出手阔绰的孟津来说,他府上的东西没一样是便宜货,准备的茶自然也是顶尖。只可惜,坐下的三个人中没一个愿意分工夫欣赏。   孟津左看看右看看,怀疑另外两人都想用目光杀死对方,只得先开口缓和气氛。“想来介绍的话也不用说太多了。”而后他转向乐太平,“我以前是风门主的徒弟。”   这话应当只是客观描述,但不管是乐太平还是风微生,都在转眼间把注意力全放在了他身上。   “什么叫‘以前’?”乐太平立刻皱起眉,“我刚刚就想说了——你这样好,把你赶出门下的人必定是有眼无珠、铁石心肠!”   孟津很感谢乐太平没当着风微生的面夸他是美人,但后面半句的敌意用含沙射影完全不足以形容了。“倒也不是风门主的错。”他尴尬地解释,心想照风微生的性格以及心有所好判断,八成他这个前徒弟才是死缠烂打的那个。“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当年是我想不开,确不能归罪于门主。”   看乐太平的表情,他马上就要对“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发表反对意见了。可在他开口之前,风微生先表态道:“乐先生说得也不算全错。”他在孟津和乐太平猛地惊愕的注视里轻轻一点头,脸上神色分毫未变。“若我当年对你有些耐心,好生教导,刚才也不必出此下策。”   给他台阶下的同时再暗示要他回微月,孟津简直为这种级别的以退为进目瞪口呆。反倒是乐太平气哼哼的,完全没给风微生留面子:“既然你知道是下策,那就不应该说出来!”   “我……”被这么维护的孟津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舌头。“谢过门主美意。只不过,我身份尴尬,便是代门主不介意,也会给他增添许多麻烦。再者说,我多年疏忽武学,就算再入微月门下,也比不上早前了。与其如此折腾,不若……”迎着风微生遽然变作尖锐的视线,他强自撑着说了下去:“算了罢。”   乐太平对此很是满意,嘴角微微翘起,仿佛示威一样盯着风微生。至于这个被盯着的人,只轻轻动了动薄唇:“在唤我门主之后,你对无穷连一声师兄也不叫了?”   这话语气平淡,可孟津不由怀疑,他之前是不是跟代无穷关系特别好,以至于这也能被单独拎出来说。可能性确实有,代无穷看着性格不差、容易打交道,就是出门排场大……“孟某不才,不敢僭越。”   他用“僭越”的意思本是长幼尊卑次序,但不知道被触碰了什么敏感神经,风微生倏尔一笑:“僭越?若你再说下去,是不是就要宣称你当年所做的事只是年少无知、亦或者一时冲动?”   孟津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真的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啊!能撑到现在纯靠含糊带过以及一点点推理啊!“我……”   边上的乐太平再一次看不下去了。“你好歹也称得上一代宗师,为何对小辈如此咄咄逼人?他如今几岁、前些年又才几岁,怎么就不能说自己当年年少无知了?”   其实这话由乐太平说出口不太有说服力,毕竟他自己也很年轻。风微生看也没看他,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孟津。孟津完全不敢与他目光对视,脑袋越垂越深。   僵持半晌之后,风微生突然轻哼一声。“今日之事确实是我未曾预料。既如此,二位便当风某从未来过罢。”   话音未落,主位上的红衣人就消失了,轻功快得神鬼莫测。乐太平对此有一点吃惊,但反应过来后就立刻转向孟津,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不仅没事,而且还大松口气!   但这话是绝不能说出口的。孟津继续保持着低着脑袋的姿势摇了摇,“没事。”   这在乐太平听来就是勉强支撑。“我知道你重情,更何况他曾是你师父。”说到这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但我能确定,不管你们之前发生过何事,他都不是个合格的师父,至少对你来说不是。”   孟津现在只想庆幸自己没把想放烟花的心态表现在脸上。“也许是,也许不是吧。”他故意压低声音,“再纠结于此也无甚意义,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罢。”   乐太平就想听到这种话。他鼓励地拍了拍孟津的肩膀,“你长得这样好看,脾性又温柔,简直人见人爱。若你以后还需要师父,先考虑我成不成?”   如果说前一句是宽慰的话,后一句完全是插科打诨了。孟津没忍住乐道:“那你的金字招牌怕是要被我砸干净了。”   “砸,随便砸!”乐太平立即豪气地一摆手,“那些虚名有何用?还不若你一个真心的笑!”   再说下去又要踏进危险地区了,孟津赶紧把话头拉了回来。“话说回来,你今天找我是为了何事?”   乐天平还想再说点什么,闻言还回忆了一下。“阎兄你还记得罢?”在看见孟津点头后,他又继续道:“他历经千辛万苦,给我寻到了一把古琴,名曰清角。虽说不及号钟,但也称得上琴音宏亮、乐声激荡——我这不是第一个想让你品评一番么?”   “那可真是孟某的荣幸!”孟津被他的兴奋传染得笑了起来,“不若咱们这就移步后花园一赏?”   乐太平微微一怔,似乎对这个建议有些意外。“我还以为……”话说到一半他就自己掐断了,“算了,这时候说扫兴的做什么?咱们这就去罢。”   孟津估摸着,对方可能还在怀疑自己在强颜欢笑。对此,他只能说,这是可贵的错觉。也许风微生之前待孟津不错——孟津喜欢上自己师父总得有点武功高强之外的原因吧?不然他干嘛不喜欢同样武功高强的乐太平呢?可他完全没印象,目前看来对剧情也没太大影响,那当然是离风微生越远越好了。   弹过几首曲子,孟津又留乐太平用了顿饭。等他午后小憩醒过来时,睁眼就发现自己重新变回了操无天——因为楼春山这个便宜徒弟正在近处看他,凑得都快把鼻尖怼他脸上了。   ……主控智能搞什么鬼?身份切得这么快,又不给发双份工资!   操无天条件反射地把那张俊脸的主人推开,随即从打坐的地方站起了身。“你做什么呢?”他颇有点嫌弃。想了想,他又问:“不是让你认真修习武学之道吗?”   不知为何,楼春山目光有些闪烁。“嗯,已经打了一整个上午,想稍作休息之后再去进行下午的练习。”   操无天狐疑地盯着自家徒弟。他打开对方的系统日志,确实看到了一整排的副本记录,不由更迷惑了。   既然没撒谎,那楼春山心虚啥?怎么满脸都是做坏事被抓个正着的味道?   操无天又环顾四周,没看出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最后他觉得这事儿大概率不重要、可以后头再说,便接着问:“那你休息好了么?”   楼春山忙不迭地点头。“我这就去!”他抬脚要走,半路又停住,“外头炉子里煨着羊肉汤,师父要是饿了,可以吃一点。”然后他就真走了,速度快得像是在飞。   望着那个几乎和落荒而逃没区别的背影,操无天愈发纳闷,没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回事,他突然变成洪水猛兽了吗?还能把向来胆大的徒弟吓跑?   也不对,便宜徒弟还记得做吃的,显然不是因为害怕他……   所以,楼春山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操无天翻来覆去想不明白,干脆将它抛诸脑后,掀开帐篷帘子去吃羊肉了。等到把肚子填饱,他又想起这事儿,心道他可以再观察几天。玩家嘛,想的都是赶紧通关游戏,耐心不会有太多;就算楼春山是玩家之中的佼佼者,也不能免俗。他就不信了,楼春山还能忍到猴年马月去?   这会儿,正在沙漠里跋涉的楼春山已经在心里把虞晚空骂了个狗血喷头。出的什么馊主意,“先确定你对他有没有身体接触上的想法、否则你的感觉可能只是因为从没有一个师父”?真是信了他的邪!   唯一让楼春山没有立即派一只信鸽去骂人的原因是,他认为真的打算付诸实践的他自己更离谱——   觉得操无天练功时是个试探的好机会?他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才会想到这种傻办法,还差点□□无天逮个正着!虽然其中也有他犹豫半天的原因……   可不管楼春山如何痛骂自己,那个被他刻意放置的结论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一开始他就认为操无天的容貌比幽阳教公认最好看的随朱雀更强,操无天碰他的时候他从没有任何抵触,甚至于不自觉地回味对方苍白手指在肌肤上残留的热度——   其实这一切早有预兆,只是被纷芜繁杂的其他事务盖过了。当他真的拥有一个无人打扰的机会、得以近距离仔细端详那张常年被面具掩盖的脸,他确实能感觉到自己喉咙发干、心跳加速。如果真的能亲上去……   楼春山不得不紧急叫停自己的想法,因为顺着这思路再往下只能是十八禁的发展,而这对即将开始的武学修炼没有半分好处。功夫还是要再强一点,不然风微生必定要在其中作梗,他在心里劝说自己。反正看操无天的意思,对方会一直留在此地,直到他境界提升为止。   至少近期不用太紧张,这么想着的楼春山暂且放下了心。但他不知道的是,幽阳教大护法姬青龙已经下了灵荒山,此时正快马加鞭地朝他们的方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主控智能:啧,我可是好心→_→   感谢在2021-11-08 19:25:05~2021-11-20 20:0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obsterJam、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程咬金   姬青龙最近的日子过得不是很舒心。   按理来说这不应该,毕竟他是幽阳教的大护法,地位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算上操无天绝大部分时间是个撒手掌柜,说幽阳教唯他马首是瞻大概也是可以的。最后,要是没有意外,下一任教主绝对是他。   然而,那个要人命的意外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冒出来了——   楼春山潜入总坛也就罢了,他到底是怎么碰上操无天的?操无天没把他一剑封喉也就罢了,还收他做唯一的徒弟?   凭什么啊?!   姬青龙自认对幽阳教尽心尽力,除去那么点不可说的野心之外,也对操无天忠心不二。结果,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竟然比不上一个三月徒弟、这徒弟还是敌对派系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就连操无天给楼春山下玉山沉毒的时候,他也看得眼疼心更疼,恨不能立刻拔刀抹了楼春山脖子。后面楼春山来信说孟津的剑法问题,他也认定对方在贼喊捉贼,立即禀告了操无天。   照他的预计,让楼春山和孟津到总坛对质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最省事的办法是直接把两人都杀了,简简单单、永绝后患。   未曾想,操无天居然说自己要下山。   ——为了这种小事,向来眼里只有练功的操无天居然要下山?!   姬青龙反应过来以后愈发恼火。操无天拒绝了沿途堂口接风,他只得布置下去,让沿线所有教众都时刻注意操无天的行踪。这肯定算自作主张,但他真的不能忍受再一次被排除在重要事务之外了。此时不动更待何时?等到操无天把教主之位传给楼春山的那一日吗?   于是,他知道操无天在汴州城逮住了楼春山,随后二人一路向西,直至典合城。事情到这里勉强还算合理,但后面的剧情急转直下——   雁负水也就罢了,风微生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雪山上发生了什么打探不到也就罢了,操无天为何又带着楼春山去微月门附近的邓州城?   代无穷被一剑击飞——哕,他活该——也就罢了,怎么从遇仙楼出来以后操无天又和楼春山回了典合城?   姬青龙不傻。虽说底下人不敢太靠近、没法打听到太过具体的细节,但结合遇仙楼外发生的事情,他高度怀疑,为了能和风微生分出胜负,操无天替楼春山和风微生的徒弟约了一架。否则不能解释操无天为什么不回总坛、还一直带着楼春山,也不能解释风微生为什么特意去洛阳找孟津……   那么,孟津也是风微生的徒弟?   虽然这事儿可能性不小、剑法相似并不是楼春山编造谎言,但姬青龙还是很想抹了那家伙脖子。前有风微生阴魂不散,后有楼春山死缠烂打,微月门的果然都是心腹大患!   姬青龙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要是楼春山真替幽阳教赢了微月门,别说操无天,教中也必定有人倒戈相向,他的位置就真的不稳当了。但要操无天放弃自己多年执念显然不可能,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自己也加入其中,以期介入事态,努力推动它朝着自己想要的地方发展。   所以,数日之后,眼见着风尘仆仆的大护法出现在跟前,正好在毡包外活动手脚的操无天差点以为自己眼花。“……青龙?你到这来做什么?”   姬青龙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朝操无天深深一拜。“教主下山日久,还有些重要事务要请教主定夺,属下便擅自来了。”   操无天在心里皱了皱眉。幽阳教能有什么大事?莫不是自家大护法见他迟迟不回、忍不住想多了?“到底何事?”   姬青龙又是一拜,随即从袖中掏出了墨色信封。“请教主过目。”   操无天定睛瞧了瞧。见得上头只有落款处盖着朵牡丹印花,他心里顿时有了点数。用掌风接过拆开之后,里面果然写着风微生无故出现在洛阳孟津宅邸。“看来这个孟津确是和风微生识得的。”他故意冷哼一声。   阎阗火说得不错,幽阳教里无人知道成德含章之事;至于操无天和风微生之间还有除死敌以外的紧密联系,也只有几个护法知情。作为在上次师兄弟决战时被托付教中所有事务的人,姬青龙觉得自己必定成为下任教主也是理所应当。   故而,此时姬青龙稍稍上前半步,压低声音道:“若是教主允许,属下这就去让人处理了他。”   操无天没有立刻回答。他又看了两眼信纸,随后直接扬成了齑粉。“风微生一个人去又一个人回,怕是在孟津那里吃了闭门羹。另外,本座听闻孟津此人痴迷丹青,于武学之道上大概只是个绣花枕头。再者说了,乐太平还与他交好。”   听到神都闲人的名字,姬青龙也皱了眉。“乐太平此人好管闲事,实在烦人。他又是神都城中达官贵人最喜欢的座上宾,贸然开罪确实不妙。”   “先不管他。”操无天一锤定音——他可不想孟津的身份还需要应付姬青龙,有风微生一个就够麻烦了——“你还有别的事么?”   闻言,姬青龙迟疑了一瞬。“教主近来未坐镇总坛,”他仔细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大伙儿都很是想念。”   ……大伙儿?怕不是特指你自己吧?   操无天没忍住内心吐槽。他不担心姬青龙会对他不利——只要他功夫高,姬青龙就不可能采取任何实质行动——然而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在对方确实有想法的情况下。这种时候,就看谁更沉得住气了。“本座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暂时不回去,姬青龙微微睁大眼睛。“与早前一样的私事么,教主?”   作为回复,操无天只轻飘飘地瞥了过去。   “属下僭越,请教主恕罪。”姬青龙立即乖觉地跪下。等了片刻,没听到什么斥责,他又大着胆子继续:“此地偏远孤寒,若教主想多停留几日,不若让人来布置一番,好照顾教主起居。”   操无天很想说不用,毕竟他觉得姬青龙要人照顾他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估计是暗中观察楼春山的威胁程度。不过,这说法合情合理,他拒绝的话姬青龙会更加起疑。“那就去办罢。”   于是,等楼春山练功完再回来的时候,他就惊讶地发现原先的毡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顶富丽堂皇的毡帐,周围还有四座小的,众星拱月一般。若不是知道不可能,他简直怀疑哪个游牧部落的王帐盖错了地方。等再走近,看清帐篷外立着的姬青龙正对侍女吩咐着什么,他立刻就明白了原委。   姬青龙自然也看见了楼春山。等把事情交代完,他才偏过脑袋,纡尊降贵地分给楼春山一个眼角余光。“你的帐篷在边上。”   楼春山错了错眼珠,才发现自己的东西被挪到了极远之处,若是不特别指出,很难找到。和姬青龙讨论他的待遇问题显然是白费口舌,他没接话,直接问:“师父在里面吗?”   姬青龙理所当然地点头。“教主身份尊贵,怎可受这样的委屈?”里头的嫌弃满得就差溢出来。   换做之前,楼春山保管对这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在此时,他还是忍不住反省了下自己,最近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会让操无天在心里记他一笔的事——   没看出来啊?师父似乎只关心他的武功进度吧?   就在两边僵持的时候,操无天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们俩在外面嘀嘀咕咕什么呢?”   闻言,姬青龙狠瞪了楼春山一眼,转身率先撩起了羊皮门帘。楼春山跟在他身后进去,刚一定睛就被满地珠光宝气的陈设刺得眼睛发昏。正中一架紫檀边框嵌染牙大吉葫芦屏风,左边摆着掐丝珐琅带铜鎏金座笔架,右边挂着仕女清娱之舞剑图轴——顺带一提,是最高的上古级别——   姬青龙做得是不是有点离谱啊?幽阳教总坛都不至于这样过度装修!而且,除了图轴对练功有点用,其他的要来做什么?特意对他示威不成?肯定是的吧!   楼春山人麻了。待到再注意到边上两列如花似玉的娇柔侍女后,他的表情简直就要绷不住,要掉不掉地卡在碎裂边缘。   这反应被姬青龙看到必定会很得意,不过这会儿他没注意楼春山,而是关心地询问操无天:“教主,如此布置可住得舒服?”   舒服是舒服,可就是有点太奢侈了……操无天心里嘀咕,面上不显。“嗯。”   虽然只有短短一个字,但姬青龙惯常冷硬的面上立即显出了笑容。“教主喜欢,那就极好。”   操无天偏了偏视线,注意到自家徒弟正木头似的戳在后头。“今日你也辛苦了,早些去休息罢。”   姬青龙刚刚得到了肯定,心情愉悦,便朝操无天一拜,转身离开时还不忘丢给楼春山一个胜利眼神。   只可惜楼春山也没发现,因为他的注意力还在那些过分漂亮的侍女身上。等门帘掀起又落下的声音响起,他才开口问:“师父,这些……”   “嗯?”操无天顺着对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哦,她们都是服侍本座的。”他毫不在意地回答。发现徒弟的脸色立即变黑,他想了想:“确实有点多了,分一半给你如何?”话音未落,他就惊异地察觉那张俊脸变得更黑,又想了想:“莫非你今日功夫有什么精进?”武功不适合有人旁听,他一挥手,所有侍女立即识趣地退下了。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两人,楼春山的面色总算好了一点。他刚才查看过那些侍女的属性面板,每个魅惑值都不低,姬青龙安排她们来服侍操无天必定别有所图。只不过,看操无天的反应,对方根本没注意到那些女子的美貌,这一招八成要白费心机了……   “怎么又不说话了?”   操无天略有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楼春山的思绪。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问:“大护法怎么来了?”   “他说有事。”操无天懒洋洋地回答,随后把前后因由简单说了说。   “……就这点动静,值得大护法亲自跑一趟?”楼春山越听越可疑。   操无天不打算回答这问题。要他说,姬青龙不放心让其他任何人掺和自己的行动非常合理。“他要来就让他来。”他无所谓地回答,重新把话题转了回去:“你就想提这个不成?”   楼春山沉默了一瞬。他确实对突然冒出来的姬青龙不感冒,对姬青龙出现后附带的美貌侍女就更讨厌了。然而,这话可不好当着操无天的面说。“徒弟只是怀疑,声色犬马无益于修行。”   “说的是。”操无天不用想也知道理当如此,“本座只是让青龙安排一下起居,谁曾想他动静这么大……如此说来,你是担心刚才那些女人影响你练功?”   不是怕那些女人影响我,是怕她们影响你后间接影响我……楼春山心里嘀咕,嘴上还是说:“叫师父日日照顾自己,确实是徒弟的疏忽。若是师父有什么要求,直接吩咐就好。”   操无天本想说你好好练武、胜过代无穷就是我唯一的要求了,可迎着那双一瞬不瞬注视自己的黑眼睛,他鬼使神差地问:“怎么,你还会伺候人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楼春山:md姬青龙来就来,还带女人,啥意思?   操无天&姬青龙:???   感谢在2021-11-20 20:08:38~2021-12-27 19:2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贤月 3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喜欢你   实话说,楼春山确实没干过伺候人的活儿。但这当口,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待到转入内室,一看里头摆设,他就先暗自松了半口气——   红幔低垂,热气氤氲,中间赫然是个足有丈许的大木桶,水面上甚至飘满了娇嫩欲滴的花瓣。   ——得亏是他应承下来了!这要是让刚才那些侍女之中的任一来做,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至于剩下的半口气,那就是对姬青龙的愤怒了。幽阳教大护法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难道他真的试图用美色把操无天拉下马么?   操无天跟在楼春山后头进门,看清里头陈设时也微微轩了眉。除了武功之外,他对其他事物漠不关心、以至于看起来像是反应迟钝,此时也品出了不对劲。刚刚他只是以为姬青龙排场大、规矩多;然而,年轻美貌的侍女再加上引人遐想的环境,花香里甚至掺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夜合欢甜味……   他本能地皱了皱鼻子,回过味来,不由啼笑皆非。不能说姬青龙的安排不精心,可这次大护法失算得离谱了——除非那些女人之中有谁身怀绝世武功,否则他可不会让任意一个近他的身!   但澡还是要洗的,毕竟接连几天都在沙漠里,操无天早觉得身上难受了。他抬起手,三两下就脱了干净,而后步入木桶之中。热水漫过全身,他舒适得无声出了口气。等再睁开眼睛,他才注意到一边的楼春山正木呆呆地注视着他。“你还站在那里作甚?”   这一声唤醒了楼春山的神智。“师父……”他似乎有点愣怔,但真正出口时说的是:“徒儿就来。”   操无天估摸着,这傻小子可能觉得自己太不避讳了。至少三月三的时候,他徒弟是后头才出现的,没见到前头青天白日里群浴的盛况。可不管是那些在洛水河边沐浴的人还是他自己,理论上都是数据流,根本没啥好看的,怎么看也是心如止水。   “过来替本座搓背。”   楼春山又应了一声。因为外袍袖口过于宽松,他自觉除去了,只在走近木桶时显出些微犹豫。但在操无天再次催促之前,他还是将双手探进晃荡的水中,指尖触上了那些因为水温而微微泛红的皮肤。   察觉到背部的力道从一开始的几乎察觉不了到逐渐变大,操无天懒洋洋地趴在桶沿,勉强把“你是不是没吃饭”的吐槽吞了回去。“往中间去,再加点力,对……嗯,”在晃荡的水波中,他忽而想起了之前没得到答案的问题,“你今日进展如何?”   换做别人,必定要为自己做苦力时还要被考校功课而感到万分心塞。楼春山倒是不心塞,他只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分神——   常年苍白的肤色因为他的动作慢慢染上绯色,衬着那些顺着水波飘摇起伏的花瓣,再加上手掌之下柔滑细腻的肌理触感,完完全全地模糊了幽阳教教主这个反派boss身份带来的威严厉色。   可话再说回来,虽然操无天经常嫌弃他,还动不动把解除师徒关系挂嘴上,但实际上不仅从未动过他分毫,举动之间甚至称得上照顾……   哦,他忘了玉山沉毒,但在拥有幽阳秘经和完美洗髓丹的当下,这毒根本就无足轻重了。只需要一键切换派系、再修习幽阳秘经,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楼春山突然很想看看操无天的胸口,看看他那一剑留下的伤痕。要是知道他想干什么,对方必定会不耐烦地回答早就好了。完全不当回事不说,指不定还会再来句类似“又和你没关系”这样令他难受之极的话……   他当时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开心,现在却明白了。   操无天看得开、不在意,只能说明一点,就是他对楼春山这个所谓的“徒弟”根本没有期待。是阴差阳错收下的,没办法重来,只好捏着鼻子忍忍。这个忍也是有时限的:譬如说等楼春山和代无穷比试之后,无论胜负;又譬如像是操无天早前一直提起的,俩人一刀两断就一了百了。   就算是楼春山,也得承认操无天这样打算很合理。他难受能怪谁呢?只能怪他自己。虽说亡羊补牢犹未晚也,照目前来看,他大概能让操无天对他勉强改观,但距离他想要的程度还有多远呢……   操无天一等楼春山没回复,二等便宜徒弟没吭声,没忍住回头看了看——白衣剑客的紧身中衣也是白色的,看得出身材不错;只可惜满脸神游九天之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这么一会儿,走神走成这样?”   因为手下身体移动,楼春山猛地回神。“……师父?”   隔着一层缥缈水雾,操无天仔细打量徒弟面上略显茫然的神情,突然间兴味索然。得了,人家好端端一个榜一,能乐意干这种粗使活计吗?他居然当了真,鬼迷心窍了吧?“行了,这里不用你了,出去罢。”   楼春山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才反应过来这是逐客令。“师父?”他急忙又唤了一声,“是我手底下没轻重吗?”   操无天早就自顾自转回去趴着了。“出去时记得把帘子挂好。”   糟糕,根本不打算听他说什么啊……楼春山那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又来了,上次他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在副本里他担心操无天的教主之位没有表面上好坐。两相对比,现下虽然人没发飙、看着只是恹恹的,但他高度怀疑,如果他扭头就走,必定后患无穷。   ……所以操无天之前说什么来着?   楼春山想了想,依稀记得是问练功进展。其实这根本费不了多少力气回忆,毕竟操无天就关心这个……他努力吞下已经到喉咙口的一声苦笑,轻手轻脚地转到浴桶另一边,半跪了下去。“今日一切顺利。按正常进度推算,徒儿估计两周之后便能与代门主打个平手。”   光听脚步声,操无天就知道人没出去。然而他自觉没意思,便依旧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势,动都不动一下。这会儿听到楼春山如此保证,他虽说有些惊讶,但没表现出来。   三月之期,他早前估摸着以楼春山的实力可能用不了;练到平手只要大半个月,这得全天候不停歇地嗑药打副本吧……   “不过,愈到后头,境界提升愈慢。”楼春山又说,这次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若是要保证对代门主有优势,恐怕得再花月余时间。另外,徒儿练功之时,代门主也必定不会歇着。风微生又是回春圣手,那……”   他没再说下去,帐篷里有片刻寂静,只听得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操无天闭着眼睛都能感到两道灼灼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要是他再不回应,对方怕是会盯他盯到地老天荒……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他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自然没什么好声。“代无穷不是风微生资质最好的弟子,风微生自己也知道你的根骨比代无穷更强。”要不然,孟津也不会被风微生找上了。“更何况你是微月弟子,本就对微月武功有清楚了解。”   楼春山也知道知己知彼是个很大的优势,故而他才敢说前面的话。这会儿,见操无天还是不耐烦、可仍然作出了中肯评价,他心头不由一喜,凑得更近了些。“师父,你也觉得我能赢?”   “说的什么胡话?”操无天终于没忍住掀开眼皮,甩过去一对白眼,“本座还能希望代无穷赢不成?”   “我说错了,师父自然是向着徒儿的。”楼春山完全不以为忤,还眉开眼笑地应了下来。   脸皮真厚……操无天深深地无语了。不管是楼春山还是风微生、亦或者那个老气横秋的闾丘吕,一个两个三个都这样,他该说他们不愧都是武林正道微月门的人吗?   然而吐槽过后,操无天发现了另外的问题。他泡在浴桶里,楼春山半跪着和他说话可以理解;可三寸不到,这也靠得太近了吧?“现在没事了?”他随意转了转手腕,做出个挥手的姿势,“赶快走,别在这里碍本座的眼。”   说实话,这动作幅度不大,奈何两人之间本就那么点距离,操无天的手指还没伸直就碰到了楼春山的脸颊。操无天没当回事,毕竟他一开始就捏着对方下巴玩;楼春山的手握上来时,他也没在意,以为是本能的推拒;直到眼睁睁地看着便宜徒弟微微偏过脑袋、温热嘴唇依次擦过他的指尖时,他才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什么意思?偶然吗?还是报复?   作为始作俑者,楼春山似乎全然没有察觉他的僵硬。“那师父好好休息,徒儿先退下了。”   直到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一个人,操无天都没能回神。说是意外太离谱了,还能意外到四个手指都碰上?报复他捏他下巴也不太可能,时间隔得太久了……还是说,因为楼春山吸入了那些夜合欢香气,所以不分对象地心猿意马?   操无天狐疑地估算了一下。姬青龙知道他是用毒好手,不可能也不敢加多;角落香炉里夜合欢的分量,与其说助兴,不如说只有烘托气氛的作用,更别提让人晕到认错人了。   他思来想去都得不出可信结果,最后终于想起了被忽略许久的系统资料,便打开翻了翻。他自己的页面上,明晃晃地写着——   授业等级:师严然后道尊(15级)   虽然又要命地涨了五级,但他俩最近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不是很正常吗?   操无天暗自嘀咕着,又打开了楼春山的资料。师徒的传道授业等级应当是一致的,但他没在楼春山的页面上看到“学者必严其师(15级)”的黑色字体,取而代之的是——   传道等级:喜欢你没道理(15级)   ……嗯?嗯嗯?   ……这啥玩意儿?为什么还是粉色的?   操无天顿生不祥预感。他再仔细一瞧,才发现传道等级前面还用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灰色小字标着“逍遥奇遇之神雕侠侣(部分激活)”。   把这两排字翻来覆去嚼了好几遍,操无天的持疑不定最终片片崩裂,变成了不敢置信。便宜徒弟竟然看上他了?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操无天:好了,便宜徒弟以后改叫眼瞎徒弟。   楼春山:我怎么就便宜……不是,师父,你别把自己骂进去啊!   楼春山:而且我也不眼瞎,师父明明就……   操无天:停,闭嘴!   感谢在2021-12-27 19:20:25~2022-01-23 19:4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阴阳 80瓶;白川且奈 20瓶;日軒彤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弄假成真   对玩家们来说,神雕侠侣是个古老的梗;不管过程如何,他们知道要达成这个奇遇的条件是师徒变CP就足够了。而作为逍遥的全沉浸式NPC,操无天自然也对奇遇要求十分了解。只不过,在苦思冥想整整一个夜晚后,他还是不明白,便宜徒弟怎么突然就脑子不清楚了——   能稳居榜一宝座,楼春山自然有些过人之处。   就比如说,可以多次偷偷潜入幽阳教总坛窃取势力分布图而不被发现;又比如说,在身份即将败露时毫不迟疑地给了他当胸一剑、后来又敢于冒着没命的风险回到他身边;再比如说,明着看似给姬青龙通风报信、实则变相逼迫他下山去寻找风微生。   这桩桩件件,不敢说每个都光明正大,然而也能看出楼春山有胆有识、敢作敢为。也只有这样的性格和行动力,才能在主线任务进度上一骑绝尘,将其他人都甩在后头。   操无天重新认真审视了对方的资料,确信楼春山的主线任务还是揠苗助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楼春山不好好练功,反而对他这个便宜师父生出了原本没有的旖旎心思……   怕不是疯了吧?   早前操无天之所以没有强硬地把楼春山踢出门墙,其中一条重要原因就是觉得楼春山有潜力第一个完成主线任务,他说不定可以沾光、早点退休。结果现在……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徒弟!你还想不想要通关大奖了啊徒弟?   操无天万分心塞,只想把徒弟脑袋里进的水倒一倒。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他做了什么才会让楼春山产生这样的错觉?   操无天没忍住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数据库。主线任务依旧停留在衣钵相传,目前的小字提示则是一决雌雄,怎么看都正常得要命。   ……如果他没有做什么令人误会的事,那岂不就是说,楼春山自己把自己给攻略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操无天简直要心如死灰了。然而提前退休的大业不能这样简单放弃,他努力打起精神,试图回忆事情是从哪里开始变得不对劲——   姬青龙跟来了典合城、而楼春山看起来十分不欢迎的时候?   还不知道老头是又一,而楼春山却硬要挡在他身前的时候?   他不意被机关人砍伤、而楼春山一定要他敷药包扎的时候?   等等等等,如此反推回去,拒绝他提议雁负水做侠侣时,楼春山说的心上人该不会不是现实世界的某个、而是他自己吧?   再往前追溯,楼春山说他可怜也是酒后吐真言,他只是觉得他背负了太多,只是心疼……他?   操无天被自己的推测吓得目瞪口呆。最令人惊恐的是,他发现这些推测可信程度还很高。又一不是已经发表了自己的评价,说楼春山功夫不高、但好在还算心疼人?他当时以为是徒弟对师父的回护,现在想起来,徒弟心疼师父确实哪里怪怪的……   他的反应有这么迟钝吗?就连第一次见楼春山的又一都能看出来,他直到再明显不过的现在才发现?还是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操无天想不通在楼春山眼里他怎么就能比雁负水更合适当对象,就如同他想不通楼春山到底看上了他哪里。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能拎着楼春山的领子摇晃,问对方喜欢他什么、他立刻改。但这样实在太离谱了,完全不符合他的人物设定……   被一大堆问题困扰、以至于完全没睡着,第二日操无天特别没好气。姬青龙来请安的时候被他满脸的风雨欲来吓了一大跳,小心翼翼地问:“可是昨日属下安排哪里不合适,教主?”   操无天心烦得很,不怎么想搭理他。“无碍。”   换做是平时,姬青龙肯定会再追问一句。可眼下这情况,一不留神就得点炸火|药桶,他明智地告了退。   至于罪魁祸首楼春山,他兢兢业业地在副本里泡了一整天,仍旧在日落时分归来。没看到姬青龙在毡帐外拦着,他心情顿时高涨了几分。但这种情绪只保持了很短的时间——   因为他进门之后发现,操无天正在盘腿练功。他小心地靠近,又低声唤了两句,可对方根本没有动弹的意思,一颗心不由慢慢沉下去。   这是碰巧呢,还是说操无天发现了他的企图、不想搭理他了?   不得不说,楼春山不幸而猜中了——   操无天心情不虞,自然想要排遣。而逍遥里头一个能吸引他的去处,就是位于神都的玉壶春。换言之,他借着练功的由头翘了教主这个身份的班,切换成孟津去吃吃喝喝了。   奈何这不是主控智能安排的活计,不知道啥时候就会被叫回去,故而面对满桌子珍馐佳肴,孟津也是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夜色渐晚,楼下街道的嘈杂声渐渐低落下去,食客们也都纷纷打道回府了。可一想到回去要面对什么,他就不想动弹,只抓着酒壶,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灌。   “……你这是怎么了,孟兄?”   突然听到这把清亮的声音,孟津愣了一愣。他循着来源抬眼望去,果真看到乐太平身姿款款地跳进窗来。要把翻窗这个动作做得如此优雅也不容易,他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乐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乐太平哈哈一笑,也不等被邀请,就自如地在桌子对面落了座。“孟兄难道不知,你每次露脸时,整座神都城里飞的都是你的消息?”   孟津想想也是,被楼春山那臭小子烦得,他都忘记自己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福利NPC了。“那他们要失望了,”他将桌上满满当当的酒壶推了一个给乐太平,语气里颇有点自嘲,“今日我可没心情看顾他们。”   乐太平瞧着他的动作,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酒水,并没有立刻开动。“孟兄是有什么烦心事?乐某不才,愿为孟兄分忧。”   说老实话,虽说乐太平有时候说话容易令人多想,但相比于风微生和楼春山,那已经算是十分不糟心的那个了。孟津有一瞬间真的想问你给我分析下为什么徒弟会看上师父,总算脑子还在线,记起自己这个身份之前也对师父有想法、乐太平还恰巧知道,真说出口的话对方只会以为他对风微生余情未了……   这前景未免也太可怕,孟津悄悄地被自己的联想恶寒了一把。“也没什么大事,”他叹了口气,又灌了一大口酒,“我就是有些想不通。”   乐太平看他这样,体贴地没有追问,转而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品起来。   在倾听对象这方面,孟津根本没有其他选择。故而,他又想了想,决心把事情打个码再吐槽。“有两个陌生人,他们能扯上关系完全是因为意外。一个有必须完成的任务,想要敷衍了事;另一个估计也差不多……”他又思索了下,“噢,这一个可能不是敷衍,他是因为没得选,点头只是权宜之计。”   乐太平眨了眨眼。“然后呢?”   “然后这两个人就不得不绑在一块了呗!”孟津悻悻然放下酒杯,把手一摊,“任务磕磕碰碰,但进度好歹还行。可是……”   乐太平一瞬不瞬地望着已经喝得有点上脸的孟津。青年这说法,其中有一个必定是自己,可是他愣是没听出来哪一个才是。“可是?”他现在真有点好奇了。   “可是那个原本打算当权宜之计的改主意了!他不仅要弄假成真,还想更进一步!”要不是顾虑自己的形象,孟津真想怒拍桌子一把。   乐太平非常想知道,所谓“弄假成真”和“更进一步”到底指哪方面。如果是他猜测的方向,他只能说,孟津长得好看、脾性又随和,相处久了被喜欢上也是很正常的。问题在于,他没见对方身边有谁符合孟津描述里的关系啊?   “……你好像不是很赞同?”乐太平思索再三,决定还是先确定一下情况。   “废话,我怎么可能同意?”孟津没忍住斜过去一眼,气呼呼的,“进度歪了,那任务啥时候能完成?”   这下,乐太平确认自己猜测无误了,孟津果然是被看上的那个。“发生了这种事,你就只关心……任务进度?”他慢慢地说,字斟句酌,“一般人若是发愁,应该也是担心自己无法给与同等回应吧?”   孟津很想回答,回应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和楼春山一个NPC一个玩家,距离用天堑形容也不为过,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好吗?他傻了才会去喜欢玩家,所以他才觉得楼春山是傻了才会喜欢他啊!   这理由绝对有说服力,奈何完全不能对另一个NPC说。孟津感觉心好累,不由重重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还是喝酒吧!”说着,他就把桌上的空杯都倒满了。   乐太平接过孟津递过来的酒杯,却没有立刻一饮而尽。“你似乎……”他有点纠结,停顿半晌,最后还是说了出口:“我是说,如果你从头到尾只想得到任务进度、而不是被冒犯什么的,是不是也就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孟津迷惑,没有立刻跟上对方的思维。   “意味着……你不讨厌他?”乐太平谨慎地道,同时紧紧观察着对面青年的表情,“或者也有一点点喜欢他?”   孟津一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脸顿时就裂了。他确实不讨厌楼春山:楼春山捅了他一剑也没啥,不过是立场差异而已。可是,说到一点点喜欢?如果喜欢真的存在,那也是他喜欢楼春山……做的菜!   这个想法飞速掠过脑海后,孟津略有惊悚地发现,他这么说其实是心虚的。   没错,对于楼春山母鸡护崽一样的担心,他只觉得烦人;但他的确对楼春山下不去狠手。一开始是因为主线任务,他自己没法杀死楼春山,也没法坐视楼春山被风微生杀死。可到了后头,暂且不提楼春山喝醉了把他压到榻上欲行不轨那事,光说后续——   为了消除他的怒气,楼春山居然把现实中的事情告诉他,还是称得上内心伤痛的那种事;而他的反应呢?本能地擦去对方眼角那滴尚未落下的泪水,不说动心,肯定也是怜惜的吧?   当然,怜惜和喜欢不是一种情绪;然而就和玩家和NPC之间谈不上喜欢类似,NPC和玩家之间应当也不存在怜惜啊!更要命的是,他确实有好几次觉得楼春山可爱了!   之前迷蒙的酒意顿时消隐无踪,孟津现在完全清醒了,被自己吓的。又过两秒,他彻底回过味来,不由开始抓狂。你脑袋给我灵光一点啊!他在心里对自己怒吼,再这样下去,怕是真要给便宜徒弟带坑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楼春山(委屈):师父,徒儿不说是钻石王老五,怎么也称得上英俊潇洒年轻有为,怎么就变成坑了?   操无天(暴躁):……闭嘴!   感谢在2022-01-23 19:42:03~2022-02-14 19:1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heLonglyGras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ine 30瓶;日軒彤闈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杀鸡儆猴   被乐太平这么一掺和,孟津的满桌子好酒也喝不下去了。对方前脚刚离开,他后脚就下了线。   楼春山喜欢操无天?   八成是了。   操无天喜欢楼春山?   有待商榷。   这么想想,操无天勉强镇定下来。虽说满心都是不妙预感,但在问题真正爆发之前就自乱阵脚无疑更糟。至于当务之急嘛……   操无天已经不想弄清楼春山到底从什么时候、又为什么喜欢上他的了。毕竟这是楼春山自己的想法,如果他真要探听,就有很大概率被便宜徒弟牵着鼻子走,最后把自己绕进去。   最好的对策莫过于敌不动我不动,只要楼春山一日不说,他就当一日不知道。若是运气好一些,拖过衣钵相传这个主线任务也有可能。他没猜错的话,操无天幽阳教教主的身份在那之后就不重要了;要么楼春山赢、他把教主之位传给对方,要么楼春山输、他左右没一个好死。   ——不管云游四海还是身死形灭,操无天的剧情都算完美杀青,他就彻底轻松啦!   于是,隔了好几日才敢接着去问安的姬青龙诧异地发现,操无天的心情突然又变好了。“教主,您今日是……”   听出底下掩盖的过分好奇,操无天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本座刚刚打通了一个关节。”   这话本没有任何指代,但操无天武痴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姬青龙理所当然地理解成了武功方面。“恭喜教主,贺喜教主!”   “行了,客套话少说。”操无天才不会主动澄清这种误解,“话说回来,最近教里很是清闲?”   意思就是问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姬青龙顿时神色一凛。“禀告教主,属下出门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并事务,并不会耽误什么。”   闻言,操无天又瞥了姬青龙一眼。得嘞,赶都赶不走了,看来真是把楼春山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不得不除的那种。他干脆挑明了问:“本座那徒儿呢?你近日有无看见?”   姬青龙特别想对某人的名字拉长个苦瓜脸,可惜他不能。“回教主,您练功的第一日里他下山了,其后几日都不见人影。”   不得不说,操无天就喜欢看姬青龙十分讨厌、又不得不强忍着的憋屈表情。他欣赏了好一阵,才慢吞吞地道:“看来他也在加紧练功,不错。”   姬青龙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黑了。其实他仍旧打从心底里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楼春山肯定居心叵测,但事已至此,再反对只会让操无天对他的观感变差。他暗自磨牙了好一阵,才接着开口:“属下还有一事要禀告。”   “什么?”操无天还在思索楼春山对上代无穷的胜率问题,应得相当漫不经心。   “朱雀前两日来了信,说他许久不见教主,甚为思念,也想过来随侍左右。”   ……啥?还要再来一个?   操无天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在他记忆里,他就没单独和随朱雀打过交道;虽然他俩可能也没多熟悉,但随朱雀好歹是个三护法,肯定比寻常人等更了解他。   还是别了吧,再这样演下去他都能拿影帝了……   可没等操无天开口拒绝,姬青龙已经说了下去:“因为教主在练功、不宜打扰,属下便先回了信,让他先等一阵。可教主您也知道,朱雀那个火爆性子,除了教主您之外基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属下估计着,他写信时已经在路上了,可能这几日就会到。”   啥?!   操无天顿时火冒三丈。怎么人人都给他搞先斩后奏这一套,各个都皮痒了不是?“怕不是你给他的底气!”他一拍檀木扶手,木屑立刻溅了满地,“自己滚出去领罚!”   姬青龙立刻跪下去,深深叩首:“教主息怒,都是属下的错。”   于是,楼春山刚回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血腥情景——   夕阳西下,寒风料峭,姬青龙却赤着上身,半跪在嶙峋的碎石地面上。后头两个彪形大汉把手中粗绳甩得哗哗作响,抡上劲儿之后才恶狠狠地砸下去。一次血痕凸起,两次破皮流血,三次皮开肉绽。但姬青龙牙关紧咬,一声不吭。不远处的帐篷外,侍女们抖抖索索地缩成一团,全都吓得花容失色。   要不是他让虞晚空看着附近、一有动静就立刻通知他,楼春山简直怀疑自己走错了片场。之前的消息不是这么说的呀?姬青龙只进去一趟,突然就挨打了?   楼春山再次检查了自己的信箱,确定没有未读信息。那也就是说,在他下山的短短功夫里,姬青龙不知怎地惹怒了操无天,这会儿才跪着挨揍……   那他现在进去岂不是很不安全?   看姬青龙背上的疤痕数量,这事儿怕不是发生过很多次了?   楼春山从没像现在一样清醒地认识到,操无天确实是那个叫人闻风丧胆的反派boss。他做对方徒弟这么久,如今连个油皮都没擦破不说,服下的毒还能有幽阳秘经解,走运二字都远不够形容……另外,他也从没想现在一样清醒地认识到,换他在姬青龙的位置上,怕是也要对他自己杀之而后快。   约莫是他出神的时间久了一些,原本低着脑袋的姬青龙突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敢嘲笑我就叫你好看。楼春山这才发现自己还盯着那些可怖血痕,赶忙偏过视线,装作没事人的模样,上前几步,掀开了操无天的帐篷门帘。   操无天能捕捉到外面打人的动静,也没忽略楼春山进门的动静。他本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这样子大概能打消便宜徒弟的一二分想法,便继续闭着眼睛假寐。   等二十下鞭刑过去,姬青龙也进了门,重新规规矩矩地跪好。“谢教主手下留情。”他声量与平时无异,但明显深处发哑。   楼春山拿不准操无天心情如何,一直在做眼观鼻鼻观心的乖巧模样。如今听姬青龙这么说,他抬眼看去,没忍住无声地倒抽冷气——满背没一块好肉,这也能叫手下留情?   操无天也从姬青龙弯下去那一下子瞄到了对方后背的情形。老实说,他看了都要忍不住替人疼,但这可不是幽阳教教主的做派。“知道本座为何罚你么?”   姬青龙迟疑了一瞬。“因为属下未能以身作则。”   “错了,”操无天一摆手,“你之前不是说,你已经安排好了一应事务?既然安排好了,朱雀又为何要来?”   “此事确实是属下办事不利。”姬青龙又是一叩首,“教主之罚,属下心服口服。”   操无天又盯了他一会儿。“知道教训就下去吧,让人给你上点药。伤没好之前,你就不用来请安了。”   “属下谢过教主体恤。”姬青龙最后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仿佛怕污了操无天的眼,他是倒着退出去的。   很快,毡帐里就剩下师徒两人。操无天觑着自家徒弟面上难得阴晴不定的表情,心想自己的一箭双雕可能真有点作用。他就是急着想让楼春山赶紧通关、导致对方产生了一些不应有的错觉……   虽然想想有点心酸,但有用就行。操无天坚决摒弃了自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清了清嗓子,开口:“今日怎地不说话?被吓到了?”   楼春山本能地摇头。幽阳教之所以有魔教的名头,自然有些残酷手段;只是他之前没见过操无天动手而已。   奈何操无天有意火上浇油。他继续找补道:“你是不是还觉得,被打成这样还要谢恩,青龙肯定哪儿不正常?”说到这里,他刻意冷哼一声,“那些伤看着吓人,不过伤及皮肉,没有动到筋骨。如此,还不算本座开恩、小惩大诫?”   虽说一般情况下楼春山能劝则劝,但帮一个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说话?他认为自己还没到能烧出舍利子的地步。故而,他又摇了摇头。“徒儿只是在想,此事和三护法什么关系?就因为大护法没能阻止三护法来么?”   “怎么?”操无天斜着眼睛看楼春山,“你是不是想说,朱雀做错了事就该朱雀自己担着?”   “差不多吧。”楼春山回答,想起了他刚被关进夏堂时随朱雀在窗外对他的嘲讽,还有对方那个不掩妖异的笑容。   对此,操无天又冷哼了一声。他连姬青龙的连带责任都罚了,作为当事人,随朱雀能逃得过?   楼春山确实从这句冷哼里听出了毫不掩饰的怒意,明智地决定不再纠结。“对了,师父,三护法为什么要来?”   “谁知道?”操无天想起来还是很不爽。没他的命令就敢擅自行动,看来他最近实在太心善了!随朱雀要是真到了,他非得让他吃个教……   没等操无天的这个想法完全成型,就有远远的马蹄声急速靠近,随即有人在外头立定。“尊上。”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但不管是操无天还是楼春山,都立刻听出这正是随朱雀的声音。两人面面相觑,而后操无天没好气地开了口:“滚进来!”   只见帘布微动,下一瞬间,毡帐中央就多了个深深俯下肩背的人。“属下见过尊上。”   操无天眼前一花,先看见的是一整片白皙的胸膛。怎么打着赤膊就进来了?他正想开骂,再定睛一瞧,随朱雀的背上竟然绑着一大捆荆条,伤得比姬青龙刚被打的情况还要严重不少。从伤口的深度和腐烂程度判断,他这个三护法早就预料到他会发怒,出发时就把荆条主动缚上了。   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楼春山都被镇住了,一时间目瞪口呆。而刚才还想着杀鸡儆猴的操无天,这当口比便宜徒弟更无语。“你……”随朱雀到底什么毛病啊,这样折腾自己也要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姬·鸡·青龙:谢教主手下留情。   随·鸡·朱雀:就不劳尊上动手了,属下自己来。   楼·猴·春山:………………   感谢在2022-02-14 19:11:19~2022-03-10 20:2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456 30瓶;百里 18瓶;日軒彤闈 9瓶;款款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事与愿违   因为情况太过离奇,毡帐里有好一阵鸦雀无声。而后,操无天终于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有什么急事吗,朱雀?”   随朱雀仍旧保持着以头叩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听见操无天问,他沉默片刻,“尊上从未离开总坛这么久,属下只是想……”   虽然他没说完、似乎也没打算说完,但潜台词仍旧很明显,至少楼春山刷地一下就看向了自家师父。为什么他觉得,因为想见操无天、不惜给自己捆荆条这事儿放别人身上很离谱,可随朱雀这人真干得出来呢?   操无天当然接收到了这种震惊眼神。老实说,他也感觉随朱雀不像在撒谎,但说好的幽阳教内部等级只认实力呢?光是功夫最强不至于让随朱雀做到如此地步吧?还是说,他家三护法对他有别的想法?   最后一个猜测让他内心吐槽刷了满屏,面上仍旧是一派冷酷无情的模样。“你只是什么?”   随朱雀又沉默了片刻。曲背伏地的姿势只能让荆条上密密麻麻的刺扎得更深,但他像是根本察觉不到疼痛。“属下只是想见尊上一面。”他再次开口,语气平稳,“若尊上不回总坛,属下也只能跟着尊上走了。”   “跟着尊上走”可以理解成唯操无天马首是瞻,当然也可以理解成更暧|昧的方面。在当前没啥事的平静背景中,无疑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操无天回过味来,差点被气笑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最大反派boss还有人见人爱的隐藏属性?风微生和楼春山已经够麻烦了,现在再加一个随朱雀?他没记错的话,逍遥是武侠游戏、不是恋爱游戏吧?   你想看?呵,那就让你看个够!   操无天本就怒火未平,被这么一撩,火气更大了。显而易见的是,让随朱雀吃皮肉苦没什么惩戒作用。他眼珠一转,正巧瞥见便宜徒弟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忽而心生一计。“你过来。”   随朱雀猛地抬头,惊喜之色还没完全成形就僵在了脸上,因为操无天说这话时正对着楼春山招手。   “……师父?”满心以为自己是背景板的楼春山没立刻反应过来。等再对上随朱雀一瞬阴冷的目光,他立刻感到了没好事。可没好事归没好事,他还是老实挪近了一点。“师父有何吩咐?”   “再过来点。”操无天面若冰霜,“手给本座。”   被侧面两道尖锐如刀的视线刺着,楼春山的危险预感简直要按捺不住尖叫了。他硬着头皮照做,却很快被落在自己脉搏的热度吸引走了注意力——那手指苍白修长,却又显而易见地稳定有力。他一点点放松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前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要不是有操无天镇场子,就凭随朱雀的眼神,他们俩指定得打起来……   这种缓和,操无天自然能够发现。在旁人眼里,他和随朱雀相比自然是他更可怕,然而眼前之人就是那个唯一的例外。他掀起眼皮,发现例外本人此时正盯着他伸出去的两根手指,一眨不眨地,像是着了迷。   以前他得有多迟钝,才能放任这些明显至极的破绽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你练了这么久,就没觉得自己腿酸手软么?”   听得操无天发问,楼春山终于回神。“是有点。”   操无天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便宜徒弟的死鸭子嘴硬了。能用事实打脸的东西他不打算废话,指尖稍一用力——   “——师父!” 楼春山立刻短促惊呼出声,因为他感到一股热流猛地冲进手腕,在身体内部横冲直撞。如果说这还勉强能忍受,随之唤醒的玉沉就不是一个等级的了,疼得他根本控制不住表情,龇牙咧嘴起来。他本能地想抽回手,奈何那轻轻的两根手指现在如有千钧之重,死活挣脱不开。   “呵,现在知道痛了。”操无天回以冷笑,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些类似心疼的情绪。这便宜徒弟真是一根筋……他没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将玉山沉毒驱离心脉。   约莫半盏茶功夫之后,楼春山满头满脸都是冷汗,面色倒是比之前的雪白染上了几分血色。“徒儿谢过师父。”   操无天收回手,闻言不冷不热地瞄过去一眼。“以后每日练功之后都过来。”顿了顿,他又补充,“近日你做得不错。”   楼春山猜想这就是他的武功进境可以的意思,前几天的低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那都是因为有师父细心照拂。”   又开始了,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虽然操无天心里翻了个白眼,但他很满意地发现,被晾在一边的随朱雀眼里已经几近喷火。“行了,别跟本座油嘴滑舌,到后头沐浴去。”   几顶毡帐里,只有操无天所在的帐篷有洗澡必需的一应事物。玩家固然可以使用一键清洁功能,但这种优待可不是随便能得到的。   楼春山喜出望外,刚想点头,又想起已经被他抛去九霄云外的第三个人。“那师父这里……”   “剩下的你就不必担心了。”操无天懒洋洋地挥手。   楼春山深觉操无天今天对他过分和颜悦色,也不好蹬鼻子上脸,便依言绕到后面去了。不过,他仍旧留了个心眼,没有立刻去洗澡,而是将耳朵悄悄地贴在相隔的厚重帘布之后。   “朱雀,”在一地寂静中,操无天率先开了口,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你这样出来,教中竟然没一个拦着你?”   “白虎不知道,玄武拦不住。”随朱雀眼也不眨地回答,显然早有准备。   潜台词无非是谁都没办法阻止他,操无天早从姬青龙那里听过了。“本座不过是有些事要办,回总坛只是早晚的区别。”说到这里,他冷下脸,“你如此按捺不住,路上怕是被人瞧了笑话去。”   “虽然属下只是区区一介护法,远不及尊上威势震天,但寻常人等也并不敢直视属下。若真有胆大之人敢闲言碎语、令尊上烦心……”随朱雀望向操无天,竟盈盈一笑,“回头属下便将他们眼睛剜了。”   他的语气是如此轻描淡写,听着简直和“吃饭了没”无甚差别,操无天再次无语。   心狠手辣得无愧于魔教护法的名头,白瞎现在看起来乖巧过了头……哦,不对,真正的老实人可不会背着荆条来见他,随朱雀估计是属疯批美人那一挂的。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的武力值足够高?   “所以,既然你已经见到了本座——”操无天完全没打算接前面那个可怕的话头,“现下是不是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进门以来的头一回,随朱雀堪称昳丽的脸上流露出不太明显的惊慌之色。“尊上这就要赶属下回去?”   “你留在此处又有何用?”操无天冷漠以对。先不提他不记得他俩之前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交情,光凭留随朱雀只会添乱这一项,他就得把人撵回去——   有什么能比完成主线剧情更重要?   没有!   “尊上!”随朱雀急急地唤了一声。“不管做什么,难道属下不比您那个……更有用处吗?”   对于中间两人心知肚明的忽略,操无天没忍住挑起了眉。哟,就这么讨厌楼春山,连名字都不想提?“春山是本座徒弟,”他直接道,对面的脸庞随着这直接的指出也白了一分,“本座可就指着他大败代无穷,好叫微月的那些伪善之徒今后夹着尾巴走路呢!”   随朱雀的面色先变白再变青,很快就忍不住了。“可那家伙自己就是微月的!”他愤怒指控,声音都不自觉地变大了。“就算尊上不介意,可他拜入尊上门下已然数月,到现在仍旧挂着微月首席的名头!怕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仍旧存着不……”   没等随朱雀说完,操无天就出言打断道:“那是本座的授意。若他能以微月的功法战胜微月之人,再转为幽阳派系便更是胜券在握。”   “……‘转为幽阳派系’?”像是没料到这种可能,随朱雀震惊至极,几乎都要结巴了。“所以他……莫非尊上……真的打算授予他……”   操无天无所谓地交叠双手,上下轻轻叩动。“你是不是想说幽阳秘经?”他哂然一笑,不无揶揄,“若春山真有你说的那种意思,他早就可以将幽阳秘经公布天下了。”   这下子,随朱雀面上的血色彻底消失不见。“他早就拿到了……?”在得到操无天的一个轻微颔首作为回复之后,他目光狂乱,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凭什么,他凭什么?”他喃喃自语,忽而膝行向前,“尊上,属下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此人必不可信!若尊上只是想要叫微月门那些碍眼的家伙消失,朱雀也可为尊上办到!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能胜过代无穷,他也不配尊上如此另眼相待!”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几近消弭。随朱雀伸出手,像是想要触碰操无天的手。操无天本能地往后一仰,眼睁睁地看见自家三护法的绝色面容上闪过被拒绝的痛苦。他冷不丁愣住了,随朱雀趁机猛地抱住他的小腿,脸也贴上了他的膝盖。   ……这tm几个意思?难道随朱雀觉得他缺一个暖床的?   “朱雀,有话好好说。”操无天踢也不是、不踢也不是,只得先软下语气劝说。“你的忠心本座从未怀疑过,但对战代无穷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春山能赢自然是好,可即便如此,怕也得活活剥层皮。你已经是三护法,教中没几个越得过,你和他争这个作甚?”   “尊上明鉴。”随朱雀自下而上地望着操无天,神情几近疯狂。“您说的,属下自然也明白。然而,自尊上成为尊上后,就从未如此关注过一个人,还为他破了无数例——收他为徒,为他下山,如今连沐浴之所竟也让给他用了!”他激动得开始哽咽。   听到这里,操无天多少有点心虚。他让楼春山用自己的浴桶,随朱雀反应都这么大;要是被知道他已经在楼春山跟前宽衣解带过,他的三护法岂不是会气得原地升天?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随朱雀复又低下头。“一而再、再而三,属下怕尊上眼里已经看不到……”   忽而啪地一声,掌风落到后颈上的声音彻底打断了随朱雀接下来想说的话。操无天随之抬头,就看见楼春山不知为何去而复返,此刻正脸色铁青地瞪着他和随朱雀。他一时间没明白便宜徒弟为什么这个反应,直至他注意到随朱雀的脑袋正埋在他的双膝之中,姿势可谓相当令人遐想。   啊这……他原本打算用楼春山刺激随朱雀、继而顺利把人撵走,怎么现在看来,被刺激得更厉害的那个却是楼春山呢?   作者有话要说:   楼春山:留得青山在,不怕……靠,管天管地还管我哪洗澡,忍不下去了! 第59章 吃软   操无天有点后知后觉的尴尬。“你把他劈晕了?”他强装没事人似的开口,“也好,叫人先扶出去罢。”说着,他就打算把随朱雀从自己腿上扒拉下来。奈何人晕过去了、力气却没松,两条手臂扣得死死的。   没等操无天抱怨,楼春山又是啪啪两下,用内力震开了那两只手。   失去支撑,随朱雀随即往后软倒,动作看起来相当不美观不说,还恰巧把大把荆条压在身下。新溢出的鲜血混合着脓液流到了羊毛地毯上,场面堪称惨烈。   操无天看得直皱眉。便宜徒弟不是个老好人吗,今天怎么如此粗鲁?就算随朱雀是个NPC,也不至于这样吧?   但一直盯着他表情变化的楼春山第三次抢在了他之前。“莫非师父心疼了?”   “……嗯?”操无天一时半会儿没明白对方的脑回路,忍不住开口教育道:“你这是何必?若你与他有过节,大可当面解决……不对,”他忽而想到徒弟去而复返的问题,“你刚刚做什么要弄晕他?”   “师父当真不知道?”楼春山靠近一步,目光沉沉。   操无天刚从眼前的那片血污中抬头就对上一双漂亮眼睛,毫无来由地心口一悸。不太对劲,而且似曾相识……没错,在剑指楼兰副本时他说自己受伤和楼春山没关系,对方不也是如此反应吗?   “哦,本座应当知道什么?”他回以反问,眉毛跟着挑起来,非常希望自己撑住了反派boss该有的气势。   “知道……”楼春山低声重复,视线也往下偏移,直至停留在操无天的嘴唇上。   那双唇色泽浅淡、出言挑剔,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无甚差别,但他越来越想知道,它品尝起来到底是什么滋味——   自上次试探过后,他已经看出操无天打算冷处理;他本也觉得不能太过激进,徐徐图之最好。奈何,前有风微生,后有随朱雀,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有完美的时机呢?   “我喜欢你。”楼春山一字一句地道,音节清楚又分明,绝对不容错辨。   “你……什么?”没料到对方会选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摊牌,操无天彻底呆住了。搞什么鬼,便宜徒弟怎么总是不按剧情来啊?“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再反应过来时,他简直要气急败坏了,“本座可是你师父!”   楼春山听出了“师父”两字上咬的重音。然而,他非但没有退缩,还坦然地点了点头。“这我再清楚不过。”他微微停顿,随后又诚恳地补充:“虽说刚拜师时我觉得这只是权宜之计,但后来我发现我大错特错——幽阳教是不是魔教有待商榷,然而能拜你为师绝对是八辈子修不来的福分。”   从“权宜之计”开始,操无天就忍不住要瞪眼。这家伙也知道自己早前和他虚以委蛇啊?再听到“大错特错”时,他的腹诽就变成了“你还不如一直觉得这是权宜之计呢”!至于“八辈子修不来的福分”什么的,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接划到了油嘴滑舌的范畴里。   “那你还搞幺蛾子?本座看你是脑子坏了,才会成天想些有的没的!”   虽然被这么疾言厉色地斥骂,但楼春山脸色变都没变,更别提改主意了。“从头至尾都是我对不住师父,遭师父嫌弃也是理所应当。”说到这里,他声音倏尔变轻,“我不奢求师父一下子就接受,但求师父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我发誓,华山之战,我必定会胜过代无穷。”   操无天本来还想骂几句,奈何楼春山精准地抓住了他的软肋。他张了两次嘴都没想到词——突发情况,主控智能没给提示了——最后十分没好气地道:“你这是将功赎罪吗?本座的徒弟本来就该胜过他!”   “师父说得极是。”楼春山从善如流地应和,又向操无天靠近了一些,与以前一样半跪下来。“我明白,就凭我早前的表现,迄今还能留在师父身边,纯属师父宽宏大量。即便我胜过代无穷,那也是多亏了师父照拂。真要说起来,我还是占便宜的那个。所以,我说的机会——”他伸出手,慢慢覆在另一人的手背上,“——只是个开头。”   操无天垂眸,膝盖上两只相叠的手随即映入眼帘。他又掀起眼皮,视线正好撞进另外一人的眼里。不得不说,便宜徒弟的脸还是很顺眼的,看着你一瞬不瞬的时候就更唬人……   糟糕,那种心悸的感觉又出现了。   “开头?”他勉力维持着之前的嫌弃语气,“你还想作甚?”   楼春山眨了眨眼睛。“自然是时时跟随、服侍师父左右了。”   老实说,要是这里头包括御厨级别的一日三餐的话,操无天确实有点心动。然而只是有点而已,因为他立刻就想到了有多少麻烦会随之而来——姬青龙和随朱雀一起炸锅,他这幽阳教教主还当不当了?虽说他也不是很想当,但总得有个安全合理的原因扔出去吧?   楼春山把这种沉默理解成了否定。“师父,再过几日,我便会服下洗髓丹。到时候,我便是微月叛徒了。”他声音变轻,手指却微微收紧,“可能都不用风微生发布通缉令,也有的是人想要我项上人头。”   ……行啊,战力等级榜双第一的大佬现在都开始卖可怜了?   操无天很想说那你再磕一粒洗髓丹不就完了,但不知为何,迎着那张半是委屈半是落寞的脸、还明知道里头基本是演的,他就是什么难听话都说不出来。像是他连设想这种下场都舍不得,就如同他到现在还没把对方的手甩开一样……   算了,反正现在谈这个还为时尚早,先敷衍过去就行。假如到时候风微生真不愿意放过楼春山,他也只能让楼春山待在幽阳教总坛。更何况,看楼春山迄今表现出来的资质谋划,若是能做幽阳教教主,不见得会比姬青龙差。最后,若姬青龙上台,他八成没个好死;楼春山就不同了,他大概率能全身而退,安稳隐居,达成完美退休结局……   咦,好像也不错?   如此考虑之后,操无天再开口时语气就松动了。“别尽说丧气话。你既是本座的徒弟,就算是风微生亲自来,他也别想得手。”   楼春山眼睛倏尔亮了。“多谢师父!”   “那还不把你的手给本座拿开?”操无天意思性地挣了一挣,“汗都要被你捂出来了。”   理所当然没有挣动,因为楼春山反而加了点力。“师父,”他顺着操无天的脸看到两人交叠的手,又重新抬眼看回去,竟很委屈的样子,“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我刚刚说过的。”   操无天的脸顿时一僵。刚夸这家伙比姬青龙靠得住,就给他整这出!敷衍都不让,吃了秤砣铁了心是吧?“你到底怎么回事?”他长叹口气,试图和便宜徒弟讲道理,“就算你不喜欢雁负水,这天下也多得是好姑娘,漂亮温柔身段好,哪个不比你跟我这死磕强?”   “不,我觉得师父就挺好看的。”楼春山眼也不眨地回道,“性格也不错,身段更是绝佳。”   ……你咋越来越不要脸了呢?   操无天一口血差点吐出来。要不是不符合基础设定,他现在就能拎着楼春山的脖子吼玩家和NPC是没有好下场的。他又有点火起,用力挣脱了楼春山的压制,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对方手心。“本座看你是眼瞎!” 他怒斥道。   用的力气不小,楼春山本能地一缩,但反应过来就不动了,老老实实地挨了这一下。“师父……”他扁了扁嘴,看着颇有泫然欲泣的意思,“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讨厌到宁愿妄自菲薄也不愿松口?”   “本座……”操无天真要抓狂了。他得怎么解释他不是妄自菲薄、而是他俩注定没有前途啊?“你想太多了!”他持续虎着脸,“本座这叫恨铁不成钢!”   “可是师父……”楼春山也保持着委委屈屈的小模样,“我觉得意思都差不离……你还不如说我痴心妄想、高攀不起呢……”   操无天被气得彻底没脾气了。好说歹说都不听,撵也撵不走,他还能怎么办?“难道本座说了你就听吗?本座看你就差上房揭瓦了!”   “师父说别的我必定听,可这件事绝不能如你所愿。”楼春山倒是应得很快。“感情之事本来就控制不了,不然师父可以验证一番——”   “验证什么?”操无天略有警惕地瞪着他。   “验证我有没有在撒谎。”楼春山道。说时迟那时快,他忽然拉起操无天垂落身侧的手,重重压在自己左胸上。“师父,你听见了吗?”   老实说,就算不贴着心口,操无天也能从呼吸频率、瞳孔大小之类的变化里判断出一个人的状态,更别提他早就翻过系统资料。他当然知道楼春山这次没有撒谎,甚至为这一刻忍耐许久;但是……   间接推断和直接碰触是两回事。另一人蓬勃的心跳在掌心底下加速跃动,原本正常的体温也变得烫人似的,简直难以忍受。   操无天又想抽手。但抽到一半时,楼春山突然低下头,飞快地亲了他的手腕一下。呼吸与热度在那一瞬间近得迫人,柔软又略带湿润的触感更是让他脊背汗毛根根炸开。“你又发什么疯?”   楼春山抬起脸,神情看起来竟然十分无辜。“我只是想知道师父的回答。”   ……回答?什么回答?   操无天猛地醒神,立刻站了起来。“既然你还有心思跟本座绕弯子,那就把这里的事情处理了。”撂下这话,他就拂袖而去。   直至绕到后头、周身空无一人,操无天才猛地刹住脚步,试了试自己手腕。皮肤依旧苍白,却有微微热意,其下脉搏清晰可闻——确实比平时快了几分——   靠,他不会被发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风微生太硬。   随朱雀太疯。   只有楼春山当(身)机(段)立(柔)断(软)【手动狗头   感谢在2022-03-25 20:41:22~2022-04-10 20:5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阴阳 32瓶;白川且奈 20瓶;多次婉拒森鸥外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必败之局   主线任务还没完成就搞出喜欢上玩家的飞机,操无天决不允许这么不敬业的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在床榻上辗转半宿,最终痛定思痛,一定是自己光顾着追求任务进度、以至于表现得过于仁慈了——   一个两个三个都敢在他面前冒天下之大不韪,用偶然来形容肯定说不过去吧?   于是乎,第二日,操无天便开始实施新的铁血对策——   随朱雀身上伤势未好,便关起来医治,他敢踏出帐篷一步就强行送回幽阳教总坛;   姬青龙负责看紧随朱雀,顺道把那些如花似玉的娇柔侍女全部打发走;   再在剑指楼兰副本外布置一个禁制,没有传说级八卦水平则无人能解。   至于被针对的三人的反应么……   随朱雀刚醒过来的时候闹了很大脾气,但他越不过姬青龙、更别提再见操无天一面,最后只得认了;   姬青龙看得出操无天的怒火就在堪堪爆发的边缘、十足岌岌可危,自然也不会上赶着添堵。   相比之下,可能还是楼春山更惨一些。他照旧练了一天功,结果临到出门,才发现自己没法离开副本——   他能看见副本入口处那块形似断剑的高耸巨石,可不知为何,它边上多出了一些原本没有的石块,错落高低。看起来没有死路,他也没碰上机关,但就是走不出去!   只要稍稍动一下脑筋,就知道这到底是谁的手笔。楼春山在漫天黄沙中席地坐下,同时点开了排行榜。   他仍然高居战力榜和等级榜第一——甚至由于最近死命练级,把第二的阎阗火甩开不少——但同样因为最近死命练级,势力榜的名次已经掉得看不见了。   不过这都不是他关心的部分。他想看的是门派排行榜:八卦下面一排里最高的等级堪堪宗师,根本不可能摆出连他都没见过的阵法。   看来他昨日彻底把操无天惹毛了……   楼春山心中叹气,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在出手劈晕随朱雀之前就知道可能有不小的后果。想到此处,他又打开通讯频道,给虞晚空发了信息说明情况。   对面的消息回得很快。“你怎么又异常状态了?”光从文字里都能看出虞晚空的恼火,“你又干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楼春山很想辩解,可老实说虞晚空并没说错,他只得诚实回复说自己表白了。   虞晚空沉默了足足三十秒。他似乎被气到无话可说,最后在对话框里打了一长串的点。   对此,楼春山难免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剑指楼兰副本无法进出可能并不是纯粹的坏事——那道阵法不仅让他出不去,也让其他玩家进不来。剑指楼兰作为目前等级最高、获取经验最多的副本,其他人进不来意味着阎阗火没法用它刷级,他就更有优势。   但这话显然不能这时候说。他思考了几秒,补充道:“我估计师父这回没这么快消气。若是这样,我就得先学幽阳秘经。不然,等出去之后再学,可能就赶不上和代无穷的比试了。”   “你也知道你还要和代门主决斗啊?!!!”虞晚空用一大堆感叹号表达了自己的愤怒,“你最好给我小心点,别搞出什么走火入魔之类的幺蛾子来!”   楼春山赶忙表示没问题。因为操无天曾经用幽阳秘经给他疏通过经脉,他知道正确的情况应当如何。   这多少缓解了虞晚空的怒火。两人又聊了几句,确定了大致的应对之策。随后虞晚空下了线,去找达摩给他们的计划补缺补漏。   楼春山也关掉聊天界面,从随身仓库里掏出了那卷幽阳派系玩家做梦都想要的秘籍,还有一颗泛着淡金光芒的洗髓丹。   在意外得到幽阳秘经的时候,他完全没预料到自己竟然有上赶着想学的一天……不仅想学,还必须学好……他没有退路,他必须胜过代无穷,这样操无天才有考虑他的可能……   楼春山一仰脖子,那颗圆溜溜的丹药就滑落了喉咙。几乎是立刻,有股冷热交织的感觉从胃里升腾而出,丝丝牵动经脉。玉山沉毒随即猛烈发作,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他本能地咬紧牙关。但这完全无济于事:冷汗疯狂冒出,四肢无法控制地颤抖。不过片刻功夫,他就眼前发黑、意识模糊了。   与此同时,世界频道已经吵翻了天。   “我天!是我眼花了吗,为什么榜一变成幽阳派系了?”   “你没眼花,我也看见了!”   “真的吗,难道你们之前没发现榜一退帮?那不就是预兆么?”   “是预料他可能做大事,但不知道是这种大事啊!”   “我能不能问问,这是为什么?微月以后势力战还打不打了?”   “原因不是明摆着的嘛,操无天可是幽阳教教主!如果我能拜他为师,我肯定也换派系!”   “微月以后势力战自然不必打了,直接投吧,嘿嘿!”   “做梦去吧幽阳狗!”   这种大事,阎阗火自然不可能错过。就算他这时候并不在线,也迅速地被手下通知了消息。真是怕啥来啥,他简直火冒三丈。任平生只看上了雁负水,操无天唯一的徒弟是楼春山,这会儿楼春山还改投幽阳派系……   难道他只能去找风微生?   这年头刚冒出来就被阎阗火自己掐灭了。且不说他根本不认识风微生,风微生本人显然也不是个容易相与的角色。从风微生身上入手,可能还不如继续找雁负水或者楼春山可能的缺漏。又或者,这俩人都不如神都城中的画家……   想到就做,阎阗火立即上了线,亲自去给孟津递拜帖。结果,操无天还在愣怔着楼春山如此大胆的先斩后奏时,就被主控智能换了个身体。   既来之则安之,孟津暂时把楼春山的事情甩到一边——榜一必定不会轻易拿自己的榜一开玩笑,也不是个赌气的性格,无需太过忧虑——让仆从带阎阗火进门。   两人很快在花厅里碰上面,阎阗火也没犹豫,开口就请他帮忙。   孟津用脚指头思考都知道,这就是楼春山转投幽阳派系的连环反应。“你还跟我客气什么?若是孟某有这样的能力,自会倾情相助。”   阎阗火紧蹙的眉眼立刻舒展了一些。“有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务:上次,我不是想打听风门主的事情么?”   “噢,你还想知道?”这确实不怎么让孟津意外。“可除去那本小册子和四幅画轴,我这就没有其余与他相关的物品了。”   阎阗火心里略略一沉。“那我可否得知,先生是如何得到这些物品的?”   孟津恰到好处地停顿了几秒钟。“此事说来话长……”他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但既然你我是朋友,我也不该瞒着你太久——事实上,我是微月弃徒。”   “……什么?”阎阗火做梦也想不到这种答案,顿时大惊失色。“你竟然是微月……不是,”他随即找到了真正的重点,“你的师父该不会是代无穷吧?”   孟津回给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阎阗火更震惊了。他还以为代无穷这个猜测已经够离谱,结果……“竟然是风微生?”   孟津点头。   “所以,那四幅画轴是风微生自己给你的……”阎阗火回过神来,简直目瞪口呆。怪不得孟津也是全沉浸式NPC,他就说普通画家不至于……来路真的不小啊!“我能不能再问问……”这会儿,他愈发小心翼翼,“你为什么会是微月弃徒?”   闻言,孟津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最后,他轻声道:“是我当年年少气盛,痴心妄想。我以为人人都会喜欢我,却不知他心里早已有了人。”   老实说,就算挑剔如阎阗火,也得承认孟津的外貌确实有人见人爱的本钱,更何况还挥金如土。   但他十分惊恐地听出来,孟津当年对风微生有超出师徒关系的想法。倒不是说他嫌弃风微生,可问题在于,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风微生性格那是非常难搞啊!指不定比操无天还难搞的那种难搞!   而令他更惊恐的部分则是,风微生心里有人。眼高于顶的风门主能看上谁?怕不是只有他师弟、武功与他并驾齐驱的操无天?   说好的一生之敌、不死不休呢?这都是些啥?他该说怪不得风微生会在遇仙楼对面的牌坊上对操无天说那些暧|昧不清的话吗?   这些消息实在太过冲击,阎阗火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愣神间,主动提了告辞。   孟津唤人送客,还没把一口气松出去,就又听得来报,说代无穷也上了门。   显而易见,这个更加挡不住,孟津只得让人恭迎。不过代无穷似乎很着急,自己直接用轻功跃进了花厅。“好久不见了,师弟!”   孟津一听这称呼就头皮发麻。“怕是我没这福气叫你师兄了,代门主。”   代无穷原本脸上噙着兴奋的微笑,闻言立即消失了。“你怎么……”他紧紧地盯着孟津,一脸不可置信,“师父回来和我说时,我还不相信。结果,你真的……”   “我真的什么?”孟津仍旧想不起之前的事,只能顺着对方的话尾拖一拖。   “从前,除了拜师,你就未曾叫过一次师父或者门主;从前,你也从未停过叫我师兄,更别提说这么见外的话。”代无穷沉声道,神色之间,颇为痛心。“如今怎会变得如此……”   孟津这会儿不仅头皮发麻,现在他心口都凉了。怪不得风微生说他那天叫门主的次数比往前加起来都多,怪不得风微生对他自称不敢僭越的反应是嘲讽……要不是他们多年不见、乐太平还出手帮忙,怕是上次他就要彻底露馅啊!   再想到这代表着他遗忘的记忆是不知道多么厚脸皮地对风微生死缠烂打,孟津立刻就决定,还是忘了的好。“人是会变的。”他涩声道,“当年是我对风门主造成了诸多困扰,被逐出微月门墙也是咎由自取。如今,我已经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代门主请放心,这事绝不会再发生。”   代无穷脸上的神情愈发惊愕了。“我怎么觉得你这不是认错?”他没忍住指出,“你这根本是想和我与师父划清距离!”   答对了,但是没奖!孟津心里嘀咕,面上只做出更诚恳的模样。“代门主说笑了。我既是微月弃徒,也就再和微月没有半分瓜葛。甚至,”他深深弯腰,“我还得感谢风门主和代门主的既往不咎。”   “……你这是作甚!”代无穷被突如其来的鞠躬吓得往边上躲了两步。等反应过来,他的脸色也冷了。“你完全不顾我们当初的情谊了,是吗?”   孟津直起身,毫不躲闪地直视那双已经带上失望的眼睛。“我只能说,若代门主此行前来的目的与风门主一致,那我确实无法让你们得偿所愿。”   “即便微月在与幽阳的比试中必败无疑?”代无穷咬着牙问,脸色已然变得铁青一片。   有一瞬间,孟津惊疑不定。   ……这是什么意思?离比试时间还有好久,为什么代无穷这么确信自己会输给楼春山?   见他如此,代无穷的神情松动了些许。   但没等代无穷再说什么,孟津就肯定地点了点头。“若是别的,我或许还能想想办法。只有此事,请代门主恕罪。”   其中内情他可以慢慢再打听;可若是和微月门、和风微生藕断丝连,他怕是会有更多的麻烦。别的先不提,乐太平的好意他就辜负了,再和阎阗火往来也成了问题;然而,论起做朋友,这两人显而易见比风微生强出无数倍。   “你……你!”代无穷看他吃了称砣铁了心的模样,气得无话可说,随即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另一篇完结啦,现在准备完结这一篇~   感谢在2022-04-10 20:56:22~2022-06-03 19:5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谰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谰言 50瓶;你攻还是我受 20瓶;日軒彤闈 7瓶;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师门不幸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虽然孟津干脆利落地把代无穷气跑了,但说到微月必定会输给幽阳的原因,他还真不确定。截至目前,他知道的信息只有楼春山的资质比代无穷强,另外则是风微生和代无穷都想要他代表微月出战,理由同上。   ……他是不是能以此得出总结,不管是幽阳秘经还是微月心符,修习者天赋的高低都决定了他们的修习速度、质量和上限?   可逍遥里并没有什么玩家数值叫天赋或者根骨什么的,更像是玄学。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唯一可能与此相关的只有隐藏的幸运值。   孟津想起主控智能上次对幸运值的解释。“初始数值”、“随机”、“不可更改”……真是信了才有鬼!要他说,幸运值能影响的八成不止箱子开红的概率。毕竟,天赋或者根骨很显然因人而异,如果它很高的话,难道称不上幸运吗?   最后,假使以上猜测都为真,那就剩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楼春山的资质会比代无穷更强?偶然?必然?   想到此处,孟津便呼叫了主控智能。“我头疼的问题检查得怎样了?”   对面沉默了一小会儿。“没检查出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孟津愣是从这干巴巴的六个字里听出了复杂的情绪,像是恨铁不成钢什么的,而且底下似乎还掩藏着更深的东西。“那你几乎就是在明示,以后我肯定还会犯头痛咯?”   这回,主控智能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孟津努力耐心等待,可最后还是等不下去了。“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我?”他实在压不住怀疑,“包括孟津和操无天都不记得之前的事情这部分?”   第三次,主控智能仍旧保持沉默。   孟津理应对此火冒三丈,可他脑子里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告诉他,主控智能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己。“算了,那咱们再换个话题。”他无奈地放弃了现在逼问出真相的想法,“假如幸运值的部分你也得对我保密的话,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楼春山必定会胜出代无穷?”   “这你刚刚已经猜到了。”主控智能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就是资质问题。微月心符和幽阳秘经系出同源,它们对资质的要求是一样的。对玩家而言,他们普遍能拿到的心法都远不及这两样。也就是说,若资质更高、再拿到同级别心法,胜过原本的前辈指日可待。”   也就是说,楼春山从一开始资质就胜过代无穷,但代无穷手里有微月心符、而楼春山没有,所以当时比不过?   这解释很合理,但孟津还有别的问题。“代无穷都做到了一门之主,他资质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楼春山为什么比他还强?为什么又不是其他人?”   “其实有一个其他人。”   孟津想说哪儿有,忽而反应过来,这个“其他人”不就是他自己吗?他的资质当然比代无穷强,要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操无天呢!操无天已经能与风微生平分秋色,怎么可能比风微生徒弟更差?   “你看,你还是明白的。”主控智能又说,“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切线了。”   话是这么说,但主控智能的出线音与它的最后一个音节同时响起,实在不得不让孟津怀疑它是不是落荒而逃。至于么,他就问几个小小的问题……   暗暗嘀咕了两句,孟津重新把心思转回到资质与胜败的关系上。他和操无天实际上是同一人,所以他们的资质理论上是相同的,没问题;可再扩展一下,操无天和风微生的武功水平不相上下、俩人也不存在心法级别差异的问题……   这该不会意味着风微生也是他自己吧?   孟津冷不丁出了一身汗,被自己吓的。这指定不能吧……他在心里干笑,要真是这样,那得是多离谱的三角关系啊?再者说了,风微生多少阴阳怪气、面慈心黑,怎么可能和致力于早日安稳退休的他有关联?   虽说孟津认定这是无稽之谈,但心口还是有种莫名的、沉甸甸的重物感。这感觉让他在玉壶春酒楼里做千金散尽还复来任务时相当心不在焉,扭头就转回了操无天身体里。   天已经黑了。以往这个时候,楼春山已经从副本里回来,试图鞍前马后地照顾他了。这两天帐篷里冷清清,操无天还有点不习惯。   他原本计划是等楼春山的功力深一些再服用洗髓丹,由他在边上看顾,以免出什么问题。谁曾想,他前脚把阵法布好,楼春山后脚就把药磕了。   说你胆子大你还真胆子大啊?洗筋易髓的事情说做就做,还记不记得身上玉沉之毒尚未拔除?人事一点不干,作死真真第一名……当初还知道拿剑捅别人呢,怎么这会在有关自身性命的事情上也这么作死啊?   操无天之前没时间细想,现在从震惊里回过味来,简直越考虑越生气。   然后,他又想起找上孟津的代无穷。老实说,代无穷和孟津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指不定关系还很好。奈何代无穷背后站着风微生,他没法冒那种风险、还半分不记得往事,只得对不起代无穷了。   这一日里,唯一的好消息是,既然楼春山注定会胜过代无穷,就说明他没把自己作死……噢,不对,玉沉可是变数……   考虑到此处,操无天有点坐不住了。楼春山爱怎么作死都与他无关,可这会儿正在节骨眼儿上,万万不能出眼见着就要胜过微月却半路被打乱的岔子。   在真正动身出发前,为免出现白跑一趟这种尴尬情形,操无天想起了被忽略已久的师徒系统。打开一瞧,代表楼春山的小点确实就在剑指楼兰副本门口;再戳楼春山的信息界面……   卧槽便宜徒弟怎么把自己整成只剩半口气了?   操无天顿时大惊失色,直接纵身出了帐篷,用生平最快的轻功赶了过去。路上花了一些时间,但那个能困住其他所有人的阵法在他眼里就和普通平地没区别。尚在阵法上空之时,他已经找到了位于石阵边缘的人——   楼春山盘坐着,双眼紧闭,看起来像是普通的练功入定。然而他露出来的脸、脖子和双手都变成了绀色,在塞外清冷的月色下泛着更清冷的冷光。   ……他怎么能在一天之内将别人七天的进度都赶完的?   操无天愈发震惊。他迅速在对方身侧落下,伸手就去抓楼春山的肩膀。触之果真坚硬光滑、冰凉如玉,是再典型也没有的玉沉毒发症状。再试手腕,脉搏沉溺,微细得几乎摸不到,确实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就算楼春山贸贸然地服下洗髓丹导致玉沉反噬,顶多加速三日毒发,也不应当变成这样。可事实摆在眼前……   操无天又四下里望了望。   干干净净,连虫鸣声都没有,副本入口处本就不会有什么意外风险。天气也很好,头顶悬着一轮圆月,也没有云彩,称得上澄空万里……   操无天忽而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把楼春山挪到巨石之后的阴影里,随即拉开系统资料库查找。果不其然,玉山沉毒之后有红色小字警告,满月之光可加速毒发。   ……要是他今天没多看一眼,楼春山就得把小命交代在这儿!   想到这意味着自己之前所做的诸多功夫都会彻底打水漂,操无天差点被吓出冷汗来。现在自然是救人要紧,他迅速清空思绪,运起内功,两掌击上了楼春山的肩胛骨。   待到九个周天运转完毕,天上圆月已经转西,操无天掌下另一人的皮肉也勉强恢复成了正常状态。他深吸一口气,收手起身,从前面观察起仍旧眼睛紧闭的人。   楼春山皮肤里仍然带着点浅淡的青色,但不会像玉一样反光了。而且,从经脉情况判断,在昏迷过去之前,他已经按照正确的方式开始修习幽阳秘经,不然可能真撑不到操无天发现他……   思及此,操无天没忍住重重叹了口气。   收这样的徒弟,聪明确实聪明,能干也算能干,然而做师父的真心会短寿十年……即便玉沉会被满月之光激发这点楼春山之前不知道,可在奇毒未解的情况下直接转派系,楼春山也委实过于大胆了。   这次他发现了,还算及时赶到,疏通经脉的同时还带着楼春山的内力一起运转,算得上事半功倍;可下次呢,下下次呢?总不能运气每次都这么好吧?   等等……   操无天忽而想起,他这便宜徒弟似乎还真是什么气运之子。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若不是楼春山胆子大,怕也不会偷听谈话、劈晕随朱雀、再和他表白了……   在玩家眼里,师徒确实不是什么发展浪漫关系的阻碍,他理解;可他带徒弟是为了完成主线任务然后安稳退休,结果不知怎么带歪了,怎能用一个师门不幸简单解释?   现在的操无天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大佬他真的带不动。又或者说,无福消受。当胸一剑他望而却步,真心表白他也敬谢不敏——   想象一下,若是楼春山赢了代无穷,照便宜徒弟的性子必定会搞乘胜追击,他不可能再回避这个问题。随朱雀暂且不提,风微生绝对不会忍,幽阳微月必定再起纷争。到时候,就算他主动让位,也注定不会有什么安稳日子过。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部分——他无法回避楼春山喜欢他这个问题已经说明了一切:是无法回避,而不是用“我又不喜欢你”来彻底打消对方的心思。   他也喜欢他,可他对他俩的未来全无信心。   如果一段感情注定不会结果,那是不是狠下心拒绝、让俩人从未开始更好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点题的部分啦~ 第62章 危机   楼春山是被一片暖橙的光芒弄醒的,周身还有点发热。等睁开眼睛之后,他才发现这是因为日头已经升得有点高了。沙漠里光秃秃,他还离一块黑色巨石很近,被热醒再正常不过。   ……但问题在于,他怎么自动自发地挪了个地方?   楼春山狐疑地四下打量,万分确信自己入定前并不在副本标志性的断剑巨石之下。   是流沙?   要是真遇上了,怕是没这么好命……   那又会是什么?   楼春山忽而想到一种可能,便愈发仔细地观察远近那些高低错落的石块。可遗憾的是,虽然他很疑心是操无天干的——毕竟全游戏大概只有他师父能在大宗师级的阵法里来去自如——但他半点没发现它们有什么变化。   也就是说,即便操无天来过,也没打算把他放出去。   还得继续在副本门口坐牢不知道多久,楼春山没忍住叹了口气。抱着这种心态,他打开系统面板,想要看看自己目前的功力状态。结果,在那之前,好友聊天频道的消息就疯狂弹屏了。   “……你的状态怎么回事?几个恒星时不见就性命垂危了?”   “???为什么不回复???你该不会真出事了吧???”   “别开这种玩笑,半点不好笑!!”   “还有口气就吭个声啊,你想把我们都吓死不成?”   “我和达摩到剑指楼兰副本外面了,可这阵法连信鸽都过不去!你还在里面吧?”   “算我俩求求你了,发个符号报平安也行啊!”   “你到底啥情况啊?要是又是你自作主张,一会儿我就和达摩一起转到焱焰去!”   “达摩说他看见一条人影飘进去了……是操无天吗?除了他没人有这种快得看不清的轻功了吧?”   “靠,他进去以后你就开始恢复,别跟我说现在NPC都比你靠谱了!”   “行吧,看来他把你治好了……那我俩先走了,你看见时赶紧回个信。”   光看这些就知道,若不是他恢复了正常,虞晚空真的会被气疯。聊天记录里还有许多叫他名字——现实真名——的句子,可见昨夜情况危急到了什么地步。   楼春山没忍住深深蹙眉,因为他完全没印象了。没错,刚吃下洗髓丹他的玉沉就毒发了,但他咬着牙,没让自己疼晕过去,一直在默念口诀练习幽阳秘经。成效确实有,所以他在确定背熟之后便放心入定修习。   但半路显然出了岔子……他忽略了什么特别重要的地方吗?   楼春山顾不上回复,赶紧拉开了系统状态记录。果然,虞晚空没说错,他的生命数据从傍晚时就开始断崖式狂掉,一度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生死悬于一线之间。就在真正到底之前,它又开始慢慢爬升,直到后半夜才恢复正常。   显而易见,数据不会无缘无故地被修复,达摩看到的人影必定就是操无天,幽阳秘经忽而涨得过分高的熟练值也充分证明了这点。   想到此处,楼春山又检查了一下自身的其他状态。不仅幽阳秘经,玉山沉毒所造成的异常状态数值也大幅下降,估摸着他再修习一个白天就能彻底拔除。   生命数据傍晚开始下降……余毒在白天里能清完……   楼春山感觉自己大概能猜出昨晚发生什么了。   极可能是月光加速了玉沉的毒发……若不是□□无天发现,他怕是已经交代在此处、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主线任务进度都会打水漂,更别提找到原始算法背后的人了……若是这样,别说虞晚空威胁要和达摩一起转投阎阗火手下,他自己都得把自己气死……   虽说他之前不知道月光这档子事儿,但操无天显然也不能预知他会贸然服下洗髓丹。操无天将他困在副本里,约莫只想叫他不要惦记着儿女情长、好好练功,扭头却发现他快把自己的命给玩完了……   当胸给操无天一剑时,楼春山没有心慌;通过姬青龙骗操无天下山时,楼春山没有心慌;甚至,当着操无天的面劈晕随朱雀、再得寸进尺地表白时,楼春山也没有心慌。只有这一次——在游戏里的头一次——他心慌了,手心甚至冒出了潮湿的汗意。   虞晚空说得没错,这件事里确实是NPC比他靠谱。而据他对操无天的了解,对方只会觉得他愈发靠不住。即便对方之前真对他的表白有一点动摇,这会儿也全被他自己折腾没了……   要完啊!   不得不说,楼春山这次的不祥预感非常准确。因为接下来的一个半月里,他仍然被困在剑指楼兰副本门口,每天除了练功就是练功,无聊得简直让人发疯。   期间他下过线,不过现实生活的待遇也好不到哪去——他得抓紧时间处理寰宇堆积的事务,还差点被顾远江暴打。这次,路同和管迟也没一个站他的。这导致他上线以后更心虚了,连主线任务从揠苗助长变成一决雌雄都没能安慰到他。   他依稀记得,在挡了风微生的酒之后,他似乎对揠苗助长发表了什么观点。具体内容已经模糊,唯一有印象的只剩自己满不在乎的语气。   确实,当时他觉得只是游戏而已,揠苗助长又能怎么样?谁能料到,他差点把自己的命给揠没了,甚至到了要劳烦操无天救场的地步?   明明必死、却又活了、还变得更强,这事儿若是放在一开始,他也许会觉得自己运气又好了一次,指不定还要暗自庆幸一番。可现在,他满心满眼只有要完的念头。更别提他从世界频道上看见,阎阗火天天往典合城跑,操无天居然也没撵他,这会儿指不定把好感度刷得多高了……   抱着这种心态,在终于看到另一个人时——即便这个人是姬青龙、脸色还很难看——楼春山赶忙从地面上跳了起来,高兴极了。“大护法!”   姬青龙还没从楼春山这里得到过这么真心实意的一声称呼。然而他脸色愈发难看,因为他发现他看不穿眼前人的修为了。这一般只代表着一种可能,就是楼春山现在的功力远胜于他……   “教主让我来接你出去。”   这话语气要多干巴巴就有多干巴巴,但是楼春山半点不介意。“那我师父呢?”他使劲往后张望,可没看到半个人影。不应该啊,光靠姬青龙一个怎么解得开阵法?   “教主有客人,解到最后一层就提前回去了。”   楼春山一听就蔫了下来。果真要完,只差最后一步也不见他,操无天气还没消呢……“那就烦请大护法带路了。”   因为两人都归心似箭,路上没花多少时间。羊皮毡帐还在原地,还没到近前,就能听到里头传出一阵阵朗朗笑声,声调还都很熟悉。   ……朗朗笑声?   ……操无天和阎阗火?   楼春山一时间愣住了。他设想了许多种再见情形,没一种是现在这样的。   见他停步,姬青龙也站住了脚。“阎少侠近日是教主的座上贵宾,等闲怠慢不得。”他假笑道,故意在“座上贵宾”和“等闲怠慢不得”上加了重音,“你还是等里面结束之后再请见罢。”   楼春山能听出姬青龙的蓄意,但他并不是嫉妒阎阗火、觉得阎阗火趁虚而入什么的。他只是冷不丁想到,自己似乎从未让操无天像今天这样开怀过。   原来操无天会笑啊……   只会给人添堵,他怎么好意思宣称自己喜欢他?   “……你听见了吧?”姬青龙觉得这种沉默不语的反应十分可疑,不由提高了警惕,“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贸贸然闯进去……”   后面的警告姬青龙没说完,因为楼春山一声不吭地扭头就走,看方向是回他自己的小帐篷。这样倒是更省事,姬青龙没再琢磨里头的不合理之处,回隔壁帐篷检查随朱雀的情况了。   最大的帐篷里,阎阗火不知道楼春山今天被放了出来,还在一门心思地逗操无天开心。至于操无天,他自然清楚情况,甚至在和阎阗火的谈话里还分了一只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只不过,他本以为楼春山会火冒三丈地冲进来,但对方不仅没这么干、还老实回去了?   咋回事?关一个半月还能把人关成性情大变吗?   操无天没忍住在心里咂摸了下。虽然他存了没有结果不如不要开始的心,但他还什么都没说呢,楼春山理应不知道。   那是便宜徒弟终于改主意了?学会顶尖秘籍就不要师父了?   从完成主线任务的角度来说,这对他们俩都好。然而操无天不觉得楼春山是这种人,必定还有其他什么原因。可是他想不出来……   “……今日已然叨扰教主许久,”阎阗火一直在小心地察言观色,见操无天开始走神,便主动提出告辞,“不若阎某改日再来拜见教主?”   操无天刚想应好,转念又一想,便宜徒弟功夫练好了,这三月之期也要到了。“明起本座便前往华山,许是要再过些时日。”   阎阗火不明所以地眨眼。“敢问教主,您去华山是为了……”   “自是让本座徒儿与风微生之徒一争上下。”见得阎阗火的惊愕神色,操无天摆足了一个反派BOSS该有的气势。“这次幽阳必胜。本座倒要瞧瞧,到时候风微生有何颜面立于江湖之上?”   眼见着自己的主线任务随着这句话落下而变化,阎阗火心道他终于跟上了进度。即便楼春山还是其中更重要的那个,也比他只能一边干看着强。“那真真是极好的!不知阎某是否有幸前往观战?”   得到肯定回复后,阎阗火喜滋滋地离开了。操无天又坐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便宜徒弟来找,不由愈发迷惑。   楼春山惯常连他的话都不怎么听,这会儿还能把姬青龙的要求真当回事?是天下红雨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6-06 19:56:28~2022-06-11 18:1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麦泠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月色之下   天慢慢黑了。   直到用过晚饭,操无天仍然没看见便宜徒弟的影儿。   怎么着,莫非徒弟觉得自己不应当被关这么久,现在记起仇了?   操无天怀疑地嘀咕了一句,很快就否决了这个猜测。毕竟楼春山并不傻,他肯定能发现服下洗髓丹之后的异常反应。游戏里有能力挽救这种危急局面的只有他操无天,楼春山必定猜得出来。   所以,有什么问题能让楼春山连救命之恩都不顾了,搁这给他甩脸子?   既不是因为已经学会幽阳秘经,也不是因为知道他的心思,那岂不是只剩下阎阗火?   然而,以操无天看来,楼春山和阎阗火面上说是势不两立,可也完全没到仇人的地步。准确来说,楼春山可能从未把阎阗火视作可以相匹敌的对手;他觉得自己肯定能赢。   人有自信不是坏事,更何况操无天也认为楼春山的实力确实胜过阎阗火。但这就意味着所有可能都被扼杀了,他还是猜不出楼春山为什么好像在躲着他。   真是奇了怪了……   操无天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说到躲着……他忽而想起来,有次他睁眼时正好对上便宜徒弟凑得很近的脸,那次楼春山也像是逃跑一样溜走了。如果只是单纯靠得太近,楼春山应当不至于表现得那样心虚……   ……等等,心虚?   操无天越想越可能。贸贸然就把洗髓丹给磕了、差点丢了自己小命,楼春山确实应该心虚,没脸见师父也是合理的。就是这心虚的时间有点太久了……更何况,从时辰判断,楼春山和姬青龙是一路赶回来的,到了帐篷外才出现异常反应。   肯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地方……   这会儿,操无天已经开始头痛了。真是没半点省心,一个男人的想法怎么那么难猜?而后,他转念一想,自己又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上面纠结呢?管楼春山怎么想,只要能赢过代无穷、完成主线任务,他再把教主之位一甩,迅速退休不好吗?   虽然操无天的人生目标就是早日退休、他也不对人机恋抱有乐观看法,但事到临头,他却发现心里沉甸甸的,没半点应有的期待和雀跃。幸运的是,他清楚这是为什么;不幸的是,他必须努力劝说自己硬下心肠——   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这会儿就划清界限,总比之后更深的心碎来得好。   这是最佳选择,然而一口悒悒之气堵在胸口,扰得操无天心神不宁。左右无事,他干脆提剑出了帐篷,朝远处的高冈去了。   说是高冈,可在塞外偏远之地,山势自是绵延起伏,树木却很稀少。山脚下是疏疏拉拉的草地,更高之处则是亘古不化的冰川。一年中最暖和的时节刚刚过去,季河里还有水流奔腾,在河床为数众多的岩石上击打得啪啪作响。   操无天心情不郁,随便选定河中央的一块圆石,开始练剑。跳转腾挪之间,他逆流而上,雷霆剑势带出雪白的利光,像闪电一样刺破黑夜。河畔灌木纷纷应声而倒,原本参差不齐的树冠被剃成利落的直线,叶片如雪花般漫天飞舞。   这动静实在太大,远远地惊动了几群正在河边喝水的羚羊和野驴。它们跑动起来,大地都为之微微震颤,蹄子雨点般落在地面,声音隆隆地传出极远。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不知怎么,这句话突然在操无天脑海里冒了出来。眼下情景与赤壁乘船差距极大,但他确实产生了类似的感觉。   要是能顺利地从幽阳教教主之位上退休,他很愿意回到此地。金山广袤深远,向西可至昆仑、向东可去祁连,若是隐居下来,谁也找不到他。风微生不能,楼春山不能,甚至连主控智能也不能——   他是这个世界最初始的意识;   在这里,他既不会死亡,也不会老去;   真实的世界已然毁灭,但他为自己建造的乌托邦将会永存,因为他就是……   “……师父!”   操无天的思绪猛地被打断了。他诧异地朝声音来源方向转过脑袋,入眼就是一只大到离谱的丹顶鹤。这鸟他见过,在玉壶春外、从孟津眼里……   没等丹顶鹤彻底收好翅膀,楼春山就急匆匆地从它背上跳了下来。“师父!”他快步走向操无天,根本没在意自己正趟过冰凉的河水,“你还好吗?”   操无天不知道他哪里能让楼春山觉得不好。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长剑在手、袍袖整齐,甚至连片衣角都没湿。“你这时候怎么在这里?”他抬眼,没忍住反问,“你一路跟着本座?”最后一句,他用的肯定语气。   楼春山已经走到近前,闻言立刻噎住了。“我……”他结巴了好一阵,最后才勉强低声解释:“师父独自出来,我有点担心。”   ……你看我像是需要你操心的样子吗?你不觉得这事儿好像反过来了?   要不是因为操无天自己早前也没留神玉沉和满月之间的关系,他现在就用不着艰辛地忍住内心的疯狂吐槽了。“本座只是出来练个剑。”他道,随手收剑入鞘,“倒是你……白日里不见人影,到了夜里却眼巴巴跟着——”他慢吞吞地拉长了尾音,视线随之扫向对方已经湿透的靴子和袍脚。   楼春山跟着低头一看,脸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红。“我担心我来不及……”他尴尬地为自己辩解。   “来不及什么?”操无天狐疑地扬起眉。楼春山必定从他一出门就开始跟了;可之前没动静、偏偏在那时出声……难道他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可是他只是设想了下退休生活而已啊?   楼春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仔细细地把操无天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在操无天真的感到不自在之前,他的目光落到了他面上,定定地凝视了好一阵。   “既然师父没事,那应该是我想多了。”楼春山最后道,打死不愿意把刚才快把他心脏吓到停跳的一幕说出来——操无天半仰着脑袋,不知道在一瞬不瞬地看什么;身形一瞬间单薄到透明,风一吹就会消失的样子——似乎那样坏事就会变成真正的现实。“咱们这就回去吧?”   这反应异常得要命,操无天没忍住眯了眯眼。他能看出楼春山在回避问题,可他猜不出楼春山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这么做。   不太像是什么好事,因为楼春山刚才的担忧货真价实,从表情到行动都做不得假。也不太像是什么坏事,因为从这种紧张态度和审慎打量来看,楼春山仍然喜欢他,不可能对他不利。   操无天真不想承认,后面那个猜想的可靠性让他心里一块隐形的石头落了地。他还是在乎他,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因为心里也有点虚,操无天放弃了追根究底的打算。“既然出来了,就把你学会的东西练一练。”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让本座瞧瞧你到底有没有赢面。”   这要求十分合理,楼春山点头应了。   一炷香后,风停声歇。四下里安静得像是什么也未曾发生,但齐刷刷碎裂的石块和愈发秃顶的树丛都不是这么说的。   “不错。”操无天难得表示了满意。怪不得风微生和代无穷相继上门劝说孟津,掌握了幽阳秘经的楼春山确实不是代无穷能够对付的。不枉他已经把幽阳必胜的话放出去了……   “这都是师父的功劳。”楼春山不假思索地道,半分都没有迟疑。   这话说的……操无天没忍住多看了徒弟一眼,确定他俩对满月那天发生的事情心照不宣。“现在青龙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闻言,楼春山回想了下姬青龙带他下山时的眼神。确实和之前的嫌恶不一样,似乎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忌惮?“若大护法一直忠于师父,我又为何要将他当成对手?”   如果说前一句回答是出于本能,后一句反问就绝对属于明晃晃地表忠心了。操无天十分惊讶,这还是他那个总是有自己想法的榜一徒弟吗?“几日不见,你怎么愈发谦虚了?”   楼春山抿唇。沉默片刻后,他才轻声道:“不过是吃一堑长一智。”   哦,看来对转换派系时差点翻车的阴影很深啊……操无天心里嘀咕了一句。“自信不是坏事,谨慎也不是坏事。虽然代无穷及不上风微生,但他的功夫也不是什么可以等闲视之的。若能稳胜,就不必要险胜。”   楼春山深以为然。“师父说得极是。”   “那就这样。”操无天随后看了看天色,一锤定音,“时辰也不早了,回去休息罢,明早便动身去华山。”   楼春山点头,跟着望了望山脚的方向。“这里离营地已经有些距离。师父可以与我同乘,更快也更省力。”   操无天倒是不怀疑那只丹顶鹤能不能载动两个人,他只是觉得同乘的姿势会不会太暧|昧。但考虑到时间不长、现在又是关键时刻,他不想让楼春山寒心。再者,他俩打交道的日子估计也快到头了……   结果,两人刚坐好,操无天就忍不住开始后悔。玩家坐骑不需要缰绳——就算有也是摆设——可楼春山空出来的手没必要放他腰上吧?虽说只是虚虚地搭着,但背后另一人若即若离的胸膛热度只会让他愈发心烦意乱。   说到心烦意乱,楼春山也好不到哪儿去。操无天今日穿着他惯常的猎猎红衣,衬托得露出来的那截脖颈愈发冷白,在清澈的月光下宛如璞玉。他得使劲克制自己,才没贸贸然地亲上去,而是尽量不出声地嗅闻对方身上的气息。   这举动绝不是君子所为,楼春山知道,但这已经是他在这种情况下能做出来的最礼貌的举动了。总共就几分钟,他试图在心里为自己开脱,也绝不会做更逾矩的事……   但逾矩这个词唤醒了脑海最深处的记忆。   他凑在谁的肩颈后挨挨擦擦磨磨蹭蹭,呼出来的热气有浓重的酒味,顷刻间就将那冷白的耳垂染上了绯红;虽说身下人的气味闻起来就生人勿近,但他紧贴着那修长的身躯,忍不住开始蹭……   打住,打住!   楼春山触电般地收回自己的手臂,从表情到躯体都僵硬了。原来他在归林居那夜忘记的事情是这个,怪不得一早起来要换衣服……也难怪操无天当时那个脸色,对方没把解酒药碗扣他脸上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这种改变,操无天自然能注意到。暗松口气的同时,他也有些迷惑,便用眼角余光往后瞄了瞄——楼春山的手在自己的腿侧紧握成拳,指节用力到发白。便宜徒弟这是又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操无天:男人心,海底针,啧。   楼春山:原来我道德水平这么低下吗?【自我怀疑中 第64章 好脾气   虽然操无天心里有不少嘀咕,但为避免节外生枝,他还是什么也没说。于是,一夜无事。等到第二日晨起,姬青龙才知道操无天和楼春山要前往华山,强烈要求同行。   对此,操无天无可无不可,便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徒弟。楼春山必胜,而他想退休;若楼春山赢了代无穷之后对幽阳教教主之位有意,现在就该学着应对事务了。   楼春山也接收到了这种含义隐晦的示意。   一般情况下,从安全的角度出发,两人决战时围观的人越少越好。但也不能没有,毕竟见证者还是很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信任风微生。若到时候华山顶上只有他、操无天、代无穷以及风微生的话,很难说会不会重演之前雪山的情形——   当时他还是微月首徒,风微生就眼也不眨地向他下杀手;现在他货真价实地顶着一个微月弃徒的名号,对方杀他的理由不就更充分了吗?更别提在风微生眼里,他仍旧是捅了操无天一剑的罪魁祸首,没受到任何惩罚、还倒占便宜的那种……   想到这里,楼春山没忍住心梗了一下,因为他发现他自己都不得不赞同风微生的想法。风微生在乎,他自己在乎,只有受害者操无天自己不当一回事。他之前也许为此庆幸过,未曾想自己会越来越难受。   话再说回来,就算风微生依然想杀他,现下情况也和当初完全不同了。他的功力有了前所未有的增长;如果风微生选在决战之后向他发难,他也拥有更多的自保能力,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只能拖后腿。   但当然,光靠他一人是不够的。理论上来说,他和操无天联手,风微生没有胜算。然而,他不能永远依靠操无天是其一,昨夜操无天的异常身形是其二——   他一回到帐篷里就把那段录像拿出来反复观看,确定操无天忽而变得半透明不是自己眼花。可将它作为系统bug的证据提交之后,逍遥官方回复却是数据正常。他再追问,得到的回复就是千篇一律的“全沉浸式NPC的行为没有明显可供推理的规则”了。   ……所以,星辰公司的意思莫非是,哪天操无天真消失在空气里也是正常的?   楼春山觉得,这简直是离了大谱。奈何他不敢赌这个概率,因为后果他无法承受。再加上涉及全沉浸式NPC的剧情无法回档,他没法不暗下决定,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不知道微月那头会去几个人?”最后,楼春山深思熟虑地问。   操无天都快等得没耐心了,冷不丁听到这句问话,顿时有些愣怔。“嗯……”他这才动了动脑筋,“估计就风微生和代无穷。”   都明知道代无穷必败了,风微生怎么可能再让别人去?而且,风微生并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就算代无穷输了,风微生也不会放过楼春山;甚至有可能,等两人预定的比试完毕,风微生就会自己接着上场……   想到这里,操无天忽而意识到,楼春山必定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可能。很好,看来便宜徒弟说“吃一堑长一智”不是敷衍他,总算把自己小命放心上了。   至于楼春山,在得到自己预料之中的答案后,他转向了姬青龙。“大护法,你一定要去,是吗?”   这话问得……要不是目前打不过楼春山,姬青龙真想给他脸色看。“这是自然!此事乃教主多年夙愿,便是冒着生命危险,姬某也绝不会退缩!”   对楼春山而言,姬青龙到底是想单纯看看还是估算实力对比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假如没有人能打消风微生杀他的想法,他就得把这事儿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风微生不是传言中的绝世好人。“若大护法能将闾丘长老一同叫上,那就很合适了。”   姬青龙做梦也想不到这种条件,眼睛立即瞪大了。“你让我去找那个老匹……”   “我在微月门中日久,听说了不少消息。”楼春山微笑着打断他,“就比如说,有些人暗地里觉得代门主过于年轻,手段柔弱,不堪大任。”   ……这叫“有些人”吗?   ——这就差指着闾丘吕鼻子说就是你了!   闾丘吕既对微月门门主之位有想法,在听到代无穷要和操无天的徒弟比试后就不可能坐得住……   再加上楼春山嘴角噙着的笑意,姬青龙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察觉了他类似闾丘吕的想法,故意在这里含沙射影。“一换一,确实公平。”他咬着牙勉强道,好容易控制住了表情变化。   态度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全程看着的操无天简直要憋笑到内伤,全靠他的专业和敬业才维持着一贯的冷漠脸。他随口把姬青龙打发走——“朱雀的事情必须在那之前处理好”——才扭头对楼春山道:“本座都有些同情青龙了。”   楼春山眨眨眼,满脸无辜之色。“这事儿又不难。只要闾丘长老知道,他必定要去看的。不仅要去,以策安全,他还会多带人去。最后,华山之巅落雁峰山势险峻,三面都是悬崖,只有一面可供上下。只要能看住那一面,他们人再多都不用担心。”   操无天简直要为便宜徒弟的心眼叹为观止了。这事情确实不难,闾丘吕得到消息后必定会去。然而,楼春山有意无意地用闾丘吕影射了姬青龙不说,闾丘吕要做的事还会激怒风微生、继而分散风微生的注意力,顺带最大程度地保证了自己的生命安全……   一箭三雕可能都不止,榜一就是这么吓人的吗?大佬不愧是大佬,带不动就是带不动啊!   操无天在心里总结完毕,忍不住感叹道:“本座都不知道该不该说,幸亏你是本座徒弟。”   师徒关系好在可以看楼春山连环坑别人,坏处则在便宜徒弟先坑了他这个师父。若是楼春山想要,他这教主之位怕是保也保不住;还好他满脑子只有退休,俩人还能相安无事到最后……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夸奖,刚刚还游刃有余的楼春山立刻紧张起来。“别这么说,师父!”他急忙找补道,“我知道我早前做得很差,但我一定会改的!”   从表情到语气都不可谓不真诚、甚至有些不明显的祈求,操无天有一丝丝触动。然而那个瞬间过去之后,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楼春山完全不需要改,因为作为师父,他已经没什么可教他的了。没错,除了剑术之外,他还会毒术和阵法,然而这俩做辅助的时候更多,更不用说楼春山背后还有一大堆玩家支持。他很有作为一个NPC的自知之明——NPC不就是用完即弃吗——挑三拣四不可取,得寸进尺更加要不得。   “行吧,本座知道了。”最后,操无天意思性地拍了拍楼春山肩膀,“青龙处理好之后就出发。”   看着对方干脆利落地消失在帐篷里的背影,楼春山僵在原地,被铺天盖地的挫败和失落钉得无法动弹。他从未有过现在这般强烈的感觉,就是操无天在敷衍他,若不是马上就要决战都不足以让操无天说“行吧”的那种敷衍。   从客观公正的角度出发,他每每保证又每每食言,操无天不信他也是正常;表白是表白了,可行动轻浮又唐突,操无天没揍他一顿已经算脾气好……   不,不是脾气好,是他根本没把这当回事,态度就和当胸一剑一样。   现实世界的典五是个公认的人生赢家,虚拟世界的楼春山也是,他们谁都没品尝过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无力感。最糟糕的是,他还清楚地知道,这种局面是他自己亲手造成的;他咎由自取。   **   姬青龙的效率不低。待到过午,他已经把一应事务全部打理完毕,也通知了沿途的幽阳教堂口,每到一地都会有人迎送。   操无天从来不操心行李马车之类的小问题。“朱雀呢?送回去了?”   姬青龙点了点头。“朱雀很不情愿,”他尽量字斟句酌地说,“属下只好用了点不客气的法子。毕竟白虎配制的那些药都……”   都是虎狼之药嘛,操无天很懂,毕竟他们幽阳教的一部分坏名声就是从这儿来的。“他贸贸然跑过来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听操无天没怪罪他的意思,姬青龙立刻放下了心。“那咱们这就动身?”   操无天点头,姬青龙随即钻出了马车帘幕。轮觳吱吱呀呀的动静随着马蹄声响起,操无天正想盘腿运气,就感觉车身重心微微一偏,楼春山那张俊脸随即从帘布后探了出来。   “师父,”他扑闪着长长的眼睫,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我可以蹭你的车吗?大护法给我备了马,要这样走十几日可经受不住。”   ……又来?   这是操无天的第一反应。   ……骑马很累,那你不是还有一只丹顶鹤吗?   这是操无天的第二反应。   但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自己找个地儿。”   楼春山眼前一亮,立刻喜滋滋地钻进了马车。“多谢师父!”他打量左右,又问:“之前那些侍女一个不见……是都被师父打发走了吗?”   操无天怀疑楼春山想问这个已经很久,毕竟对方一开始就对美貌侍女很是抵触。“她们没什么用。”   听了这话,楼春山的表情明显压不住高兴。“师父是不是要开始练功了?”他主动提议道,“我可以为师父护法。”   原来你也知道你打扰我练功了啊……操无天没忍住腹诽,但他武疯子的形象还需要维护,略一点头便闭上了眼睛。   操无天没预料到的是,这只是个开头。在接下来的路程里,楼春山一手包办了他的饮食起居,事无巨细,连洗澡水都得试一试热度。他对此不太习惯,姬青龙更不习惯,看楼春山时满脸都写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老实说,这次操无天站姬青龙。楼春山已经学会了幽阳秘经,按理说正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时候,可楼春山偏偏整得比早前还勤快,实属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操无天随便想了想就知道这妖到底出在哪儿——   楼春山说他会改,便用任劳任怨、鞍前马后来证明自己的真心?   要不是华山决战之日越来越迫近,操无天必定要叫停这种无意义的行为。主线任务一决雌雄后,幽阳教教主的戏份大概率能杀青,楼春山再如何努力也只能是白费功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论火葬场,那当然是死遁第一名【手动狗头   感谢在2022-06-12 20:15:02~2022-06-18 22:1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瑧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軒彤闈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无情恼   这一日,操无天一行人到了华阴县城。   此地自古有“三秦要道、八省通衢”之称,是中原通往西北的必经之地。北临渭水,南依秦岭,地形复杂,山势险峻。其中,五岳中的华山素来以奇险闻名天下,光是远远眺望,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磅礴之气。   操无天从歇脚的客栈窗户望出去,很快就出了神。越是事到临头越是有不真实感,希望一切顺利……   笃笃,忽而有人敲他的房门。   “何事,青龙?”操无天强迫自己挣脱了那种不知道该不该期待大结局的矛盾心态。   “禀告教主,阎少侠求见,人已经在楼下大堂了。”   操无天就知道阎阗火肯定还会再来一趟。“让他上来罢。”   但得了回复,姬青龙并没立刻离开。他似乎在犹豫,而后压低声音道:“属下刚刚出去,发现城里各色人等都有。华阴堂口也上报说,最近一个旬日以来,外地人多了不少,看着还都有些功夫在身上。”   闻言,操无天总算把目光从远山上收回来,转而扫向底下街道。   来来往往的武林中人确实不少,还基本是微月派系的。想也知道,是楼春山放出去刺激闾丘吕的消息起了作用。闾丘吕此人贪权好财,找来的帮手水平也不如何,理论上不足为患。但是人多了,难免有想浑水摸鱼的……   操无天没把想法说出口。“无碍。”   听他的语气完全没有起伏,姬青龙识相地闭嘴不再说,自觉退了下去。   再过片刻,阎阗火的脚步声由下及上,敲门之后进来了。“见过教主。”他恭敬道。   “坐。”操无天懒洋洋地一挥手,整个人跟着从窗户的方向转回来。“你来得倒是快。”   依言落座的阎阗火勉强笑了笑。“不敢叫教主久等,”他虚虚地一拱手,“更何况这样的大事,能亲眼观摩是阎某的运气。”   当然了,毕竟是玩家们人人趋之若鹜的主线任务嘛……操无天心里嘀咕了一句,嘴上只道:“你看起来有些担心的模样。”   阎阗火听了,脸上的笑容先是一僵,随后变得更勉强了点。“本来,教主说幽阳必胜,这是大好事,阎某也不是担心这个。只是……”他中间停顿了一下,“教主想必也发现了,微月来了许多人。若他们败了,到时候……”   他没再说下去,但操无天听得出底下的潜台词。若是微月败了、又不接受,幽阳的人少,到时候他们就会被微月的人围攻。更深层的部分则是,阎阗火并不认为楼春山转了派系就会安稳地待在幽阳。如果楼春山赢了之后再反水,那幽阳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些风险,在操无天发现便宜徒弟是微月首徒时就已经开始反复考虑了。但于他而言,这就和玩家爱恨一样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完成主线任务而后退休。而目前的主线任务是一决雌雄,无论怎样都得完成。   “你大概不知晓,”他慢慢开口,“为了这一天,本座等了多少年。”   没有更多的话,但阎阗火很清楚,这就是毫无转圜余地了。“教主……”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着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这确实是好意,不过操无天吃了秤砣铁了心。“本座与风微生,早晚有一日得分出胜负。若是这也怕那也怕,本座不如趁早认输。”随即,他嘴角微微一翘,“反正最坏不过一死。”   话说得很轻松,但阎阗火听着脸都白了。“教主你……”   他之前说的话,有一部分是出自幽阳的立场,更多则是想要试着在最后关头改变主线任务的偏向——现在这发展,基本集中在楼春山一人身上了——却原来,顶着徒弟对比的名头,操无天从没真的想过置身事外?   靠,要是操无天真死在风微生剑下,那他还玩个屁啊?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阎阗火只能主动提了告辞,刚出门就控制不住自己阴沉的表情。   楼春山恰好上楼来,和这样的阎阗火在楼梯中间撞了个正着。“……你这是怎么了?”   虽然阎阗火从来没看楼春山顺眼过,可他也能发誓,他从没看楼春山这么不顺眼过。“你赢的把握有几成?”   楼春山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值得阎阗火咬着后槽牙问他。考虑到对方刚见过操无天,他挑了个相对稳妥的数值:“七成上下吧。”   “剩下三成是什么?”阎阗火朝他不耐地扬了扬下巴。   楼春山顿时有点迷惑。这是什么意思?照他们的竞争关系推理,阎阗火理应给他添堵;但以他对大少爷我行我素作风的了解,对方既然开了口,那就是打算帮他了。“你为什么……”   “别废话,”阎阗火更不耐烦了点,“你的人到华阴没有?眼线暗哨提前布置了吗?万一闾丘吕带来的那些人哗变,你有没有足够的能力把他们都拦住?”   ……不是吧,还真是要帮他?   楼春山愈发惊讶。他停顿片刻,斟酌着道:“晚空和达摩都已经到了。实际上,闾丘长老的计划就是我让他们去出主意的。”   换做平时,阎阗火肯定要嫌弃楼春山心思深沉,但这时候听到对方早有准备,他脸色总算好看了点。“那还差不多。”他抬起腿,越过楼春山身侧,同时丢下一句只有他俩能听见的话:“你敢把这事给我弄砸试试?”   其中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让楼春山愣住半晌,反应过来后才回头去看已经到了客栈大门附近的背影。   这是威胁吗?阎阗火居然威胁他必须胜利?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抱着满肚子的疑惑,楼春山去见了操无天。进门就看到对方正倚在榻上闭目养神,他的迷惑不减反增。“师父。”看阎阗火的样子,必定是从操无天这里听到了什么;可操无天的表现很寻常啊……   操无天从眼睛缝里瞥了他一眼,又闭上了。“坐。”   声音比姿势还懒洋洋……楼春山愈发犯嘀咕起来。“师父,”他又唤了一声,同时朝操无天靠近一步,“刚才阎阗火来过了?”   “别明知故问,你们应当碰上了。”   “是碰上了,”楼春山承认,同时紧密关注着榻上人的一举一动,“可他表现很奇怪……他要我必须赢。”   操无天仍旧闭着眼睛,但心里咯噔一动。   真是沉不住气,他腹诽道,就算楼春山赢了再转回微月,两边也不过继续打架而已,主控智能才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游戏势力严重失衡呢……但其实他也能猜出来,阎阗火不想要自己之前的投入打水漂。   哎,就是想着快结束了才说两句心里话,怎么还这么麻烦呢!   “你现在和他是一派的,他自然不会希望你输。”他顺口找了个理由。   听了这话,楼春山辩解也不是,不辩解也不是。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可玩家的情况要复杂得多,游戏势力派别绝轮不上真正的决定因素。“可是,徒儿担心……”   “所以你觉得自己会输?”操无天冷不丁地打断他。   楼春山一愣,赶紧否认。“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操无天略厌烦地挥手,“他希望你赢,你也会赢,本座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值得担心的部分。”   楼春山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要怎么解释玩家的现实问题?说他和阎阗火素有旧怨?可他有预感,就算他说了,操无天也八成不会当回事。   哦,说到操无天不当回事这方面,他早就经验丰富了……要不是不可能,他简直要怀疑操无天和早前的自己一样,眼里只有主线任务呢……   操无天半天没听到便宜徒弟的动静,便睁眼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他惊悚地发现楼春山已经悄无声息地在榻边的地上坐了下来,脑袋埋在膝盖里,似乎……睡着了?满客栈都被包下来了,空房间到处是,楼春山干嘛非得蹲那角落啊?   自然,楼春山没打算睡觉,他只是忍不住地感到气馁。倒不是他觉得一路服侍照料就能扭转乾坤,可问题在于,半点希望都看不到啊!操无天希望他做的事情他都会去做,然而对方对他的期望仅限于主线任务,连最基本的师徒情谊都没……   等等,这个可能还是有的,但大概只在风微生想要他命时体现得最明显……   不对,话说回来,这是不是也是主线任务的一部分保证?   楼春山越想越心乱如麻,悄悄地点开了自己的师徒系统面板。传道等级20级了,神雕侠侣任务上暧|昧的粉色愈发深重,可他看不见操无天的那部分。   现在人工智能的情绪研知功能挺发达了,操无天又是全沉浸式NPC,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偏好。如果操无天能回应却选择不回应,如果这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师父,”他闷闷地开口,“要是风微生还是不喜欢我……”   操无天立即从鼻子深处发出一声冷哼。“他也配?”   原本楼春山想找操无天就是为了这个最后保证。毕竟在他暗中操控下,虞晚空和达摩应当能控制局势、不至于让对决出现观众上的变故。现在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肯定回复,心情却一丝高涨都没有。   “那要是我赢了……”他又问,声音很低,“师父会如何?”   这是在提前要奖励吗?操无天不确定地想。“若是这次心愿能了,本座就将教主之位赠与你。”   楼春山确信,这话给任何一个玩家听见都会欣喜欲狂,也包括从前的他。但既然已经是“从前的他”,也就意味着这完全不是他当下想要的。“……师父不想要幽阳教,也不想要徒儿了,是吗?”   操无天完全没料到这种回应,头皮立刻就炸了。怎么说得他跟个负心汉似的?“你这说的什么话?”他忍不住为自己辩白,“那是因为本座瞧你自己独当一面绰绰有余,换成别人,本座可能还不放心呢!”   “那师父还不如不放心。”   这话呛得,操无天差点被噎个倒仰。他正想发火,话都到嘴边了,忽而反应过来,楼春山的语气怎么不太对劲?瓮声瓮气的,好像哪里也噎住了……   喂?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操无天一个鹞子翻身下了榻。他的双手刚扶上便宜徒弟的肩膀,就感到掌心下的肌肉猛地收紧,正使劲对抗他往上抬的力道。两人暗暗较劲,最终他还是拗赢了,可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一时失语——   虽然楼春山撇头不看他,但发红的眼眶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这是……”操无天没注意到,自己的声调正跟着心里的某个部分一同软下去,“何必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有没有见过那张乌鸦攻受图?一只(攻)低着脑袋,另一只(受)使劲探下去看:你怎么哭了?   啊我什么都没暗示【手动狗头感谢在2022-06-18 22:10:57~2022-06-25 20:3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瑧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軒彤闈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不值得   楼春山原本梗着脖子不想示弱,未曾料到换来操无天一句“何必”,气得他立刻瞪了回去。“师父,你上次说我眼瞎,这次说我何必——你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根本不信我?”   操无天有一瞬间哑口无言,因为楼春山的一针见血。得嘞,虽然偷偷地哭了,但还是那个牙尖嘴利的徒弟。他想假装他不在乎,他想劝说自己及时止损是明智选择……可这样的答案他能说吗?大概只要有前一句,楼春山就不会把后一句听进去了吧?   见操无天沉默,楼春山眼里的怒火渐渐寂灭,取而代之的是脸上浮现出来的浓重悲哀。“所以……原来两个都是?”   光听这话的语气,操无天就知道要坏。顶着脑子里尖叫不停的失败预感,他赶忙开口解释:“都不是。本座早前就说过了,不过不值得而已。”   楼春山一听,又开始瞪他。“我也说过了,师父,与其你妄自菲薄,还不如说你讨厌我!”   “可我又没讨厌你!”操无天想也不想地回答。等发现对方眼里倏尔燃起的亮光,他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的惊天发言——不是说内容劲爆,而是态度的直白。   真糟糕,话赶话,本座的自称都被带没了……   操无天没忍住心中扼腕。楼春山的反应确实让他有些动摇,但他宁愿不给对方错误的希望。“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他道,转过半个圈,坐在楼春山附近的榻边,“不值得绝不是我妄自菲薄。”   楼春山的眼珠一直跟着他转动,这时依旧死死盯着,一副“我看你能说出什么大道理”的模样。   在这种状态下,操无天觉得谁都很难撒谎。好在,他也并不打算撒谎。只是避重就轻而已,问题不大吧……   “最早时你我为何会成为师徒,我想咱们都对此心知肚明。”他强自压下自己的心虚,先开了个头。“我知道,你必定要说,人是会变的,当时并不代表现在。我也不是认为你还在虚情假意,但是——   “你之前为了书房里的地图才被我认去当徒弟,这是事实。你有所图,我也有所图。暂且抛开你我各自的目的不管,你有没有意识到,正是这个‘有所图’才让我们继续把师徒做下去,而假若我们没有接触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   “自然,过程是真实的。但它的前提依旧不可忽略。现在,你已经学会了幽阳秘经,能力也足以胜任幽阳教教主……你向来聪明,肯定理解我在说什么。”   楼春山还是死死地盯着身侧的人。“你莫非想说,你已经没什么给我图的了?”他慢慢这么说的时候,漂亮眼睛的深处竟显出一二分绝望神色。   这种神情配上红通通的眼眶,操无天看得一清二楚,不由有些心惊肉跳。事实确实如此,可这点擦边话不至于就把徒弟逼急了吧?“倒也不是。”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就是觉得你能出师了。”   “出师……”楼春山极慢地重复这两个字,垂下眼皮又瞬间抬起,“所以你的‘有所图’是什么?你想要一个能胜过风微生徒弟的徒弟?”   操无天很怀疑,他这个头点下去要出大事,可他不得不点。“胜过风微生是我毕生的愿望。”   未曾想,楼春山居然跟着点了点头。“既然是你的愿望,那我必定会为你实现。既然你认为我足以出师,我也可以出师。但——”他的视线从操无天的眼睛落到嘴唇、又沿着鼻梁抬回到眼睛,意图几近露骨,话锋却忽而一转:“如果我说,我还图你呢?”   操无天被打量得浑身起毛,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更明显了。“还是那句话,只是不值得。”他努力稳定自己的语气,好不被听出异常。“在我见过的人里,没有谁的资质能比过你,你前途无量。不久的将来,你肯定会遇到更好的人。”   “……比你还好?”   “比我还好。”操无天硬着头皮肯定。   闻言,楼春山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真有那时候的话,你打算做什么?给你的前徒弟送结婚贺礼吗?”   他这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之前的愤怒、悲哀以及绝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但这时候愈平静才愈吓人,因为谁也无法预料暴风雨前的平静到底能持续多久。   操无天真不想承认,脑中危机警报现下已经拉满,他丢脸地想要逃跑了。“如果你想要,我自然会给你包个大的……”   “——你骗我!”没等话音落地,楼春山就大声打断他,“一直以来,你想的只有赢过风微生!只要能赢他,别的什么你都不在乎!教主你可以不要,徒弟你也可以不要!即便我在你胸口开个大洞你也无所谓,因为我可以替你赢过代无穷!我到底怎么想你也无所谓,因为你根本就只把我当成……”   他猛地一锤地面,说不下去了。胸膛猛烈起伏,眼眶也愈发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哭的,亦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操无天小心地把视线落回膝盖附近,勉力维持着自己惯常的面无表情。他根本不敢直视现在的楼春山,因为他怕他掩饰不住自己的愧疚。   “你不说话的意思是默认吗?”楼春山又问。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因为迎接他的仍旧是一片沉默。   “抱歉,”半晌后,楼春山在静得吓人的房间里再次开口,“我刚才失控了,我不应该对你乱发脾气。即便你真那么想,那也是我自找的,因为我先伤了你。我根本没有责备你的资格。”   最后一句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操无天宁愿楼春山对他大叫大嚷,也不想看见对方连头发丝都透出心如死灰。他张了好几次嘴,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道:“没关系。”   这本应是个保险回答,但又触碰到了楼春山的某根敏感神经。“你总是这样……”他苦笑一声,把脸深深埋进两只手里,“我总是忘记,你根本不在乎……”   操无天知道楼春山误解了。他不在乎是因为他只是数据流,于此较真没有意义。但他无法对玩家解释,为什么他知道自己只是数据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没办法为自己辩解,说他从未将楼春山当成实现心愿的工具……更别提这事儿他曾经真的想过呢……   楼春山似乎也没再指望操无天解释。“如果你已经打算把教主之位传给我,那你要去哪里?”最后,他低声问。   操无天本可以哄楼春山,说自己依旧会留在幽阳教总坛蹭吃蹭喝。但他知道,楼春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到处走走吧。”   楼春山点点头,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至少这次你没骗我。”他站起身,随便拍了拍外袍,就往外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方离开,操无天忽而感到一阵心悸。他试图叫住对方,但在能出声之前,脑袋遽然一痛。这让他起身的动作有瞬间失去平衡,差点直接摔坐回去。   楼春山捕捉到了那种脚底打溜的细小声音。他心情低落,本不打算管,然而脑袋自动自发地转了回去,根本不受控制。一看他脸就白了,三步并做两步冲了回去。“师父?你怎么了?”   那阵尖锐的刺痛和早前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操无天只是没想到,这次居然被楼春山逮个正着。“没事……”他摆了摆手,试图挣脱对方的搀扶——楼春山已经把他半扶半抱到榻上了。   楼春山向来不是什么好敷衍的对象。他只是稍微转了转脑筋,就翻出了之前的印象。“在解决掉那两个机关人之后,师父你是不是也犯过一次?”他狐疑地盯着自家师父,左看右看,“头痛?”   “小毛病而已。”操无天还有点残余的眩晕,只按着太阳穴,不想多谈。连主控智能都束手无策的事情,他告诉楼春山有什么用?更何况,这毛病每次都是因为楼春山起的。   但楼春山的疑心更重了,因为他想起操无天在朦胧月色下几近透明的身形。这两样加起来,征兆愈发不妙……他只是想要自己冷静冷静、再想点新对策,完全没打算放弃,更完全不想看见操无天消失啊!   “师父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楼春山难得强硬一次。他干脆利落地把想要起身的人按了回去,另一只手展开叠好的薄被盖上。“我就在这儿守着师父,哪里也不去。”   操无天也看得出,他真把楼春山吓着了,以至于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   但楼春山连说话的机会都不想给他。“快睡吧,师父。”说着,他望了望房间角落里烟气袅袅的香炉,“两个时辰以后我叫你。”   “只是想说——”操无天迅速地跟上他的话尾,“你的手流血了。”   闻言,楼春山才意识到,他刚才激动时击向地面的一拳磕破了好几个指节,血色已经开始凝固。刺痛感后知后觉地传到脑中,他满不在乎地摇头。“小伤而已,它自己会好。”   “当初是谁跟我强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操无天没忍住扬眉,半点没打算放过他。   楼春山一愣,确实没料到自己的话还能甩回来打自己的脸。“好好好,我包起来就是了。”他哭笑不得,只得妥协。   操无天一直盯着楼春山,确信便宜徒弟老实照做之后,才勉强闭上眼。他原本打算装个样子,可屋子里弥漫着檀香悠悠的宁神气味,渐渐真睡着了。   边上的楼春山一直屏声静气,此时终于放松下来。他轻轻握住操无天露出被外的手,感受着苍白皮肤下安静而熟悉的热度。再往上,脉搏跳动的力道也同样熟悉,只是频率稳定,不像被他亲吻之时那么急促了。   操无天肯定有些喜欢他,他并不是全无希望。但问题在于,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操无天半点没打算松嘴,简直软硬不吃。操无天从不是欲擒故纵、玩弄他人的性子,也就是说操无天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他强调“有所图”和“不值得”就是明证。   “有所图”也就算了,毕竟一开始他俩确实都不是真心实意;   至于“不值得”,操无天到底打哪儿看出来的不值得?   楼春山实在想不通。   操无天都做了魔教教主,自然不会拘泥于师徒关系,再说他还想让他出师。而论资质,就算他的未来和操无天说的一样不可限量,可操无天自己也绝不会差啊!开什么玩笑,身上自带三个传说级称号,除去风微生,游戏里还有谁能及得上?   脸他喜欢,身材不错,至于性格……喜欢一个人,性格不就是其中的重中之重吗?   哼,除非和现实比,“不值得”才勉强说得过去……   这个念头冷不丁窜过楼春山的脑海,让他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操无天因为现实原因才拒绝他,他是不是有点想得太美了?若不是逍遥的人工智能真实到离谱的地步,就是操无天可能就是某个真人的意识……   后半句让楼春山没忍住蹙起眉。说起真人,操无天那忽而半透明的身形确实有点像玩家将要下线的时候。可星辰公司为什么要让玩家做NPC?还是说操无天壳子里是个逍遥的工作人员、以便更好地掌控剧情?   没道理啊,这些明明靠人工智能就能做到、还能做得更好……   以免自己猜测越来越离谱,楼春山半路喊了停。即便星辰公司已经不可能配合,要验证以上这些也很简单,秘密入侵逍遥的主控智能星辰就是了。以他的能力足以做到,不过这很显然是违法行为。   楼春山又注视了睡着的人半晌。最后,他轻声道:“多久我都可以等,只是……”他随即俯下|身去,珍而重之地在那苍白光洁的额头上烙下一个吻。“别离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典·传说级黑客·五:只要不被逮住就不是违法行为【。   感谢在2022-06-25 20:36:13~2022-07-02 18:3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渴泛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决战   七月初一,正是三伏之中,暑气最盛。稍微动一动就汗流浃背,听起来就不是个比武的好日子。好在华山高绝,壁立千仞,顶峰之上的风里仍旧带着些许寒意。   已时刚过,狭长陡峭的石路上已经挤满了各色武林人士。前微月首席为幽阳教主叛出微月、居然还要和微月门主决一死战,这可是逍遥开服以来最大的热闹了,不管是NPC还是玩家,谁不想亲眼看看呢?   为防止中途出什么意外,操无天和楼春山一行人避开可能的耳目,趁夜提前上了山。这当口,操无天举目环视,只见群山莽莽,黄河如带,八百里秦川尽收眼底。   相比之下,在光秃秃的路上挨着日头毒打、还不得不使劲往前挤的诸多人头根本就不算什么了。更何况,他还在人群前面看到了经常和楼春山呆一块的琴师与和尚。   操无天侧过脑袋,见徒弟正在松树下闭目小憩。楼春山今日又是一身素净白衣,腰间金蝉若有似无地探出头来。他认得那个有价无市的小道具,心想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便宜徒弟这回确实用了心。   仿佛察觉到他的注视,楼春山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怎么了,师父?”   两人的目光冷不丁直直撞上,操无天略感尴尬。他忍住了想要摸鼻子的冲动,板好惯常的冷漠脸。“时辰快到了。”   闻言,楼春山观察了下松针间日光的斜斑,又往来时的路上打量了一眼。“代门主出门向来要些排场,从没他等别人的道理。”没等操无天对此吐槽,他很快又补充道:“但代门主也绝不可能迟到,更不可能不到。”   平心而论,这话说得很中肯。但操无天还是发现,不远处的姬青龙迅速地翻了两个不明显的白眼。他有些忍俊不禁,面上还是维持着人设。“好的不学尽学坏的,”他轻声冷哼,“当年风微生的排场有过之无不及。”   照楼春山的理解,操无天所说的“好”必定只可能指武功。他半点也不想在操无天嘴里听到风微生的名字,便试着把话题带开:“但师父似乎没有。”说着,他下意识地瞅了姬青龙的方向一眼。   他没有但姬青龙有,操无天能理解这种言下之意。从姬青龙的角度来说,不想幽阳被微月比下去是一方面,趁机奉承讨好他又是另一方面了。此时深究无甚意义,他便勾了勾嘴角,道:“左右于练功无益。”   听了这话,原本分一只耳朵留神他们这边动静的姬青龙立刻站直身体,做眼观鼻鼻观心状。不过两秒,他又往前走去,大声呵斥想要靠得更近的人。   这装相装得,连楼春山也忍不住想笑了。他开始理解操无天明知姬青龙有野心还留人在身边的意图——只要自身足够强,就能令像姬青龙这般的人成为对外的利剑。“今日之后,师父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闻言,操无天定睛瞅了瞅楼春山。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他想要胜过风微生,楼春山就能胜过代无穷;他想要楼春山接任教主之位,楼春山就能给他类似太上皇的待遇。   ……哪家魔教教主是这么当的?他想让位已经很离谱,楼春山还想搞一山二虎?懂不懂什么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啊?   从师父的角度来说,操无天满是痛心疾首。但从另一种微妙的角度,他能猜出楼春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只可惜,他知道并不意味着他点头。“你……”   没等操无天想出个好的应对之策,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两人齐刷刷地扭头去看,只见两条人影飘飘悠悠地越过一众乌压压的头顶,朝他们的方向来了。   打头那个红衣猎猎、长发如雪,正是风微生。他姿势飘逸地落了地,隔着约莫一丈的距离,朝操无天含笑一点头。“师弟。”   操无天半点不想搭理这个心腹大患。尤其这会儿风微生还笑得如此灿烂,他总有不祥预感。思及此,他往后一瞥,正好望见代无穷也跟着落了地。之前那一剑的伤好了,不得不说风微生医术高明;功夫也确实增长了一些,可看起来不像是能赢啊……   “……小师叔。”代无穷脸色不太正常,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   还在暗自寻思的操无天差点被吓一个激灵。“代门主大可不必勉强自己,本座担不起。”   “没什么勉强和担不起的,”结果风微生立刻抢过了话头,“你是他师叔,这点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操无天对此有很多话想吐槽,但考虑到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只呵呵冷笑了一声。“你我约在此处,原来是为了硬攀关系?”   这话说得半点不留情,人群里一片隐隐的倒抽冷气。   代无穷的脸色更不正常了,风微生面上的笑容倒是纹丝不动。“唉,你总是这样,想要亲近你的人可会被吓跑的。”   这回轮到操无天脸黑了。他很想回怼“你在暗示你自己的话那就最好”,但对公众而言似乎太劲爆了一点。“莫非这是代门主的心里话?”他故意含沙射影,“你这徒儿自己没长嘴吗?”   对话里满是火|药味,谁听了都得退避三舍。被波及的代无穷闭紧了嘴巴,反倒是被无视的楼春山主动站了出来。“师父,时辰就要到了。”   他的回护之意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刻意冷落他的风微生都撇过去一眼。明明两人都在笑着,但围观群众都无来由地感觉周遭温度猛地降低。   “今天不是榜一对代无穷吗?怎么感觉真有仇的是榜一和风微生?”   “不至于吧,他俩不是才见过一面?顶多再算吃了顿饭?”   “天知道那顿饭发生了什么……毕竟决战这种大事不可能临时决定吧?”   “你是说,华山比武就是在那顿饭里定下来的?”   众人纷纷窃窃私语,十分好奇。知道更多内情的虞晚空和达摩飞快地交换了个目光,都有些许担忧。   至于操无天,他怀疑便宜徒弟这会儿还有心情做和事佬,必定是不想看见他和风微生说话——就算是互怼也不行。   “那就上去吧。”   以资鼓励,他伸手拍了拍徒弟肩膀,那只手背上却忽而生出一种针刺般的感觉。不用看就知道是风微生的目光,但他打定主意不在这时候拖后腿,只当自己没发现。   楼春山也察觉到了。他反手按住操无天想要抽离的动作,同时也隔绝了那种尖锐的视线。“徒儿必定不会叫师父失望。”说着,他冲操无天弯唇一笑,比之前那个真心不知道多少倍。   “卧槽,榜一原来会笑啊?”   “说的什么话,活人为啥不会笑?”   “如果不算礼貌微笑,确实没见过榜一笑啊!”   “……别说,好像真是这样?”   “所以榜一转去幽阳铁板钉钉了?不要啊!”   人群里又掀起一轮议论狂潮,让与虞晚空、达摩站相反方向的阎阗火听了很是心烦。不过,他更关心的是另一方面。故而,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楼春山和代无穷走向仰天池的时候,只有他仍旧紧密关注操无天的一举一动——   奇怪,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操无天怎么总是往林子里看?   操无天这么做自然有缘由。一见风微生,他就觉得对方的态度不大对劲,就算说话口吻与从前一样假惺惺,也不能冲淡其中的违和感。至于为什么违和……   风微生和代无穷都试图把孟津搬出来当救兵是事实,可今天代无穷目光闪烁、风微生也表现得像是他不会输……   是他错看了代无穷的功力,还是风微生有两手准备?   两相比较,显然后一种猜测更有可能发生。毕竟风微生面善心黑,他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明面上的一手是代无穷,暗地里的一手只能是……   偃甲?   思及此,操无天迅速地打量了一圈四周。就如同楼春山之前所说,落雁峰三面绝壁,只有一面可供上下,没什么地方可供躲藏。路边上有一小片稀稀拉拉的松树林子,三丈绝壁之下还有一片,再往下就全是光秃秃的垂直石壁了……   午时到了。日头直直地晒下来,却丝毫不能影响看客们的热情。操无天只瞄了开始交手的两人一眼,就确信自己判断不错。既然代无穷实力不逮,就意味着风微生暗中使坏;更可能的是,代无穷明知道、甚至可能被要求下黑手,却无法说出口,表情才那么不正常……   不能再拖下去了,操无天做好决定,便尽量不着痕迹地往边上移动。山顶圆石上剑光如织,闪电般雪白,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生怕自己错过一招半式。操无天也确实没引起多少人注意,除去两个——   阎阗火想跟着,可他不敢,因为他眼睁睁地看到风微生先于他跟上去了。   操无天刚小心地沿着三丈绝壁跃入底下狭长的松林,还没落地就听到了背后的动静。“你这是心虚吗?”他嗤笑一声,目光迅速地扫过眼前林立的树干。   闻言,风微生低声笑了笑。“莫非你觉得,我会放任无穷的异常让你看出来吗?”他居然能将满是威胁的话语说得像是今天天气不错,“我这可是请君入瓮,师弟。”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意外的话明天还会更,争取不卡剧情~   感谢在2022-07-02 18:33:39~2022-07-16 18:2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軒彤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请谁入瓮   ……请君入瓮?   操无天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为那种确实存在的危险。他俩武功平分秋色,没错;但要是算上其他的部分,偃术在方寸之地里明显比八卦好用,更不用说风微生先做了准备……   他极慢地回过身,手指在这过程中攥紧腰侧的剑柄,面上却露出释然笑意:“这么多年过去,你总算明白,要分出胜负,你我必有一死?”   风微生没有接这个话头,只是凝视着操无天。“‘师门唯一的继承人’……”他轻声复述了这句话,“你还想要吗?”   闻言,操无天微微皱眉。老实说他不想要,但失忆之前的操无天一定想要。至于风微生,对方也必定想要,不然也不会说什么合二为一就是唯一。“现在才来问,是不是太晚了?”   风微生的视线沿着眼前人的冰冷脸庞向下滑落,直至操无天被宽大袍袖掩盖的、蓄势待发的右手。“你从未相信过我,是么?”   操无天自然知道自己名义上的师兄在说什么。无非是他跟过来他就准备拔剑相向,意味着他从未相信过他之前说过无数次的“我不愿伤你”。更何况,他刚刚还是用终于要解脱的语气说出“你总算明白”的。   既然已经是摊牌的时候,再藏着掖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本座倒是很好奇,你到底为什么觉得自己的话可信?古人云,听其言观其行,你做到了么?”操无天忽而冷笑,“像你那徒弟,他不敢忤逆你,只是因为他怕你。”   听了这样尖锐的指责,风微生居然只是一笑。“你说得不错,他是怕我。我叫他在比试中趁机放出我特制的偃甲,以求瞬间转败为胜,但我估计他不敢做。”   操无天丝毫不怀疑风微生的偃术水平。若冷不丁被放暗箭,楼春山确实有性命之忧。“你……”他顿时大怒。   风微生打断他的话,自顾自地接了下去:“若他真照我说的做,那微月门就彻底完了。事实上他不会,所以我没有选错人。明知不可能,但我还是要他去做。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你就是要引本座下来。”操无天毫不犹豫地指出。他又望了望四周,“这也不坏,只不过本座原以为你会选个更体面的地方。”   “知我者,莫若师弟。”风微生低笑,无视操无天对他的瞪视,“然而师弟不给师兄这个机会,师兄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操无天很想说你一早答应和我比试不就行了,又想到风微生八成料不到孟津铁了心不吃回头草。再纠缠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他一扬下巴:“那就别废话了,出剑罢。”   “……你当真如此迫不及待?”   捕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受伤,操无天简直莫名其妙。设局的是你,受伤的是你,敢情你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呗?“你还想说什么?”他有些许不耐烦。   风微生默默地注视了操无天片刻,最后缓缓叹了口气。“你刚才说,听其言观其行。这话不错,我也不敢保证我确实做到了我说到的。只有对你——”他又叹气,带着浓重的悲哀,“我可以发誓。”   话说到这地步,操无天都忍不住反思了下自己,是不是误会了风微生。但这想法只存在了闪电般的一瞬间,因为他随即想到,无论是他还是失忆前的他,都强烈反对风微生那个见鬼的“合二为一就是唯一”的方式。   “但都没有用。”在操无天的短暂沉默里,风微生继续摇头。“刚刚下来的时候,我出言试探,而你对此的反应是立即握剑,片刻都没有迟疑。若仅仅如此,我还能够忍受;可你居然纵容一个曾经刺穿你胸膛的人留在你身边、还对他另眼以待,唯独对我如此……”   涉及楼春山,操无天的神经又紧绷了一下。“你看来不像是会放过他……”他惊疑地盯着不远处的人,“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   “你瞧,直到现在你还是如此。”风微生无奈地一摊手,接下来说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猜,华山比试的消息必定是他走漏给闾丘吕的。他许是觉得人多我就不好动手;为防浑水摸鱼,他还叫了帮手,的确称得上心思缜密、步步为营。若他还是我微月门徒,将来无穷也压不住他;好就好在,他现在不是了。”   “……你知道代无穷做不出暗箭伤人之事,就交代闾丘吕去做?”操无天一下子猜出了其中关节。“闾丘吕可不比代无穷;只要许他门主之位,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相比操无天的惊怒,风微生显得愈发愉快了。“对。闾丘吕以为,只要他成功,之后把我的名头搬出来,他就能高枕无忧。但他这么做以后,无穷就能以此为理由,肃清门内心思不纯之辈,将门主的位子坐得更牢靠一些。”   虚伪至极的名门正派,操无天再次确信了这点。“本座倒是觉着,代无穷不像是赶尽杀绝之辈。就算你给他一个现成的借口,他顶多也就处理闾丘吕。毕竟,闾丘吕说受你指使,别人可能不信,他却是知道的。”   其实,这话回呛的语气居多,风微生却赞同地点了头。“无穷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他略有叹息,“但我能做的都已经为他做了。微月门是否能在他手里传下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在听到“自己的造化”时,操无天瞳孔猛地收缩,迅速向后一跃。风声突闪,他原来站的地方被扫出一片光秃秃的平地,干枯的松针夹杂尘土漫天飞舞。“……你居然偷袭?”他不敢置信地问。   闻言,长剑已然出鞘的风微生朗朗一笑。“你还是老样子,师弟。虽然嘴上绝不信我,真动手时却瞻前顾后。”他猛然向前一刺,动作快得如鬼魅一般,“要我说,你既然已经知道我设局等你,现在就不该迟疑——”   铮然一声长响,像是深沉龙吟滚过山谷,整座山峰都在隐隐震颤。原本在认真观战的人群被惊动,面面相觑后,有部分人靠向山崖,往下望去。   “……卧槽,操无天和风微生也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难道今天约的是双重决战吗?”   “要死,我两边都不想错过,怎么办?”   没人能料到这种情形,场面一瞬间就乱了。虞晚空和达摩肩上的压力猛增,赶忙在内部频道上紧急通知,要之前待命的人手通过临时传送阵上山来。   就在达摩张开临时传送阵的时候,阎阗火终于从另一头挤了过来。“把我的人也带上来,”他毫不客气地开口要求,“光靠你们征鸿不够。”   达摩顿时有些犹豫。楼春山正和代无穷打得难舍难分,他只能征询地望向忙着发布指令的虞晚空。“你怎么看?”   虞晚空一鼓作气地发出去三四条注意事项,听了刚想拒绝,抬头就看见金衣剑客朝他狂使眼色。要干嘛?他狐疑地往对方示意的方向望去,发现闾丘吕正借着混乱人流的遮挡,鬼鬼祟祟地向峰顶摩崖题刻靠近。   再往上可就是正在激战的楼春山和代无穷了……   “你信我还是他?”虽然很着急,但现下人多耳杂,阎阗火压低声音问。   在阴险的伪君子和好面子的死敌之间做选择并不是难事。虞晚空一咬牙,“这次算我欠你的!”   顶峰之上,视野最好。不管是楼春山还是代无穷,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底下的异动。在腾挪跳跃的空暇里,楼春山飞快地在眼角余光里搜寻自家师父。红衣可谓十分扎眼,但他一个也没瞧见。再隐约听得风声送上来的只言片语,他顿时就急了。   风微生把操无天引去动手,这还能有好?   怎么想都是大事不妙,楼春山立刻加快了手中出剑的速度。他原本计划稳扎稳打,这会儿只能速战速决。   代无穷很明显地感到了这种变化。刚交手十几招,他就意识到自己不是楼春山的对手;但为了微月的声名,他无论如何都得坚持久一些。百来招下来,他已经气血翻腾,不过面上强撑。现在,面对更强烈的攻势,再加上对风微生已下黑手、而自己帮着隐瞒的愧疚,他心神一岔,顿时就吐出大口鲜血,整个人委顿下去。   “……师父!”   “门主!”   见代无穷自半空中软绵绵地坠落,微月弟子纷纷惊叫出声。   按楼春山一贯的秉性,他会将代无穷接住再放回地面。然而,眼下情况紧急,他草草地一拱手,说句“承让”就往侧面绝壁飞身而去了。   此时,绝壁下那片原本就不大的松树林已经被剑气削得七零八落。从上往下望去,战况尽收眼底——   风微生站着,浑身上下看起来只有手背一道刀口;反观半跪在地的操无天,红衣像是被什么东西割过,已经碎成了好几块破布,整个人狼狈许多。   “你蓄意埋伏我师父!”楼春山想也不想地叫道。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其一是为了楼春山已经胜了,其二是为了风微生居然如此奸诈,其三则是为了他们早就看出来、但不敢说出口。   对此,风微生只哈哈大笑。“那又如何?”他伸手往空中一抓——在正午的阳光下,谁都能发现他指间攥着许多细如发丝、闪闪发亮的金属长线,线尾没入石缝——“你敢下来吗?”   潜台词无非是谁来谁死,人群中又是一阵高低起伏的倒抽冷气声。   就在此时,操无天略有摇晃地站了起来。“别听他激将,”他沉声道,“本座对付他绰绰有余。”   “你是说,你在剑上淬了毒,是吗?”风微生笑眯眯地问。在围观众人惊恐的注视下,他抬起受伤的右手,慢条斯理地舔过伤口。这么做的同时,他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操无天。“没什么味道……新品种,嗯?”   操无天回以冰冷的目光。“你是不是想说,没味道的毒就无所谓?它也确实称不上厉害,”他忽而展颜一笑,“不过是药引子需要费点功夫——”   剑光再起,两人瞬间又战作一处。因为速度太快,绝大部分人只能看到两道红色虚影。   以前在雪山上时,楼春山也看不清他俩的动作。现在好了一些,但他愈发焦心——因为他不得不注意到,操无天腰侧有片血迹,面积还越湮越大。他有心帮忙,可那些到处乱飞的金属丝怎么看都应该是传说级西域天蚕丝,刀枪不入的那种。如果出手是帮倒忙,还不如就照操无天说的按兵不动……   可他怎么坐得住啊!   就在楼春山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时,转瞬之间,形势突变。操无天反手抢过风微生手心的天蚕丝管,逼得风微生僵在密密麻麻的长丝之间;但操无天也同样不敢动,因为风微生的长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后心。   “我很好奇,”风微生在人群的屏声静气中率先开口,脸色因为毒发而显出青黑,声音里居然还带着笑意,“到底是什么药引子,值得你说费点功夫。”   操无天正对着楼春山,闻言也笑了出来。“其实也不稀奇,”他平静地道,“你一剑捅下去就有了。”   顿时全场躁动。药引子就是操无天的心头血?   “心头血要现取趁热才有效。可你明知道,若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风微生终于皱了眉,“原来你早前就打算……”   “一命换一命,很是公平,对吧?”操无天笑容愈大,手上随之一紧——   天蚕丝划过风微生的身体时就像利刃破泥,悄无声息又干脆利落。在漫天血块飞洒之前,长剑也穿透了操无天的胸口。   楼春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过去的。等回过神时,他已经带着操无天飞回了绝顶之上。对方胸口还在不停地冒血,身体也依旧温热,脸上甚至带着微微笑意。然而,头顶那个曾经金光闪闪的NPC名字已然转成了冰凉的灰色。   “师——父——”   悲怆之音响彻群山,惊起阵阵飞鸟。   作者有话要说:   操无天:风微生必须死。   操无天:那好像我也得死一死。   操无天:不是什么大问题,就这么办。   然后徒弟就疯了→_→ 第69章 金蝉脱壳   七日后,幽阳教总坛,教主书房。   “……闾丘吕做的事就叫闾丘吕自己承担,趁代无穷养伤时进攻微月实属小人之举。”楼春山坐在上首,对随朱雀又提起这个话题很是不耐烦,“再说了,风微生已死,微月不足为患。”   虽然风微生让闾丘吕做真正的黑手,但在闾丘吕动手之前,代无穷已经败了。再等楼春山带着操无天回到峰顶时,征鸿和阎焰的大批人马已经团团包围了他。他还想狡辩,结果被当场搜出了身上藏着的暗箭。   “可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随朱雀梗着脖子争辩道,“现下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我们就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斩草要除根,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我们自己的残忍!”   楼春山冷冷地嗤了一声。“斩草除根?怎么着,你还想一统天下不成?”   随朱雀很想说一统天下又有何不可,但他脑子还有一点在,知道这话不能说。于是,他求救地望向在场的其他三人。“大哥,二哥,小妹,你们怎么看?”   被点名的姬青龙、鄞白虎和单玄武不由面面相觑。   操无天死得太突然,他们谁都没预料到。当时在场的姬青龙简直惊呆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连他都无法接受,更别提远在总坛的鄞白虎和单玄武。但和随朱雀不同的是,他俩接受了楼春山是操无天唯一继承人的事实——更何况楼春山大胜代无穷,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而随朱雀还在不死心地给他们既定的新教主添堵。   鄞白虎真心觉着,如果他能不说话,还是闭嘴为妙。   毕竟,刚把操无天的尸首安置在练功铜室后,楼春山就来找他问风微生所中毒|药的事。他如实交代了,结果楼春山在听到这毒是和玉沉同时研发的时候,脸色顿时变得相当可怕。   既然心头血是药引子,那自然是心口受伤的时候才能研制嘛!因为药引难以获取,中毒之人必死无疑。只不过那时他以为这毒是下给楼春山的,未曾想居然最后用到了风微生身上……   若是从让楼春山坐稳教主之位的角度考虑,操无天不过是未雨绸缪。毕竟,只要风微生活着一日,他就一日是楼春山的巨大威胁。至于对此半点不高兴、还似乎快被气疯的楼春山本人……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他只想抱着自己的炼丹炉过一辈子!   至于单玄武,她考虑的和鄞白虎没什么差别。再考虑到她曾经用鞭子卷着楼春山走,她这会儿满心只希望对方不要记仇。   眼见着这两人都指望不上,最后随朱雀只能盯着姬青龙。姬青龙心中暗骂白虎玄武不顶事、随朱雀还只会把他往火坑里推,可楼春山的目光已经跟着扫了过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我以为,若是教主还在,必定也不会同意此时大动干戈。”   随朱雀一听就瞪圆了眼睛。“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教主待你我如何,所有人都看得见,如今你居然恩将仇报!”   这话说得就过分了,姬青龙脸上阵红阵白,暗叫这小子一喊大哥就没好事。他正想为自己辩解,楼春山已经开了口:“三护法,你能感念师父的恩德,这自然很好。不过大护法说得不错,乘人之危向来不是师父的作风。咱们虽顶着魔教的名头,但江湖道义也是要一些的。别像风微生那样,人死了还要身败名裂。”   “你……”随朱雀被堵得无话可说,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鄞白虎和单玄武交换了一个目光,随即也告退了。   楼春山对他俩的识相很满意。他转向依旧杵在大厅里的姬青龙,“怎么,大护法,你还有话要说?”   顶着宛如实质的压力,姬青龙从未觉得自己的大护法这么难做过。“那个……”他艰难地组织语言,“按民间惯例,停灵七日,就该出殡了……”   其中暗示再明显不过,楼春山立即冷了脸。“师父只是睡着了,大护法还是慎言为妙!”   操无天只是睡着了?   姬青龙头皮一炸,冷汗涔涔而下。青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中发生的事,楼春山都能不认?原来,这些天楼春山不愿意坐主位、非得搬把椅子坐边上,也是因为如此?还把惯常的白衣换成了与操无天一致的红衣……   完了,这家伙不会真疯了吧……   见姬青龙走得像是后面有猛兽在追的背影,楼春山并没有什么胜利的感觉。他也起了身,穿过成片松木帘,又绕了几个弯,打开了只有教主能进的练功铜室。   操无天正躺在中央石台之上。他身上的红衣已经换过一套新的,眉眼紧闭,皮肤苍白,看起来确实更像睡着了。一枚色泽已经变得黯淡的金蝉正压在他的胸膛之上;隔着轻薄布料,底下就是伤口。   楼春山走过去,俯身握住对方冰凉僵硬的手。   师父,你真的死了吗?为什么金蝉会变色,它理应不能对已死之人起作用啊?   若你没有死,为什么呼吸心跳全无,又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呢?   “……也许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师父。”楼春山低声喃喃,像是说给操无天,又像是说给自己。“如果当初我没有刺你一剑、不至于旧伤连新伤,现在你就能活下来了。”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操无天像是陷入沉眠的脸庞。   “那必死之毒,你本应下在我身上。风微生说得对,我不配让你网开一面,我不配让你以死相救……从来都是我负你……”声音哽咽起来,他却没有注意,“如果这就是报应,我宁愿和你换过来……”   铜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以至于满屋子都是低泣的回音。   最后,楼春山用袖口揩了揩眼睛,重新站起身。他已经做好了决定。游戏里不行那就从游戏外入手,他总归能找到办法的。无论星辰公司怎么安排,他都会把操无天带回来!   满脑子都是违法念头的楼春山刚出门,就意外地发现雁负水正蹲在对面的假山上。他接下来想做的事情决不能叫第二个人知道——不管是从技术层面还是从责任层面——   “迟姐。”他迅速整理了表情,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差别。“你怎么来了?”   雁负水跳下来,翻过回廊,满脸都写着没好气,又不掩担心。“你还问我?”她低声骂道,“不下线又不回复,远江和路同都担心死了。他俩是微月的,进不来总坛,只能委托我过来看看。”   “我……没事。”楼春山强自微笑,自己也知道配上发红的眼眶没啥说服力。“你的任务做得怎么样了……”   他不试图转移话题还好,一提雁负水愈发恼火。“现在你还关心任务?或者你觉得我还关心?”她生气地抢白,“那个死老头,非得搞什么秘境修炼。现在可好,他的两个宝贝徒弟都没了,这会儿正哭天抢地,哪里顾得上我?”她越说越上火,“他是活该,我才倒霉!要是我那时能脱身去华山……”   “没事,迟姐。”楼春山不得不出言打断雁负水,因为他怀疑再说下去对方要倒回去找任平生、或者说又一的麻烦。“我真的没事。”   雁负水突然沉默下来,安静地注视着他。半晌后,她用力抿了抿嘴,仿佛在强压着什么情感。“在我面前没必要逞强,小五。你要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就和当年一模一样。”   ……当年?哪个当年?   楼春山愣住片刻。他哭的时候少之又少,所以他很快就对上了号——   当年,从地球浩劫中幸存的人们仓促地来到新的星球。刚开始,他们防护意识和经验都很缺乏,导致许多人得了射线病。他的父母因此而死,而他当时只有十一岁。管迟那时候刚成年,就拍着自己柔弱的身板向临终的姐姐和姐夫保证会好好照顾他。她确实做到了,就算他从来不省心……   “对不起,迟姐……”楼春山弯下腰,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对方小小的肩膀。鉴于两人的身高差距,姿势很别扭,但这当口他完全想不到。   “没事,没事。”雁负水一边暗自怀疑自己当初选了个小女孩身形的正确性,一边轻柔地安抚外甥微微颤抖的肩膀。“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你肯定知道,不管有多难,我永远站你这边,对吧?”   楼春山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一些。片刻之后,他重新仰起头。“我知道的。”   雁负水看他已经平静许多的神色,稍稍放心了一点。“你在线上太长时间了,下去睡一觉,好不好?我让他们不要打扰你。”   “嗯。”楼春山点头应了。   此时的雁负水还不知道,看似乖巧的外甥心里早就打好了什么主意。看着对方的身形在空气中淡去,她刚想欣慰地笑笑,就听得背后传来咔嚓一声,像是谁不意踩断了树枝。她警觉地回过头,正巧对上刚落地的阎阗火仿佛要喷火的目光。   雁负水本想问大少爷什么时候来的、居然还做起了梁上君子,但对方的表情让她下意识噤了声。   “……所以,”浑身金灿灿的剑客两三步就在她眼前站定,从表情到语气都满是咬牙切齿,“你就是管迟?”   雁负水一愣,才想起她的游戏马甲还在尚清和跟前披着。对方八成听到了他俩刚才的一些谈话内容……“我确实是,尚总。”   阎阗火看起来更生气了。“你和典五,两个联合起来耍我很好玩,是不是?”   “……什么耍你?”雁负水顿时懵了。她本想说你这么咄咄逼人是审问犯人还是咋样,结果对方居然先指责她?   “竟然还装傻?”阎阗火简直火冒三丈,头发丝气得都要冒烟了,“他们说你为了小男朋友离开尚氏,我还不相信!现在你们都抱一起了,你还不承认吗?”   “等等等等——”雁负水抬起一只手,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被突如其来的新信息给弄炸了。她还以为尚清和觉得楼春山和雁负水在游戏里联合起来骗他呢!小男朋友是个什么鬼?“你先给我把话讲清楚,”她反应过来,立即拉下了脸,“谁告诉你小五是我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尚氏员工:哎呀我们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太子爷听者有意呢!   这章掉管迟的马甲,下章上诸己的新马甲【是说他真的有很多马甲【。 第70章 马甲一号   为保证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典五下线之后,先去睡了一觉。他确实在游戏里待了太久,以至于这一觉又沉又长。等再醒过来,外面天已经黑了。   典五算了算,意识到逍遥里也是夜晚。晚饭后的时段通常是玩家在线率最高的时候,主控智能的资源在线率也高,贸然行动更容易被发现。他起身进了厨房,打算先把自己喂饱再说。   夜幕越来越深沉了。零点过后,窗外灯光疏落,典五对着光电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曲线,又耐心地等了个把小时。等确定它们都在低值区间里徘徊之后,他接上无针版的脑机插口,一个代码版的他立刻从星辰为数众多的侧门里溜了进去。   田进制的基本原则是完全对外公开的。在此基础之上,构成各个不同人工智能的关键之处在于算法。几乎每个田进制开发者都有自己偏好的路线;但基于共享原则,不管是谁开发的算法,外围都有许多可供探查的入口。当然,具体能深入到什么程度,就要看设计者和入侵者的水平高低了。   当代码写在平面上时,它们看起来只是一堆无意义的横竖组合;落到虚拟世界中,它们每一个看起来都像是规模极其巨大的不规则立方体迷宫。每个转折点都连接着六条或者以上的道路;若不能依照设计者的习惯对它们加以计算和预测,迷路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而无论是出错还是停滞,都会引来系统清道夫的驱逐。   典五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衣服布料黑得根本不反光,脸也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头。很好,他在心里给自己鼓劲,随即一一扫过眼前的岔路口。不能出错、尽量要快——   第一个数据仓库很快就被找到了。但就如典五之前预料的那样,最外围的数据点储存的是最无关紧要的数据。他看了一眼就放下它们,继续朝下一个点进发。   第二、第三、第七……   随着时间的流逝,典五走得越来越深。前进的情况取决于他心算的能力和剩余的脑力,实打实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且,越往里走,面对的问题就越复杂;在同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变长,想要不引起清道夫的注意也就越困难。   在闯过不知多少关卡后,典五感觉脚步愈发沉重——这是他即将力竭的征兆——但他不想放弃。因为姬青龙和闾丘吕的数据仓库已经找到,他猜测自己离最终的目标应当不远了。最坏的情况则是,即便这一次不能成功,他也必须尽可能地积累经验……   “嗳,你走错路了。”   这个轻巧调皮的警告忽而响起的时候,典五刚刚走进一个新的、疑似存储着代无穷的数据仓库。突如其来的动静让他吓了一跳,赶忙从腰侧拔出射线枪。如果他干掉清道夫的速度够快,那他就还有机会进到下一层……   “别这样,”清道夫的声音又响起来,里头带着点打趣的意思,“我可不想和你打架,毕竟你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人。”   典五冷静下来,才意识到对方的声音年轻得过分。就在他这么怀疑的时候,声音的主人渐渐从对面的通道中显出身形——   是个人类男性,身量修长纤细,模样看着还没有二十岁。他穿着简单的短袖白衬衫和靛青九分裤——非常像是某种校服——两只手空落落,也没有带战术包什么的。   典五难以想象,哪个人工智能的清道夫会孤身出现、还没有武器。他更加没法想象,这个疑似清道夫的男孩长了一张过分漂亮的脸孔,而且总感觉似曾相识。   “自我介绍下,我是马甲一号。”少年微笑道,脚步轻快地向他靠近,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攻击范围内。“我猜你大概不想介绍自己。不过没关系,总算有人来了。”   典五愈发一头雾水了。怎么着,星辰的清道夫不仅不打算驱逐入侵者、还试图和入侵者友好聊天?“‘马甲一号’?”他小心地提问,“后面还有几号?”   “我不知道,毕竟我是第一个被设置出来的。”少年在距离他五步处站定,对此好似也很苦恼。   感觉不太像撒谎,典五抿了抿唇,尝试继续提问:“那你是谁的马甲?”能设计出之前那样复杂精妙、还带自我维护功能的算法,清道夫取名不应该这么敷衍吧?   闻言,少年笑弯了眼睛。“秘——密——”他将手指竖在唇前,拖腔拖调地回答。   老实说,在典五丰富多彩的黑客生涯里,他从没见过这种既漂亮又可爱、还俏皮得很的清道夫,惯常的版本不是肌肉虬结就是奇形怪状。这不禁让他怀疑起自己的猜测来,“你真的是清道夫?”   “怎么,看起来不像?”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制服装扮,语气里带上了怅然,“我倒是希望我能再长点个子和肌肉呢。”   见他这样,典五脑子里倏尔闪过一个猜测,就是眼前的少年是设计者根据某个真人设置的。再鉴于“马甲一号”的名字里根本没有具体指代,最可能的那个真人就是设计者自己。   ……这是怎么个意思?如此年轻的孩子已经能开发出足以拦住他的代码迷宫路径?   典五怎么想也想不出,这种天才少年自己为什么会没听说。不应该啊……但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你能让我过去吗?”他试着提出要求。   少年灿然一笑,随即摇了摇两根手指。“不行哦。即便我让你过去了,二号也会难住你的。你想要通过,唯一的办法就是,永远走在对的路线上,还得在我允许的时间内完成。”   典五还想要讨价还价。但少年对他比了个停止的手势,继续道:“抗体效应听说过吧?最后一个提醒,你惊动我越多次,你想要再进入就会越难。所以,祝你下次好运——”他的笑容消失了,黑玉般的眼睛里忽而闪过密密麻麻的银白代码,声音也变得机械,“——你不被允许。”   一阵白光猛地爆裂开来,典五只感觉头晕目眩。等再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被强迫登出,眼前已经自动熄灭的光电屏幕就是明证。他使劲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甩开脑机接线的同时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时间——距离他进去三小时不到。   他甚至没找到代无穷……乐太平应该也是这一级别的……还不能反复尝试,因为他被发现就会令星辰加强防御,下一次他所能有的隐藏时间变得更短;这就是所谓的抗体效应……看来,他得准备足够充分加上运气足够好,才能一鼓作气地找到操无天的部分……   至于马甲一号,对方的本体大概就是那个尚不为人知的田进制发明者了。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摒弃其他所有不可能之后,最后剩下的那个再离奇也是真相。可惜马甲一号不愿意告诉他名字,否则,他直接去找现实里的发明者不失为一种更好的办法……更何况,他玩逍遥原本就是为了他……   但话再说回来,马甲一号的脸长得真的非常眼熟,他肯定在哪里见过。尤其是对方笑起来的样子,还有望着他的方式……   典五一边思索着,一边重新唤醒光电屏。当目光落到上头逍遥的入口界面时,他忽而浑身一个激灵。马甲一号看起来十分眼熟是应该的,因为五官有七分像孟津;再说到少年低头再抬起看他的姿态,则和某些时候的操无天一模一样。   但这三个人之间本应半点联系都没有。莫非……   **   这一天的早些时候,诸己在一片宁静中睁开了眼睛。   诚实地说,他并不确切地知道,他是真的睁开了眼睛,还是依旧在意识海中飘浮。这是睡了太久的后遗症;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睡着、什么时候又会醒来,日夜流转于他而言根本没有意义。而且,这样的日子持续延长,他连现实和虚幻都要分不清了。   但璀璨星光劈头盖脸地铺洒下来,于是他决定,就算他仍旧在做梦,这也是个美梦。   他已经在永远沉睡于他为自己所建的乌托邦和回到濒临毁灭的现实世界的念头之间挣扎了许久,久远到他已经不记得准确时间。因为沉眠的时候越来越长,他在梦里将自己的意识分成了好几个,用角色扮演找一些乐子,借以打发枯燥和无聊;至于地球即将毁灭的消息,它似乎并不是谁亲自告诉他的,而是他在梦境浮沉之中听到了外界的零星几句交谈。   既然现实已然走向毁灭,不若在虚幻中永生……   所以他现在到底处在一种什么状态中呢?   诸己试着挪动身体,然后他立刻就发现,手脚根本没有知觉。哦,原来他还睡着……他略带自嘲地想,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上方的星空。这张星图广大浩渺,比他之前见过的所有都更清晰逼真:带椭圆旋臂的漩涡星系,一片红雾中的蛋形双星,以及诸多跟随着引力而弯曲、形状各异的时空透镜……   他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看入了迷。“……皮尤(漂)……凉(亮)……”   嘶哑微弱的声音传入耳朵,诸己忽而震惊地意识到之前想法的悖论:他的梦里怎么可能出现他从没见过的东西?   “……你终于醒了,小君?”   突然,他的心声被另一个人说出了口。像是怕吵到他,那人的声音压得极低,但里头的激动依旧显而易见。   诸己使劲地想要侧头去看。但和手脚一样,他完全控制不了它。那个人立刻察觉了,一叠声地让他别动,自己站起来就行。   光线柔和的小壁灯随之亮起,诸己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等到适应之后,他才发现,他所处的空间根本不是他在家里的卧室。视野正中则是一张胡子拉碴的憔悴脸孔,眼睛却比他身后的众多恒星还要明亮——   也许是因为光线反射,也许是因为泪水汇聚。   凝视着眼前那张比记忆中成熟至少十年的面容,诸己也想哭了。与此同时,他终于迟钝地感受到了另一人的体温——诸元正紧握着他冰凉无力的手。   他张开嘴,必须努力地弓起舌体才能发声的方式令他感觉既陌生又怀念:“……哥?”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是现实还是游戏,你师父还是你师父【手动狗头 第71章 梦蝶   本身得的是疑难杂症,卧床多年从未醒过,在这期间甚至经历了满是未知危险的星际旅行,最后还不得不冒险尝试将分裂的意识投入到有更多意识的虚拟世界中、以期他人社交可能的帮助……   故而,诸己能睁开眼睛只是治疗开始的第一步。从他执意要留在虚幻中的意识终于被打败开始,诸元就已经替他安排了一系列精神和身体的指标检查。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诸己把思维康复中心的重点实验室挨个转了一遍。   说是转,其实不太准确。因为长期卧床导致的、不可避免的肌肉萎缩,他抬一下手指都困难,更别提站起来了。所以,诸元一口气把自己之前积攒的假期全请了,天天推着弟弟的病床看医生。   在知晓父母的遗言、哥哥又为他付出多少之后,诸己对他早前时不时冒出来的消极想法相当羞愧,在治疗方面也就十分配合。虽然诸元半点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可每次看见哥哥脸上的岁月痕迹,他总会忍不住想到,自己缺席的日子不知给对方造成了多少伤害,继而迫不及待地想要弥补,比如说赶快进行肢体康复训练什么的。   但他虚弱的身体情况确实不允许一步登天。诸元好说歹说,才把诸己这种冒进的念头暂时压下来。为了安抚弟弟急于求成的焦躁情绪,他想了条折中之计,天气晴好的时候推着弟弟去晒太阳或者晒月亮。   老实说,新星球的太阳不是之前的太阳,月亮也不是之前的月亮了。若是一定要做出比较,诸己还是更喜欢月亮,虽然它已经变成了它们,仰望天空时星图也已经彻底不同。无论如何,星辰的微光能令诸己心绪平静,诸元也很乐意陪他看星星。   “……直到我替你收拾房间,才知道你懂得那么多我不懂的事。”在听完五重奏星系群的形成故事之后,诸元有些感慨。“若不是你那些详尽的记录,大概所有人都会和地球一同毁灭。”   诸己靠在倾斜的床头,闻言瞅了瞅边上坐着的人。“并不是,”他轻柔地纠正自家大哥,“我写的那些只是纸上谈兵,意识体也只是半成品。如果没有你,没有那些将理论转变为现实的研究员,我也不会在这里。”   诸元好笑地摇头,同时又有些心痛。“我知道,你总觉得你对不起家里人,觉得你拖累我们、导致我们不得不花更多心思照顾你。可都到现在了,你还这么想,又对得起谁呢?”   “我……”诸己顿时卡壳了。他努力忍住突然涌上眼睛的酸意,尽力诚恳地道:“是我错了,哥。我会好好治病,争取活个长命百岁!”   突然听他这样保证,诸元冷不丁被逗乐了。“这样最好。”他故意揶揄道,“再者说了,你还有大把奖励等着领呢!等你身体好起来,怕是忙得脚不沾地,人人都想认识你!”   “啊……”诸己眨了眨眼,发现自己从没考虑过这部分。对此,他有点担心,又有点期待。“我也想亲眼看到现在外头到底什么样。至于人……”他抿了抿唇,回忆起自己漫长的梦境、还有里头众多个性逼真的人物,“我确实该认识一点新朋友了。你知道吗,哥,我做梦都梦见有人喜欢我!奇葩的是,我还是个NPC呢,是不是很离谱?哈哈,大概是因为睡太久不清醒了吧……”   他说得自己都笑了起来,片刻之后才发现诸元神色有些复杂。“怎么啦,哥?”他想了想,赶忙给自己找补:“你别担心,就算没有睡眠控制器,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接着睡下去的!”   诸元张了张嘴唇,欲言又止。再沉默了一阵,他还是决定吐露实情。“那应该不是梦,小君。”随后,他将自己要求思维康复中心与星辰公司合作的事尽量简要地解释了一遍。   “……你说逍遥是个基于我的梦境设计的、真实存在的全息游戏?”   “……逍遥的主控智能星辰前身就是我那个刚开发到一半的人工智能?不是重名?”   “……特意给我安插两个对立的身份、就是为了有机会打败那个执意留在梦里的意识?”   诸己怀疑,自己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舌头又要打结了。他以为的梦境居然是现实?操无天那么讨厌风微生,结果他们都是他?他认定自己是纯粹的数据流,但实际上居然和玩家类似?   “所以,那个楼春山……他真的……”他简直不敢想象。   “噢,他差不多要把游戏掘地三尺了,还在物理意义上入侵了星辰。”诸元说着,颇有点嫌弃,“之前没看出来,他这人这么疯。不过徐闻倒是很高兴,玩家在线率天天都居高不下。”   是说大家都在忙着吃榜一的瓜么……诸己忍不住想要龇牙咧嘴。他也没看出来啊!便宜徒弟不是老好人那一挂的嘛,而且脑子确实挺灵光,何必在一个NPC上吊死呢?“可我那两个身份都死了……”他不确定地望向诸元,“应该死了吧?”   “风微生那个身份确实彻底消失了,操无天还没——”诸元微微撇嘴,显得更嫌弃了点,“听说楼春山那时病急乱投医,把金蝉压在操无天身上,而你又不是纯粹的NPC,于是躯壳就被强制留住了,没办法刷新。”   ……硬留着一具尸体、极可能还不肯承认那是尸体?   这下,诸己不得不承认,自家大哥说得不错,便宜徒弟确实有点疯。“他甚至入侵了星辰?他该不会……”   “没错,这个玩家在现实里确实是田进制开发者。”诸元一耸肩,“我听说他还算厉害,至少之前没人能看到你设置的清道夫,他是第一个。”   刚说到清道夫,诸己顿时就产生了一种不祥预感。   因为他记得,他当时想着自己的算法当然得自己维护,所以清道夫基本是照着他的模样做的,没有太大改动。另外,如果他没记错,孟津这个马甲的脸部建模也是照着他自己捏的。如果楼春山见过清道夫,不就意味着孟津的清闲日子也没了吗?   “想到什么了,脸色不太好看啊?”诸元问,他敏锐地注意到了弟弟的异常表现。   诸己估计,自家大哥并不知道清道夫的长相这种细节。更何况,他现在知道自己不是NPC,孟津的身份也可以通过星辰代管,问题应该不大……吧?反正就是,突然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他现在不太确定怎么处理这件事才最合适了……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还想玩这个游戏该怎么办?我还有个NPC身份,可以用吗?”   “当然可以。”诸元满口保证。毕竟这个风险他已经冒了,结果确实有效。“但目前还不行。医生说了,你原先不稳定的生物钟最好先控制住。”   对此,诸己没有异议。片刻安静后,他忽而又想到一个关键之处:“游戏和现实的时间比例是多少?”   “游戏一天,现实半天。”见他不停在问,诸元有点好笑,伸手戳了戳弟弟鼻尖。“你就这么想玩?”   诸己压根没打算躲,虽说他目前也躲不开。“我觉得还挺有趣的。”这是实话,不过他还有句实话压心里没说——完蛋,等他能再上线的时候,便宜徒弟怕是疯得更厉害了。   **   楼春山从玩家活动中心大厅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天空已经落起了雪。星星点点的莹白沾染红衣,他不由怔了一怔。   夏去秋来,现在都入冬了。他还记得,他第一次撞上操无天也是在一个下雪的日子。如今回忆起来,那时灰蒙蒙的天空以及还没点上蜡烛的教主书房都自动自发褪了色,画面里只有对方的猎猎红衣鲜艳如火……   忽而,通讯音短促地响了起来。楼春山回过神,打开了聊天界面。是阎阗火问他是不是又要缺席势力战,口吻里满是没好气。   自从知道雁负水就是管迟、而管迟和他有货真价实的血缘关系后,阎阗火就不像以前那样致力于找他碴了,现在也就是例行一问。当然了,根据阎阗火自己的说法,他们现在身处同一阵营、应当尽量摒弃前嫌,可这种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从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嘴里说出来本身就很离奇。   不光楼春山,虞晚空和达摩对此都吃惊不已。搞半天,原来他想追迟姐啊……三人有志一同地交换目光,都嗅到了浓重的八卦气息。   然而,作为另一个当事人,雁负水对他们拐弯抹角的打探嗤之以鼻。“开什么国际玩笑?”她半点不客气地把他们仨挨个瞪了一眼,“俗话说三年一代沟,我和尚总整整有两条代沟呢!”   虞晚空是他们之中胆子最大的,还敢追问:“那我跟尚总一样大,迟姐也觉得和我有代沟吗?”   雁负水真的哼笑出声。“你?”她故意用极其挑剔的眼神上下扫视了琴师一眼,“不好意思,我没恋童的癖好。”   被这么明晃晃地鄙视,虞晚空说不受打击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可是从系草做到司草的人。但他很快就振作起来,开始准备看阎阗火的好戏。   楼春山半点不操心雁负水,毕竟从来都是她操心他的份儿。甚至,他还有些许同情阎阗火——大少爷找对象的眼光不差,然而他太不了解管迟了,估计有得折腾。   这种微妙的同情心不好宣之于口,但确实让楼春山对阎阗火的回复多了一丢丢的耐性。“不去,影响别人的游戏体验。”   这是实话,奈何听起来很有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意,顿时点炸了阎阗火的少爷脾气。“你这——”他咬牙切齿道,听起来很想骂人,可又在最后拐了个弯:“她……从秘境出来了吗?”   自主线任务一决雌雄之后,全服还有主线剧情的人就剩下了雁负水。据说又一痛定思痛,觉得自己就不应该放养徒弟、更不应该在徒弟之间搞端水行为,不如全都教给同一个人。雁负水就是那个必须接受填鸭式教育的人,成天被又一抓去天南海北的秘境修炼,经常处于断联状态。   听出里头的试探,楼春山差点失笑。这失败的拐弯抹角,还不如不拐!“你没让人蹲点她吗?”   “我倒是想!”阎阗火的声音更气呼呼了一点,“蹲不蹲得到还两说呢,她就警告我了!我可不想再进黑名单!”   这下,楼春山是真的有些同情他了。“等她出来,我通知你。”他想了想,怀疑这可能让自己被管迟教训,赶紧找补:“就帮你一次。”   阎阗火顿时大松口气。“好,谢了!”他似乎也没料到自己能这么爽快地感谢别人,噎住片刻,随即断了线。   确实和迟姐说的一样少爷脾气,然而心性不坏……楼春山好笑地想。他重新抬腿,想回幽阳教总坛。作为代教主,教众们看他既敬且畏。除去幽阳秘经的因素,大概还有他天天都要在练功铜室待一个时辰的缘故在吧……   想到操无天,楼春山刚产生的一丝轻快情绪消失了。   上次入侵星辰失败,全靠马甲一号高抬贵手才没人找他麻烦;他决不能再出错,就意味着只剩一次机会。最后一次自然要慎重行事,他决定先找孟津,看看有没有新的突破点。奈何画家这会儿比又一还难找,已经有半年没玩家见过他了……   就在此时,急促的蜂鸣声频繁地响起。看着眼前接连弹出的悬赏完成记录,楼春山先是一愣,继而慢半拍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孟津终于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尚清和(嫌弃语气):典五是当今最好的田进制程序开发者。   典五(肯定语气):我确实是。   诸元(嫌弃语气):听说他还算厉害。   典五:…… 第72章 重逢   这当口的孟津也很懵。因为他刚推开五色碧的窗户,就发现玉壶春外原本喧闹的广场变得落针可闻,人人都直愣愣地盯着他瞧。半秒不到,满场忽而金光闪烁,到处都是托满金元宝的画轴在降落。   ……怎么着,难道玩家们看见他的第一反应不该是求红包吗?   孟津纳闷地看了一眼自己长长的未完成任务列表。但他随即想起,他早前其实见过类似情形——操无天下山找楼春山的时候,就意外触发了阎阗火对楼春山的悬赏任务。   这时候,能为他解惑的显然只有主控智能了。“星辰,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悬赏我?”   “没有许多,只有一个。”主控智能听起来已经快要忍受到极限了,“都是楼春山发布的,他似乎在担心悬赏上限不够吸引人。”   孟津思考了一下其中逻辑,而后无语地发现,这行为差不多能和阎阗火靠拢。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楼春山必须找到他、为此不断加码无可厚非,但搞这么大阵仗干嘛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孟津对楼春山始乱终弃了呢!   呃,不对,从操无天的角度来说,还确实有点此类味道……   也不对,他敢拍胸脯保证,当他是操无天的时候绝没有给过楼春山错误幻想……   外头喧哗声愈发热闹,孟津赶忙收回了发散的思维。不管怎么样,他现在确信,楼春山确实半点没打算放弃了。按这满天下发悬赏的光景,对方必定很快会到玉壶春来堵人。   “我看我的任务还是一会儿再做吧。”他低声嘀咕,果断重新关上窗。这时候溜号只会被认定为心虚,他还不如看看楼春山到底想干什么,再做下一步决定。   主控智能没有对此发表评论。“其余任务的时间安排已经调整,保证不会和治疗时间相冲突。如果感觉有什么麻烦的地方,您可以直接提出。”   孟津连连摆手。“我不知道我哥怎么交代的,但你没必要这样。”   “绵薄之力,无足挂齿。”主控智能半点没有买账的意思,“这都是应该做的。”   这客气得,还不如之前给他整一堆高难度主线任务呢……孟津忍不住腹诽。不过,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能进入游戏已然很好,也怪不了星辰一幅捧手里怕摔含嘴里怕化的模样。“除了楼春山,还有其他人要来找我吗?”   “还有代无穷和乐太平。”主控智能秒答。   孟津一听,这都老熟人啊!代无穷想找他八成是为了微月门,至于乐太平,吃喝玩乐的概率大一点……他心里盘算了下,感觉都不是什么问题,便点了头。   见他没有其他疑问,主控智能自觉地离了线。孟津给自己倒了杯酒,而后在榻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守株待兔。学会了幽阳秘经,成为了代理教主,放眼望去武林中可算全无敌手……唔,便宜徒弟这半年应当过得不差吧?   这只被等待的“兔”果然不负孟津的期望。他刚给自己斟上第二杯酒,就听得门外传来笃笃之声。   “五色碧的客人,”酒楼掌柜的嗓音明显在发抖,“幽阳教楼教主想见您一面。”   孟津眉毛微扬。新鲜事,现在可止小儿夜啼的人成了楼春山?对幽阳教教主这个身份来说是应该的,然而所有人不都知道,他之前是微月榜一吗?“教主大驾光临,自然是孟某的荣幸。”   听得他答应,掌柜的如获大赦,慌慌张张地打开门,请楼春山进去。   考虑到他俩之前的那次见面气氛不怎地,孟津并没立即起身,只顾低眉喝酒。等到杯底见空,他才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虚虚一抱拳。“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孟某见过教主。”   “教主是我师父。”   听得如此斩钉截铁的回复,孟津略有诧异。但更令人诧异的是,他刚抬眼,就发现对方一改永远全身白的作风,现下全身都是红;烈焰般的那种红,和操无天嗜好的红一模一样。他继续小心翼翼地往上瞧,正好瞥见对方拿下了脸上的红铜鬼面。   ……不是,这真的是操无天的遗物吧,你戴着它做什么?   而且天下人都知道榜一长什么样,你戴面具的意义何在?   要不是那口酒已经彻底进了肚,这会儿孟津指不定要喷楼春山一头一脸。他的心脏忍不住咯噔乱跳,那种“便宜徒弟会变得更疯”的不祥预感变得更明显了。“江湖上不是说……”他犹豫至极。   楼春山仿佛预料到了后面的话,毫不犹豫地出言打断:“都是谣言。我师父只是睡着了,我替他代为管理幽阳教。”   这话说得过于坦荡,孟津接不下去了。他总不能同样直白地回复说,金蝉保命的原理就是维持原状,也就是拖着最后一口气、直到找到真正能救命的东西;可操无天的那口气已经跑现实了啊!当然,从技术上能塞回去,可从逻辑上编不圆!   思来想去,孟津觉得,只有转移话题一途可破。“孟某惶恐,不知有何重大事务可以劳动教主亲至。”   楼春山已经径自在榻边坐下,闻言犀利地盯了他一眼。“说过我不是……”他半路刹住话头,似乎认为纠结于此只是浪费时间,“先生还记得咱们上次见面的情形吗?”   “当然记得。”孟津颔首,心道这事儿竟然还没过去?   “我今天来,就是想再问你一遍——”楼春山一瞬不瞬地注视他,声音发沉,“你确实不认识含章?也不认识操无天?”   孟津回以果断的摇头。“既然你一定要知道……”他慢慢叹出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能拿出好理由:“事到如今,我想我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义了——我是微月弃徒,早年师从风微生。”   这……楼春山为他完全没预料的事实微微瞪大了眼睛。   “然而我志不在武,又犯了规例,便被逐出了师门。”孟津放低声音,“我也是前不久才听说,风微生与操无天师出同门。所以,教主觉得我的剑法眼熟也是必然。”   楼春山自进门来就没有变化的表情终于动了一动。那反应,看起来很像是他以为他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未曾想迎接他的是一招釜底抽薪。“就是说,代门主是你师兄?”   “曾经是。实不相瞒,风微生曾想让我替代门主上华山绝顶迎战,不过我谢绝了。”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若教主仍有疑虑,大可去问问乐太平或是代门主。”   对话进行到这地步,已经到了底。楼春山直觉这里头还有一些问题,但太模糊了,他还抓不住。不如去见见乐太平和代无穷后再做打算……   他这么想着,随即果断起了身。“今日是楼某叨扰了先生。上次也是如此,楼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设宴请先生过府一叙。敢问先生,三日后可有空闲?”   孟津的危机本能促使他想要拒绝,但最终理性还是占了上风——   就算他是微月弃徒、认定幽阳教是魔教,他也不能直接打幽阳教主的脸。再者说了,只要楼春山一日想找到他,他就一日别想安生。最后的最后,操无天遗留的问题总是要处理,逃避不是办法……   “教主盛情相邀,孟某真是受宠若惊。”   一口一个教主,楼春山额角都快抽搐起来了。他深吸一口气,道:“那再好不过。请柬明日会送到先生府上,届时楼某恭候先生。”   好容易把这尊大佛送走,孟津扭头就塌下了紧绷的肩背。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份改变的缘故,这会儿面对楼春山,他的压力比之前大多了。更何况,戴上鬼面的楼春山看起来就是操无天的翻版,难怪掌柜抖得跟筛糠似的……   斯人已逝,孟津又想说“你图什么”了。然而,暂且不提他早就知道楼春山到底图什么,对方眉眼间萦绕不去的悒悒之色也让他忍不住心惊肉跳。   他以为,风微生解决了,他给楼春山留下的形势一片大好;谁曾想,整场谈话里,楼春山从头到尾就没一丝笑模样?   真是够吓人的……   孟津心有戚戚焉地想。   还是早前做便宜徒弟的时候可爱;虽说也不怎么笑,但至少不阴沉地板着脸啊!   话再说回来,孟津这张脸只是和星辰的清道夫相似,楼春山并不知道他们四个都是同一人,区别对待无可厚非……   所以,关键还是在操无天身上?   孟津开始发愁。操无天这个身份肯定不会再回来,他该怎么向楼春山解释?“不好意思,你的NPC师父大变活人了,也就是我”?   光想就不怎么样。更何况,这还得解释几个身份之间的复杂联系。他对网友奔现半点经验也没有,贸贸然摊牌只会搞砸吧?   可若是不用孟津这个身份、重新注册玩家账号,他怕是要花多得多的时间才能站到楼春山跟前……   左想右想都很麻烦,孟津哀叹一声,在榻上摊开四肢躺平了。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到三日后,便宜徒弟应该不会给他摆鸿门宴吧?   这时候,楼春山正在下楼。掌柜点头哈腰地跟在他身后,大厅里的客人也都停下宴饮、向他频频侧目,但他半点没注意。   像,确实很像……星辰代码中拥有最原始的田进制算法逻辑绝不是偶然,不然没办法解释系统清道夫与游戏NPC的高度相似程度……如果说马甲一号和孟津都是那个尚不知名的田进制发明者亲自设置的化身,这也非常合理……   关键在于,操无天是不是也是化身之一,以及发明者到底在化身里投入了多少。   对前一个问题,楼春山目前的答案倾向于是。毕竟孟津和操无天都是全沉浸式NPC,同属一个等级。如果其中一个是化身,那另一个没道理不是;更何况,他还能从马甲一号身上看出属于操无天的神态。   反对论据只有一条,就是按此推理,风微生应该也在这个范畴里。若他们都是同一人的化身,操无天为什么那么敌视风微生呢?只是因为主线任务?   至于后一个问题,就让人更难摸着头脑了。毕竟,公众对这个神秘的田进制发明者一无所知,对他的研发进度也两眼一抹黑。因此,楼春山也无从判断,这些马甲到底是单纯的代码,还是其中混杂着本人的意识。   如果说前一条可以想办法试探孟津的话,后一条根本无从下手……   楼春山眉头微蹙,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因为有个大胆的计划已经在他脑海里初步成型。走出玉壶春大门后,他伸手往空中一招。不过多时,一头白肩雕如同利剑般俯冲而下,稳稳地落在他抬起的前臂上。   “盯住他。”楼春山低声叮嘱。   大鸟侧过脑袋,短促地鸣叫一声,旋即又冲上了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   孟津:没有对头,徒弟这个教主应该当得很爽吧?   还是孟津:靠,徒弟疯了,他穿我衣服戴我面具现在还偷我的雕! 第73章 所谓一见钟情   楼春山说到做到。次日还未过午,一封低调奢华的请柬就送到了孟津府上。还是幽阳教洛阳堂主亲自送来的,把孟府门房惊得两股战战。   孟津做幽阳教主的时候都不知道洛阳堂主长啥样,如今却托楼春山的福见到了,心情十分复杂。他客气地招待对方,结果对方对他愈发毕恭毕敬,肉眼可见地被交代过。   撇去衣物、面具和白肩雕不说,楼春山当这个教主真是够够的,绝不会像他之前一样光顾着练武、只当自己是撒手掌柜。他养病三月、堪堪能够坐起身,游戏里也不过半年功夫,幽阳教眼见着坐大,江湖中敢称呼魔教的人都少了。   若不是现在的楼春山看起来活脱脱一个操无天第二,孟津怀疑,正道武林泰山北斗的位置要不了多久都得换成幽阳教。   至于便宜徒弟为什么主动放弃他一贯的白衣嘛……   莫非是因为他不相信操无天已经死了,所以要用这种方式让所有人跟他一起记住?   孟津简直有点牙疼,深刻理解了什么叫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再想到操无天的尸首目前还在教主的练功铜室里、楼春山每天定时探视,他的脑袋也跟着疼了。任谁来看都不会觉得这是正常的师徒情深,难怪各种重口味流言满天飞呢……   因为已经足够麻烦,孟津满心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可过了一日,代无穷登门拜访,给他带来了一个更劲爆的消息——   “……楼教主竟然觉得我是师父的徒弟,也就必然继承了师父的医术!”虽然贵为微月门门主,但代无穷一进门就拉着孟津的手狂倒苦水,“我倒是想有他说的那种起死回生的本事,可是我没有啊!但他根本不信,隔三差五就要借着切磋的名义找我,明晃晃地欺负人!”   孟津顿时懵了。风微生确实是当世神医,然而,找上大半时间都得打理门内事务的代无穷,这就纯属病急乱投医了吧?   “师父留下的医书倒是有几本,我已经找门内弟子看过了,”代无穷继续诉苦,“每个字都认识、可连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   “……这确实不是你的错。”孟津只能这么勉强安慰。   但他没料到,代无穷又抱怨了几句后,接着旧事重提,希望他回微月去。   虽说风微生已经死了,早前孟津顾虑的部分已经消失,但他现在有了新的顾虑——暂且不提他就是操无天,他再投去微月做什么?嫌眼下状况还不够复杂,再和便宜徒弟搞相爱相杀吗?   这么想想,孟津自然严词拒绝。而后,从代无穷不死心的追问中,他彻底明白了对方今日的来意——楼春山的诸多悬赏闹得满城风雨,代无穷怀疑他可能转投幽阳。   虽说孟津现下确实没这个打算,但在这个问题出口的时候,两人之间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就急转直下。在他否认过后,代无穷红着脸提出了告辞。   孟津能感到空气里的尴尬,不过他没把这事放心上。以前他和代无穷做师兄弟的时候,关系大概很好;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话不投机也是正常。他让人将代无穷送出门,自己歪在榻上思考了一阵子。   代无穷应该再也不会找他了,搞定;那么,乐太平打算什么时候请他吃饭?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楼春山约好吃饭的日子。孟津从幽阳教派来接他的马车里下来的时候,抬眼就见得一座占地极广、宛如宫殿般金碧辉煌的屋宇。   ……这也是幽阳教的财产不成?他怎么都没注意过?   就在孟津怀疑自己教主做得有多失败的当口,马蹄声得得而来,又一辆车驾停下了。他回身去看,正好瞥见乐太平轻巧地跳下车,完全无视边上已经准备好的仆从和下车石。“好久不见,孟兄!”   “确实好久不见,乐兄。”孟津同他寒暄,心里缓缓升起个问号:同时请他和乐太平?楼春山在打什么主意?   乐太平像是读出了孟津的疑惑。“楼教主这人既礼貌又道义,实在值得结交。我还担心你不来呢……”他哈哈一笑,“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听起来俩人似乎已经很熟了啊……孟津心想。乐太平性格外向,又常年盘桓在洛阳,只要楼春山有心认识,这种情况必然发生。那也就是说,乐太平必定已经毫无保留地将风微生找他的事情告知了楼春山。   “这就是我的不是了,”他一边思考,一边扬起个笑容,“光顾着游山玩水,乐不思蜀,倒是叫楼教主破费不少。”   “我猜楼教主也不介意。”乐太平笑眯眯地指了一指两人面前的大门,“幽阳教向来财大气粗,这不,金谷园刚刚修葺过。”他又转向孟津,挤了挤眼,“新修的园子加上只闻其名不知其味的全梅宴,如此大阵仗,我可是沾你的光才碰上了这种好运气!”   孟津对此的第一反应是徒弟个败家子,第二反应是幽阳教已经不算他的个人财产了,最后才想到楼春山本身就有钱、花出去的钱大概率能赚更多回来。“你的意思莫非是,今日只有你我两个客人?”   “那是自然!”乐太平显然很高兴,“不如咱们边走边说,别叫人久等。”   有仆从在前头领路,两人沿着近路穿过园子,先看了些景色。清溪萦绕回转,冬季水面上结了冰,但仍能看到底下流水潺潺。楼榭亭阁高低错落,檐下点缀玛瑙琥珀,对出去一片残荷稀疏、红梅数点。   “咱们来的时间不对。”乐太平见孟津四处打量,便主动开口解释,“金谷园向来以春晴之景名动神都。趁着冬日栽下老桃树,待到来年开春,必然愈发烂漫。”   孟津听了,只是潦草地点了点头。因为他这会儿关心的是,排场这么大,楼春山必定有什么计划在等着他,可他还什么都猜不出来。“你刚才说全梅宴,又是什么?”   一讲到风花雪月的事,乐太平立即来了精神,开始逐一解说神都城中新近流行的风味菜色。春天是兰,夏天是荷,秋天是菊,冬天是梅;还要根据时令、节气以及当季出产的果蔬进行搭配,烹调手法也经过反复实验,最终才集合成一份文艺雅致、不落窠臼的菜单。   “……总而言之,想要凑齐这么一桌子菜可不容易,想要做得好久更不容易了。”乐太平如此做出结论,湖边暖阁也已经近在咫尺,“据说楼教主的私房厨子堪比御厨,今日的机会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御厨级别的私房厨子?说的确定不是楼春山自己?   就在孟津暗自嘀咕的时候,已经等在朝南暖阁里的楼春山遥遥起身。他仍旧一身红衣,在灰蒙蒙的冬日里分外显眼。“两位先生竟一齐到了,是楼某有失远迎。”   乐太平忙说没关系,两人互相客套了几句。因为天气寒冷,楼春山立即吩咐下人开始温酒上菜。   前菜是冷盘赏梅八味碟,包括薄如蝉翼的羊糕、酸甜适口的梅干、清脆鲜爽的虾仁等等;热菜三白映梅,太湖三白剁成泥摆在香菇上蒸好浇亮汁,摆盘错落有致;接着是梅子焖肉,樱桃肉用梅干加调料腌制,再和青梅一起小火炖上三个时辰,肥而不腻、又软烂开胃;梅树菜心,在梅树底下生长的青菜自带浅淡梅香,白灼最佳,配上新鲜梅花进肚,更添馥郁口感……   菜色确实匠心独具,色香味俱全,一般人见不到更吃不着,也确实出自御厨级别的厨子。乐太平非常满意,连声夸奖,手中梅酒和筷子一样没停过。孟津也觉得味道不错,但是他稍稍有些失落:每道菜端上来时他都仔细观察过,没有一道是楼春山亲手做的。   当然啦,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便宜徒弟愿意请他吃饭就不错了,即便可能是鸿门宴……   他内心暗自伤感,没留意楼春山正悄悄观颜察色。“怎么,有哪道菜不对孟先生口味吗?”   “……没有没有,”孟津猛地回神,赶忙拼命摆手,“都很好!随便挑哪个,都是外面酒楼招牌菜的水平!”   楼春山望着他,忽而浅淡一笑。“是这样么?我看孟先生每种就动了一筷子,还寻思这全梅宴属实有待改进。”   啊这,你没事就盯着我吃饭吗……孟津感觉自己后脑流下来一滴冷汗。“我只是……胃口比较小。”因为实际上后面端上来的菜他连一筷子都没动,这话他说得异常心虚。   “原来是这样。”楼春山点头,一幅从善如流的模样,但和他接下来说的内容完全对不上,“这倒是和我师父南辕北辙。”   冷不丁提到操无天,别说孟津差点一口呛死,乐太平也惊住了。“没能一睹操教主的风采,确实是我和孟兄的心中遗憾。”他试图打圆场,同时还努力给孟津使眼色。   孟津接收到了这种暗示。乐太平是好意,他知道,不过傻子才会跟楼春山在操无天的问题上起冲突,尤其在操无天明摆着是楼春山逆鳞的情况下。“乐兄说得极是。”他应和道,“当时我只想着躲麻烦,却没预料到华山之战已成绝唱。”   这会儿,乐太平真的担心地注视着孟津了。“你师父也……”意识到过分敏感,他半路掐断自己的话头,转而道:“今日咱们欢聚在此,就不提伤心事了吧?我正好带了琴,不若给你们奏上一曲?”   乐太平的一曲在外头千金难买,毕竟这要看他心情;这时候居然主动提出要弹琴,可见是有多怀疑操无天和风微生的俩徒弟也会跟俩师父一样打起来。   孟津刚想说你多虑了、我和楼春山的武功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不存在对阵可能,就听得楼春山先开了口:“那楼某真是受宠若惊。实不相瞒,三月三在洛水之上时,楼某远远地望见两位先生琴剑相和,早已心驰神往。”   ……胡说八道,你从那时到现在都是在怀疑我和操无天的关系!   孟津的不妙感觉刚冒出个头,乐太平便振奋地接口:“那还不容易?今日孟兄正好在,我们可以再来一次!”他期冀地望向孟津,“也让我再次一饱眼福,如何?”   二对一,孟津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在接过楼春山早就准备好的剑时,他愈发确定对方今天请他吃饭就是为了再看一次剑舞——   非常像操无天剑法的剑舞。   可他现在仍旧只会操无天的剑法,也并不那么坚定地拒绝一切被发现破绽的可能。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回到孟津的壳子里了……   这么想着的孟津脚下轻点,几步就飞出了暖阁,堪堪立在一张残荷的边缘。待秦王破阵乐的前调一响,他随即拔地而起。   忽一招如长虹贯日,去势猛不可当;忽一招如水天生莲,端得风雨不透。一时间,漫天风过,遍地叶落。衣袂如水般飘扬,剑光却凌厉无匹。在乐曲的千军万马、气势奔腾之象袭来之时,他的剑势也愈发奇疾,萧条肃杀;若此时有人贸然进入他周身十丈,必定会立即殒命。   孟津原本只想要照着之前的样子再来一次,然而,在空中随意腾转挪跃、凌厉风声过耳的感觉实在太好,没两下他就彻底迷上了,不由自主地施展更多。他从没像此时此刻一样理解,他为自己制造这样一片梦境的初衷——   哪个常年卧床的病患能够拒绝仗剑走天涯、光寒十四州的诱惑呢?   待到最后一个音符落地,孟津也徐徐落回原地。偌大一片荷塘,除去他站立的那片枯叶,其余已经统统不见,干净得像是它们从未存在过。   乐太平刚把琴放下,就迫不及待地鼓起了掌。“漂亮!太漂亮了!我看你消失的半年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找了个僻静的深山老林修炼了吧?”   至于楼春山,早在看出招式之时,就已经走到暖阁临湖那边,双手扣紧了栏杆。乐太平称赞的话他充耳不闻,不期然地落到湖边枯树上的白肩雕他也视而不见,只一瞬不瞬地盯着湖中心的孟津。对方坦然地回视他,面上神情与早前操无天用剑尖指着他喉咙的时候没有半分差别。   “原来如此……”楼春山低声叹息,眼底眸光却如火一般猎猎燃烧,“原来我在那时已经对你一见钟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乐太平:?哈喽?你还记得我在场吗? 第74章 谁先掉马   ……那时?哪个那时?   孟津迷茫了一小会儿,随后想起来了。在胸口受伤之后,操无天曾在院子里练过一回剑,本意是想试探楼春山的意图。当时,操无天故意用性命要挟楼春山,然而对方只回给他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不会”……   噢,或许不是牛头不对马嘴,而是楼春山已经认定操无天不会真的动手。这推测倒也没错,毕竟操无天想杀人肯定直接杀了,根本不会到最后一刻才来浪费口舌。   可就算是这样,也没法得出那时候的楼春山已经对操无天一见钟情的结论啊?楼春山后头还用计骗操无天下山呢!虽说这相比当胸一剑根本无伤大雅,但照楼春山现在的说法,他岂不是在后悔当初的迟钝?果真半点没有放弃……   想到此处,孟津忽而凛神。当楼春山说“对你一见钟情”的时候,一双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不至于吧,光凭剑法他就会掉马?   至于乐太平,他是三个人中最迷茫的。并且,他还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因为其他两人似乎在打只有他俩知道的哑谜。“楼教主有心上人了?”他试着开口打哈哈,“我早前竟没有听说。”   楼春山仍旧死死地盯着孟津。“我倒不觉得乐先生没听说。”他道,唇角微微一勾,“毕竟,孟先生舞起剑来,身姿风采都愈来愈像我师父了。”   “可孟兄不是……”乐太平条件反射地想说孟津和操无天是两个人,话还没说完,就震惊地意识到了里头的问题。“你是说,因为孟兄的剑法和操教主相似,所以你……”   ……搞替身文学?   这下,连孟津都震惊了。便宜徒弟制造八卦的水平真不是盖的,传出去又是劲爆头条啊!   “当然不仅仅因为剑法。”楼春山立即否决了两人脑海里的猜测。“你们要知道,一次相似是偶然,两次相似是偶然,三次、四次……乃至更多,那就是必然了。”   乐太平更迷糊了。因为照这种逻辑,楼春山的意思便是孟津等于操无天!这怎么可能?“今日的酒确是好酒,很让人上头啊!”他勉强接口。   别说这种转移话题的方式过于拙劣,其余两人也都心知肚明,他们之间的问题不可能被这么简单地带过去。   “谢谢乐兄帮忙解围,”一直没吭声的孟津最后开口,“看来楼教主与我有些误会,能请乐兄暂时回避一下么?”   “孟兄,你……”乐太平还想说点什么,但迎上孟津温和却不容拒绝的眼神之后,他终究点了头。   见乐太平离开,孟津脚尖轻点,轻巧地翻回了暖阁。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喝掉了面前一直没动过的梅酒。“楼教主的必然是什么?”他自下而上抬起眼,仔细打量那张因为逆光而轮廓愈发分明的脸庞,“孟某洗耳恭听。”   楼春山一直望着他,闻言轻轻笑出了声。   确实不仅仅是剑法。从抬起头的姿态到看着人的眼神,从怕麻烦的心理到非常像的脸庞,甚至于孟津和操无天的出现时间都能基本岔开。   “……也许你没特别在意,但孟津交往的圈子实在太窄——”楼春山用手指比划了一截极短的距离,“窄到只有三四个人。这样,我完全可以亲自和他们核对时间,精确到不能更精确。”他忽而动了,斜着身体压向坐着的人,“你猜怎么着?真有那么一次,你刚和乐太平告别,下一刻我师父就睁眼了。”   在楼春山提到NPC出现时间的时候,孟津就知道大事不妙。这个身份的交际面确实窄,满打满算也就乐太平、风微生、代无穷这三个,顶多再算一个阎阗火。风微生自是不可能配合,可给楼春山半年功夫,他搞不定剩下的人才有鬼!而操无天那头,行程基本和楼春山一块,两边核对起来再容易不过。   大意了,在门口看见乐太平时就应该意识到的……今天便宜徒弟摆的确实不是鸿门宴,根本就是请君入瓮啊!   孟津想抹一把额上的冷汗,然而楼春山凑得太近了,他完全不敢贸然动弹。“就算你这么认为,我也不觉得我和操教主长得有多像。”他开口,勉强保持了语气的平稳,“另外,你认为时间对得上说明了什么?你喜欢同一个……”因为不知道用什么词代替数据流,他干脆跳了过去,“不管什么身份?”   面对质疑,楼春山居然听笑了。“对,你不是和我游戏里的师父像。”他在极近的距离里对孟津眨眼,“你是和我游戏外的师父像。”   ……什么?!   ……我在现实里收你为徒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孟津一时间目瞪口呆,从不知道师父还能这样认的。   “另外,对星辰来说,除非有例外,否则它没必要特意把NPC的在线时间岔开安排。所以——”楼春山倏尔拖长音,“我觉得我喜欢上的可能不是单纯的数据流。”他就这样把孟津刚才想说的话说出了口,简直跟会读心一样,“你说对不对,我亲爱的师父?”   孟津只能使劲瞪他。靠,你都把话说完了,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只可惜,这种瞪视在呼吸相闻的距离里用处实在不大。眼见两人的鼻尖就快贴一起,他浑身一激灵,脱口道:“你就不怕你师父是个老头?”   闻言,楼春山果然僵住了。“这绝不可能,但……”他开始犹豫,看向孟津的眼里首次充满了不确定的神色,“师父,你不会还未成年吧?”   未成年……啥?   孟津简直要被气乐了。“那还不赶紧给我起开!”   **   直到下线之后,诸己还有点气呼呼。   什么叫他还未成年?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长得像妈妈、脸部轮廓比较柔和,但就算卧床养病的时间不作数,他也有二十一了!就是常年无法锻炼,细胳膊细腿……   想到此处,诸己忍不住捏了捏自己上臂,又努力弯腰去够小腿。经过三个月的复健,肌肉长了一点回来,可还离理想状态有差距……   诸元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自家弟弟正对身体左看右捏,脸上表情带着微妙的嫌弃。他忍不住被逗乐了,“你在干嘛,小君?”   诸己一惊,赶忙在轮椅里坐正,双手也规矩地放好。“哥!”   “怎么,又开始心急了?”诸元走近他,将手中水果袋放在临近小桌上,“这才到四分之一的时间呢,你不要太逼迫自己。”   “也不是……”诸己想为自己辩解,不过游戏里的徒弟怀疑他未成年这事儿实在太丢脸了,他半路咽了回去。另外,他突然想起,清道夫版本的他是十七岁,楼春山的怀疑其实很合理。   看出弟弟的卡壳,诸元不免挑起了一边眉毛。随后,他的视线落到桌上尚未收好的脑机无针接口上,顿时就明白了。“游戏里发生了什么?”   诸己顺着诸元的目光看过去,知道自己被看穿了。“其实没什么……”他故意扁了扁嘴,“如果我想知道一个玩家的真实身份,算不算违反逍遥的隐私规则?”   “你只是发愁这个?”诸元轻笑,挨着诸己坐到一侧的高背椅上。“对普通玩家来说,当然算。然而,星辰是基于你的版本开发出来的,投资是我,只是委托徐闻管理——”他把手一摊,“你觉得游戏数据对拥有者而言算隐私吗?”   玩家进入游戏都需要签署信息授权协议,不然游戏公司没法禁止未成年人登录。诸己当然知道这个,不过他之前以为诸元和徐闻是朋友关系,完全没料到诸元其实是董事长级别。“不是,哥——”他震惊地瞪大眼睛,“逍遥这个规模,需要的投资肯定不会少,万一亏本……”   “你在说什么呢,小君?”诸元不由分说地打断他并瞪了回去,“钱能比你更重要吗?”   诸己还是想说,万一他醒不过来,诸元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他是醒了,但逍遥早前的通关大奖不可能取消;以他哥实心眼的程度,整个逍遥公司拱手相送都有可能呢!   “行了,别想这个了,”见弟弟眉头紧皱的模样,诸元伸手,安抚地揉了揉,“我之前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有心理负担。”   诸己回过神来,掩饰性地揉了揉眼睛。“嗯。”他强自把已经冒头的鼻音压回去。   然而诸元军伍出身,观察力一等一,自然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他心中暗叹一声,想起了之前所有人都不赞同他孤注一掷的冒险做法。好在,他最后赌赢了。“你刚才想知道的是哪个玩家的身份?我猜是榜一,对吧?”   “嗯。”诸己点头,这回彻底把想哭的感觉吞进肚子里了,“我骗他说我是个老头,他脸都绿了。”   诸元有点忍俊不禁。“调皮。”他顿了顿,“其实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毕竟你能醒过来,他也在无意间出了力。要不是他贸贸然入侵星辰,说不定我会更欣赏他一点——”说着,他伸出手,一面半透明光屏瞬间从掌心弹出。   诸己好奇地接过屏幕。有个很高的年轻男人正站在上面看着他,西装革履,眉目英俊,然而神情冷漠得和机器人没差别。脚底下方有两个白字在微微闪烁,“典……五?”   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立体光屏上,诸元看着,有些了然,又有些忧虑。早些时候接到的通讯在耳边不断回响——   “正如早前的评估,这颗星球不适合人类长久居住。”   “在资源耗尽之前,我们必须找到新的落脚点。”   “你成功执行了星辰计划,我们有理由相信你仍是新计划的最佳人选。”   道理确实如此;然而面向未知的浩渺宇宙,谁能保证新的征途总会顺利?   诸元暗自握紧了双拳。为人民付出理所应当,可我怎么能留下你一个人,小君?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宣布,掉马环节还是师父父胜了!【手动狗头 第75章 初见   在眼睁睁地看着孟津的身形于眼前消失不见后,楼春山很是懊恼。   好不容易逮住人,居然又让人跑了,他话还没说完呢……虽说他暗中调查了许多,对自己结论的正确有七八分把握,但也许他太过兴奋,以至于直白到咄咄逼人,结果把人吓跑了……   现在再想想,若孟津背后的人等于星辰系统清道夫的原型等于田进制发明者,那人的确不可能未成年。暂且不提星辰只面向成年人提供游戏服务,按田进制发明的年限往前推算的话——   人类抵达目前的星球是十一年前的事,为新量子超算提供基础的田进制必定出现得更早。假设田进制与新量子超算同年出现,就要再加两年。如果继续假设清道夫的创造时间与田进制发明时间相同、清道夫的年纪也与发明者当时的年纪相同,意味着发明者现在……   至少三十岁了?   楼春山反复思考其中逻辑,最后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是花费时间最少的可能。总结起来就是,他师父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他师父真的有可能比他大十几二十岁?   但老实说,年龄差距并不是楼春山择偶时最先考虑的东西。他更担心,如果他师父真的到了岁数,大概率早就有对象了,根本轮不上他。如果他运气好、他师父至今还是单身,指不定也会跟管迟一样,觉得三年一代沟、完全看不上只有二十三的他呢!   想到自家师父可能用管迟那种嫌弃的语气说“不好意思,我没恋童的癖好”时,楼春山头皮都要炸了。大概……可能……也许……他不会跟阎阗火一样倒霉吧?   人都走了、他再留在游戏里意义不大,还得考虑新的对策,公司的事务也不能堆积太久……   抱着以上想法,典五只能老实下线,去做自己该做的事。自然,下线之前他又补了悬赏,以保证孟津再次出现时自己不会错过。不过,直到他把文件都处理完,游戏都没传来提示音,倒是电子信箱里多了封回执。   是生物资源库发来的系统邮件,提醒他之前的预约已经列入安排,可以在接下来的三个恒星日内参观生物资源库。   鉴于这颗星球天然地貌就是到处寸草不生,满是各种动植物的生物资源库可谓常年一票难求,天天访客数量都是最上限。那么长的预约队伍,要排上一次可不容易,典五没怎么犹豫,立刻选择了最近的时间段。   **   第二天,生物资源库。   典五从穿梭机上跳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眺望串珠状温室连绵起伏的球形玻璃穹顶。日光正好,他可以清楚地看见里头高大的黄柳桉树冠——它是热带雨林室的招牌,有五六十米高,依据落差布置其余植物和相应动物,构成整个立体的完整生态系统。   这也是大多数人最喜欢的地方。毕竟,一进门就能被郁郁葱葱、形态色彩各异的植物环绕,耳边回响着此起彼伏的虫鸣鸟叫,保湿系统还会时不时地喷出朦胧水雾……如此生机盎然,总会让人产生回到地球的错觉。   典五也不例外。查验过身份后,他一进门就直奔热带雨林室。   入口在温室最顶上,而后顺着螺旋楼梯往下参观。有部分楼梯会延伸分叉到接近树干的部分,方便近距离教学或者观察,一般人无法进入。   原本典五没有在意。毕竟是专业人士需要的地方,他能理解。但快走到黄柳桉中段的时候,他忽而注意到,对面的凸出平台上停着一张轮椅。轮椅背后的男人正弯腰说着什么,而轮椅上的青年正侧着脸仔细聆听——   因为距离过远,典五并看不清,但这并不影响他发现,那张侧脸的轮廓和依稀的眉眼都像极了孟津,或者说像极了马甲一号。   ……真的假的?   在典五这么思考的时候,他的脚已经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离开了主要游客路线,朝着那条岔路而去。虽然大概率是一场空、还会耽误他的参观时间,但若是他不去亲自求证,恐怕以后每天都会惦记着后悔。   这么一想,典五越走越快,最后就差小跑起来了。也好在他没耽误功夫;因为就在他绕过去的这会儿,平台上已经只剩轮椅青年一个人,门还虚掩着。   典五不知道另一个男人是不是有事暂时走开,但这不影响他推门进去。“不好意思打扰你,”他靠近两步,又赶忙停下以保持礼貌的社交距离,“我刚刚在对面看到你,觉得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他突然噎住了,因为随着轮椅转动,坐在上面的青年露出脸来,此时正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天啊,长得真的几乎和马甲一号一模一样!他没眼花!   见他目瞪口呆的模样,诸己暗自好笑,心道便宜徒弟真人看起来比虚拟3D形象多了不少人味。“是吗?”   声线也像极了马甲一号……不对,应该说,如果马甲一号再大几岁,应该就是眼前人的模样……奇怪,年纪对不上啊,眼前这个看起来也就二十上下……   典五努力强迫自己从激动心绪里冷静下来。“没错。我能不能冒昧问下,你今年多大了?”   闻言,诸己小幅歪了歪脑袋。他就知道会被问年纪……“二十一,怎么啦?”   典五死死地盯着眼前青年的一举一动。小动作也一模一样,错不了;但他没听说现在人类已经可以突破时间第四维的限制了啊?“……你有兄弟什么的亲戚么?”他不死心地继续打听。   “确实有一个哥哥。”眼见着徒弟的推理上了歪路,诸己愈发想笑了。可他非但不能笑,还得使劲摆出个受到冒犯的神情。“你这人有点奇怪啊,一上来就打听别人户口?”   “抱歉,我太心急了。”典五急忙解释,随后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我对代码开发有些兴趣。最近,我找到了一份最原始的代码系统,你长得和里头的系统清道夫很像。我很想认识它的研发者,所以……”   诸己理解典五这么简略地带过入侵星辰的原因,毕竟谁也不会逢人就说自己偷偷摸摸地入侵了别人的代码迷宫。“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慢悠悠地总结道,“虽然我长得像清道夫,但年纪对不上,是吗?”   典五只能点头。“我知道这样很没礼貌,但是……”他犹豫半晌,还是说了:“刚才推着你的那个人就是你哥吗?”   “哦,你想认识他。”诸己了然地颔首,“可我哥应该很有名,搞不好所有人都认识呢。”   “……啊?”这下典五茫然了。所有人都认识,那他也应该见过;但他不记得哪个名人长得像马甲一号啊?   看着他开始犯难,诸己更难憋笑了。好在这种考验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已经看到自家大哥自玻璃长廊上快步而来的身影。“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努嘴,示意典五往后看,“我哥回来了。”   典五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入眼便是推门而入的诸元。男人身材高大,脸上身上似乎都带着寒气——显然是对着他这个贸贸然的不速之客。   ……等等,这不就是星辰计划的总领航员、使人们成功地转移到新星球的大功臣吗?   ……确实人人都认识诸元,但只在新闻里见过真的能算认识?救命啊,诸元可是国家最年轻的少将!   “诸将军!”典五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听说诸元退役后在生物资源库工作,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必叫我将军,我已经不是了。”诸元轻飘飘地瞥他一眼,径直越过去,走到了诸己身边。“我不知道你有预约这块平台。”   神情平淡,话语更平淡,但典五现在切实感受到了什么叫不怒自威以及如坐针毡。“我确实没有,”他尴尬地承认,脸上阵青阵白,“我只是……”   诸己终于看不下去,主动接过话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陈述了一番。   知道自家弟弟并没出什么事,诸元的脸色缓了缓。不过,星辰的系统清道夫长相问题他还是第一次听,忍不住埋怨般地盯了自家弟弟一眼。   诸己也知道自己理亏,只能假装没看到。为了转移大哥的注意力,他转头问典五:“你觉得我哥长得像清道夫吗?”   典五一听就愣住了。像确实有那么点像,岁数也对得上;可问题在于,当年的诸元不可能一边进行繁重的航天训练,一边还有时间研究发明田进制吧?更何况,那点相像程度完全被诸元身上冷冽端肃的军人气质冲没了!   “这个……”   现在,轮到诸元看不下去了。“我倒是没料到,”他冷声道,“你在星辰里找完之后,还能找到这里来。”   “我……”典五顿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诸元竟然知道他入侵了星辰,难道真的是……   “不是我。”诸元直接出言否定,好像他会读心似的。“我只负责投资。”   典五彻底蒙圈了。他来回打量诸元和诸己,确信这俩肯定是亲兄弟;再考虑到诸己坐轮椅,诸元当年在风头上退役的原因可能也找到了。做出那样惊人的贡献,诸元得到的奖金必定不少,确实负担得起逍遥公司的投资;但说到只负责投资……   “那技术方面……”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没注意到自己口舌紧张得发干。   “自然是我哥请来的研发团队了。”诸己笑眯眯地接过话头。“不过,如果你想问的是星辰的原始代码,那是我写的。”   说话这么大喘气,典五被绕得更懵了。从样貌、姿态、说话语气上判断,诸己就是他师父的概率确实很大。“可是……”   我师父怎么可能十几年前发明了田进制、到现在才二十一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第76章 星辰大海   直至回到家,典五都没弄明白其中原因。   他本来想多问两句,奈何诸元很快就推着诸己走了,听意思似乎是接下来安排了复健训练。再不识相的人也会让开,他也只能勉强压住自己心里越来越多的问号,心神不属地逛完了生物资源库。   典五陷进扶手椅里,又把整个会面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从接连的震惊中摆脱之后,他总算能好好思考了——   对陌生人的贸然搭话,轮椅青年完全没显出惊讶的意思。不仅如此,在某些时刻,对方似乎还在使劲控制着自己的忍俊不禁。再结合没听到他自我介绍的诸元也一眼认出了他……   显而易见,他早就掉马了。   但俩兄弟是逍遥的真正缔造者,这倒也不意外。唯一的意外只剩……   想到此处,典五飞快地调出光屏,开始搜索诸元的家庭关系。父亲是前任生物资源库负责人,母亲早年病亡,弟弟……诸元确实有个弟弟,然而除了“诸己”俩字外,其他什么资料都没有。   典五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最后一个字上。   小人求诸人,君子求诸己,诸己这名字的出处很好理解。可在知道了诸己便是田进制的发明者之后,他就忍不住开始从代码的角度拆分解析。不多时,他就意识到了自己长久以来的错误——   对星辰原始代码里的那个特殊记号,所有人都尝试用田进制去解释;实际上,竖横竖横竖只是将“己”逆时针转动了九十度。   那个记号确实是签名,单纯的签名而已。   毕竟诸己是个会把自己的形象设置成系统清道夫的人,他们都考虑得太复杂了……   典五没忍住以手扶额,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他一开始进入逍遥,为的就是这个;虽说诸己的年纪问题仍是一个谜题,但他们还有时间。   抱着这种心态,接下来的几天,典五上班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寰海员工对自家CEO的印象一向是冷心冷面的活阎王,外加放眼天下无敌手的代码机器。如今疑似高功能机器人的家伙忽而变得春风拂面起来,他们各个都很惊恐。   “最近发生了什么?老板被魂穿了?”   “对啊,今天我不小心写错代码,他只让我下次注意!”   “假的吧,换平时早就被骂得狗血喷头,让你恨不得从类人猿重新进化!”   公司内网叽叽喳喳不停,典五在高层碰头会开完后瞟了一眼,只当自己没看见。   顾远江就坐在他附近,见得如此,不由啧啧出声:“他们都要骑脸输出了,你还能忍?要不是我认识你许多年,说不定也要怀疑你芯子里换人了!”   闻言,另一边的路同也探头过来看了一眼。“现在可是工作时间,”他眉毛微皱,“他们都忘记了吗?”   这话一出,已经准备起身的其他部门负责人各个神色微妙。从表情判断,即便典五不追究,还在兴高采烈议论纷纷的人一会儿也得挨训。   典五最近的心情好得堪比他研发的第一台人工智能原型机实验成功,没有半点借题发挥的意思。等会议室里只剩四个人,他才开口道:“既然已经找到了人,以后我就用不着经常泡在逍遥里了。”   潜台词无非是以后有的是时间教育下属,顾远江扑哧一声乐了。“说的也是。”他随意地用食指敲了敲光滑的桌面,“提前恭喜你得偿所愿啊!”   路同赞同地点头。“你说他身体似乎不太好……那可能近一段时日里,在游戏里见面还是会更方便。”   典五也这么想。只不过孟津最近没有消息,他着急也没啥用。   “那是不是就是说,我也不用舍命陪君子了?”管迟最后一个发话,她刚才一直坐在长桌对面听着。“一上线不是学这个就是学那个,我十分怀疑是我玩游戏还是游戏玩我。”   “迟姐,这不好吧?”顾远江第一个提出反对,“你现在可是剧情进度榜遥遥领先的第一名诶!通关大奖不要多浪费啊!”   “你说得像是我已经拿到了似的。”管迟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其实路同的心态和顾远江差不多,但顾远江都被直接怼了,他自然不会说出来,转而和典五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奖是一回事;要是尚清和没法在游戏里找到管迟,岂非又会上门来堵?   这确实是个隐患……就在典五斟酌着怎么委婉劝说的时候,通讯器的声音在会议室里接连响起。找他和管迟,都是隐藏号码、公事语气,说有人想见他们。   挂断通讯后,两人面面相觑。   “你最近没惹事吧?”管迟先开口,她双手抱胸,满脸怀疑,“像是偷偷黑了谁家数据库什么的?”   典五很想说没有,奈何他真的有前科,而且前不久确实干过。“我……”   他刚开了个头,已经一个箭步跨到玻璃墙边的顾远江就抢过话头道:“下面确实有两台穿梭机。而且……”他有点抖抖索索地转过身,“一般人下穿梭机之后会保持军姿吗?”   路同一听,脸都要绿了。“真的假的?”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典五,“咱们不是说好了不碰这种的吗?”   什么这种那种?管迟很想问清楚你们搞代码的到底遵循什么原则,奈何通讯器再一次响起,还是隐藏号码。她只能迅速起身,“回来之后你俩都来找我一趟!”   典五赶忙跟上,在等电梯的短暂间隔里解释他真没干什么触及底线的事。   ……那怎么能招来这么大阵仗?管迟十分不解。   老实说,典五也一头雾水。就算他黑进了星辰,那也只是个游戏主控智能啊?再者说,诸元不是早就退役了吗?   没等想出个所以然,他和管迟已经分别被领上一台穿梭机,没法再说话了。   二十恒星分后,一路风驰电掣的穿梭机重新停下。典五跳下地,左右一看,果然没发现另一台穿梭机的影子。等等,他不会真惹了什么大|麻烦而不自知吧……   “这边请。”   客气但平板的声音阻止了典五的思绪往愈发恐慌的方向而去。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面前的建筑却让他再一次傻了眼——   思维康复中心?这是要干嘛?   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典五跟在领路人身后走进康复中心。他本以为自己会被带到任意一个关着门的房间里,却没料到,穿过前方建筑之后,有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园在等着他。   望着远近成片的怒放月季以及蜿蜒其中的木板小路,典五有点愣神。都是货真价实的植物,而不是常见的拟态造景,一般人怕是进不来吧……刚想到此处,他就发现不远处停着一张轮椅。再过几步的亭廊下,有人抓着无障碍扶手,正颤颤巍巍地往前移动。   ……诸己?   典五一认出来,就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他原本想给对方搭把手,但靠近后,他看见一边扔着的拐杖以及那些用力得发白的指关节,最终放弃了这种打算,转而小心地跟在对方两步之后。   诸己双腿无力,靠拐杖都走不了多远,更别提自己走了。他又慢慢地挪动了几米,全身都颤抖得厉害。“麻烦帮我把轮椅推过来,可以吗?”   见他如此吃力,典五心疼不已,早就恨不得把他打横抱回去了。闻言,他赶忙照做,又从轮椅后挂着的包里找出湿巾,半跪下来给纤细青年擦汗。“你还好么?”   诸己接过湿巾,深深喘了几口气。“没事。”他道,又回以微笑,“你真会来啊?”   典五想了想他过来的方式,高度怀疑都是诸元的手笔、诸己并不知情。“为什么不?”他反问道,“我早就说过我想认识你了。实际上,若不是发现了星辰里的原始代码,我可能都不会玩逍遥。”   其中“我为你而来”的宣言不能更明显。诸己的手一顿,定定凝视了椅边的人几秒。“既然如此,”他微微垂下眼睫又抬起,“咱们边走边说吧。”   二十一年的人生并不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尤其当主人公经常在沉睡的时候。典五很快就明白为什么诸己说自己二十一岁,因为他睡着时,时间流逝在身体上无限期地延缓了。另外,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为自己打造乌托邦,在美好理想与痛苦现实之间抉择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你……”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似乎要噎住了。   诸己听了出来,不由抬头望了典五一眼。“你别这表情,”他故意嫌弃地道,“都过去了,事情只会越来越好。”   典五重重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接下来的打算就是养好身体。”   “一部分吧。”诸己肯定,“医生说,我这种毛病很罕见,他们只能尽量尝试。但考虑到这属于神经系统问题,他们建议,为自己设置一个目标可能会好得更快些。”   简单来说,就是找到在现实中活下去的意义,从而降低沉迷美梦的可能……听起来还是很合理的……   典五认真思考着,顺着话头问了下去:“那你找到了吗?”   “我想,也许可以开发一个新的算法。”诸己慢慢道,“像是星辰,它的算法更注重速度,朝一个预定的目标进行重复迭代。但如果,这个目标不能提前确定呢?我们必须在一大堆候选里找到最好的那个呢?如果能对已知的有限条件进行更充分的推演,我们能不能更容易地找到更好的,从而少走弯路、少做无用功?”   “你是在说……”典五的眼睛越听越圆。这听起来像是……像是……   “我打算给它起名叫大海,因为我希望它能从大海里捞出针来。当然啦,要是那根针上有真的大海,那就更好了。”诸己对他眨了眨眼,颇有些俏皮,“你觉得如何?”   这已经都不是暗示了。典五强压兴奋,弯下腰去,让两人的视线平平对上。“我能帮上忙吗?”   诸己望着近在眼前的脸,忽而粲然一笑。“当然。”话音未落,他就拉过对方的脑袋,偏头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目标是——   星辰大海!   感谢在2022-08-17 19:36:14~2022-08-19 20:2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落之秋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世无英雄   十恒星分之前,思维康复中心侧楼。   管迟在单向玻璃墙边上的沙发里正襟危坐。只要她侧头俯视,就能看见下面争奇斗艳的月季花园。但她现在全然没有赏景的心思:因为她面前的桌上摆着云雾袅袅的茶杯,对面则坐着一个神情冷硬的男人。   救命,谁来告诉她,她的好外甥到底犯了什么事,以至于她现在不得不和一个将军大眼瞪小眼啊!   管迟内心简直要紧张得尖叫了。她不得不使劲催眠自己把诸元当成商业谈判对手,才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表情。   老实说,她隐约能猜出诸元的意思,和诸己有关吧……另外,他们都这么坐好一阵了,再两厢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终于积攒了足够勇气,先开了口:“诸将军。”   诸元原本在一口一口地抿茶,心事重重的样子。闻言,他总算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必叫我将军,我已经不是了。”   管迟不知道同样的话他也对典五说过,心里疯狂吐槽骗鬼呢。但在面上,她还是十分镇定。“我想,将军想要见我,应该不是为了说这种小事吧?”   诸元对她坚持不变的称呼皱了皱眉。不过,纠结于此没有意义,他干脆坦诚道:“是一点私事。”   ……私事?今日之前纯然陌生的两人能谈什么私事?   管迟之前的那点隐约猜测已经开始变成不太妙的预感。“将军请直言。”   “逍遥里的事,想必你比我清楚,我就不再多说了。前些日子在生物资源库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诸元单刀直入,“总体来说,小君是我弟弟,典五是你外甥,我希望你能看着点他俩。”   小军……小君?   管迟眨眨眼,又眨了眨,而后才反应过来,小君到底是哪个君。“我确实曾经是小五的监护人。”她道,心底那股不太妙的预感愈发蒸腾,“但他早就成年了,应当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所以我想请问将军,您说的‘看着点’具体是什么意思?”   “你的外甥什么性格,你肯定比我更了解。”诸元很浅地笑了一下。   管迟敏锐地发现,对方这么说的时候,眼底里全无笑意。她忍不住暗自痛骂典五的胆大妄为,却不得不继续尝试为他收拾烂摊子。“我想他是认真的。”   诸元仍旧笑着,眉间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你向来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这对我而言不是重点。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也不是提出反对。实际上,就算我不特意交代,也会有人将小君照顾得很好。但对一个全然陌生的新世界而言,这是远远不够的。”   随后,他简单说了说诸己的病情。“在逍遥里,小君对你印象不坏。故而我想,无论他们成与不成,找你总是不会错。”   管迟愣住了。她没料到自己也能在其中发挥作用,好半天才消化完刚刚听到的事实——对一个常年挣扎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病人而言,确实存在的人际往来大概率有利于病情恢复;诸元说得有道理。   “你希望你弟弟交些朋友?”虽说是疑问句,但她用了肯定语气。   诸元能听出其中隐含的松动态度。“从一个他原本就认识的人开始,总归是要好一些。”   沉默片刻后,管迟点了头。“我明白了。不过,”她话锋一转,“我对小五同样有信心。他想要的他必定要得到,并且还会加倍爱惜。”虽然有时候确实冒进了点……   闻言,诸元盯着管迟,脸上神情难以揣摩。过了好一阵,他才简短地一点头:“那就有劳你了。”这话说完,他便起了身,朝门口走去。迈出两步后,他似乎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要是有什么你没法处理的事,就去找徐闻。逍遥的通关奖励是整个星辰公司,他会听你的安排。”   这会儿,萦绕在管迟脑海里的不祥预感愈发尖锐,甚至开始疯狂嚎叫了。她对这种感觉很熟悉,因为她早就经历过,当十八岁的她紧握病床上姐姐的手的时候——   它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叫托孤。   眼见着男人就要走出门,管迟蹭地站起身,声调急促:“将军!”   “怎么,你还有问题?”诸元停下脚步,半侧过脸。   原本管迟想问,诸己知不知道诸元把他托付给他人照顾,可话到嘴边,出口的却是:“人民需要英雄,你弟弟也需要他的哥哥!”   诸元顿了一顿。“你说错了,”他轻声反驳,“这世上从没有英雄,有的只是……”他又停顿了一下,“你我一样的普通人。”   这回答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管迟结结实实地呆住了。她从不知道自己的泪水能来得如此迅速,以至于眨眼间就夺眶而出——   确实,在生死存亡之间,需要所有人团结一心;可即便如此,作为打头探路的那个,诸元肩上承担的责任、将要面临的挑战能和别人一样吗?   眼见着对方又要走,管迟想也不想地冲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喊:“那所有人都会等到你的凯旋!”   诸元刚抬起的脚定在半空中。好半天,他才安静地问:“这是你个人的期待?”   “它肯定会成真的!”管迟咬牙,同时用力抹掉了滑落脸庞的水滴。   诸元低下头,露出了个无人能见的笑容。随后,他抬手挥了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作为整个逍遥目前唯一的传说级剑客,楼春山杵在新手村门口已经整整半个时辰了。他半点没打算掩饰自己:红铜鬼面、袍袖猎猎,立在那棵最高的雪松树顶,扎眼得不得了。天上,白肩雕跟着盘旋不去,还时不时发出悠长的鸣叫。   这阵势绝对不正常,很快就引发了众人大把注意。   “不是我说,榜一有一阵没上线了,这会儿又在搞什么?”   “……难道在等人?”   “逍遥都老游戏了,能有几个新人?就算有新人,谁这么大阵仗敢让他等?”   “说的也是哦!连代无穷都打不过他!”   “嗐,他要是愿意收徒,那微月就更打不过幽阳了!”   一群围观党议论纷纷,更有好事的直接传送到了现场,以期近距离吃瓜。   老实说,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里,楼春山很容易就能注意到其他人,但他不在乎。要看就让他们看:毕竟,他恨不能全天下人都知道,师父是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能插足其中。   又过了半炷□□夫,空荡荡的新手村出口终于有了人影。那是个年轻男人,穿着系统配发的新手套装,身量修长偏单薄。无论是菜鸟剑客专属的高马尾发型、还是腰间佩戴的三尺绿色青铜剑,无一不说明了他的等级和派系。   楼春山刚看见人露头就动了。眨眼间,他翻身落下,两三步就赶到了近前。   现场直播被实时发到了世界频道,一群人又开始啧啧有声。   “榜一等的新人是个剑客,我怎么一点不意外呢?”   “新人的皮肤怎么调的色?在日头底下白得反光啊!”   “而且长得很好看,还很眼熟……诶,有点像孟津,你们说是吧?”   “要我说,他还有点像操无天呢!”   “不是,你们再认真看下,重点是他的名字好吧?”   众人定睛一瞧,菜鸟剑客脑袋上顶着明晃晃的ID,梅繁枝。   ……等等,这好像和榜一的名字成对啊?而且操无天也用过这假名,不是吗?他俩到底什么关系?   就在围观群众的心理活动开始朝桃色新闻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时,楼春山已经高高兴兴地摘掉面具,打了个招呼:“师父!”   梅繁枝,实际意义上的诸己,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快住嘴,”他赶忙提醒,“边上这么多人看着呢!”   “那又怎样?”楼春山完全不当回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确实是我师父嘛!”   他对认定的主意有多顽固,梅繁枝是知道的,只能率先让步。“那你小点声,我还想低调一些。”   金子总是会发光,楼春山心道这根本不可能,但他没打算说出来。“别管那些小事了,师父。我给你准备了点东西,应当用得上。”   首先是衣物。说是衣物,本质上是装备,毒抗物抗属性都一流,穿起来还轻若无物。更重要的是,颜色、款式以及质地都和操无天之前惯穿的非常像。   用另一句话来描述,就是俩人现在穿了情侣套装。当梅繁枝是操无天的时候,他也只是嘴上嫌弃,现在更是满意。   其次是武器。武器在装备里通常都单拎出来说,因为一柄好剑对战力的提升是最大的,更别提楼春山拿出来的是一柄金色可成长武器了。它在每个级别的属性都是最好,而且上限还会随着玩家等级升高而上涨,可以用到天荒地老。   “……这你也有?”梅繁枝接过的时候有些惊异,“我以为它的掉率低到离谱呢。”   “说是这样说……”楼春山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在随身仓库里翻找,“然而,凡是能掉落的东西我都有。现在想想——”他重新抬起头,对梅繁枝眨了眨右眼,“我那超高的幸运值应该也是因为你的缘故吧,师父?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你研发的星辰也会给我匹配更好的数值?”   要不是早就调低了情绪感知对人物外貌的影响,梅繁枝这会儿就该脸红了。“胡说八道!”他忍不住轻斥,“照你这么说,我的幸运数值岂非更高?”   “你敢问星辰的话,我就敢跟你打这个赌。”楼春山笑眯眯地回答。   梅繁枝重新想了一想,意识到这八成是个必败赌局。他有些不甘心,立即转移话题道:“还有啥东西吗?没有我就走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是还有——幽阳秘经,掉落绑定,全服唯二有希望让修炼之人突破传说级的武功心法。   但是看清是什么的梅繁枝差点脸绿。“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才刚入门好吧?”   “可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师父。”楼春山坚持递给他,“我只是代为保管,就和幽阳教教主之位一样……哦,对了,还有天上那头雕!”   梅繁枝十分无语。   ……这到底是怎样一根筋的人啊?!他早就说过无所谓了,结果便宜徒弟对当胸一剑的愧疚感持续到现在?   然而,幽阳秘经带着特有的金光,他俩这么推来搡去实在过分招眼。他只能赶忙收进仓库,同时瞪了一眼回去:“我去练级了。”   “那我陪你一起!”   两人肩并肩走下山坡,拐上了通向野兔窝的岔路。与此同时,世界频道早就炸开了。   “榜一叫新人师父?我没眼花吧,他叫了好几次呢!”   “我作证是真的,我一路截图看口型,足足五次!”   “可是菜鸟级玩家怎么可能是传说级玩家的师父?是你们疯了还是我疯了?”   “榜一疯了才是真的!他不会把新人当成替身了吧?”   “脸可以自己捏,名字可以自己取,但新人是怎么让榜一认他的?”   “……莫非是榜一自己找的?养成系?”   “徒弟养成师父?还要加替身文学的要素?这操作未免也太高端了吧?”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正在爬半山草原的梅繁枝无意间点开世界频道,立刻就被各种天马行空的离谱想象糊了一脸。都什么跟什么,他就知道不该收楼春山这便宜徒弟!简直师门不幸!   偏偏制造轰动的罪魁祸首毫无自觉,还关切地偏过头问他:“怎么突然不走了,师父?”   “走,怎么不走?”梅繁枝没好气地回道,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前面去了。   楼春山缀在后头,回忆起眼前刚刚闪过的那只微红耳尖,忍不住笑出了声。“等等我,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谢谢大家观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