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娶了王爷以后 作者: 万兵无敌   简介: 洞房花烛之夜,蓝洵玉挑开新娘红盖头,扑腾一声,跪在地上。是他眼花吗?坐在他喜床上的人为何不是李相的千金而是当朝王爷萧炎天?   九岁的萧炎天捡到五岁的蓝洵玉,收做徒弟,养在天行山上,终于含辛茹苦地把徒弟养大,徒弟却跑下山娶娇妻,萧炎天恨得牙根痒痒,你跑,跑得了吗?你跑到朝堂,为师布下天罗地网,你跑到江湖,为师杀到江湖,除了为师怀里,你哪里也去不了。   蓝洵玉嘤嘤嘤:师父,你坏坏。   萧炎天:嗯,乖徒弟,给为师亲亲。   蓝洵玉泪眼朦胧,面如桃花,唇若丹砂,身若无骨扶柳一般攀附在他师父身上嘤嘤嘤,送上红唇。   病娇疯批占有欲极强攻X倾城倾国忠犬美人受 第1章 洞房花烛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蓝洵玉穿着大红喜服,笑得合不拢嘴,拉着牵红引着他的新娘子一步一步到了洞房。   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洞房花烛。   人生大喜。   房内,花烛高烧,暖意融融。   红色罗帐,垂着香囊,美人一身红装如火,凤冠霞帔,盖着喜帕,坐在床中央。   蓝洵玉拿起桌案上的玉如意走到床前,笑意盈盈,叫了一声:“娘子。”   玉如意挑着红盖头的一角,慢慢地掀起来,新娘的容颜一点点露出来。   刀削一样的下巴,冷白细腻的皮肤,浅色薄唇,英挺的鼻梁。   蓝洵玉手抖了抖不敢再往上掀,玉如意“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窗外夜风吹来,掀起盖头,显出蓝洵玉没敢看完的容颜。   一双魅惑众生的丹凤眼,狭长清冷的琥珀色眸子,修长的俊眉入云鬓。   “师父!”   蓝洵玉扑腾一声,跪在地上。   是他眼花吗?   坐在他喜床上的人,为何不是李相的千金李清歌,而是他的师父,“冷面修罗”萧炎天。   萧炎天   江湖第一派逍遥门的鼻祖兼掌门人。   天行山医药谷谷主。   他还有一个极其隐秘不为人知的身份。   云岚国当朝唯一的亲王,宣亲王。   皇上皇后的心头肉。   蓝洵玉屏住呼吸,悄悄起身,脚步轻盈,往门外退,到了门口,转过身,正欲出,门啪一声被关上。   “良辰美酒,玉儿要去哪里呢?”   蓝洵玉结结巴巴:“师父……我……口渴……出去……找点水……喝……”   “玉儿,你不老实。”   蓝洵玉白皙的额头冒冷汗,喉结滚动,咽了咽:“师父,我……”   萧炎天眉眼凌冽,浑身散发着清寒的气息,低沉的声音三分笑意七分冰冷:“玉儿,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蓝洵玉抖着腿,往回退了退,脸上干笑:“突然……不……渴……了……。”   “嗯。”   蓝洵玉转过身,从地上捡起玉如意,颤抖着挑开红盖头,舌头打结:“师父……天下第一,徒儿……徒儿……不胜……欢……喜。”   放下玉如意,蓝洵玉从喜桌子上取了两杯酒,手抖个不停,连着杯子里面的酒水也洒了出来,到萧炎天跟前,一杯酒只剩下半杯。   “师父……请……饮……合卺酒。”   萧炎天骨节分明的手指接过酒杯,挽着蓝洵玉的胳膊,凝望伊人:“玉儿,喝了这杯,你我便是夫妻。”   蓝洵玉倾城绝艳的脸瞬间惨白如霜,不染自红的丹唇抿成一条线,修长白皙的手握着酒杯颤抖着。   萧炎天眼中一痛,指尖捻着杯子,一饮而尽。   蓝洵玉低了头,饮了酒,杯子还没有放下,便被压在床上。   萧炎天略带微凉的指腹划过蓝洵玉俊美无俦的眉眼,停留在柔软如蜜的唇上:“为师惦念你整十年,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娶李清歌?”   蓝洵玉看着萧炎天眼中的炙热,头皮发麻,魂惊魄惕。   师父怎么会对他……?   高高在上,   不可一世,   冷傲如霜的师父。   对他……   萧炎天俯身下来,侧过脸,凑上前,寻着蓝洵玉的唇。   蓝洵玉别过脸。   “你是我……师……父……”   “嗯。”   “师徒成婚,违背常伦。”   “那又如何?” 第2章 晨起   “师父武功天下第一,江湖儿郎谁不仰慕?”   “我只要你。”   “师父贵为当朝亲王,王孙公子但凭挑选。”   “我要你。”   萧炎天抚过蓝洵玉的脸,吻了上去,冷然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为师知道你不愿,但你逃不了。玉儿,我对你,势在必得。”   蓝洵玉认命地合上眼帘。   萧炎天手指挑开蓝洵玉的红吉服,吉服下,春色正好。   蓝洵玉漂亮的桃花眼底泛起水雾迷蒙,眼尾一滴晶莹的水珠落下。   “玉儿,叫我的名字。”   蓝洵玉贝齿咬着嘴唇:“徒儿安敢直呼师父名讳?”   “夫妻床帏之间,唤一声何妨?”   蓝洵玉羞得满脸通红,颤颤巍巍道:“萧……萧……师父……”   萧炎天低笑一声,噙着蓝洵玉丰润的丹唇,一手向下探去。   蓝洵玉惊得快跳起来,按住萧炎天的手:“……别……”   萧炎天狭长的眸子眯了眯:“松手。”   蓝洵玉浑身僵硬,声音嘶哑哽咽:“我……”   萧炎天反手握住蓝洵玉的手……   蓝洵玉脸色绯红,娇吟出声。   “啊!”   这一声,两个人都顿住。   蓝洵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的声音……   怎么像在……   萧炎天琥珀色的眸子深沉如古潭一样紧紧地盯着蓝洵玉,低沉沙哑道:“玉儿是在魅惑为师吗?”   蓝洵玉脸烧得滚烫。   萧炎天像饿狼一样盯着怀里的人,攥住白细的手腕,将人压在身下:“看着我!”   蓝洵玉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睫毛下明亮的黑色眸子带着水雾,迷蒙地望着萧炎天。   “玉儿,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花烛高烧,满室盈春。   蓝洵玉醒来时,花窗外阳光明媚,已是日上三干,门外小丫鬟怜儿柔声叫道:“三少爷起了吗?”   蓝洵玉像往常一样,随口道:“进来伺候更衣。”   说完,才想起昨夜的荒唐凌乱,低下头,看到自己满身红印子,身后似乎还有一股热流涌出,霎那间,蓝洵玉羞得面红耳赤。   怜儿得了令,正欲推门而入。   蓝洵玉连忙道:“别进来!”   萧炎天醒得早,合着眼假寐,听到蓝洵玉叫怜儿进来,便睁了眼,狭长的琥珀色眸子一片冰冷,语气如寒霜:“你跟着我在天行山上习武学医的时候,自己穿衣做饭,到了蓝家都是怜儿服侍?”   蓝洵玉不敢吭声。   萧炎天双目着了火,凌冽道:“你让她看你身子了?”   蓝洵玉低着头。   萧炎天怒了:“你是手残了?穿衣服还要人伺候?难不成你洗澡的时候还要怜儿给你洗?”   蓝洵玉头更低了。   萧炎天狠厉地盯着蓝洵玉。   怜儿听了蓝洵玉的话,不敢进,只站在门口:“三少爷……”   怜儿话也没有说完,萧炎天抄起床边柜子上的烛盏砸到门上,厉声道:“滚!”   怜儿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哭道:“王爷息怒,奴婢罪该万死,不该吵醒王爷,请王爷恕罪。”   蓝洵玉一听怜儿叫王爷,心底暗暗叫苦,也明白过来,昨日蓝府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娶的是亲王萧炎天,那满座宾客自然也知道,所以,还没有等他去迎亲,花轿先送到蓝府前,李相称病在家,皇上皇后坐在花堂上受他拜礼。   瞒天过海,只他一个人蒙在鼓里?   蓝洵玉吃了哑巴亏,也无可奈何,又看萧炎天一脸冰霜,只得陪着笑道:“师父,我以后自己穿衣洗澡就是了,她一个小丫鬟,不值得你动怒责骂。”   萧炎天琥珀色的眸子染着寒霜,一脚将蓝洵玉踢下床:“你再敢让丫鬟伺候,我就废了你的四肢!”   蓝洵玉在地上翻了滚,爬起来,跪着:“徒儿不敢了。” 第3章 宠爱   萧炎天朝门外冷声道:“还不滚!”   怜儿赶紧应声跑开。   蓝洵玉看床边有一盆清水,洗了洗,穿上衣裳,又来侍奉萧炎天穿衣。   萧炎天坐在菱花镜前。   蓝洵玉像往常在天行山一样给他梳头,梳好后,用金冠将萧炎天一头乌黑的长发束起来。   萧炎天攥住蓝洵玉的手腕,拉着他坐在镜前,拿过他手里的梳子。   “师父,这怎么使得?”   萧炎天按住蓝洵玉的肩膀不让他起身:“我们拜了堂是夫妻,这有什么?”   蓝洵玉像屁股上长了钉子一样,坐立不安:“师父,还是我……自己来……   “给我坐好!”   蓝洵玉不敢再动。   萧炎天哪里伺候过人,梳了半天,越梳越乱,最后,蓝洵玉的头像鸡窝一样。   蓝洵玉看着菱花镜里对着头发手足无措的人,憋着笑,一脸严肃正经。   萧炎天从桌上拿了根玉簪子插在“鸡窝”上,冷着脸:“就这样。”   “师父,我这样没法出去见人。”   萧炎天抬起蓝洵玉的下巴,道:“没法见人就不见,最好一辈子把你锁在屋里,谁也不让看见,就我一个人能看着你。”   说着,俯身低头吻上去。   “师父,青天白日……有伤风化……”   萧炎天吻得更深,蓝洵玉话也说不出来了。   一吻结束,蓝洵玉白皙的脸像桃花一样透着粉红。   萧炎天深沉地望着蓝洵玉。   蓝洵玉慌张地避开萧炎天的眼神,拿了梳子把头发整理好,别上玉簪,开了门,躬身道:“师父,我们去正堂见爹娘。”   蓝家武将世家,偌大的蓝府,并没有京师江南水乡精致的盆景园林布置,只有空旷的练武场,练武场旁是兵器房,女眷很少,五大三粗的壮丁多。   萧炎天负手走在前,蓝洵玉跟在后。   从东边别院到前厅,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一路上众丫鬟仆从见了萧炎天无不恭敬跪地请安。   到了正堂。   大将军蓝镇远站在最前面,领着主母杨氏,大公子蓝玉谨,二公子蓝祁山,四公子蓝画安,五公子蓝梁培,还有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六姨娘一杆人,朝萧炎天跪礼道:“参见千岁。”   萧炎天没管其他人,径直走到蓝洵玉生母五姨娘薛氏前:“阿娘请起。”   这一声喊,乾坤立定。   蓝镇远征战沙场十几年,又立于朝堂几十年,如今五十五岁,鹰眼灰发,武将身上的杀伐之气夹杂着朝堂上的诡谲之气,萧炎天不需要多说什么,他就知道该怎么做。   “起身吧。”   蓝镇远站起身,立即叫来管家,撕了薛氏的卖身契,写下正妻聘书,扶正薛氏做蓝家主母,将杨氏贬为妾室。   杨氏怨怼,也只能忍气吞声。   举国上下,谁不知道皇上皇后最疼爱这个宣亲王。   要什么给什么。   从来没有半点不顺心。   连着他的侄子东宫太子萧允胤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且东宫太子三年前被打入冷宫,至今未出。   如今,在云岚国,谁敢得罪宣亲王萧炎天? 第4章 入宫   薛氏做了主母,蓝洵玉自然成了嫡子。   萧炎天一句话,蓝家上上下下翻了个过。   敬了茶,吃了饭,蓝府外已经有皇宫派来的金辇车和御林军候着。   萧炎天拉着蓝洵玉上了车,两人到了皇宫里,皇上在御花园设宴,宴请的宾客是萧家皇族和皇后母族慕容家一脉以及几个三朝元老和三公,太师、太傅、太保。   皇上萧崇头戴金冠,神态威仪,年近五十,虽然是中年鼎盛,但头发已经全白了,身形单薄,面容消瘦,印堂发青,似病态之症。   皇后慕容昭头戴三层九凤金钗,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然眼中布满红血丝,眉宇间流露着倦怠疲惫。   萧炎天和蓝洵玉撩开衣摆,跪地磕头请安。   皇后从主位上下来,抬起蓝洵玉的头,左看看,右看看,上下仔细打量一翻,朝皇帝笑道:“难怪天儿费尽心思嫁给他,岚云国只怕再找不出比这孩子更俊的,就是京城第一美人李相的千金李清歌也不及这孩子十分之一。”   说着皇后伸出手捏了捏蓝洵玉的脸:“瞧这细皮嫩肉的,掐一下要出水了一样。”   蓝洵玉羞得脸通红。   萧炎天皱眉道:“母后,你不要摸他。”   皇后皇上看自己儿子这样护食,哈哈哈大笑,众大臣也跟着笑起来。   酒过三旬,歌姬退下,众人相继离去。   皇后拉着萧炎天来到长乐宫,身后跟着寿王萧安,太师慕容战,蓝洵玉。   慈安殿内,皇后坐在主位上。   “皇儿,你从天行山回来便上了花轿,母后还没有来得及看看你,你也还没有见过你寿皇叔和舅舅。”   萧炎天跪坐在蒲团上朝对面的萧安躬身道:“见过寿皇叔。”   又朝着慕容战道:“见过舅舅。”   蓝洵玉也跟着行了礼。   “师父,你昨日从天行山回来?”   “嗯。”   蓝洵玉奇道:“那昨日众人怎知我娶的是你?”   寿王萧安和太师慕容战齐声笑道:“自然是我们打点好了,如果早先告诉你,估计还没拜堂,你就跑了。”   这倒是真的。   若知道花轿里坐着的是萧炎天,他铁定带着他娘躲在深山老林里,一辈子不出来。   蓝洵玉还是有些不死心,看着慕容战道:“那日,太师来蓝府说李相千金李清歌钟情于我也是假的?”   太师慕容战虽位居三公,但素来俭约,人称“白衣太师”,此刻素衣如雪,眉目慈祥,神态豁达而安定。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看着蓝洵玉笑着反问道:“你说呢?”   萧炎天冷眼斜睨蓝洵玉:“怎么?你现在娶了我,还想着她?”   蓝洵玉连忙道:“不敢,不敢。” 第5章 商议   萧炎天冷哼一声。   “你不想回天行山了吗?”   蓝洵玉低着头。   “我下山时,天行山上已种满枫树,建了别苑,准备接你和你娘去住。”   “我想建功立业,报效国家,立于庙堂。”   皇后慕容昭,寿王萧安,太师慕容战一听蓝洵玉如此说,皆松了一口气。   只要蓝洵玉不离开,萧炎天就会留在京城。   萧炎天九岁的时候染上一种罕见的病,名叫 “蚀骨”。   “蚀骨”像它的名字一样,得病的人每时每刻疼得像刀子剔骨一样。   要解 “蚀骨”必须天天用鲜活的赤星草熬成汤汁,人泡在汤浴里。   赤星草只生长在天行山上,一挪便死。   皇上皇后没有办法,将萧炎天送到天行山,由天行山上的老者蓝澜抚养照看。   谁知,萧炎天泡着药浴,对药理和武功极尽喜爱痴迷,一心钻研。   等到了十五岁,“蚀骨”的毒解了,萧炎天爱上游侠的生活,带着蓝洵玉,四处游历,行侠仗义,创立江湖第一门派逍遥门,并在天行山上建立医药谷,行医治病。   由此,皇上在众大臣的逼迫下,不得不立二皇子萧允胤做了太子。   如今太师慕容战,寿王萧安,皇后慕容昭都想让萧炎天回来争夺太子之位。   萧炎天此刻不想争也不行了,因为太子萧允胤的大舅舅杨淮好大喜功又凶狠残暴,若让他回京师,京城必定腥风血雨。   几个人谈论间,皇上萧崇来到殿里,众人连忙请安。   “朕也想让你回来继承皇位。”   刚才于酒席之间,萧炎天已经察觉萧崇面色不对,但宾客众多,萧炎天不方便近身靠前。   此刻几个都是亲眷,萧炎天立即跪在萧崇跟前,手搭在脉搏上,大惊失色:“父皇,你……”   “父皇大限降至。”   坐下几人皆落泪。   萧崇朝蓝洵玉招招手。   蓝洵玉连忙跪到萧崇跟前:“皇上。”   萧崇摇摇头,笑道:“傻孩子,应该叫朕父皇。”   “父皇。”   “你既然娶了天儿,便是天儿的夫,历来改朝换代,必定腥风血雨,你一定要保全天儿,保全萧氏的江山,保全你的妻。”   蓝洵玉立即磕了三个响头。   “臣万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定护王爷周全。”   萧炎天眼神复杂地望着表忠心的蓝洵玉。   我与你之间。   从前是师徒,你敬我。   现在是君臣,你护我。   难道,我们之间只有师徒,君臣吗?   玉儿,在你心里,对我没有半点情爱吗?   半点也没有吗?   萧炎天冷峻的眉眼低垂,指甲掐着手心,血流出来,他也没有感觉一般。   出了皇宫,萧炎天坐在金辇车上,沉默不语。   蓝洵玉也不敢说话。   到了蓝府,刚进屋,萧炎天一把抓着蓝洵玉将他扔在床上。   蓝洵玉脸色一白,颤声道:“爹娘正在膳厅等着我们用晚膳。”   萧炎天狭长的眸子如寒冰一样地看着蓝洵玉,脱了身上的衮袍,扯下玉带,冷声道:“让他们等着!” 第6章 霸占   蓝洵玉眼一闭,身体止不住颤抖。   萧炎天一看蓝洵玉的神态,眼中烈火升腾,手下也没有了温存……   疼痛难忍之间。   蓝洵玉忍不住哀求道:“师父……轻点……”   萧炎天骑在蓝洵玉身上,一边激烈驰骋,一边掐着蓝洵玉的下巴,逼迫蓝洵玉与他对视。   “师父?你现在铁了心要做官,还叫什么师父?”   “你早放弃了我们曾经一起建立的逍遥门,放弃了天行山,放弃了医药谷,放弃了那些年,师徒二人游历山川的岁月。”   蓝洵玉别过脸,眼泪扑簌簌落下来,贝齿咬着嘴唇,血顺着齿印滴落。   萧炎天掐着蓝洵玉的下巴厉声道:“看着我!”   蓝洵玉转过脸看着萧炎天。   萧炎天冰冷一般的琥珀色眸子染着寒霜,直勾勾地盯着蓝洵玉,厉声道:“对你来说,我到底是什么?”   蓝洵玉哽咽着说不出话。   萧炎天怒火中烧,手放在蓝洵玉如天鹅一般优雅白嫩的脖颈上,一点点收紧。   他看着蓝洵玉似雪如玉的脸随着他手中的力道而慢慢涨红。   眼泪从蓝洵玉的眼眶中迸射而来。   “你知道我称帝意味着什么?!”   “你能像女人一样孕育子嗣吗?!”   “你要做男宠吗?”   “还是说,你打算待我登基,让群臣逼我放了你,你好继续做官,娶妻生子,和我来一个君贤臣忠?!”   蓝洵玉觉得自己快要死的时候,攥着他脖子的手松开了。   “咳咳咳……”   蓝洵玉大口的呼吸。   萧炎天阴蛰地盯着蓝洵玉。   蓝洵玉眼泪不停地往下落,等萧炎天完事放了他,他从床上下来,俯身双膝跪在地上,两手相拱于地,朝萧炎天三叩首,九拜礼。   如此大礼,仍是臣拜君以及拜祭祖先所用。   “我做君,你做臣,名垂青史……”   “哈哈哈哈……”   “好啊!”   萧炎天苍凉一笑。   他看着地上这个可恨的人,想起天行山上,这个人深夜挑灯,阅兵书,读经纶,沙土上画布阵图,书案前写策论。   如果不是一心向朝堂,怎学得满腹经纶?   如果不是一心想做官,怎得一朝入科举,便得头名状元?   夜凉如水,一室寂静,两人俱沉默无声。   许久,蓝洵玉忍着疼,起身用清水洗了洗,换上干净的衣裳,拿着干净的布巾沾了水,蹲着身,为萧炎天清理。   萧炎天坐在床上,眼冷如冰,看着蓝洵玉:“用布巾做什么?”   “你没有嘴吗?”   蓝洵玉神色一震,像石化一样,跪着不动。   “君臣尊卑,君叫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不懂吗?”   蓝洵玉眼圈儿发红,抬头望着萧炎天:“师……”   萧炎天冷声打断蓝洵玉:“你的师父,在你刚才的三叩九拜中死了!”   蓝洵玉泪如雨下,浑身哆嗦。   萧炎天冷眼看着脚下伺候的蓝洵玉,身上浴火燃烧,一颗心却犹如坠入在冰窖里。   蓝洵玉从天行山上下来,舍弃了师徒情。   成了亲,蓝洵玉也叫不出口他萧炎天的名字。   而今,蓝洵玉对他行此大礼……   蓝洵玉!   你离开,   你娶妻生子,   想都别想!   我就是死了化成鬼也不可能让你如愿!   萧炎天抓住蓝洵玉的脖子,将人扔在床上。   蓝洵玉挣扎着起身。   萧炎天厉声道:“躺着。” 第7章 贴心   蓝洵玉不敢动,颤抖着,合上眼帘,闷声受着。   完了事,蓝洵玉穿了衣服,恭敬地伺候萧炎天更衣梳洗,两个人到后院膳厅,蓝府一家老小二百多人,皆规规整整地等着萧炎天。   众人见萧炎天过来,连忙跪下请安,萧炎天挥挥手,走到五娘薛氏跟前:“下次我若来晚了,不必等我,先吃了去歇息。”   五娘薛氏连忙起身朝萧炎天福了福。   几桌子人等着萧炎天动了筷子,方才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吃着,尽量不发出声响。   蓝洵玉尝了尝几道菜,又看了看萧炎天的脸色。   萧炎天吃了两筷头便把碗放下,和五娘薛氏说了两句,回了房。   众人看着蓝洵玉。   蓝洵玉笑笑道:“没事,吃吧。”   蓝洵玉端着碗,快速地扒着饭,不一会儿吃完了,到了厨房,熟练地拿起菜刀,手中的白莲藕往空中一扔,眨眼功夫,藕片薄如蝉翼,落在白净的盘子里,厨娘愣道:“三少爷厉害。”   “以后王爷的膳食我来做。”   “我们做的不好?”   蓝洵玉一边放调料,一边道:“嗯,太粗糙,他吃饭可挑,一点不对味,宁愿饿着也不吃……”   他自然指的萧炎天。   厨娘笑道:“三少爷对王爷真好。”   蓝洵玉腼腆地笑了笑。   厨娘一下子失了神。   三少爷笑起来……好像……花开了一样地……好看。   一炷香的时间, 蓝洵玉端着几个精致的小菜和一碗面到了房里。   萧炎天坐在榻上,正在自己和自己对弈。   蓝洵玉将饭菜摆放在桌子上,轻声道:“王爷,先吃点东西。”   “嗯”   萧炎天看着熟悉的饭菜,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坐在桌前,慢条斯理优雅地拿起筷子。   蓝洵玉坐在榻上,顺手从白玉棋筒里捻出一枚白子,凝神望着眼前的残局。   萧炎天一边吃饭,一边看着蓝洵玉。   乌黑泼墨一样的长发被白玉簪束着,披肩而下。   眉目犹如画卷。   鼻梁挺立,   冷白细腻的皮肤毫无瑕疵,   丹唇丰润泛着柔美的光泽。   一双迷惑众人的桃花眼潋滟芳华,流转动人。   风姿绰约,惊为天人。   年轻人高中状元那一天,游街赏花,听说京城中的男男女女都看痴了。   有人题词:倾城绝世蓝洵玉,一座城池也不如他轻眉一笑。   入了朝堂,常有官员失神于他的美貌在和他对峙中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此刻,他手中白子落下,秀丽的眉舒展,唇角微微漾起:“王爷,我可要破了你的残局。”   “你确定?”   萧炎天放下筷子,来到棋盘前,随手捻起黑子,大眼一扫,黑子落下,黑棋的在棋盘上的走势瞬间被盘活。   “妙啊。”   蓝洵玉忍不住赞叹,他捻起白子,没走几步就输了。   “王爷棋艺高超,佩服。”   萧炎天坐在榻上,冷声道:“过来。”   蓝洵玉疑惑道:“王爷?”   “坐我腿上来。”   蓝洵玉白皙的脸瞬间绯红。   他又不是儿时,如何能坐在萧炎天的腿上?   但他却不敢不从。   蓝洵玉走到萧炎天跟前,坐在腿上,闭上眼,身体微微战栗。   萧炎天捡去刚才下的几颗白子和黑子,冷声道:“你刚才白子先落便是抢了先机……”   萧炎天说着,低头看蓝洵玉。   蓝洵玉含羞带怯,面如桃花,唇若丹砂。   蓝洵玉听萧炎天将棋局,才知道自己误会了,睁开眼,一双魅惑倾城的桃花眼水雾迷蒙正对上萧炎天摄人魂魄的琥珀色冷眸。 第8章 上朝   萧炎天眼神沉了沉。   蓝洵玉脸烧起来,颤声道:“王爷。”   萧炎天捏着黑子,放在棋盘上,将刚才的残局重现,演示道:“想要白棋赢,这样下……”   蓝洵玉看着萧炎天落子。   “师父棋艺又精进了。”   蓝洵玉一时忘情,脱口而出,又连忙改口: “王……爷……的棋艺又精进了。”   萧炎天冷声道:“不是我的棋艺精湛了,而是你退步了,茶饭不思,整日想着做官。”   萧炎天捡起棋盘上的黑子道:“凝神静思,与我对弈一局。”   红烛燃烧,照亮一室融光。   棋盘上一黑一白,错落有致。   蓝洵玉再无半点别想,专心致志对弈。   至到午夜子时,胜负才分。   蓝洵玉虽然败,心却沉稳不少。   再想刚才的残局。   应不难破。   自己为何竟下错?   师父说的对。   他这些日子,春风得意,沉浸在无数的赞美声中,确实有些忘形。   “王爷,我伺候你歇息。”   “嗯。”   蓝洵玉为萧炎天宽衣解带,脱了鞋袜,从厨房弄来热水,给萧炎天洗了脚,自己也收拾洗漱完,上了床。   原想着萧炎天累了一天,该休困了,却不想,蓝洵玉刚盖了被子,腰间一手大手过来,将他揽在怀里。   “王爷。”   “嗯。”   蓝洵玉由着萧炎天折腾。   师父不亏是皇上亲生的,龙的儿子,一天八次,龙龙精神。   蓝洵玉昏过去之前忍不住腹诽。   今日皇宫格外热闹,众百官站在玄门殿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亲王回来了,要争东宫之位。”   “皇上要废黜太子吗?”   “皇上早有废太子之心,只碍于杨家兵权,当初杨淮他爹杨云山重兵压皇城,逼着皇上娶他女儿杨敏儿,如今废了太子,杨淮岂会善罢甘休?”   “看来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是啊,我等若选错边,顷刻间,便是身首异处。”   “是啊……”   “别说了,亲王千岁来了……”   “……”   众百官见了萧炎天连忙躬身施礼,萧炎天点头示意。   杨家的几个武将愤懑地盯着萧炎天,为首者是杨淮的弟弟杨康,官居从一品,九门提督,统领皇宫九门步军巡捕五营。   杨康年近五旬,双眼矍铄,鹰钩鼻,吊三角眼透着凶狠。   他攥着拳头,跪在大殿中央请命。   “皇上,储君为国之根本,太子虽然犯了点小错,但落入冷宫已有三年,臣听闻太子近是日夜忧思,已成疾,恳请皇上允太子回东宫。”   三年前,太子萧允胤,私自招募兵马,铸造铜钱,但证据不足,又有当时的太傅杨不悔自行招供,将全部罪责揽在身上。   三司会审后,皇上最终定太子萧允胤管教不严之罪,将杨不悔及其门生,还有其他十多个有牵连的王公大臣全部斩杀。   杨康说完,武将文官里面呼呼啦啦站出来一大排。   五皇叔禄王领着另外几个老王爷也跪了下来,齐声道:“太子为储君,应当接回东宫,以安社稷。”   师慕容战,寿皇叔萧安,其他文臣武将跪在地上:“太子德行有亏,恳请陛下废黜,拥立亲王为储君。” 第9章 围猎   文武百官一百多人,跪了一大半,剩下丞相李晏父子三人和大将军蓝镇远父子五人,还有几个三朝元老站着不吭声。   杨康大怒:“慕容战!你这匹夫!储君国之大计,你安敢插嘴?”   “杨康,你又是哪里的草莽?敢妄论国本?”   “……”   两边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各个像斗鸡眼一样。   皇上萧崇挥了挥手,众人安静下来。   “李丞相,你为一国宰相,今日务必想出一个法子,定下储君之位。”   李晏跪下道:“皇上,现下正值皇家秋猎,亲王和太子殿下何不围场中一较高下?赢者入驻东宫。”   此言一出,众人皆若有所思,各自盘算。   寿王萧安道: “皇上,皇家秋猎是国之盛典,不如今年让所有三十岁以下京城中的王孙贵子都参与,我等一杆年迈老臣与皇上坐台观之。”   杨康,慕容战难得达成一致道:“皇上,二王爷和太子殿下谁射中猎物最多,谁胜,入驻东宫。”   萧崇手一挥:“准。”   第二天,皇家猎场,锦旗翻飞,号角吹响。   三万御林军围住吾皇山。   群臣百官围着皇族坐在瞭望太上,瞩目观望。   台下菊花漫山,落叶纷飞。   一百多王孙贵胄身穿骑射戎装,手持长弓,身背箭篓,各个英姿飒爽。   不一会儿,天空炸响,只听唱道:   “二王爷萧炎天射中麋鹿一只!”   “太子萧承胤射中野兔一只!”   “燎原侯慕容渊射中野兔一只!”   “安远侯杨梁射中羚羊一只!”   “……”   从晨时一直到午时三刻,观望台上皇族和百官不饮一水一饭。   围猎场中,众青年坐在马背上,策马奔腾,追逐猎物。   百官屏住呼吸,坐在半山腰的观望台上,盯着一紫一黄两个身影。   比赛越来越激烈,报唱也越来越急奏。   “二王爷萧炎天射中猎物三十八头!”   “太子萧承胤射中猎物三十七头!”   “……”   烈风乍起,吹得树枝哗哗哗作响,乌云遮日,天空阴沉,顷刻间似有大雨将落。   蓝洵玉追着一只麋鹿,来到后山。   麋鹿停了下来。   蓝洵玉坐在马背上,弓满弦,箭头对准,正要松弦,一支金翎箭如疾风一样射向蓝洵玉。   箭出不稳,马儿也吃了惊,扬天嘶鸣,跃蹄而起, 蓝洵玉瞬间被摔下马。   没有预料中的疼痛,而是落入一个怀抱之中。   “三年不见,阿玉越发出落得俊美绝伦?”   这人二十出头,身着金丝线四爪飞龙劲装。   金冠束顶,面白如玉。   一双漆黑的眸子如九天辰星噙着笑意,嘴角两个酒窝,自带亲和,俊俏中透着灵巧。   此刻,他一手持金长弓,一手揽着蓝洵玉的腰,晏笑盈盈。   蓝洵玉立即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别动。”   萧允胤眉目低垂,凝望着蓝洵玉,手上不断加力压着蓝洵玉的肩膀,漂亮的嘴角勾起:“这里是后山,没有猎物,众人不会来,瞭望台也看不到这里。”   蓝洵玉不服道:“刚才还有一只麋鹿!”   萧允胤吹了个口哨,那麋鹿像有灵性一样跳脱到萧允胤跟前,萧允胤再吹不同的音调,麋鹿穿越树林,消失不见。   蓝洵玉这才知道上了当。   “你引我来这里做什么?!” 第10章 被轻薄   萧允胤将弓弦在蓝洵玉白皙水嫩的脸上轻轻一滑,笑道:“你说做什么?三年来,本宫想你想得夜夜难眠……”   蓝洵玉被萧允胤眼中的放浪惹怒,掌心提力,狠厉出手,直击天灵盖。   萧允胤轻易化解,按住蓝洵玉的肩膀,蓝洵玉动弹不得。   蓝洵玉瞪着萧允胤:“狩猎比赛马上就要结束,你不围猎,难道要放弃太子之位?”   “哈……”   萧允胤嬉笑一声,俏皮地望着蓝洵玉,带着薄茧的指腹滑过柔嫩如水的脸蛋,揉着丹砂红唇,指尖点在白皙精致的锁骨上,轻佻道:“倾城绝伦蓝洵玉,一座城池不如他轻眉一笑。”   萧允胤眼底升起欲火,声音暗哑:“本宫怎么可能放弃太子之位,放弃帝位,等本宫登基,会命人建一座金屋,让铸师打一条金链子,将你拴在龙床上……”   蓝洵玉气极,怒极:“你休想!”   萧允胤指尖描摹着蓝洵玉俊美绝伦的五官。   “三年前,为了得到你,本宫不惜提前暴露实力,逼迫蓝镇远利用你娘让你从天行山回来,被父皇察觉,削掉本宫所有的死士暗卫,把忠于本宫的十几个王公大臣斩杀,将本宫打入冷宫。”   “你擅自招兵,私造铜钱,意图谋反,皇上没有杀了你是念着父子之情!”   萧允胤噗嗤一声,笑出声,眼底寒意却越来越重,最后凝结成冰。   “我与他有什么父子之情?他从来都不想要我!他眼里只有萧炎天,萧炎天无论做多荒唐的事,他都包容,哪怕是萧炎天贵为一国王爷下嫁于你,如此可笑荒谬之事,他也能成全!”   说着,萧允胤拔下蓝洵玉头上玉簪。   一头乌黑的发如瀑布一样披散开来,随风而扬起,让蓝洵玉本就俊美无双的脸更添妩媚动人。   萧允胤定定地望着蓝洵玉,眼中的欲望越来越炙热而深沉,他伸出手,抚摸着蓝洵玉的侧脸。   蓝洵玉躲着萧允胤的手,羞愤不已,骂道:“亲王清风高雅,光明磊落,岂是你这种意图弑父弑兄谋权篡位的贼子能相提并论的?”   萧允胤还笑着,那笑就像面具镶嵌在脸皮上一样,怎么也摘不下来,即便此刻他的眼里猩红一片,寒意滔天,嘴角却依然勾起。   蓝洵玉趁萧允胤失神瞬间,拼尽全力,手掌提力,连着几掌,掌掌狠厉劈向萧允胤。   萧允胤一边接招,一边攻向蓝洵玉,步步紧逼,将蓝洵玉欺到一处山崖壁上,一拳砸在蓝洵玉的肚子上,蓝洵玉疼得脸发白,冷汗直流,靠着石壁屈膝缓缓蹲坐在地上,捂着肚子,浑身哆嗦。   萧允胤捏了捏手腕,笑道:“他自然光明磊落,他生下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什么有什么,就算他不要,父皇,皇后,慕容战也会双手送到他跟前,而我不争,便什么也没有,在冷宫里,连小小的洒扫太监都敢欺辱我。” 第11章 遭欺凌   萧允胤单膝点地,手指轻佻地抬起蓝洵玉的下巴,眯着眼,道:“三年前,乾清宫外,我跪了一天一夜,求老东西让你做我的陪读,他大门紧闭一句话不说,第二日,天行山上萧炎天只一封信,他便将命人将你送回!”   萧允胤低声道:“凭什么?明明我才是太子,是储君。”   蓝洵玉直视萧允胤,咬着牙,忍痛道:“师父在天行山上,日日受 “蚀骨”之痛,咬断多少木棍,九岁到十五岁,整整六年,六年来,他明知道是你下的毒,犹瞒着皇上皇后,不愿兄弟相残,不愿天下纷争,所以远离朝堂,希望你能心底宽容,有所悔悟,你却执迷不悟……一再错再错……”   萧允胤面色一滞:“他知道?”   “王爷聪慧绝顶,怎会不知?”   “妇人之仁!”   蓝洵玉愤怒之极,不顾身上撕裂般的痛楚,抬手打向萧允胤。   萧允胤抓住蓝洵玉的手腕,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蓝洵玉,眼眸中炙热疯狂,他舔了舔嘴角:“阿玉,自从我见了你,便入了魔,我要这天下,也要你!”   说着,萧允胤抱住蓝洵玉,按住后脑勺,将唇压上去,急切渴望地吮着那美丽柔软的唇瓣。   “阿玉……”   蓝洵玉下了狠劲想一口咬断萧承胤的舌头,萧允胤提前感知一般,掐着蓝洵玉的下颚,咔嚓一声,卸了蓝洵玉的下巴。   蓝洵玉激烈地挣扎。   萧允胤低笑一声:“阿玉,你天生媚骨,不宜练武,省省力气。”   蓝洵玉悲愤交加,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泪滴落。   萧允胤伸手握着那白净细腻的脖子,噙住丰润的丹砂朱唇,扯下腰带玉带。   正在此时,三支紫金白翎箭携万钧之力,于狂风中刺空而来,直击萧允胤心口。   萧允胤连忙起身退开,拔出腰间太子金剑来挡。   但,三支箭速度太快太猛,萧允胤避开一支,挡住第二支,第三支紫金箭穿着萧允胤的肩膀,划过一层皮肉,插在岩石的墙壁上。   萧炎天坐在马背上,冷冷地看着萧允胤,狂风掀起他的披风,英俊寒霜的面容如冰山一样,散发着凌冽的气势。   萧允胤两个酒窝带着笑靥,轻慢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皇兄,这后山僻静,皇兄不去射猎,来这里做什么?”   “我与玉儿已然婚配,你怎么敢欺辱他!?”   萧允胤斜睨着萧炎天,笑道:“婚配?”   “哈哈哈哈……”   “皇兄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先不论男子怎么和男子婚配,你一国亲王下嫁一个下官,朝中多少人耻笑,父皇皇后连着太师慕容战也为了你的任性也演起丑角,你可知百姓文武百官背地里怎么说你和蓝洵玉?”   蓝洵玉神色紧张,大声呵斥萧允胤:“住口!休要胡说!” 第12章 救爱徒   萧允胤眼中讥讽,嘴角带笑,口出诛心之言。   “一个红颜祸水,魅惑亲王,一个荒诞可笑,沉溺男色。”   萧炎天脸色瞬间惨白,拽着缰绳的手骨凸起,手背青筋暴起。   蓝洵玉连忙穿好衣服,束好玉带,拔出腰间长剑,剑指萧允胤怒道:“我今日在此杀了你!”   说罢,蓝洵玉跪在地上,手握着剑,低着头,朝萧炎天恭敬道:“王爷,紫金箭助我,箭不要插在萧允胤身上,我来杀他!”   萧允胤轻笑一声,眯着眼,看着蓝洵玉:“你要杀我?”   “你要祸乱天下,谋害王爷,我便要杀你!”   萧允胤哈哈大笑,眼中似有泪滴落,恍然之间,又什么都没有。   “我日日想你、念你、盼你、你却要杀我!阿玉,你好狠的心!”   “废话少说!死来!”   此刻,天际一道闪电刺破乌云,雷声阵阵,响彻云霄,顷刻之间,狂风呼啸山林,大雨如注。   蓝洵玉手中利剑如夺命一般,带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招招逼命杀向萧允胤。   萧允胤一边接招,一边从容自若攻来,笑看蓝洵玉,只是发颤的声音将他的情绪出卖。   “你真的要杀我!?”   “蓝洵玉!”   萧承胤脸上的笑凝固一般,怒火攻心,手中的太子金剑大雨中泛着凄冷寒光,直击蓝洵玉。   蓝洵玉很快败下。   萧炎天从马背上下来,手负在身后,脚尖踢起地上的紫金箭,紫金箭像带着千均之力,于狂风大雨中向萧允胤射过来,萧允胤连忙躲开。   蓝洵玉看准时机,剑尖挽花,凌空飞起,刺向萧允胤。   萧允胤顿时空门破,倒在泥土里,眼看利剑就要插入到心口,立时毕命,萧炎天手如闪电,攥住蓝洵玉的手腕。   蓝洵玉望着萧炎天。   萧炎天摇摇头。   蓝洵玉急道:“王爷,此时不杀他,以后难找到这样的机会。”   “今日文武百官都在,你杀了他,如何脱身?父皇皇后为了给杨家和朝臣一个说法,即便不愿,也得拿了你。”   “只要天下太平,王爷安好,我死不足惜!”   说罢,蓝洵玉手上用力,直刺萧允胤。   萧炎天手指夹着剑身,轻轻一动,剑落在地。   萧允胤像被石化一样,面无表情,呆呆地看着蓝洵玉。   萧炎天揽着蓝洵玉入怀里,飞跃上马,拽着缰绳,看着狼狈失魂的萧允胤道:“你好自为之。”   说罢,跨马而去。   萧允胤盯着萧炎天两人离去的背影,良久,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他拿起地上的剑,朝着自己的肩胛骨一剑刺瞎,鲜红的血顺着剑尖留下来,而在不远处,杨康等人正赶过来。   再说蓝洵玉离开后始终心神不宁,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起。   萧炎天将蓝洵玉带到狩猎休息场,就听金钟鸣。   金钟鸣,比赛结束。   这时,杨康,禄王,其他几个老王爷,杨家几个将领抬着太子萧承胤于大雨中一路哭到瞭望台。   瞭望台上皇上,皇后,皇族,众文武百官皆震惊。   杨康将人放下,拔剑而起,直杀蓝洵玉,怒喝道:“妖孽,竟敢谋杀太子!”   蓝洵玉一眼看到自己的剑。   那剑刚刚好没入萧允胤的身体,剑刃上 蓝洵玉 三个梅花篆字优雅工整。   那是萧炎天为他亲手铸造的剑。   名曰:水鸣。   此剑天上地下,只此一柄。   蓝洵玉欲下马,萧炎天胳膊拦着,冷声道:“不准认罪。”   蓝洵玉乖巧地点点头。   两人到了御前,蓝洵玉立即道:“臣谋害太子,罪该万死。”   此时,说什麽都解释不了为何他的随身佩剑插在萧允胤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铁证如山。   杨康气的咬牙切齿,盯着蓝洵玉怒吼道:“贱人!是男人长着一张妖孽的脸,魅惑主上,谋害太子!罪证确凿,赶紧受死!” 第13章 暗杀   说着就要来杀。   萧炎天岂容他靠近。   金剑一出,华光四溢,将蓝洵玉护在身后。   杨康一看萧炎天出手,顿时喜上眉梢,正要向萧炎天发难,只见蓝洵玉从萧炎天身后手如刀劈了下去。   萧炎天毫无防备,中了招,昏倒在地上。   皇上萧崇带文武百官回皇宫,立即颁旨废黜太子,立萧炎天为太子,将蓝洵玉压入大牢。   萧炎天醒来浑身发软,四肢无力,口不能言。   皇后端来一碗汤。   萧炎天精通药理,知其中古怪,不喝。   “皇儿,母后知道你担心洵玉,但现在不能放他出来,等你登基再想办法。”   皇后挥挥手,几个宫女上来,按着萧炎天将汤硬灌下去。   萧炎天一滴泪从眼角落下来。   皇后痛道:“这药只半个时辰,等尘埃落定,母后向你赔罪。”   子夜,顺天府大牢。   一个黑色的身影手里拿着金牌,一路畅行无阻。   狱卒打开牢门。   昏暗的灯光下,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   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神情落寞,白色的囚服上血迹斑斑,脚踝上带着铁锁链,脖子上扛着枷锁。   “洵玉。”   来人声音轻柔沙哑。   蓝洵玉抬起头,连忙跪在地上,俯首道:“皇后娘娘,你怎会来此?”   慕容昭掀开盖在身上的黑色斗篷,弯腰双手扶起蓝洵玉,将他额头边凌乱的头发捋了捋,柔声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蓝洵玉眼泪滴落。   慕容昭从广袖里掏出一把匕首和钥匙放在蓝洵玉手里:“萧允胤还没有死。”   “为什么不杀了他?!”   “天儿将他藏了起来。”   慕容昭望着蓝洵玉:“你知道天儿把人藏在何处对不对?”   蓝洵玉摸了摸怀里半块温热的孔雀玉令,道:“皇后请放心,我一定杀了萧允胤,助王爷登上皇位。”   “好。”   黑色的身影离开后,牢房的门没有关,蓝洵玉用钥匙打开脚链和项上枷锁,拿着匕首一路出来了天牢。   子夜时分,月色如银,夜凉如水。   蓝洵玉手持孔雀玉令来到逍遥门在皇城的据点青龙客栈。   客栈老板燕飞见了蓝洵玉跪地请安:“少主。”   “带我去见萧允胤。”   “门主设了密令,不让任何人接近。”   “你可认得此物?”   说着,蓝洵玉抛出孔雀玉令。   见令如见主人。   逍遥门,两块玉令。   蓝洵玉的那块从来没有用过,今天是第一次。   燕飞犹豫不决。   “师父来日怪罪,一切有我承担。”   “少主这边请。”   燕飞引着蓝洵玉到了后院的一块空地,在地上掀起一块铁板,铁板下是石阶。   蓝洵玉顺着石阶往下走,来到一个宽阔的密室,密室内烛火燃烧,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味道,地上堆满染血的纱布。   燕飞看着病床上的人道:“剑在身体里停滞的时间过长,又加上雨水浸着,伤口感染发炎,费了不少力气才将他救活。”   “你先出去。”   “是,少主。”   蓝洵玉等燕飞出去后,二话不说,拿起匕首就刺。   而在病床上合着眼的人突然睁开双眼,翻身向外,躲开匕刃,浅浅的酒窝,甜甜的笑,道:“阿玉,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第14章 杀机起   蓝洵玉不废话,一心只要萧承胤的命。   正在这时,外边似打斗声。   萧允胤看着蓝洵玉,笑眯眯道:“阿玉,你想我吗?”   “废话少说,受死来!”   萧允胤一边闪避,一边笑着摇头道:“阿玉,你杀不了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   萧允胤一边躲着蓝洵玉的攻击,一边朝出口处逃去。   蓝洵玉听着外边激烈地打斗声,心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以防生变,他必须尽快杀了萧允胤。   萧允胤看到了蓝洵玉的急切,耐心地等着破绽,然后一举擒住蓝洵玉,夺下他手中的匕首,抵在脖颈间,笑道:“阿玉,我说过,你杀不了我……”   萧允胤挟持着蓝洵玉出了密室,到外边,就见燕飞和一帮蒙面人打了起来。   “都给我住手!”   燕飞一看蓝洵玉被擒,顿时慌了神:“你不要伤了少主,门主让我们保护你,我们会保你的性命。”   萧承胤笑道:“燕堂主,你怎么不问问你身边的皇后娘娘同意让我活命吗?”   皇后娘娘?   慕容昭掀开黑色斗篷。   燕飞顿时尴尬了,如果来人真是皇后娘娘,门主的娘亲,怎么能动手?   燕飞立即叫人全部住手,匍匐跪在地向慕容昭请安。   慕容昭挥挥手。   慕容昭看着萧允胤:“放开洵玉。”   萧允胤刀尖在蓝洵玉的脖子上轻轻一划,笑道:“你放了我,我就放了他。”   “不用管我!杀了萧允胤!”   说着,蓝洵玉主动向刀尖送去。   萧允胤一惊,连忙拿开匕首,慕容昭看准时机,一挥手,暗卫一脚踢开萧允胤,救下蓝洵玉。   燕飞等人连忙将蓝洵玉护在中间。   十几个御林军齐齐朝萧允胤杀来。   正在此时,层层叠叠的马蹄声疾驰而来,又有杀伐喊声震天,密密麻麻的黑衣胄甲兵从四面八方涌入到院里。   屋檐上,房顶上,院墙上,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甲兵!   蓝洵玉定睛一看,这些黑衣胄甲兵肩膀上都带着一块红绸布!   这不是郎寒天一手建立的黑衣甲吗?   黑衣甲重骑兵,贵在神速,人数不多,只有三万,但个个精兵强将,擅长奇袭偷营。   杨淮到了京城!?   一道惊雷炸响天地,蓝洵玉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燕飞赶紧扶助急切道:“少主”   然而下一秒,燕飞的心口插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了三支箭,倒在地上,挣扎两下便一动不动。   蓝洵玉来不及多想,只身挡在皇后面前。   萧允胤手一挥,十几个御林军和燕飞的人被围杀起来。   不一会儿,地上全部是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萧允胤笑嘻嘻地走过来:“阿玉。”   蓝洵玉警惕地盯着萧允胤,呵斥道:“你引外兵入京,可有想过后果?”   “无非多死些人,反正京城最不缺的就是人。”   “你!”   “阿玉,你起开,不要护着那个老女人。”   天外飞来三支紫金箭,萧允胤站着不动,郎寒天从屋檐上飞跃而下,立于主人跟前,挡下三支金剑。   “王爷”   “皇儿” 第15章 逼宫   萧炎天拔出手中金剑,对着萧允胤:“你,罪无可赦!”   “皇兄总是这么冷冰冰的吓人,好可怕呀。”   萧炎天说着扮了一个鬼脸,然后,挥手道:“除了蓝洵玉,其余人全部死!”   他一声命下,郎寒天直逼萧炎天而来。   两帮人马杀得不可开交,而这时,皇宫处金鸣作响,一声声如催命一般,不停歇,至到二十七响。   皇后慕容昭眼中血泪滚落:“皇上……”   萧允胤笑道:“老东西死了。”   蓝洵玉急道:“王爷,不要在此处逗留,快去皇宫接掌玉玺虎符!”   “皇儿莫要管我,快去皇宫!”   皇后看萧炎天护着自己不走,从地上捡起一把匕首,一刀插在脖颈处,血哗一声飞溅而出,人倒在地上。   这一刺太快太狠,没有人反应过来。   蓝洵玉震惊地望着那坠落的身影,伸手抱住,捂着脖颈处的血口,痛哭:“皇后娘娘……”   萧炎天痛极,杀红了眼,手中金剑狠厉劈下,挡开郎寒天,开一道血路奔到慕容昭跟前,眼泪落下,哽咽道:“母后!”   慕容昭嘴中鲜血涌出,呜咽道:“皇……儿,带着……洵玉……走……不要管……我……”   “母后!”   “皇后娘娘!”   萧炎天惊痛失神间,一把利箭飞过来,蓝洵玉眼疾身快正要去挡,慕容昭似回光返照一般,浑身是血,猛然从地上起身,推开蓝洵玉。   那纯金箭头直入慕容昭心口。   萧炎天大怒,手中金剑直杀萧允胤而来,萧承胤嘴角勾了勾,后退一步,郎寒天立于前,和萧炎天缠斗起来。   蓝洵玉跪在地上,浑身惊颤,悲泣呜咽:“皇后娘娘,微臣草芥沙子,如何配让您舍身相救?”   慕容昭浑身是血,胸口插着的金箭头晕染出一片猩红,嘴里的血如注涌出,锦缎华服此刻已是血衣。   她直直地望着蓝洵玉,眼眸温柔如水,深沉似海。   “馨远,哀家……要……你立……个誓……”   蓝洵玉表字:馨远。   蓝洵玉头磕在地上,悲泣不止。   慕容昭眼皮慢慢沉重地睁不开,声音轻低:“护佑我儿登基称帝,萧氏江山后继有人……不可秽乱后宫,致使我儿遭天下嗤笑辱骂。”   蓝洵玉眼如雨下,俯首跪地,三叩首,九拜礼,哽咽道:“皇后娘娘……我……”   话未尽,慕容昭手垂下,倒在蓝洵玉的臂弯里,一动不动。   萧炎天回过头,悲烈惨叫:“母后!” 第16章 围堵   萧允胤笑着走过来:“阿玉,你逃不了了。”   蓝洵玉擦了擦泪,放下慕容昭从地上起身。   萧炎天使劲全力,劈开郎寒天,奔过来。   蓝洵玉靠近萧允胤,倾城的眉眼,微微一笑:“殿下抬爱,臣不胜欢喜。”   说着,蓝洵玉伸出胳膊,抱住萧允胤。   萧允胤一时晃了眼,他知道蓝洵玉绝色,但蓝洵玉从来没有对他笑脸温柔过,此刻,这一笑,犹如满城花开,说不尽的媚惑动人。   萧允胤痴了,呆呆地望着蓝洵玉,直到腹部一凉,一把匕首显在肚上。   萧允胤漂亮的嘴角勾了勾,道:“阿玉,你好狠……”   蓝洵玉握着匕首要再往里送。   萧允胤攥住蓝洵玉的手腕,嘴角鲜血流出,眼睛调皮地眨了眨:“坏阿玉,再刺,我可真要死了……”   郎寒天看这边情景,大叫一声:“太子殿下!”   说着,虚晃一招,转身来杀蓝洵玉。   萧炎天紧跟在后。   两人噼里啪啦又打起来。   蓝洵玉看郎寒天带来的黑衣甲呈现胜势,御林军已经被杀了一大半,整个京城此刻狼烟滚滚,战声动天。   不能再托下去,萧炎天必须赶往皇城!   蓝洵玉猛然推开萧允胤,拽了一匹马,朝萧炎天大喊:“师父,快上马!”   萧炎天顺手抱起慕容昭尸体,一跃上马。   郎寒天因萧承胤受了伤,也不去追。   萧允胤眉眼低垂,捂着肚子,对郎寒天道:“不用管我,去追!杀了萧炎天,生擒蓝洵玉……这个贱人……”   御林军拼死开出一条血路,萧炎天与蓝洵玉脸奔到皇城,皇城外,杨康带的人马正在和慕容战打成一片。   慕容战一身血衣,头发凌乱,一眼看到萧炎天高声道:“天儿快走,玉玺虎符我已经让容渊带着离开了皇城!”   “哪里走?”   只听一声高呵,一人身穿金甲,头戴金盔,盔上红缨垂落,于军马中飞奔而来。   “杨淮!”   杨淮手中长枪指着蓝洵玉,哈哈哈大笑道:“果然生得天姿国色,怪不得萧炎天被你迷得韩,国言 情,盖 片合集3 5元打包30个+抠群 七 四一九 五二 六九四晕头转向……”   “杨淮匹夫,你弑君逼宫,罪该万死!”   杨淮不多说,长枪刺向萧炎天,萧炎天挥剑来挡,没有多久,将杨淮杀下马,那边慕容战也带着人突围出来,掩护着萧炎天蓝洵玉向皇城外逃去。   正要出城之时,殿前司统帅冯云领着三万人马杀了过来。   萧安带着萧氏皇族来抵挡,两班人马厮杀开来。   正在不分伯仲之间,只见一行身穿蓝色披风的银甲兵过来。   蓝洵玉坐在马上一看,惊喜道:“是父亲!”   “父亲!”   蓝洵玉大喊一声。   蓝镇远带兵走向前,一箭朝萧炎天射杀过去,对蓝洵玉道:“三郎快回来!”   蓝洵玉大惊:“父亲,你!”   萧镇远镇静地望着蓝洵玉道:“三郎,为父怎会让你背负骂名,做一个娈宠受人嗤笑,太子殿下已经答应我,他称帝后,绝不会动你,你待好好娶妻生子,光耀门楣!” 第17章 四面楚歌   蓝洵玉痛极,此刻两班人马本不分上下,但,蓝镇远若倒向萧允胤,形势瞬间扭转。   蓝镇远手中的长刀杀了过来,此时,郎寒天带着萧允胤也杀了来。   火把通天,夜如白昼,整个京城,尸骸如山,血流成河。   空气红浓郁的血腥味引来野狗,叼着残臂断肢啃食。   皇宫处,火烧起来,惨叫哀嚎遍野。   很快,慕容战败落下马,萧炎天也被杨万里,蓝镇远围在围杀。   蓝洵玉头发凌乱,一身血,挡在萧炎天前面。   “父亲,你在助纣为虐!”   蓝镇远冷静道:“三郎让开!”   蓝洵玉不让。   而这时,慕容战手中剑扬起,大喝一声:“慕容家儿郎与我誓死护佑王爷!”   “是!”   慕容战虽老,但手中的剑却如锋,护着萧炎天断后。   在众人混战之中,萧允胤站在一处房屋的最高处,手中拿着弓,搭了弦,箭头对准萧炎天。   萧炎天以一挡三,支应不暇。   “呲!”   箭如疾风,穿过萧炎天的心口。   蓝洵玉慕容战皆惊叫。   “天儿!”   “王爷!”   萧炎天满身鲜血,头上金冠掉落,头发披散,一脸污血,身上多处伤痕,血肉模糊。   慕容战拽着蓝洵玉道:“快带天儿走!”   蓝洵玉抱着萧炎天上了马,拽着缰绳看着慕容战,两眼落泪:“太师。”   慕容战素衣浸血,一身狼狈,眉目依旧慈爱,望着蓝洵玉道:“护王爷,保社稷,守天下,你当谨记!快走!”   说罢,慕容战高声:“杨万里老贼!看我杀你!”   慕容家几个将领跟着慕容战,以死相拼,肉身做盾牌,挡住几人攻势。   蓝洵玉拽着缰绳,夹马朝前,在众人掩护中一路向北,逃出一条生路。   身后传来嘶吼哀鸣:“太师!”   蓝洵玉眼泪掉落,紧紧抱着萧炎天,跑出一段距离。   “玉儿……”   萧炎天缓缓睁开眼看着蓝洵玉。   蓝洵玉一手拽着缰绳奔驰,一手抱着萧炎天。   萧炎天凝神望着满脸泪痕焦灼狼狈的人。   “为师有事和你说……”   “王爷,现在逃命要紧。”   萧炎天按住蓝洵玉的手臂,轻声道:“天行山上为师藏着父皇的遗诏,还有十万军马的虎符,你取了来才能救我……”   蓝洵玉惊喜道:“果真?”   “嗯。”   “我身边还有这些护卫跟随,定能逃出生天,你速去……”   蓝洵玉流泪道:“王爷,你一定等我!”   说着,蓝洵玉下了马,让旁边的一个人接手萧炎天,上了另一匹马,一骑如云,直奔天行山。   萧炎天眸子动了动,合上眼帘。   玉儿,不要回头。   蓝洵玉拽着缰绳,奔驰片刻,突然停下。   今日,如果郎寒天不出现,他杀了萧允胤,师父继位太子,入驻东宫。   还需要将昭书送往天行山吗?   师父骗他! 第18章 穷途末路   蓝洵玉急忙调转马头往回奔!   回奔过来,就见郎寒天,杨淮等人将萧炎天等人团团围住,后面跟着负伤的坐在马背上的萧允胤。   蓝洵玉大叫一声:“王爷!”   萧炎天艰难地转过身,嘴角鲜血不止往下流,望着远处策马奔来的人。   蓝洵玉骑手中剑飞出,杀向萧允胤,杨淮等皆一惊,连忙来护,蓝洵玉虚晃而过,坐马背上弯腰向下拽住萧炎天将人拖上马,一路向东。   萧允胤惨白的嘴角勾起,手一挥,道:“追!”   萧炎天半合眼帘,靠在蓝洵玉怀里。   “你回来做什么?”   “我……”   蓝洵玉正要说话,却发现萧炎天嘴角发紫,脸发青。   “箭头有毒?!”   如果箭头有毒,就要立刻拔了箭,不然毒越来越深,人不能活。   “师父,你忍着。”   蓝洵玉手发抖,握着箭身,一用力,将插在萧炎天心口的箭拔了出来。   血流如注。   蓝洵玉扯下腰带斜绑着萧炎天的身体,哽咽道:“师父,醒着,不要睡,睡着了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蓝洵玉一手抓着缰绳,夹着马腹,策马快奔,一手紧紧地抱着萧炎天往天行山上去。   身后郎寒天,杨万里带着人马追杀而来。   蓝洵玉到了天行山脚下,下了马,将萧炎天背在背上,脚踏凌波微步,向山上飞跃而去。   此时正值九月,满山枫叶流丹,火红如血,秋风吹,枫叶飘飘,美如画卷。   萧炎天头枕在蓝洵玉的肩膀上,眼帘半合,唇起:   “你走的时候,我种下满山红,想着等你二十加冠,飞鸽传书,命你归来,看……枫林,却不想,你高中状元,披红挂彩,游街赏花,迎娶娇妻……”   蓝洵玉泪如雨下,哽咽道:“师父,你不要说话,撑着气,我一定保你周全。”   “为师只怕撑不过去……”   “不要说丧气话。”   蓝洵玉背着萧炎天往山上跑,身后杀伐声震天,喊着捉拿蓝洵玉,杀了萧炎天。   人越来越多地涌上天行山。   萧炎天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抚摸着蓝洵玉的脸庞,嘴里的血还不停地往外流着,他越来越觉得困倦,意识也越来越涣散。   蓝洵玉一步一步往山上走,一直到了枫叶林,刚想喊一声师祖,却看见枫叶林医药谷中狼烟滚滚,火势冲天。   曾经的小桥流水,竹林茅舍,还有一座崭新的华丽别苑,隐约可见别苑鎏金门头:惜玉苑 三个大字,全部被大火吞噬。   蓝洵玉背着萧炎天向南边半山腰的一个隐秘的山洞里。   昔日天行山上,师徒二人采药,累了会歇歇在此,洞里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些药材。   蓝洵玉将萧炎天放在石床上,撕开衣服,看着伤口,毒已入骨。   蓝洵玉用火折子点了蜡烛,拿起匕刃在火消毒,等刀身冷却,割开肉,萧炎天惊颤战栗,身体抖动,刀尖偏移。   萧洵玉低下头,唇压在萧炎天的唇上,亲吻着,轻声道:“忍忍,不要动。”   萧炎天再没有动。   蓝洵玉满头冷汗剔除骨头里面中毒的部分,又将周围的伤口用烧酒消毒,包扎好,再找了祛毒的丹药喂给萧炎天。   洞外又有杀伐喊叫声震天。   “蓝洵玉!出来!”   “你再不出来,太子殿下要放火烧山了!”   “……”   蓝洵玉将一切收拾好,跪在地上,磕了头,转身出去。   萧炎天睁开眼,沙哑道:“别走。” 第19章 该不会真把师父气坏了?   “……”   “玉儿。”   蓝洵玉背对萧炎天,看着远处,良久,幽幽道:“我这一生,要入内阁,官拜宰相,受万人敬仰,你能给我吗?”   “……”   蓝洵玉转过身,看着萧炎天,鄙夷道:“你依仗武功高强,为我师父,就强逼我娶你,你还要脸吗?”   蓝洵玉走向前,手指挑开萧炎天的衣服,探手向下。   “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说了?你以为我平日里敬你护你是为了什么?为的是你登基,我可以做大官,谁知道你无能懦弱,沉溺男色,如今,你一败涂地,还有什么资格留我?”   萧炎天脸色惨白,双目犹如死灰,胸口剧烈起伏,抖如筛糠,唇无血色,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觳觫一阵,哇一声,一口污血吐出,声音嘶哑低沉:“你……”   蓝洵玉余光瞟到那污血,松了一口气。   带毒的血凝滞在心口,不吐出来,毒蔓延全身,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只是,师父是不是有点气过头了?   抖到现在还在抖?   该不会真把师父气坏了?   蓝洵玉想着伸出手去抚,但手又停在半空中,收了回来。   师父怎么会让他去找萧允胤?   不找萧允胤,他怎么引人离开天行山,保下医药谷里师兄弟和师祖呢?救下师父呢?   蓝洵玉想着弯腰捡起地上沾满污血的衣服,转过身,离开山洞,向医药谷方向去,在一处悬崖边上将血衣扔入下去。   到了医药谷。   众人见蓝洵玉来,皆让开一条路。   萧允胤看着蓝洵玉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最后跪在他脚下。   “微臣参见皇上。”   萧允胤笑道:“我还没有登基。”   “天下之帝,唯君而已。”   郎寒天,杨淮,蓝镇远,冯云皆怔了怔,他们没有想到蓝洵玉这么快转了阵营,而且这马屁拍得也太入流了。   萧允胤挥挥手,甲兵松开绑在树上医药谷的人。   蓝澜拽着蓝洵玉:“孙儿,你师父呢?”   “死了。”   “你说什么?!”   “你将他推下悬崖,摔死了。”   蓝澜老泪纵横:“你五岁跟着他,他抱着你在怀里,万般宠爱,你体虚多病,他为你学医,你媚骨天成,他为你钻研武功,给你铸水鸣剑,创演适合你的招数……孙儿,他日日夜夜为了你,你却杀了他?”   “他阻我前程,害我背负骂名,逼我娶他,我恨他。”   蓝澜愤怒极了,拔了剑,刺向蓝洵玉,蓝镇远连忙来拦,跪地道:“父亲。”   蓝澜哭道:“尔等作孽啊!”   说着,扔了剑,远去。   医药谷众弟子皆愤恨地盯着蓝洵玉,随着蓝澜离开。   萧允胤笑道:“阿玉,你说你将萧炎天推下悬崖?”   “皇上不信可以命人去找。”   萧允胤捏着下巴,漆黑的眸子转了转,蹲下身,抬起蓝洵玉的下巴,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道:“只要你乖乖地跟我走,我不会追究萧炎天死了还是活了,但你要是不听话……”   “一切但听皇上吩咐。”   “回宫。” 第20章 妖孽义兄   第二天,郎寒天在崖底下找了一件萧炎天的血衣,萧允胤看了看,笑道:“接着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云岚国,开元二十年,武昭帝驾崩,太子萧允胤继位,号大同,宣亲王萧炎天不知所踪,燎原侯慕容渊带兵甲十万,占领南郡六州,与朝廷对抗。   一夜之间,京城中太师慕容一族及门生,寿王亲族,十几个王公大臣皆满门被屠戮殆尽,鸡犬不留。   朝野上下,动荡不安,百姓惶恐,臣子惊惧。   而在天行山脚下一座隐蔽的村落里,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正按着一只浑身花白的猛虎,那老虎肚子上插了好几支箭,身上都是血,像是刚围杀得来的。   汉子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刃,给老虎剥皮,手法熟练,刀下巧劲,老虎的皮和肉剥离得干干净净,不一会儿,那虎皮整张被剥了下来。   他拿起长毛华丽虎皮,挂在树杈上,笑道:“主人身子弱畏寒,用这虎皮做一件新大氅,冬日里也就不畏惧风雪。”   汉子眉毛浓厚,两眼烁烁,年岁约四五十。   而在这时,只见枫叶流丹的山上一个红色的身影不知从何处出现,他步伐轻盈,体态风流,枫叶像调皮的纱幔一样半遮住他的容颜,叫人看不真切,直到了院子里,无有遮挡,这人容貌才显现出来。   霎那间,天地失色,万物无彩。   这人生得好一副惊人天姿,极其俊美, 一身红衣如血,他唇角微微带着一丝丝卷儿,没什么情绪也像在笑。   一双黑色眸子明明透着寒雪一般的冰冷,孕出潋滟芳华的邪魅之感。   他穿着一件与中原服饰不同的赤狐披肩,披肩下是滚金丝暗纹劲装,腰间束着狮首红玉带,衬得更加腿长腰细。   只是这人似有些病态,脸色过于苍白,唇无血色。   他睫毛如羽,还未说话,汉子立即搬来一张铺着白色软貂毛的椅韩,国言 情,盖 片合集3 5元打包30个+抠群 七 四一九 五二 六九四子过来,端着一杯上好的热茶递过来。   那茶很是奇怪,是蓝色,冒着热气也有些发蓝,茶叶是像两个月牙对着的蓝色叶子。   他白细修长的手指捻着茶盖,荡漾着茶水,须臾,送在嘴边,轻轻啄了一口,眉目舒展:“还是苗疆的茶能入口,中原的茶苦。”   那端茶的汉子一听主人赞赏,高兴道:“主人爱喝,我再多弄一些。”   那人摆摆手,端着茶,沉吟片刻,道:“此刻杨淮正领兵在皇城中大开杀戒,捉拿萧炎天,伐除异已的同党,没有我的命令,万不可出山。”   “是!”   而在这时,敲门声响。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很有节奏,按着拍子击。   那人手一挥,汉子如鬼魅一样散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   一个白衣胜雪的人进来。   他清雅端正,朝红衣人行了一礼,道:“义兄。”   那红衣人双手抬起白衣人的胳膊,将他扶起来,笑道:“贤弟不必多礼。”   来人正是蓝洵玉,而如果此时有第三个人在场,他一定惊讶的下巴掉下来,因为,这两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第21章 义兄教坏我   五官轮廓,身形体态,相差无几,但气韵却完全不一样。   蓝洵玉遇到花阙是在三年前的一个雨夜里,他奉师命到山下的买药,回山的路途中大雨倾盆,便躲在山脚下一个破城隍庙里,正遇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花阙,当时花阙脸上带着一面铜镜面具,身上穿着虎皮做的背心,裤子束着,靴子带着尖尖的弧度,上面缀着一颗珍珠。   苗疆人?   好奇之下,蓝洵玉揭开这人面具,惊讶地发现,这人几乎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看了又看,除了这人穿着一身苗疆的虎衣,其余的真没有什么差别。   这人心口正插着一把镂空狼头的银色匕首,匕首没入身体,只留下匕首柄在外,血污秽腥臭,应是昏迷很长时间。   外边雨太大,山路不好走,上山还要两个时辰,蓝洵玉没有多想,先为花阙处理了伤口。   花阙醒来后,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   蓝洵玉欲带着花阙回蓝家,以证是否是双生子。   花阙唯有一句:“你若向他人透露我们二人长得一样,我立即死在刃下。”   蓝洵玉虽然诸多疑问,但看花阙如此狠绝,便也不再追问,后蓝洵玉下山,都碰到花阙,两个人一来二回熟悉了,蓝洵玉得知花阙生辰,比自己大两岁,是苗疆人,也就不再怀疑双生子的事。   两人成了好朋友,结义为兄弟。   蓝洵玉除了萧炎天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医药谷中的师兄弟虽然多,但都惧怕萧炎天,萧炎天又将蓝洵玉看得死死的,平日里,并不让他和其他人走进,连着师祖蓝澜多和蓝洵玉待一会儿,萧炎天也不愿意。   那时候,蓝洵玉只当萧炎天是严师,担心自己贪玩。   时日久了,蓝洵玉越来越孤单,所以,遇到花阙,蓝洵玉怎么想都要留住这个义兄,他明白,若是让萧炎天知道有这么个人,肯定将花阙赶走,于是,瞒着萧炎天,有事没事,找机会下山和花阙鬼混。   真正的鬼混。   花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带着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逛青楼,第二件事翻李相家的院墙隔着窗户偷看京城第一美女李清歌。   蓝洵玉一看到李清歌,两眼都直了。   他真正是一张白纸。   窝在萧炎天的臂弯里长大。   什么都没有见过。   第一次见到这么个风华绝代的女子,顿时着了迷。   花阙带着蓝洵玉闹了京城还不够,又带着蓝洵玉跑到皇宫里看娘娘,然后不知怎么的,后来花阙就把萧允胤给勾的神魂颠倒。   但花阙缺德,勾完了之后潇洒地拍拍屁股走人。   萧允胤找人画了画像,四处寻,最终查到是蓝家三郎,这才抓着蓝洵玉不放。   蓝洵玉也不敢解释,也不能解释,在萧允胤的纠缠中,蓝洵玉发现萧允胤私招兵马,铸造铜钱,准备篡位谋杀萧炎天,这才让蓝洵玉慌了神,开始留意朝堂的事,一留意不打紧,理清脉络,发现若是萧允胤继位,他的师父肯定活不成,所以才准备科举入仕,下了决心从天行山上下来。   下山后,中状元,娶娇妻,但洞房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花烛之夜,他师父成了他的妻。   如今,萧允胤将金碧辉煌的长乐宫,命名为:春眠殿。   顾名思义,夜夜春色,酣眠入睡。   还让人打了精细的金链子,拔步龙床。   明日黄昏,让蓝家披红挂彩抬着花轿把他送到皇宫里。 第22章 偷天换日   蓝镇远带着蓝家十几口跪在太极殿央求一天一夜也没有用。   这事早传的沸沸扬扬。   人人都说他蓝洵玉倾城绝色男宠,新皇要金屋藏娇。   如今找到花阙,虽然面色平和,但心里已经把花阙骂了十万八千遍。   咬碎银牙,憋屈往肚了吞,他现在还要央求花阙。   指腹摩挲着青瓷茶盏的沿边,蓝洵玉端着手里的蓝雪茶抿了一口,睫羽抬起,看着花阙道:“现在怎么办?你那个变态的小情人要用链子把我拴住龙床上。”   花阙玉手拿起兽纹桌子像核桃一样奇形怪状的茶壶为蓝洵玉添了一杯新茶,眼角轻轻一挑,嘴角勾起,顿时一种春色撩人的魅惑之感油然而生,再加上他身上带着的桃花香,幽幽暗暗,若有若无,说不出的妖孽邪魅。   蓝洵玉心头一跳,他真想不通,杨淮杨康他们怎么会认为他是妖孽,真正的妖孽是眼前这位。   妖孽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那家伙这么疯癫。”   蓝洵主没好气道:“疯癫还不是你勾引的?这会你要说不管,我就一把毒药送你上西天。”   花阙认真地看着蓝洵玉,道:“贤弟,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说狠话。”   蓝洵玉眼圈儿发红,攥着手,低头道:“师父受了重伤,也不知道出了京城没有,我要去找他。”   花阙有些复杂地看着蓝洵玉,饮了一口蓝雪茶,语气缓慢,道:“贤弟,你难不成对你师父……”   蓝洵玉猛地抬头盯着花阙,怒道:“对我师父怎样?”   “你难不成喜欢他?”   蓝洵玉啪一声拍在桌子上,站起身,瞪着花阙,呵斥道:“你是个断袖,以为人人和你一样也是断袖?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养我长大,他虽然对我有不该有的心思,但他还是我师父,况且我受皇后娘娘救命之恩,允诺她一定护佑我师父登基称帝。”   花阙眉目舒展,眼神多了一丝说不清的安定,道:“如此就好。”   说着花阙拿出一张脸皮给蓝洵玉,蓝洵玉接过来摊开在桌子上,手指抚摸上去,暗暗吃惊,心道:这面皮怎么会如此精巧?皮肤细腻,甚至连汗毛纹理都有,薄薄的一层像真皮一样,比师父做的还精巧两倍不止,如果师父易了容,他必定能一眼看出,可带上这个面皮,师父十有八九认不出他。   蓝洵玉将面皮戴在脸上,毫不憋气。   一般的脸皮,用鱼皮,牲畜的薄皮脂肪做的,多少有些糊脸难受,白天戴,晚上要取下来,但这张脸皮似乎不用。   花阙到底是什么人?   易容术虽然是小把戏,但能把小把戏做到这种程度,绝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蓝洵玉忍不住看了看花阙。   只见花阙换上了蓝洵玉的衣裳,头发束了个马尾,上面戴着一个银色的发扣,白色的广袖锦缎玉袍滚着银边银丝波纹,腰间白玉带,脚上登云长靴,脸上也没了平时的放浪不羁,眉目如画,芝兰玉树,看上去,倒真像一个偏偏佳公子。   自己平时就是这样的吗? 第23章 寻找师父   那确实有些扎眼。   蓝洵玉对着菱花镜照了照,很满意。   镜子上的人,一字眉,鼻梁柔和,眼眸深邃,嘴唇丰润,虽然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单看各个出彩,合在一起,却普通得再不能普通,放在人群堆里,谁也不会留意他,再看一身的灰色的粗布长衫,脚上青色的长靴,头戴纶巾,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斯文儒雅的书生。   蓝洵玉将蓝家的家谱,蓝家的亲眷,朝中的同僚,皇宫里萧允胤的亲属关系等写在纸上,画成树枝一样的形状,最后画到生母薛氏时,笔尖点顿在那里不动。   花阙整了整衣领,捋顺袖子,抬眼看着蓝洵玉眼中的迷茫,道:“怎么了?”   “我突然想不起我母亲的闺名叫什么。”   “奥?”   “我对母亲的记忆实在太少,从天行山上回去几次,母亲似乎……”   蓝洵玉说着低下头,写了薛氏,道:“母亲似乎也没有多欢喜,总是淡淡的,疏离而冷清,所以你扮做我回到蓝府见到她,她也看不出。”   顿了顿,蓝洵玉又道:“只是,碰到我师父的话,你要避开,我师父必定是能看出来你我不同。”   花阙撩开衣摆,优雅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蓝洵玉平日佩的白折扇,笑道:“你这么确定?”   蓝洵玉将写好的关系树枝图给花阙,道:“嗯,往日,我一夜没有睡好,脸色稍微差一些,师父都能发觉,更何况是个大活人。”   两人分离后,花阙朝蓝家方向去,蓝洵玉则来往后山那隐蔽的山洞里探查一翻,冰冷的石床上还有血迹,血迹已经干了,顺着后山的山路往下走,看到路上隔一段距离有干了的血渍。   师父带着伤走一段路停一段路吗?   蓝洵玉一直走到后山脚下也没有见到人。   难不成出城了?   天行山在京城的近郊,属于京城内,要从京城内出去,必过舞阳城门,蓝洵玉从天行山下来,发现酒楼茶肆驿站到处贴着萧炎天的画像,官兵五人一队,凶神恶煞,拿着画像到每一个客栈查来往客人。   云岚国,普通百姓,每个人都有一个象征身份的 “贴身照”。   “贴身照”上写了本人的职务和名字和小画像。   云岚国的京城随便进,进的时候不查“贴身照”,但出的时候必须有“贴身照”,否则按罪犯拘押,十五人内无人认领担保,杀。   而官职在身的用的鱼符,官兵用的腰牌,将领用的虎符,皇亲国戚用的金腰牌。   蓝洵玉摇摇头,心道:师父身上的金腰牌如何能用?城门处大内高手盘伏着,师父定然还在城内。   想着,蓝洵玉迈步到了成明街打探消息的笑声楼,点了一盘花生米,筷子放在盘子上,花生米房子筷子上。   这是一个消息买卖对接的暗号,店小二看到这个暗号就知道客人不是来吃饭而是来买消息的。   那店小二刚过来,就听见楼下一阵喧闹吵嚷。   “官兵老爷求求你放了我们。” 第24章 街头遇恶霸   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衣裳褴褛的老丈手里拿着二胡,伸开瘦骨嶙峋的胳膊,护着身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姑娘头发凌乱,破烂衣裳快遮不住身体,两眼红彤彤地像兔子一样又惊又怕。   老丈扑腾一生跪在地上,朝着那满脸横肉的官兵磕头哭道:“官老爷,我们有“贴身照”的,“贴身照”被刚才来的官老爷拿走了……”   那官兵一脚踩在老头的背上,狠劲向下,只听得骨头嘎嘣一生脆响,老丈顿时口吐鲜血,眼珠子快被踩出眼眶。   “死老头,今日巡城的都是杨司马手下的兵将,你说你的“贴身照”被官老爷拿走了,不是诬陷杨司马买卖“贴身照”吗?你好大胆子!”   老丈哪里说得出话,不停地咳血。   小姑娘两眼泪滚落,抱着老丈哭道:“爹!”   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   官兵眯着眼,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看着小姑娘,裂嘴笑道:“你老子没有“贴身照”,要被拘押在大牢里,你想救他也可以,让兄弟几个玩一玩,就放了你老子,怎么样?”   说罢,几个官兵围着那小姑娘来。   蓝洵玉心惊不已,想不到杨淮到了京城如此纵容他的手下,这般荒唐目无法纪。   买卖“贴身照”是死罪,但这些官兵明显不在意,大白天的,敢当街奸yi   姑娘。   好大胆!   众人面色赤红,有人指责道:“你们杨家外兵凶残暴虐!烧杀抢夺和贼寇无异!”   他一说,众人纷纷指责。   只见那官兵拔了手中刀,将刚才说话的人一刀刺死,人群顿时尖叫起来。   “官兵杀人了!”   杀人的官兵浑然不在意自己杀了人,两眼猩红,继续拿刀乱砍,周围的几个官兵也跟着乱砍,再没有人敢凑上前,笑声楼附近的宾客也纷纷逃窜。   那几个官兵淫笑又朝着那小姑娘围了过来。   小姑娘吓得哆嗦,红着眼,咬牙道:“你们要守诺,放过我爹爹。”   老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咬着一个官兵的腿,硬生生拽下一块肉。   那官兵疼得大声吼叫,朝那老丈的脸上踢去。   蓝洵玉正要出手,不知道哪里飞来一个根飞针插在那官兵的腿上,官兵腿一麻,倒在地上,如疾风一般,另有几个飞针来,其余几个官兵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口吐白沫,一动不动。   师父无影针?   蓝洵玉连忙四处看,就看笑声楼对面房间的一扇窗户边一个黑影如风掠过,只留下窗帘摇晃。   店小二笑眯眯地走过来问蓝洵玉要买什么消息,蓝洵玉拜拜手道:“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人了。”   说罢,从二楼下来,跑到刚才对面楼上。   人去楼空,只在窗户沿边上摸到血迹。   而在这时,另一波官兵来,为首的穿着银色的铠甲,看管帽上带着的翎毛像个中郎将,他蹲下身手探在几个死了官兵的鼻息下,又从官兵身上取下无影针看了看,冷笑一声道:“皇上猜得对,萧炎天还在城里。”   说着,他站起身,四处看了看。   蓝洵玉正要下楼的时候,突然脖颈一凉,一把冰冷的玄铁兵刃抵在他的脖颈处。   “别动。” 第25章 强让师父做娘子   低沉,沙哑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蓝洵玉鼻子发酸,眼底湿润,刚想回头喊一声师父,就听见几个沉稳重叠的脚步声向楼上走来。   说是迟那是快,蓝洵玉手在萧炎天的伤口上一按,萧炎天冷不防疼得钻心,手里的兵刃也松了,蓝洵玉轻易将人拽到了床上,扒了他的衣服,脱了自己衣服,盖上被子,俯身上去。   床上的人反抗。   蓝洵玉压低声音道:“你不想活了吗?”   身下的人随即不动。   笑声楼的对面是一个瓦子,名曰:芙蓉梦。   瓦子里有妓女,此时,蓝洵玉正在一个妓女的房里,那妓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桌子上放着一个带血的皮鞭。   杨劲领着人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男人饥渴难耐地压着另一个人。   “咳咳……”   杨劲手放在嘴边咳嗽了两声,他身后的官兵都嘿嘿地笑。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身形高大,长相英俊的男人?”   蓝洵玉拢了拢衣服,笑道:“哪里有什么男人?只有我和我娘子,两个人正……忙着……做事……”   说着,蓝洵主将被子拉了拉,盖住萧炎天的肩膀,萧炎天此刻易了容,半侧着脸,歪靠在蓝洵玉的怀里,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羞答答的姑娘窝在自己相公怀里。   杨劲不耻道:“大白天的,不关门,不关窗,如此荒荡,成何体统?!”   蓝洵玉心道:你手下的人,大白天的当街调戏欲奸yi   姑娘你怎么不说?   呸!   我怎么能和他们比?   蓝洵玉恨不得扇自己个嘴巴。   杨劲冷眼看了看蓝洵玉,正欲转身下楼,瞟到床边的血渍,盯着蓝洵玉,厉声道:“这里怎么会有血?”   蓝洵玉眼珠子一转,笑道:“官老爷儿,实不相瞒,小人……有个……癖好特殊,喜欢把她按在窗子上搞,用鞭子抽……这样玩……刺激……刚才有些玩过头了,就把她给打出血了,这才挪到床上来。”   说着,蓝洵玉照着萧炎天的脸上拍了拍,然后看着杨劲笑道:“你瞧,这娘们儿,不打不听话,一打乖得屁都不放一个。”   杨劲像是眼睛被污了一样,嫌恶地别开眼,道:“恶心人。”   说着,一行人下了楼。   等人走远了,蓝洵玉连忙掀开被子,就看到一双冷冰冰火焰一样的琥珀色眸子用一种杀了你的眼神看着他。   到嘴边的师父,蓝洵玉没敢叫出来。   拢了拢衣服,又给萧炎天穿上衣服,蓝洵玉随眼看到那伤口,心疼得不得了,伤口缝合了,但没有上药,也没有消毒,发了炎,指尖刚才触及的温度滚烫,看情景应是一直没办法抓药,在苦挨着。   萧炎天等人一走,手握成拳头一拳砸在蓝洵玉的眼窝上,接着又一拳头,蓝洵玉顶着两个紫红的熊猫眼正要说话,肚子上又挨了一拳,疼得额头冒冷汗。   “混账!你敢轻薄我?!” 第26章 欺负师父有点爽   蓝洵玉看着这样怒气冲冲气急败坏的萧炎天有点懵。   萧炎天做为他的师父,从来都是冷冰冰又强大的,精通药理,武功,聪慧绝顶,没有什么能难倒他。   那是天上的冷月,高高在上,让人不可亲近。   所以,到现在,蓝洵玉都不相信他师父对他有男男之情,顶多是,他师父好色,看中了他的皮相,因为,他师父有时候看他的眼神和医药谷里很多师兄弟看他的眼神很像。   那眼神怎么说?   就像利刀一样,恨不得把他身上的衣服划成布条,让他一丝不挂。   太过……炙热……和……放荡……   而现在,萧炎天虽然带着面皮,那眼神里却多了一些他从前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伤心?屈辱?难过?愤怒?哀伤?   父母被杀,亲人被屠戮,丧家犬一样被四处围追堵截,如此落魄的萧炎天。   如果此刻,他喊一声师父。   师父骄傲的自尊哪里安放?   蓝洵玉低下头,心酸难过。   扑腾一声。   他被踢下床。   床上的人脸色惨白,嘴角流血,手捂着肚子,恶狠狠地瞪着他,怒道:“你刚才在用我躲避追杀?”   蓝洵玉眨巴眨巴眼睛,道:“聪明。”   “哼!”   蓝洵玉看萧炎天收拾收拾要出去,便问道:“你有 “贴身照”吗?”   萧炎天站住不说话。   “没有 “贴身照”的话,你也不敢去药铺里抓药,这么重的伤,很快就会死的。”   “不管你的事。”   蓝洵玉从地上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捏着下巴,围着萧炎天走了一圈儿,打量着面前这个易容成痨病鬼一样的男人,不怀好意地道:“我可以拿药帮你抓药,但,你得把你这幅尊容换了,穿上女装,扮做我的娘子。杨劲在京城里来回巡视,我们早晚还要碰到他,如果让他看到我身边没有娘子,他便知道我在骗他,指不定怎么杀了我呢。”   萧炎天沉声道:“你会易容术?”   “嗯,我师父教我的。”   良久的沉默,萧炎天来到梳妆台的菱花镜前,拿起桌子上的脂粉,眉笔,做了修整,再去弄那头发,怎么弄只弄得像一个鸡毛窝,随便拿了个花插在头上,然后拿了裙子正要去穿。   蓝洵玉走过来,按住镜前人的肩膀,取下那朵不合适宜的花簪,用梳子将头发梳理好,编了辫子,盘整一个发髻用发扣压在后面,又在前面留下两缕青丝,一边固定头发,一边笑道:“这叫云鬓,婚配的娘子都是这样梳头,往后我给你梳。”   “你是挨揍还不够吗?”   萧炎天咬牙切齿道。   蓝洵玉心底长久被压制的恶质的小火苗窜了出来,像个无赖一样,道:“你现在浑身滚烫,伤口发炎,流血不止,还有人追杀你,你有本事来打我呀?”   说着,蓝洵玉站在窗户口边,对着萧炎天道:“现在我是你相公,你得听我的,不然,我就朝下边的官兵喊这里有贼人。”   “你敢?!”   蓝洵玉耸耸肩,笑道:“有什么不敢的?” 第27章 带着师父住客栈   萧炎天冷着脸,用千刀万剐的眼神看着蓝洵玉。   蓝洵玉满不在乎,双手放在嘴边,扩成喇叭状,朝着窗户口,喊道:“这里有……”   “我……听……”   萧炎天咬碎后牙槽闷声道 。   蓝洵玉不怕死,继续作妖道:“这就对了吗?来,叫声相公听听……”   “你……找……死……吗?”   蓝洵玉看萧炎天气得浑身发抖,止了声,不敢再多说。   师父真傲娇啊。   哎。   为什么觉得有些可爱呢?   蓝洵玉甩甩头,待他再看时,眼睛直了。   面前的人,眉毛匀长,琥珀色的眸子如寒潭一样,古井无波,薄唇擦着胭脂,粉色百褶绣花裙垂地,一抹薄锦束着窄腰,亭亭玉立。   吞了吞口水,真是的,这模样要太出挑了,出了门,只怕还没有走两就要被外面的官兵抓住。   蓝洵玉走向前,拿着脂粉在那精致的脸上胡乱画了一通,又从桌子上拿两个满头塞在萧炎天胸前。   萧炎天气得脸红涨,狠厉地瞪着蓝洵玉。   蓝洵玉低着头小声咕哝道:“你要装就装得像一些。”   “哼!”   蓝洵玉在桌子上留下一块碎银子,扶着萧炎天下了楼,在成明街里找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客栈,客栈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未开口,先弯腰笑迎着:“先生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可有 “贴身照”?非是小老儿我多事,因着最近查得太严,没有“贴身照”,都要被官老爷抓去,有时候血腥满地,弄得十天半月客人都不敢来。”   蓝洵玉也不多话,从口袋里拿了一张巴掌大绿色的龟壳,龟壳上面梅花小篆刻着:炎徒,秀才。旁边还附着一张小画像。   店老板将龟壳还给蓝洵玉,也没有问萧炎天要“贴身照”。   云岚国女人地位底下,依附男人,平日里,如若没有事,女人都在家里,并不出门, 此刻,萧炎天着女装,梳着云鬓,又被蓝洵玉搂着肩膀,所以,店老板也没有多盘问他,过了不多时,几个官兵来查,也都应付过去。   进了屋,蓝洵玉正待要和萧炎天说话,却发现这人早已经昏迷过去。   叹了一口气,将人安置在床上,出门找了药铺,买了些烧酒,纱布,忙活一个时辰总算完事,但萧炎天身体一直滚烫,蓝洵玉拿着湿布巾浸了水覆着直到半夜,还不见好转。   夜里风静无声,烛火偶尔噼啪一声,蓝洵玉咬咬牙,退了萧炎天的衣服,也退了自己的衣服。   蓝洵玉天生体质偏寒,身子骨弱,小时候差点几次一命呜呼,为此萧炎天日夜钻研药理,终于调理出一道独特的方子,天天熬着药,伴着蜜饯,一口一口喂着,晚上抱着一块冰疙瘩的蓝洵玉,一抱就是十五年。   看着床上眉头紧蹙的人,似乎陷入梦魇一般,表情痛苦,蓝洵玉再没有多想,上了榻,将人搂在怀里。   这一搂,蓝洵玉差点叫出声来。   往日天行山上,萧炎天也搂着他在怀里睡,只是,那时,两人都穿着中衣,再后来,两人成婚,他心底敬畏害怕萧炎天,虽是行鱼水之欢,但也不敢多旖旎之想,如今,这样抱着怀里的人,平白的,多了些不明所以的意味。   真滚烫。   也真……舒……服…… 第28章 师父不哭   蓝洵玉忍不住手不规矩起来……   怎么往日没有注意到师父皮肤这么光滑细腻?   多摸两把也没什么吧?   摸着摸着,蓝洵玉感觉下面有个硬物顶着自己的大腿。   顿时,脸烧了起来,再低头看怀里人,额头冒着汗,似乎为了降温,往他身上贴,连着那硬物也……   师父不会……?   蓝洵玉想躲,没有躲开,萧炎天哪怕受伤在梦里,还是妥妥实实地做了他。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就是眼前的情景了。   等萧炎天泄了火,身上的体温也慢慢下了去,这时,蓝洵玉才发现,这发热症状里,似乎有媚yao的成分,自己疏忽大意了,刚在在那妓女的房间里,多半有什么迷香之类的,萧炎天带着伤,抵抗不了,由此才高温不退。   退了热,怀里的人似乎好受一些,但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表情痛苦,像是梦魇一般,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带着哭腔呜咽:“母后……母后……”   眼泪顺着丹凤眼角流落下来。   蓝洵玉呆呆地怔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脆弱的萧炎天,睫毛如断了翅膀的蝉翼一样抖动着,悬挂着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垂落下来,浸湿了枕头,脸上满是泪水,像无助的孩子一样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   “父皇……舅舅……”   隐忍了许久,像和自己天人交战一样,悲泣着:“玉儿……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蓝洵玉擦着怀里人的眼泪,揉着紧蹙的眉心,学着从前他对自己的温柔,轻轻地拍着后背,柔声安慰道:“师父,我在呢,我不走。”   “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梦魇中的人不停地哭泣。   心酸伴着苦涩,蓝洵玉突然发现,他窝在这个人的臂膀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明白过这个人。   那些年,他带着他游走江湖,也遇到不少追杀,纵然中了暗招,肩膀上落了毒伤,他为他刮骨疗伤,那人也神态自若,还能下棋饮茶。   隐忍 “蚀骨”六年,日日疼得像剔骨一样,他面不改色。   师祖说:“孙儿,你师父不是人。”   师兄弟们也说:“师父强得吓人。”   他自然也以为师父是神,用来仰望。   所以,他一日一日地更加孤单,觉得身边无人,越来越想离开天行山,离开这个神一样冰冷的师父。   他跟着花阙到处鬼混,看着京城的繁华,眼花缭乱。   他跪在门前,求着他放他下山。   虽是说为着阻挡杨淮入京,哪里又没有私心想功成名就,金屋玉堂,如花美眷呢?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看到他哭,看到他哀伤,看到他无助。   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他遮风挡雨十五年的肩膀,也是血肉做的,也会疼,也会难过,会轰然倒下……会……崩溃……   “师父。”   蓝洵玉搂紧怀里的人,心酸涩而疼痛。   幸亏,我来寻你。   幸亏,你此刻在我身边。   梦魇中的人似乎得到安慰一样,稳定下来,平和地呼吸着。   就着烛火,蓝洵玉打量着埋在他心口的人许久,下了床,用清水清理了一下,又给床上的人清洗,擦了擦汗,穿上干净的衣裳,盖上被子,才下了楼。 第29章 怂啊   虽是半夜,楼下还有一个伙计守着,趴在桌子上睡觉。   蓝洵玉将人晃了晃。   店小二揉着睡眼迷蒙的眼睛,打着哈欠,伸着拦腰道:“客官,怎还没有睡?”   蓝洵玉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   店小二瞬间清醒,两眼放光,点头哈药笑道:“爷,您有什么吩咐?”   “厨房在哪里?可否让借用一下,我做几个精致的小菜,放在蒸笼上热着,明日巳时你记得端上来。”   店小二笑道:“娘子真是好福气,得公子这般疼爱,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亲自下厨给娘子做饭……”   说着,那店小二引着蓝洵玉来了后厨,上了火,打下手,两个人忙了两个时辰将饭菜弄好,已经丑时。   上了二楼,进了卧房,本想打个地铺,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蓝洵玉脱了鞋,上了床,将人搂在怀里,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胳膊,别一支手紧紧地抱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几个时辰后。   扑腾一声。   蓝洵玉被踢下床。   他看着床上怒气腾腾的人,匀长秀丽的眉毛竖起,一双丹凤眼里像着了火一样,脸色冷清而冰寒,声音也像霜雪覆刀刃一般,狠厉道:“谁准你睡我床上!?”   蓝洵玉本能地道歉,道:“对不……”   但马上止了声。   十多年来,蓝洵玉天天装孙子。   是的,他是孙子。   萧炎天眉毛挑一下,他都心里泛嘀咕,腿发抖,萧炎天要是呵斥一声,他膝盖像没有骨头一样,磕在地上。   这不能怪他。   十几年的本能反应。   此刻,   一种古怪的情绪窜上心头。   蓝洵玉猛然间不想再装孙子,他从地上起来,拍拍屁股,坐在床沿上,拿起衣服,一边穿,一边看着萧炎天,笑道:“你不是我娘子吗?相公睡在娘子身边有什么不对的?”   萧炎天阴冷得盯着蓝洵玉,手如闪电一般,掐住蓝洵玉的细长的脖子。   “咳咳……”   蓝洵玉脸憋胀得通红,心道:奶奶的,到底是硬不起来。   “大侠,饶……命……”   “我再警告你一次,你敢再睡我床上,管叫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是……是……”   萧炎天松了手,蓝洵玉捂着脖子在一边狂咳嗽一阵,又对着菱花镜一看,脖子上五道红色印子,再看脸,竟然透红。   实在太诡异,这人皮面具居然能做到这份上,能让人的脸色也跟着变化。   难道是……?   蓝洵玉摇摇头,心道:花阙再怎么神秘高绝,也应该做不出那种东西。   门外传来敲门声,蓝洵玉等萧炎天穿好衣服,才开了门。   店小二满脸堆笑地将昨夜蓝洵玉做的饭菜端进来,摆在桌子上,一边摆,一边朝蓝洵玉笑道:“公子,今个是个好日子,万人空巷抢彩头。”   “彩头?”   店小二看蓝洵玉不知道,更来劲了,布巾搭在肩膀上,挽起袖子,坐在凳子上道:“公子,今天是皇帝娶皇贵妃的好日子。”   说着,店小二压低声音,关上门,轻声道:“皇贵妃是个男的。蓝家三郎听说过没有?” 第30章 师父气得吐血昏迷   店小二嘴像剥蒜瓣一样,噼里啪啦道:“那一个长得美,哎,他中状元游街赏花那一日,神仙下凡一样,临阳街上人山人海都为着去看他,还有人爬在树上摔断了腿。今日新皇让三万禁军披红挂彩,礼部带着文武百官去接亲,场面浩大,前所未有。还特意创了个彩头,在岳阳楼前,皇贵妃要抛下一个吉祥球,谁捡到吉祥球,赏金万两。”   店小二两眼放着精光,撇嘴道:“只可惜我不会武功,我要是会武功,定去抢那吉祥球。”   蓝洵玉道:“今日所有人都聚集在临阳街?”   店小二得意道:“这样的好事千载难逢,谁不去争一争?就算不为万两黄金,也去看看那一路桃花如雨飞落的盛景和那倾城倾国的容颜。”   店小二出去,蓝洵玉心里做着盘算,趁着花阙上轿入宫,人都聚拢在临阳街道,何不趁此机会带着师父从舞阳门逃出京城?   他抬头正打算和萧炎天商议,却发现萧炎天神色不对,浑身发抖,攥着的拳头掐出血来,浑身气劲暴走,衣袖翻飞,头发竖立,眉目横起,嘴角一缕鲜血流出。   说话间,唇齿殷虹血渍,道:“蓝……洵……”   玉还没有吐出,人已经昏了过去。   蓝洵玉心惊肉跳,冰凉冷白的手指放在萧炎天的脉搏上,心道:如此急火攻心,竟然让体内的血倒流逆行,这该死的小二,真是嘴贱多事……   本欲打算带着萧炎天逃走,无奈只能留下。   萧炎天一昏迷后,像是中了魔怔一样,怎么也唤不醒,蓝洵玉后悔得心肝都是疼的,守着床边,寸步不离,亲自喂饭,喂药,换纱布,清理伤口,伺候得无微不至,虽然人意识未清醒,但身体的伤已经养了差不多。   半月后的一个斜阳笼罩的下午,蓝洵玉照常给萧炎天清理山口完,端着一碗小米粥,正嘴对着嘴渡过去,然后……   “啪”一巴掌,蓝洵玉连人带饭被打在地上。   被打蒙的蓝洵玉捂着脸,看着坐在床上怒火腾腾的人,冷冽的凤目盯着他,怒斥道:“你想死吗?!”   说完,床上的人如鬼魅一样飘忽过来,掐住蓝洵玉的脖子,厉声道:“谁让你亲我!?”   蓝洵玉两眼翻白,感觉自己快上西天的时候,攥着他脖子的大手松开。   这时,蓝洵玉再不想隐瞒,道:“师……”   他刚开口,只听萧炎天冷声道:“以后不准亲我,不准抱我,那个能亲我抱我的人死了,我就当他死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他……”   顿了顿,萧炎天转身下楼准备离开。   蓝洵玉一时傻了眼,半天回过神,才品味出那个 “他”指得是自己。   师父当他死了吗?   一只看不见的手像钢刀一样刺入他的胸口,插在他心上。   恐惧而愤怒,蓝洵玉从地上站起身,嘴角勾起,靠着门,双手环抱,看着走廊上的人笑道:“没有 “贴身照”你能去哪里?走不出这家客栈就会被抓,武功再高又怎样,一旦官兵发现你,大内高手齐聚而来,你插翅难逃。”   萧炎天转过身,盯着蓝洵玉,冷眉道:“你在威胁我?” 第30章 调戏师父   蓝洵玉好整以暇,笑道:“是!”   一股杀气陡然而起,蓝洵玉不知怎的心里一阵阵揪痛,他脑海里不断出现刚才萧炎天说的那句话:我就当他死了。   在那山洞里,难道萧炎天真看不出来他迫不得已离开?   难道萧炎天真以为他狼心狗肺跟着萧允胤了?   十五年师徒情,他五岁跟着萧炎天,明面上,他有父有母,但这父母说不出冰冷疏远,他长这么大,薛氏从来没有抱过他,看他的眼神也没有半点慈爱,反而好像恨不得他赶紧快点滚开,蓝镇远更奇怪,众人面前演着父慈子孝,背地里,从不见他,也不和他多说什么,连着那日宫变,蓝镇远忽然杀出来,助阵萧允胤,蓝洵玉提前一点都不知情,家里的几个兄弟也不和他走近。   蓝洵玉看上去什么都有,美貌,家室,才华,贵胄,再仔细了看,他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冷冰冰的萧炎天。   而现在,这个人却说,只当他死了。   蓝洵玉怂得的胆子突然放开了,也不怕死了,满不在乎地走到萧炎天跟前,手指轻佻地抬起他的下巴,笑道:“你如果想活命,还是乖乖扮我的娘子,要不然,我现在就去报官,让人来抓你。”   一把冷剑划开白皙的脖子,一滴血落下来。   蓝洵玉动也没有动,只盯着萧炎天,萧炎天对视良久,将剑插在剑鞘里,转身回了房,坐在梳妆台前修整,蓝洵玉跟了进来,给萧炎天梳了云鬓,临了夺了萧炎天的剑插在自己腰间,道:“哪里有娘子拿剑的?”   “你……”   一条腿踩在凳子上,一条腿垂落着,蓝洵玉坐在床上,像个痞子一样,笑道:“我怎么?我是你相公……”   剑拔弩张的氛围里,萧杀之气陡然而起,蓝洵玉腿有些发抖,心里直打鼓,把自己那惯性软着往地下跪的膝盖硬生生憋回去,脸上撑着笑,嘴上却不敢逞能多说什么。   两人下了楼,就听见饭桌上三五成群地激烈讨论:   “蓝老将军封侯了,蓝家几个公子也都升了官。”   “无缘无故,没有功勋政绩,为何封侯升官?”   “还不是蓝家长得妖孽一样的蓝三郎,做了皇贵妃,蓝家一家鸡犬升天。”   “蓝洵玉啊……那就没什么奇怪的,听说皇帝盛宠,连着他住的屋子都是金子做的……”   “……”   蓝洵玉踹踹地余光瞄着萧炎天,见他双手攥着,手心里一滴一滴血落下来,带着面皮让人看不出脸色,一双吊梢的丹凤眼目眦尽裂,眼底血丝如网,身体似僵硬一般定定站了片刻才挪动脚步往下走。   坐在楼下饭桌上,叫了两盘菜,两碗面,耳边还是那激烈的讨论,众人越说越荒唐,越说越下流,连着那房中事也描绘得有声有色。   这时,柜台传来吵闹声。 第31章 霸王餐   “你以为你是哪里的大家?卖字画抵饭钱?你怎么不卖脸呢?敢在这里吃霸王餐,你活腻了!”   一个穿着银色暗纹缎面的白面书生,脸憋得通红,手足无措站在柜台前。   店小二将汗巾摔在肩上,正指着那书生骂。   蓝洵玉看那书生穿着打扮不俗,他身上穿着的缎是天蚕丝,眉清目秀,骨骼清奇,像哪里见过,一时也想不起。   “我没有要吃霸王餐,我……荷包……被人……偷了……”   “荷包被偷了?吃霸王餐的个个都说荷包被偷了!你什么也不要说,没钱!咱们见官,官府老爷打你二十大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白吃!”   蓝洵玉摸着腰包,正要拿钱,却发现空空如也!   他的荷包不见了?!   见鬼!   “他的钱我来付。”   一个轻巧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人从二楼一个包房里走出来。   这人虽然是男的,却真爱穿金戴金,头发辫成小辫子扎在一起,缀满了金排扇一样的兽形金花簪。   十个手指带着十个金戒指,手腕上金镯子,耳上带着一对金色的镂空飞鱼耳环,脖子上挂了指头粗的金链子。   金丝线暗纹玄色劲装,脚上长云靴滚金边。   手中一把金折扇。   这一身行头,少说要五十两金黄。   他身后跟着两个十五六岁的丫鬟。   这人长得十分俊俏,杏花眼里藏着月牙一样,不说话时便眉眼弯弯,说了话,声音清脆软语,自带亲和笑靥。   掌柜的站在柜台后,抬眼看到这人,连忙弯腰躬身上前迎接,谄媚笑道:“楼老板。”   金折扇轻轻一点掌柜的圆圆的大脑袋,楼云梦漫步走下楼来,看着那白面书生腰间的杜若纹腰带,道:“你和……李睿渊……公子……什么关系?”   众人一听李睿渊都惊讶不已。   京城第一才子,李睿渊,李丞相嫡长子,当今有名的雅正君子,谁人不知?   蓝洵玉这才想起,这白面书生不正是李家庶出的老七吗?   李丞相为人清正,最忌偷鸡摸狗,心术不正,也最看不上三教九流的玩意,连府里的奴仆丫鬟也要学的几本诗词歌赋才可以,而李睿渊更是人中龙凤,十五中状元,名满京城,朋友五湖四海,声望很高。   楼云梦这一身打扮,明显一个俗人,说起李丞相的大公子,尊敬地竟起了结巴,原本笑得玲珑的声音打了结一股,口齿一清。   李清涵红着脸,道:“是我大哥。”   楼云梦从荷包里拿了银子,替他付了账,多出几贯钱,他放在手心里数了数,道:“少了两贯。”   掌柜的连忙又递过去两个铜板,笑道:“您收好。”   楼云梦刚准备出门,这边店小二叉着腰对着蓝洵玉发难。   “又一个吃霸王餐的!你也要卖字画?!”   “我不卖字画。”   店小二瞪着眼睛,指着蓝洵玉的鼻子,嚷嚷道:“不卖字画,卖老婆?那倒可以。”   “我也不卖老婆……”   “那你卖什么?!”   楼云梦本要走,又转过身,折扇合着顶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蓝洵玉,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第32章 就职青楼   蓝洵玉并没有比李涵清好多少。   他从来没有为钱担忧过,跟着萧炎天,从不缺钱,萧炎天的广袖里总是有银子和吃的,他需要钱的时候,还没有开口,荷包便递过来,他饿了,萧炎天会喂他桂花糕,再往更小的时候,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哄人开心的小玩意。   只是,萧炎天冷冰冰的,蓝洵玉也没有觉得自己多被疼爱。   楼云梦打量蓝洵玉和萧炎天半响儿,道:“我可以付了你们的钱,但你们要跟我走。”   跟楼云梦走还是被抓了去送官,蓝洵玉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二种,他胳膊挽着萧炎天笑道:“娘子,我们跟楼老板走。”   萧炎天凤眸狠狠剜了蓝洵玉一眼,蓝洵玉不知怎的,不怕死地起了坏心眼,手贱兮兮地在细腰上拧了一把,然后被萧炎天一脚踢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   众人哈哈大笑。   楼云梦也抿嘴打着折扇笑。   三人不一会儿到了一个朱红玉楼前,楼前鎏金牌匾,牌匾上三个大字:恋春院。   还没有进里面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欢声笑语,吵吵嚷嚷,觥筹交错,莺歌燕舞,丝竹琵琶,管弦声声,好一派春色撩动。   姑娘们纱衣半遮胴体,官儿们长袖披着滑缎,三五成的如花美娟绕着达官显贵,时不时还有一些奇奇怪怪嗯嗯啊啊的声音。   红色绸缎挽成大花挂满墙,每一处都透着春意荡漾。   穿过朱红走廊,到了后院,楼云梦也没多说什么,只算了蓝洵玉一共欠多少钱,做多久护院还得清,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要做一年三个月零五天。   临了,楼云梦道:“让你那“娘子”把女装脱了,在我楼某人的地盘,没有人敢来查,只要两情相悦,契兄弟也没有什么丢人。”   萧炎天换了黑色的劲装,腰间一束,更显得肩宽腿长,黑色的头发被一根简单的木簪挑起,披肩而下,如玄墨瀑布一般。   虽然易了容,面皮遮住了原本英俊不凡的脸,但那与生俱来的矜持高贵的气质怎么也遮不住。   高大的身材,稳住的步伐。   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便如山一样挺拔而坚硬。   吃了晚饭,关了门。   “我睡床上。”   “……”   “床是我的。”   “……”   被踢下床的蓝洵玉认命地打着地铺。   夜静悄悄,一室安宁。   蓝洵玉头枕着胳膊,透过窗户望着天上的冷月,心底无比踏实。   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匀长安定的呼吸声,蓝洵玉悄悄起身,趴在床边,借着柔和的月光悄悄打量沉睡的人,看了许久,喃喃道:“师父。”   子夜十分,夜凉如水。   蓝洵玉睡不着,手肘着头,趴在窗户上,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一支利箭从空中传过来,蓝洵玉连忙躲开,那箭插在雕花窗棂上。   赤金的菱花箭头,火鸡翎毛,这是中士以上才能用的火羽箭。   难道是杨淮的人来抓师父?   只是这箭为什么射在他上方?   同时,头顶传来响动。   屋顶有人? 第33章 夜遇伏杀   扑腾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蓝洵玉从后窗跳下去,看到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倒在血泊里。   他轻轻地咽了一声,忍着痛,站起身要逃跑,但明显心有余而力不足。   蓝洵玉飞身而下,抓起人,拦腰将他带到屋里关上窗户。   大地震颤,马蹄奔腾,一大批袖子上缝着红绸段的黑衣甲从四面八方将恋春楼如铁通一样围着。   “搜!”   郎寒天身披戎装,头上带着一块黑色抹额,身披黑色的披风,负手立于门前。   这人五官极其俊朗,但眉宇间杀伐之气甚重,一挥手,一抬眸,要断人性命一般,所以显得得门神一样,萧索而凝重。   脸春楼里的客人哪里见过这架势,吓得屁滚尿流,提着裤子赶紧往外跑,官儿姐儿们瑟瑟发抖。   郎寒天眸子一冷,众兵甲将手中长枪起,所有人都不敢动,像待宰的羔羊一样哭哭啼啼蜷缩在一楼大厅走廊上。   “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找晦气,我当是谁,原来是郎将军。”   楼云梦此时身上少了金灿灿的东西,一身白色中衣,头发简单地束起来,脚上没有穿鞋,他看起来像刚睡醒一样,但眼睛非常清明,扶着栏杆,俊俏的眉毛挑了挑,斜睨郎寒天,道:“可有官府搜查令?”   郎寒天明显一愣,随即冷声横道:“区区青楼,做的皮肉生意,要来查,何须搜查令?”   “皮肉生意又如何?每月按时交印花税,你若无官府搜查令,便是私闯民宅。”   “这么说,你是不让搜了?”   “是又如何?”   这时,房间内外灯火通明,郎寒天这才发现,在趴在地上的人群中不乏一些有来头的公子哥和朝中官员,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面色难堪。   对峙片刻。   楼云梦不再坚持,道:“大将军要查就查吧,我这恋春楼里也没有什么好藏的。”   说完,他对着官儿姐儿们道:“把你们的细软箱柜全部打开,让寒将军查仔细了,我恋春楼虽然做下贱买卖,但清清正正,明明白白。”   说完,径直上了楼。   蓝洵玉自然也听到楼下的响动,他回过神,正要找刚救下的人,就见透着窗户照进来的月光下,站着一位仙人般的风华绝代的明艳男子,肤如凝脂,月如勾,眉目顾盼生辉,一身青色广袖长袍委地,长身玉立。   好生俊美。   他刚才明明受了伤,现在却站立着好像没事人一样。   蓝洵玉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欺压到地铺上。   美人素手如酥,手指灵动,轻巧地剥开他的衣衫,好似经常干这事,说不出的娴熟。   “官人,让奴家好好伺候你……”   好……苏的声音,吴侬软语,轻清柔美,饶是蓝洵玉没有想法,也不禁生出些春意来。   花阙带他来过这里几次,他也曾点过这人,被戏弄得满面通红。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恋春楼里的头牌——梅弄雪。   梅弄雪嗔笑戏虐地看着蓝洵玉,手下不停闲,两人的衣衫退了尽缠在一起。   两个官兵拿着长刀走上来正看着一副浓郁春色,又看着床上还有一个人,眼神变了几变,似想开口骂人,最后忍了住,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好半天才下楼。   忙活了大半夜,众官兵回禀,没有抓到人,郎寒天若有所思地环视着恋梦楼。   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穿着华丽的中年男人走到郎寒天跟前,啪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怒道:“好大狗胆,禄王爷的生意你不打招呼就来查,难不成杨淮没教你规矩,还是你们不把禄王爷放在眼里!?”   郎寒天震恼,很快平静下来,朝那人拱手道:“廖管家莫要动怒,我这就撤。”   说着,人全部散去。   客人经这么一吓,哪里还有心思留下欢闹,匆忙离开。   不一会儿,楼里安安静静,好像没事一样。   蓝洵玉正想推开身上的人,腿上一阵湿润,再看梅弄雪,脸色煞白,冷汗涔涔,掀开被子一看,那人衣衫早已经被血浸透,掀开裙摆,大腿处一道半尺长的血口正流淌着,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这样的伤刚才竟然能面不改色的站着。   “你……”   双手环着梅弄雪,将他轻轻地放在地上,转过身准备拿桌上的灯烛就看到床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凤目斜飞,剑眉凌冽,阴狠地盯着他。   蓝洵玉心虚撒谎道:“我……和他没关系,我们刚才也不是在做那事……”   “不用和我解释!”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解释。   蓝洵玉从桌子上拿了烧酒,又找来针线,给梅弄雪缝伤口,这半夜里,他找不来麻药,也不敢去找,动手前,蓝洵玉柔声道:“你忍忍,不要叫。”   “费什么话。”   烧酒倒在伤口上,想也不用想,定疼得钻心,梅弄雪只轻轻闷哼一声,待长针扎在血肉里连着封了线,他也咬着牙一声不吭,好强的忍耐力和定力。   处理完腿上的伤,起身时,一封发黄的信笺从梅弄雪的袖口掉出来。   蓝洵玉和梅弄雪同时去捡信。   “这不是你该看的东西。”   “奥?我偏要看呢?”   “找死!”   说着,梅含雪手如鹰爪一样闪电般去抓掐蓝洵玉的脖子,速度非常快,一瞬间,蓝洵玉知道,这梅含雪不但是个练家子,而且,顶级高手。   眼看着就要得手,一把玄铁剑发着凌冽寒光挡在前,剑尖抵着梅弄雪的心口。   师父不愧是师父。   出手更快。   蓝洵玉趁隙打开信,抽出来一张宣纸。   宣纸华贵,非豪门富贵人家不能用。   再展开信笺,不由得大吃一惊。   金墨写的字。   所谓金墨是指将金子磨成粉末兑在墨汁里。   这样的墨写出来的字金光闪闪,只有帝王天子才能用。   信中的内容更是惊天动地。   与边沙皇称兄道弟,割让北方的十六郡县给沙金国,让边沙皇出兵协助篡位,落款杨淮,加印章。   通敌卖国?   但看言语之间的口吻,似乎很捻熟,像认识已久。 第36章 师父曾将我这个小可怜捡回家   正在三人剑拔弩张之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人一脚踹开房门,平时里俗媚巧俏的眼神此刻如寒雪覆双刃一般,他扫了一眼地板上的污血,又看了看像被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浸湿的梅弄雪,最后目光落在萧炎天的玄铁冷剑上,白齿森森,阴狠道:“你敢在我的地盘拿剑指着我的人?”   蓝洵玉心道:楼云梦此时的模样和白日里天差地别,周身的气场犹如阎罗降世,浑身散发着狠绝的气息。   萧炎天冷冷地看了楼云梦一眼,将剑插在鞘里,立着不动,纵然此刻落魄,这人天生的王者之气难以遮掩。   “我第一眼瞧着你,就知道你不是简单的人物,必定一身血债,如今在这京城里,也只有这地方能保下你,你若不想死就乖乖听话,不然,你武功再高,我也能让你死得无声无息。”   说罢,楼云梦低头看了一眼梅弄雪的伤口,道:“处理得不错,你懂医术?”   蓝洵玉道:“跟家师学过。”   “师承何人?”   “……”   “不说?小崽子,你恐怕也是个见不得光的!”   楼云梦这才注意到蓝洵玉手中的信,他伸出手,蓝洵玉不敢不给,楼云梦看完,脸色煞白,身形不稳,似要倾倒一样,目龇欲裂,牙齿“咯吱咯吱”做响,怒恨道:“杨淮这老狗胆大包天。”   一室静谧,四人沉默良久。   忽然,电光火石之间,楼云梦从腰间抽出来一柄三指长的细软剑,剑在他手里灵巧而多变,看着如行云流水一样曼妙,落招却是阴毒狠辣,招招逼命,直杀向萧炎天,另一边梅弄雪也起身袭击蓝洵玉。   这里是后院,与前堂不同,僻静宽阔。   四个人两对两,不会儿,萧炎天将楼云梦压在剑下,而另一边梅弄雪掐着蓝洵玉的脖子。   梅弄雪道:“放开楼主,不然我杀了你的小情人。”   萧炎天不理梅弄雪反向楼云梦道:“把信给我。”   楼云梦嗤笑一声,讥讽道:“这信你敢收?不怕千刀万剐?”   “给我。”   “哼!”   蓝洵玉心里慌了。   这封信现在就是一个定时炸弹,放在谁身上,谁是个靶子,郎寒天岂会轻易善罢甘休,必定还要再来,但不知郎寒天知道不知道信的内容。   郎家本是忠烈世家。   武昭丙戌年,苗疆进犯中原,朝中无猛将敢迎战,郎老将军一马当先,带着亲族十几个兄弟子侄,浴血奋战。   正将破了苗疆城寨之时,谢云棠身为前锋却私通敌将,致使十万兵马全军覆没,年仅十岁的郎寒天被父兄拼死护住,逃出一条生路。   满身是伤的郎寒天被前去支援的杨淮救下,收做义子,从此孝忠于杨淮,并一手为杨淮创下红袖黑衣甲,郎石十八阵法,霹雳乾坤锁。   朝廷问罪,谢云棠九族全被诛杀。   郎寒天是云岚百年来,第一位将苗疆人彻底驱赶至玉菱关以西的人,年仅十九,跨越马上,一把飞云弓,霜花箭,百步射杀金撵车上的苗王,后生擒大妃,将人头割下,悬挂城楼,祭旗振军心,报父仇,雪前耻。   放眼整个云岚国,武将之列,无人能与此人对抗。   郎寒天若知道杨淮谋反,仍然维护杨淮,局势将会十分凶险,毕竟萧允胤弑父篡位,郎寒天明知也不以为意。   “把信给我!”   蓝洵玉趁着梅弄雪不防备,胳膊肘狠撞新包扎的伤口,抢过信。   他怎么可能让这封信落在师父身上?   梅弄雪刚缝合的伤口,血涌出来。   哐当,脚踩在流血的地方附近,人躺在地上,彻底起不来了。   蓝洵玉也没有磨叽,拿了刀刃,咬着牙,脱了衣服,刀尖下去,硬生生割开肉,露出一个口子将信折成一个圈儿放进去,将皮肉用烧酒消毒后,自己拿着针线缝上。   其余三人微怔地看着蓝洵玉。   一滴滴汗落下来,身体颤抖着,在这种极其痛的时候,蓝洵玉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画面。   那是他五岁的时候,爷爷远行回家,家里那么多人,只有一爷爷疼爱他,会哄着他玩,抱着他,逗他笑。   母亲那天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爷爷走的时候,他跟在后面,一直跟到天行山脚下。   夜里黑乎乎的,风刮着,还下着雪,他冻得浑身僵硬,再跟不上爷爷的步子,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回蓝家,在那里,他像空气一样,没有人会在乎,他撒娇,他哭闹,他讨好,换来的是殴打和责骂,蓝镇远一脚能将他从门里踢出去几丈远。   小小的人儿蜷缩成一团,一点一点挪着往山上爬。   他一定要找到爷爷。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他再也动不了了。   眼泪落下来,雪融化又冻结成冰包裹着他的身体,他想搓搓手,但指头已经僵硬了。   要死了吗?   就这样死也挺好的。   他躺在雪地里,呼吸越来越慢,眼皮也开始打架,就在他要睡着的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谁?”   他拼命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大哥哥,但大哥哥的神情淡漠,语气也冷冰冰的。   真讨厌。   大哥哥皱眉看着他,然后将他抱起来,一边拍掉他身上的雪,一边冷声道:“傻的吗?寒冬腊月也敢偷跑出来,不要命了?”   大哥哥端着一碗热腾腾地面糊挨着他嘴边,他刚喝一口,烫得烧嘴,疼得钻心,哇哇哇地大哭起来。   “大皇子,小孩子是不能吃热饭的,你这还是刚出锅的。”   爷爷将他抱起来,大哥哥一脸无挫地站在那里,眼中似乎还浸着泪。   蓝洵玉突然想起,那时,萧炎天的额头上擦着锅灰,手上烧了几个燎泡,衣服边上烧焦一片。   他也是个孩子。   哪里做过饭?   那里会照顾人?   只是,当时,他为什么要跑到灶台亲自熬那一碗黑不溜秋的糊糊?   着急慌忙地端过来喂?   蓝洵玉缝完最后一针,割断线,收了针,腰间裹上纱布,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牙咬着血印子,脸色苍白,唇无色,眼前一阵发黑,缓缓地穿上衣服,看了一眼萧炎天。   恋春楼非常大,前堂一共一百八十间客房,楼有三层,第一层大厅加普通包间,第二层雅间,第三层暖阁。   暖阁最为豪华宽敞,玉珠帘进入,是凤于九天的华丽金屏风,屏风后有花厅,左侧是卧室,右侧是浴室。   没有浓郁低俗的脂粉气,而是淡淡的清雅的沉木檀香萦绕,沁人心脾。   桌案上,一把七弦古琴,一瓶梨花酿,三枝秋日白菊。   “你以后跟着我,做我的侍从。”   如江南烟雨杏花眸子风情万种,嘴角噙着一湾明朗,似笑非笑地望着有些呆呆的人,道:“不愿意?”   一瞬间的恍惚,蓝洵玉喉结滚动,咽了咽,回过神,脸通红的看着梅弄雪,讪讪道:“愿意。”   我和我师父的命都在你们手里,还能不愿意? 第37章 花魁很残暴   “那还愣着做什么?伺候我更衣。”   “啊?”   “……”   伺候人难不倒蓝洵玉,自十二岁后,萧炎天的衣食住行都是他操持的,他开始的时候耍滑头,趁着萧炎天下山去镇上出诊,让丫鬟收拾,和师兄弟们耍玩。   第二天,吃了早饭,肚子像着了火一样,疼得乱地打滚,拽着师父的衣角求了半天,才得解药。   从那以后,萧炎天的起居,再不敢假手别人。   只是,他还是第一次伺候萧炎天以外的人,有一种做贼的感觉,总觉得对不起他师父似的。   走向前,蓝洵玉轻巧地退了梅弄雪的衣衫,取下发扣,梳子轻轻地捋顺头发,衣服叠得整齐漂亮,乖巧地低着头,立在一边,等候吩咐。   梅弄雪道:“看不出你这样贤惠。”   我不是贤惠。   我是装孙子。   蓝洵玉憋屈地想,他又要开始装孙子了。   梅弄雪坐在浴池边上,七分魅惑三分勾魂地轻笑道:“过来帮我擦擦身子。”   拿着干净柔软的布巾,蓝洵玉面红耳赤,手下轻柔,从前萧炎天洗澡的时候,他也在边伺候,那时候,他读不懂萧炎天眼中的隐忍和炙热,以为他师父天生异禀,日日硬,而且玩意还大,现在想来……   “想什么呢?”   不知何事,梅弄雪的脸快贴在他脸上,鼻翼间的呼吸带着热气喷过来,身上的檀香萦萦绕绕,大拇指腹带着薄茧揉着他的唇,眼眸缱绻深邃像古潭老井一样,把人吸了进去。   声音极其动听轻柔,饱含无限眷恋一般,让人情不自禁地觉得自己被爱着,保护着,安心而舒适,“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蓝洵玉失魂一样,瞳孔无焦距,目光涣散,嘴唇喏喏,唇形成了一个蓝字,刚要开口,猛然间惊醒,后退一步,警戒地看着梅弄雪。   他会催眠术!   催眠术要心智坚定的人才能练成,产生于苗疆,流传到中原。   只短短一瞬间,梅含雪就能做到这种地步。   太惊人了。   梅弄雪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戏虐地看着蓝洵玉,伸出腿,踩在蓝洵玉腰间的伤口上,脚下用力。   “啊……”   倒吸一口冷气。   脚好疼。   这祖宗,心眼小,记恨着他刚才踢他一脚,这会儿还回来。   眼看血往外留,脚还在下力。   蓝洵玉好汉不吃眼前亏,忍着刺痛,求饶道:“梅公子,高抬贵脚。”   “呵?”   “再踩下去,线要崩了。”   “……”   玉足抬走,又将脸踩在脚下,蓝洵玉心底一万个曹尼玛,脸上挤着笑,一双黑溜溜的眸子像小狗一样泛着水雾,给人一种讨好又可怜的模样。   蓝洵玉发现,他很狗还有些贱,得势的时候,尾巴翘到天上,敢调戏他师父,失势的时候,夹着尾巴,趴在地上,要多乖有多乖。   对着梅弄雪,也是如此,三年前,少年土豪,走路都是横着的,进了恋春楼,谁也不要,只要花魁,出手便是五百两黄金,要多狂妄有多狂妄,这会儿,他狗孙一个,要多狗孙有多狗孙。   不知怎的,梅弄雪心情蓦地好起来,连着今夜被追杀的阴霾也减了不少,他抬起脚,踢了踢蓝洵玉的屁股,道:“小狐狸,别在这给我装可怜,起去铺床。” 第38章 皇上的流氓花阙   蓝洵玉麻溜儿地从地上滚起来,不一会儿把床铺得整整齐齐,自知之明地打了个地铺,也不敢睡,等着梅弄雪清洗好,送上干净的白色中衣,人躺在床上,熄了灯,蹑手蹑脚地睡下。   夜寂静,风无声。   良久,一个柔和低沉的声音响起,“小狐狸。”   “……”   似是一声感叹,又似是警告,“我们四个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算你和你契兄弟去告密,最后也免不了要死,杨淮那老狗会杀了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蓝洵玉低声道:“你放心,我和……我契兄绝对不会去告密。”   “嗯。”   “……”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一个绝色的男人被一条精细的金软链子拴着。   他的眉眼极尽风流。   一身残阳血色红衣,衬着他玉肌赛雪,惊艳绝伦。   手支着下巴,慵懒地侧卧在宽大华丽的金色龙床上,排扇一样细长柔软的睫毛半垂着,眼帘微合,明明被囚困着,却透着一股从容闲适。   一个二十多岁,穿着锦衣彩带,梳着流云发髻的宫女走了进来,她端着一个棕色奢华的梨花木托盘,托盘上放着精致几碟小菜,一壶酒,一双银筷。   她看了看四下无人,将饭菜放在桌子上,手放在心口,单膝跪地,低首道:“主人。”   声音一出,竟然是个男的。   床上的人连眼皮都没有抬,淡淡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办妥了。”   轻轻嗯了一声。   宫女起身,杨柳扶风一般离去,哪里像个男人?   花阙抬眼望着那双银筷子,嘴角勾了起来,眼眸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萧允胤担心他被人下毒吗?   掌控不了皇宫了吗?   “美人,想我吗?”   巧笑的声音,甜甜的酒窝,年轻俊美的脸上洋溢着欢喜。   一身明黄龙袍,金玉带束腰。   他走到龙床前,低下头,吻上那美丽的唇,不一会儿着了火,只是,刚上了榻来,就被人压在下面。   “起开!”   萧允胤俏眉竖起,不满道。   他不明白,抓了医药谷的弟子来问,个个都说,蓝洵玉羞涩,乖巧,腼腆,在萧炎天跟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酸得不得了。   本想拴了蓝洵玉,好好调教一翻,让他忘了萧炎天那个狗东西。   可,这人上了龙床,就是个流氓!   呸!   说他流氓都抬举他了。   “宝贝,皱眉做什么?你一皱眉,为夫的心都要碎了。”   “啐!”   “瞧瞧,天天念着我的是你,拴着我的是你,嫌弃我的也是你,纠不纠结?”   “谁嫌弃你了?”   “稀罕我?”   “……”   萧允胤脸烧得慌,懊恼地伸出拳头要去砸人,然到了人胸口,力道却像挠痒痒一样。   花阙忍不住笑道:“舍不得下手?”   “臭流氓!”   俯下身,咬着萧允胤的耳垂,暧昧地喝着热气,道:“我要是臭流氓,你就是臭流氓的老婆。”   “你!”   “宝贝,喜欢我吗?”   萧允胤心尖都跟着颤抖起来,声音不稳,怨恨又欢喜地看着身上的人,道:“你从前几次想杀我,现在又花言巧语的哄着我,你是不是怕我杀了你?所以故意骗我?” 第39章 花阙和他的皇帝情人   这些日子,萧允胤就像被烈火烤着一样,他感受着这人的爱,半夜里又梦见蓝洵玉瞪着眼,冷面冷心地提着刀子要杀他。   想下手折磨,临了又被这人的花言巧语骗的不知东南西北。   于是,越发想赶紧抓了萧炎天,绑了来,让蓝洵玉当面杀了他,他才信。   花阙笑道:“允儿,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想那么多做什么?你不放心就一直拴着我好了。”   一声允儿,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他娘天天吃斋念佛,窝在佛堂里,十天半月都不出来。   他爹恨不得他去死。   他坐在龙椅上,万人之上,谁敢喊一声允儿?   花阙撕咬,萧允胤得了痛,闻着血腥味,起了劲,阴毒道:“管你是不是骗我,我活一日,拴你一日,我要是死了,提前把你杀了,留你活口,你也不会给我戴孝,转头就找人乱搞。”   “哈哈哈……”   低低的笑声让萧允胤更怒了,眼眶都红了,他下了狠劲一口咬在花阙的肩膀上,临了,还是下不得力。   “哎,你啊……”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是三年前。”   “嗯?”   “是更早的时候,你带着一张玻璃面具,穿着红狐背心,背着一把赤黑的弓,腰间挂着箭篓,出现在御花园里,像个小毛贼一样。”   花阙冷白的手指擦了擦怀里人额头上的汗,将人拢了拢,笑道:“多久远的事了还记着?”   萧允胤不说话了,像沉浸在回忆里,他从花阙怀里钻出来,仰头望着,浅浅的酒窝带着笑靥,眉目俊俏,七窍玲珑,伸出手,抚摸着花阙绝世的容颜,认真道:“我都记着,我怎么能忘了?是你忘了,你弃我……”   夜宁静,玄月如勾。   待怀里人睡熟,花阙从头上取下一根细长的簪子,将锁打开,揉了揉手腕,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蓝色珠子放在萧允胤鼻尖晃了晃,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覆一个玻璃面具,沿着宫墙,踩着屋檐,绕开重重把守的禁军,如鬼魅一样飘落在一个大宅院里。   院墙很高,青砖琉璃瓦。   层层叠叠的楼宇之间,有一个房间的灯还亮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被烛火映在窗子上,他焦急地在屋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急躁地叹气,过一会儿又咬牙切齿。   房门开着,似乎等什么人。   他瞅着门外好几次,不见人来,越发慌乱,将桌子上的茶水扫荡在地,又一脚将桌子踢翻,那茶盏一看就很金贵,是千金难求的景遥镇皇家骨瓷。 第40章 夜黑风高   “杨元帅这么大火气?”   杨淮一见来人,顿时喜上眉梢,连忙躬身将人迎进屋里,四周看看,掩上门,一张脸像菊花开了一样,谄媚笑道:“您总算来了,我这里火烧眉毛,十万火急。”   花阙看了看杂乱的房间,眸子流转,嘴角微微扬起,似在笑,眼底却极冷。   杨淮等到子夜,本以为人不会来,此时人来了,一片狼藉,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也不敢叫下人来收拾,只自己弯腰将太师椅从地上扶起来,请人入座。   还没有等花阙开口,杨淮先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哭道:“公子救我!”   五体匍匐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与他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模样截然不同,更不说他那杀人放火,当街拖着人拴在马车后凶残暴虐的凶狠模样,此刻,他像一条忠诚的不能再忠诚的老狗一样,浑身没了骨头。   花阙也不去扶,他坐在太师椅上,慵懒地抬了抬眼皮,淡淡道:“起身吧。”   跪在地上的人不起。   花阙轻轻地嗯一声,语调微扬,杨淮打了个激灵,赶紧从地上起来。   须臾儿,杨淮不敢再哭闹,安静下来,浑身发冷。   眼前的人,无论什么时候见,都让他不寒而栗。   “说吧。”   杨淮道:“与边沙皇的通信被一个贼人偷了去,贼人武功高强,跑得快,但受了伤,就要抓住时,不知道哪里来了一批死士助贼子逃脱。”   “信丢了?”   杨淮急的只掉泪,四五十岁像个孩子一样,仿佛没什么脸,也不要皮了,呜呜咽咽道:“我原本想自己查,但动静太大,让寒儿知道,他追了去,不知道那信他查到没有,他若看到……”   “如何?会杀了你吗?”   “万一他反水,我死路一条……”   “那就先把他解决了。”   杨淮慌忙摆手道:“万万不能,寒儿是我的左膀右臂……那些黑衣甲不听我调遣,明面上我……实际我……”   花阙噗嗤一笑,道:“难不成你是个纸糊的元帅?这怂胆也敢谋反?”   杨淮羞得面红耳赤,胆战心惊,生怕自己成了弃子,战战兢兢地不敢回话。   花阙狭促地笑道:“你放心谋反,偷了信的人不敢轻易将信拿出来。只凭着一张纸,他能做什么?要联合势力,要将信送到萧允胤那都需要门道和时间。再者萧允胤现在靠着你,你撤了,禄王就要收拾他,你收拾他了,他说不定还有条活路,毕竟他是你外甥。”   杨淮看花阙老神在在,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心也跟着安定下来,他惴惴不安,小心翼翼,思量再三,道:“到时候,边沙皇会出兵吗?”   “不会。”   “啊?!”   花阙似有些倦怠了,站起身,拉上黑色的帽檐,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按我吩咐行事。”   杨淮吓得脸都白了。   临走,花阙道:“郎寒天不能硬做,可以软做,这人一根筋,念你救他一命,便死心塌地为你效命,但也保不住他为了大义杀你,你找机会,断了他翅膀,圈起来,莫让他碍事。” 第41章 精神分裂的花魁   跟着梅弄雪半个月,蓝洵玉开了眼,这人和他的主子精神分裂吗?   白日里对着他凶巴巴,恶狠狠的,不遗余力地使唤他,动不动一脚将他踹出老远。   夜里接客,笑起里,蜜里调油,甭管对着什么猪头油耳的人,耐心,细心,上心,做得小伏低,哄得对方心花怒放。   来了附庸风雅装模做样的假文人,文人自以为自己是个雅士,这会儿端着酒杯,揽着美人,半醉半醒,念着诗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蓝洵玉嘴角抽了抽,《洛神赋》串着《桃夭》,真是绝了……   “侯爷好文采,奴家再敬您一杯。”   倒了酒,白莲藕般的腕子挽着对方满是肥肉的胳膊,二百多斤,胖得看不见眼在哪里,坐在榻上,一个人占三个人的坐位,锦缎华服活像裹着一头猪。   绕是这样,迎笑的人也无半点嫌弃,柔弱无骨一般攀在肥肉身上,眉眼欢喜,风情万种,唇点朱砂,颜笑盈盈。   没来头心底一丝酸楚,蓝洵玉侧过身,靠着门掩了掩,手轻轻一动,几丝粉末落在玉酒壶里,端着托盘,踏过门槛,笑着走进来,点头哈药,道:“主子,您要的梨花酿。”   “下去。”   “哎哟,新来的?”   梅弄雪媚笑道:“粗使下人,玷污了侯爷的眼。”   赵子费上下打量蓝洵玉片刻,道:“转过身来。”   转了身。   赵子费半响道:“真奇怪,瞧着根骨,应一是个美人,尤其背部的一对琵琶骨,错落有致,精巧非常,怎么会生出这副丑模样?”   蓝洵玉:“……”   赵子费道:“滚!”   “是……”   出了房门,蓝洵玉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声响,没过多久,一个冷冽的声音道:“进来。”   屋里一片狼藉,雕龙绘凤的床上,铺着鸳鸯戏水纹饰的大红被子上,赵子费一脸浪笑,撕扯着自己的衣裳,嘴角流着口水念嗯嗯呀呀,像是进了极乐世界一般,神情餍足,猥琐非常。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蓝洵玉也不隐瞒,道:“迷花香,一种致幻的迷药,让人陷入幻象中,和自己喜欢的人交合……”   “要你多事?”   床上人丑态尽显,十分难堪。   蓝洵玉走过去拉下床幔,蹲在地上,将梅弄雪被拉扯得凌乱的衣服整好,从柜子里取了件银色暗纹披风搭在他肩上,拿出一个木盒子放在桌上,道:“这些你先用。”   梅弄雪打开盒子看了看,细腻的白色粉末,烧焦的酸臭味,纵然不懂药理,也知道这东西古怪得很。   “小狐狸,你到底什么人?”   “……”   沉默片刻,蓝洵玉嘱咐道:“迷花香,你万不可用。”   “为什么?” 第42章 花魁反复无常   “它致幻,用得时间长了上瘾,再也戒不掉,用量太多,人……会在极致的快感中窒息死亡,这东西是禁药,师父不允许我炼制,义兄几次央求我,我便弄了一些……”   说完,蓝洵玉挽起袖子,走到浴池边,拿了布巾,从小柜子里取了皂沫,掐着玫瑰花瓣扔在水里,喋喋不休,道:“这两天我配一些调理身体的药,你按时服下……”   “……”   顿了顿,蓝洵玉皱眉道:“你看上去岁数也不大,二十出头,这么年轻,但你的脉搏却像四五十岁一样,外边看着好好的,五脏内服却呈衰竭之象,我跟着师父行医这么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症状。”   百思不得其解,蓝洵玉摇摇头,端着木盆,手指放进去,试了试水温。   刚刚好。   正想叫人,只见红融的烛火下,琉璃般明艳的眸子含着月华流光,幽幽地望着蓝洵玉,深沉而暗魅,转瞬这间,人已经欺身到了跟前,将他压在身下。   冰凉的手指抚在脸上,细细的摩挲片刻,道:“你管得真多。”   蓝洵玉两只眼睛像纯净地像大白兔一样望着梅含雪,道:“我师父教我医者父母心,对待病人要有耐心和仁心,你好好吃药,我虽然不能根治,但可延缓你的寿命。”   良久,一声低沉的笑,说不清是苍凉,还是哀伤,亦或者是悲愤,梅弄雪起身,合着眸子坐在椅子上,冷声道:“出去。”   “真的,我没有骗你,虽然我功夫不行,我的医术你可以放心,除了我师父,我……”   “滚出去!”   一个长条凳朝飞过来,蓝洵玉再不敢鸡婆,拔腿就跑,一溜烟儿地窜了出去,来到后院,心里泛嘀咕,各个都是妖,花阙是,梅弄雪也是,连着楼云梦也怪胎得很,杨淮杨康还骂他是妖孽,比起这些人,他是天真无邪的乖乖兔好不好?   碰地一下,撞到一堵墙。   “走路不长眼吗?”   不是墙,是宽阔的胸膛。   蓝洵玉抬头,看着眼前冷峻如霜的男人,眉开眼笑,道:“娘……”   子还没有说出来, 人就被打飞了。   好怀念师父受伤的时候,可以抱一抱,欺负一下。   换了称呼,蓝洵玉狗腿子地跟上来,贱笑道:“大侠,去吃晚饭?”   恋梦楼是京城最大的妓院,这个地方很神奇,它上不得台面,但足够骄奢淫逸,挥金如土,里面伺候人的丫鬟奴仆都有三百多个,护院二三十个。   这些下人有一个专门吃饭的地方叫食肆,在后院靠着柴房旁边的一个棚子下,一日三餐,分三波进食,第一波吃完第二波吃,第二波吃完第三波吃。   蓝洵玉和萧炎天本不一波吃饭,但今日不知梅弄雪怎的发了火,将他赶出来,正巧碰上。   这多日子不见,师父瘦了。   到了棚底,檐下挂着几个灯笼,照着通明,一个半老徐娘的中年妇人嘴里叼着一根金管烟枪,翘着二郎腿,背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额头上戴着一个祖母绿的眉勒腰长。 第43章 张翠莲   她看了一眼排着领饭的蓝洵玉,眼睛一亮,招手笑道:“小子,过来。”   蓝洵玉笑着走向前,甜甜地叫了一声道:“张大娘。”   张翠莲伸手打了一个暴栗,笑骂道:“今日做他什么事让梅公子不开心?”   “我可没有招惹他……”   “还不老实?”   说着,拧着蓝洵玉的耳朵,嗔笑道:“说不说?”   “大娘,我真不知道,他性子古怪着呢,一会好,一会恼的,比阎王爷还难伺候……”   “啐!”   张翠莲将烟杆放下,手指点了点蓝洵玉的脑袋,站起身,从单独的饭盒里取出来一个大鸡腿放在他碗里,笑道:“滚吧。”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脸色古怪,像憋着笑一样,过了一会儿,到底有人忍不住,道:“母老鬼又想认干儿子了?”   张翠莲本是个大家闺秀,家居泗阳,后来也嫁了个好丈夫,只奈何丈夫死得早,留下孤儿寡母。   小叔子不容,将他们赶出去。   本以为回到娘家有了依靠,谁知嫂嫂趁着哥哥不在,将他母子卖给人牙子。   那畜生老鬼玩了几年,又要玩她的孩子,张翠莲发了疯,一刀子捅了人,被关在大牢里,等她出来的时候,孩子早被活活打死。   走投无路下街上卖艺,所幸还年轻,被上一个恋梦楼的楼主领了回来。   穿了身好衣裳,练了杨柳腰,迎着客人。   因她才貌尚可,又弹得一手好琵琶,渐渐混得风生水起,有些名声,惹来一个姓李的后生。   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张翠莲拿着金银珠宝跟着男人偷跑出来,刚出了城,男人拳打脚踢,抢了钱,没了踪影。   灰头土脸的回到恋梦楼,老楼主没说什麽,让她继续接客。   没过多久,张翠莲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生下孩子,背着娃娃在后灶厨里刷碗洗盘子。   孩子一天天长大,好像有了盼头。   有一天,男人回来,硬说孩子是自己的,非要接走,张翠莲本以为男人回心转意,孩子跟着自己也是屈辱,就让带了走。   后来想孩子想得睡不着,张翠莲偷偷跑出来,几经辗转,到了男人家里,才知道男人原配老婆的孩子心有疾,挖了自己孩子的心换了才能活命,他孩子尸体也找不见,听说被扔在荒山上狼叼了去。   张翠莲死了般,回到恋梦楼里,日夜接客,攒了银子,请了刺客,杀了男人全家。   十年后,张翠莲老了,没人愿意花钱上她,但她攒了足够多的雪花银,后半被子花不完。   她开始捡门口的乞丐儿回来养,养几年,跑一个,养几年,跑一个,张翠莲还不死心,救落难的书生,企图跳河自杀的年轻人,人开始还说两句好听的,后来恶心嫌恶她,一口唾沫吐在她脸上,骂她母老鬼。   张翠莲也平了心,再不弄这些荒唐,专心地处理后院的杂事,慢慢有了些手段,被楼云梦安安排料理后厨。   众人虽然瞧不起她,但这杂婆手里有钱,这些年心也狠了些,没人敢招惹她,但她也得罪了不少人。   刚才说话的正是张翠莲的一个对头。   众人也暗暗嗤笑起来。 第44章 师父,我想留下来陪着你   张翠莲往日里就是这样,开始给个鸡腿,慢慢地给个衣裳,一点点巴结讨好,有一次还把自己的家当都数了数,想让人家在她死后给她买个棺材,那时,众人才知,原来这婆娘这么有钱。   蓝洵玉才来半个月,他哪里知道这些事,端着碗颠屁颠地跟在萧炎天身后,尾随着来到桌子上,贱兮兮地把鸡腿夹到对方碗里,笑嘻嘻地讨好道:“给你吃。”   “我不要。”   鸡腿又回来了。   “你吃吧,都饿瘦了。”   “不要!”   “给你。”   “……”   两个人筷子夹来夹去,最后把鸡腿夹飞了,掉在地上,一只皮包骨头的黑狗叼着跑了。   众人哈哈哈大笑,张翠莲的脸黑得像碳一样。   蓝洵玉斗鸡眼地盯着萧炎天:“为什么不要?”   “不想吃。”   “……”   蓝洵玉咬着牙齿,凑近萧炎天,低声道:“虽然你现在不穿女装,大家都以为咱们两个是契兄弟,你是我相好,你这样冷冰冰地对我,不怕人起疑心吗?”   说完,蓝洵玉壮着狗胆,唇在萧炎天的唇上点了点。   众人喝彩,大笑道:“你们两个倒会玩。”   冰冷的琥珀色眸子甩了蓝洵玉一眼,萧炎天站起身回房。   蓝洵玉抱着两个碗跟在后。   护院是十个人一屋,楼云梦自然不会让萧炎天和别人住在一起,而是单独给萧炎天弄了一个地方,在后院杂货间的一个阁楼上,平时没有人到那里。   上了楼,空间非常小,一张破床,一把椅子,窗一张小桌子,户像脸盆那么大,弯腰上去,要低着头,不然会碰到梁柱。   萧炎天打了火折子,点了桌上的蜡烛。   蓝洵玉笑着将碗放在桌子上,推过去,道:“先吃饭吧。”   说完大快朵颐,狼吞虎咽。   一豆孤灯下,萧炎天目光沉沉,良久,道:“你吃饭的模样倒和我徒弟有几分相像。”   “一样的没出息,生怕别人抢了似的,说多少次都屡教不改。”   蓝洵玉身形顿了顿,平时压低的声音也有些走了腔调,道:“是吗?”   萧炎天拿起筷子,优雅地吃着,不紧不慢,斯文好看。   吃了饭,相对无言,萧炎天冷声道:“还不走?”   “不想走。”   “……”   “我想留在你这里……”   “……”   蓝洵惯性地将床铺好,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道:“梅公子不知得了什么病,五脏衰竭之征兆,人却活蹦乱跳,这是什么怪症?”   他浑然不沉自己问的话有多唐突。   萧炎天也没有发现怪异,沉声道:“苗疆三毒之一,蛊蝗虫。”   蓝洵玉大惊,想了想,道:“你早看出来了?”   “嗯。”   “如此岂不是……”   “蛊蝗虫只能用在将死之人身上,骨头碎断,五脏俱裂,置之死地而后生,梅弄雪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   蓝洵玉讷讷道:“蛊蝗虫会吃掉宿主原来的皮肤,产下毒液,促使宿主生出婴儿般的雪白玉肌,改换容貌,怪不得他腿上的伤那么快就好了,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萧炎天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蓝洵玉。 第45章 回不到的曾经。   蓝洵玉连忙摆手道:“我……无意间看到的……我和梅公子……清清白白,你不要误会。”   “我误会什么?”   “……”   抓耳挠腮,蓝洵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麽,想了许久,道:“总之,除了你,我不和别人做那事。”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萧炎天更狐疑了,沉默半响儿,道:“你喜欢我?”   “啊?!”   “上床。”   “……”   “反正我心死了,睡谁都一样,脱裤子。”   蓝洵玉震惊了。   这人是他师父?   说不出是羞辱,还是愤怒,他攥着腰带,脸烧得像碳火一样红。   “愣着做什么?”   骨头都是冷的。   此时此刻,   他就像一个不要钱的妓子一样。   蓝洵玉气得直发抖,瞪着萧炎天道:“混账!”   萧炎天脱了衣服扔在床上,走过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一片阴影,他单指挑起蓝洵玉的下巴,狭长的眸子打量片刻,冷声道:“不愿意?”   狠厉地一拳头砸在流氓的肚子上,又抬脚踢一腿,“王八蛋!”   蓝洵玉跑下楼,迎着夜风习习,一时间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为什么萧炎天是皇脉?   为什么那么多血海深仇他要去背?   恍然间,没了滋味,繁华如锦如同虚设。   他想回到天行山,   回到曾经,   窝在萧炎天的怀里,   被萧炎天圈养着,   也没关系,   不让他和别人接触也没有关系,   想睡他,   也可以,   他想叫一声师父,   想趴在那人膝盖上看着书,   安静地睡着。   他不要这样的萧炎天,死了一般,只剩下躯体,哀痛,和仇恨,能无情无耻地说出睡谁都一样。   他要那个依然冷冰冰却鲜活有血有肉的萧炎天。   风吹干了他脸上的泪,   新泪又涌出来,   “你哭什么?”   他哭了吗?   蓝洵玉抹了抹脸,眼眶发红,道:“张大娘。”   张翠莲等着第三波人吃完饭,正准备回去睡觉,就碰到站在后门吹冷风的蓝洵玉,她看着这个年轻小伙,想着那被嫌弃的鸡腿,自嘲地笑了笑准备离开,又看见这人哭得像泪人一样,便向前问了一句。   “怎么了?”   蓝洵玉缓缓蹲下身,靠着门槛,坐下来,揉着眼睛:“大娘,你是过来人,晚生愚钝,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话,张翠莲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坐下来,道:“什么问题?”   “我朋友有一个亲人,父母被奸人所害,亲族全部被杀死,我朋友想带着他的亲人逃离到一个桃花源的地方渡过此生,您看行吗?”   风在空气中静默着,一阵阵地,吹得人心头发冷,张翠莲拢了拢衣衫,道:“我死了丈夫,死了两个孩子,心若死灰,天上地下,哪里都是煎熬。你朋友的亲人,他该多无耻才能忘了那么多条人命跟着你的朋友享受安宁呢?”   蓝洵玉眸子动了动,哽咽道:“是啊,况且他的父母临终还曾托言嘱咐。” 第46章 刀山火海,我陪着你。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妇人的声音苍老而哀凉,她悲苦地笑了笑,道:“他们都说我在找干儿子,其实不是的……”   “你……”   “我想找个人把我埋了,我出身高贵,却活得卑贱而可怜,这一身腌臜的骨头,将来死了,抛在乱葬岗,暴尸荒野,泉下无颜面见父母。”   “……”   “都嫌我脏,嫌我克服克子,不愿意沾手。”   “……”   蓝洵玉震惊地望着张翠莲,这个女人,活了大半辈子,如此凄凉吗?   女人抬起手,停在半空,没了白日里的厉色,双眼空洞,一片死灰,她眼角深陷的鱼尾纹弯起,怜悯地看着蓝洵玉,笑道:“告诉你的朋友,他的亲人是躲不到桃源,但他却可以陪着同进同退。一个人背负那么多,孤孤单单,该多心酸?”   蓝洵玉瞳孔瞪大,如醍醐灌顶,瞬间惊醒,他跳起身,狂奔,又猛过头,朝张翠莲深鞠一躬,道:“多谢。”   是啊。   那人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九岁的孩子背着五岁的孩子漫山跑,   像哥哥一样,护着他,   像父亲一样,教育他,   像母亲一样,慈爱他,笨拙地在灯下给他缝一个荷包。   那些岁月,因为时日太久,太过平常,所以渐渐忽略了,理所当然地安然享受。   那些年,萧炎天是如何一边忍受着蚀骨锥心的痛,一边照顾他?   明明有婢女,   明明不用他亲力亲为,   他为什么要……   蓝洵玉奔跑到阁楼上,推开小门,冲进去,一眼看到那高大的男人落寞地坐在窗户前,向窗外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   我不是你的徒弟,   不要你再为我遮风挡雨,   就让我来爱你,   守护你,   为你生,   为你死,   不要再做那个强大无所不能的师父,   做我的爱人吧,   一个你累了可以依靠的地方,   萧炎天,刀山火海,我陪着你。   去而复返的人让萧炎天愣了一下,他眉头紧皱,冷声道:“你……”   手指灵动,挑开衣衫,他坐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送上红唇,热烈饥渴地吻着,“上……我……”   “……”   “狠狠地……要我。”   “……”   粗暴,狂乱,肆无忌惮……   蓝洵玉昏死之前,心道:师父以前待他真温柔。   天空鱼肚白,蔚蓝如海的边际一色,瑰丽冷清。   醒来的人,颤抖着,缓缓地下了楼,到了三楼暖阁的一个小偏门里,进了屋,咬着牙,清洗后面的伤口。   梅弄雪不知何时出现,一身白衣如雪,靠在柱子上,蹙眉瞧着蓝洵玉道:“很疼?”   “你说呢?”   “让我看看。”   “别……”   “你家那位是疯狗吗?”   “……”   梅弄雪将一瓶药膏扔在地上,道:“提前一点措施都没有,要命的吗?”   那药确实好用,感觉好多了,便拿过来查看一翻,这东西是用来……   脸腾一下红了,羞耻地卷起脚指头,真是……   青楼就是青楼……   什么都有。   穿好衣服,蓝洵玉道:“还没睡?” 第47章 无敌的无耻之徒。   “睡不着。”   “再睡一阵,天还早……”   蓝洵玉躺在床上,疲倦极了,拉过被子合上眼,就见梅弄雪也跟了上来,顿时吓得一惊,道:“干嘛?”   “小狐狸,你以为你很水灵,本花魁很看得上你吗?”   “那你爬上来干什么?”   “……”   这人竟不要脸的就这样呼呼大睡了……   还像个章鱼一样,四爪扒在自己身上,但没有多余的动作,眉头舒展,蜷缩起来,像个虾米,神情安稳平静,呼吸匀称。   罢了。   没有力气折腾,就这样,随他吧。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精神气爽,就是身上有点重。   梅弄雪这厮还在缠着他。   蓝洵玉拍了拍靠着自己的俊脸,道:“醒醒,天大亮了……”   “别吵……”   “梅公子,你该起来用膳了。”   梅弄雪伸伸懒腰,睡眼惺忪地看了看蓝洵玉,然后一脚将他踹下床,手放在嘴边打了个哈欠,道:“伺候本公子更衣。”   蓝洵玉从地上起来,笑道:“好。”   然后麻溜儿地下了楼,领了饭,跑到僻静的阁楼上去,敲了敲门。   “谁?!”   “我……”   开了门,看了一个呆头呆脑的人端着饭菜,讨好地笑着。   萧炎天冷眸低垂,转过身,进了屋。   漂亮的肌肉,健美的身材,没有一点赘肉。   细腰,宽肩,大长腿。   从前怎么没有觉得师父身材好呢?   偷偷瞄了几眼,拿了架子上的衣裳为萧炎天穿上,把床铺得整整齐齐,被子叠得有棱有角。   萧炎天冷眼睨了蓝洵玉几眼,也没有说什么,他坐在桌子上,拿起筷子,磕了磕,端着碗,优雅地进食。   以后的几天了,蓝洵玉天天提前排队给萧炎天领饭,张翠莲还是多给他一个鸡腿,别人都没有的,蓝洵玉眉开眼笑,献宝一样把鸡腿给萧炎天,萧炎天开始冷哼一声,后来吃了。   蓝洵玉成了个狗皮膏药,有事没事,搁老远,看到萧炎天就贼兮兮地跑上去,亲亲热热喊道:“相会……”   尾音拉得很长,发嗲一样,让人起鸡皮疙瘩,看见的人无不摇头,道:“天生受命,神鬼莫助。”   “相公,去哪里?”   “不要这样喊我!”   拦住男人的去路,痞子一样小坏蛋好像浑然看不到对方眼中的冷漠和不耐烦,城墙一样厚的脸皮没羞没臊,情意绵绵道:“娘……子……”   “你找打!”   蓝洵玉贼眉鼠眼地凑到跟前,手放在嘴边,悄悄道:“把我打坏了你晚上槽什么?”   萧炎天常年冰山一样的脸呆了一下……继而……爆走,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蓝洵玉拎起来,从二楼直接扔下去!   然后一声怒吼:“滚!”   哇塞,他竟然让师父失控了!   人才啊!   看着离去的背影,蓝洵玉嘴角勾起了笑。   屁股落在地上,   会开花,   会很痛。   蓝洵玉闭上眼。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   一个沉稳的带着冷冽寒气的臂膀将他接住。   蓝洵玉抬头一看,脸色陡变。   这人一身黑色银边轻甲,高马尾,黑色抹额,腰间一柄如雪光璀璨的勾月弯刀,英俊的眉目之间萧杀之气浓郁。 第48章 将军逛青楼   郎寒天?   这半个月,他没有来,楼云梦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京城现在暗潮汹涌,敌友难辨,一旦信错,便是粉身碎骨,血流成河。   蓝洵玉从人怀里跳出来,弯腰拱手笑道:“多谢兄台。”   转身正离开,一个声音响起,道:“你会逛青楼吗?”   郎寒天负手而立,挺拔如松,他的声音锵金铿玉,一字一句,语速缓慢,语气平稳,没有多余的情绪,和他那张满是煞气的脸很相得益彰。   蓝洵玉转过身,左右看看,附近没有人,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吗?”   “嗯。”   蓝洵玉蹦蹦跶跶地跳过来,来回打量郎寒天,压着心底的害怕,笑道:“ 逛青楼你穿着铠甲做拿着刀做什么?姐儿,官儿,不被你吓死吗?”   郎寒天身后出来一个十四五岁桀骜俊俏的美少年,他看蓝洵玉说话不庄重,立时呵斥道:“狗奴才,嘴欠找抽吗?”   蓝洵玉耸耸肩,道:“我说的不对吗?”   美少年眼睛瞪得像核桃一样,指着蓝洵玉的鼻子,骂道:“呸!这楼里的庸脂俗粉也配上我家主人的床,你以为我家主人是来做什么?”   还是年轻,嘴上没有把门的。   小痞子忘了,他也才二十岁刚弱冠而已。   “优儿!”   一声轻呵,美少年立即闭上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低着头,不再说话。   “还望小兄弟不吝赐教。”   抬手施礼之间端方雅正,明明说的是嫖娼之下流之事,却给人一种谈论军机要务的感觉,蓝洵玉头一次吃了憋,不自觉地收起吊儿郎当的尿性,难得规矩地回了一礼。   他领着郎寒天到了大堂内,应事的老鸨儿笑着迎人,美少年一把匕首如闪电一般划过,老鸨儿的一缕头发掉在地上,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双腿哆嗦,跪在地上。   这货是来挑场子的,但不会像上次那样大张旗鼓。   这会儿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客人要脸,都不会此时来,所以,姐儿,官儿,也都闲着。   郎寒天坐在椅子上,将军点兵一样,让楼云梦把姑娘官儿们都找过来,一个一个挑,全楼七十一个,没有一个满意的。   官儿姐儿早已经吓得腿抖啊抖的,郎寒天浑然不觉,不紧不慢道:“丫鬟仆人护院乐师呢?”   楼云梦一身金丝暗纹华服,浑身金灿灿的,头上带着金叶子,手中换了一把描金玄扇,狮子头金腰带,皮笑肉不笑,声音牙缝里出来一般,道:“他们不卖。”   “做的皮肉生意,这些主子们都卖了,侍候的人比主子还金贵吗?”   什么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强买强卖?   就是眼下情景。   楼云梦啪一声合了折扇,道:“郎将军是来找事的?”   郎寒天:“……”   蓝洵玉暗暗担心起来,师父没有“贴身照”,不能入官册,郎寒天明显来查人的,凭他的本事,多半已经拿到恋梦楼的花名册,也时便是来对人。   楼云梦将三百多人全部找了来,让郎寒天随便挑,就是挑粪的五十多岁的李老汉也站在人群里。   “都在这里,郎将军请!” 第49章 耍得就是你   郎寒天手指弓起在椅子上敲了敲,一派悠闲,好似真地想找个称心如意的,蓝洵玉却发现,他的手指敲得很有规律,像传递信号一般,于是四下看了看,就见身后的楼宇上有几个影子闪过。   真精明。   这边缠着楼云梦发难,那边叫手下的人搜楼,而且还在白天,大摇大摆。   郎寒天眉头紧锁,招手蓝洵玉,道:“我寻思良久,仍不知怎么逛青楼,小兄弟不如和我说说?”   蓝洵玉想骂娘。   这哪里是让他说说,分明是借他拖延时间。   “找个俊美的官儿、姐儿,一起进了房里,喝酒,听曲儿,然后亲热……”   蓝洵玉顿住了,这人是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黄戏?   妈的!   刚才的美少年闷笑,一脸看好戏地瞅着蓝洵玉。   楼云梦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更不说其他人咬着嘴努力憋笑的表情。   “亲热,然后呢?”   沉稳的声音好像说着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事一样。   反应过来被人戏弄的蓝洵玉,脸像猪肝一样,喏喏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郎寒天也不急,气定神闲,大有你不说,我就一直等着你,非让你说不可的架势。   “然后脱……衣服……”   苍天啊,大地啊,还能更丢人吗?   “接着。”   深吸几口气,压下怒火,道:“接……吻……”   美少年已经忍不住了,哈哈哈笑得直不起来腰,指着蓝洵玉,道:“当个仆人委屈你了,你应该去画春宫,再唱一个十八摸,保管吃香的喝辣的……哈哈哈哈……”   “你!”   蓝洵玉急红了眼,抬脚踢了过去,美少年愣了愣,身子一闪,向后一退,两个人不一会儿在地上滚成一团,打了起来,美少年和蓝洵玉一样,都是天生媚骨头,不是练武的材料,蓝洵玉正是看到这一点,才敢扑上来。   不一会儿,两人肉搏起来,不讲任何功夫路数,只拼谁的力气大,你拽着我的头发,我拧着你的耳朵,你打我一拳头,我踢你一脚。   蓝洵玉坐在容月身上,双手攥着他的手腕,压在地上,道:“臭小子,把你刚才说的话收回去。”   容月脚朝着蓝洵玉后背一踢,蓝洵玉冷不着防,正着他的伤口边上,手下的力道松了,容月逮住机会起身,从后面压倒蓝洵玉。   少年轻狂,傲笑道:“收回去?凭什么?你自己把你的春闺事都拿出来和众人分享了,我还不能调笑几句?”   蓝洵玉气得猪肝菜一样,也顾不得疼了,从地上猛起劲,抓着容月,得了巧劲,将人制服,然后在容月的脸上吧唧一口,痞笑道:“好啊,我去画春宫,把你画成下面那个,让你一丝不挂,唱十八摸,把你从头唱到尾。”   容月哪里哪里遇到过这样无赖的人,一时间,气得浑身哆嗦,脸发表,说话也不利索,道:“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骂出来。   蓝洵玉得意笑道:“小样儿,跟我斗,叫哥哥。”   容月气得眼珠子快瞪出来,骂道:“你……不要脸!” 第50章 两个蛐蛐掐架   郎寒天像看戏一样,不插手,端正地坐着,楼云梦也不动,大家都明白对方想干什么,沉默尴尬不如看两个蛐蛐掐架。   “叫不叫?”   “不叫”   “叫哥哥”   “不叫”   “……”   两个人狗屁膏药一样,一会你压着我,一会我压着你,一个鼻青脸肿,一个头发蓬乱,气虚喘喘地躺在地上,容月踢了蓝洵玉一脚道:“臭不要脸的,你叫什么?”   “我姓葛,诸葛的葛,名叫歌,高歌的歌。”   容月道:“葛歌。”   “小弟弟乖。”   容月这才反应过来,这不要脸的痞子拐弯抹角让他叫哥哥。   郎寒天看了一眼蓝洵玉道:“小兄弟,你将我外甥打成这样,我也不计较,你赔黄金千两,或者……”   “你外甥把我打得更狠。”   容月道:“臭不要脸的,被人打是多光荣的事吗?”   蓝洵玉:“……”   要不是我师父在,怕他瞧出来我的招数,至于肉搏吗?   这都不是事,   事是他没有钱。   只能顺着郎寒天的话,道:“或者什么?”   郎寒天看了一眼容月,道:“他半大的孩子,顶什么事?你想画春宫,想唱十八摸,找我,再者,请教小兄弟如何逛青楼,只说不练,以后人免不得说本将军是个假把式。”   “啊?!”   所有人都惊得掉了下巴。   蓝洵玉在人群里望着他师父,他师父冷冷地看着他。   梅弄雪狭长的眸子噙着一弯明月,嘴角挂着笑,眼底却极其寒冷,透着一丝慌张。   楼云梦眉眼弯弯 ,摇着金贵的扇子,笑道:“他一个相貌丑陋的下人,如何能接郎将军这样的大人物,不如让弄雪为您抚琴一曲儿?”   郎寒天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裳,站起身,负手而立,道:“就他了,带我上楼。”   拾阶而上,蓝洵玉不争气地腿软想跑路,但自己知道跑不了,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像乌龟一样,一步一步往上去。   他身后的人也不嫌慢,不催不急地跟着。   到了三楼暖阁的小偏房里,蓝洵玉领着人进来,心里七上八下,面上带着笑道:“房间简陋,将军莫要嫌弃。”   沿着回廊,穿过拐角,一扇雕花描叶的小朱门打开,迎面是凤凰于飞的华丽屏风。   香几上的笔墨纸砚,沉檀香,玉瑶琴,几枝盛开白菊花插在瓶里,一杯清酒。   窄小的床榻上放着两个枕头,两床锦被,床幔拉开,窗户开着,外边的冷阳照射进来,阳光洒在雪白的缎面上,柔和矜雅。   郎寒天环顾四周,眸色流转,道:“京城的风花雪月之地,一个小厮的房都能如此奢靡,便是我手下的参将也不曾住这样华丽的房间。”   这些物件原本是梅弄雪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厮像中了邪一样,得了空闲就往他房间里跑,他在,就吆五喝六地使唤他,动不动踢他一脚,让他端茶倒水,兴致来了,让他研磨,端坐在书案前提笔作画。   他不在,梅弄雪也不当自己是外人,睡他床上。 第51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一看床被占了,就跑到他师父床上,一晚上少不得被踹下去几次,但没有关系,他皮糙肉厚,经得住。   梅弄雪还特爱牌面讲究,用只有最好的,怎么奢侈怎么来,郎寒天误会了,但他也不能解释,只垂手站着,乖巧地像个听话又老实的下人。   郎寒天端坐在扶手椅上,看着蓝洵玉道:“会弹琴吗?”   七弦琴是古琴,音色明净浑厚,风格古朴。   梅弄雪的这把玉瑶琴虽然奢靡,但因为通体榉木,内镶软玉,比一般的古琴更为难一些。   蓝洵玉跪坐在蒲团上,随手一拨,定了定弦,道:“将军想听什么?”   “都可。”   沉吟片刻,蓝洵玉弹了一首《古怨》   琴音袅袅,如玉生烟。   一缕青丝垂下,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面容,却有一股自带而来的雍仪容止,没有平日的嬉皮笑脸谄媚讨好,没有像小狐狸一般的灵巧狡猾。   此时,如云出岫,如海棠无声落下,给人一种娴静美好,好像这世间纵有许多残忍,总有一轮明月如初,悬空而挂,洒一地清辉,还片刻安宁。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良久,郎寒天道:“可。”   看着蓝洵玉,道:“过来。”   眼睛贼溜溜转得飞快,小痞子笑道:“将军,我有个秘密。”   “说来听听。”   蓝洵玉掩面做哭泣状,道: “不瞒将军,小人有花柳病,病入膏肓。”   “可真是巧了。”   “什么?”   “本将军也有此病。”   “啊?!”   郎寒天坐在床上,作古正经道:“你我同病相怜,何不同榻而眠?”   “你!”   “……”   蓝洵玉站着不动,郎寒天等着。   一炷香后,蓝洵玉磨蹭着过来,颤颤巍巍道:“小人……为将军宽衣。”   “不用。”   电光火石之间,连对方怎么出手的都没有看清,人已经父子,双性,主攻海棠合集2530元打抠群 七四一九五二六九四被压在怀里,蓝洵玉像脱水上岸的鱼一样挣扎着,但困着他的胳膊像铁钳一样。   蓝洵玉急了,道:“将军,我真不是出来卖的,我有家室,室有契兄,拜过高堂,结为连理,你不能乱来。”   郎寒天并不理会,带着薄茧的手上下巡视一回,道:“你侧腰有伤?”   这人果然是来查信的事,梅弄雪伤在大腿,伤口创痕应是郎寒天腰间的窄细弯月刀所致。   恋梦楼的花名册上半月前多了他。   这人今日分明就是来堵他的。   想着,顺着梅弄雪盗信那天发生的事半真半假地编了一通,暗暗观察郎寒天的脸色,这人似乎没有情绪,只安静地听着。   而在这时,门外传来层层叠叠的脚步声,由远近,步伐杂乱,人数众多。   一个胖的像猪一样的人滚进来,不对,走进来,他身体矮,圆鼓弄的,移动之间如一个巨大的肥肉球来回晃动,他身后跟着三个太监,几十个轻衣简装的壮汉。   平津侯赵子费裂开嘴,露出大黄牙,如针细的眼阴恻恻地看着郎寒天,森森笑道:“大将军,你的好日子来了。” 第52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郎寒天放开蓝洵玉,正规正矩行礼,道:“侯爷找在下何事?”   “郎寒天接旨。”   蓝洵玉跟郎寒天跪下,就听圣旨里说郎寒天手下的两个参军和九门提督的人打起来,说什么只认郎家,其他谁都不认,天子震怒,以拥兵擅权之罪降下,念在军功卓著,令其交出虎符,贬为白衣。   赵子费得意地看着郎寒天,笑道:“接旨吧,郎大将军,哈哈哈,我忘了,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大将军,而是个庶民!”   目露凶光,将圣旨砸在郎寒天的头顶,坐在椅子上,扬起腿,伸出脚,道:“本侯爷的鞋脏了,给我舔干净。”   郎寒天拿起圣旨看了看,转身要走。   赵子费拦在前,道:“昔日郎家重兵在握,声名远播,那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死了个干干净净,连尸骨都找不到,而我,是平津侯,封地千里,奴仆三百,太后跟前的红人,你要是识事务,跪着磕三个响头,今天饶了你,不然……”   说着,赵子费头向后使了个眼色,他身后几十个人将郎寒天团团围住。   郎寒天犹如泰山一般,不惊不动。   这种所谓的君子之风彻底激怒了赵子费,他最恨的就是郎寒天和李睿渊这种被世人满口夸赞的倔驴,好像天下人都庸俗不堪,就他们高洁如雪,谁也不放在眼里。   正是这种讨人厌的臭脾气,所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明明落势,却端着架子,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恨!   别人说起,金玉郎寒天,烂泥赵子费。   今日倒要看看,谁是金玉,谁是烂泥?   三十年前,云岚出国士双侯,一曰平津侯赵千里,一曰洛阳侯郎英狄,一南,一北,镇守国土,举世闻名,后两人同年生两子,送往京师入太学。   赵子费生来虚胖,头脑愚钝,无论怎么努力,总被先生骂。   当时太学里的翘楚有三位,文第一李睿渊,武第一郎寒天,还有一位文武全才谢惊鸿,此三人也是金兰结义的兄弟。   如今,谢家早被夷为平地。   郎家一族虽然惨烈战死,但也有过失,削掉侯爵,郎寒天全凭着本事,夺得军功,一步步爬上大将军之位,转瞬之间,坠落而下。   李睿渊早年间被御封为大学士,新皇继位后,挂印而去,不知所踪,其父李晏也辞了丞相之职,深居简出,不与人私交。   若说富贵登天,权势逼人,还是眼前这位曾经一无是处众人嗤笑的赵子费。   赵子费恨郎寒天恨到骨子里,他就像一辈子活在这个人的阴影里,因为出身相似,总被人拿来比较,到哪里都能听到众人的讥讽。   从前,杨淮护佑这人,他没有办法,现在没有人再护着他,他一定要活生生剥了郎寒天的皮!   “杀了他,赏千金!”   人呼呼啦啦齐齐上,青天白日,说杀人就杀人。   匪夷所思,荒诞至极。   但,这便是京城眼下的现状。   杨淮嗜杀,每日要饮鲜血,吃人肉,在大街上强抢民女,兴致来了,将人活活烧死,他手下的一帮饿狼如杨劲,杨宽,杨亮等,皆都鬼畜一般的,搅动得朝纲几近崩塌。 第53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残暴令人愤怒,也令人恐惧。   人一旦陷入恐惧,很容易被掌控。   京城五大氏族,文官武将等,皆不顺从。   而赵子费是顺杆向上爬的耗子精,有事没事,跑到太后处谄媚讨好,从民间搜集各种新奇的花花草草送往宫里,他自以为很得宠。   但,蓝洵玉看的明白,这块猪头肥肉,大难临头而不自知。   萧允胤让赵子费来传圣旨,明显是不让郎寒天活命,又不想落人口舌,所以利用这两人间的私怨借刀杀人,来日,黑衣甲暴怒,民愤起,将赵子费推出去斩了,平息激愤,一石二鸟,收下黑衣甲,落一个圣君的名号。   没有萧允胤的暗示,赵子费有十万个狗胆子,也不敢当街诛杀曾经的朝廷重臣。   杨淮和萧允胤这两人,多半开始内讧。   郎寒天夹在中间,成了的炮灰。   蓝洵玉寻思着,退到一边,静观其变。   而在这时,楼下的容月跟了上来。   急得只落泪,欲开口大骂。   蓝洵玉眼明手快,连忙从后面将他拦下,捂住他的嘴,拉到一边。   赵子费皱眉狠厉看过来,认出此人是梅弄雪身边的小厮,瞪了一眼。   蓝洵玉狗腿一眼谄媚笑道:“侯爷,我弟弟有羊癫疯……”   “还不滚!”   郎寒天手持月牙弯刀与几十个人缠斗之间望向蓝洵玉,眼神动容,似透着一丝恳切。   这些人被郎寒天刺中,鲜血直流,还不要命的冲上来。   是死士。   不达目的,不罢休。   梅弄雪身姿若柳,媚态万千,端着一壶琼浆陈酿,眉花眼笑,声音软玉,一路飘香地走过来,对赵子费弯腰施礼,道:“侯爷。”   赵子费自上次中了迷花香,渐渐上了瘾,他不知道自己中毒,以为是梅弄雪床技了得,让他犹如上了青天一样快活,对梅弄雪疼到心肝上,这会儿见佳人来,立即笑开颜,滚桶一像迎上去。   蓝洵玉趁着这个空挡将容月拖下去,容月哪里肯就范,拼死挣扎,蓝洵玉这会儿也不让他,硬将他按在怀里,凑到少年耳边,小声道:“傻小子你看不出这是提前布置好的局吗?”   容月两眼落泪,不住呜咽,看着恶毒的贼人一刀又一刀地砍向他舅舅。   楼云梦仰头望着三楼内的困兽围杀,手中折扇轻轻一挥,对身后众人,道:“到后院去,无我命令,不得擅动。”   官儿姐儿丫鬟仆役听令而行,一时间,三层楼都净了空,只听得暖阁里噼里啪啦地打斗声。   蓝洵玉带容月出来的时候,在窗户口瞄了一眼,看到另一波人将几个和郎寒天身穿一样款式轻甲的人围住,正在绞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今日,郎寒天来堵他,赵子费来堵郎寒天。   蓝洵玉想着,出了神,一个不留心,容月一口咬得他鲜血流。   疼得钻心。   这小崽子,下嘴这样狠。   着急去送人头吗?   巧劲手如刀劈下,人瘫软在怀里,蓝洵玉看着一脸泪水的少年,隐隐做痛,将他抱起来,下了楼,准备到后院,一把金丝玄折扇挡住去路,楼云梦冷声道:“你多事。”   蓝洵玉道:“他还是个孩子,阴谋诡计,让他去捐命吗?” 第54章 徒弟是个小妖精   “你自身难保,还救他?宣武门外每天都会折磨死几十个人,你救得完吗?”   “我……”   楼云梦掩去平日生意人的八面玲珑和巧笑,漠然道:“这是他的命,他该死。”   蓝洵玉怒道:“没有人该死!”   “那你滚!”   “滚就滚!”   抱着人出了后院,却不知道哪里躲藏,慌慌张张,跑到城郊的一个破庙里,将人放下,门外传来脚步声,蓝洵玉心头一跳,道:“谁?!”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蓝洵玉瞧见来人,鼻子一酸,心头一热,道:“你也觉得他该死吗?”   萧炎天没有理会蓝洵玉,走过来,蹲下身,手放在容月额头和脉搏上探了探,冷声道:“无碍。”   破庙简陋,石像上布满蜘蛛网和灰尘,屋顶漏几个洞,阳光照下来,地上铺着麦秸杂草,还有几个破瓦罐,偶一两只瘦憋憋的老鼠窜过。   深秋萧索寒冷,蓝洵玉脱下外衣,盖在容月身上。   萧炎天抱着剑,双手环抱,虚靠在柱子上,看着蓝洵玉,道:“你和他有亲?”   “没有。”   “为什么要救他?”   蓝洵玉坐在地上仰头凝望着高大的男人,道:“我看着他,想起我师父,想起他……也是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杀死……”   “你很护着你师父?”   “嗯。”   良久,略微沙哑的声音像寂寞的空谷一样响起,道:“我曾经有个徒弟,不像你这样机灵多变,他乖巧,安静,听话,我说什么,他做什么。这些日子,我常常回想过去,十几年如梦幻一般,是不是他一直在隐忍我这个“冷面修罗”恶煞一样的讨人厌?”   萧炎天平时话非常少,面瘫冰山脸,像这样多言的时候罕见。   顿了顿,又道:“他最终忍够了,离我而去,你师父很幸运,有你这么一个徒弟惦记着他。”   蓝洵玉站起身,桃花眼如黑曜石一样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萧炎天,抬起脚跟,双手攀上萧炎天的脖子,将人压下来一些,侧过脸,凑上去,送上朱唇,轻笑道:“谁说不是?我师父可走了好运气,遇到我这么个知冷知热的好徒弟……”   晕染的气氛里,萧炎天看着眼前媚眼如丝的人,微微发愣,待感受到唇齿间的纠缠,也不客气,反手将人按在地上,道:“你自找的。”   像小妖精一样的狐媚子,双腿一勾,眉眼含春,笑道:“娘子尽管来,为夫凭君享。”   世风日下,两个不要脸的狗男男大白天的在神像面前行龌龊之事。   送走赵子费,解决掉追杀容月的人,梅弄雪背蹲在墙根,掐着一朵野菊花,修长白皙的手指一根一根拔掉细长的花瓣,百无赖聊地听这里面惊天动地的声响和……无底线羞耻的……浪……叫……   这人还有脸吗?   摘到最后一片花瓣,无节操的两个人终于提着裤子出来,一个冷面如霜,一个满脸羞红。 第55章 师父的谋算   梅弄雪拍了拍发麻的腿,笑道:“大饱耳福。”   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太太太太羞耻了。   “你来多久了?”   “你猜?”   一个冷冷的声音插进来,道:“一炷香之前。”   “啊?相公,你一直都知道有人偷听,你还……”   “无碍。”   四个人回到恋梦楼已经是晚上,楼里灯火通明,丝竹声响,歌女穿着美丽的纱裙自治,跳着艳丽的舞蹈,往来宾客络绎不绝,逗笑吵嚷,热热闹闹,好似白日里的血腥杀戮从没出现过。   三人到了三楼最豪华的睿渊暖阁,楼云梦身上没有沉甸甸的金饰品,一身白衣,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头发披散着,一脸煞气,阴狠地盯着蓝洵玉,厉声道:“你还有脸回来?”   “我……”   “惹是生非!”   蓝洵玉也没有辩嘴。   梅弄雪笑道:“郎寒天被杨淮救下,杀得一身伤,缴了虎符,但好歹保下命,救下容月,他只要不死,就欠着咱们一个人情。”   原来,蓝洵玉带着容月离开后,杨劲,杨康及时赶到,救下快一命呜呼的郎寒天。   这段时间,楼云梦试探蓝洵玉和萧炎天几次,查不到两人真正的身份,但明确是一条战线的,渐渐放下戒备之心。   四个人都知道,今天只是开始,京城很快要变天,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寅时,夜黑风止,热闹的恋梦楼也归于一片安静。   一个黑色的身影如魑魅一般从楼上下来。   身若游龙,足尖点地,手里拿着一把玄铁剑,双腿如飞,踩着屋檐瓦舍,一不会儿到了近郊的一个村庄里,翩然落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中。   门被推开,屋里灯火通明,十几个穿着铠甲白袍,头戴银盔翎羽的武将,为首的二十多岁,玉面长眉,英俊不凡,五官与逝去的太师慕容战有几分相像。   众人齐齐跪下,道:“参见王爷。”   萧炎天坐在扶手太师椅上,眉头微蹙,道:“起身。”   “是!”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宫变,携玉玺和虎符逃走的慕容渊及一杆武将重臣。   “阿渊,明天你们离开京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   慕容渊等人一听,脸色惊变,这一月来,他们暗中布庄,四处打探消息,艰辛非常,折了多少兄弟,终于找到萧炎天。   天赐良机,萧允胤和杨淮杠上,两人狗咬狗,等他们相互厮杀的时候,一举夺下京城。   这时,不进反退是什么道理?   萧炎天自然也知道他们心中所想,道:“杨淮的兵马是不是云岚国的子民组建的?”   众人迷茫地看着萧炎天。   萧炎天又道:“萧允胤的兵马是不是也是云岚国的子民组建的?”   众人更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萧炎天说的什么意思。   萧炎天从椅子上起身,慢慢地踱了几步,道:“萧允胤篡位宫变之时,双方厮杀,二十五万慕容兵死得只剩下十万,杨淮带来三十万人马,剩下十五万。”   慕容渊心头微惊。   萧炎天又道:“如今整个京城满打满算,剩下三十五万兵马。”   众武将终于反应过来,诧异地望着萧炎天。   “杨淮和萧允胤狗咬狗,无论谁赢,除了尸山血海还剩下什么?你们再搅合进去,杀伐结束之后,余下的兵马不会超过十万,皆时边沙苗疆率兵来攻打,云岚灭国只在顷刻之间。”   慕容渊冷汗淋淋,软坐在地上,讷讷道:“我等却没有想到这里。”   其他人也面色惊惧。   萧炎天道:“出京后,收拢人心,招兵买马,静待我令。” 第56章 奇人李睿渊   容月醒来后没有多留,立即找他舅舅去,临走问蓝洵玉道:“臭流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蓝洵玉吊儿郎当地靠着廊下护栏,死皮赖脸,道:“姓葛名歌,你说叫什么?”   少年瞪着坏痞子,上来踢了一脚,飞奔下楼,一溜烟没了踪影。   响午的时候,蓝洵玉将配好的药拿给梅弄雪,正巧楼云梦和萧炎天都在,四个人在一起相商关于信的事。   梅弄雪想了一个计策,将信交给丞相李晏。   李晏在云岚国声望极高,官拜内阁,居相位十八年,门下弟子众多,在朝为官亦不在少数,他若知杨淮通敌叛国,意图谋反,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第二天,他们还没有行动,李家一夜之间凭空消失,府里上上下下无有一人,打听得知,李晏早遣散家奴,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云岚国第一才子,李睿渊,十五中状元,十六修《国经百科》,十七太极殿御封大学士。   这人有三个爱好,第一喝酒,第二下棋,第三交友。   有人不服,找他拼酒,两个人喝得难分输赢,最后,李睿渊摆摆手,道:“我喝不下了,算你赢。”   再去看那人,口吐白沫,死了。   痴迷于棋,未曾遇到敌手。   李睿渊神采奕奕,见之忘俗。   登门造访的人络绎不绝,他不分高低贵贱,一一迎进门,什么人落难了,缺银子,没饭吃,皆解囊相助。   相传有一回,一个得了病的八九岁孩子拖着一具死尸,尸体腐烂,蛆虫乱爬,臭气熏天,无钱埋葬,一路上人们捂着鼻子咒骂。   这孩子到了相府前,跪在地上磕头。   若是平日还好说,当日乃是十五岁的李睿渊高中状元游街赏花之时,披红挂彩的队伍敲锣打鼓,姑娘们拿着篮子,酥手洒下漫天飞花,如何曼妙多姿,喜气盈盈。   队伍到了李府前,所有人都傻了眼。   须臾,有人怒气腾腾斥骂小孩:“好没规矩的小杂种,哪里有人拉尸体到别人家门前?!想死吗?”   围观的宾客,百姓,都觉得小孩太无礼,连着李晏脸上也铁青。   眼看宴席将开,这么一具臭烘烘的尸体在前,谁还吃得下饭?   几个人上来要打。   坐在马背上披着红花,头戴乌沙的李睿渊,跳跃而下,高声呵阻。   堂叔出来劝李睿渊,道:“贱子若此,故意触你霉头,克死父母,一身晦气,理他作甚?”   李睿渊道:“兼爱非攻,贵不傲贱也,叔父口下留德。”   他不顾众人反对,命仆从去买棺木,把小孩抱起来,进了屋。   小孩饿了三四天,只能喝汤汁,醒来用脏兮兮的瘦爪子抓住李睿渊的胳膊,紧张哭道:“我并不是故意触你的霉头,我……”   李睿渊笑道:“不必担心,你先休息一下,我让人准备些送灵的纸钱。”   小孩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眉目如画穿着红衣的少年,少年笑道:”看这么久,我很好看吗?”   “嗯。”   “哈哈……” 第57章 天下棋局   那天后,人们再没有见过小孩,李睿渊不放心,派人找了两次,没找到人,后来丫鬟整理衣服饰品的时候发现当日的簪花丢了。   李睿渊笑道:“不是丢了,那孩子一直哭,我拿去哄他了。”   蓝洵玉听梅弄雪说这人生平,心道:真是一个奇人。   转念一想,   想引这人出来,何不摆擂设赛?   不知,李睿渊的棋艺和师父比起来如何?   自己又能不能赢他?   蓝洵玉把想法说出。   梅弄雪坐在貂毛软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挑眉笑道:“小狐狸,你不要以为李睿渊浪得虚名,他是真正的才子,曾设天下棋局,无人能出其左右,你莫不是托大?”   楼云梦一身金灿灿的珠光宝气,坐在扶手椅上,握着折扇,低着头一语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炎天冷声道:“这人既然行踪隐秘,来应棋局之时,必不会真面目示人。”   蓝洵玉笑道:“这好办,棋子上抹药,无色无味,他要是不通药理,手到擒来。”   梅弄雪狭长的眸子眯着,瞧着黑眼珠呲溜呲溜转的人,笑道:“小狐狸,在这京城,我自觉见识不少能人异士,你琴技超绝,医术高明,若是棋艺精湛,必有声名,可我查来查去都查不出你是谁。”   哈哈,你们这些京城里耍的,怎么会知道江湖上耍的?   我和师父隐匿在天行山,如果不入皇城,和你就不是一个盘里的。   梅弄雪办事阔力,没过几天,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时隔五年,有人再开天下棋局,挑战天下棋艺高手。   江南丽水的一个小镇山,四季如春,没有炎热寒暑,花常开,水长流,小拱桥雅致,竹林围着一座清净的别苑,门口一个巨大的水车旋转调动着门前小溪里的水流。   木槿花树下,一个眉目如画的青年手执白子,坐在花下,与另一位清俊尔雅的男子对弈,两人像世外高人一般,不染尘埃。   “睿渊,胜我一筹。”   白衣胜雪的男子,发如墨,眼神柔和,笑道:“子安兄承让。”   嘴角勾起,微微一笑,犹如满城花开,美不胜收。   这人身上无半点戾气,眉梢眼角仿佛都带着春日明媚的阳光一样,让靠近他的人不自觉地被他的温暖吸引。   奚子安站起身,摇摇头,笑道:“君这样的人才,远避这深山之中,暴殄天物。”   “子安兄说笑了,一介布衣,山水相伴,足以。”   两个童儿端来一壶沁人心脾的茶,两人饮着,奚子安笑道:“睿渊,天下棋局再开,你不去凑个热闹?”   “……”   “我给你易容,保准没人看出来。”   “……”   “听说,开棋局的人已经打败棋鬼诸葛月。”   李睿渊笑道:“你想去就直说。”   奚子安道:“难得棋逢对手,就算萧允胤和杨淮都想借此找到你,但他们两不善棋艺,手下也没有拿的出手的棋手,我猜这次设局的另有其人,何不去看看?”   “你既执意,我陪君走一遭。”   “好。” 第58章 第一局   天下棋局第一次开局是在临阳街的岳阳楼里。   岳阳楼是京城最有名的客栈,武昭丁丑年,曾接待过圣驾,圣上亲笔题名:天下第一楼。   来往京城的,如果不到岳阳楼一坐,便不叫上过京。   鎏金牌匾,宽阔的门头,门口两个大石狮子,红绸缎挂在二楼的屋檐下,垂落两三丈,随风而动。   一块朱红花木板一丈高,立于门前,左边上书四个黑墨大字:天下棋局。右边对称四字:天下赌局。   棋局开,赌局随之。   会下棋的人尽管挑战,不会下棋的人下赌注,大家都不闲着。   进了客栈,迎面是一座水中莲花台。   莲花台呈八角形,台中间半米高白玉石案几,玉案一丈宽,一丈长,棋子拳头大,这是方便客人观看,两个下棋的人另有位置,在大白玉案旁边的小案几上。   对弈时,小案几上对弈的人动棋子,旁边奉棋的人会随之挪动大案几上的黑白字。   岳阳楼上下一共三层,环绕一周,围城一个四方圈儿。   这样的布置,每一个人都可以看清棋局。   东边是挑棋的,西边是下赌的。   三楼上暖阁包间,专供贵客用的。   梅弄雪坐在三楼的一个包间里,身后两个小丫鬟打着蒲扇,旁边坐着楼云梦,而他们看向下去的方向正是水中莲花台。   此时,蓝洵玉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精装,玉簪束起如泼墨一般的长发,冷白细长的手指捻起玉筒里的黑子,凝神看眼下棋局。   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瘦骨嶙峋,两眼却清澈纯粹,头上带着纶巾,手中拿着羽扇,盘坐在地上,气定神闲。   但很快,他神情变得紧张,脸色也越来越不好,手中的扇子垂落地上。   这时,有人大喊道:“棋仙,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吗?败给这个黄毛小子,你以后怎么见人?”   “观棋不语真君子,你吵什么?”   “三百两黄金,老子都要输完了,还不能吵两句?! 这小子哪里冒出来的?”   “……”   棋盘上见输赢,赌桌上也见分晓,几乎满楼的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只有一个小少年赢得钵满盆满。   容月看着庄家推过来像小山一样的银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个臭流氓还有点本事。   郎寒天坐在珠帘后,定目望着莲花台上像个狐狸一样笑着弯腰拱手的人。   另一边,梅弄雪看着自己的一千两银子被拿走,气得牙根痒痒。   楼云梦摇着金折扇,像个生意人一样,抿着嘴笑。   第一局输赢已定。   输了的人下去,赢的人坐在台上,等人来挑战。   这时,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人,广袖宽袍,步伐稳健,信步而来,声音清雅,朝坐在莲花台上的蓝洵玉笑道:“小生特来一会,但请赐教。”   蓝洵玉抬眼吓了一挑,面前人长得实在不敢恭维,嘴歪眼斜,一脸猩红的伤疤,几个花生大小的红瘊子挂在鼻子旁边,要多丑有多丑。   楼上的众人也看到此人容貌。   有人吼道:“天下棋局怎么了?净是一些没有见过的生面孔,还一个比一个长得歪瓜裂枣。” 第59章 真假蓝洵玉   “是啊!”   “他妈的,又不是挑媳妇,管他丑不丑的,下棋论得是输赢,下赌注。”   “对对……我赌蓝袍的后生……”   “……”   棋局刚开,蓝洵玉还没有走几步,就发现此人下棋大开大合,攻势凌厉,步步紧逼,很懂棋阵,不由得放慢速度,不敢大意。   对方在半局之后也略微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人。   灵巧多变,不拘一格,看似退,实则进。   一小时后,蓝洵玉落下最后一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兄台承让。”   奚子安笑道:“少年英才,非君莫属。”   这一次,赌桌上多数是赢家。   梅弄雪若有所思地看着从莲花台离开的人道:“他是李睿渊?”   楼云梦摇头道:“不是,李睿渊洁癖爱美,不会扮成这丑像。”   岳阳楼的老板用盘子拖着十五个足金大元宝走上莲花台,大声道:“可还有人挑战?”   大堂内雅雀无声。   就在蓝洵玉失望之际,一人从天而降,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翩若惊鸿,一把白折扇开,上书:风雅公子,落在莲花台上。   声落,如珠玉在侧,清俊尔雅,极其动听,道:“不才特来请教一二。”   若说刚才的是丑得让人想吐,眼前人则美得让人忘了呼吸。   似月中仙子,又似莲花卧海棠。   轻轻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众人良久才反应过来,发出沸腾欢呼,道:“真美!”   “他娘的,太美了!”   “好美!”   “不愧是皇贵妃!”   “蓝家三郎蓝洵玉!”   “天啊!”   “……”   来人拱手笑道:“在下蓝洵玉。”   真蓝洵玉对上假蓝洵玉的感觉非常诡异。   三楼的包间里,楼云梦手中折扇啪一声掉在地上,平日里的八面玲珑也好,暗地的狠厉也好,此刻都无了踪影,眼直直地望向那人。   梅弄雪的眼睛眯了起来,道:“是他。”   “是他。”   这一个人一出现,两人皆第一眼认出来。   京城第一才子。   李睿渊。   楼云梦道:“将我的三万金全部压上,赌李睿渊赢。”   梅弄雪斜睨笑道:“小狐狸的实力你也看到了,他不一定赢不过李睿渊,你要是输了,那可是很大一笔。”   楼云梦金折扇一开,翘起二郎腿,端着桌子上的茶盏,啄了一口,挑眉笑道:“你敢和我赌一把?”   “有何不敢?”   “拿出你的全部家底压上如何。”   “好。”   另一边,容月看呆了,道:“蓝家三郎如此俊美吗?怪不得人说他倾城倾国。”   “假的。”   郎寒天道:“下注这个假的蓝洵玉。”   容月道:“既然是假的,为什么还要赌他赢?”   “他的棋艺是真的。”   “不,我只下注臭流氓。”   “……”   这一盘棋局下得难分难舍,走到一半,蓝洵玉额头上汗津津地往下落,前衿都是湿的,手不住地擦拭,再往后走,已经吃不开,落子越来越慢。   走势温和,不紧不慢,看似牲畜无害,但却杀敌无形,逼得蓝洵玉的黑子无路可走。   一局终结,有人欢呼,有人悲。   梅弄雪觉得自己倒霉透顶,连着输了两局,他弯腰给楼云梦倒了一杯茶,恭敬地端过去,道:“楼主英明,我……”   “想抵赖?” 第60章 暗箭杀局   “……”   容月看着他像小山一样的银子被庄家笑呵呵地拿走,气得脸都绿了。   蓝洵玉下莲花台。   岳阳楼的老板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把扇子,使劲地扇着,心里火急火燎,对旁边的儿子道:“往楼云梦的包间里送最顶级的陈酿和普洱茶,再上一桌子好菜,快。”   “为什么迁就他?”   “他赌三万金,下十倍注,我赔他三十万金,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做皮肉生意的大王八,真气煞我也!”   虽然心里闷火,但脸上还要过得去,他又抱着金元宝站在莲花台上,高声道:“可还有人挑战?”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长像普通高大的男人上来,他扫了一眼坐在莲花台上的白衣人,道:“不像。”   李睿渊愣了愣,道:“什么?”   “下棋。”   棋局开,众人自然赌李睿渊赢。   蓝洵玉来到三楼包间,坐下来,拿起块子,下箸如飞,挨着梅弄雪,笑得狗腿谄媚,道:“梅公子,借我一点银子,我也想赌一把。”   “我屁的钱。”   “诶?”   楼云梦笑道:“他的钱都在我这了。”   吃了一会儿,蓝洵玉去入厕,回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喊:“臭流氓。”   蓝洵玉转头四周看了看,笑道:“乖弟弟。”   容月白脸通红,道:“谁是你弟弟?”   蓝洵玉蹦跶过来,抓着人上下瞧了瞧,又捏着脸拽了拽,拍拍肩膀,看人好胳膊好腿的没有受伤便放了心,知道杨淮没有为难他。   侧身看到包间里坐着的郎寒天,凑近了,皱眉道:“好浓的血腥味,你伤得不轻,怎么不在家养伤,跑这里?”   “来赌博。”   贼兮兮地笑着,蓝洵玉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道:“带钱了吗?”   郎寒天:“……”   容月掏出荷包,瞪着眼,递过来,恶狠狠道:“都在这里,记得还我。”   “哎呀,你真太得哥哥心疼了!”   拿了荷包,吧唧一口,这痞子没羞没臊地占了人家便宜,一边跑,一边往回笑道:“好弟弟,哥哥赢了钱请你饺子。”   “哈哈哈……”   屁颠屁颠地压了注,蓝洵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莲花台上的男人。   台下的棋局已经到了尾声。   李睿渊捻着棋子,好久没有落子。   萧炎天冷声道:“你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   “兄台棋艺超绝,在下认输。”   一片哗然。   就在此时,天外不知哪里飞来一支暗箭,直向莲花台射过去,蓝洵玉大叫一声:“小心!”   纵身飞跃而下。   萧炎天闪电一般拔出剑,挡了利箭,纵身而起,拦腰抱住蓝洵玉,再向放冷箭的地方看了一眼。   东北角的包间里,珠帘后,坐着酒窝浅浅,巧笑的萧允胤。   箭再出,郎寒天取下腰间冷月弯刀,凌空一掷,箭被分劈成几段,复又回到他手里,对身边的少年道:“去帮助他们,务必保护大哥。”   “大哥?”   “刚才假扮蓝洵玉的,是李睿渊。”   容月呆了呆,立即道:“是!” 第61章 舍身相救   萧炎天,蓝洵玉和楼云梦,梅弄雪对接后,容月着急慌忙地奔过来,大声喊道:“快走,一会儿萧允胤的人要杀来了。”   “你舅舅呢?”   “他还在岳阳楼。”   “……”   蓝洵玉转身往回跑。   梅弄雪回来后听说找蓝洵玉。   楼云梦道:“蓝洵玉去救郎寒天了。”   梅弄雪连忙也跟 了上去。   蓝洵玉追回来的时候,岳阳楼里人早惊散,老板伙计躲在暗处不敢出来,郎寒天如困兽一般,被十几个禁军围在中间,满身污血,头发披散,几处伤口血肉外翻,踉踉跄跄地靠在墙根上。   剑如寒霜,齐齐杀向郎寒天。   一把红色粉末伴随着刺鼻的腥臭味从天而下。   众人先好奇,后迷茫,须臾,倒在地上,使劲抓自己的脸,哇哇哇直叫。   一颗药丸送到郎寒天嘴边,不等郎寒天反应,已经被人捏着下巴强灌下去,耳边熟悉低沉的声音,道:“跟我走。”   “是你?”   郎寒天惊讶地望着救他的人,只见那人美冠一方,着急地护着他。   郎寒天心头暖热,眼眶儿发红。   一眼望着,便刻在心里,从此再难磨灭。   萧允胤本势在必得,所以没有出来,气定神闲地坐在珠帘后,慢慢地饮着酒,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围剿。   却没有想到,有人来救。   萧允胤立即要出来,冯云跪地拦住道:“区区一个郎寒天不值陛下您冒险。”   蓝洵玉带着郎寒天奔出来,正准备走,前路被截。   冯云立在前,剑指蓝洵玉道:“你好大狗胆,敢劫走朝廷重犯?!”   “少废话!要杀就杀!”   “黄毛小子,好不狂妄。”   冯云扬剑而起,蓝洵玉背着伤号,怎么是对手?   十招之内,便被杀在地上。   郎寒天道:“冯统领,我跟你走,放了他。”   “休想!”   郎寒天道:“你不想得到郎家兵法,和我创立的三阵了吗?”   冯云面露犹豫之色,道:“放他走,你真的会给我吗?”   “我出言,自不会反悔。”   “好!”   冯云看着蓝洵玉道:“小鬼头,赶紧走。”   蓝洵玉笑道:“好。”   就在起身刹那,蓝洵玉趁冯云不备,手中匕刃如寒光闪电而出,直击心口,冯云连忙躲避,还是被划破臂膀,大怒道:“贱人!”   趁着这个空挡,蓝洵玉拉着郎寒天起身,但很快就被冯云追来,眼看剑即将刺穿身体,蓝洵玉将郎寒天扔出来,认命地等死。   “碰!”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声音响起,道:“愣着做什么?快走!”   蓝洵玉抬眼,瞬间热泪滚落。   师父。   慌忙托起倒在地上的郎寒天往前走,走几步,忍不住回头,只见萧炎天正和冯云打得不可开交,而岳阳楼上,萧允胤手持金月弓,弦张满,箭飞出。   想也没有想,本能一般,蓝洵玉从后面抱住萧炎天。   呲一声。   箭穿过身体,人像风筝坠落,血从口中喷出来。   “小狐狸!”   蓝洵玉眼皮耷拉着看了看被自己护住的人。 第62章 死心,我不会接受你。   师父,你没事。   太好了。   萧允胤这毒物,箭上总有毒,还贯爱放冷箭。   昏昏沉沉,再没有意识,蓝洵玉感觉有个宽阔的肩膀抱住自己,熟悉而令人安心。   师父,你看,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我也可以让你依靠的。   一滴泪落下。   不知是疼得厉害,还是心酸涩难受。   蓝洵玉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窗外翠绿的竹林,鸟儿歌唱,溪水流淌的声音。   疼。   好疼。   动一下剜心一样疼。   这个房间好清雅,墙上挂着一支玉笛,一副春江山水图,屋里清雅的花木香气,琳琅满目的书卷堆得整整齐齐放在书架上,茶几上放着一把白色的折扇,书案前镇纸压着一幅还没有画完的肖像图。   “你醒了。”   “师……是的。”   “感觉好些了吗?”   蓝洵玉脱皮的嘴角蠕动,苍白的脸上笑了笑,道:“你靠近,我告诉你。”   萧炎天低下头。   “再近一点。”   “……”   一双胳膊悄悄伸出去,按住那人的脖子,将他的唇压在自己唇上,厮磨扫到着。   真甜。   萧炎天手没有回应。   这么久以来,无论他多主动,萧炎天从不回应他的亲吻,冷冷地避开,只是昏天暗地地曹他。   小狐狸桃花眼迷蒙地看着面前的人,低声沙哑地哀求道:“亲亲我,好不好?”   萧炎天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蓝洵玉,冷声道:“可以抱我,亲吻我的那个人死了,抱歉,我不能回应你的感情,请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我。”   “师……”   “是,谁也代替不了他,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他父母兄弟姐妹,会将他囚禁在地牢里凌迟处死。”   蓝洵玉哇一口血吐出来,心痛极,道:“如此恨吗?”   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床上的人,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道:“他是我养大的,却敢爬上别人的床,他父杀我父,我难道不该杀了他吗?”   “你说什么?”   “总之,我不会接受你,死心。”   武昭皇不是萧允胤杀得吗?   不对。   不是萧允胤。   是蓝镇远杀的……   龙钟二十七响的时候,萧允胤正和萧炎天在逍遥门京城的据点厮杀,萧允胤怎么有时间去杀先皇?   慕容一家,杨家,冯家,所有的人都在厮杀。   蓝镇远趁着众人厮杀之际,率兵入皇宫,杀了武昭帝,然后带着人马等慕容家和杨家两败俱伤之际,出兵助萧允胤。   天啊!   怎么会这样?   纵然没有父子情。   纵然蓝镇远薄他,可他终究姓蓝……   蓝洵玉再支撑不止,昏死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还是原来的地方,梅弄雪正侧卧在床边,手支着头,担忧地看着蓝洵玉,道:“小狐狸,你昏迷了半个月,差点醒不过来。”   动了动干涩的喉咙,嘶哑道:“他呢?”   “谁?”   眼帘掀开,眼窝深陷,惨白的人,道:“我……娘子……呢?”   梅弄雪蹙眉道:“他已经和我们说了,你和他根本不是契兄弟,他不喜欢你,你何必勉强呢?”   蓝洵玉惨淡地笑了笑。   良久,梅弄雪的语气怪怪的,道:“小狐狸。”   “嗯?”   “喜欢我吧。”   “什么?” 第63章 我一颗心都给你,让我跟着你吧。   “喜欢我,我会对你好的,我以后再不接客,我从良,你生气,我哄你,逗你笑,陪你开心,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给你,你要在上面,我就在下面,你想在下面,我就在上面,我这些年攒了五万金,全部都给你,怎么样?很划算吧?”   泪落下,蓝洵玉笑道:“梅……”   梅弄雪用唇堵住剩下的话,蓝洵玉挣扎着。   “小狐狸,我一颗心都给你,好不好?让我跟着你吧。”   “对……”   热烈地吻,梅弄雪不愿意再听身下的人多说一个字。   容月眼红的像兔子一样,端着一碗小米粥来赖,凶巴巴道:“臭流氓,赶紧喝,祸害遗千年,你肯定不会有事的。”   说完,粥放在桌上转身跑了。   楼云梦和郎寒天也来看过几次,两人都没有说什麽。   倒是李睿渊笑道:“你到底哪家公子?我托朋友四处打听,都没有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萧炎天始终没有出现。   李睿渊的别苑虽然建在深山里,但房间很多,他们每人一间,蓝洵玉几次转到萧炎天的门前,那人冰冷地端坐在书案前,有时磨砺长剑,有时手执兵册,有时画阵图。   蓝洵玉知道,他的师父,真的不见了。   这一天,郎寒天和容月下山采办东西,萧炎天,楼云梦,梅弄雪,李睿渊,四人在蓝洵玉房间里,蓝洵玉拿了刀子,上了麻药,划开皮肉,将信拿出来。   李睿远看了大吃一惊。   蓝洵玉道:“今夜吃饭的时候,我会在菜里落药,你们事先吃解药。”   李睿渊愣道:“你这是做什么?”   蓝洵玉道:“我晚上试试郎寒天,如果他看了信,以江山社稷大义为重就留下他,如果他顾念私情就杀了他。”   梅弄雪道:“你怕他……?”   蓝洵玉道:“他和杨淮毕竟十多年父子之情,如果他执意要帮杨淮,便是个祸害。”   李睿渊道:“既然当初不确定他是不是个可用的人,为什么还要拼死救他?”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郎寒天是个军事上的奇才,贸然杀了,太过可惜。”   一阵沉默。   这个年轻人,柔软,坚韧,善良,又狡猾,聪慧。   山中的夜清净悠远,夜空中繁星似锦,野桃花在空旷的山谷里暗暗盛开,花香随着夜风飘散开来。   一盏琉璃灯悬挂在大门口的栅栏上,几只飞蛾不停地扑上去。   郎寒天在院外水车边的竹凳上坐着,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匕首,削一根翠绿的竹子。   一身银色的轻甲,带着护腕,高马尾,银发扣,额头上一束黑色的抹额,随着微风漾起。   “做什么呢?”   蓝洵玉走向前,蹲在地上,手指拨弄着竹杆,笑问道。   “做一把萧。”   “你会吹箫?”   “嗯。”   但明显,郎寒天不是这种巧手,地上一大捆竹子,青竹沫子,十几个残次竹萧,裂开的裂开,断了断,孔的位置也不准确。   蓝洵玉伸出手,笑道:“我来。”   接过郎寒天的匕首,蓝洵玉挑了一截均匀修长的竹子,手握紧,一刀挥下,不一会儿,一把成品出来,“试试看。” 第64章 试探   郎寒天放在嘴边试了试,音质清脆,声音雅正,道:“可。”   萧声悠扬,动听极了。   蓝洵玉看着夜下的郎寒天。   这个人,出身高贵。   少年被灭门。   十年枕戈待旦,   功劳被抢,   现在被当成弃子。   即便如此,   依然安定而沉稳。   不暴怒,不狂躁,不怨天尤人。   萧声不知何时停了,吹箫的人望着一只小狐狸,道:“在看什么?”   “看你。”   “看我什么?”   “……”   一道黑影在暗弱的灯光下压下来,将蓝洵玉笼罩其中。   靠近时,凌冽的梅花暗香飘过来。   “郎将军,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呼吸都能喷到他脸上。   “你是谁?”   “炎徒。”   “炎姓人稀少,大多居住淮河以北,但你的口音是正宗的乌苏软语,行为举止虽不像世家子弟,但也受过良好的教养,你是京城人,我查了花名册,京城没有姓炎的人家。”   蓝洵玉没有多言,他想了想道:“若我是慕容家的人呢?你会拿我去领赏吗?”   说着,蓝洵玉将信拿出来给郎寒天。   郎寒天展开信一看,站立不稳,踉跄栽倒,裂目竖眉,头发倒立,像鬼刹一样,阴冷地盯着蓝玉道:“不可能!”   蓝洵玉厉声道:“为官十年,你不识得官印吗?!”   战袍在风扬起,杀气弥漫,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 口吻像寒冰一样,“焉知不是你的挑拨离间之计?”   “我曹你妈!”   蓝洵玉怒火攻心。   自己救下的真他妈是一个是非善恶不分的二杆子吗?   夺过竹萧,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去,一边跺脚,一边骂道:“狗东西,不知好歹!如今萧允胤和杨淮争帝,你站哪边都是死!你现在什么打算?下山去找你义父,帮他篡位,然后看着他把六郡让给边沙皇吗?”   郎寒天胸口起伏,铁青着脸,一句话不说。   蓝洵玉气疯了 ,他一拳头砸在郎寒天的肚子上,郎寒天后退一步,没有用武功,两个人近身肉搏,缠斗在一起,滚落到溪水里。   “说!你打算怎么着?”   蓝洵玉从水里摸了一块石头,指着郎寒天的鼻子,大骂道:“你是护国大将军,不以社稷为先,为私情,助纣为虐!”   “……”   “杨淮,杨劲,杨亮,杨宽进京后做了什么,你看不到吗?你眼瞎吗?”   “……”   郎寒天的沉默彻底激怒了蓝洵玉。   手中石头狠劲砸过去。   郎寒天也没有闪避。   一个血窟窿出来,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   将人推倒在岸上,压过来,蓝洵玉最后一次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依然是沉默。   蓝洵玉怒不可遏,一拳砸过去,手收回来的时候扯住那条黑色的抹额,抹额下,是一串烫金刺黥,字不是中原的字而是像蛇一样扭曲着的文字。   这是苗疆文。   花阙教过他苗文。   这几个字的意思是:军妓   当年,郎家全部战死苗疆,郎寒天只有十五岁。   蓝洵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郎寒天,颤声道:“你……”   “杨淮救下我的时候,我吊着最后一口气,正在被……” 第65章 吃醋的小狐狸   “别说。”   蓝洵玉捂住郎寒天的嘴,眼泪滚落下来,道:“不要说。”   许久的沉默,   风从耳边穿过,   湿透的衣裳贴在人身上,有些凉。   “这些年,我没有一日睡得安稳,日日厉兵秣马,终于杀了苗王和大妃,将苗兵赶到玉菱以南。杨淮是恶人,我知道,但在这个恶人的帮助下,我捡回一条命,报仇雪恨,你现在告诉我,他通敌叛国……”   “容月天生有心疾,心脏少一块,除非挖了别人的心和他换上,可他不愿意,活不过二十五。我杀了杨淮,茫茫天地之间,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家人,孑然一生,孤独终老。”   沉如古潭的眸子无悲无喜,静静地看着眼前人。   微弱柔和的灯光下,几只萤火虫飞过来,停留在溪暗边,似想为孤行的人照亮前路。   蓝洵玉听见自己声如蝇道:“对不起。”   “你没有错,不用说对不起。”   蓝洵玉:“……”   “人各有命,不过,你放心,我会杀了杨淮。”   “你……”   “我是社稷之臣,是百姓之臣,皇家谁死谁活,和我无关,江山姓萧姓杨,我不在乎,但倘若通敌卖国,无论是谁,都是我弯月刀下的亡魂。”   夜静静地流淌着。   谁都没有再说话。   良久,蓝洵玉俯下身,在郎寒天额头上烫着金字的地方轻轻一吻,柔声道:“好男儿驰骋疆场,扬名立万,马革裹尸,不悔当初,心若明镜,志若磐石,为天下盖世英雄。”   郎寒天合上眼帘,一滴泪从眼角落下,十年来,唯今夜之语入他心,暖了三冬腊月的雪。   岳阳楼上暴露之后,恋梦楼肯定回不去了,所以,几个人暂时藏匿在李睿渊深山中的揽月别苑里。   李睿渊找他父亲李晏,还有其他在萧允胤宫变后藏起来的王公大臣,暗中结盟,在京城外西边和东边招兵游说,同时寻找宣亲王萧炎天。   这一批人是志士,做了败而死的准备,一股新势力慢慢起来。   几个人熟络之后, 以李睿渊为首领,别苑内建立议事堂,分析眼下局势,各方势力,想以最少的损失结束乱局,保全实力,避免各方势力陷入相互绞杀中,伤了国之根本,其中以萧炎天的见解最为独到。   张翠莲不知怎的,也上了山,被安排在后厨做饭,她几次求蓝洵玉在她死后帮她料理后事,蓝洵玉打哈哈不作回应。   除了议事之外,闲暇之余,几个人或坐在一起喝茶下棋。   “冷兄,再一下盘,就一盘。”   因萧炎天不说自己的姓名,众人不知他叫什么,又看他冷冰冰的,便叫他冷兄。   冷兄皱眉道:“已经下了三盘,你输了两盘,我赢了。”   李睿渊自从被萧炎天的棋艺打败后,凭着孜孜不倦的死缠烂打精神,三天两头地找萧炎天下棋。   开始,表示对主人家的尊重,萧炎天应棋约邀请,但下棋时毫不含糊,杀得李睿渊一直败北。   棋痴的李大公子头一次如此挫败,正事之后,一心钻研棋局,看到萧炎天闲着就拿着棋盘走上去。   蓝洵玉一边看着,心中不屑:什么第一才子,就是块狗皮膏药。 第66章 师父的乖乖徒弟心思很歪   早晨起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花木生香。   蓝洵玉从屋里走出来,睡眼朦胧地伸伸懒腰,看到一身白衣如雪的李睿渊又在萧炎天的院子里,端着棋盘跟在萧炎天身后,说着什么。   一股子无名火上来,蓝洵玉真想上去,一脚把这个仙人给踢上天。   天天打扮的人模狗样的。   追着人不放。   不要脸。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挂着甜甜地笑,蓝洵玉狗腿地走过来,对李睿渊道:“李公子,我陪你下棋怎么样?”   李睿渊俊雅莞尔道:“请。”   两人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对弈。   山中花开无时节,又逢江南温地,微风拂面,落花成雨,周围草木繁茂,鸟儿枝头叫,小溪流水中见鱼虾螃横。   郎寒天黑袍轻甲,带着容月在柳树下练剑。   楼云梦手中的折扇也不知怎的换了一把扇面白净的,与他平日拿的金折扇风格大相径庭,坐水车边的椅子上,低着头,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蓝洵玉举棋之间余光扫到院外的楼云梦,心道:   这人太奇怪了,往日在恋梦楼,白日里是个生意精,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京城的魑魅魍魉达官显贵中间穿梭自由,身上穿着几十两金灿灿沉甸甸的玩意,笑得甜死个人。   晚上是个活阎王,说起话来毫不客气,呛得他和梅弄雪天天吃瘪。   但,自从上了山,天天发呆,眼神涣散,目无焦距,失魂落魄的。   吃错药了吗?   蓝洵玉落下黑子。   李睿渊笑道:“承让。”   十盘之后。   蓝洵玉还要拉着李睿渊下。   李睿渊笑道:“李某今日略感不适,敬请见谅,还日再与君切磋。”   说着端着棋盘走了。   嘿嘿。   赶紧滚吧。   等人走了,蓝洵玉赶紧去把栅栏门关上,转过身,进了屋看到萧炎天一脸冰霜,穿着紫色暗纹劲装,窄腰被两寸宽的鞶革束着,腿长肩宽,英姿挺拔,正坐在书案前,手执卷,阅兵册《六韬》。   案上镇纸压着一幅画,画上两个背影,一高一低,并肩立于山顶,衣袂飘飘,长发随风微漾。   山上枫叶流丹,隐隐见小溪流水,草舍别苑。   再往下,似笔力不稳,线条有些扭曲,着色深浅不相称,作画的人似乎情绪无法自控而不能持笔。   山是天行山,   天行山,依旧如故。   人,却变了。   蓝洵玉没话找话,将六韬里面的内容倒背如流,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萧炎天冷无声,但翻书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滞在一页上。   蓝洵玉滔滔不绝。   也许,正是因为蓝洵玉肆无忌惮地展露自己的才华,有时狗腿一样谄媚讨好,有时脸皮厚得像城墙一样骚,夹带着几分狐狸的狡猾,痞子的无赖气,所以,萧炎天一直没能认出来。   毕竟十多年,   在师父跟前,   徒弟藏起了所有的爪子,   乖顺听话,   生怕被扔了出去,   再没人要他。   毕竟,一个连自己父母都不稀罕的孩子,   能是一个多好的孩子?   只是这些,蓝洵玉身在其中而不自知。   “小狐狸,讲完了吗?” 第67章 一遇公子就结巴   梅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慵懒地靠在门口,双手环抱,一条腿弓着踩在门槛上,一条腿撑着身体。   泼墨一样的长发披散在肩上。   眉目极其俊美,   顾盼生辉间明艳如桃花灼灼。   嫩芽翠绿的广袖宽袍,罩着纤瘦的腰肢,风流多姿。   趁着蓝洵玉嗓子干哑喝水的空隙,他凉凉略带酸意地插话进来。   蓝洵玉咳了咳,看了一眼梅弄雪,笑道:“你醒了?”   梅弄雪撇了撇嘴,道:“已经午时了,我饿了。”   “张大娘她们应该已经在厨房忙做饭了。”   “难吃,不想吃,你给我做。”   “啊?!”   脸皱成麻花,肠子都悔青,之前在恋梦楼里,梅弄雪受伤,疼得什么也吃不下,他本着医者父母心的仁爱做了几个精致小菜照顾伤患。   谁知把这家伙嘴养刁了,天天吆喝他做饭。   到了这里,还是这样。   无奈地站起身,蓝洵玉道:“你想吃什么?”   梅弄雪笑道:“都行。”   蓝洵玉黑眼珠转了转,笑道:“都行是什么菜?梅菜吗?啊,梅公子不会把自己放在盐缸腌了吧?”   梅弄雪愣了愣,待反应过来自己被调笑了,那小狐狸已经跑出院子去,大笑道:“梅菜一定皮香肉甜,贼好吃,毕竟嘛,长得美,又白又嫩……”   “哈哈哈哈……”   然小狐狸没跑多远,眼看要被捉住,双腿一蹬,呲溜呲溜地爬到一棵老杨树上,坐在树杈上,摇晃着腿,看着树下的人,笑道:“你来抓我呀。”   绕着树走了两圈儿,梅弄雪狭长的眸子眯起,捏着下巴,纵深一跃,飞上树。   蓝洵玉不慌不忙起身向下。   两个人绕着树林跑来起来。   微风如温柔的手抚摸大地,阳光明媚和煦,草木多情,随风摇曳,散落清香。   李睿渊手中白折扇轻摇,坐在花下,对一旁的楼云梦笑道:“这位小公子情趣横生,他在这里,也不觉得冷清。”   楼云梦紧紧攥着手中的折扇,良久才道:“是……”   这两人并不熟悉,众人不在,坐在一起,没什么话说,氛围有些尴尬。   但李睿渊心胸宽阔,性情豁达,与什么人在一起都不排斥,包容而温和,自我闲适,加上他从前也没有接触过楼云梦,所以,觉察不出来坐在他身边的人此刻神情异样,精神紧张。   临走的时候,李睿渊看到楼云梦楼手里拿着的折扇。   扇子的样式和自己的一样。   扇纸,扇骨,分毫不差。   他的扇子是名师千子画的手笔。   千子画出生士族大家,放浪不羁,不喜做官,沉溺扇画,脾性古怪,他做的扇子,千金难求,从不轻易赠人。   李睿渊手上的折扇,扇面白净,看上去什么也没有,但放在水里不湿,还会将五颜六色的彩墨山水呈现出来,日光下,银丝浮现,流光四溢,又是另一翻美景。   好奇心之下,李睿渊笑道:“在下可否一观阁下手中的折扇?”   楼云楼睫毛颤抖,像极力克制自己一样,将折扇递过来。   两把扇子,一模一样。   怪哉。   千子画从不画重复的东西,难不成其中一个是赝品? 第68章 好奇害死猫,本公子不该听墙角   对着阳光一看,   一模一样银丝流光的百鸟朝凤图,   放在水里,   七彩斑斓,双凤于飞。   皆真品。   李睿渊笑了笑,将扇子归还给楼云梦,转身要走的时候,被人叫住。   “李……公……子……”   嘻嘻哈哈的两个人跑累了,坐在树杈上,摘野樱桃,准备回去做甜面酱,正好听见树下不远处有人说话。   结结巴巴,口齿不清,语调不稳。   米公子,还是粒公子?   连个称呼都叫不清。   蓝洵玉好奇地扒开树枝,顿时惊掉下巴,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梅弄雪,道:“楼主怎么了?一头汗,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   梅弄雪看了一眼,道:“正常。”   树下的人似乎费了好办天劲才调整好语调,道:“再过几日,是端阳节,要不要……去……浔阳街……放……花灯?”   “每个人都会带面具,不会被发现的。”   李睿渊终于发现异常,他伸出手探了探楼云梦的额头,道:“你身有不适吗?炎小公子会医术,让他给你看看,至于花灯,问问冷兄他们的意愿,如果大家都想去就一起去。”   “不用……我……没事……那说好了……他们要是愿意,一起去。”   “嗯。”   蓝洵玉惊呼道:“楼主不会喜欢李公子吧?”   “嘘,小声点,你想死吗?”   两个人像八婆一样,咬耳朵,低声嘟囔。   蓝洵玉蝇声道:“楼主不是和李公子才认识吗?怎么看楼主的样子像……”   梅弄雪打断道:“你管那么多干嘛?欠抽吗?”   “……”   说话间,一道狠厉的扇风飞过来。   一声惊呼,两个人狗吃屎地栽倒地上,衣服兜着的野樱桃散落一地,还来不及反应,扇如刀剑一样旋转而来。   梅弄雪脚尖踩地,一跃而起,身形飘影,脚下虚步,跑得贼快,然,折扇更快,堪堪划过脖子。   趁着两人缠斗,蓝洵玉拔腿就跑,刚起身,扇骨如钢刀一样砸在小腿肚,疼得直钻心。   平日不佩刀,也不佩剑,以为是个靠嘴皮子吃饭的,原来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硬货。   师父和他打都不一定打得过。   早知如此,   刚才不该听墙角。   好奇害死猫啊。   蓝洵玉颤颤道:“楼主,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你能不能放了我?”   啪一声。   另一条腿也遭了殃。   不一会儿,梅弄雪被楼云梦脚踩在地上,白折扇像覆雪霜刃一样追着蓝洵玉。   蓝洵玉哇哇哇大叫,求爷爷,告奶奶,但看那厮还是一脸煞气,双目阴狠,手下力道丝毫不减。   瞟到还在练剑的郎寒天,蓝洵玉一边忍着痛狂奔,一边大叫道:“郎将军快来救我!”   容月瞪着眼睛,气道:“臭流氓,喊什么,没出息!你不会打回去吗?”   “乖弟弟,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试试?这鸟货发了疯,要杀人灭口啊!”   刚喊完,白折扇更凌冽狠辣,一道劲风过去,隐隐透着杀气,席卷而来,划破蓝洵玉的胳膊,血丝滴落。   “楼主饶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梅弄雪挑唆我,让我偷听的,不干我的事啊!” 第69章 本公子来情人玉桥了   “楼主饶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梅弄雪挑唆我,让我偷听的,不干我的事啊!”   梅弄雪气道:“放屁,是你先看到的……”   刀光火影之间,一把弯月窄刀飞出,与白折扇擦过,火花四溅。   一个有力地胳膊接住摇摇欲坠的人,将他护在后面。   楼云梦脸色铁青,阴沉地盯着郎寒天,道:“滚开!”   郎寒天道:“请教。”   “你以为我怕你郎家弯月刀法?”   郎寒天:“……”   刚才的一顿噼里啪啦,加上蓝洵玉杀猪一般的惨叫。   萧炎天,李睿渊,奚子安,从房间里出来,向这边走来。   蓝洵玉眼尖,行动也快,呲溜一声,跑到李睿渊跟前,躲在身后,抓着雪白的袖子,道:“李公子,你快救救我……”   李睿渊:“……”   众人:“……”   楼云梦死死地盯着蓝洵玉良久,声音从牙缝里出来,一字一句道:“你敢透露半句,我剥了你的皮!”   蓝洵玉点头如捣蒜,连忙狗腿道:“是是是是……”   “还不滚!”   说完,一脚踢开梅弄雪,“你也滚!”   两个人灰头土脸地连滚带爬一溜烟地往后厨去了。   容月跟在后面,拽过蓝洵玉的胳膊看了看,怒道:“你就不会小心点?”   “没事,没事,皮肉伤,不用担心啦。”   “谁担心你!?”   容月别过脸,转身跑开。   梅弄雪细长地眸子挑了挑,手如闪电,拽住蓝洵玉的胳膊,反向压住,低头在那伤口一咬。   蓝洵玉疼得哇哇叫起来:“吸血鬼啊!”   李睿渊微微一笑,道:“炎小公子,机灵鬼怪,很可爱。”   楼云梦脸瞬时煞白,攥着折扇,低着头。   过了几日,端阳佳节。   紧挨着京城的浔阳城有一条母亲河,名曰忘川梦河。   河水宽三十多米,绕着浔阳城顺流而下,汇入颍江,最终流入南海。   今日的忘川梦河比往日热闹许多, 河面上船只川流不息,波光粼粼, 华丽的画舫来来回回,有时见歌女立于船头半遮面纱,弄弦拨琵琶,有时见诗人举杯高歌对饮。   河岸两边的柳树上挂着数不清的红灯笼,像一条望不到头的长龙,照着夜晚如白昼一样通明,人山人海,挤满了男男女女。   商铺琳琅,吃的,喝的,玩的,戴的,用的,应有尽有。   卖花灯的老板们笑开了眼,立在摊位前,撩开嗓子,一声声唱道:“客官但有所愿所思,写于纸上,折纸为灯,放灯河上,诚心祈福,神明必定感知,达君所愿。”   今夜所有的人都带着面具,还有人穿中性的袍裙和雪衫,让人看不出是男是女。   蓝洵玉一行八人,沿着浔阳街一路朝河中心的第一座桥,玉桥。   玉桥又叫情人桥,由白玉美石砌造,浮雕绘芍药,玉栏杆呈一个拱起的弧度连同河两岸。   今夜的玉桥上只为心有所属的男男女女而开,桥头一座石碑,碑上刻着:三生缘。   一个戴着青牙面具的人披头散发,穿着红色的吉服,端正地坐在书案前,正在教一个来求灯花的人怎样将纸折叠成莲花状,放在水里不会浸下去。 第70章 我心仪你这件事大约只能藏在花灯里。   容月双手环抱,一脸不屑,扬起头像一个傲娇的小公鸡,道:“放个灯这么麻烦,莫不是这老板故意找油头赚钱?”   李睿渊笑眉目如画,风流俊雅,手中白折扇一开,微微一笑,道:“小公子说的极是,然而,人总有求而不得的时候,并蒂莲花灯便是应了这念想罢了。”   刚才众人不曾仔细看,听李睿渊这么一说,发现花灯是由粉色的油纸叠成,两朵红莲连在一起,在花灯的中心放着一点油蜡,油蜡下一个精巧的小水托盘,防止火苗烧着灯纸,巧妙色了。   蓝洵玉跃跃欲试,道:“如此奇思妙想的东西,倒要试一试。”   说着,他坐下来,刚要拿纸叠,戴着面具的老板道:“请先写愿。”   书案边还有笔墨纸砚。   蓝洵玉提笔时,老板转过身,对另几个人道:“你们也请远一些,愿若被人看见就不灵了。”   容月鄙夷道:“什么嘛,神神秘秘的,一个大男人,像个姑娘思春一样,搞得这么恶心。”   蓝洵玉也不生气,笑道:“乖弟弟,哪天等你有了心上人,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才不要什么心上人,我要像舅舅一样,沙场点兵,建功立业!”   众人哈哈大笑。   蓝洵玉提笔而下,笔停墨落。   墨非常神奇,落在油低上,不褪色,不晕染,像贴上一样。   将两张粘合在一起,写下的心思像被藏起一样,蓝洵玉跟着老板刚才的指法将纸叠起。   惟妙惟肖的并蒂莲花灯被托在手心。   容月瞪大眼睛,道:“你看一遍就会吗?”   “哈哈,哥哥过目不忘。”   “臭美!”   老板回过头,惊讶道:“公子聪慧。”   蓝洵玉摆摆手,笑道:“雕虫小技,先生过誉。”   说着,走向玉桥上,将灯放在手里,合上眼,起了愿。   旁边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丈手持高杆,笑道:“可要老朽为公子放灯?”   “……”   “此灯可加荧光的粉末,流落出浔阳岸口,有人保管,但要加五两银。”   蓝洵玉回头看着萧炎天,那人站在桥下,也正看着他。   往后,不知生死如何。   不知,你知我一直在你身边,会不会网开一面饶我家人不死?   昔日,先皇临终托言我,说我娶了你,便是你的夫,让我护佑你,皇后为我挡下一箭,救我一命,让我立誓保你登上皇位,后继有人,不秽乱后宫。   师父,   徒儿此心如明月,天地可鉴。   愿神明怜悯,保我师父一生平安,后继有人,千秋万代。   一滴泪,滴落在忘川梦河。   蓝洵玉对身边的老丈摇了摇头,笑道:“多谢老丈,但不用了。”   老丈也没有勉强,用高杆挂着灯,放在水面上。   花灯悠悠远去,一如往昔的岁月和心思。   楼云梦做一朵后,郎寒天上前,容月惊道:“舅舅也有心上人吗?”   郎寒天不语。   梅弄雪坐在案前,字也写了,花灯也做好了,临了却揣在怀里不放了。   奚子安,李睿渊,萧炎天,容月四人不曾放灯,站在岸上等着蓝洵玉他们。 第71章 不知公子你要祭奠何人?   一行人过了玉桥,路过一个吹糖人的摊子。   吹糖人的摊主戴着一个红色笑脸面具,手艺轻巧,围着的人多,蓝洵玉挤在孩子们中间,买了一个圆鼓弄的大白兔。   容月双手环抱,一脸不屑,道:“多大的人还吃糖人,丢人!”   隔着面具,蓝洵玉眨巴眼睛,笑眯眯地将糖人在容月眼前晃了晃,道:“哥哥买给你的。”   容月怔了怔。   “我听郎将军说你是属兔子的,你看这个兔子多可爱,喜不喜欢?”   容月不说话。   蓝洵玉轻声问道:“不喜欢?”   “那算了。”   蓝洵玉把糖人送到嘴边,准备吃的时候,容月忽然恶狠狠将糖人抢走,雄赳赳,气昂昂道:“臭流氓,要不是看在你这么求着本少爷的份上,本少爷才不会要你的糖人。”   “哎呀,真是个傲娇的小公鸡”   过了玉桥,再往前走,便到了忘川梦河的第二座桥,奈何桥,桥由黑青砖砌造,石柱上雕刻青龙兽,挂着黑绫婠花,祭奠亡魂所用。   奈何桥对岸是浔阳城的名望家门集体修建的佛堂。   一座半人高的无字神龛立在桥边,神龛上放着许多碎银子。   奚子安从荷包里掏出八块碎银子放在神龛上,守龛人朝他躬身施一礼,奚子安回礼。   上了桥,只有一家摊子,摊前摆着精致的白莲花灯。   众人捧着一盏白色的莲花灯,双手合实,面对佛堂,跪坐桥上。   旁边的送灯人手持高杆将客人的灯放在水里,灯顺流而去,对岸有人将灯捞起,供奉在佛前。   李睿渊放完一盏后,对卖白莲花灯的摊主拱手施礼道:“店家,可否再卖我一朵白莲花灯吗?”   李睿渊一开口,周围的人神情古怪地向他看过来。   摊主一身白衣,头戴白巾,为难地道:“公子,你当知咱们忘川梦河祭祀放灯的规矩,一人只能买一朵花灯,我……不能卖你……”   蓝洵玉奇道:“这是什么规矩?难不成你怕我们不给钱?”   摊主摇头,拱手,道:“听小公子口音是乌苏软语,应是京城人,我们浔阳城虽然距离京城不远,但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白莲花灯代表祭祀一门士族,所以一个人不能买两朵白莲花灯。”   蓝洵玉更奇怪了,道:“照这样说,李公子刚才已经祭奠过了,这会儿为什么又要再卖花灯?”   李睿渊轻声道:“我想祭奠一位故人及他家门。”   说话间隐隐中带着无尽的哀伤,与他平日里和煦温润的语气完全不同。   摊主不语。   李睿渊坚持恳求摊主。   蓝洵玉惊讶不已,心道:从未见此人这般模样。   不知他要祭奠的是谁。   摊主坚持不下,道:“公子如此坚持,不妨说来,若情可悯,破例也无妨。”   李睿渊道:“多谢店家,少年时,我有两位金兰结义的兄弟,他两人拜我为长兄,后遭惊变,二弟家门被灭,二弟……惨死,作为兄长,我……”   语带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蓝洵玉这才想起,李睿渊曾和郎寒天,谢惊鸿于太学时结义金兰。   李睿渊为长,谢惊鸿次之,郎寒天排第三。 第72章 风华陨落的谢惊鸿   谢惊鸿之父谢云棠原本是郎家养马的马夫,当时的郎家家主郎英狄不拘世俗,破格提拔谢云棠为参将。   谢惊鸿和郎寒天明面上是主仆,实际上,两人同吃同住同入皇家太学,武艺高强,世称“南疆双武”。   当年,郎家全族征战苗疆时,谢云棠也带着谢惊鸿跟了去。   后来,谢云棠敌通苗疆,将布防图交给苗王,又防火烧了粮草,致使郎家军全军覆没。   此后,谢云棠父子不知所踪。   武昭皇下令灭谢家满门。   蓝洵玉看了看郎寒天,带着黑色抹额,长身立于岸,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梅弄雪脸上汗涔涔,手骨抓着玉栏杆。   容月一听李睿渊说二弟,自然知道是谁,顿时,眼睛瞪得混圆,脸涨得通红,浑身颤抖,攥着拳头,不顾长幼尊卑,也没了往日对李睿渊的敬重,高声呵斥打断李睿渊,道:“祭奠那贱人做什么?”   豆大的眼泪落下来,容月咬着后槽牙,道:“他也配吗?如果不是他爹通敌,我父兄会死吗?我会成为孤儿吗?”   李睿渊两眼湿润,再没有平日的从容,哽咽道:“阿月,当年的事必定另有内情,我知惊鸿,亦知谢叔叔绝不会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呸!李睿渊,私通苗王的信笺,笔迹一模一样,还有谢云棠官印印章,绝不可能认错!”   李睿渊惊痛道:“我这些年也一直在追查此事,每每到了紧要时刻,线索断了。先皇下令杀谢家满门时,是我带令去的,我到谢家的时候,谢夫人留下血书,已经带着全家老小殉葬。”   说到这里,李睿渊转头看着郎寒天,悲泣道:“三弟,大哥知你心中有恨,但你能不能再查一查?还二弟一个清白,还谢家一个清白。”   郎寒天手握在月牙弯刀上,道:“我杀入苗王宫,足足两大箱信笺,全是谢云棠写给苗王的,里面有郎家兵法,郎家阵法,郎家家训,能如此熟知我郎家家底的除了谢云棠,还有谁?”   李睿渊知再劝不动,心中大恸,从摊位上拿了一朵白莲花灯放在手里,夺了一支杆,要把灯挂上放在水里。   郎寒天欺身向前,去夺灯,两个人争夺之间,李睿渊为了护灯,差一点掉进水里。   周围人都是浔阳地界的名人,听他们争论,便知说的什么事,立即群起激愤,道:“谢家该死!还敢祭?玷污了忘川梦河的水!”   “他谢家,马夫贱婢之子,骨子里坏透了的下三滥!”   又有人大声喊道:“今日谁敢祭,我赵某人第一个不同意!”   “是!看谁敢祭!”   卖白莲花灯的摊主也站起身,怒目瞪着李睿渊,道:“你休要拿我的花灯祭奠腌臜嫌恶之人!”   原来,郎寒天的曾祖父是出身浔阳城,浔阳太守,四代传至郎寒天。   郎家在浔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昔日,郎寒天之父郎英狄出门,百姓见,跪在前,后郎英狄为了不让百姓跪拜,不再骑马,换坐普通轿子,拉下帘子,不让人发现。 第73章 地狱里爬回的人,他叫谢惊鸿   刚才带着面具,众人不知是郎寒天,此时知,皆跪在地,朝郎寒天叩拜。   郎寒天不理他人,道:“大哥今日若要祭,我必阻之。”   李睿渊也不屈不挠,道:“三弟阻我,为兄也要祭。”   郎寒天道:“大哥当真要祭?”   “要祭。”   “如此,恕小弟冲撞。”   郎寒天再不客气,推到李睿渊,去夺杆子。   李睿渊不喜武功,也从不练骑射,是以,他对上郎寒天,力量自然不行。   就在郎寒天即将夺了杆的时候,一把白折扇飞过来,打开郎寒天的手,郎寒天抽出月牙弯刀来挡。   折扇再回楼云梦手里,人已到桥上。   蓝洵玉一看,不好,这两人要打起来。   郎寒天出手不留情,楼云梦下手也狠。   周围人一看有人打郎寒天,立即也扑上来,其中不乏练家子,以及镇守浔阳城的武将。   局面很快失控。   楼云梦以一抵众,抽出空隙,对李睿渊道:“有我在,做你想做的。”   混乱之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云霄。   梅弄雪手捂着耳朵,蹲在地上,靠着玉石栏杆,一声声如猿哀鸣,如孤狼啸天,说不出的惊悚和歇斯底里。   蓝洵玉飞奔过来,手探在梅弄雪的手腕上,震惊道:“血逆流倒走?!”   萧炎天快步过来,手抵在梅弄雪身后,冷声道:“冷静!”   蓝洵玉吓得脸都白,道:“你!”   楼云梦余光扫到梅弄雪,眼中惊痛,怒视郎寒天,恨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当年他为了救你……”   郎寒天听楼云梦不着边际的话,也没有多想。   蓝洵玉却听出楼云梦话里有话,又看到梅弄雪此时的模样,再联想到梅弄雪身上的蛊皇虫,心中已经猜了七七八八。   蛊皇虫只能用在将死之人身上,骨头碎断,五脏俱裂,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种虫之所以叫皇虫,因为它可以调动瘴气里的毒物,号令方圆百里的蛊虫,但他自己要以身养蛊,待蛊虫吸尽他的脑血,人便死了,所以,平日里,梅弄雪嗜睡。   师父说梅弄雪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人。   是的,   梅弄雪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他是谢家独子。   是“南疆双杰”   是曾经名满京城,   文武全才,   谢惊鸿。   萧炎天为梅弄雪输入一些内力,稳住他的心脉后,眼看楼云梦被身上落了刀子,立即飞身向前。   梅弄雪嘴角流着鲜血,如蝉翼一样微微颤抖的睫毛掀开,一双狭长眸子满含凄楚地看着蓝洵玉,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声音沙哑,低声道:“小狐狸,我好疼,你抱抱我,好不好?”   蓝洵玉泪如雨下,紧紧地抱住梅弄雪。   “小狐狸,你真好。”   “我会想办法将蛊皇虫从你的身体里驱赶出来。”   梅弄雪咬着蓝洵玉的肩膀,呜咽道:“小狐狸?”   “嗯。”   “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了?”   蓝洵主流着泪看着梅弄雪,轻轻地点了点头。   梅弄雪捧着蓝洵玉的脸庞,凑上去,在他的唇上点了点,哭道:“不要告诉寒天,我自小与他一起长大,最知他秉性,他若知道我为了救他而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他若知道这些年他认贼作父,必定自戕,我是他兄长,理应护着他。” 第74章 傻子,你不会痛吗?   蓝洵玉抱着梅弄雪,轻轻拍拍他的头,哽咽道:“你真傻。”   梅弄雪流着泪,靠在蓝洵玉的肩膀上,哭道:“小狐狸,我能怎么办?所有的人都死了,难道我为了一个公正,要了我兄弟的命吗?”   “你,不屈,不痛,不难过吗?”   梅弄雪嘴角勾了勾,泪中带笑,道:“谁让我是他二哥?”   蓝洵玉悲从中来。   来日,   萧炎天登上帝位,   嫔妃三千,   子孙遍地,   他是不是也像梅弄雪一样,宁愿自己心口插一把刀子,也无法推开持刀的人,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蓝洵玉抱着梅弄雪,道:“如果将来那个人放我一马,我侥幸不死,等他大仇得报,洞房花烛之时,我带着你,找一处清幽花香之地,陪你看夕阳日落,天地浩大,一豆孤灯,两杯浊酒,伴你子夜十分,窗前柔话。”   梅弄雪伸出小拇指,道:“说话算话?”   蓝洵玉用小拇指拉住他的手指:“说话算话。”   蓝洵玉又道:“切忌大喜大悲,血倒流之时,蛊皇虫会以为受到威胁而攻击你的五脏内服,稍有不慎,性命堪忧。”   梅弄雪塔拉着眼皮,眼底泪啪嗒啪嗒落下,唇齿间血红,眼神幽幽,望着蓝洵玉,道:“小狐狸,你不要这么关心我?我会控制不住越来越喜欢你。”   李睿渊看着失控的人群,最终放弃了祭奠放灯。   郎寒天,楼云梦,萧炎天,容月,身上都挂了彩。   人多眼杂,避免生变,几个人乘快船,中间换了几次花房,天黑前赶回了山中的别苑。   第二日,李睿渊找到郎寒天,安抚几句,又去探望梅弄雪,最后来到楼云梦处。   楼云梦的臂弯被郎寒天的弯月刀所伤,伤口不大,缠着白纱布,已经处理过。   李睿渊拿着一盒糕点进来的时候,忘了敲门,脚步轻,楼云梦没有发现有人来,等人快走到跟前,楼云梦才手慌脚乱,像做贼一样,将手里的书扔到桌子下,但忘了桌子是没有挡板的。   书就这样落到了李睿渊的跟前。   蓝皮薄薄一本,像被经常翻阅一般,书名《广月诗集》几个字已经磨得花白。   作者:广月   李睿渊弯腰将书捡起来,看了看,心底微微吃惊,手指翻了几页,确定这是自己早年间写的诗集,还是亲手写的范本。   年少轻狂时,被几个诗词歌赋的好友激将,连夜提笔,几日几夜窝在书房,不休不眠,写了一卷诗集,后流传的集市上,一时风靡。   但,当时太年轻,无甚阅历,写的东西虽辞藻华丽,然,内容浅薄过激。   后担心误人子弟,让人不再印刷,自己也将原本丢弃。   他如何有这本诗集?   李睿渊看楼云梦面色紧张,便不问,将糕点放在桌子上,和楼云梦寒暄几句,要他多注意伤口,多休息。   临走的时候,想了又想,李睿渊道:“再美丽的词藻,内无一物,空洞乏味,也无甚大意,你若喜欢诗词,我找几本早年间乐派的给你看。”   楼云梦低着头,道:“我只喜欢这本。”   李睿渊愣了愣。 第75章 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赤子纯心,不求功名利禄,只求无愧于心,这本诗集或许没有大家的厚重,但它令人很温暖。”   听楼云梦这样说,李睿渊道:“君不见京城中阴谋诡计,杀戮不断?即将而来的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事世如厮,如何保赤子之心?”   楼云梦站起身,定定地看着李睿渊,道:“我愿意承世间污秽腥雨,只愿护佑我所爱之人赤子纯心,他是我在这个世上见过的最善良温柔的人。”   坚定,毫不迟疑,像信仰一般笃定。   李睿渊对上这样的眼神,微微震惊。   这眼神缘何有些熟悉?   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却怎么也想不起。   屋内静悄悄,烛火随着窗外细风轻轻摇曳,映照在两人身上光芒也随之而动。   李睿渊率先转过头,轻声道:“早些年我中状元时,曾有一个孩子拖着他死去的母亲求助在我家门前。”   顿了顿,李睿渊道:“那天,我抱着他给他母亲送棂,临走时,他也说过相似的话,他说我是他见过最温柔善良的人,他要保护我。”   楼云梦语气不稳定,道:“你不相信他吗?”   “不是我不相信他,而是担心他以我为念,反误了自己人生,那孩子三天三夜没有进食,乞讨的饭菜只换了一个铜板,即便如此,还执着地拖着尸体,四处求人,为给他母亲下葬。”   李睿渊的声音越来越低沉,道:“我知道他那样说,便会那样做。”   两个人侧对着,所以,李睿渊没有看到楼云梦眼底的红,以及滴落的泪,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继续道:“这些年,朝堂惊变,转瞬间即生死,我总能在危难发生之前收到没有署名的密信,告知我如何避难,我知道是他,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他,希望他不要再为了我奔波,他无权无势如何游走在上面那些凶残的人中间?一个不小心,便要了他的命。”   楼云梦转过身,走到窗户边上,背对着李睿渊,将自己满是泪痕的脸隐藏在黑暗中。   李睿渊是天上的云,   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而他,   是污秽的泥。   是流浪的野狗。   是一个做皮肉生意的腌臜人。   他配不上。   所幸,他所求也不多,   只要能远远地看一眼就够了。   只是,   为什么当接近这束光的时候就无法自控地想要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越靠近,越贪心吗?   “抱歉,我今夜说了太多,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李睿渊说着站起身,准备告辞,但楼云梦一直没有说话,李睿渊等了等,还是如此,以为自己唐突多言,让对方不高兴,于是转身离开。   在他要出院子的时候,屋里的人又追了过来。   门栅栏的挂着琉璃灯,   昏暗的灯光下,   楼云梦结结巴巴,道:“我……听闻……”   李睿渊:“……”   深吸一口气,把舌头捋直,楼云梦鼓起勇气问道:“我听闻公子爱喝酒?”   “有此嗜好,让君见笑。”   “不,……我不见笑……我的意思是说……我……也爱……喝酒……有几瓶……陈酿……改日……可否一起……? 第76章 夜里偷腥的小狐狸。   “多谢盛邀,但赴来日之约。”   李睿渊走后,楼云梦像脱水的鱼一样,浑身无力地软靠在旁边的老柳树干上,呆呆地,像个木偶一样,失魂落魄,良久,抱着树干,哭了起来。   就让他多靠近一点。   一点点就好。   和他一起饮酒。   看着他笑,   听他说话。   蓝洵玉蹲在灌木丛里,憋着呼吸,大气不敢出,等了好久,楼云梦终于进了屋,熄了灯,他才敢走出来。   真没有想到。   大名鼎鼎,八面玲珑,阴狠毒辣,武功超绝,巨有钱的恋梦楼楼主到了李睿渊跟前,怂成这样!   哎,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翻过篱笆墙,穿过窗户,蓝洵玉做了一会梁上君子,借着月光,打量着睡觉的人。   萧炎天与他,就像隔着一座山。   不对,隔着十八座山。   时时刻刻与他保持距离。   好像他是瘟神一般。   他也只能这样,偷偷地看。   这人最近好像不做噩梦了。   身上也有了点肉。   有肉?   他在下手了吗?   好像是的。   蓝洵玉手指戳了戳萧炎天脸,见没有反应,随即放了心,凑过来,亲得美滋美滋的,亲完还不忘上下起手占便宜。   最后,又从窗户里跑了出去。   他跑得太快。   所以没有看到床上的人望着他的背影。   碰一声,   好疼。   铁墙吗?   呃,不是。   是轻甲。   蓝洵玉揉了揉鼻子,道:“郎将军,还没有睡?”   “睡不着。”   郎寒天真是一朵奇葩。   何时何地都穿着轻甲,即便是大晚上在外边瞎逛游,也一板正经,穿戴整齐,一丝不苟,也不嫌累得慌。   “要喝酒吗?”   郎寒天:“……”   蓝洵玉笑道:“你不是睡不着吗?走,咱们喝酒去,我知道哪里有好喝的,张大娘天天藏着掖着,以为我找不到。”   偷了酒,两个人坐在厨房的屋顶上,蓝洵玉两腿一蹬,手枕着胳膊,平躺在瓦片上,看着天上的弯月繁星,道:“真好看。”   郎寒天喝了一口,道:“嗯。”   蓝洵玉想了想,话锋一转,道:“你打算如何除掉杨淮?”   郎寒天道:“我已经派人将信送给言官史濂,史濂为人正直果敢,头脑灵活,他若知道杨淮造,会想方设法找朝中良将暗杀杨淮,然后再……”   郎寒天侧过脸时发现这人已经睡着了,他放下酒坛,也躺了下来。   也许是夜色太美好,   也许是酒太香,   郎寒天晕晕沉沉地看着沾身边的人。   丰润的唇因为刚喝过酒而泛起一层薄薄的光泽。   月光下,柔软的唇角带着淡淡柔和的弧度。   郎寒天俯下身,侧过脸,吻下去。   身下的人嘤咛一声,郎寒天轻柔一些。   “师……”   回应之后,睡梦中的人低低叫道,眼尾还伴着一滴泪落下。   “是什么?”   郎寒天轻声道。   醉酒的人咬着牙,哭着摇摇头,往郎寒天怀里钻,一边钻,一边缠上来。   郎寒天推开。   这人又攀上来,豆大的珍珠不停地往下落,委屈又伤心,像梦魇一般,嘴里一直念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爹娘……我听话……我很乖……” 第77章 被搅乱的约会   郎寒天眼神闪过一丝疼痛,露出苦涩地笑,又望着醉酒睡着的人唇如玫瑰花一般美好,酸涩难忍,低下头,唇齿间酒香夹着甜味,令人伤心,也令沉醉。   这样美好的人,怎么不会属于他,他知道,所以,望着便好,今夜就当他痴人孟浪罢了。   良久,郎寒天拿起酒坛,枕着这人的腿,一口一口对月饮着,道:“没人能杀你,我会保护你。”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夕阳西下,飞霞漫天,满树木槿花似锦一样如火如荼地开着,花瓣随风起舞,花香四溢。   院落中的几棵大柳树枝叶繁茂,浓密的柳枝像多情的丝绦,一条条垂落下来,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手中拿着白折扇,神情紧张地左顾右盼,似在等着什么人。   半人高的白玉案几上放着几坛老酒陈酿。   梨花白。   四盘菜,麻辣开背大虾,辣子鸡丁,红油毛肚,青椒烧花肉。   蓝洵玉和梅弄雪刚从后山出来,从河流里捉了两条漂亮的鲤鱼,两人一人手里提着一条,裤腿抿得老高,袖子挽着,头上带着维帽,活像两个渔夫。   “两位兄台又去河里捉鱼?”   清雅出尘的声音悦耳动听,来人白衣胜雪,眉目如花,温润和煦。   “李公子,你刚从山下赶回来吗?”   李睿渊笑道:“和父亲他们会合,商讨一下怎么建立京城和浔阳联络的据点。”   梅弄雪看他眼底有血丝,嘱咐道:“平日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太操劳。”   三人一起走着,到了院落里,正巧看着楼云梦一袭白衣穿着和李睿渊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在那里等着。   蓝洵玉和梅弄雪相对看了一眼,立即要走,还没等他们转身,奚子安凑上来,笑道:“两位去哪里?”   “我们有事……”   奚子安眼睛亮晶晶地盯酒坛,道:“梨花陈酿?”   “什么梨花陈酿?”   容月手里拎着一只野山鸡走过来,顺着奚子安的目光看了看,奇怪道:“为什么做这么辣的菜?能吃吗?”   浔阳城和京城的交汇处,临水多鱼虾蟹,口味清淡,喜清蒸,糕点甜品,所以平日的饭菜少盐少油,多蜂蜜多糖。   郎寒天看了看李睿渊,道:“大哥出生蜀地,喜辣。”   李睿渊抬眼看到萧炎天从后厨过来,手里端着一盘糕点,立即喊道:“冷兄。”   蓝洵玉眼都直了。   云花糕。   由绿豆、桂花、糯米、蜂蜜做成。   软软的,甜丝丝,入口即化。   师父的厨房绝活。   好久没有吃了。   这道甜点,他学了好久,口味总是不大对。   师父只有在他生病的时候才做给他吃。   吞了吞口水,   蓝洵玉不想走了。   萧炎天看众人都在,便把盘子放在桌子上。   奚子安立即坐过来。   李睿渊笑道:“冷兄,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   容月闻着糕点的香气,馋道:“看起来很不错。”   奚子安叫来张大娘,笑道:“有劳帮忙几盘清蒸的菜。”   张翠莲看着一院子的人,又看了看楼云梦,道:“不是两个人吗?” 第78章 花下饮酒,花下醉,花下起相思   楼云梦低着头,声音古怪道:“你去弄吧……”   八个人围着个小桌子,太挤,奚子安勤快地搬来另一个桌子兑在一起,又弄来几把椅子,一会儿菜上齐了,热热闹闹地一帮人。   李睿渊和萧炎天讨论着当下形势。   郎寒天沉默地吃饭。   梅弄雪无语地看着两个小鬼掐架。   “这是我的!”   “是我的!”   两双筷子同时按住最后一块云花糕。   蓝洵玉怒道:“你已经吃了三块。”   容月瞪眼道:“你吃了八块,一共就十二块,你要不要脸?大家都没吃,你腮帮子快撑破了还跟我抢?”   梅弄雪手支着下巴,俊美的眼慵懒地抬了抬,道:“这么好吃吗?”   蓝洵玉,容月异口同声,道:“废话!”   “你赶紧松开。”   “你松开。”   “这是我的!”   “你叫它,会答应吗?”   “臭流氓,它就是块桂花糕,会说人话吗?”   “没眼光,它才不是桂花糕,它是云……蕴藏着美味的甜甜糕。”   “……”   众人齐齐地看着两人。   蓝洵玉突然转过脸,看着远方,道:“咿,那是什么?”   容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块软软绿色的云花糕就到了小流氓嘴里。   “你!”   “哈哈哈哈……”   奚子安笑道:“糕点甜,烈酒更香。睿渊,今日不醉不归。”   说着开了坛。   李睿渊笑道:“这些日子忙碌,还未曾好好饮酒,今日与诸君开怀。”   萧炎天道:“既是陈酿,酒开应有香气,怎没有闻到?”   蓝洵玉心里叫苦,他那天晚上喝醉了,早上醒来,天还没有亮,于是,他把喝空的酒坛装满了……井水……以防被人发现……   他没有想到楼云梦要用这个招待他的心上人……   更没有想到,这玩意是楼云梦的……   这货到底几重人格分裂?   冒着生命危险从恋梦楼里把酒拿出来,只为了能……   完了,完了……   楼云梦要是知道自己偷喝了,会不会撕了他?   镇定,镇定……   梅弄雪拉了拉蓝洵玉的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低语:“是不是你……”   “不不不……”   李睿渊也奇怪道:“楼主说是二十年的梨花陈酿,应……”   不是水。   众人脸色都变得很奇怪,再开几坛,还是水。   楼云梦低着头,手指紧紧地抓着折扇,手背上的青筋突突地往外冒。   奚子安打哈哈,笑道:“啊,没事,没事,我还有几坛私藏,虽不是什么好酒,也还能入口。”   众人也跟着打哈哈。   李睿渊笑道:“如此,有劳子安兄。”   梅弄雪晚上很容易犯困,早早去睡了。   奚子安咋呼得响,酒量是个半吊子,不多时,自知不行,回去了。   美少年脸颊通红。   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蓝洵玉。   蓝洵玉筷子到哪里,少年的筷子抢到哪里。   “好好好,给你吃”   说着,蓝洵玉夹了一块头莲夹递过来,容月乖乖地张嘴,到了嘴边,蓝洵玉筷子一转,送到自己嘴里。   容月瞪着眼睛,气呼呼地,要来抓蓝洵玉,蓝洵玉站起身绕着柳树走一圈儿,容月跟着来,谁知脚下绊住,倒在李睿渊身边。   李睿渊扶助少年,指着蓝洵玉,笑道:“他是谁?” 第79章 自动送上门的傻徒弟   容月奶凶奶凶道:“坏哥哥!”   过了一会儿,又道:“好哥哥。”   “那到底是好哥哥还是坏哥哥?”   容月想也半天,点点头道:“哥哥。”   众人哈哈哈大笑,美少年也跟着笑,合上眼,睡着了,郎寒天将人抱起离开。   李睿渊是真能喝,一个干他们七个,那四人走了,他还能喝。   蓝洵玉怕楼云梦打他,不敢喝多,只说调皮话哄着萧炎天和李睿渊喝。   不一会儿,这两人也喝得七荤八素,剩下两个清醒。   楼云梦手中折扇朝蓝洵玉点了点,示意他过来。   蓝洵玉笑着凑到李睿渊身边,道:“我和楼主又不熟,不用靠那么近。”   楼云梦眯着眼,语气拉长,道:“你过来不过来?”   “我……还是……不过去了。”   一道光影掠过,蓝洵玉本能地倒向李睿渊,李睿渊喝得八九分醉,脚下不稳定倒向楼云梦,楼云梦惊慌之间也没有站好,然后,两个人就倒在一块,好巧不巧的嘴也贴在一起。   李睿渊白皙英俊的脸像染了桃花一样,双手支着地,半合的眼帘迷蒙地看着身下的楼云梦,俊美的嘴角勾了勾,犹如满城花开芳菲来,笑道:“多有冒犯,还请楼主莫要见怪。”   地上的人早丢了三魂七魄,呆呆地望着李睿渊,连话都说不出来。   揉了揉头,想起身,感觉天旋地转,站不起身,李睿渊只得赔笑道:“抱歉,我……”   说完,趴在楼云梦的胸前合上眼睡着了。   蓝洵玉一看这情景,结巴道:“我以为你刚才要打我……”   楼云梦低吼道:“还不滚!”   “是是是是……”   蓝洵玉连忙很有眼色地架着萧炎天滚了。   将人弄倒榻上,小流氓也不想走了,窝在人怀里,停了一会儿,听着匀长的呼吸,手不规矩地上下倒腾,到了那要命的地方,细腕子被人攥住。   浓密长长的睫毛像华丽的扇子一样掀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清明如月,泛着冷冷的光,看着不安分的人。   “我……”   萧炎天掐起怀里人的下巴,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细细打量。   平凡无奇的五官,   唯独一双桃花眼极其璀璨,潋滟光华,隐隐含着勾魂摄魄之媚态。   眼神痴迷,犹如溺水的人一般。   薄如烟的水雾从眼底晕染开来,凝成一滴透明的水珠,从弯弯的睫毛上垂落而下。   若有若无,时不时地,呈现那个人的影子。   但,那个人,从不曾用如此炙热露骨的目光看过他,也不会这样浪荡地痴缠,从洞房花烛夜到后来离开,他从不曾主动,即便欢愉之情到了顶点,那人也只是无骨地攀附在他身上,他吻着他,他被动地接受着。   皇宫里传来的信息,让人愤怒又震惊。   他视若珍宝,精心呵护地人,竟是那样荒诞,夜夜欢愉到天明吗?   应该愤怒,   应该不再眷恋,   为什么看到像他的影子,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个叫炎徒的人,像流氓一样,爬墙到他房间里,偷亲偷摸。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哪怕是个替身,   还是忍不住吗? 第80章 师父是个鬼畜病娇   萧炎天冷冷地看着蓝洵玉,蓝洵玉低着头,歪着脸,用鼻尖讨好地蹭了蹭萧炎天的下巴,那形态就像一个可怜的小狗摇尾乞怜。   放开那细腕子,这人比瓦子里的妓还会伺候人。   萧炎天恶毒地想,等到了皇宫,捉了蓝洵玉,做一个笼子,剥了他的衣服,关在里面,像狗一样养着,日日槽得他要死不能,要活不能,谁也不能再见到他。   看他还能不能出去浪?   敢不敢再上别人的床?   他养大的畜生。   就让他来毁灭。   转过身,压住身下的人,狂槽开来。   哭天抢地地求饶。   晚了。   你自己送上门。   就受着吧。   蓝洵玉被做的昏死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外边天已经大亮。   自己是医者,岂能不知伤?   萧炎天真是不要命地玩他。   瞟了一眼桌子上的檀香。   香气中散发着一股甜腻的味道。   这人……竟……用最强的……合欢……毒……   师父,你是鬼畜吗?   蓝洵玉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正好碰到神清气爽站在屋檐下伸着懒腰的李睿渊。   李大公子手中折扇一开,风流潇洒,玉树临风,道:“炎小公子,你腿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摔着了。”   楼云梦阴恻恻地看了蓝洵玉一眼,嘴角挂着讥讽得意的笑。   白衣公子一转身,这人换脸比翻书还快,一副羊羔儿牲畜无害的模样,道:“李公子……慢走。”   李睿渊笑道:“多谢君款待,来日再相聚。”   楼云梦你是戏子吗?   不对,   戏子都没你能装!   蓝洵玉三天没有下床,疼得咬着床梆,挤着泪,别人来看他,他也不敢应门,头蒙在被子装死,还是容月最单纯,真以为他摔着腿了,凶巴巴地给他端吃端喝。   山中岁月静好,不过海市蜃楼,因为云岚的京城中,正风起云涌,山雨欲来。   大雨倾盆之际,谁又能置身事外?   子夜十分, 统帅府。   一位年过五旬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穿着银色的铠甲,坐在昏暗的灯下,神情激怒,双目瞪得浑圆,看着手里的金墨宣纸信笺,哆哆嗦嗦,吓得侍奉的随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统帅……”   话还没有说完,头滚落在地上,两只眼睛还茫然地睁着。   快之极,一剑封喉。   冯云打了个响指,一个黑色的身影不知从哪里飘进来,像扫落叶一样利落地扫起地上的人头和尸体,转瞬间,消失不间。   他慢慢地绕着屋子走了几圈,叫来管家,道:“去请杨元帅,说我得了极好的妙女,请他来赏舞。”   杨淮来到统帅府的时候,冯云已经命人备下一桌子好酒好菜,几个年轻腰细的歌姬真候在一边等着。   冯云满脸堆笑热络地迎上来,道:“大哥,请坐。”   客人一落座,卷帘后的伶人立即吹响曼妙的管弦丝竹。   女们婀娜地身姿透着纱裙,酮体若隐若现,赤裸的脚踩着华丽的地板,翩翩起舞,美丽的小脸半遮容颜,眼睛像会勾魂一样。   客人两眼发直。   美丽的歌姬跳着跳着如无骨的蛇一样,光滑柔软匍匐在地上,依维在杨淮身边。   酒过半巡,冯云将信拿出来,一字一句地念着。   杨淮脸色惊变,慌张道:“你从哪里得来?” 第81章 癫狂的疯子   冯云从椅子上跳起来,拽住杨淮的领子,怒道:“你先说是不是真的?!”   “奸人挑拨离间!”   冯云大怒,呵斥道:“你当我不认识你的笔迹吗?我原以为你只是和允胤闹脾气,磨合磨合,过些时间就好了,你是他舅舅,他是你外甥,想不到,你真要造反!?”   杨淮看事情已经败露,不再巧言令色辩解,扬声怒道:“凭什么?我杨家在边疆守了十多年,你冯云的儿子做皇帝!你想得美!”   此一言,如石破天惊,几个舞女伶人吓得面如土色,抖如筛糠,站起身向外跑,冯云想也没想,拔了剑,片刻间杀得一个不留,满地鲜血。   杨淮看冯云如凶神恶鬼一样拿着剑朝他走来,腿发颤,但他手里有冯云把柄,也就不再怕他,冷着脸,道:“你现在杀了我,杨康几个必定立即杀入皇宫,你要这样的结局吗?”   冯云冷静下来,将剑扔在地上,良久道:“你待如何?”   “我做皇帝,萧……冯允胤你接走,带着如玉,离开京城,找一个地方,你们一家三口过日子。”   冯云负手立在堂前,平静道:“你以为我灭不得你杨家满门吗?我冯云的儿子一定要做皇帝,不然,我要他何用?!””   杨淮心惧,但比起那个人给他的恐惧,冯云不算什么,于是,定了定神,道:“你以为我怕你?”   两人此刻皆知谁也不能说服谁,携手二十五年,终成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萧允胤不姓萧,姓冯。   当初冯云暗中和杨淮勾结,趁边沙国进犯,在慕容战带兵离京之后,逼迫武昭帝娶杨淮之妹杨如玉。   慕容战两头不能兼顾,权衡之下,以护住国门为首要,五年后,凯旋而归,班师回朝,朝堂上几番争斗,逼得杨淮领兵外放,无诏不得回京,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杨如玉被送入宫的时候便珠胎暗结。   冯云算好了日子,买通宫女,下了迷香,武昭帝稀里糊涂做了便宜爹。   而冯云之所以能算好日子,是因为杨淮给了他一种能及早检测出身孕的苗疆药剂。   冯云看着杨淮,思量片刻,嘴角勾起,眼睛润和,笑道:“杨大哥,我们这是做什么?无论你家儿子做皇帝,还是我的儿子做皇帝,我们两家是亲家,有何区分?”   说着,走过来,朝杨淮请罪。   杨淮惊疑不定。   冯云又说了几句软话,说自己要和如玉带着允胤怎么怎么过逍遥的日子,哭诉这些年,父子不能团聚,怎么怎么心酸艰苦。   一柱香后。   野寂静,冯云在卧室的一幅画像掀开,画像上一个精致的暗抽屉,抽屉中间拳头大小的凸起,他按住那个凸起,脚下一道地门打开,地阶层下漆黑,他拿着火折子向下走去。   道路狭窄而逼仄,潮湿而漆黑,一条看不见的通道直往前,过了许久才视野开阔,面前一座高十几米,宽二十多米的白玉广场,广场中心放着一华丽的金丝楠木棺材。 第8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冯云手指抚在冰下面的脸上。   棺材里躺着一个白衣如雪眉目慈祥的人,五十多岁,气度不凡,依稀可见当年风采。   尸体被冰封着,像睡着了一样。   冯云负手而立,围着棺材走了一圈儿,从旁边的木架上拿起一朵海棠花,手指捏着花瓣一点点撕下来,扔在冰面上,过了一会儿,坐在一把高高的扶手椅上。   椅子一尘不染,擦拭的很干净。   看了良久,冯云像鬼魅一样,两眼发着绿光,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嘴唇哆嗦,阴冷地笑道:“从小,你就瞧不起我,不准我靠近你,说我烂泥扶不上墙,你跟萧崇萧安玩,跨马去找浔阳城的郎狄英,这个是英雄,那个是好汉,偏我就是一个癞皮狗!”   “现在呢!”   “慕容战,你最瞧不起的人设计杀了你,你妹妹,你儿子,你三姑六堂叔伯兄弟,你慕容家从今往后背着千古骂名,死了也下地狱!”   “你以为萧崇为什么娶你妹妹?他那见不得人的心思,以为我不知道?”   声音越来越低,“反正你现在死了,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待在我这里……看着我……”   皇帝命人在吾皇山,皇家祭祀的祖山上建立禅让台,将皇位于下月初十禅让给元帅杨淮。   杨淮为臣时便嗜杀成性,若为君,国将何存?   此消息一出,朝野震荡,百姓陷入极大的恐慌之中,京城似被一层阴霾遮蔽,人们抱头痛哭,棺材店生意火爆,许多人提前置办丧事用的东西,各大粮行被抢购一空,还有人携家眷逃出皇城, 一时间,混乱不堪。   蓝洵玉听闻此消息的时候,正在和梅弄雪分拣从山上采摘的新鲜草药。   如临大敌。   李睿渊急召众人入议事厅,也没有废话,道:“还没有找到宣亲王,我们即便杀入皇城,推何人上位?”   萧炎天神色微动,冷声道:“李公子出力最多,当推君入位。”   蓝洵玉听此言,心头诧异。   以师父的聪慧,如何不知李睿渊没有私心?   为什么明知故问?   看着萧炎天目光微动,在其余几个人身上不着痕迹地巡视,顿时明白,师父不是试探李睿渊而是试探跟随李睿渊的人。   毕竟,郎寒天,梅弄雪是李睿渊的义弟,楼云梦又以李睿渊情根深重,奚子安仍挚友,其他几个领事的皆李家家臣或客卿。   这人,足够睿智,冷静,沉着。   蓝洵玉一时间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难过。   “冷兄说的什么话?难不成我是为了谋得皇位才苦苦奔波?”   李睿渊色厉言激,目光沉沉地,其他人也纷纷站起身厉声指责萧炎天,唯有蓝洵玉坐在位上不吭声。   萧炎天从椅子上起身拱手致歉道:“抱歉,我口误,请诸位海涵。”   十几个人开始激烈地讨论怎么剿灭杨淮,怎么布兵杀入皇城,怎么安抚百姓。   李睿渊坐在主位上,看着纷纷乱乱的吵嚷,手扶着额头,一脸焦躁,不复往是的从容安定。   看了看李睿渊,蓝洵玉便知,此人是才子,可为良臣,却不是为君为王之人。   梅弄雪支着下巴,侧过脸,懒懒地看着蓝洵玉,道:“小狐狸,你以为该如何?” 第83章 阴毒的杀局   这一问,声音本不大,但引起了李睿渊的注意,他出手打断众人的争吵,对蓝洵玉道:“炎小公子机灵多变,不知对此事如何看?”   蓝洵玉想了想,朝萧炎天,道:“不知冷兄如何看?”   萧炎天冷声道:“行军打仗,郎将军名震山河,为何不问他?”   众人这才将目光转向郎寒天,郎寒天沉默不语,众人也不勉强,又争论不休起来。   议事持续了四个时辰,最终,李睿渊决定禅让那天带兵攻入皇城,如果届时还找不到萧炎天,准备扶持禄王第三子继位。   没过多久,另一个震惊的消息从皇城传出。   皇帝萧允胤为表示禅让的真诚,派殿前司统帅冯云领兵杀了所有的萧家王室及宗族,一共八百口,禅让后,自己出家为僧,以免天下勤王兴兵讨伐杨淮。   李睿渊得此消息,一病不起,李家这一摊,群龙无首。   禅让的这一天辰时,众人准备停当,李睿渊带病携十多个头领,齐聚山上,轻甲披风,手中刀剑霍霍,一脸激愤怒,准备杀入吾皇山禅让台,灭掉萧允胤和杨淮,然,吃了饭,正准备出发时,皆感觉头昏昏沉沉,站立不稳定,摇摇晃晃地东倒西歪在地上。   蓝洵玉从地上爬起来,让张大娘叫着后厨的人过来,将众人抬到屋里去。   张翠莲看着眼前场景道:“这是……”   “情况危机,不得已而为之。”   两人说话间,只见另一个人也从地上起来。   蓝洵玉倒不惊讶。   师父的医术独步天下。   这点小伎俩也不可能瞒过他。   “小狐狸,你搞什么呀?”   “啊?!”   他怎么忘了梅弄雪久病成医,天天喝这个汤药,那个汤药的,应不难察觉,另个起来的是容月和郎寒天,容月也是天天吃药,自己发现,连带提醒他舅舅。   几个人都看着蓝洵玉。   蓝洵玉讪讪道:“不好意思……我……”   郎寒天道:“为什么?”   蓝洵玉捡起一根柳树枝,在水车边的一边小沙丘上画了一座山,道:   禅让台建在吾皇山。   吾皇山不高,小丘峰,在吾皇山的地底下是皇陵。   历代云岚国国君都担心后人盗皇陵墓,墓里设很多机关。   还有一种东西叫鎏金火,由硫磺、硝石、木炭制成。   大量的鎏金火被放置在棺木之下。   若有人靠近棺木,触动机关,棺木自动落入事先准备好的金刚暗槽里,鎏金火会爆炸。   此时盛夏时节,一旦着火,山木会烧起来,大火很快蔓延。   如果鎏金火的量足够多,可以炸了吾皇山,山下皇陵也会被毁掉,山上所有的人都会死,但要耗掉半个国库。   长长叹了一口气,蓝洵玉道:“依照萧允胤的毒性,他必定会炸死所有人,并命人在山脚下将山团团围住,若有人逃出来,格杀勿论。”   过了许久,蓝洵玉抬头看了看天边。   一轮红日露出一丝红光,天空万里无云。   今日是一个艳阳天。   眼圈泛红,眼底湿润,蓝洵玉哽咽道:“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人比天地还阴毒,今日无辜枉死之人……粉身碎骨……血肉成沫……再者……”   几个人惊呆了。 第84章 终究陌路,师父,你要杀了我吗?   容月更是吓得目瞪口呆,脸如白霜,又听蓝洵玉话说半句,红着眼,恼恨道:“再者什么?!你倒说呀!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吗?”   蓝洵玉落泪,道:“再者,皇陵被毁,乃是灭国之兆。”   容月咆哮怒吼道:“你胡说什么?!云岚建国二百一十八年,历经十二帝王,现下国运有所衰微,不至于灭国!”   连郎寒天也浑身战斗,抓住蓝洵玉的肩膀,声音颤抖,道:“这种事,怎可妄言?”   “小狐狸,你莫不是混了头吗?”   萧炎天从蓝洵玉开口之时便眼睛眨也不眨,死死地盯着这个人。   蓝洵玉悲伤不已,哽咽道:“但愿明日萧允胤能存一丝怜悯,只炸了小山尖,引火烧山,勿毁皇陵,事后再修墓,或可行,但终究只是算卦,事在人为,也不一定准。”   正在众人震惊又愤怒的时候,突然,一道凌厉的掌风穿过来打中蓝洵玉的肩膀,因为太快,众人又沉浸在情绪中,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蓝洵玉如风筝断了线 一样飞出去,重重摔落地上,一口鲜血吐出来。   好疼。   师父,你真狠。   “你发什么疯?!”   梅弄雪拦住萧炎天,冷厉呵斥。   琥珀色的眸子犹如寒雪覆刃,散着凌凌冷光,没有一丝温度,像千年堆积的雪山,死盯蓝洵玉,一字一句,道:“你究竟是谁?!帝王陵寝仍是东宫之主,未来之君才知,你从何得知?”   杀气腾腾,萧炎天道:“你和萧允胤什么关系?”   萧炎天此一问,其他人也惊呆了。   蓝洵玉自然不能告诉萧炎天,此辛秘是义兄花阙告知他。   花阙如何得知?   萧允胤告知的。   这事,早在三年前,他和花阙讨论天下局势时,便聊到此处。   前段时间,萧允胤要在吾皇山上建立禅让台时,便有此猜想,但总觉得萧允胤不会如此疯癫,毕竟祖宗社稷陵墓,如何敢?   直到今天早晨李睿渊得了消息,前山杨家重兵把守,山上皇家禁军少,便知晓萧允胤真疯了。   不想暴露,就不要管,不开口。   可,他怎么能让这些人都去送死。   但,他说出来。   自己就摘不清了。   花阙与他长的一模一样。   人们会怎么想?   三年来,花阙对他肝胆相照,但凡所会,倾囊相授,但凡他开口,从不吝啬。   他就这么一个知心知情的朋友兄弟,   如何能置他于危险之中?   郎寒天,梅弄雪,容月,皆惊诧地看着蓝洵玉。   是啊?   这个人到底是谁?   精通医术,棋艺超群,知道如此隐秘的事?!   看着几个人脸色越来越难堪,迟疑,惊诧,愤怒,震惊,蓝洵玉以为他能承受,临了,还是痛得不能自己。   萧炎天一掌又打过来。   郎寒天站立不动。   梅弄雪飞身挡在前,拔出腰间利剑,剑势如鸿,一道火花四射,阻挡了萧炎天的脚步。   “你要拦我?!”   “小狐狸必有苦衷,你不能伤他!”   “哼!”   容月大哭道:“你说啊!你到底是谁?!”   依旧沉默。   萧炎天眼神一冷,手中的玄铁剑不再留情,步步紧逼,招招杀机,直夺心口与脖颈致命之处。   梅弄雪心惊道:“你真要杀他?” 第85章 逃亡   “说!你到底是谁?!”   眼看剑尖就要入心口,梅弄雪立即向前,拼死一挡,力不及,哇一口鲜血吐出。   一番争斗,四个时辰已过。   此时正午十分。   只听一声巨响彻天际,整个京城脚下震颤起来,连着山中的别苑也跟着微微颤抖。   火光欺天。   狼烟滚滚。   距离皇城五十里的吾皇山,犹如一个巨大的通天火炎柱,直插云霄。   凄厉地惨叫声像地狱中的厉鬼一般。   在浔阳城与京城的交界处也能隐隐听见。   五人皆巨惊。   容月哭着尖叫起来。   郎寒天身形不稳,扑腾一下,瘫软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那通天火柱。   疯了。   都是疯子。   为了那把龙椅,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来!   萧炎天也惊恐地望着天边,手中的玄铁剑掉在地上。   梅弄雪趁机抓起蓝洵玉,道:“走!”   两个人直飞向后山。   萧炎天想追,但腿发软。   他父母大仇未报,连陵墓也被夷为平地吗?   双膝落地。   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   犹如受伤的苍狼一样悲愤哀嚎。   眼泪崩落!   再不复平日沉着。   朝那通天火柱的方向磕下三个响头,悔恨曾经的心慈手软。   梅弄雪带着蓝洵玉出了山中别苑,一路跋山涉水,行江走船,出了京城,直奔浔阳城。   漆黑的发丝一点点在变白。   须臾之间。   满头白发,如雪垂落在肩。   脸色苍白的人,嘴角一丝嫣红,虚弱道:“就快到了。”   “停下来,不要再跑了。”   梅弄雪眼皮塔拉着,抓着蓝洵玉的手腕,继续狂奔。   小狐狸,   我一定护着你。   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终于,人停在浔阳江的一道深巷里。   落魄破旧的瓦房前,一座门头歪斜着的院落呈现在眼前。   被风吹裂开的匾额上落满灰尘和蜘蛛网,灰尘下已经淡得看不出颜色的梅花篆体写着三个字:谢家院。   门上落了锁。   锁已经生锈。   梅弄雪早已经体力不支,斜靠在蓝洵玉的身上,拿起剑,朝锁环上一砍。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院子里的荒草已经有一人高。   蓝洵玉拿过梅弄雪手里的剑挥斩,砍断草,开出一条路,来到堂屋。   脚刚落在地上,尘土飞扬,呛得人直打喷嚏。   堂前一副江山水墨画。   画边一副对联。   淡泊明志心当健   宁静致远德为先   好苍劲有力的笔迹!   梅弄雪苍白无色的嘴角笑了笑道:“家父所书。”   “我先扶你躺下。”   “我房间是西屋。”   蓝洵玉脱了身上的衣服,摊在床上,将人放下,轻声道:“你等等我,我先去抓点药。”   梅弄雪抓住蓝洵玉的手腕,不让他离开,虚弱无力道:“小狐狸,你是谁?”   太困太困,眼皮已经快睁不开,意识也满满涣散。   狭长的眸子此刻安静而温和。   不是责难,   也不是好奇,   而是想知道,   你是谁?   不要像他一样可悲,   皮肉换了,   顶着一个假身份,   假名字,   十年来,   苟延残喘,   渴望一个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又不能让人知道。   像老鼠洞里的耗子一样,   畏畏缩缩,   藏头藏尾,   不敢出来,   怕人人喊打。 第86章 揭开面具,我是……   蓝洵玉手指放在耳后边,手指动着,薄得和他皮肤颜色融合像蚕吐出的丝一样的一张人皮面具被缓缓地撕了下来,一点点露出那倾城倾国的容颜,白如玉肌的皮肤像凝脂一样,光滑而细腻,没有任何瑕疵。   一双俊美至极的匀长眉毛下有一双迷倒众人的漆黑桃花眸。   柔和的鼻梁弧度,完美地像发削斧凿一样。   丰润的唇微微扬起,不笑,自带丝丝弧度,漂亮极了。   这个人,   名满京城。   梅弄雪苍白的嘴角微微卷起,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神情专注地凝望眼前人。   白皙玉骨的手指伸出。   指尖向上。   蓝洵玉蹲下身。   指腹一层薄茧,轻轻抬起,抚摸上俊美至极的脸,沿着眉毛,细细地看着,温柔而缱绻地摩挲,一路描摹到下巴。   像带着无比的眷恋和珍惜,   满头白发的人喃喃道:“倾城绝伦蓝洵玉,一座城池不如他轻眉一笑,当真,国色天香。”   说完,再也支撑不下去,歪着头,昏死过去。   谢家旧宅荒废了十年,重新修葺需费一些功夫。   蓝洵玉满头大汗地蹲在屋顶上,正拿着新瓦片填补屋顶破了的几个大洞,一忙活就到了中午。   “总算可以了。”   忙活了半个月,   破落的院子有了人气,房舍也显得灵动起来,砍了院落里几枝粗树枝,用推刨推光了,做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栀子花开繁茂,有三米多高,盈满满院清香扑鼻。   刚来的时候,很多人都围在大门口,好奇地伸着头往里面看。   看两次,脸熟了,便劝说道:“小伙子,凶宅啊,住不得……”   门啪一声关上,   众人落得一鼻子灰,纷纷拂袖而去。   蓝洵玉从房檐上跳下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接过美人递过来茶盏,啄了一口。   茶香馥郁,暖入心肺。   “你怎么不再躺一会儿?”   “睡不着。”   “要我陪你吗?”   “嗯。”   自上次梅弄雪心绪涌动,大动肝火,和萧炎天打了一架,犯了大忌讳,引得蛊皇虫在体内乱窜肆咬,饮下好多汤药才慢慢压住,但,越来越嗜睡,一天能睡十几个时辰,醒来人也懒洋洋有气无力地,天人五衰之像日益明显。   蓝洵玉没日没夜地扒着医书,急切地想找到医治之法,但浔阳城青山绿水,空气清醒,并没有瘴气,也鲜少有带毒的虫兽,关于此类邪蛊并不记载。   面上安定从容,心中却慌乱不堪。   强压着担心,两人穿过几道深巷,来到大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忘川梦河。   白日的忘川梦河美丽而典雅,塘塘垂柳,五彩鹅卵石清爽的路。   忘川梦河的水面翻着粼粼波光潋滟。   在夕阳下,美不胜收。   像桃花源一样的地方,   恍然若梦,   一支白皙的手伸过来,   俊美的人侧目望着他,   眼中蕴藏着千万般爱意一样,   专注而温柔。   蓝洵玉愣了愣,   那人已经握住他的手,   手冰凉而细瘦,   轻轻地握着他的手。 第87章 是你吗?你以为我们都不记得你了吗?   他没有挣脱。   两个长身如玉的男子,就这样,不加遮掩地,携手,轻轻漫步,路过瓦屋栉比,琳琅满目的商铺,热情的店老板笑着招手可人。   “小狐狸,那边是个豆腐摊,卖豆腐的叫李大相,嗓们贼大,他家的豆腐脑很香……”   顺着手指过去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丈,搬着一个四方大笼盒,啪嗒,反手一盖,去掉竹笼箅,从一角小心地揭开笼布,一块白嫩涎水的大豆腐呈现出来。   几个孩子数着小发髻,手里拿着碗,挤在门口甜蜜蜜地叫着李阿公。   老丈笑着,舀起一勺勺豆腐脑给孩子们盛过去,一边盛,一边大声道:“喝了要好好学习,不可惹先生生气……”   蓝洵玉拉着人想过去。   人却像近乡心怯似的,驻足不动,眼睛却一眨一眨地盯着冒着热气大桶杠。   “别怕……”   来到豆腐摊子前,蓝洵玉要了一碗豆腐脑,就见梅弄雪用勺子取了一勺白糖,把糖含在嘴里,噙一小口豆腐脑,仿佛甜到心坎上一样,眯起眼,餍足地笑着。   店老丈看着梅弄雪的动作,顿了顿,道:“多吃些,锅里还有。”   两人吃完放下碗转身离开,走了几步。   听到身后店家老丈颤声道:“谢宝,是你吗?”   握着的手抖动着。   “我知道是你,只有你这样喝豆腐脑。”   蓝洵玉看到梅弄雪双目落泪而下。   “你回来就好,谢夫人的骨灰被大伙藏在赵员外家的佛堂里,我们每年都会去祭拜,清明也有烧纸。”   “那些罪状,我们从不信,宁可摘掉乌沙,沦为马夫,也要为我们这些流民争一个公正活路的人,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梅弄雪泪如大雨磅礴,泣不成声,转身几步过去,单膝落地,一把抱住李大相,哭道:“李叔……”   李大相老泪纵横,环抱着梅弄雪,双膝跪在地上,哽咽叫道:“谢宝,谢宝……”   纵然十年成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还有人记得那清风正骨,   仗义而行。   为他点一盏长明灯。   蓝洵玉守在佛堂外,梅弄雪前去祭奠。   回途路上,遇到一片芍药花圃。   花香浓郁,花开娇艳,又有彩蝶绕花飞舞。   脚下青青草地,泥土芬芳柔软。   梅弄雪站在花圃地头的一块空地上,眉目极美,身姿俊逸。   双眼柔如春水,灿若九天星辰,对蓝洵玉笑道:“小狐狸,你看!”   说着,优雅地转了一个圈儿。   拔掉头上的发簪。   如雪的银丝像锦缎垂落而下,随着他的旋转而飘逸,抽出腰间的长剑。   天地之间,仿佛万物静止,只剩一人。   剑随风而动。   挥洒自若。   游龙翻飞,   翩若惊鸿。   气势若山河动荡。   只听舞剑的人,道:   浔阳美酒斗十千   清风游侠多少年   壮志酬谢沙场志   将军佩出明光宫   豪迈的气势高入云霄,依稀间,蓝洵玉仿佛看见曾经的少年。   十四夺得武将魁首。   十五摘得探花郎。   十六征战沙场去,   胯骏马,   着轻甲,   战袍飞扬,   神采奕奕。 第88章 冒险入皇宫   剑舞终了,人已经虚弱地站不稳,蓝洵玉飞快走过去,拦腰抱住。   梅弄雪脸上一层薄汗,嘴角噙着一湾明朗,目光闪动,道:“小狐狸,多谢你。”   唇迎上来,   柔软而纯粹,   没有一丝旖旎,   碰在一起。   蓝洵玉抱住那人,轻轻地揉着他的头,默默无声。   微风吹,送来花香阵阵,两人赏花而归。   梅弄雪身体开始发寒畏冷,半夜凉的时候,蓝洵玉将人抱在怀里暖着,就着烛火,读一本游侠传记,过一会儿,便听着呼吸匀长,随放下书,盖着被子,抵足而眠。   过了几天,蓝洵玉到东大街济世堂买草药的时候,路过浔阳城府衙,看到一群人围着墙上的布告榜议论纷纷,便走上前。   太后杨如玉得疯癫之症,皇帝求天下神医,能治者赏十万金。   太后疯了?   皇城中又出现新变故吗?   这段日子,   思来想去,还是要到皇城一趟。   眼下能救梅弄雪的只有熟知苗疆医药的人。   唯有义兄花阙。   打定主意,第二天卯时天还没有亮,蓝洵玉找来李大相,托他照顾梅弄雪,乔装打扮成江湖郎中,一路乘船南下,直奔皇宫。   玄武门前排着长长的队,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直到傍晚蓝洵玉才被请入宫。   乌云密布天空下,宫殿里透着一股沉郁压抑的氛围,领头的太监看上去有五六十岁,弯着腰,手臂上端着浮尘,小心翼翼地碎步驱走,好像踩在地雷上一样,大气不敢出,沿路其他的宫女婢子也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久负盛名的明阳宫像地狱的阎罗殿一样阴森,还没有踏入宫门,里面传来一个沙哑尖细的叫声撕裂一样啊啊啊啊地吼着,等看到人时,蓝洵玉惊呆了。   面前的还是个人吗?   蜷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地像抖动着的球一样蹲在一根老松树下,头发上灰尘泥土粘着腌臜不堪,身上穿着金贵黄锦满是屎尿,臭不可闻,脚上的鞋上还沾着蛆虫,像从屎坑里爬出来一样,她抓着地上的泥土往嘴里填。   当蓝洵玉走近她时,她惊恐地跳起来,两只眼睛里满是恐惧,拼命地将头往地上撞击,血顺着额头流落下来。   “大夫,不能靠近,太后会自戕。”   蓝洵玉后退一步,道:“病症可医,需要三日,所有人都出去,我有还有一个要求,希望见蓝贵妃一面,不然,纵死不治。”   宽阔的宫门被关上,偌大的宫苑里,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患者,一个医者。   蓝洵玉绕着宫墙走了一圈,墙面上刻满了祈福的《金刚经》,字体端正秀丽,一笔一画都很认真。   正堂是九瓣莲花座。   座上供奉着一尊慈悲地如来金佛。   没有一个太后应该有的奢华和尊贵,几近苛责自己一般,只有一个草芥子地毯和一个烂枕头。   哪里都是经文。   哪里都是忏悔。   这个尊贵至极的女人,连普通人家的老孺都不如。   蓝洵玉从佛前的供台上拿了一个苹果,走到女人身边,将碰过放在地上,用手过去笑道:“很好吃,尝尝。”   女人惊恐地后退。 第89章 往事惊云梦   医者很耐心,在一边缓缓温柔地说着话,慢慢地引导着,至到第三天的下午,女人终于让蓝洵玉靠近。   摸着杨如玉脑后处的几乎察觉不到的细微凸起,蓝洵玉心惊道:“果然是七魂定窍针。”   七魂定窍针是用细长的银针插入脑部,阻塞脑神经脉,致人疯癫失去心智的禁医术。   谁能靠近杨如玉,行此歹毒之事?   七魂定窍针一旦入脑,不可拔出,硬拔,人就死了。   蓝洵玉没有犹豫,直接拔了七根银针。   疯癫的女人眼神一点点清明,眼泪顺着污秽的眼眶而来。   不是痛苦,   不是憎恨,   不是哀伤,   她笑了。   琉璃色的眸子如绚烂的花盛开一样。   眉眼弯弯。   浅浅的酒窝带着几分乖巧和灵动。   “谢谢你。”   她说着站起身,走到屋里,在井水边洗了洗,换上一身干净的依附,双手合实,请了三炷香,插在佛前香炉上,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迎面走来,娴雅如风扶柳,体态轻盈,姿容如雪,玲珑中透着娟秀。   两个人对坐在佛前,蓝洵玉道:“太后可知何人给你下此毒手?”   杨如玉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讲起另一个人,道:“大夫可知三十年前的江南出了一位蒙面将军,名叫:“孟幻昼?”   蓝洵玉不知她为何说到这个人。   无论正史,还是野史,对此人的描述都很神秘,只说他挑了边沙国十个城池,生擒边沙皇,一力奠定了云岚国霸主的地位。   但,此人出身何处,哪里人士,父母何人,都不曾记载。   战事平定后,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略有耳闻……”   杨如玉像陷入回忆中一样,对这位蒙面将军侃侃而谈,事无巨细,他平时喜欢吃什么,都有哪些小习惯,爱去哪里玩,对什么花花草草感兴趣,穿什么样的衣服,画什么妆容,佩戴什么发卡,发卡上是什么纹路,缀着几颗珍珠……   他是个女的?   “我随她入军营,着轻甲,杀贼寇,同进同出……”   越听越不可思议,蓝洵玉看着面前的女人慢条斯理地讲着,言语清淡如饮水一般,里面透着的却是惊天动地的杀伐和势不可挡的勇气。   “后来,哥哥送来迷药,冯云强行辱没我,两人把我用绳子拴着关在屋里,直到缺认有了身孕,那时候,她心灰意冷,以为我背叛了她,便答应了萧崇入宫为后,我舍不下,同意了哥哥的阴谋,跟进宫来,可她这一生都没有再看我一眼。”   “允儿就像他父亲一样,阴狠歹毒,我自知罪孽深重,她又不肯见我,便藏在佛堂里。”   蓝洵玉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宫门被打开,萧允胤穿着明皇的五爪龙袍,身后跟着一袭红衣如血魅惑倾城的花阙。   他看着杨如玉热泪盈眶,奔过来,双腿跪在地上,紧紧将人抱住,哭道:“娘,你终于好了……我快吓死了……”   扬起头,犹如孤独的稚子渴望母爱一样。   萧允胤脸上满是泪痕,眼里柔和而希冀,与他平日里跋扈歹毒的模样判若两人,讨好道:“娘,你想吃什么?我立即让人去做。”   杨如玉抚摸着萧允胤的脸,道:“你不该存在……”   “什么?”   一声轻轻地叹息,低不可闻,道:“当初我该听她的,远走高飞……”   萧允胤愣愣地看着心中插着的一把刀子,持刀的人已经没有力气了,还在往里捅,道:“去死吧……你这……下贱的……杂种……” 第90章 腥风血雨将来   震惊,崩溃,伴随一声响彻天际的咆哮,萧允许直身向前,将自己送上刀口,噗嗤一声,血溅出三尺远,怒吼尖叫道:“这么盼着我死,为什么不插在心口?娘剑法超群,下手不稳吗?”   一滴泪从杨如玉眼尾滴落。   香消玉损,终一生成空,临死,徒留余恨。   殿内空荡荡的。   萧允胤抽搐着躺在地上,蓝洵玉想也没想低下身攥住那匕首拔出再刺,一道白影闪过,阻挡了要下的寒刃。   “你……”   花阙在萧允胤的肩甲处手如刀一挥,人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如此窃国贼子留他何用?”   “现在不能杀他。”   蓝洵玉气急,暴跳如雷,厉声道:“要不是他,能乾坤颠倒,国运衰微?狗父子作恶多端,凌迟三千刀也不为过! 你让开,我定要杀了他!”   “贤弟,冷静。”   花阙手如风而动,轻易钳住蓝洵玉,将他按在座位上,道:“你杀了他,冯云立即篡位,冯云死了,还有他手下的一帮鬼众,除非找到萧炎天,皇位后继有人,方能动手。”   “这有何难?师父就在……”   蓝洵玉顿了顿不说了。   花阙眼神变得深邃而幽远,漆黑的瞳孔伸缩,白皙的手指弓起,磕在桌子上,哒哒哒,一顿一停,节奏分明。   听着花阙敲打,更令人焦躁烦恼,蓝洵玉口不择言,道:“他这么个歹毒的人,你喜欢他什么?指不定哪一日疯癫起来连你也杀了。”   “喜欢他?”   花阙笑了笑,道:“你怎么会以为我喜欢他?”   “不喜欢他,你护着他做什么?”   看了看地上鲜血直流的人,花阙俊美的眼眯了起来,将萧允胤打量一翻,捡起地上带血的匕首,邪魅地笑道:“一个玩意罢了,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   “你倒也敢说,他好歹是一个帝王……”   花阙斜斜地靠在椅子上,低着头,唇角微微打着一个卷儿,似笑非笑地手指划过匕刃上的血迹,没有说话。   想起梅弄雪,蓝洵玉道:“义兄可知蛊皇虫?”   “有人给你下蛊?”   脸色瞬变,花阙立从椅子上站起来,手如驰电,抓住蓝洵玉的腕子,探上脉搏,须臾儿,松一口气,道:“没有……如此便好。”   蓝洵玉见他像从前一样关心爱护自己,鼻子一酸,心中愧疚,道:“对不起,我只顾着我自己,让你在宫里受苦。”   花阙摸了摸蓝洵玉的头,宠溺地笑道:“说什么傻话。”   顿了顿,花阙道:“你刚才说蛊皇虫,怎么问起这个?”   “我有一个朋友,深受此毒物所害,我特来找义兄,也是为了此事。”   “蛊皇虫是瘴气里蛊虫之皇,毒性非比寻常,若是早些年月,还有可能,若是……他是何时中蛊?”   “应是十年前?”   “能撑十年?蛊虫咬起人脑血来,痛如走在钢刀上,普通人忍耐几个月吞刀自戕,这人倒能忍……”   蓝洵玉听花阙如此说,心如刀割,两眼忍不住落泪,央求花阙道:“义兄,你精通苗疆医术巫术,可有什么解法?” 第91章 风云起,血腥肆虐,贤弟,多加珍重   花阙交代蓝洵玉几位药材,又从怀里取出一块紫色透明的软石来,道:“这叫巫石,与蛊皇虫同但性不同,你让他佩戴在身上,可免受苦痛,延长些时日。”   天滴沥滴沥下起了小雨。   蓝洵玉辞别正要离开时,花阙拿了一把伞,从后面跟上道:“贤弟……”   蓝洵玉回头看到花阙难得正经,微微一愣。   油纸伞撑开,遮了雨。   花阙道:“风云起,血腥肆虐,贤弟,多加珍重。”   “义兄如是。”   接过伞,蓝洵玉面色镇定地推开宫门,向外走出去。   须臾,一道影子闪进来,俯首跪地,道:“主人。”   花阙道:“跟着他,找到萧炎天,再将消息放出去。”   回到浔阳城时,天已经黑了,微弱的琉璃灯下,梅弄雪正坐在门槛上向外望,雨水从屋檐落下,打湿了他的靴子和裤脚,雪白的头发批落在肩上,垂落在地,神情淡淡,眉目疲倦,手支着头,歪歪地看着蓝洵玉走过来的方向。   鼻子瞬时酸涩,眼泪差点掉下来,蓝洵玉脱了身上的衣服,披在梅弄雪身上,柔声道:“怎不在屋里,这么冷,夜里风凉雨凉。”   “你怎么才回来?”   “有些事耽搁了。”   说着蓝洵玉将紫石软玉挂在梅弄雪腰间,紫色石头发着耀眼的光芒,搭着脉搏,平稳缓和不少,梅弄雪待说话,蓝洵玉道:“你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   梅弄雪起身时腿发麻,身姿软了下去,蓝洵玉将人拦腰抱起来。   白头发美人不正经地胳膊像莲藕一样攀上来,手轻佻地揉着蓝洵玉下巴,笑道:“你我这般好似分桃野夫夫。”   蓝洵玉也没搭理他,将人放在西屋床上,到院落里起了锅煎药。   人们见两人同出同进,携手而行,认为他们是夫夫。   夜晚的时候,蓝洵玉哄着梅弄雪睡着了,乘船到浔阳城和京城交接处的深山别苑入口处,将萧允胤身世之事写成信,搭弓射箭,将信用绳子缠在箭上,射向哨岗处。   萧允胤身份只要暴露,众文武大臣必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兵不血刃,可定云岚国江山社稷。   第二天傍晚时分,等梅弄雪睡着后,蓝洵玉前往衙门旁的公告上看,又到主街上打探消息,但什么动静也没有。   师父没有行动?   消息至少应该在城中散开,李家名望满京,只要李晏开口,众人疑惑,观冯云和萧允胤几分相像,必生疑虑。   为什么毫无动静?   难道他们没有收到信?   正思虑期间,腾一个人迎面撞过来,蓝洵玉抬头,只见那人满身是血,慌慌张张地跑在路上,他的衣服红白相间,头上带着一个白纶巾,滚边雪浪杜若纹。   李家家兵。   他不在深山别苑跑这里做什么?   “出什么事了?”   蓝洵玉抓住人急切问道。   那人哇哇吐着血,呜呜咽咽道:“放开我。”   两人相对峙间,街上人围了过来,浔阳府衙内的官兵也出来,那人看到官兵,从怀里掏出半块黑色玄铁赤金虎符。   众官兵立即跪下,浔阳太守蒋科连奔带走冲出来,跪下接过虎符,道:“宣亲王出事了?” 第92章 尸山成海,师父不知所踪   官兵道:“太守派人快去接应,禁军杀入深山别苑,围困亲王,再晚就来不及了。”   蓝洵玉觳觫百骸。   惊魂不定。   蓝洵玉狂奔回到谢宅,留下一封书信,提着剑,沿江乘船,直到浔阳城和京城交接处的深山,刚到山脚下,浓浓的血腥味刺鼻,横七竖八的尸体哪里都是,破烂的旗帜上沾满污血,不知哪里跑出来的野狗撕咬着尸体,残肢断臂堆砌下,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青青草舍院子被火焚烧,小溪边的水车被砸得稀巴烂。   从一个死尸身上抽出箭。   赤金箭,金鸡翎羽,是皇宫禁军的箭。   漫山死人,无一活口。   沿山而下,百姓背着细软携带妻儿逃窜躲命,尖叫声,哭泣声,凌乱的脚步声踏踏叠叠。   一个老汉满脸着急地抓着蓝洵玉的胳膊,道:“小伙子,京城打仗了,你怎么还往南走,快逃吧!”   蓝洵玉癔症道:“京城打什么仗?”   “慕容家领兵杀入皇城,和冯云的人马正火拼,已经杀了一天一夜,城里尸体堆砌快赶上屋顶了,血顺着临阳街道已经流到城外。”   说着,老汉哭得泣不成声。   “这怎么可能?情况如此紧急,为何消息迟迟没有传到浔阳城去?”   “是从昨夜亥时开始。”   蓝洵玉魂惊剔魄,昨夜亥时他刚送完信转回浔阳城,他走之后,萧允胤的人马就杀进来?   萧允胤重伤,一时半会儿不会醒。   他怎么会派兵来杀?   是冯云。   可,冯云怎么知道深山别苑的位置,知道师父在那里?   一个极其震惊的想法令蓝洵玉头皮炸开,血泪从眼眶中迸溅而出。   义兄花阙难道和冯云一伙的吗?   他让人跟踪自己了吗?   他要干什么?   三年兄弟情,难道只是阴谋诡计吗?   他要害死他师父了!   一口鲜血哇一声从嘴里吐出来,蓝洵玉站立不稳,被往来拥挤的人群撞倒在地上,许多脚步从他身上踩过去,感觉自己快要死的时候,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捞起来,白发如雪的人抱着他,拉着他到路边,擦了擦他脸上的灰尘。   蓝洵玉哭泣道:“惊鸿,今日所死冤魂皆我之罪过,我害了师父,害了大家,害了所有人。”   “傻瓜,天命如此,非你之过,即便没有你,冯云早晚要和慕容家打起来。”   皇宫中,宫女太监们抢夺金银玉器,背着细软,慌慌张张地逃命,曾经金碧辉煌的太极殿一片狼藉,龙椅被推翻滚落下来,象牙玉案掀翻在地,玉珠帘早剪断,朱红的雕龙绘凤的花窗上满是污血,来来往往的禁军倘若无人地骑着高头大马闯进来,看到人就杀。   乾清宫的龙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俊俏的青年。   奄奄一息。   他穿着龙袍,耷拉着眼皮,看着不远处一身鲜红妖媚的人,有气无力,道:“蓝贵妃,你怎么不跑?”   花阙坐在贵妃榻上,斜靠着,手支着下巴,笑得魅惑迷人,道:“允儿,说什么胡话呢,我怎么会跑。” 第93章 温柔地废了你。   “那你拿了剑自裁。”   花阙白玉的手指捏着青瓷盏,闲闲地饮一口茶,雍容道:“我还不能死。”   室内的熏香冉冉而起,沁人心脾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安静而祥和,好似门外杀伐震天与此处毫无关系。   玉指挑起一要通体碧绿的竹笛   笛音起,   天籁悦耳。   悠扬动听。   闲时从容,   鲜红的锦缎衣服散散地开着,露出白肌如玉,乌黑的头发泼墨一般披散着垂落腰际。   一曲终了。   花阙赤脚踩在柔软华贵的地毯上,红衣拖地,姿态优雅,玉笛挑起萧允胤的下巴,端看着。   “允儿,跟我走吧,除了我,这个世界没有人会要你。”   萧允胤嘴角一勾,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可爱又灵巧,笑道:“好啊,你先让我杀了你,我随后跟着你碧落黄泉,我们到地下再做一对艳鬼。”   噗嗤一声。   花阙也笑了,道:“只怕到了地狱,阎王对了生死簿,笑你抓错了人。”   “什么意思?”   “允儿,我不是蓝洵玉,这么久了你都没发现吗?”   直直地望着眼前人,努力地回想着,前后矛盾的事情,蓦然,他想到,他从未听闻蓝洵玉吹笛,但见过蓝洵玉抚琴,心底一个声音隐隐说着不可能,但事实又如此自相矛盾。   如果他不是蓝洵玉,他是谁?   “允儿,闭上眼。”   “什么?”   花阙低下头,吻住漂亮的唇,温柔而怜惜地舔舐着。   萧允胤心底一阵甜蜜涌过。   如果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蓝洵玉,是不是,他爱的人从来都是爱他的?   若如此……   眼帘合上,沉溺而陶醉地回应着。   一阵尖锐刺骨的疼痛让萧允胤蜷缩成一团。   他不解地睁开眼,看到花阙依旧温柔如春水一般看着他,只是,他手上的玉笛口伸出三寸的寒刃,刃窄而细,血从上面滴落,寒光闪闪。   脚筋手筋全被挑断,   武功也被废了。   他甚至没有看清他如何出手的。   “为什么?”   花阙笑笑没有说话,抱起萧允胤,须臾儿,消失不见。   冯云带着人马追着萧炎天将他逼到吾皇山附近。   “宣亲王,你就和你死爹死妈死在一起,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已经战了一天一夜,萧炎天精疲力尽,手中的玄铁剑上满是腥臭污秽的血,身上几道血肉模糊的伤口,玄黑的衣服上被血浸,衣角血还在滴落。   楼云梦护着李睿渊,郎寒天背靠着萧炎天,慕容渊手攥着方天画戟,支撑着身体,气虚喘喘,周围还有几百个残兵。   十万人马,几近全部覆灭。   冯云的十五万禁军也死伤大半,只剩下五六万人,但杀眼前这些残兵败将,足够。   天若要取命,神佛难助。   “是谁告诉你深山别苑的据点?是谁告诉你本王在那里!”   萧炎天低沉道。   冯云坐在高头大马上哈哈大笑,扬起剑,指着萧炎天,鄙夷道:“自然是有人通风报信,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快将你杀得片甲不留!” 第94章 困兽之斗,死绝之路   “啊!”   愤恨到了极点,萧炎天不顾性命,杀向前。   只要有最后一口气在。   杀!   犹如困兽锁在笼子里,内有拼了最后一口气才能活下来!刀剑无眼,兵刃如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杀红了眼!   楼云梦一把折扇如厉风惊电一样,扫荡着,纵自己身上伤痕累累,也护得身后人安全。   郎寒天一把弯月冷刀,刀光四溢,寒气逼人,在手中旋转之间,飞出去,割人头如割韭菜,不知疲倦地杀着。   容月小小年纪,早已经被打得落败不堪,仍然不退,苦苦撑着。   冯云后退一步,命弓箭手来杀!   箭落如雨而下!   萧炎天不恋战,一边挡箭,一边道:“快退!”   众人转身向后面烧焦了的吾皇山上去。   被炸开的吾皇山龟裂开,没有树木,黑乎乎的一片,但总有凸凹不平的岩石可以做为遮掩,待他们进入山后,只剩下四百多人。   郎寒天指挥着众人摆起了钩形阵,任凭冯云的人上来,阵如镰刀,断头颅如切白菜。   正在这时,冯云身边人急色匆匆来报,俯耳小声道:“陛下不见了。”   冯云大惊,左右踌躇,须臾,想了片刻,脸上露出喜悦之色,哈哈大笑,阴狠道:“这样也好,我亲自登基成帝,岂不更省事。”   “还要再找陛下吗?”   “废物弃子要之何用?遇到就杀了。”   “是!”   说罢,冯云盯着前面的焦黑的吾皇山,一挥手道:“给我齐齐上,谁敢后退,杀!”   一声令下,人如蝗虫涌入吾皇山,钩型阵很快被破,萧炎天的余兵被杀得只剩下十几个人。   但这几个人凭吊着最后一口气一路杀,一路逃!   突然,一只冷箭如疾风而来,直穿云霄,射向萧炎天,萧炎天陷入争斗中避之不及,李睿渊一挡在前,身受箭矢。   楼云梦旋转而下,飞身来护,急声大叫道:“渊哥哥!”   李睿渊哇一口血吐出,道:“我不会武功,拖累你们,不要管我,快走!”   几个人痛哭,然周围还有人杀过来,应接不暇,容月也身中一刀。   楼云梦狠狠地盯着人群中的冯云,怒喝道:“狗贼!看我取你命来!”   “不要去!”   为时已晚,手中折扇挡着箭雨,脚踩着头,杀向万人中的冯云。   冯云嘴角一咧,笑道:“来得好!左右于我放冷箭,我来杀他!”   几番对阵,楼云梦即将冯云打下马,两支暗箭飞来,射中楼云梦,楼云梦如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欲坠。   冯云从地上滚落起来,大刀一挥,眼看要拦腰将楼云梦杀成两截,一个身影从天而降,翩然而下,一头白发如雪,剑光冷,杀气浓,朝冯云肩上砍过去!   冯云身受剑,后退几步,道:“你是谁?!”   “我是你老子!”   梅弄雪揽起楼云梦就走。   而另一边,一波人缠上萧炎天。   容月已经不行了,倒在地上,半跪着,血淋淋,道:“舅舅,不要管我,你护着宣亲王快走,国无主,天下将大乱。”   郎寒天道:“月儿。”   “舅舅若不走,月儿自行了断。” 第95章 绝路   郎寒天转过身,不再管任何人,抓住萧炎天,道:“走!”   几个禁军手里拿着钢刀走过来,围着少年,挥刀砍下来,容月闭着眼,毫无惧色。   嘭!   一把通体如霜的玉剑飞过来,如刀切葱一样,将几个士兵头颅割下,抱起地上的少年,脚尖点地,向里走。   萧炎天看着那剑出来,目光冷冽。   水鸣!   再看招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是他亲手教的。   “往后退!”   一把腥臭的红色粉末随分飘散开,落在冯云的队伍前,冲上来的士兵浑身奇痒,倒在地上狂抓,而蓝洵玉趁机掏出药丸,一人一个,含在嘴里。   几个人拖着残兵往后退。   后面的人跟着杀过来,一个又一个倒下,最后只剩下梅弄雪和蓝洵玉,两人背靠背。   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梅弄雪擦了擦嘴角的血,笑道:“小狐狸,若是能死在一处,也是桩美事,你说呢?”   蓝洵玉看了看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气的萧炎天,道:“是,若能死在一处,也是桩美事……”   两人战得精疲力竭,血汗淋淋。   冯云道:“强弩之末,还不束手受死!”   说着杀来。   真再没有一点力气。   梅弄雪一支手将剑插在地上,单膝跪地,支撑着身体,将蓝洵玉抱在怀里,轻声道:“小狐狸,我爱你,你知道吗?”   蓝洵玉眼皮沉重,身上几道伤口鲜血淋淋,混混欲睡,唇无力道:“惊鸿啊,我……知道……但……我……已于武昭丁丑年五月初十娶了妻,拜过高堂,饮过合卺酒,入了洞房。”   梅弄雪泪顺着眼尾落下来,声音沙哑道:“不能骗骗我吗?反正我们都要死了……”   蓝洵玉从梅弄雪的怀里挣脱出来,手扣着黑石块,拖动身体,一点一点爬到萧炎天身边,像个收起爪子乖巧的猫儿一样窝在他怀里,软软地叫了一声:“师父。”   再也没有动了。   梅弄雪笑了笑,拖着身体,从后面抱住蓝洵玉。   如果苍天不饶恕,便死在一起吧。   横七竖八的尸体,堆积在一起,一个抱着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浔阳城太守蒋科和李晏带着人马杀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情景,如果晚来一步,或者如果他们没有撑到救援来,便是无一生还。   蓝洵玉醒来的时候,一张俊美的大脸凑到他跟前,丝丝白发垂落在他脸上,道:“小狐狸,醒了?”   疼得刺骨,浑身好像被钉子扎一样,   架子床,宝蓝色帛锦床幔,红穗子黑色香囊吊在床两边,月洞门飞罩垂落,黑梅花屏风侧立在门口,八仙桌,玫瑰圈椅。   这是官家之所?   “我们在吾皇山最近的皇家馆驿。”   顺着梅弄雪的力道,缓缓坐起身,道:“师……宣亲王……”   “他还昏迷着。”   心神俱碎,蓝洵玉抓着梅弄雪的肩膀,急道:“快,带我去看他。”   梅弄雪叹了一口气,道:“小狐狸,你以为还是深山别苑,你想见就能见?”   “你说什么?” 第96章 惊梦   “他是宣亲王,醒了之后,很快加冕旒称帝,众大臣里三层外三层将整个驿站围得水泄不通,太医一百多人忙前忙后,小狐狸,你还不明的吗?他不再是你一个人的师父,而是天下之主。”   “不!”   豆大的眼泪垂落下来,鼻子发酸,头发晕,摇着头,心如锥刺一般疼痛,哭道:“他就是我一个人的师父!他是我的!”   过了一会儿,蓝洵玉神色慌张,如坠入无限深渊中,抓住稻草的溺水的人一般,急道:“夜里等人睡了,我弄迷药,我们一起带他走,回天行山……”   语无伦次,说着不着边际的痴言妄语,道:“对,回天行山,我后悔了,不要他称帝,不要报仇,寻一片桃花源……”   “小狐狸……”   梅弄雪怜悯地抱着蓝洵玉,揽入怀里,手轻轻地拍着后背。   “惊鸿,我舍不得……”   眼泪模糊,声音沙哑,蓝洵玉哀哭道:“他是我的妻子,我是他的夫,先皇,皇后,也是知道的,满朝文武,全城百姓,都知道啊!”   “蓝洵玉是萧允胤是贵妃,是叛徒,是泄露深山别苑的通敌者,天地之大,再无你半寸容身之地……”   “不!不是这样的!”   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今天之局势,往日何曾没有料到?   他总有一天会称帝?   自己也在心里推演了无数遍。   临了,   他却无法承受结果。   蓝洵玉趴在梅弄雪的怀里嚎啕大哭,哭累了,喝了一些安神的药睡过去,再醒来日上三竿,第二天响午,免力起身,听到外边脚步声慌乱,吵吵嚷嚷。   推醒身边的人,道:“惊鸿,快醒醒。”   梅弄雪睁开眼顺着窗户向外看,李晏正满脸怒气呵斥几个穿着白长衫,头戴黑礼帽的老太医。   老太医跪在地上低着头瑟瑟发抖。   “师父出事了!”   蓝洵玉忍着剧烈的疼痛想从床上起身,扑腾一声,摔落地上,梅弄雪连忙架着胳膊将人扶起来到了李晏跟前,看到李睿远正腰间裹着白纱布,一脸着急,待看到蓝洵玉,也顾不得其他,立即上前,道:“炎小公子,你精通医术,快来看看宣亲王。”   说着,不由分说,和梅弄雪一起拨开人群,拉着蓝洵玉到了萧炎天屋里。   那人脸色如腊,眼窝深陷,消瘦到仿佛只剩下骨头,身上裹着几道纱布,静静地躺在哪里,像死了一样。   几十个太医还有大臣跪在一边,低着头流泪。   所有人都知道,云岚萧氏国祚全系此人一身。   氛围哀痛而凝重。   静得连呼吸都能听见。   蓝洵玉走向前,看着几案上放着米粥,道:“几日未曾进食?”   “已有三日。”   “你们都出去,不得靠近。”   虽有疑虑,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众人鱼贯而出。   蓝洵玉抓着床柱子,跪在床边,手指抚摸上毫无生气冷峻的脸。   去了面皮。   萧炎天此刻是原本的容貌。   熟悉得不再能熟悉的眉眼。   他的师父。 第97章 就当我做梦吧,再娶你一次。   指尖描绘着,柔声道:“师父……”   端起米粥,蓝洵玉喝了一口,俯身下去,噙住唇,撬开贝齿,渡进去。   甜甜的。   蓝洵玉嘴角勾起,露出一抹笑。   他从前怎么没有发现,   师父的嘴咬起来是甜的?   又喝了一口。   蓝洵玉调皮又坏心眼的眯起眼,手探向下,身下的人微微一动。   真是个坏师父。   天天觊觎徒弟。   不要脸。   手又动了几圈儿,那人冷俊的眉微皱低低地嘤咛一声,如浅浅地吟一般。   一碗粥渡完。   蓝洵玉挣扎着站起身。   身上太疼。   走一步,   像踩在刀刃上一样。   他环顾四周,翻腾着抽屉,找到一把剪刀,拉着月洞门上红色的幔布,剪出一个四角方块来,放在手里看了看,又剪下一个长布,剪成一指长窄细窄细的小碎条,做了一个红色的吊穗,绑在方布块的四周。   做好之后,手指竖起,挑在中心,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儿,旋出漂亮的弧度,落在手里,嘴角噙着调皮的笑道:“师父,这个粗糙,你不要嫌弃,勉强用着。”   蓝洵玉扶着萧炎天起身,让他借着枕头靠在床梆上,将红帕子盖在萧炎天头上,调整得端端正正。   “一拜天地。”   蓝洵玉跪坐在床上扶着萧炎天朝正面朝北,俯身跪下,念道。   然后指着东北吾皇山的方向道:“那边是你父母埋骨的地方,我们就朝着那里跪拜。”   “二拜高堂。”   拜过之后,蓝洵玉扶正萧炎天,自己跪坐在他对面,道:“夫妻对拜。”   将他的头和萧炎天的头挨在一起,双手扶着他的腰,向下行礼。   “送入洞房。”   手指揭开红盖头,端详片刻,抬起萧炎天的下巴,笑道:“夫人真美。”   下了床,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两盏冷茶,端着过来,蓝洵玉挽着萧炎天的胳膊,错开来,喝了茶,扔在地上,又喝了另一杯,渡过去,将人慢慢放倒在床上,俯身吻上去,极尽热火。   手指拨开衣服,蓝洵玉像发了疯一样,望着昏迷的人因为情欲而陷入痛苦又享受的之中而露出几分阴恻的笑。   微微颤抖的睫毛下,合着眼帘,无血色的唇泛着一层湿润的光泽。   言语癫狂,魔怔之态。   “我娶了你两次,你该是我夫人,该是我的,以后就算你称帝了,有了皇后妃子孩子,还是我蓝洵玉的老婆,萧炎天,你爹妈是两个老王八,说什麽我是你的夫要我护着你,让我立什么誓,放他娘的狗屁!既嫁给我,还轮到他们说!”   “你是我老婆,应该听我的,三从四德,一个没有,天天吓得我屁滚尿流。”   越说越生气,蓝洵玉又咒骂几句。   盯着萧炎天,道:“待亏你相公我能装龟孙,不然要受多少苦。”   蓝洵玉从袖子里掏了药,渡过去。   也没有水,只能用嘴。   弄了干净。   给萧炎天穿好衣服。   盖好被子。   红帕子叠好放在萧炎天的枕头下。   “师父,我要走了。” 第98章 诀别   跪在地上,蓝洵玉朝萧炎天磕了个响头,道:“徒儿多谢师父这些年养育之恩。”   说完,又磕了第二个,道:“无君便无我,君若我父,高堂在上,受我一拜。”   再叩首,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道:“望我妻,千秋万代,后继有人,富泽万年。”   转身已是江山阻隔。   蓝洵玉走一步,回头看一眼。   走两步,又回眸。   第三步走到月洞门,停下步子,顿了顿,又走了五步,到了门口,扶着门窗,再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床上的人还昏迷着。   蓝洵玉希望他睁开眼,又害怕他睁开眼。   低着头,苍白的唇角抿了抿,推开门,在不远处的众人连忙围上来。   李晏走在最前面,急切道:“王爷他……”   “用一根软细管,插入嘴里,送一些流食进去,十五日后,人会醒来。”   众人松一口气,李睿渊眼圈儿发红,道:“多谢你,炎小公子,但……”   说着,李睿渊身后的两个李家兵过来。   “你身份成谜,你走后,深山别苑被攻入,我不得不怀疑你……”   蓝洵玉道:“李公子要抓我入牢?”   李睿渊道:“等王爷醒来,过三司会审,查清来龙去脉,……”   而在这时,突然有人来报,道:“不好了,东边走水了……”   众人惊慌看过去,东边一道黑烟升起。   又有人着急慌忙来报道:“冯云残部杀过来了。”   李晏惊慌失措,连忙道:“整马整兵!”   人群慌乱之间,梅弄雪从屋顶一跃而来,抓住蓝洵玉,将人抱在怀里,道:“走!”   等众人反应过来,方知上当受骗,但人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李睿渊眉头紧锁,对空手而回的士兵,道:“皇城内沿路各个地方设置关卡,张贴巡捕告示,翻捉到此两人,赏千金。”   士兵领命而去,李睿渊又将人叫了回来,道:“只准活捉,不可杀。”   众人安置妥当,李睿渊先去看了看萧炎天,又往郎寒天和容月处探望。   郎寒天已经醒了,但无法下床。   容月还在昏迷着。   最后,来到楼云梦处,坐在床边的玫瑰椅上,回想战场厮杀时,那一句惊慌失措的渊哥哥。   他为什么那样叫自己?   沉思间,太医拎着药箱过来为楼云梦换纱布。   楼云梦身上挨了七八刀,处处是长口子,从肩胛骨到腹部,缠满了浸血的白纱布。   纱布揭开,是血肉模糊刚逢好的伤口。   所幸在心口致命处的箭伤错了一咫距离,保下一命。   太医一边换纱布,一边道:“这位公子真是命大,再差一顶点距离,箭头就穿过心口。”   消毒伤口,换上药,重新换了纱布,太医道:“多亏了心口那朵簪花,不然命都没了。”   “簪花?”   李睿渊奇怪道:“什么簪花?”   太医自知失言多事,但看李睿渊没有责怪之意,便从床边的床边的抽屉里拿出一支簪花,细细的绢布柔软地挽成一层一层成一朵朵红花,花边几片薄薄的金叶子环绕。   “此乃天子御赐,魁星点斗,状元簪花,老朽为医官也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此人中三甲,他怎么会有这个?” 第99章 心悦君,君不知。   李睿渊接过花,拿在手里,仔细看着   花暗红散发着一股血色腥臭,几块肉末结痂覆盖在一片金叶子上。   太医道:“这片叶子阻挡了箭矢插入心脏,但没入肉里,来日伤好,胸口也会留下一片叶子形状的疤痕。”   太医走后,李睿渊将花看了很久,看着楼云梦道:“是你。”   依稀间,记得,一个孩子趴在他怀里哭哑了嗓子,怎么哄都哄不好,顺手摘了头上的簪花给他。   小孩明亮的大眼睛胡闪胡闪的,眼泪停了下来,拿着花来回看。   “蟾宫折桂,状元及第,御赐簪花,我把它送你,你往后多读书,勤用功,入仕为官,莫让别父子,双 性,主攻海棠合 集。2530元 打抠群 七四一九五二六九四人再欺辱你。”   小孩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郑重道:“我不要做官,我要保护你!”   闻言一笑,道:“你才多大,八岁?九岁?保护我?”   小孩脸上呈现与他年龄不符的老道和早熟,认真道:“哥哥,你生在富人家,从小被呵护着长大,不知人心险恶,世道艰险,你是我见过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温柔的人,我不会让受任何伤害。”   停了一会儿,小孩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定不失言。”   这么多年,   你一直守着诺言,   一直将这朵簪花放在心口吗?   我不过出了几两银子为你母亲买了一个棺材两把纸钱,何至于让你为了我奔走数十年?   拼死舍命,护我周全?   将簪花放在楼云梦的枕边,李睿渊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良久,转身离去。   他走之后,床上的人睁开眼,望着白衣胜雪的身影踏出门。   大同年号被废,正史官记为冯氏之乱。   为期一年零三个月。   此乱是云岚国由霸主天朝圣国由盛转衰的拐点,由冯氏之子冯允胤篡位,死伤三十五万人,其次,吾皇山崩裂死伤十五万人,三次,冯云之乱,死伤三十万人,共计七十万人。   以京城为中心,浔阳城,鄢陵城,青城,沪江州等十多郡县州府,十室七空,只留下老弱妇孺,十五岁以上无男丁。   新皇昏迷不醒,   文臣百官相商,以李晏为首,决定向北迁都,定都城于启封。   仅剩的七万兵马走后,苗疆大巫携十五万苗兵苗将,从南边玉菱关杀过来,很快占领江南二十六城。   云岚国半壁江山归苗疆。   京城破之日,城中哀嚎声响彻天际,持续月余,犹如婴鬼哭天。   蓝洵与梅弄雪从浔阳城逃出来,路过一片又一片狼藉,路边很多女人和小孩的死尸。   “小狐狸!”   梅弄雪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剑尖指着一个小孩的尸体,蓝洵玉看过去,那孩子的心被挖了,左胸口空荡荡的一个血窟窿。   “为什么这些老弱妇孺的心都被挖了?”   两个人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害怕,整个江南成了一座座鬼怪的炼狱。   蓝洵玉神色大变,道:“惊鸿,你记得吗?张翠莲的第二个男人,他的正妻生了个孩子,孩子心脏天生有疾,挖了张翠莲孩子的心换上才能活命。”   梅弄雪一惊道:“容月心脏也天生有疾,需要换,不然活不过二十五。”   两个人对视一眼,俱都魂飞魄散。   蓝洵玉满头冷汗,道:“快!惊鸿,我们赶紧追上师父,将此信息传过去!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北部平原!”   两个人急奔,一路乘船骑马,十日后,出了江南,沿路听闻蓝镇远带着八万人马跑到了西北洛城,自立为王,准备攻打启封。   梅弄雪惊道:“小狐狸,你爹趁火打劫。”   蓝洵玉头疼欲裂,从小开始,他就看不懂蓝镇远,蓝镇远也不与他亲近,不责骂他,但打起来毫不客气,再后来,他上了天行山,鲜少与蓝镇远接触,更不知这人想什么。   但有一件事是清晰的。   萧家和蓝家势不两立。   师父和父亲,他只能选一个。   蓝洵玉心乱如麻,跨下夹马,一路朝北奔走,道:“先不管这些,咱们先到启封,也不知道师父醒了没有?”   两人快到启封时,遇到张翠莲,张翠莲抱着蓝洵玉嚎啕大哭,不用想,这一路受了多少心酸苦楚。   不同与江南的秀丽山水,四季如春,乌苏软语, 启封在河天省内,位于淮河水下流,无山峰,一路平原,一眼望到头,气候分四季,冬冷夏热,春秋温度适宜。   五天后,萧炎天醒来,得知江南被占,一口鲜血喷出来,脸发白,浑身发抖,要将李晏斩首,众文武大臣皆跪地求情。   萧炎天跪在佛堂三天三夜,又昏死过去。   十日后,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更国号宣和,为宣文帝。   一月后,   蓝镇远打来的时候,宣文帝御驾亲征,捉拿蓝氏五兄弟,生擒蓝家兵将五万人,编制入伍,后洛城太守为表忠心,囚笼送来蓝家主母和几个姨娘,唯家主蓝镇远带着几个心腹不知所踪。   与此同时,为了稳定北方人心,新皇与启封异姓王联姻,娶其女儿潘氏为后,启封王潘敦以十万兵马为回礼。   李晏等朝臣皆心定。   三月后。   普天同庆,启封城红绸挂满,喜气洋洋。   黄金万两,白银十万两,锦缎千匹,金银茶具等奢华贵重之物从皇宫门外的文玄门一直摆到安阳街头的一对大石像前。   十里红装,万民朝拜。   李晏领着群臣百官带队,自太和殿出发,出太和中门,一咱浩浩荡荡来到潘王府。   十六匹骏马拉着一驾金撵车,车上跪坐着一位头戴凤冠,身披五彩霞衣的女子,她头上盖着红帕子,帕子周围系着四个精致的红穗子垂落下来。   而在另一条街的菜市口,十几个囚笼装着即将行刑的死囚犯。   监斩官是郎寒天。   他坐在监斩席的太师扶手椅子上,静静地等着。   桌子上插着一柱香,香烧了半截。   蓝洵玉看着被绑在架子上的薛氏。   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娘。   极少抱过他。   纵然如此,   有她在,   他至少不是孤儿。   梅弄雪这些时日随着他奔波劳累,加上蛊皇虫侵蚀,一日睡十七八个时辰,蓝洵玉把他留在客栈里,让张翠莲照顾,自己独身前来。   还有半柱香,他也推托不了。   萧炎天这样做,是要他自己现身。 第100章 上架感言   连载到这里就上架了,感谢小可爱们一路的喜欢和支持,每次看到你们的留言,无论心情多糟,瞬间都会美好起来,尤其几位超级甜美无敌的小可爱天天打卡阅读,还有评论赏钱推荐,总在小菜鸟作者我写文写得吐血的时候给我打了鸡血一样又哄哄哄地写了起来,真的希望小可爱们能多留言,拜上多谢。   上架后每天日更三千,每天下午6点准时更新,后期根据小甜甜达达们的票票勤更或爆更。   梅弄雪欲带蓝洵玉走,萧炎天错杀梅弄雪,师徒二人心存嫌隙,一个嫉妒如狂,一个心怀愧疚,他们是否能走错障碍再叙前情?   萧炎天使尽手段终于与爱徒两相恩爱,怎奈最后又成敌人,当萧炎天不惜一切追到蓝洵玉身边,失去记忆的蓝洵玉再次爱上自己的师父,却将他囚禁屈辱,冷霜孤傲的宣文帝萧炎天又将何去何从?   父婴之子诞生,两人为争夺孩子,萧炎天诱骗蓝洵玉入皇宫,欲将其困,蓝洵玉为夺孩子入虎穴,设计欲杀萧炎天,相爱相杀的师徒二人又将何去何从?   边沙国皇阴谋阳谋欲夺天下美人蓝洵玉,并吞萧炎天坐下江山,插在师徒二人的野心家又将如何使奸计?   苗疆,边沙国,云岚国, 三国逐鹿,刀柄剑影,战出何等精彩?   虽然这篇小说虽然开头是成婚洞房,实际上慢热,后续越来越精彩。 第101章 天煞孤星   蓝洵玉知无余地,揭了面皮,从人群里走出来,手中拿着一把银色的冷剑,众官兵立即围上来。   郎寒天道:“退下。”   所有人看到这个人的容貌都倒吸一口凉气。   好美的人。   蓝洵玉走到薛氏跟前,看着蓬头垢面满脸污秽的女人,唤了一声娘。   薛氏瞪大眼睛,诧异道:“是你。”   蓝家其他几个兄弟,主母和姨娘都齐齐看向蓝洵玉,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蓝洵玉救救自己,说骨血相亲,怎么着也是一家人,不能看着他们去死,三哥三弟三郎地哭叫不停。   低着头,看着脚尖,蓝洵玉不理会其他人,轻声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是不是我不乖,不好,不聪明,所以,你讨厌我?”   声音很低很低,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   像一个孩子一样,贪恋一块糖,总得不到,天天想,但又不敢开口,装得更乖,还是不行,索性就告诉自己,我不喜欢吃糖,我娘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可临了了,还是为了这块糖,傻傻地站出来。   这些年,他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   薛氏安静地看了看他,过了一会儿,面无表情,道:“你和冯允胤一样,是不该存在的人……”   蓝洵玉震惊地看着薛氏。   “但你不是像冯允胤那样的杂种,你更邪恶,更污秽,更腌臜……”   说着,薛氏猛然地抬起头,将身上的锁链挣得噼里啪响,两只眼睛犹如铜铃一样,瞪着蓝洵玉,凄厉道:“你天煞孤星,绝毒的命!你为什么不去死!到现在还没有死!你这个恶心人的贱东西!”   觳觫颤抖着,蓝洵玉后退一步,满脸泪痕,喃喃道:“娘,你是不是疯了?你一定是脑子不清醒,胡说八道……”   薛氏像厉鬼一样,阴狠地盯着蓝洵玉,道:“不要叫我娘,我恶心!”   啪嗒一声,手里的剑掉落地上,蓝洵玉双手抓着头,尖叫道:“不!”   薛氏脚尖踢着剑,剑飞起,直插喉咙,人瞬间而死。   这时,官兵围上来,要抓蓝洵玉,突然,天外飞来一人,青衣如云,白发胜雪,翩然而下,手中利剑挡开旋转一圈儿,将人护在怀里,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心疼道:“小狐狸,你不要听她胡说……你是我最善良可爱的小狐狸,你很好。”   蓝洵玉哆哆嗦嗦,抖得像筛糠一样,颤声道:“惊鸿,我好怕,我好冷,我们回江南。”   “好。”   “我们找一个深山清水的地方,带上张大娘,等她老了,死了,我们把她埋了,我和你,再也不出来了……”   “好。”   眼泪流下来,蓝洵玉慌张地抓着梅弄雪的袖子,道:“惊鸿,快走,赶紧回去收拾细软行礼,马上出发。”   几个蓝家的兄弟还在叫蓝洵玉,蓝洵玉摇摇头,神情有些呆滞,摆摆手,道:“不,我不是你们兄弟,不是的,你们认错人了。”   说着搀着梅弄雪的胳膊向外走。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道:“你以为你们还走得了吗?” 第102章 谢惊鸿之死   一身红色华丽的五爪龙袍吉服拖地,金丝暗纹在太阳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头上带着九旒冠冕,玉珠半遮他月华凤眸,修狭冷白的手指上带着龙纹玉扳指,宝珠腰带束起,脚上蹬着龙凤呈祥的长靴。   这身打扮,是天子成婚所穿。   他身后跟着密密麻麻几百个手持弓箭的御林军。   转瞬之间,他们两个被团团围住。   蓝洵玉跪在地上,哭道:“师父,求求你,放了梅弄雪,我跟你走。”   萧炎天冷眸盯着蓝洵玉,道:“你就这么护着他?”   梅弄雪单膝跪在地上,柔声道:“不要怕,我会带你走,我们会离开这里,你不记得你说过的吗?夕阳日落,天地浩大, 一豆孤灯,两杯浊酒,伴我子夜十分,窗前柔话?”   跪在地上,双手环抱蓝洵玉,温柔缱绻,如喁喁私语一般,柔软的声音带着无线的眷恋,道:“小狐狸,跟我走吧?”   蓝洵玉泪眼朦胧,抬首望着梅弄雪,泣不成声。   低下头,正好对着那嫣红的唇,梅弄雪笑着亲吻上去。   蓝洵玉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   萧炎天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松开攥着的拳头,转过身,来到高高的斩台上,沉静地坐下来,道:“捉了蓝洵玉。”   郎寒天和几个高手没有费多少力气抓住了蓝洵玉。   所有的弓箭手将梅弄雪困在中间。   萧炎天掐着蓝洵玉的下巴,冷冷道:“你看着!”   说着,将蓝洵玉的脸转过去,然后挥手,道:“放箭!”   箭落如雨!纷纷而下,将俊逸的青衣男子围困中间,他手中利剑不停地挥舞着,挡过飞来的箭矢,慢慢地,他看上去有些吃力,挥剑的速度变得慢。   蓝洵玉头磕在地上,抓住萧炎天的衣角,惊恐道:“师父,快让人停下来,你不能杀了他!”   坐着的人犹如冰山一样寒冷。   梅弄雪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地喘气,汗水顺着他的额边流落下来。   箭雨还在不停地下着。   一支利箭,穿过他的肩头。   噗嗤一声,   血花飞溅出来。   蓝洵玉尖叫道:“惊鸿!”   口噙着萧炎天的鞋尖,蓝洵玉头磕得血淋淋,大哭道:“师父,我求求你,让人停下来,不要再放箭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听你的!”   依然不动。   蓝洵玉疯了一样挣扎着,嘶吼道:“放开我!!”   压在他肩膀上的手犹如铁钳一样,让他一动不动,蓝洵玉哐当一声,头骨快镇碎,道:“师父!念在我们师徒十五年的情分上,念在我默默跟着你身边护着你的情分上,念在我为你挡箭的情分上,求求你,停下来,不要再让士兵放箭了,你不能让他这样凄惨地死在我面前,你让今后怎么活?”   萧炎天冷冷地看着蓝洵玉,道:“今后,我让你怎么活,你就怎么活!”   转过脸,萧炎天道:“继续!”   而在蓝洵玉失控喊出惊鸿的瞬间,郎寒天震惊地看着被围困在中间的梅弄雪,他从傍边的侍卫手里取下一支弓和一支箭,拉满弦,箭头对准梅弄雪的心脏,射了出去。 第103章 生死离别   一箭致命。   蓝洵玉震惊地盯着那支在梅弄雪心口开花的箭矢,呆呆地转过身,仰头看着郎寒天,不可置信道:“你杀了他?”   郎寒天神色不动。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杀了一个早该死的人。”   “不……”   蓝洵玉崩溃了,尖叫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命地挣脱开来,奔向那个满身箭矢的人,抱着他的头,手忙脚乱地捂着那像血注子一个的心口,颤抖呜咽,道:“惊鸿……”   青色的衣衫被血浸透,俊美的眉眼里含着温柔,他吐出嘴里的血,鲜红的唇角勾起,沙哑低声道:“小狐狸,我快死了,你能不能……亲亲……我……?”   蓝洵玉低下头,覆盖在沾满血的唇上。   眼帘慢慢合上,嘴角噙着一抹笑,风华绝代的人香消玉损,最后一动不动。   对不起,小狐狸。   原谅我的私心。   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让你一辈子记得我。   如果静悄悄地死了,   你大约会愧疚一阵,   然后忘了我。   不甘心啊。   好不……甘心……啊……   蓝洵玉扬起头凄厉地尖叫,眼里血泪崩出……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再没有一个人毫无怀疑地站在他身边,为他挡刀挡剑,与世界为敌。   谢惊鸿,你真傻!   沉浸在悲痛里的人,像孤狼一样,歇斯底里地哀嚎着。   而在这时,蓝家的几个兄弟看蓝洵玉宁可为了一个外人哭着求萧炎天也不帮他们,心存怨恨,便脚费力地勾着地上的箭矢,脚尖踢着,直直地刺过去。   所有的人始料未及。   张翠莲看见了。   她冲进来,以极快的速度死死地抱着蓝洵玉,为他挡住箭。   箭刺穿她的后背,落入心口。   然后又一支。   又一支。   三支箭,   穿得张翠莲抽搐着,鲜血直流。   蓝洵玉拿起地上的箭矢反手一掷,射向几个人,几声哀嚎,蓝家兄弟三个被箭插心口,鲜血直流,不一会儿,头歪在一边,一动不动,几个姨娘看自己的孩子死了大喊大叫,只骂蓝洵玉煞星晦气,心肠歹毒,丧尽天良。   张翠莲嘴里呜呜咽咽地吐着血,手抖动着抓住蓝洵玉的肩膀,颤声道:“不是巧遇,是我一路跟着你追到这里。”   蓝洵玉哭道:“别说了……”   “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不嫌弃我脏,会为我料理后事。”   蓝洵玉流泪不止。   张翠莲也哭了。   风霜在她脸上留下太深的痕迹,满脸的皱纹像沟壑一样。   泪水顺着滚落到侧脸,落在她花白的鬓发间。   经历过太多悲痛和沧桑,她像一个外边是绿皮里面被虫子掏空的枯木老树一样。   “为我上一柱香,立一个碑,我名花稚雅,字云笙,仍凌阳太守花不悔之嫡女,我父母埋在凌阳城三十里的石忘坡,将我之骨灰洒埋在坟头下,万恩长谢。”   说着,张翠莲拿起蓝洵玉的手,在他手心一笔一画地写下自己的名和字。   她身体因为疼痛而抽搐着,道:“因为逃难慌忙,我的一万银落在恋梦楼床低下的砖洞里,我无钱与你,却以事相托。抱歉。”   蓝洵玉眼泪像泉水一样直往外涌,握住张翠莲的手道:“你放心去,我定不失诺。”   张翠莲心满意足地笑道:“如此就好,我死了也能魂归故里……泉下相伴父母……多谢你。” 第104章 师父成婚,我狱中求死   蓝洵玉昏死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周围一股腐烂的干草气味,睁开眼,面前是一堵黑乎乎的墙,墙上有一个巴掌大的洞,洞外一点点月光散进来,投下碟子大小的圆,三边围着栅栏,他脚上带着链子,手上带着镣铐。   外边隐隐的炮竹奏鸣声,还有宾客的欢声笑语,好像仙宫里传来的一样动听。   另边一个囚犯和他穿着一样的衣服,   头发纠成一起,脏兮兮地,满是灰的手抓着一个黑碗里的肉,傻呵呵地朝着他笑道:“今晚陛下大婚,赏赐丰盛,还有肉,好久没有见到肉了,馋死了,这会儿死了也值了,你怎么不吃?”   蓝洵玉这才看到门口的锁下放着一个碗,碗里几块肥肉,肉的颜色粉红粉红的。   满监狱里的囚犯,吃得贼欢。   “不要吃……”   他喊着,但囚犯们怎么会听他的。   蓝洵玉双眼溅泪,抓着栅栏,怒吼道:“有毒!别吃了!”   终于有人听到他的声音,停了下来,但已经晚了,牢房里十几个笼子里的人都捂着脖子,匍匐在地上,口吐白膜,七窍流血,挣扎几下,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须臾,十几个穿着黑衣服脚步轻盈地进来,打开牢门,将人抬出去。   蓝洵玉问话,没人搭理。   不一会儿,若大的牢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血弥漫在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腥臭味。   胃里一阵翻腾,蓝洵玉忍不了,哇了一口吐出来。   耳边又隐隐传来唱礼官的高吟,大约是拜天地了。   头发昏,脑子发胀,双手不听使唤,来回抖着。   一脚踩在栅栏上。   狠劲地踢着。   在牢房里来回转着圈儿,   怎么也停不下来。   倏然,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碗肉,   良久,   蹲下身,像刚才那个囚犯一样,抓起大肉块放在嘴里吞咽着。   不一会儿,肚里像着了火一样烧起来。   他手扣着地,爬到草芥堆上,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流落下来。   咬着牙,   头越来越疼。   回忆却越来越清晰。   他在想,   他这一生真是可笑啊。   他爱的人和别人成亲了,把他关起来,   爱他的人因他死了,   母是假的,   父也是假的,   义兄也是假的,   他姓什么?   谁知道呢?   恍恍惚惚之间,他猛然想起更早之前,   一个女人阴狠地盯着他,   巴掌啪啪啪地山扇在他脸上,问他:“你怎么不去死?”   那是薛氏更年轻的时候。   带着他讨饭,   翻过一座山,   汤过一条河,   千里迢迢,   一路逃命,一路打他。   逃命,杀戮,血,遍地尸体,   还有什么?   蓝洵玉捂着头,痛哭地来回摇着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原来五岁之前是有记忆的,   只不过遇到师父后,   选择把那些忘了。   师父这会在做什么?   和那个潘王的女儿脱了衣服洞房吗?   头好疼,   心也好疼。   蓝洵玉发出呜咽地叫声,对着虚幻的空气,道:“我做到了,皇上,皇后,你们可以安心地归去,不要再缠着我,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好像我喜欢你们的儿子是天大的罪孽,可,当初,明明是你们把他嫁给我的啊……是他自己上的花轿啊……”   眼泪落下来,他嘴里哇哇地吐着血。 第105章 狱中惊情   眼泪落下来,他嘴里哇哇地吐着血。   眼神越来越涣散,   眼皮子打架,   头脑也越来越不清楚,   他终于支撑不止,   感觉生命一点一点在消逝。   “你就这么爱他?没了他,你活不下去?”   谁在说话?   谁没有谁活不下去?   好冷的声音。   像冰块一样。   蓝洵玉昏睡过去,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穿着奇怪的衣服。   女人的衣服,   艳丽的鲜红,   头上沉甸甸的。   眼前被红布遮住。   他努力想抬起手,却发现浑身麻木,不能动。   再看了看地上,   脏兮兮的灰尘和草芥。   他还在监狱里?   身边一个唱词官在他头上洒了一些水渍,唱道:“百梳发,粉黛倾城颜,凤冠霞帔。”   动了动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是在干什么?   唱词官又道:“花妆红,新娇新贵,紫箫声起。”   身边几个脚步声,伶人吹起洞箫。   一个人将他背起,缓缓地走着。   不一会儿,唱词官又道:“花瓣洒,嫁与心中郎。”   身边轻轻飘洒的花瓣,落在地上一片一片粉色。   走到门口,沿着阶梯,一步一步上去,隔着红布,他感觉周围欢声笑语,丝竹管弦,灯火通明,他被被着送到一个红彤彤的房间里。   地上龙凤双喜纹饰,桌椅板凳都是红的,一个大红曲尺屏风上贴着红色的双喜字。   他被放在床上,床铺前挂着帐子垂落下来,余光可看到精工织绣的龙凤喜被。   人退开。   过了许久,门被推开,一个人走进来,带着一身酒气,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冷檀香。   檀香味很熟悉,沁人心脾。   身体不能动,只能看到脚下一双映入眼帘的红色缎面龙凤呈祥的浮纹长靴。   盖头被掀开,他看到眼前的人。   陌生而熟悉。   一身吉服,雍容华丽,双目冷寒。   他道:“蓝洵玉,朕今日大喜,娶一后一妃,你欢喜吗?”   睫毛颤抖,眼帘低垂,心中万分凄凉,他想过一万种可能,唯独料不到萧炎天会这样。   低眉垂首。   不想看眼前人。   萧炎天抬起蓝洵玉的下巴,道:“低着头做什么?大喜的日子不高兴吗?”   “不高兴也没办法,你现在是朕的妃子。如果你还想死,我就把谢惊鸿和翠莲的尸体剁了喂狗。”   蓝洵玉抖得像筛糠一样。   萧炎天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在蓝洵玉嘴边喂了一粒药。   这药蓝洵玉识得。   是合欢毒和他身体上的解药。   人可以行动后,蓝洵玉取掉头上的凤冠,脱了红喜服,揉了揉手腕,抬眼看着萧炎天,凑近了,嘴角勾起,笑了笑。   他生得极美,国色天香,此刻又精心地梳妆打扮过,更显得绝伦美丽。   萧炎天一瞬间的失神。   蓝洵玉一拳砸在他脸上,怒骂道:“萧炎天,我槽你马!你个王八羔子贱婊子!”   萧炎天没有反应过来,他第一次听蓝洵玉直呼他的名字,像个市井流氓一样骂人,有些呆愣。   打完之后,蓝洵玉推翻桌子,将菱花镜砸个粉碎,又将凳子摔在地上,他看到墙上挂着他的鸣水剑,拿了便砍,把床,被子,床幔,红色的锦缎红花,砍得乱七八糟。 第106章 大打出手   他走出门,看着坤宁宫的方向,在门前转了几个圈儿,然后又回来接着砍。   萧炎天没有说话,坐在那里,像一个沉着的猎者一样,静静地等着。   一股股热流涌上来。   身体开始慢慢不受控制地燥热起来。   药比迷香劲头猛烈。   蓝洵玉撕扯衣服,头往柱子上撞。   向外走去,出了院子,立即有几个御林军将他挡回来。   前院,后院,来回转着,一个人也没有。   蓝洵玉蹭着树,萧炎天走过来,拦腰将他抱起,道:“树有什么好蹭的?能解馋吗?”   蓝洵玉扒萧炎天的衣服,一口咬在肩膀上,血淋淋的往外流,牙齿间沾着血红,萧炎天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将人放在床上,死命地槽,只搞和蓝洵玉哭爹喊娘,大叫师父饶命,最后结结实实地昏死过去。   完事之后,抱着人,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蓝洵玉才知道萧炎天给他起了个玉贵妃的名号,对外也没有表露他的身份,只说是一个女郎,也不让他出去。   萧炎天说张翠莲的尸体被他按照遗愿请人在做,还要做法超度。梅弄雪的尸体被楼云梦带走了。   为了防止他自杀,萧炎天把屋里的东西全清空,连床都没有。   地上铺着软地毯,地毯上放着被子,吃饭的时候,亲自端来给他,还做了几次云香糕。   蓝洵玉吃了一口,啪一声,吐他脸上,萧炎天扬起手要打,临了,落在半空中,冷着脸放了下来。   这天晚上到了半夜,萧炎天还没有回来,蓝洵玉从前院到后院来回走着,手备在身后,对看门的御林军道:“萧炎天呢?”   御林军脸色都变了,但也没有回话,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一边。   啪一声关了门。   气闷地坐在地上,一直等到第二天天亮,人没有回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当,铜铃儿响,一个尖细的的声音道:“你不知道这是皇后娘娘吗?还不让开!”   太监和门口的侍卫争论起来。   又过来几个脚步声,打了起来。   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走进来,眉眼凌冽,英气飒爽,上下打量着蹲坐在地上的年轻人,挑眉道:“你是谁?玉贵妃呢?”   蓝洵玉没有搭腔,进了屋,啪一声把门关上,道:“滚!”   潘金巧一愣,随即暴怒,一脚踹开门,道:“那里来的野汉子,留宿宫中,秽乱宫闱?”   两个人话也不多说,直接打起来。   谁知,潘家女与平常女子不同,从小跟着她爹舞刀弄剑,排兵布阵。   不一会儿,都挂了彩,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难不成你是玉贵妃?!”   “是又怎样?”   “妖孽!”   “你才是妖孽!你还不要脸!萧炎天是老子明媒正娶的老婆!你算哪根葱,抢我的人?”   “说什么疯话?”   又打了起来,等萧炎天来的时候,院子快被拆了。   潘金巧见萧炎天从大门进来,立即收手,毫无抵抗地受了蓝洵玉一掌,摇摇慌慌地朝着萧炎天的怀里倒,一双秋水眸子闪着盈盈泪花,几分娇滴滴之态,像被欺负的柔弱女子一般,委屈地哭道:“皇上。” 第107章 争风吃醋   声音带着鼻音,拉得很长,撒娇又讨好,软绵绵的。   头皮子炸开,蓝洵玉气得浑身哆嗦,抬手又一掌打过去。   手还没有落下,被人抱住,如铁钳一般的手掌攥了手腕,压在怀里,道:“出去!”   两个争风吃醋的人都愣了。   让谁出去?   蓝洵玉恼恨道:“死女人,我师父让你出去,没有听见吗?”   潘金巧鼻青脸肿,头上凤冠掉落在地上,砸在灰尘里,身上的华丽衣裳被扯得乱七八糟,当然,蓝洵玉也没有好到那里却,脸上挂了彩,衣服上的扣子也扯了,脖颈上还带着几道尖利的抓痕,头发被拽得乱哄哄。   她想也不想,立即反驳,道:“什么师父?我是皇上的皇后,整个宫苑都是我们夫妻两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留在这里?”   咬着后槽牙,憋着眼眶里的泪,恶狠狠地瞪着,心里酸得像泡在菜缸子里,蓝洵玉凄慌地挣脱萧炎天的怀抱,但却被死死地环着。   萧炎天冷声道:“出去!不准你以后再踏入这里!”   这一次,潘金巧明白,是让她出去。   潘金巧怨毒地瞪了萧炎天一眼,提着裙子离开,东摇西晃狼狈地离开。   要不是你是皇帝。   能让我怀上龙嗣。   你以为我会嫁给你?   院子里剩下两个人,一个憋屈像小狼狗一样,一个冷着脸像块冰山。   将人放在床上,修长的指尖划了一块软玉膏在怀里人的脸上滑开。   药膏微凉。   指腹带着薄茧,丝丝麻意,引得蓝洵玉躲开,缩着头往后退。   手指停在那里,   半响儿,   萧炎天冷声道:“教你的功夫都吃到肚里了吗?下盘要稳,近身搏斗时守好脖子和心口,毫无章法,乱打一通,白教了你!”   蓝洵玉拉过床上的被子蒙上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也不说话,小声抽泣。   一只大手进来,将人拉了起来,给他擦了擦湿润泪痕的脸,抹好了药,拉上被子盖好,道:“我一会让太监端一些饭食来,你吃完了早点睡。”   说着,转身出去。   一个枕头从床上扔过来,砸在离去人的后背,道:“你要去安慰她吗?”   萧炎天回头看了看蓝洵玉,转过身回到屋里,坐在书案前。   不一会儿,几个老太监抱着一摞又一摞折子进来,堆放在书案前。   就着烛火看着,听着沙沙沙纸张翻阅的声音,中间停顿,似提笔。   “睡不着就起来研磨。”   床上的人窸窸窣窣地下床来,一趋一步走到书案边上,抬眼余光扫了一眼萧炎天,手指捏着砚条在墨面上滑动着。   “把鞋子穿上。”   蓝洵玉到床边穿了鞋。   一会儿太监端了吃的,蓝洵玉也没有客气,拉了凳子坐在一边,大快朵颐,胡吃海喝起来,油水渍子喷溅到折子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圈儿。   萧炎天眼神冷冷地瞟过来,道:“给你说了多少次,不准这样吃饭!”   蓝洵玉拿着手里的鸡腿,腮帮子满了,还往嘴里送,似恨不得把鸡腿骨头咬碎了,囫囵个咽下去。 第108章 疯狂地嫉妒   萧炎天冷眸看了一眼蓝洵玉,夺了他的鸡腿扔在盘子里,道:“量腹节所受。”   蓝洵玉气得咕咕囔囔甩袖走,萧炎天将人拉了按在腿上胳膊拢在怀里,不知哪里的帕子,擦了擦蓝洵玉满是油渍的嘴角,声音冷冷道:“给我规矩吃饭,你脾胃虚弱这样混乱吞咽,晚上又要肚子疼。”   蓝洵玉低着头,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来,滴到汤碗里,泛起一层层涟漪,白净的手拿着勺子,挖着米粥,一口一口地喝着。   过了一会儿,重叠的沉重的脚步声靠近。   郎寒天身着轻甲带着几个将领进来,萧炎天从书案后出来,君臣到了正殿内围着御案的舆图讨论着,蓝洵玉站在一边,疲倦涌上来,东倒西歪,萧炎天看了看他,也没有说话,转过头继续和几个人讨论着。   过了半个时辰,众人正说话间,萧炎天打断,道:“稍等。”   说着,抱起歪在他腿边睡着的人放在床上,拉下帷幔,走了出来,端坐在主位上,道:“继续。”   郎寒天眼神动了动,低垂着眸子,继续看着舆图,听旁边的一个启封本地将领讲平原六省的地貌。   到了丑时,人放散去。   萧炎天到书案前,拿起筷子,吃了几口,看着盘子里蓝洵玉吃过的鸡腿夹了过来,放在嘴里尝了尝。   北部平原的辛香料味浓郁。   虽然可口,   但并不是蓝洵玉平日爱吃的口味。   皱了皱,还是吃了干净,最后只剩下骨头,擦了擦嘴,让人收拾了,来到床前,挑开床幔。   花烛融光下,睡着的人额头汗津津,浸出豆大的水珠,眉头深锁,唇抿成一条钱。   泪水顺着眼尾像断了线的珠子垂落,低低地呜咽道:“师父……不要……杀惊鸿……”   话语断断续续,哽咽不止,道:“你不知,他受了……多少苦……”   “求求你……不要……杀……他……”   噩梦中的人,头来回摇着。   萧炎天手指紧紧地抓着床的床幔,手背上的青筋突突地往外冒,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床上梦魇的人,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   过了许久,   终于平复下来。   脱了衣服,上了床,从后面抱住蓝洵玉撕咬开来。   刚睡醒的人,梨花带雨,一脸迷茫,桃花眼里满是泪水,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   嫉妒的男人毫不客气。   蓝洵玉头微微扬起向后倒一点,丹砂红唇半张开,贝齿下粉色的舌尖,像是邀请人一品其中芳泽。   神态几分脆弱,几分朦胧,几分引诱。   萧炎天嗓子发紧,口干舌燥,火势越来越大。   身下的人彻底清醒了,恼恨起来,刚要开口骂,嘴便被人堵上,一点声也发不出。   狂风骤雨的吻夺了呼吸,抵抗慢慢消失,手也攀附上来,一点点回应,以致于最后溃败得无处可逃。   良宵春渡后,人儿早昏死过去,萧炎天一双冷眸闪着绿光,将人揽入怀里,盯着窗外暗沉的夜色,直到天明。 第109章 师父的妄想   很快,皇帝藏着男宠的事败露,众文武大臣死谏,皆要求诛杀,其中以潘王言辞最为激烈。   这天,萧炎天不在,一帮穿着金黄铠甲的人闯进来,将玉门殿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一个年纪约五十岁的中年男人,鹰钩鼻,吊三角眼,眉宇间杀伐狠厉之气藏也藏不住,他盯着蓝洵玉看了一会儿,道:“祸国妖人!”   胸口起伏不定,整个人犹如烈火一样烧着,蓝洵玉道:“费什么话,要杀来杀!”   潘敦冷笑道:“不知死活。”   说着,人便围着蓝洵玉杀了起来。   蓝洵玉拿着鸣水剑一边抵抗,一边心惊道:“这些人敢带兵杀入皇宫,师父控制不了皇城。”   想到此,蓝洵玉大声急道:“老贼,我师父在哪里?”   只听一声冷呵,道:“在这里!”   只见一人,身穿玄极五爪龙袍,身上血淋淋,头上的冕旒也不知去了哪里,墨色黑发披散开来,落在肩上,手里拎着一个人头扔在地上,走过来,将蓝洵玉护在身后,把头扔到潘敦脚边,道:“这是平阳王何晓的人头。”   潘敦神色一变,其他人也惊变。   萧炎天冷冷道:“你好大胆子,要逼宫篡位吗?”   潘敦赶紧跪下来,磕头道:“臣绝无此心。”   “以后你再敢出现这里,我就杀到你王府,斩了你老母!滚!”   潘敦往外走,萧炎天冷声道:“站住!”   一把玄铁剑插在潘敦前面,剑鸣如丝。   “当初联姻,说好的,只做面上功夫,我不可能让你女儿怀孕,你死了这条心,不要让她再烦我!你也不用再来试探我!”   这帮人走后,刚想说话,萧炎天冷声道:“去关门。”   小跑过去关上门,那人已经躺在地上,血顺着胸口流出来,掀开衣服,一道长长的刀伤从肩膀处一直滑落到侧腰,足足三寸长。   血肉模糊,皮肉外翻。   萧炎天打开蓝洵玉的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紫色的药丸递过去,冷道:“吃了。”   “这是什么?”   “孕丹。”   “什么?”   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塞在蓝洵玉的嘴里,逼着他吞下后昏了过去。   一边是潘安本土势力,一边是萧炎天皇权势力,暗潮汹涌,矛盾激化,潘敦和萧炎天也不掩饰。   担心蓝洵玉被谋害,萧炎天去哪里都带着他,上朝的时候,让蓝洵玉扮成太监守在一边。   萧炎天虽然出身于皇室,但并不在宫门内长大。   天行山上,他说一不二,性格孤傲寒霜,又聪慧于顶。   他并不会虚与委蛇,也不会心存幻象,自以为真和潘金巧恩爱,和潘安搞好关系,他们就会顺从他。   顺从来自于力量和权威。   皇权是萧炎天手里最大的筹码,他若是光想着依靠潘敦,太蠢了。   丞相李晏,御史大夫李睿渊,大将军郎寒天,三人夜出皇城,与平原六省内郡守相商,最终六省各出三万兵马,勤王清君侧之名来启封。   是夜,潘敦父女里应外合率众逼宫,被郎寒天的黑衣甲击溃,父女二人带家兵逃跑,落山为寇。   翌日,群臣百官说起立后之事,萧炎天坐在龙椅上,冷着脸不说话,任由下面的人讨论。   蓝洵玉站在一边,低着头,看着鞋尖。 第110章 师父是个醋坛子   时间久了,大家见皇帝不冷不热,这事也慢慢地暂时搁置了。   晚上回去,萧炎天探蓝洵玉脉搏,脸上阴沉沉的,道:“睡觉!”   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干起来。   蓝洵玉是觉得萧炎天真的魔怔了。   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   但萧炎天很执着,每天探三次脉,逼着他喝一大堆安神调养身体的药。   启封稳定后,李睿渊,楼云梦,郎寒天,成了三大肱骨之臣。   四个人在御书房议事,蓝洵玉穿着小太监的衣服,试探着想坐过来。   萧炎天坐在龙椅的主位上,冷声道:“你敢?”   蓝洵玉低着头咕哝道:“站了一天了,腿都麻了……”   “过来。”   刚走过去,人便被拦在怀里按着。   李睿渊怔怔地看着。   楼云梦低着头从桌子上拿着茶盏喝茶。   郎寒天面无表情地看着沙盘。   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挣扎几下,不见松开,也只能歪在人怀里,不一会儿梦回周公去了。   萧炎天和三人就当前局势讨论,不知不沉到了深夜。   议事完,外边月亮高高悬挂,银辉洒满宫苑,正值盛夏,苑中荷花盛开,散着幽幽暗香。   三人起身请安告退,蓝洵玉蹭一下从萧炎天怀里钻出来,拉着转身要走的楼云梦道:“楼主。”   楼云梦:“……”   萧炎天冷寒道:“给我回来!”   楼云梦凑到蓝洵玉耳边小声道:“陛下说了,谁敢靠近你,杀无赦,你别抓着我,我害怕。”   李睿渊正过来要说话,楼云梦赶紧用折扇将他拦住。   梅弄雪的死成了蓝洵玉的心病。   这一个月来,他害怕睡觉,一睡,就梦见那满身箭矢的人。   时时寻机会靠近楼云梦,问问梅弄雪是否好好安葬,葬在哪里。   梅弄雪聪明地在蓝洵玉的心上留下一刀,   蓝洵玉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这个人。   他的音容笑貌,   他的所有一切。   都印刻在心底的一个角落里。   “楼主,惊鸿他……”   眼圈儿泛红,眼泪滴落下来,鼻子发酸,哽咽道:“你就告我一声,他……可有好好埋葬?张大娘呢?”   李睿渊看着蓝洵玉,温和道:“张大娘是我亲自去的,蓝公子,你放心,我去的时候,张大娘的哥哥因为赌博输了整个府邸,连老婆孩子也卖了,只留下坟头,我让人修整一翻,又派了两个人守墓,三年期满方回。”   蓝洵玉拱手朝李睿渊深深施一礼,道:“多谢李御史。”   楼云梦刚准备开口。   萧炎天冷声道:“楼尚书还不回去?”   楼云梦看萧炎天脸色发青,不敢再多言,连忙起身离开,蓝洵玉追在后,萧炎天手拍在案上,大声呵斥道:“你想死吗?给我滚回来!”   楼云梦抓着李睿渊连奔带走,急速出了皇宫,方才停下脚,街上无人,四下安静,在一个僻静的拐角处,李睿渊甩开楼云梦,道:“蓝公子与三弟情深义重,如何连问都不让问?”   “他们三人的事,你我外人无法插手。”   李睿渊道:“这是什么话?”   “那天你我赶到时,为时已晚,但听人描述,你难道听不出来惊鸿他……”   “你想说什么?” 第111章 震惊,被关在笼子里了?   楼云梦看李睿渊脸色阴沉,神情不善,也不敢再开口。   这人平日里温煦如风,一旦刚起来,一根筋,但他不知道,那个冷冰碴子不好惹,若非必要,最好离的远远的。   楼云梦怎么也没有想到,嬉皮笑脸的狗腿子竟然是蓝洵玉,另一个萧炎天。   这边楼云梦担心,那边蓝洵玉师徒二人也剑拔弩张。   两个人在御书房里,   檀香沉沉,   烛火噼啪,   寂无声。   许久,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你就这么喜欢他?夜夜梦里哭着叫着他,现在追着问他埋在哪里,你想给他守墓吗?”   蓝洵玉愤恨地转过身,道:“对!我要给他守墓!”   “你!”   “我苦苦哀求你,你非要杀了他,如今我夜夜不得安宁,你满意了?”   萧炎天冷冷地看着蓝洵玉,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此刻,口无遮拦,执拗,尥蹶子。   如同刺猬一样,让人近不得。   嫉妒就像毒蛇一样窜出来,   萧炎天抓着蓝洵玉按在桌子上,   撕了衣服,   槽开了干。   蓝洵玉瘫软在桌子上,泪直流,哭地嗓子都哑了。   感受到身下人到了快活的极点时,停顿在那儿,萧炎天没了平日的冷静沉着,像一个拈酸吃醋的妇人一样,连话语也没了羞耻底线,拽着蓝洵玉的肩膀,厉声道:“他厉害还是我厉害?他一夜做你多少次?在恋梦楼里,他天天往你房间里跑,你们在屋里做什么?”   说到最后,失控狂吼道:“说啊!”   哪里还有半分帝王从容威仪?   像一个尖酸刻薄的妒夫一样,疯疯癫癫。   这一月来,他每天被嫉妒折磨地发疯发狂。   那个人就像横在他们之间的山一样。   怎么也挥不去。   蓝洵玉孙子装够了,被萧炎天伤透了心,此刻暴露出狼崽子的本性,伸着獠牙,刺在萧炎天的血肉里,道:“师父,你是傻的吗?你说我们在做什么?我们还能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肆意地欣赏着萧炎天眼里的刺痛,蓝洵玉心底涌出一阵畅快。   萧炎天更狠绝,掐着蓝洵玉的脖子,狂槽起来,冷声道:“你非要激怒我?”   白嫩的脸涨得通红,连气都喘不上来,还挤出笑,轻蔑道:“你想让我说什么?说我们清清白白,你信吗?”   “我看你是忘了我是谁!”   第二天,蓝洵玉醒来的时候,惊悚地发现一件事,他被关在笼子里。   是真正的狗笼子!   萧炎天!   马的!   他不是狗!   蓝洵玉气得抓狂,拽着栅栏,死命地摇晃,怒吼道:“曹尼玛个死变态,放我出去!”   金丝线做成的柔软的菊花暗纹地毯,黄花梨月洞门架子床,华丽的床幔被拉开,一双红色的龙凤锦被,两个绣着红鸳鸯的枕头。   旁边紫檀剔红靠背宝座,金龙凤纹绣墩,金花卉纹长案几。   桌案上御龙笔,方宝砚,金墨,宝宣纸。   萧炎天把他关在乾清宫,皇帝的寝殿里!   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高大冷峻的人。   匀长入鬓的俊美,   狭长的琥珀色眸子含着冰霜雪山,   浅色薄唇,   斧凿一样的下巴。   一身黑金华丽的衮袍,头上带着九旒冠冕。   负手立于门口,   背对日光,   笼下一片阴影。   手里拿着一条紫藤柳条鞭子,另一支手里端着一杯酒。 第112章 被师父吓破了胆   蓝洵玉认得这个鞭子。   一共挨过三次。   第一次,他偷跑下山,到山脚的镇子上看戏,被戏班主哄骗,跟着人走了。   当师父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拿着彩墨笔坐在菱花镜前,在脸上乱涂乱画。   师父手中的鞭子挥过来,打得他屁股开花,吓得刚要哭,就听见一声冷呵:“憋住!”   他顿时吓得不敢哭,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圈儿又回去了。   第二次,他背着师父钻研医学禁术,炼制迷花香,被师父发现,打得脊背都是红的。   第三次是遇到花阙之后,花阙带着他去青楼,回来几天后,他寻思着男的和男的怎么搞,正巧一个天天偷看他的小师弟经过。   两个人做贼一样躲在后面的山洞里。   他让小师弟脱了衣服。   看了半天,   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小师弟见他一直盯着,红着脸扑上来,抱着他,在他嘴上乱啃,撕扯他的衣服。   师父走来的时候,脸冷得像寒风一样,一脚把他从洞口踹到洞外,紫藤鞭抽得三个月下了得床,至于小师弟,以后再没见过,不知道去哪里了。   今天又见紫藤鞭。   身上感觉一阵冷,蓝洵玉双手环抱,才发现自己身上一丝不挂。   气得浑身发抖。父 子,双 性,主 攻海 棠合集2530元 打抠 群 七四一九五二六九四   一股恐惧也从心底蔓延开来。   蓝洵玉吓破了胆。   往日所恐惧的远不如他现在恐惧的。   萧炎天以前再生气,   也不会这样关着他。   只是说说,   你再胡闹,我就把你关起来……   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拴住……   只是吓唬他。   他不是畜生,   怎么能这样被对待?   萧炎天不会真疯了?   蓝洵玉打了个哆嗦,上下牙齿直打颤,蜷缩成一团,不由自主地想后退,但他就在窄小的笼子里,能退到哪里?   “你在害怕吗?”   萧炎天拉下月洞门帘。   房间里没有光线,四周阴暗,隐隐约约地能看到人影。   压抑而沉闷。   静地连呼吸都能听见。   蓝洵玉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他手发抖,浑身哆嗦颤抖,不敢说一句话,胳膊抱蜷着身体缩在角里,牙齿咯吱咯吱地打颤栗,头皮像炸开一样,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落,心里屈辱,愤恨,又惊又怕。   萧炎天盯着蓝洵玉看了很久,将酒杯放在床边的案几上,转过身,坐在挨着笼边的紫檀剔红靠背宝座上,从怀里拿出一个褶皱的粉色油纸,翻开来,念道:“愿神明怜悯,保我师父一生平安,后继有人,千秋万代。”   这是蓝洵玉在玉桥上的祈愿的花灯上写的。   将粉色的油纸放在案几上,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紫藤条鞭,低眉敛目,萧炎天道:   “徒儿多谢师父这些年养育之恩。”   顿了顿,又道:“无君便无我,君若我父,高堂在上,受我一拜。”   伸开那细细的紫藤柳条鞭,放在手心掂了掂,道:“望我妻,千秋万代,后继有人,富泽万年。”   这是……   那是时候,他醒着?   他知道?   萧炎天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红帕子。   帕子叠得四方规整。   如拳头一样大小,棱角分明。 第113章 病娇皇帝发了疯   萧炎天像是沉浸在回忆中一样,语气缓慢,道:   “你从小顽劣,欺软怕硬,领着你到山下学堂里,欺负比你弱的,巴结比你强的,跟强的靠近了,找人的弱点,联和几个弱的再欺负强的,天天捣蛋,惹得没有一个教书先生愿意收你,没有办法,我只好自己教你。为着吃饭,嘴皮子说破,非要狼吞虎咽吧唧嘴,晚上撑得肚子疼,哭得哇哇直叫,揉了半天,抱着哄着,累得一夜不得安生,第二天还是如此。”   “再大一些,在山里捉蟾蜍蛇放在师兄弟们的床上抽屉里,在水里下泻药。”   “背着我,偷偷研制医术禁药。”   “……”   阴暗中,萧炎天伸出手捏着蓝洵玉的下巴,冷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顽劣?我是太自信了,以为你这些年老实了,以为你再怎么放肆任性,也不至于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那一天在深山别苑,我差一点就杀了你。”   “牢狱里,晚到片刻,吃了毒肉的你就死了。”   说着,萧炎天鞭子啪一声打下来!   抽得蓝洵玉后背一个血印子。   “你蠢地让我不忍直视!长这么大,我怎么教你的?有什么比命金贵?!你竟敢动不动要去死!既然这么想死,今日,我抽死你,也落得个清净!”   鞭落如雨,蓝洵玉疼得乱叫,锁在笼子里像狗一样窜跳着。   萧炎天一边打,一边痛斥道:“我费了多少心血把你养大,你身子弱,体质寒,光为了给你配药,花的钱足够盖一座宫殿,为了让你活命,我命都不要了。”   一鞭子一鞭子落下来,打得蓝洵玉后背皮开肉绽。   屋子里劈里啪啦的声音,让人惊心。   有一瞬间。   蓝洵玉真地以为萧炎天要把他打死。   惊悚到了极点。   他伸出手,抓着萧炎天的衣角,哭道:“师父,别打了,我害怕。”   “你害怕?你怎么会害怕?你害怕所以和梅弄雪在我眼前眉来眼去,亲亲我我吗?你们同吃同住同睡,既然这么亲密无间,为什么又偷偷得跑到我房里扶着我和你拜堂?”   萧炎天攥着蓝洵玉的下巴挤得咯咯响儿。   疼得蓝洵玉撕心裂肺。   说罢,藤条鞭子又下来,蓝洵玉彻底慌了,再不坚持,也没得脸皮了,大哭大叫道:“师父,我错了。不要打了。”   萧炎天冷笑一声道:“你怎么会错了?你在我身边那么久都不肯告诉我,你当我是什么?”神色几分恍然凄楚凌冽道:“我把你放在心尖上,十多年呕血在你身上,你嘴上说得好听,愿我千秋万代,后继有人,不过是要离开,找别人一起生活,怕我缠着你,是也不是?”   萧炎天鞭子指着蓝洵玉,怒喝道:“你今日敢说一句谎话,我揭了你的皮!”   蓝洵玉哭着嚷道:“我应该怎么说?说你是我的一个人的?你是吗?你为什么要娶潘金巧?不是因为皇权吗?现在还有人逼你立后,你早晚要离开我,早晚不要我,与其天天惊恐你什么时候抛弃我,不如我先离了你!”   说着,蓝洵玉头撞在铁栏子上,砰砰砰作响,怒吼道:“今日是潘金巧,明日就是李金巧,你要的完吗?过些年,再添几个孩子,你是别人的丈夫和父亲,我是多余的!”   像疯了一样,蓝洵玉瞪着眼,瞳孔像炸裂出眼眶一样,盯着萧炎天,恨声尖叫道:“我是多余的!我从来是多余的!我亲爹妈不要我,假爹妈也不要我,除了你,我谁也没有?你爹娘证我立的誓言!你要坐江山娶老婆!你不要我!”   屋里静悄悄地,连呼吸都能听见,蓝洵玉恍恍惚惚像个傻子,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如走失的羔羊,迷茫地四处望着,一会儿,瘫软地坐在地上,眼泪直落,哭道:“师父,我不调皮,不捣蛋,你能看到我吗?我不想别人教我读书,不想好好吃饭,我想你看着我,抱着我,守着我。”   蓝洵玉手抓着头发,痛哭地摇头,凄厉叫嚷,道:“不是我怕你缠着我, 不要说什么男欢女爱,我们之间岂止那些?就算我对你没有半分男女私情,只要你想要,我躺平了给你槽一辈子也愿意,但,师父,我承受不起哪一天我再看不见你,孤独寂寞地死去,身边连一个可以说话交代后事的人也没有。” 第114章 心相通之师父爱我。   萧炎天像石化了一样,伫立良久,定定地看着笼子里哭泣的人,一字一句,颤抖道:“把所有的事情来龙去脉全部讲清。”   蓝洵玉再不敢有半点搪塞隐瞒, 将梅弄雪的身世,他和郎寒天之间的关系,皇蛊虫等。   怎么认识花阙,花阙教了他什么,带着他去了哪里,他怎么入宫,花阙怎么用他知道深山别苑的位置。   但凡他所知,没有半句谎话,   原原本本,   老老实实,   一字不差,   一一交代清楚。   萧炎天安静地听着。   三个时辰后,蓝洵玉才讲完,他偷瞄着萧炎天的脸色,揣度着是不是还要被打,尤其是花阙让人跟着他挑了深山别苑。   良久。   萧炎天沉默不语。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萧炎天道:“今后你可还随意捐命吗?”   没有想到萧炎天会这样问,他想,至少,也先问问花阙的事。   鼻子一酸,   师父还是最关心他的小狗命。   蓝洵玉连忙在地上磕头道:“再不了。”   “记得你今日说的,来日再敢任性妄为,不用别人杀你,我先抽死你。”   一把精巧的钥匙开了锁,   里面的人爬出来,   乖巧地跪在地上,   温顺又听话。   萧炎天道:“我答应你,以后不娶妻,也不生子,你好好待在我身边,等这边事情平定,我与你归隐。”   “你是说?”   大手抚摸上柔软的头发,将人按在怀里,道:“为师本就不爱朝堂。”只爱你。   后半句,萧炎天没有说出来。   然,身在局中,怎么可能抽身?当然,这是后话。   蓝洵玉观察着萧炎天的神色,知今夜酷刑到这里,师父不会再打他,于是松了一口气,心里着实安稳不少,仍心有余悸地瞄了一眼铁笼子。   萧炎天看蓝洵玉神色,冷声道:“起小便是,不收拾你,天天上房揭瓦,挨了训,才装模作样的像个人。”   蓝洵玉不敢辨嘴。   须臾,萧炎天,道:“明日我请高僧做法,超度亡灵,为谢惊鸿与其家人立碑,面南祭拜,你我斋戒,分开睡,每日为他抄经祈福,为期一月。”   “师父……”   “有什么想做的,皆与我说,不可隐瞒,不可在外胡作非为,不可自以为是,禁药不准再炼制。花阙早晚会浮出水面,你吃了亏,不要再招惹他,我来对付他。”   蓝洵玉老实得不能再老实,又装起来孙子,软软乖乖道:“是。”   “趴床上去,我给你上药。”   狗腿的蓝洵玉赶紧屁颠屁颠地趴在床上,一边哼哼唧唧,翻过身的时候看到床边的酒杯,再看里面泛着紫色的酒水顿时吓了一跳,他深知药理,知酒里下了毒的,便心惊道:“师父,你弄星毒草放在酒里做什么?”   萧炎天将蓝洵玉抱在怀里,道:“你若真心爱梅弄雪不要为师,为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杯毒酒死了,随你去给他守墓,若活着看你朝思暮想别人,我活不下去。”   蓝洵玉嚎啕一声,哭了起来,紧紧地抱着萧炎天,道:“师父。”随想抬头,萧炎天只将他按着,沙哑道:“别。”   过了一会儿,湿润的东西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滑过蓝洵玉的耳边,打湿他的侧鬓,蓝洵玉心中酸涩不已,更紧紧地抱着萧火天。   文宣二年,皇帝命人设灵堂于崇圣寺,祭奠中郎少将谢惊鸿。   帝亲着白丧服来吊唁,群臣百官皆往,独郎寒天与容月未至。   后将谢少将葬于皇城的忠烈堂内,设牌位,追谥忠武侯,其父谢云堂追为敬远侯,其母为忠烈夫人。   这样隆重的大礼,若非社稷重臣,位列三公,着实有些过了。   蓝洵玉忐忑不安。   萧炎天道:“此非为私情,也非为赎罪,我杀了他并不觉得愧疚,他已是天人五衰,将死之人,那样做便是故意让我杀了他,好让你记住他。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他。但,他之秉性,他父母之风骨,我不得不佩服,今日所做,皆为其人情深义重,正骨浩荡,不可辱没。” 第116章 定江山   此一言让楼云梦和李睿渊深深感动。   第二日,萧炎天命御史大夫李睿渊携元帅金印与虎符交予大将军郎寒天。   群臣极力反对,朝堂之上,各个大臣声嘶力竭,劝阻道:“大将军现在因为谢氏翻案的事愤恨陛下,陛下将全部军权交给他,万一,他起了反心,谋害您,好不容易刚稳定下的社稷又要崩塌。”   几个文官头磕破了,血直流,匍匐在地,噙着君主的衣角,苦苦哀求收回成命。   萧炎天定力很好,冷着脸,挺身立着不动,直等到大臣们半夜困了躺在地上又冷又饿地昏过去,嘴自动松开衣服,才起身走开,叫来御林军来将人好好送回去。   大将军府内,郎寒天心灰意冷,收拾了细软,备了马车,准备和容月离开,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安度余生,待看到李睿渊捧着金托盘上的帅印和金虎符时,怔怔不语,许久,面无表情地坐下对容月道:“不走了。”   萧炎天白日上朝,傍晚下朝便在佛堂,蓝洵玉,楼云梦,李睿渊皆为梅弄雪抄写祈福经书。   如此过了一个月,傍晚时分,几个人便衣到坟前烧香祭奠,回程的路上,谈到谢家当年的事,诸多疑点,比如:   谁给谢惊鸿种下蛊皇虫?   苗王宫内为何会有谢云棠与先苗王大量的书信往来?   梅弄雪潜入到恋梦楼里四处打探消息,查出当初杨淮带兵前去苗疆时,并不是去救援,而是让士兵穿上苗人的衣服,将从战场上逃出来的郎家兵将,郎寒天叔伯兄弟等全部杀死,不留下一个活口。   十万兵马,全军覆没。   据谢惊鸿讲述,他父子领兵三千夜袭苗疆粮草营地,进入一片瘴气毒雾中,醒来后所有人不见了。   为救郎寒天,他在苗疆四处躲避,遇到一位高人,送他一个紫色的虫子,割开他的皮肉,放进去。   谢惊鸿救下正在被苗兵围奸的郎寒天,担心郎寒天见了自己羞愧,便躲在树林里操控蛊虫毒物。   救下人后,谢惊鸿跟在后面,却不曾想有人在背后将他打晕。   等他醒来,郎寒天已经不知所踪,而他被关在一个阴冷的地窖里,暗无天日,关了五年。   他出来时,正是郎寒天杀了苗王和王后,摆庆功宴,与杨淮情为父子。   他乔装后,随着队伍回到京师。   时至今日,过往的事,犹如一个巨大的谜团,仿佛有一支无形中的大手操控着一切,细细想来,令人恐惧而不安,毕竟像梅弄雪那样的高手和聪慧的人查了五年都只能触及到外层,可见大局背后有多强悍的人,以及,多深沉的阴谋。   再者,蓝洵玉的身世也成了一个谜。   照薛氏的说法,蓝洵玉肯定不是蓝靖远的孩子。   重重迷雾,   疑团如云。   几个人讨论着,走到启封城的主街,开明街。   此刻虽然夜晚时分,但一点也不黑,道路两旁挂满了纱灯笼,照得夜如白昼。   酒楼茶肆的幌子随风飘着,店小二手巾搭载肩膀上,站在门口笑脸吆喝。   与江南夜不同,北方的夜少了一些温柔,多了些豪迈,夜不禁宵,文人雅士三五成群,手里折扇摇着,头戴纶巾,宽袖广袍,齐齐地朝着一个地方去。   那地方更奇怪,与平常见到的酒楼茶肆不一样。   门头是两个对着的扇面形状,上书:扇仙楼。   门前两个穿着华丽的娇美娘子颜笑盈盈,但看娘子身上穿得一身派头,天蚕丝银丝暗纹百褶裙,翡翠九珠玉步摇,抬手之间,仪态万千,不像一个迎宾的丫头,倒像是什么千金大小姐。   梨花门,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识酒的人立即道:“三十年的桃花酿,这里难不成是子画兄的酒楼?”   子画,全名千子画。   此人放荡不羁,脾性古怪,痴迷扇画,文人雅士间威望很高。   也是这个人在萧允胤逼宫后劝说李睿渊父子归隐到深山别苑,以及,迁都启封。   楼云梦一听此人名号,神情变得古怪。   这时,只见门口的两个娘子扶风若柳一般,笑着来到跟前,手放在一边弯腰福了福,齐声道:“妾身等四位贵客已久,但请楼上座。”   蓝洵玉道:“你们不是迎宾的?”   两位美丽的娘子抿嘴笑道:“我二人仍是主人的贴身侍女,并不在楼前迎客。”   说着,酥手伸出做一个请的姿势,引路进来,只见厅堂内三五成群穿着华丽衣服的年轻男子手持折扇,吟诗喝酒,十分热闹。   踏着楼梯上了二楼,往右一拐,穿过长长的回廊,到了一扇云浪雕花朱门前,八个美丽的婢子弯腰等着。   待进去一看,蓝洵玉瞬间目瞪口呆。   这人也太奢靡了些。   屋外已有十个婢女,屋内还有七八个美丽的少年,少年们长得眉清目秀,上等之姿,腰细若柳,唇红齿白,皆跪坐在地上抚琴,眉目间似乎很像一个人。   见宾客来,主人仍然侧卧在罗汉榻上,一袭紫色纱衣内罩雪白蚕丝锦缎,襟口开着,露出白皙的胸膛,健美匀称的肌理,双腿修长,随意地蜷缩着。   青丝未曾束起,像泼墨的锦缎一样铺落下来。   一手垂落,松松地拿着一把工笔极好的山水扇面的玄青扇子,另一支手支着头,似乎在闭目养神。   睫毛极长极密,弯弯地打一圈月牙,投下一片剪影。   他嘴唇的弧度相当完美,似乎随时都带着笑意。   下巴笔挺。   不知为何,蓝洵玉见着此人,头隐隐有一丝疼,轻微如细,像错觉一般。   睫羽抬起,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几近透明,眸光潋滟开一池涟漪,这美目若在别人身上,或许会显得轻佻,可在此人身上却生出一股凛冽。   蓝洵玉后退一步。   萧炎天侧首,眉头微皱道:“怎么了?”   “没事。”   虽然这样说着,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师父身边靠了靠。   楼云梦似有几分忌惮,立在一边,沉默不语。   李睿渊却笑如和煦暖风,想过去说话,但又有萧炎天在,君臣有尊卑,萧炎天不开口,他也不能说,虽然四人便衣而行,若说主客,但还是萧炎天和对面这位千子画。   千子画从榻上下来,笑道:“贵客来寒舍,多有怠慢。” 第117章 挑拨离间   说着,引着几人落座在事先准备好的酒席上,每人一个铺垫,一个紫檀小案几,案几上精致如玉的珍馐,沉醉飘香的美酒,上等纯色白玉筷,金杯盏。   他手一拍,坐在华丽地毯中间的几位美少年细长的手按在琴弦上,齐齐起音,音色纯正清雅,悦耳动听。   一曲终了。   李睿渊道:“这不是蓝公子高中状元那年在琼林盛宴上演奏的古琴《清风月牙曲》吗?”   这首曲子仍萧炎天所创,师徒二人闲暇时,立于山顶,迎风同起音,萧炎天善洞萧,蓝洵玉善七弦古琴。   楼云梦坐在李睿渊旁边,眼神示意别说话,但李睿渊似乎感觉不到,接着夸赞道:“丝毫不差。”   想起什么似的,李睿渊道:“连这些少年的容貌也和蓝……”   终于发觉异样,止了话头,再看萧炎天, 脸色冷极,手掀了桌子,怒斥道:“大胆!朕的人你也敢惦记?!”   千子画面色不变,似完全不在乎萧炎天的身份和愤怒。   从主位上起身,手中一把七彩折扇轻轻摇着,襟口开着,紫纱拖地,赤脚踩在光洁的黄色木地板上,懒散地从主位起下来,笑道:“你的人?他可不是你的人。”   说着,千子画来到蓝洵玉面前,绕着他走了一圈儿,打量一翻,道:“不错,就是有点瘦。”   然后靠近蓝洵玉,手中的折扇平放在蓝洵玉的头顶,扇骨棱边刚好到他的下巴,两人身高错一头,他满意地笑了笑道:“可以。”   这一言辞动作不得不说怪异放肆。   蓝洵玉连忙后退,朝萧炎天身边去。   千子画琉璃色的眸子沉了沉。   李睿渊连忙上前,拉过千子画,低声急道:“子画兄,你这是做什么?蓝公子是陛下的……玉贵妃,你怎么如此无礼?”   千子画不答反问道:“你怎么不听我的,为什么不退?”   原来,李晏父子到了启封后,千子画派人送过几封书信,劝说他带着李家老小隐居到东海一带,李睿渊回信道:吾想立身庙堂。   千子画此时此刻的言语行为已经不是放荡不羁,而是目中无人,萧炎天怒不可遏,拔了腰间玄铁剑杀过去,蓝洵玉随之拔了鸣水来攻,师徒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双剑同出,刺向千子画。   千子画眯起眼,手一挥动,屋子里墙上挂满的折扇自动飞起来,如寒刀冷箭一样刺向二人。   楼云梦连忙到李睿渊身边将他护住。   李睿渊推开楼云梦,朝千子画怒道:“你这是何意?”   千子画立在一边,从容笑道:“李兄,你我相交数年,我引你为知己,方说今日之语,你若听我的,尽快避到东海,可免灭族。”   楼云梦脸色大变道:“千子画,休要挑拨离间,你若真心引李御史做知己,今日不会先挑衅陛下,再故意显露表现得你和御史大人关系多好!”   千子画笑道:“楼主,别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十多年了,连个手都没有牵到, 我看你入了棺材也不一定能亲个嘴,哎,可怜啊……” 第118章 师父勾我   楼云梦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没有想到他的心思在这种情况下被千子画给抖了出来,又惊又怕,手中的折扇如闪电一样狠厉地朝千子画打过去,也不敢看李睿渊的神色。   千子画笑道:“三打一,你们以多欺少,我不陪你们玩了。小美人,记得多吃点,圆圆润润地才可爱。”   说完朝楼下跳出去,三人追到窗户口,那人正好上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半掀开帘子,朝着窗户边的人斜睨笑着,待要去追,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十几个黑衣死士缠住,美少年和婢女们也消失不见。   萧炎天从地上捡起一面扇子。   扇面上的山水不似平原,也不似江南,而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落日长河。   沿路回去,氛围非常压抑。   萧炎天像一块冰山一样。   三个人齐齐跪在地上请罪。   蓝洵玉第一个先开口,着急地为自己辩解,道:“师父,我真不认识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李睿渊和楼云梦刚想说话,萧炎天道:“无需多言,不必解释,做你们该做的。”   四人从房间里出来,发现楼里已经没了人,估计刚才的打斗声惊吓了诸多宾客,等他们下楼的时候,正巧顺天府尹带着官兵过来,待看到萧炎天,连忙跪下请安,几十个官兵将扇机楼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事不得不放在一边。   到了玄武门,沿着长长地回廊到了乾清宫,踏入宫门,穿过中门,在一片绿色茂密的竹林之后,一处活水吐着水花,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温泉池边铺着光滑的鹅卵石,踩上去,脚心感触软硬不一,像按摩一样。   周围很安静,没有伺候的宫女太监。   蓝洵玉跟着萧炎天身后,到了池边,侍奉萧炎天退了衣衫,眼睛也不敢乱看,安分老实地垂手低头,乖巧地拿着玫瑰花肥皂果给从后面给萧炎天洗背。   萧炎天肩宽,臂膀处健美的肱肌充斥着张力,散发着男性雄性之美,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一半干的,一半湿的,漂浮在乳白色的水面上。   拨开头发,先从背部洗。   挽起胳膊,细手抓着滑嫩的肥皂果在后面擦着,泡沫堆起来,不一会儿覆盖池中的人,徒弟洗得很认真,一如在天行山上时,没有生出一点旖念。   琥珀色的眸子在水雾中眯起来,看着这个前后忙活,一脸清纯的人。   蓝洵玉擦汗的时候正巧看到萧炎天望着自己,便乖巧地笑了笑,道:“师父……”   “嗯。”   蓝洵玉洗好了后面,洗前面,看到高耸的擎天柱也没有惊讶,只拽着洗得干干净净。   洗好了之后,从池子里出来,拿起架子上柔软如丝的宽布巾道:“师父,你上来吧,我给你擦擦。”   萧炎天没有动。   “师父……”   过了一柱香时间,蓝洵玉道:“师父,你再泡下去要生病了。”   萧炎天道:“脱了衣服过来。”   “我先不洗,等给你换上衣裳我再洗,走了一天,师父也累了……”   “过来。” 第119章 师父是虎狼   蓝洵玉看萧炎天坚持,便退下衣衫,进去,人不没有站稳,便被抓到怀里,下巴被拽起来,呼吸被热切地亲吻夺了。   一双迷蒙的桃花眼里泛着如春水的涟漪,睫毛轻轻地颤抖着,嫣红地唇微微张开,软软道:“师父。”   萧炎天大手掌扶着蓝洵玉的后脑勺,直勾勾地盯着他,英俊的因为嫉妒而有些扭曲,道:“你给梅弄雪也洗过澡吗?”   “啊……”   “嗯?有没有?”   后脑勺传来的力道有些重,蓝洵玉带着鼻音轻轻地嘤咛一声,声音如勾魂一样,拉着长长的尾音,说不出是撒娇还是嗔怨。   也许是铁笼子和紫藤鞭子让蓝洵玉有了阴影,他对萧炎天再没有半句谎话和隐瞒,道:“那时候他受了伤,要我给他洗过……”   “你!”   蓝洵玉终于反应过来,道:“师父,你生气了?”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萧炎天为什么生气,但又看师父气得不清,怕吃苦头,于是极力撇清,道:“我是医者,他是病患,给洗个澡没什么吧?”   萧炎天拽着蓝洵玉下面,道:“这里也洗了?”   “没,他穿着亵裤,我要去脱,他还踢了我一脚。”   那是蓝洵玉刚被派遣做梅弄雪小厮的时候。   想着,蓝洵玉捏着下巴凝思道:“师父,洗澡不都脱亵裤搓背,他为什么踢我?”   嫉妒的人眉目舒展,道:“以后只能给我洗澡,不准你给别人洗。”   “为什么?作为医者,有时候要让病人泡浴缸,还要按捏穴位……”   萧炎天冷声低头咬着丹红唇道:“不准像给师父一样给别人洗。”   “咦,不是师父教我这样洗的吗?”   “为师说不行就不行。”   “好吧。师父,你先上岸,等我洗好了去房里找你。”   “上什么岸,等吃饱了再上……”   “什么?”   蓝洵玉有东西顶着他后面,顿时明白,羞得脸红耳赤,低着头,道:“师父,这是外边……万一人看见……”   “没有人,为师让侍卫都停在宫苑外,如果怕丢人就不要大声叫……”   “我们到屋里,盖了被子,别这样……”   “恋梦楼和深山别苑里,主动送上门的时候,不挺热情的,这会儿羞什么?”   “我……”   “叫炎天。”   蓝洵玉吓破了胆儿,脸烧得滚烫滚烫的,眼眸若秋水一样,眼尾的睫毛上悬着一滴晶莹的泪珠,急得发慌,结结巴巴道:“徒儿……不……敢……”   “你不敢,我就把你关在笼子里……”   “炎天!”   蓝洵玉一害怕,一激动,脱口而来,刚一出口,他哭了,眼泪哗啦啦地往下落,不停地哭。   “哭什么?”   “我欢喜……”   “什么?”   像无骨一样,全身心地交出自己,像溺水的人漂浮着一样,随着波涛汹涌,卷入越来越深的地方,魂魄也跟着颤抖起来,一张国色天香的脸此刻梨花烟雨,要多美有多美。   “炎……天……”   萧炎天眼底腻出无限的温柔,轻声道:“嗯,玉儿,我在……”   “夫君……”   蓝洵玉又叫了一声。   萧炎天闷闷地笑了一声,头埋在身下人的肩窝里,道:“你是想叫娘子?” 第120章 师父厉害   脸一红儿,贝齿咬唇,眼睛眨巴着,晶莹的泪珠子滚落下来,心里又酸又甜,又是欢喜,又是担心,七上八下地红透了脸。   萧炎天手指抚摸在蓝洵玉美丽的眉骨处,在那里停留良久,目光缱绻,道:“叫吧……”   四目相对,蓝洵玉如烟波含着桃花潋滟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萧炎天,好像要看到这人的心里头。   他是不是……真的……嫁给了他……   执着于这样的名分看起来又傻又蠢……   可,若是萧炎天真嫁给了他,按照婚嫁礼制,萧炎天该是他一个人的老婆,没有任何人能抢走……   有了萧炎天,他便有父有母有师父有妻子……   没了萧炎天,他什么也没有了……   他争不过那些女人,他生不了孩子……   蓝洵玉屏住呼吸,睫毛微颤着,半合着眼帘,依偎在萧炎天的臂膀里,声音很低很低道:“娘……子……”   头被抬起来,下巴被带着薄茧的指腹来回摩挲着,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玉儿,睁开眼,看着我,再叫一声,让我听见。”   睫羽如扇,一汪春水的桃花眼缓缓睁开,凝望着眼前人,丰润的红唇嚅动,道:“娘子。”   萧炎天低下头,侧过脸,浅色薄唇覆盖在如玫瑰花花瓣一般柔软美丽的唇上,噙着唇角,道:“夫君。”   这一声,让蓝洵玉的骨头都软了。   上天入地,此刻最称心如意,便是死了,也值了。   萧炎天拿着肥皂果一边给蓝洵玉洗头。   蓝洵玉坐在浴池的石阶上,头浮在水面上,身体发虚,靠着后面的背,像个孩子一样,吹着水面上漂浮的肥皂泡沫。   “玉儿。”   “师父。”   “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萧炎天的徒儿,是我唯一的爱人,将来或许有很多事会变,但这两点永远不会变。”   蓝洵玉身形一顿,缓缓地转过身,看到萧炎天正望着他。   大手捋过额前的几缕杂乱的头发,将细碎的泡沫擦掉,手挑起水把那怔然的小脸儿洗了洗,捏了捏他的滑嫩的脸夹,道:“玉儿,师父爱你。”   蓝洵玉哇一声哭了起来,胳膊抱着萧炎天的脖子,不停地叫师父。   萧炎天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是我养大的,无论世人怎么说,你都是我的一口饭,一碗汤,背在背上哄大的玉儿。”   “不是没有奴仆丫鬟,嬷嬷们比我会照顾人,可我还是想亲手抱着你,小脸儿,小人儿,软软的,很可爱,你记不记得,我带着你到山脚下阿香家的铺子里买布料?”   蓝洵玉哽咽道:“师父第一次学女工,要给我做衣服。”   “嗯,阿香的娘亲是个好裁缝,手巧灵活,师父学得不好,最后也做得歪七歪八的,花花绿绿,让你在山脚下的小朋友堆里受了好多嘲笑,你回来恼哄哄的,把衣服脱了扔在地上,我夜里改了几次,才像了样,第二天你穿了,又去欺负人,惹是生非……”   “他们说我穿女孩子的衣服……” 第121章 患相思   “原来是这样,当时打你,你怎么不辩解?”   “师父你为我该衣服手指头上戳得都是血,我要说了,你又要……”   顿在那里,蓝洵玉不说了。   萧炎天拍了拍蓝洵玉的头,道:“你倒还有点良心。”   夜色如水,月如银钩。   萧炎天抱着蓝洵玉到了龙床上,两个人环抱在一起,盖一床被子,蓝洵玉不一会儿睡着了,睡梦中喃喃地叫了几声师父,萧炎天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而另一边,楼云梦和李睿渊两个人离开扇仙楼后,一前一后,朝着东街的方向去,一路上,楼云梦也不看李睿渊的神情,手中的折扇也摇不动了,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扇尾骨被汗水浸透。   到了两座大狮子门前,两人停下脚步。   门匾上写着鎏金大字:御史府。   两个门童迎上来接主人。   楼云梦低着头,有些结巴,拱手辞别道:“御史……大人……安歇。”   李睿渊也拱手回礼,道:“尚书请回。”   第二天下朝后,蓝洵玉想出宫转转,萧炎天忙着公务,便让几个侍卫跟着,嘱咐他不可玩得太晚,戌时之前必须回宫。   蓝洵玉满口答应。   走在街上瞎溜达的蓝洵玉,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找了个酒楼,想进去吃饭,但觉得一个人吃喝没意思,又里面出来,准备去糕点铺子买几个甜点回去和萧炎天做夜宵吃。   甜点铺子在东街,沿路走过几个朝臣的府邸。   哼着小曲儿,悠闲自在的蓝洵玉心情很好,人也很放松,直到一阵利风堪堪擦过他俊美的脸。   抬头,一把白折扇在空中旋转着。   折扇的主人正坐在房梁的屋檐上,一条腿弓着,手拿着酒坛,正阴狠地望着他。   蓝洵玉笑道:“楼主……”   刚开口,折扇又阴狠地飞过来,蓝洵玉连忙闭嘴应招,被白折扇追着跑,直逼到屋檐上,东摇西晃地踩着瓦片,道:“赶紧收了,有话好好说,别打呀……”   楼云梦收了折扇,看着蓝洵玉一脸春意荡漾的模样,气得牙根痒痒道:“你现在倒是快活得很。”   蓝洵玉嘿嘿地笑了笑。   屋檐上倒了七八个空的酒坛子。   梨花酿。   浓烈的烧酒。   再看喝酒的人。   一脸绯红,   一身白衣。   一把白折扇。   蓝洵玉坐下来,拿过楼云梦手里的酒,笑道:“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这白衣服?”   楼云梦撇了一眼,耻笑道:“你又知道了?”   “你就是喜欢金子,喜欢穿金,喜欢钱,一个铜板都计着呢,天天穿得像李睿渊一样,他也不一定喜欢你呀……”   蓝洵玉头疼地想,他为什么要嘴贱,戳楼云梦的痛处,被白折扇追了几个圈儿,跑得气虚喘喘,只得连连求饶,道:“楼主息怒,赶紧收了扇子……”   等蓝洵玉觉得腿快跑断的时候,楼云梦收了扇子。   两个人坐在屋檐上。   屋檐的对面是御史大夫府邸,坐在这个地方,可以看到院落中的人 ,此刻一个穿着一身白衣如雪的人正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执卷。 第122章 喝酒   眉目如画,端正方雅,一身和煦如屋檐下柔和的光一样,怎么看怎么令人心悦之。   旁边一个小丫鬟过来奉茶,她端着托盘,站在一边,一动也不动,呆呆地看着主人玉骨手指捻着瓷盏优雅地饮着。   主人叫了丫鬟好几次,丫鬟才反应过来,接了空茶壶和茶杯出去。   出来门,丫鬟站在院子里,瞧瞧地看着专心读书的人,一看就是一柱香。   蓝洵玉快无聊死了,要走,楼云梦的白扇子就过来,可让他看这种无聊的暗恋,真得很没意思。   “ 楼主,你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   “我不陪你……”   说着,蓝洵玉跃下屋檐,径直到了御史大夫家前对门童笑道:“在下蓝洵玉,特来拜访御史大人,但请通禀。”   不一会儿,李睿渊出来迎接,笑道:“蓝公子,你怎么来了?”   “我来……”   蓝洵玉说着,回头看了看对面屋檐上,人早没影了。   怂啊。   楼云梦,你太怂了。   蓝洵玉笑道:“我来请李公子喝酒。”   酒徒一听酒,瞬间来劲,笑道:“好,走!”   两人在路上走着,正巧遇到郎寒天和容月出来吃饭。   容月一见到蓝洵玉,也不搭理,别过脸只当没有看到,蓝洵玉知他在为梅弄雪正名的事而恼恨,笑着向前道:“乖弟弟,长高了嘛。快和我一般高了……”   “哼,谁要和你一样高!”   蓝洵玉笑着胳膊放在容月的肩膀上,笑道:“走,哥哥请你吃饭喝酒。”   “不去!”   “咦,真不去?”   容月不说话了,蓝洵玉拉着人就走,郎寒天跟在后,四个人一起走,到了拐角处,快到醉仙楼的时候,就看到楼云梦一本正经地从对面走过来。   喝那么多,还能站那么直。   人才。   李睿渊看到楼云梦,笑道:“楼尚书也出来吃饭喝酒吗?”   楼云梦道:“是。”   “要不要一起?正好蓝公子和郎将军,容小公子都在。”   “好。”   蓝洵玉心道:楼云梦,你真能装,老子不信过一会儿你不破功。   几个人上了楼,点了一桌子菜,上了几瓶好酒,吃完喝完。   楼云梦道:“先送李御史回家。”   蓝洵玉笑道:“好。”   几个人拖着喝的最多,神志最不清醒的李睿渊到了御史府,蓝洵玉非要进去喝口茶,李睿渊摇摇晃晃笑道:“请。”   进了屋,蓝洵玉朝郎寒天和容月使了个眼色,三个人出来,蓝洵玉招招手,几个侍卫如鬼魅一样进来,蓝洵玉小声道:“给我看着,不要让丫鬟奴仆们过来。”   郎寒天看了看蓝洵玉,没有说话。   容月道:“臭流氓,你搞什么?”   蓝洵玉拉着郎寒天和容月蹲在墙角,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指了指屋里。   再说,李睿渊和楼云梦进了屋子,两个人都喝多了,但又和平日的感觉不太一样,只觉得一股子火只往头顶窜,烧得人心里痒。   天旋地转,头脑昏沉,难受极了。 第123章 楼主的春心   楼云梦极力镇定,拱手道:“御史……告……辞……”   李睿渊也拱手笑道:“尚书请回。”   楼云梦转过身找到门要离开。   李睿渊坐在椅子上,手扯着领口,用折扇不停地扇风,满头大汗,声音也变得有几分怪异,道:“楼尚书,你有没有觉得很热?”   “我……”   李睿渊摇着折扇,从桌子上端了一盏茶水,一饮而尽,趁着醉意,上下打量了楼云梦,道:“楼尚书,贵庚?”   楼云梦虽然喝多了,但神志还在,他见李睿渊眼中也还清明。   所以,两人都知道被下了药。   也都在撑着。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想了想,楼云梦,道:“我……十九……”   蓝洵玉瞬间不服气了,弄了半天,楼云梦比他还小,天天装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真欠抽啊!   容月也一脸吃惊。   李睿渊笑道:“好年华,我虚长你九岁,今年二十有八。家母家父正在为我寻一门好亲事,正巧我看上了一个好人家,原打算明日去提亲,不想……”   楼云梦苦涩道:“李御史人……中……龙凤,麒麟之才,自当有……天之娇女……相匹配。”   说完,转过身,手扶着门,忍耐着身上越来越浓重的浴火,咬着牙,无声泪流,说话依然结巴,道:“御史……大人……大婚,大喜之……事,我……家里还有……一些珠……宝,上等珊瑚珍珠,明日送来,做贺……礼。”   “多谢。”   过了一会儿,楼云梦道:“御史……大人……早些……歇息,我先回……去……了……”   长长地一声叹息。   李睿渊满头大汗,不停地扇着风,道:“楼尚书不问问是哪家人?”   楼云梦再也支撑不止,扶着门,缓缓地蹲在地上,头埋在胳膊里,哭了起来,他好像再也不是笑意盈盈的恋梦楼老板,也不是狠厉的武功高手,而是一个伤心的大男孩。   为着自己十年来的所有眷恋破碎而哭泣。   也许是太过绝望,楼云梦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靠近李睿渊道:“是哪家……姑娘……有什么关系?……总不……会……”是我。   他眼泪还在落。   这十一年来,他在暗中看着这个俊美一身白衣的人。   看着他儒雅的笑,端正君子之风采。   被围在人中央,被称颂,被喝彩,被无数仰慕的目光望着。   他走到哪里,哪里都是阳光。   建立学堂,孩子们围着他。   施舍米粥,穷人乞丐感激他。   他不吝家财,不穿华丽的衣裳,不佩华丽的饰品,总一身白衣,一把白折扇,安宁而从容,轻轻一笑,如春风和煦,吹得百花盛开。   十一年,他每时每刻不在努力地练功,想着怎么生钱,在他狭窄凶狠的世界里,没有钱什么事也办不成,没有武功,会被欺负,一步步终于爬到可以帮助他,以为自己有一天可以自豪地站在他面前说:你看,我信守承诺,我要保护你。   可,到了最后,他不敢。 第124章 楼主诉情   那些在马厩里窝藏的日子,肮脏地像一个畜生,在食不果腹的日子里,他吃过老鼠。   为了往上爬,他谄媚讨好所有人,卑躬屈膝像一个下贱的奴才,日夜绞尽脑汁算着谁有用谁没有用,利用谁,巴结谁,踩踏谁。   无所不用其极。   曾经的纯真的诺言,他做的时候,已经没有一颗配的上的心。   楼云梦双手放在扶手椅上,欺身靠近李睿渊,心道:李睿渊,你是我的神明,我怎么能玷污你?可,看在我十一年如一日思慕你的情分上,可不可以让我自私一回?就这一会,让我往后余生,可以靠着今夜的温存活下去。   想着,他凑近梦想已久的唇,颤抖地覆盖上去,眼泪滴落在李睿渊的前襟。   楼云梦不会接吻。   是的。   这人虽然在恋梦楼里做楼主。   但,   还是个童子鸡。   李睿渊苦笑不得地看着他在自己嘴上脸上乱啃,道:“傻孩子,不是这样的。”   楼云梦抬起头迷茫地看着李睿渊。   李睿渊捧着他的脸,轻声道:“不要咬,你伸出舌尖来。”   童子鸡很听话照做。   墙根处的蓝洵玉听得有滋有味,容月脸红滴滴的,郎寒天脸上也起了一层绯红,但天黑看不见。   “天天装大佬的人竟然是个童子鸡?”   “哈哈哈哈……”   蓝洵玉心里哈哈哈大笑,脸上憋得好辛苦。   李睿渊扶着楼云梦的腰,俯身噙住小舌,和自己的缠绕在一起,将人满满地推倒在地上,压在身下,扫到着人嘴里的甘甜,楼云梦又惊又喜又怕是自己做梦,过了一会儿,合上眼,泪珠子滚烫地往外冒,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渊哥哥。”   两人很快契合在一起,李睿渊一直道:“你放松一点……”   明显的,李睿渊越说,楼云梦越紧张,两个人焦灼得滚烫着。   李睿渊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下去,道:“对不住,要伤到你了。”   “渊哥哥……”   随着沉重的呼吸,李睿渊动了,控制不住,乱了。   楼云梦疼得一头冷汗,咬碎了牙,闷声一口气都不出。   李睿渊又无奈又心疼。   蓝洵玉听到最后,拉着容月出来,到了大街上哈哈哈大笑,捂着肚子道:“妈呀,我可算抓到楼云梦的小辫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用扇子追着我打……哈哈哈哈……”   容月脸上的烧还没有退,道:“你也无耻了,竟然听这种事。”   “诶,说得你没听一样,刚才是谁耳朵像兔子一样竖着?”   容月奶凶奶凶地瞪了一眼蓝洵玉。   “你!”   “乖弟弟,你脸这么红,难不成思春了!哎呀哎呀,女大不中留啊!”   两个人乱成一团,你追我赶,在大街上窜起来。   郎寒天跟在后。   一片狼藉之后,李睿渊看着嘴都咬出血人 ,脸色惨白,神情欣喜,心底又酸又涩,将人抱在怀里,为他清理了,带到床上,盖了被子道,脸上有些红,道:“这种事,不是刑法,你……可以叫出来。”   楼云梦一脸羞涩,蒙着头,躲在被窝里,不吭声。 第125章 茶馆听书   李睿渊抓着被子想让人出来,被窝里闷得慌,可这人就是不出来,还在被窝里来回躲着。   “你不要蹭那里……”   楼云梦顿时不动了。   李睿渊刚忍了一会儿,感觉被一片温热覆盖,心惊不已,可很快,他发现,真的是痛苦。   这个破孩子,   刚不教他不要咬。   还咬。   真是。   李睿渊脸涨得通红,想开口,又感觉身下人浑身颤抖,害怕又讨好地做着,心中又酸又涩,便默默受着。   这夜,李睿渊感觉自己像一个老流氓,欺负一个未经人事的……   蓝洵玉与容月两人追着闹累了,看到前面一个茶肆的幌子飘着,两人个人勾肩搭背地进去。   点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一个穿着宝蓝色长衫的俊俏年轻人立于木台上,台高不足三尺,台前放一张桌子,上铺红色台布,一把扇子,一块惊堂木,一副铜钹,一根钹筷子。   他一出场,惊呆了坐下茶客。   只见他眉如远山,杏儿眼透着机灵,浪花一样的大波浪卷,一只发卡恰到好处地别在发髻上,额前两缕绕着卷儿的长发垂落两侧,更显得灵秀出尘。   有人高声喝彩,有人吹着口哨,还有些放荡猥亵的人,直勾勾的目光,从上到下反复在年轻人身上游走,不断地咽着口水,仿佛活吞了一般。   但见俊俏的年轻人神色泰然,盈盈微笑,亲切可掬。   手中的惊堂木一拍,笑道:“要说很早以前,中苗本亲如兄弟,两国结盟,你来我往,文化相互融合,贸易往来频繁,变故从五十年前天栈河决堤说起,沧海横流如天下来,冲断天栈坝,淹没一座又一座村寨,稻田颗粒无收,死尸漂浮在水面上。   洪水泄之后,路面露出,泥泞的道路上到处都是腐烂发臭的尸体腥臭,苍蝇乱飞,秃鹰密密麻麻盘旋于空,江南玉菱城成了一片地狱……”   蓝洵玉奇怪道:“他为什么说江南,苗疆不是在过了南州以南的沼泽瘴气之地吗?”   郎寒天道:“康圣皇帝时期,苗疆居于江南,吾帝局中原临阳城。”   容月奇怪道:“这样的大事,为何史记没有记载,百姓也不知?”   郎寒天还没有说话,下面的喝茶听书客愤怒叫嚷起来道:“说书的,放你娘的狗屁,你在胡编乱造什么?什么亲如一家,我等从来没有听闻过!苗疆惯会巫术害人,使蛊弄毒物,妖孽怪物,逮一个杀一个!”   “是啊!你这说书的,怎这般瞎编乱造!?”   刚才直勾勾盯着俊俏的男人们,孟笑道:“哥儿,你胡说那个,不如说一段十八摸……”   “哈哈哈哈……是啊,先摸屁股……再摸腰……”   “哈哈哈哈……”   说书的俊俏少年也不生气,拱了拱手,笑道:“那就说一说武昭年的神秘覆面将军孟幻昼。”   众人一听这个,立即换了笑脸,露出满意的表情。   孟幻昼将军的传奇故事曲折跌宕,精彩香艳,有好多个版本,因为此人只有军功,身份神秘,不知出处,众人也难辨真假。   不知道今日这俊俏的哥儿要说哪个。 第126章 再见千子画   “孟幻昼不仅英勇杀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还是令众女郎痴迷的“巨吊大将军”,一夜御八女……”   原来是野战八狼女。   蓝洵玉噗嗤一声,喝着的茶水一半吐出来,一半呛在嗓子里,憋得脸通红,咳嗽几声才好,心道:今天幸亏师父不在,他若在,听到自己的娘亲被这样编排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孟幻昼不是别人,正是先皇后慕容昭还没有入宫之前女扮男装对外的称呼。   师父多半不知道这个辛秘。   想慕容昭如此本事,那些年杨淮在边境,杨如玉母子在深宫中,如果慕容昭真要害他们,他们又怎么逃得过?   慕容昭最后死在杨如玉儿子的箭下,当时又是怎么想的?   她们两个,有情还是无情,是爱是恨,外人难看清了。   只是青春豆蔻年华,勇敢执着,毫无忌惮,随性潇洒,纵女儿身,却有凌云志,一身好本领,管杀得敌寇不过延陵关。   一时的怦然心动,落得后来几十年的寂寞空冷和满腔的怨恨悲苦,怎不叫人唏嘘?   但,不管怎么说,这人是自己的丈母娘。   自觉是个好女婿的人朝着台上喊道:“你到底是说书,还是唱黄戏的,你……”   蓝洵玉还没有说完,听说的茶客纷纷愤怒地看过来,待看到这人容貌,瞬间鸦雀无声,直勾勾地望着他。   有人大声笑道:“你说他说的不好,你上去说,我出十两银子。”   “我出二十两!”   “我五十两!”   “我一百两!”   “……”   茶馆里顿时热闹哄哄,喝茶的汉子们将蓝洵玉围在中间,目光垂涎,眼神孟浪露骨,在他身上来回巡视,好像随时准备扑上来将他咬碎。   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我出一万金。”   众人惊呆了,寻着声音看到角落里坐着一个人,他手拿折扇,如天人下凡一般俊雅美丽,三分潇洒七分高贵,琉璃色的眸子里含着狭戏的笑。   嘴唇不薄不厚,像春天初开的月季花花瓣,柔软浅粉。   宽袍广袖也不束腰带,发不束,随意散散。   蓝洵玉瞪大眼睛,惊道:“千子画!”   “郎将军快抓住他!”   随即,蓝洵玉附近的侍卫们也围了上来,而在这时,原来听书的客人们突然口中流血,痛苦地倒在地上,不一会儿歪曲扭八地死在地上。   站在台上的说书少年手中一截霹雳铁鞭朝容月打过来。   郎寒天手中月牙弯刀飞出,刺啦一声,火花四溅。   十多个死士从房檐上跳下来顺着窗户鱼贯而入,死死地缠着侍卫们。   千子画慵懒地站起来,手中精美的折扇摇了摇,看着蓝洵玉笑道:“小美人,我们又见面了。”   “呸!谁要见你!”   蓝洵玉说完,拔了腰间的鸣水剑杀来,千子画一支手背在身后,一支手拿着折扇,身形如扶柳若风一般,似笑非笑地看着蓝洵玉,旋转向下,虚晃一招,一个侧身,从后面在蓝洵玉的耳边吹了一口热气。 第127章 皇帝师父宠溺我   “我和你不熟!不用靠得这么近!”   千子画低沉地笑了笑,对不远处正被打得节节败退的俊少年道:“月牙,撤。”   俊少年手中一把迷烟过来,郎寒天后退几步。   千子画手松开蓝洵玉,从窗口跳出去。   一阵口哨声响起。   不知哪里出来两匹骏马,两人出窗时正好落在马背上。   千子画坐在马背上,拽着缰绳,笑道:“小美人,后会有期。”   蓝洵玉气得跳脚,想跑出去,却发现郎寒天倒在地上。   迷烟有毒。   几个侍卫也死了个干净。   死士身上没有任何标识。   千子画就像风一样,让人抓不到,明明在中原的雅士文人中声望颇高,可抓了人来问,竟无人知其父母是谁,祖居何地,都有哪些亲人。   蓝洵玉坐在乾清宫的书案前,一手撕咬着鸡腿,一手端着碗呼噜呼噜地喝绿豆汤。   待听到门外熟悉的脚步声,连忙擦了擦嘴,放下碗,迎上去,甜甜地笑道:“师父。”   萧炎天身着玄黑龙袍,戴着冕旒,一脸疲倦,细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坐在椅子上,示意蓝洵玉坐在自己腿上,将人环抱住,手心向上,一圈一圈儿揉着肚子。   原来有些烧的肚子一会儿变得舒服起来,人也跟着那力道软了下来,窝在坚实的臂弯里,哼哼唧唧地眯着眼,舔了舔嘴角,像个餍足的猫儿一样露出松软的肚皮在萧炎天的怀里蹭着。   萧炎天匀长的眉毛挑了挑,一双凤眼待着几分清冷,几分凝视,浅浅的薄唇微微勾起,极淡极淡地笑。   “再蹭要起火了。”   蓝洵玉立即不动了,一双桃花眨巴眨巴地望着萧炎天,喏喏道:“师父。”   “嗯。”   “我想吃云香糕。”   “今天不能再吃了。”   “明天呢?”   萧炎天一手翻折子,一手揽着人在怀里,低头在情人额头了亲了亲,道:“明天天不亮为师要待着群臣百官去祭天,还有一堆公文,刑部的尚书一直没有何时的人选……”   蓝洵玉听着听着犯困,不一会儿睡着了,迷迷蒙蒙之间觉得一个温软地东西在他身上扫荡   太过激动,不能自持。   心像擂鼓一样,哐当哐当地打着。   下边的人过来,将他揽入怀里,道:“舒服吗?”   蓝洵玉眼尾缠着,眼底氲出一层水雾,凝成晶莹的水珠,顺着睫毛垂落下来,埋首在那人怀里,哽咽道:“师父……你……”   “嗯?”   “你是帝王,怎么能……?”   “……”   “师父?”   听不到回音,蓝洵玉抬起头,正看到萧炎天凝望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是他羞涩地像含苞待放的桃花一样红滴滴的脸。   目光专注而深情。   满世界都是温暖的。   他情不自禁地眯着眼,嘴微微张开,扬着细长的脖子,将红唇送上去。   待感受到炙热的亲吻。   蓝洵玉激动地哭了,五指伸开,抓着床单,感受着萧炎天给他的刺痛和快乐。   一句句师父揉碎在骨子里。 第128章 徒儿是个幸福的沙雕   哭到最后嗓子也哑了,人虚弱地躺在床上,汗淋淋地,昏迷前还在叫着师父。   第二天日上三竿,太阳晒了屁股,蓝洵玉才懒洋洋地从床上起来,看看外边鸟语花香,顿觉得神清气爽,伸了伸懒腰,身上的衣服是干净的,身体也香香的,鼻子闻到一股甜甜好闻的气味,床边的桌子上放着这盘松软嫩绿的糕点。   云香糕。   蓝洵玉捏了块放在嘴里,囫囵个吞了,满嘴都是桂花的香味和甜丝丝的蜜香味。   师父真宠爱他。   双手捂着脸,蓝洵玉在床上左边滚滚,右边滚滚,上翻翻,下跳跳,最后爬在床上,翘起腿将几块云花糕全吞在吐在里,吃到最后一块,刚放在嘴边,要大口吃,又舍不得,只一点点地舔着,吃了好长时间。   乾清宫的宫苑里栽满枫树,枫叶此刻是绿色的,像巴掌大小。   师父始终记得他爱漫山红。   种了一院。   等到了秋天,一定很好看。   蓝洵玉站在树下仰头望着。   “蓝公子在吗?”   蓝洵玉回头,看到宫苑门口站着一个白衣如雪的人,眉目俊秀,眼中藏着湖水一般清澈明朗,正笑望着他,说不出的温润,如三春微风抚面。   这人可不经常找他。   还是到皇宫里。   自蓝洵玉又乖又软又听话,萧炎天没限制他自由,也让楼云梦和李睿渊,郎寒天,容月来找他,但贴身侍卫一直在,所以,发生什么,他师父都知道。   蓝洵玉纳罕地看着李睿渊,道:“你找我?”   李睿渊脸上神情有些古怪,白皙的面皮像扑了粉一样发红,耳朵尖红得发紫。   难得少见啊。   向来满腹才华从容淡定的李大公子今天招邪了吗?   宫女端来上好的碧螺春。   蓝洵玉坐在枫叶树下的玫瑰花扶手椅上,拿着茶壶,倒了两杯。   两人喝着,李睿渊开始一反常态地说一些寒暄,今天天气不错,太阳也很好,空气清新,近日坊间都流传着什么样的诗词歌赋,哪里又出了什么大家……什么山林七贤……什么桃林三圣的……   这人是抽风了吗?   为什么和他聊这些?   找楼云梦去啊。   无论你说的话多无聊,那童子鸡都能激动地屁都舍不得放。   奥,不对,他昨晚被你做了,不是童子鸡,是开花鸡。   听着李睿渊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从东说到西,从南说到北,诗词歌赋圣人雅士说完不算,又开始讲中原的地貌风土人情。   “蓝公子,你知不知道中原有一个特别小的城叫鸭蛋城……”   蓝洵玉端着青花瓷茶盏,看着绿色的茶水在自己的指尖微微震颤,扬起一层层涟漪,寻思着要不要找根棍子把一身白的仙人打晕了扔出去。   就在蓝洵玉即将爆发的时候,李睿渊终于把鸭蛋城讲完了,道:“蓝公子,其实我今天找你是有一事相托,但不知怎么开口……”   所以你就讲了整整三个时辰的废话?!   蓝洵玉咬了咬牙,语气平和,笑道:“不知李御史找我什么事?” 第129章 李睿渊下聘   李睿渊拽了拽袖子,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古典陈旧的木盒子,盒子三寸长,三寸宽,四四方方,上面镂空雕刻着美丽的杜若纹饰,一把精致的同心小金锁开着悬挂在上面。   掀开一看,红色的天蚕丝锦缎一层一层地包裹着。   层层打开,里面一个不成规则的红色石头,如拳头大小,晶莹剔透,阳光下,血红光芒如流星绚烂,如梦幻般散发着美轮美奂的璀璨华彩。   蓝洵玉惊得下巴掉下来。   这是稀世罕见的血金刚。   惊诧地望着李睿渊。   原来这才是有钱人啊。   这玩意可以换一座城了吧?   蓝洵玉终于明白楼云梦对李睿渊说话结巴了,因为他现在也有些结巴,道:“送……给……我……的?”   李睿渊拿着白折扇,手放在嘴边咳了咳,脸上有些红,神情不自然,清了清嗓子道:“不是送给蓝公子,是在下想托蓝公子为我提亲下聘。”   “啊?!”   明白过来的蓝洵玉顿时心酸泡酸泡的,他的皇帝师父出手都没有这么阔绰过,想不到那童子鸡这么好命。   看李睿渊又要开口,蓝洵玉立即掐断他的话,以免耳被折磨,道:“你别再说了,我知道了,你等我好信。”   李睿渊连忙起身躬身施礼,道:“有劳,多谢。”   蓝洵玉到户部尚书的府邸时,那人正一幅生无可怜的模样躺在床上抹泪,眼睛又红又肿,连蓝洵玉进了屋都没发现,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头发凌乱地散在床上,脚上的鞋也没有脱,被子还方正地在床里面叠放着。   哎。   听到叹息,楼云梦这才惊觉屋里有人,待看到蓝洵玉,惯性去伸出手,发现折扇不知道放哪里了,于是恶狠狠地盯着蓝洵玉,阴狠道:“你来干什么?昨晚上下了药,今天来找死吗?”   瞅瞅,这童子鸡横的,见了别人,张牙舞爪凶狠的狼崽子,到了李睿渊那儿,瞬间化身温顺的二哈。   物种变异都没有你厉害。   “童子鸡……你凶什么……”   楼云梦一听,知道自己昨夜不是错觉,这没脸的玩意真听他墙角了。   气得吐血。   真吐血了。   蓝洵玉吓了一跳,后退几步道:“哎呀,楼主,你不要这么激动……你仙人还等着娶……”   楼云梦真气糊涂了,连自己会武功也忘了,从旁边拿了个铁锹追着蓝洵玉就打,一锹下来,地上一个坑,蓝洵玉心里苦啊,一边跑,一边叫:“楼主啊,我是受人之托,来给你提亲下聘啊。”   楼云梦愣愣道:“什么提亲下聘?”   蓝洵玉心有余悸地和神态疯癫的人保持距离,将盒子放在地上,道:“你那神仙哥哥托我来的,聘礼在这里,我先走了。”   说着,一溜烟儿跑了。   楼云梦从地上拿起盒子,打开一看,眼泪不停地流,又惊又喜,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抱着东西放在心口,又掏出双手握着,在院子里走了几圈儿,一会儿看看太阳,一会儿望望手心里的盒子。 第130章 楼云梦哭情   丫鬟叫道老爷梳洗,他连忙激动地到井边把自己洗洗干净,梳好头发,洗澡的时候手里还拿着盒子看了又看。   傍晚十分,楼云梦来到东街,沿着熟悉的路数着步子。   一千三百八十二步,从尚书府到御史府。   站在门前看了又看,两个门童过来问可要到府上,他又摇头。   等月上了柳梢头,   约莫着那人该吃了饭,食肆到东边厢房,会路过大门,门童也不在。   他走上去,听到里面的脚步声,手轻轻扣了扣门,门里的人走过来,似乎正要拉开栓阀开门,楼云梦连忙道:“别开。”   一出声,他才知自己的声音竟是这样哽咽颤抖。   门里人不动,也没了声响。   周围很安静。   偶尔一点风过来,吹得人心慌乱。   楼云梦手抚在大门的铁环上,头靠着门上,双膝跪在门槛上,道:“今日有人送我一样东西……说有人托他来提亲下聘……”   门里的人没有说话,安静地等着。   眼泪太多,视线模糊,楼云梦低声啜泣道:“我怕会错了意,特地来问问……倘若送错了人,可怎的好?”   门里的人,声音和煦,话语温柔,道:“没有送错,若你愿意,让媒人回了话,我和爹娘好看日子。”   门外的人泣不成声。   门内的人道:“夜里风凉,莫要哭伤了身子,早些回去安歇,我等你消息。”   楼云梦呜咽地说了声好,擦了擦脸上的泪,转身飞一般地往回跑,回到府邸,蒙着被子止不住地笑,将那红宝石来回地看。   大婚定在下月初五。   转瞬到了日子。   御史府门前宾客络绎不绝,炮竹声噼里啪啦,热闹非凡。   蓝洵玉蹦蹦跶跶地走过来,看着李睿渊人模狗样地穿着新郎吉服,满脸笑意,拱手朝对他道贺的人回礼,便拱手向前,笑道:“恭喜李大公子抱得美人归。”   李睿渊笑道:“蓝公子请上座。”   洞房里,花烛融融,照亮红彤彤的喜房。   房间内的摆设皆按照礼制,一板一眼,没有半点差错。   所有人退去。   夜安静下来。   李睿渊走向前来,挑开红盖头,饮了合卺酒,见人羞得比桃花还红,微微一愣,笑着躬身施礼,道:“娘子。”   楼云梦低着头,热泪滚落到李睿渊的鞋子上,李睿渊蹲下身,看着喜床上的人,道:“别总低着头,你看看我。”   楼云梦抬起头,正好和李睿渊平时,他紧张地攥着衣角,结结巴巴道:“我……我……”   心里长叹一口气,李睿渊笑道:“早些安息。”   吹了灯,屋里黑漆漆,两个人躺在床上。   一个僵硬地一动了不敢动。   另一个黑暗中看着天花板。   之前是被下了药又喝多了,今夜两人都很清醒,外边的更夫敲了几次梆,每次梆子敲了多少次都数得清清楚楚。   过了四更,李睿渊道:“阿梦,你和我讲讲你那些年的事。”   楼云梦轻轻嗯了一声,挑一些他自觉骄傲的事来说,说着说着人也放松下来,感觉一只手伸过来,揽着他到怀里,温柔地轻声道:“别紧张,你慢慢说……”   楼云梦又开始结巴起来。 第131章 甜腻的夫夫   李睿渊也不着急,摸着他的头,轻轻地揉了揉,时不时接一两句。   渐渐地,楼云梦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间,衣服被退了大半,待李睿渊亲吻上他时,他已经不自觉地随着李睿渊的安抚引导攀了上去。   情到深处,那人道:“阿梦,叫哥哥。”   楼云梦恍如身在天堂,叫了一声哥哥,心醉了。   蓝洵玉发现自从楼云梦成了婚以后,天天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寸步不离地跟在李睿渊身后,恨不得二十四个时辰都贴在李睿渊身上。   至于这么黏糊吗?   蓝洵玉一边嗑瓜子,一边用胳膊肘推了推身边的郎寒天,看着正在拿着帕子给李睿渊擦汗的贤惠媳妇,道:“他这样还能做户部尚书?”   郎寒天道:“楼尚书管理土地户籍钱财税务从未出过错,国库充盈,无有疏漏。”   “切。”   几个人正在皇城近郊的一处河滩边郊游。   蓝洵玉突然想,他的皇帝师父这会儿在干嘛……   看着人家甜腻腻,自己的形单影只,好孤独。   师父最近太忙,整顿兵马,集结粮草,还要调派各路官员,修沐了还在批折子。   蓝洵玉躺在草坪上,嘴里噙着根毛草芽,头枕着胳膊,看着蔚蓝的天空,天空上白白的云朵,云朵被风吹着,然后成了一个巨大阳物的形状。   师父的……   须臾……   蓝洵玉捂着脸,道:太羞耻了,大白天思春啊……蓝洵玉你要不要脸啊……   容月推了推蓝洵玉道:“喂!你捂着脸地转来转去叫嚷什么?”   “啊!”   蓝洵玉赶紧从地上坐起身来,假装正经,道:“我在思考人生的意义……”   郎寒天道:“奥?思春是人生什么意义?”   “你听见了?”   郎寒天转过脸,看着前方恩爱蜜意的两个人,道:“你开心,我也高兴,一直这样下去也可以,有些东西,远远地看着他像花儿娇艳地盛开,绽放美丽,挺好。”   蓝洵玉听得云里雾里,道:“有什么可开心的,师父天天忙,你知道他最近整兵做什么?”   郎寒天平躺在草地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拿起手边的四方小铁酒壶,喝了几口烈酒,道:“斥候来报,边沙国蠢蠢欲动,所以陛下备军,另外,江南二十城,现在也不知情况如何,苗王抓了俘虏会怎么处理他们?奚子安也一直没有消息,大哥四处派人找都找不到。”   蓝洵玉也跟着躺了下来,道:“江南那边妇孺老人小孩的心都掏了,像是活生生挖出来一样,非常凶残。”   “嗯,消息已经传到中原,百姓朝臣震怒,苗疆和中原的仇恨越来越深。前两天,东街一个主薄的妻子被他的管家抖出来是苗人,众百姓围攻,尤其是江南那边逃出来的难民,齐齐到他家里,把他家砸得稀巴烂,又要放火烧,官兵去了一波又一波没有办法,法不责众,主薄不得不当着众人的面杀了他的妻子和孩子,才得安生。”   蓝洵玉,道:“后来呢?”   郎寒天道:“主薄又娶了一个妻子,生了一个孩子。”   容月气愤道:“哪有这样的?杀了又娶?怎这般薄情?” 第132章 心疾   蓝洵玉道:“娶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千金小姐吧?”   郎寒天喝了口酒道:“嗯,娶了他上级奉常的女儿。”   容月望着蓝洵玉,奇怪道:“你怎么知道他娶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千金小姐?”   蓝洵玉道:“管家是主人家的狗,狗如果没有疯,为什么咬自己的主人?”   容月浑身发抖,心发寒,道:“难不成那主薄是故意让人来,好名正言顺地杀妻灭子?”   蓝洵玉道:“不算太笨。”   容月气得直跳脚,蹦起来,嚷道:“这老狗畜生,竟这般歹毒,倘若他娶了奉常的女儿,得了奉常的青睐,官运再上一层,遇到更好的,难不成再设计杀了他现在的妻和子吗?”   郎寒天道:“是这样。”   容月气愤道:“如此下作之人,猪狗不如,他叫什么名字?我找人打他一顿!”   郎寒天道:“不用,我已经将他打残了。”   顿了顿,郎寒天道:“他的原配妻子并不是苗疆人,而是早年间祖上有人去苗疆做生意,认识一些苗文,教了一些给子孙后代。只是死无对证,也没有办法将他绳之于法。”   蓝洵玉有些惊讶道:“郎将军,你也性如烈火,嫉恶如仇吗?”   郎寒天看了蓝洵玉一眼,没有说话。   这时,突然,容月咬着牙,小脸煞白,手捂着胸口倒落在地上,浑身抽搐,蓝洵玉和郎寒天连忙过来,楼云梦和李睿渊也跑了过来。   “他心痛之症发作的越来越频繁。”   蓝洵玉掀开容月的衣服,在容月心脏的地方塌陷一个小窝,心脏的跳动比普通人要缓慢许多。   这几个月蓝洵玉一直在研制药调养,但效果不佳。   这东西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不要治,或者说,几乎不可能治,唯有换心。   容月又咬死了牙不愿意夺别人的性命。   蓝洵玉将他抱在怀里,一直喊着,过了一柱香,容月才缓过来劲,眼里噙着泪,跑开了。   晚上回到皇宫,径直到麒麟阁,找来太医院的门生子弟,将里面几千卷医术都翻出来,一个一个扒着,最后埋在书堆里睡着了也没有找到有用的。   晚上回去之后,蓝洵玉给他的皇帝师父吹起枕边风。   第二日,整个云岚国开始搜集关于心脏这方面的医书,献书者不计其数,有些书笔墨还没有干。   倒腾了半个月,还是没有有用的。   蓝洵玉带着太医院众人将有用的医书整理一遍,放在麒麟阁书库里。   正在绝望之时,一个老太医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欲言又止,像是胆战心惊害怕一样,但又想说些什么。   蓝洵玉叫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这老太医。   老太医撩开衣摆,双膝跪在地上,道:“蓝贵妃,这缺心之症,老臣早年间在江南凌阳一户人家治疗过,那户人家的嫡子心缺陷,家主用外边的孩子给换的,因为是同一个父亲,所以效果很好。”   蓝洵玉知他说的是张翠莲的孩子。   心中难过道:“那被掏了心的孩子后来怎样了?” 第133章 徒弟喜欢你   老太医道:“因为换心过程要确保心是跳动的,用绳索固定了,虽然弄了麻药,可还是痛苦异常,孩子父亲让人扔在茅厕里,我于心不忍,不要诊费,让他把孩子尸体给我做药用,后来将孩子埋在我家祖坟的旁边。”   老太医老泪纵横道:“这事一直让我愧疚难安,今见贵妃查此病症,所以斗胆说出来,我行医几十年,此病症最为凶险歹毒,若说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便是那家的主母是一个苗疆女子,穿得十分华丽,长得也十分美丽。”   老太医把话说的十分委婉,但,蓝洵玉还是听出来,道:“你的意思是说这种病症只有苗疆人得?”   蓝洵玉想了想道:“你万不可对外泄露。”   事情变得越来越诡异,如在云里雾里。   容月是苗疆人吗?   他母亲郎美惠自然是中原人。   容月的父亲是苗疆人?   这事,郎寒天知道吗?   看来要揭开换心之事,还要去一趟江南,查明事情真相,才能找到突破之法。   蓝洵玉给老太医五百金,老太医不收,但受蓝洵玉托付,连夜派人将张翠莲儿子的遗骨送往凌阳,安葬在其母身边。   傍晚回到乾清宫,蓝洵玉心情沉重,步伐凌乱,到了屋里倒头就睡,也不知他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将他抱在怀里。   睁开眼,外边天已经黑了,屋里也没有点灯,蓝洵玉动了动,叫道:“师父。”   “嗯。”   “我想去江南看看什么情况,之前派出去的探子说十里八村都见不到人家,我总觉得这事怪异得很。”   “我陪你去。”   “这怎么使得?”   “不必多言,我心已决。”   蓝洵玉知扭不过,只能顺着他。   第二日,萧炎天找来李晏和郎寒天,将国印交给李晏,也没有多余的话,李晏哭得老泪纵横。   萧炎天是个冰冷的人,话很少,从不多余说一句,但文武百官皆信服。   这人像天生有一种让人靠近并诚心为之所用的本事。   生来骨子了带着王者冷霸之气。   两个人换上便装,轻简而行,两匹普通的马,脸上易了容,出了启封,沿着官道跨马越过一望无际的平原,在江南和北方的两界处停了下来,寻一家客栈安歇。   蓝洵玉坐在菱花镜子前手中拿着貂软毛描画笔为萧炎天易容,两人面对面坐着,距离很近,彼此呼吸喷在对方脸上。   画着画着,手中的笔抖动起来。   “怎么了?”   蓝洵玉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没……什……么……”   自他被萧炎天伺候后,越来越食髓知味,沉溺于床地之间。   叫一声师父,牙缝里都透着如春的味道,甜蜜蜜,香软软的,心坎都是酥麻的。   他是医者,知道春媚药的厉害,但,什么药也比不上眼前这位冷冰冰英俊高大的人。   只看着,浑身都软地像一摊水。   挨得近了,魂也飞了,心也没了。   蓝洵玉没出息地想,   要是能生孩子就好了,   他一定要给萧炎天生一窝。   不对,   生两窝。   还是生十窝吧。 第134章 “我好喜欢你。”   想着,嘴角勾起来,美丽的眉眼弯弯,凑得更近了,整个人的重量倚靠在那人身上,跪坐在人怀里,情意绵绵地软软叫道:“师父。”   萧炎天大手揽着他腰,手指捏着那俊俏娇美的下巴,指腹来回摩挲片刻,对上梨花春带烟雨的桃花眸子,眸子里满眼痴迷,似醉非醉,朦朦胧胧泛着水雾的迷离,漂亮嫣红的唇角微微扬起,像无声的邀请。   心神荡漾。   萧炎天道:“自己来。”   蓝洵玉脸绯红,退了衣衫,主动坐上去,抱着萧炎天,呜咽一声师父。   萧炎天将人箍在怀里,   结结实实地做了个透彻。   完事之后,两人不得不再歇两个时辰。   萧炎天手放在蓝洵玉的腕子上脉了脉。   虽然知是痴心妄想。   男人怎么可能怀孕?   但,万一能呢?   蓝洵玉低眉,道:“师父,你那日给我吃的孕丹?”   萧炎天捡起地上的软貂毛描笔在脸上画着,道:“在天行山时我便开始着手研制,但总不成,到了启封,寻了几味稀罕的药物,勉强能做成型,你吃了,似乎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或许,根本不可能,毕竟男子受孕有违伦常天理……”   天行山上就开始弄……   师父真是。   “我当时不想你下山,就是想着, 我若为帝,子嗣早晚是个事。”   说着,萧炎天放下笔,拉着蓝洵玉入了怀里,看着他道:“你也知为师生性孤傲冷霜,若不是你生的,我也不想要,至于领养,更不可能。”   蓝洵玉心里又美又甜又酸苦,道:“那江山……”   萧炎天下巴抵在蓝洵玉的头上,手拍着他的后背,道:“如果你实在生不出,等事情安定下来,我慢慢脱手,咱们还回天行山上,师父想给你建一座别苑,名字都想好了,叫软玉苑,院子周围栽满枫林,挂个秋千,晒些药材,山脚下开一个药铺,平日里问诊治病,闲了在山上武剑抚琴……”   蓝洵玉眼泪砸落,胳膊环着萧炎天的脖子,腿夹着着他的腰,紧紧地将人抱着,道:“师父,我还以为你……”   “傻孩子,师父其实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守着你。”   “师父……”   “嗯。”   “我好喜欢你。”   “师父也喜欢你。”   两个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萧炎天揽着蓝洵玉,为他易容好,想起他从前带着的面皮,便让他拿出来。   将那精巧的面皮放在窗户边上,对着光仔细看了看,萧炎天将手指摩在面皮上,道:“是真皮做的。”   “这怎么可能?真皮也没有这么薄,除非是活人脸上弄下来的,还必须用万蛊之王的毒液才可以淬炼出来,耗时是小事。万蛊之王是蛊皇虫的毒王之首,能取下它的毒液,需要将身体喂药给它,人只存着头和五脏内服等重要器官,其他地方让万蛊之王吃了再用毒液重塑肉体,这种痛苦谁能承受?”   萧炎天道:“只一个小小的蛊皇虫便让梅弄雪生不如死,若是万蛊之王,骇人听闻,但确实是的,花阙到底是什么人?” 第135章 残忍的逼杀   蓝洵玉将他与花阙认识的点点滴滴回忆一遍,仍没有发现什么非比寻常的事,两人陷入沉思,默了一阵,萧炎天道:“过了地界,入江南,是苗疆兵驻城,你要跟紧我……”   正说话间,听到楼下一阵吵闹。   “小妖孽,说!你老子藏在哪里?”   两人隔着扶手栏向下看,只见几个光着膀子的中年汉子围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姑娘头发是波浪卷儿,皮肤非常白,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眼窝很深,身上斜披着一件粉色的水纱裙,脚上穿着精致的小长鞋,鞋尖弯弯向上,缀着一颗珍珠。   她此刻被十几个人围在中间,不仅不害怕,反而扬起头,冷着眼,呈现与她这个年龄不相符的心智,道:“无须多问,杀了我。”   中年汉子们一脸阴笑,将她团团围住。   有人道:“听说苗人都长得美,今日抓到几个,确实个个妖娆多姿,味道绝佳,槽起来又水又紧,连小的也这么好看……”   另一个笑道:“李哥废话什么,先上再说……”   几个人正要抓小姑娘,只听一个人道:“你们别着急,我有一个办法让那群藏起来的苗人现身。”   说着,他抓起小姑娘来到客栈外的一片空地上,将她绑在树上,折下一截柳条,抽在姑娘身上,大声呵斥道:“快叫!”   小姑娘浑身被抽得血淋淋的,咬着牙出了血,还是不叫。   汉子看小姑娘不叫,怒道:“你叫不叫?再不叫剁了你的腿!”   有人不理解,道:“让她叫做什么?”   打人的汉子咧嘴一笑,道:“崽子惨叫,老子还能不出来?”   说着又狠狠地抽在小女孩身上,连着她漂亮的纱裙也被打破,血溅在纱裙上,触目惊心地红。   蓝洵玉对旁边的店小二道:“这是帮什么人?”   店小二将手里的布巾摔到肩膀上,道:“捉苗汉。”   “捉苗汉?”   “专门捕捉秒人的流民,抓一个苗人,剁了头,送到衙门,领一两银子。”   蓝洵玉心惊道:“这是何人出的计策?”   店小二甩头看了看蓝洵玉道:“这你都不知道吗?郎大元帅设的妙计,这些流民,不算兵,没有兵禄,既可以杀敌,还能有收入,也不会影响当地人生活,一举两得。”   萧炎天道:“哪个郎大元帅?”   “云岚国还有几个郎大元帅?当然是郎寒天大元帅,虽然是二臣贼子,但也幸有他在,苗兵虽占了江南也不敢进犯边界,要不然,这里早血流成河,焉能有个客栈让尔等吃住?”   蓝洵玉心中五味杂陈,家国仇恨原就残忍血腥,没有善恶对错,只有输赢。   说话间小女孩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依然咬着牙不出声。   远处一个小山丘后面几个黑点隐隐闪现。   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踉踉跄跄一身是伤地走过来。   他胳膊脱臼垂在边上,满身污腥恶臭的血,原本华丽的纱衣此刻破烂不堪,遮不住身体,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但眉清目秀,姿容上佳,长像与小女孩几分相似。   他过来跪在地上,匍匐在地哭泣道:“请割下我的头,放了我女儿。” 第136章 仗义出手   小姑娘拼死地挣着绳索,大哭道:“阿爸,你为什么要出来?就算你出来,他们也不会放了我,你快跑。”   几个汉子哈哈哈大笑,道:“还是老李有办法,今夜的酒肉钱有了。”   又有人道:“喝酒前先干了再说,虽然一老一小,有些扫兴,不干白不干。”   蓝洵玉看着不远处山丘上几个黑点要冒出来,走步上前,笑道:“几位好汉且慢。”   几个汉子看着蓝洵玉,笑道:“你也想一起来?”   蓝洵玉笑道:“不瞒各位,我对这两人颇感兴趣,如果几位肯割爱,我愿意出银十两。”   几个人哪能不愿意,蓝洵玉将几块碎银子放在那个叫老李的人手里,笑道:“你可好好享用。”   老李拿了钱,后来不知怎的,子孙根再也没有站起来。   蓝洵玉解了书上的绳索,拉着两个人,朝着那山丘过去,到了山丘后面,看到几个衣服凌乱脸发白的老孺。   两人凶狠地望着蓝洵玉,蓝洵玉笑了笑,看看四周。   心道:这里僻静山木遮挡,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但还是危险,于是蹲下身,一边揭开小女孩腕上的绳索一边道:“你们跟我去山上的幽林里避一避,也好找一些药材,先止血。”   父女两人看蓝洵玉这样,连忙跪下谢恩,其三人也都跟着。   萧炎天一直冷着脸,没有说什么,帮着蓝洵玉带着人入了山林。   将众人的伤口都包扎好,蓝洵玉坐在一边,几人盯着他一直看,蓝洵玉笑道:“怎么了?”   大家又连忙低下头。   小姑娘胆子大,道:“你如果参加篝火花王宴,一定可以夺魁,你长得真好看。”   蓝洵玉这才想起来,刚才在客栈里只给萧炎天易了容,他还没来得及遮掩。   蓝洵玉抿嘴一笑,说了几句苗语。   众人惊讶地看着他,小姑娘道:“大哥哥,你是苗疆人?”   篝火花王宴,花阙给他讲过,这几个字发苗音的时候很难,蓝洵玉咬着舌头说了几次都说不清,想放弃,花阙坚持,他也只好学到会。   当初他跟着花阙学习苗文,起初是为了乐子,后来花阙说起苗疆的奇闻妙事来,他越听越感兴趣,于是学了差不多,沟通书写都没有问题。   而这个篝火花王宴之所以在苗疆盛名,是因为在宴会上夺魁的人可以见到苗王,若是得苗王青睐,可封妃。   苗王一生只能娶两个妃子,两妃平起平坐,所以想嫁给苗王的男男女女都希望自己是最美丽的人,有机会入住苗王宫,成为大妃。   蓝洵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自己是不是苗疆人,反而转了头,在萧炎天的嘴角轻轻地啄了一下,笑道:“我才不要参加什么花王宴做什么苗王妃,我最喜欢的人是他。”   萧炎天正靠着树坐着,脸冷着,闭目养神,听蓝洵玉的话,身形顿了顿,一丝红在耳边染开。   四人见蓝洵玉这样毫不避讳,又笑意盈盈,于是和他攀谈起来,穿着轻甲的少年问道:“你们是契兄弟?” 第137章 关于苗王   蓝洵玉笑道:“自然,拜过堂,成过亲的,还两次,而且,我告诉你们……”   听他声音神秘轻声起来,四个人头凑过来,竖起耳朵,一脸好奇地看着蓝洵玉,等他开口。   “他还是我师父。”   说完,兀自笑起来,眉眼像月牙一样,一双明亮漆黑的眸子清澈明亮,闪闪发光,似很得意一般,嘴角微微勾起。   几个人瞬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蓝洵玉。   尊师重道,哪里都一样。   但又看蓝洵玉眼里幸福,他身边的男人冷冷冰冰,似对什么事都很薄淡,但对上身边的年轻人目光多了些柔。   气质完全不一样,但,两人看上去出奇地般配。   几个人放下成见,谈论起来,蓝洵玉才知,男人名叫顾裴元,是苗疆边境的守备,因妻子得了重病,需要越过边境到对面山上采摘一些药材,入山后被几十个捉苗汉围住。   小女孩名顾阿敏,看爹爹不回,便带人出来找,遇到另外几个采药的苗人。   谁知捉苗汉们正在山上做了陷阱等着他们进去。   几个男人把老孺和阿敏送出去,留下断后。   小阿敏为保护几个老孺,自己跑出来,引开捉苗汉。   蓝洵玉听闻,赞赏道:“阿敏真勇敢。”   顾阿敏拍了拍胸膛,骄傲道:“那是自然,我父亲是守备,我将来也要做守备,苗王座下无人敢不顾族人苟且偷生。”   众人听顾阿敏说起苗王,皆眼神充满膜拜和敬意,像信封神明一样,他们手放在左边心口,双手合实,合目低头道:“愿吾王长命百岁,安泰富泽。”   蓝洵玉心道:听花阙说苗疆人口稀少,征兵男从十三岁,女从十六岁,男女都要入伍几年,方能加冠成人,看来是真的,小阿敏才九岁,便有了使命感。   这苗疆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苗王又是怎样的人?   当初一年零三个月的内乱大屠杀,造成江南萎缩,苗疆大巫趁机杀来,难道不是巧合,而是阴谋吗?   可,谁能布这样的局?   能预知到三次宫变?   还是,三次宫变都是有人刻意谋划?   蓝洵玉互感脊骨发寒,汗毛倒立。   蓝洵玉又看了看顾裴元他们要找的药材,是普通的山河子,北方的山上常见,清热祛毒下火用。   夜里寂静,蓝洵玉萧炎天趁着天黑将老孺和顾氏父女送回到清凉城,临别时,顾裴元道:“到了苗疆地界,不要穿中原汉人的衣服,即便是坊丁,到了城里也要换回来。”   坊丁是探入到敌人民间进行侦查窃取敌人情报的兵种。   蓝洵玉知顾裴元他们误会了,也没有解释,接过顾裴元的衣服,两人穿上,乔装成苗人的模样,找了一家客栈,晚上的时候,躲在被窝里,蓝洵玉小声教萧炎天苗文。   自以为能自豪地翘起尾巴时,蓝洵玉发现萧炎天的语言天分绝壁了,只短短几天,已经学得比他还精,不仅发音口齿清楚,表达清晰,而且写得也比他好。   什么是天才?   大概这种了。   被刺激到的蓝洵玉吸了吸鼻子,糯糯地拉长鼻音,道:“师父……”   “嗯?”   “你就不能装的笨一点,让人家多教你几天,天天被你压着,偶尔让我得意一下。” 第138章 师父放屁都是香的,徒弟我彻底沦陷了。   萧炎天眉头皱了皱,冷声道:“但你的很多发音和写法是错误的,求学如此不严谨,还有脸说?”   蓝洵玉吃了瘪,也不敢回嘴,老老实实地跟着萧炎天在烛火下研究从顾裴元处借的苗文大辞典。   晚上行房的时候,蓝洵玉像个泥鳅一样滑溜溜的在被窝里拱来拱去,不让萧炎天进去。   萧炎天也不勉强,合着眼,不一会儿睡着了。   蓝洵玉欲哭无泪,一身火气泄不了,自己又乖乖地爬过来,师父长师父短地叫着,又讨好着蹭着萧炎天。。   “自己来。”   蓝洵玉顺顺地听话,自己动起来。   一只大手过来,将人抱在怀里,一翻身,压了下来,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蓝洵玉的肩上,冷峻的声音有些沙哑,道:“以后还躲不躲了?”   “不躲了。”   “再躲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蓝洵玉脸像九月里熟透的石榴一样,羞涩地点点头,乖巧道:“以后师父想上就上,让躺着不趴着,让坐着不跪着,都听师父的。”   萧炎天被取悦了,槽起来更带劲,蓝洵玉嘤嘤嘤地哭着求饶,最后又哭着求让快点。   一颗心,全给交了出去,连着身体,一点掩藏也没有。   他想,他真是爱死他师父。   师父哪哪都好,放个屁都是香的。   现在的江南和一年多之前的江南截然不同。   旧时云华城是云岚的国都,繁华昌盛,街道上车水马龙,商铺琳琅满目,行人络绎不绝,此刻的它成了苗疆的一座普通城池,道路两旁的大柳树和高高的城墙依稀透露出曾经的繁华,但剩余的多是残垣断壁,满地狼藉。   当年冯氏之乱,冯云败走后将整个云华城烧了大半,每家每户的粮食衣物都抢得干干净净,如今残破的城池,没有多大的价值,遗留在这里的人大多一些老得不能跑又幸运活下来的人。   蓝洵玉走到一个衣着褴褛的老丈跟前,拱手道:“请问,顺阳城怎么走?”   老丈道:“往南走,过了浔阳城,沿着忘川梦河走水路,再走两个都城就到了。”   顺阳城是苗疆在江南二十六城中设立的首城,位立江南核心,水源充沛,气温适宜,花木茂盛,因为在内乱中,顺阳城太守拒绝加入任何一方的争斗中,顺阳城的壮丁得以保全。   它现在是江南最富庶的地方。   蓝洵玉易容后和萧炎天沿着街一路向南出发,离开旧京城,来到浔阳城。   蓝洵玉站在玉桥上自己曾经放花灯的地方,依靠在萧炎天的怀里道:“师父,我当时真心祈愿您千秋万代,后继有人。”   萧炎天看着桥下的流水道:“没有你,我要千秋万代做什么?”   两个人沿着忘川梦河乘船南下,沿途发现,旧江南的人,除了老人,没有见其他人。   一般情况下,城破之后,要么屠城,要么归顺。   若说屠城,明显地老人还活着,   若说没有屠城,为什么城中不见其他人,哪怕一个半大的孩子? 第139章 被关在笼子里的人。   接近顺阳城的时候,蓝洵玉发现城中有些人家的门前放着一个三寸高的大木笼子,笼子放在拉板车上,人们推着来来往往。   等他们走近了才发现,车里装着衣衫褴褛的人。   有的车里放着几个妇孺,有的放着几个少年,有的放着一堆小孩。   这些车被推着入了顺阳城。   蓝洵玉又难过又心惊,道:“怎么把人当成畜生一样关在笼子里。”   萧炎天看了一眼,道:“不是畜生,是商品。”   “什么?”   “这些被关在笼子里的人后背上写着价钱。”   蓝洵玉定睛一看,真是这样,每个人的衣服后面,画着一个圆圈,圈里写了几银,几金。   年龄在二十岁的男女最值钱,小孩也值钱。   场面太过惊悚,蓝洵玉差点吐出来。   萧炎天的眸子极冷极冷。   他眺望着顺阳城上驻守城池的苗人士兵。   蓝洵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他们都知道那是云岚国的士兵,穿着苗人的轻甲,站在城楼上。   两人进了城,发现城里面几乎每家每户门前都放着笼子,笼子里装着人,人的嘴被封着。   这些人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   没有挣扎,没有求饶,歪斜地靠在笼子里,有人想咬舌自尽被割了舌头,强迫灌下汤水。   一个人抓着栅栏癫狂地尖叫咆哮道:“你们这些可恶的苗人,杀了我的父母,杀了我的兄弟姐妹,杀了我的妻子族人,为什么不杀了我?你要抓我到哪里?”   “别喊了,很快你就会知道的,我们都会死的,希望死的时候不那么痛苦。”   “是啊,别喊了。”   有人在笼子里突然站起来,哭道:“我不想死,我还有个舅舅在中原,我要去中原找他,陛下不是在中原吗?他会来救我们的。”   “陛下?哪个陛下?萧炎天吗?那个狗皇帝无能昏庸,丢了江南二十六城,像个贼一样跑到北边去享福,指望他?”   “还有郎将军,郎将军一定会来救我们。”   众人嫌他太聒噪,道:“闭嘴吧,什么狼将军,狗将军的,都是废物,祖宗的大好基业,全毁在这般龟孙身上,全家都死绝了,活着做什么?省省力气。”   蓝洵玉看着萧炎天惨白冷峻的脸,心尖发疼,道:“师父。”   “先到客栈里。”   两个人找了客栈,开始打探消息,让小二穿着黑纱内套白束腿裤,窄长袖,走过来,手放在心口,弯腰笑道:“两位要吃些什么?”   蓝洵玉不他们这里的菜式,便道:“上经典一些的。”   菜上来,蓝洵玉尝了两口,发现和花阙平日爱吃的酸甜口味一样,茶是蓝霜茶。   结账的时候,蓝洵玉多掏出一两碎银子,道:“小二哥儿,我们刚从玉菱那边过来,初到顺阳城,请问,街上笼子里的人要拉着去哪里卖?”   小二二十出头,年轻俊俏,长得很不错,笑道:“您二位可来巧了,今日十五,我们城主和其他几位城主都会到,所以拍卖会异常盛大,所有的尖货齐齐上。”   蓝洵玉想了想道:“外边那些人是卖了给人做丫鬟小妾还是……” 第140章 惨无人道的拍卖会   小二瞪大眼睛,啐一声道:“谁要这帮狗杂种做家里人?”   “那是……”   小二正要说话,店老板使了个眼色,小二转了话头,没好气道:“不嫌命大你就去买了回家用,上次有个不知死活的买了个人,在床上被人杀了,还防火烧了他全家,最后连累的周围邻居房子也着了火……”   蓝洵玉和萧炎天从客栈出来看到衣着华丽的苗人齐齐往一个方向去,便也跟上去。   当到了那个地方时。   蓝洵玉彻底震惊了。   这是一个露天的大广场,几十丈长,十几丈宽,中心堆满了三尺高的笼子,每个笼子里面五六个人,一共三四层摞在一起。   呜呜咽咽地叫声不断。   囚笼里的人无助地嘶吼哀嚎着。   有的被割了舌头,有的嘴被封着,有的已是疯癫模样。   蓝洵玉头一阵眩晕,站立不稳,蹲在地上,哇一声吐了出来。   他也曾想象过,他们从江南撤离后,留在这里的人会很惨,但从不层想过如此惨烈。   那时候,郎寒天和李晏原本有打算等到了北方,立刻征调人马到江南,却没有料到苗疆大巫会杀过来的如此迅速,疾风骤雨一般,他们前脚撤军离开,后脚城池就被占了。   感觉身后的手轻轻拍着,蓝洵玉吐完之后,好受一些,转身过身,看着萧炎天道:“师父,都怪我,当初如果我没有自作聪明去皇宫,被花阙的人跟着,深山别苑就不会被发现……”   萧炎天将蓝洵玉拉到怀里,道:“即便不是你,也会是别的方法发现我们,很早以前,便有人在布局,三十年的阴谋,怎么可能因为你泄露你不泄露让结局有所改变?”   “师父,你是说?”   “十年前郎英狄带着十万人马全军覆灭,不是偶然。冯云让杨如玉带孕入宫估计也应是有人暗中撺掇的。三十年,便有人谋划怎么让云岚灭国。”   “这……”也太恐怖了。   萧炎天道:“玉儿,你紧跟着我,不要走丢。”   “是,师父。”   蓝洵玉的手被萧炎天握着,两个人藏在人群中。   一个穿着内套白中衣外穿红色纱裙的娇俏娘子走在台前,笑着让大家迎接几位城主。   人们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蓝洵玉顺着东南方向簇拥的一帮人看过去,瞬间停了呼吸,其中一个人穿着紫纱衣,头发披散着,手中一把鎏金玄墨折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映照着他整个脸更显得俊雅雍容。   萧炎天神色也微微变动。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千子画。   只见几个身着铠甲的中年人男人围着低头哈腰,笑着说些什么,他脚上随意地穿着木履,走过来一踏一踏,慵懒而闲散。   微风吹起他的紫纱广袍,衣袂飘飘,路边的姑娘们朝着他挥起长长的水袖,有人向他抛洒花朵,有人向他飞吻。   他扇子摇着,朝着姑娘们看了看,引得一阵花枝乱颤的娇笑。   蓝洵玉不知为何,每次看到此人,头便有些疼。 第141章 颂日城主和他的奴隶奚子安   几个城主拥着千子画坐在最中间的位置。   他斜斜地靠在椅子靠背上,有些兴趣缺缺地点点头,那拍卖官才开始喊道:“开始。”   开始拍卖的笼子里的人是中年男女,价格便宜,很快被买完,然后是三十多岁的,最后是二十多岁的,再到十几岁,再到孩子。   当苗人买这些人的时候,没有什么情绪,像买一个家具,或者一块糕点一样,仿佛笼子里的不是人,而是鸡鸭鱼肉。   蓝洵玉头皮发麻,神经刺痛。   而这时,一声金钟敲响,只见站在台前的拍卖官突然声音扬起,大声道:“今日最后的压轴尖货,曾经名满整个云岚国的棋艺高手兼才子,与李睿渊并称 “棋仙两俊”的美男子。”   人群中发出欢呼雀跃,有人吹口哨,有人鼓掌,有人跳跃起来想看清楚。   “此人出身高贵,仍名门后裔,学识渊博,长相俊雅,年龄二十四,正值青春。”   话音刚落,立即有人道:“我出三百金!”   “六百金!”   “九百金!”   “一千金!”   拍卖官听着一声声叫价,脸上乐开了花,眉飞色舞地举起袖子,高兴道:“还有人叫价吗?”   无有应答。   拍卖官摇着手中的金玲大声道:“铃声三响,便是成交。”   “一响。”   “二响。”   在第三响时,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出一千二百金。”   这声音不是别人,真是萧炎天。   就在蓝洵玉也觉得到头的时候,一个人深沉的声音响起道:“我出三千金。”   蓝洵玉试探道:“三千零一金。”   那人立马加价。   如此下来,最后拍卖到两万金。   一听报价,众人都愣住了。   两万金足够百人大家族一辈子的吃喝了,就为买个人?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知出价的人势在必行,便不再喊。   只见一个人被推着出来,他坐在轮椅上,眉目十分俊逸,额间一点朱砂,穿着雅致的浅蓝色广袍,若不是他腿有疾,敌我相对,蓝洵玉真要为这人的风采和容貌折服。   世间美人何其多,但如此风华绝代者并不多。   他被一个俊俏的少年推着来到笼子跟前,看着里面的人,道:“别来无恙,奚奴。”   他说话的语气好似认识一般。   众人欢呼道:“是颂日城主!”   奚子安双腿盘坐在笼子里,尽管他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破烂的不成样,神色安定而从容,此时合着眸子,低眉敛目,默不作声。   蓝洵玉道:“师父,这人莫不是江南二十六城的首城之主?”   “嗯。”   夜半时分,月色上树梢,风无声。   两个黑色的人影站在屋檐上,脚步轻巧无声,揭开屋顶一块瓦片,向下探看。   这是一个简单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圆凳。   没有多余的摆件和床幔装饰。   桌子上放着一豆孤灯,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风华绝代的男人被推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满身污秽的男人,男人身上穿的白衣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眼色,变成血污暗黑破烂布,堪堪遮住身体的关键部位。   “关上门。”   奚子安手抚在门上不动。   “你已经跑了十三次了还不死心吗?你现在可以继续跑,看我能不能在半柱香的世间抓住你?” 第142章 强制的主奴之情   奚子安关上门,转过身,低声道:“你杀了我。”   “你知道我不会,我很喜欢你。”   颂日的声音不紧不慢,沉稳有力,他说话的时候,轮椅也不知道装了机关还是怎么的,旋转地非常灵巧快速,转眼间来到奚子安跟前,手如刀,狠劲打在奚子安的大腿处,奚子安疼得抽痛,顿时软下来,半跪在地上,下巴被人抬起来。   “你跑一百次,我抓你一百次,这种游戏,你不腻,我也不腻,我们慢慢玩。”   奚子安挥开下巴处的手,忍着痛站起身,抓起棋盘砸向颂日,颂日轻易地闪避开,转身又来到奚子安身后,一掌打过去,奚子安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头被磕破,鲜血直流,他擦了擦额头,道:“总有一天,陛下会杀来,将你们这群怪物全部杀死。”   颂日冷笑一声,道:“怪物?你是什么?被怪物槽的狗吗?”   说着,颂日欺身前来,拽着奚子安哐当一声扔在床上,自己双手用力也到了床上,拽着身下人的头发,阴厉地笑道:“你们的陛下这会儿不知道哪里快活,怎么会记得你?你老老实实做我一辈子的奴隶!”   蓝洵玉要动手,萧炎天冷声道:“再等等,他的轮椅有机关,外边的侍卫太近。”   “滚开!你这个怪物!”   奚子安大叫起来。   颂日阴冷地笑着撕了奚子安的衣服,欺身上去,道:“对,我就是怪物,你是怪物的奴隶!我们刚好是一对变态。”   “不!我不是变态!睿渊兄救我”   “不准再叫!”   “放开我!”   啪一巴掌打在奚子安的脸上,奚子安还在挣扎,颂日手上用,几掌下来,打得奚子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奚子安看着骑在他身上的人道:“总有一天,我会逃离这里,杀了你。”   “你?想得美!”   脸如死灰一样,连泪也不曾流,只是挨着,等人发泄完了,从他身上下去,奚子安起身穿衣服。   颂日冷冷地看着他,道:“那件破衣服有什么好穿的,连屁股快遮不住了,你走出去也不怕丢人吗?”   奚子安颤抖着身体捡起地上肮脏破烂的衣服道:“我是云岚人,自然穿云岚的衣服,破不破的无甚紧要。”   “哼!”   颂日像是烦躁到了极点,他坐在轮椅上推开门,要出去的时候,忽然停下来,沉默良久,道:“若我们不是敌对关系,你……会不会……喜欢我?”   奚子安想也没有想,系好衣服,穿上破鞋,道:“我生是云岚国的人,死是云岚国的魂,与你势不两立,休要再说废话,你不杀了我,也不放了我,我只能继续逃。”   颂日低沉地笑了笑道:“好,你逃一次,我抓一次,打一次,上一次,直到你服输为止。”   他推开门出去,坐在院子里,透过窗户看着屋子里的人安定地与自己对弈。   破烂的衣衫在他身上,没有减掉他半分神采。   素手执黑子,灯下凝神。   脊背挺直,黑发垂落。   他能想象这人若收拾一翻当是怎样的清雅出尘。 第143章 怪物主人的奴隶要逃跑   夜风些许凉意,让人有忧伤,日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按着椅子上的机关,车轮自动滚起,快速地出了院子,几个暗影中的侍卫跟着离开。   看的有两个时辰吧。   这人真有耐心啊。   蓝洵玉揉了揉发麻的推,跟着他师父从屋檐上轻巧地落在地上从窗户口翻进去。   “谁?!”   蓝洵玉小声道:“师父和我。”   奚子安认得蓝洵玉的声音,热泪盈眶道:“你们?”   萧炎天冷声道:“快走!”   蓝洵玉和萧炎天架着奚子安三人要屋里出来,飞到房檐上,奚子安道:“从南边走,那边防备稀松,守卫少。”   在奚子安的指引下,三个人飞檐走壁,不一会儿就出了中门,快要南大门,就听见一个低沉的笑声道:“两位真不厚道,躲在屋檐上听墙角就算了,还要带走我的人。”   颂日从南大门里坐着轮椅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侍卫。   像是戏弄一样,他看了一眼奚子安道:“一点脑子也没有,逃了多少次,还不知道我调兵的习性吗?”   奚子安被戳到痛楚,道:“谁知道你是个什么怪胎?”   蓝洵玉看了看风向,小声道:“师父,我用迷毒烟吧?”   “嗯。”   蓝洵玉道:“子安兄,你快捂着口鼻跟着师父往后退。”   颂日一看三人亲密无间,额心的朱砂印拧在一起,厉声道:“奚子安,你不会武功给我乖乖回来,否则一会打起来刀剑无眼。”   蓝洵玉笑道:“城主你就别自作多情了,子安兄是云岚国多少男男女女的梦中情人,追他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排队都排到浔阳江了,你算哪根葱啊,还是个残疾,你也不拿个镜子照照你那熊样,配的上我子安兄吗?我看你赶紧找个大夫,瞧瞧你的脑子是不是长虫了,天天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话不可谓不毒。   奚子安听得一愣一愣的。   萧炎天冷着脸,但眼底有几分赞许。   颂日哪里受过这样直白的羞辱,顿时恨得牙根痒痒,大声呵斥道:“你找死!”   因他情绪太激动,所以在蓝洵玉洒出迷毒烟的时候他胸膛欺负大口喘息狠狠地吸了几口进去,蓝洵玉哈哈大笑,道:“我们走!”   说着三人转身离开。   颂日喊出:“追!”时,才察觉不对,气得直哆嗦,他身边的侍卫也吸进去不少,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他狠劲一咬胳膊,血窜出来,尖锐的刺痛让他清醒不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烟花蛋,手拉绳,放了出去。   烟花一片红,中心一个字:捉。   蓝洵玉三人刚出城主府邸没走多远就遇到一波黑衣死士的追杀,萧炎天以一挡十,蓝洵玉从边护着奚子安,三人且杀且退。   萧炎天道:“去码头,关城门之前乘船离开。”   两人立即会意。   一路推到顺阳码头,三波死士追杀而来,因为想捉而非杀,出手难免掣肘,萧炎天和蓝洵玉皆明的,反击更容易一些。 第144章 逃跑   顺阳码头是一个重要的塞到,往南直通苗疆老巢,往北路过阳城,盘城,浔阳城,直达云华城,也就是旧京城。   夜晚时分,江上行船不多,船只大多停泊在岸边,有四个看守般的伙计,赤脚穿着麻衣肩上扛着刀在岸边走着。   蓝洵玉本想解决了他们,但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兵器房,灯光下强上挂着许多刀剑长枪,再看旁边一栋三层楼的房子,知里面都是人,说不定还有练家子。   “师父,人多。”   “嗯。”   “谁在哪里?”   只听一看守船只的人大声道。   蓝洵玉只得走出来,手放在心口,弯腰笑道:“这位大哥,我们有急事出城,还请行个方便,送我们一程。”   守般的汉子不耐烦道:“滚!这里是官家的船,你一个平头老百姓凭什么用?”   三人踟蹰间,奚子安神色一动,拔了头上的簪子道:“你可认得此物?”   簪子通体发着微微闪耀的光芒,似鎏金一般,通体金黄,明亮华贵,一看就不是凡品。   抗刀的汉子看了一看,扑腾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儿,道:“爷爷饶命,不晓得是首城大人府上的人,不知主母要乘船去哪里?”   主母?   想不到这个阙日城主还真的喜欢奚子安。   奚子安道:“我去哪里岂是你能问的?快去备船。”   汉子立即拉了最华丽又快的船只过来,恭恭敬敬地将三人送上船。   一路沿江而下,往北,直奔浔阳城去。   待船开出一段距离,到了顺阳闸口,被人拦下,过了闸口,刚走一段距离,只听岸上有人大喊道:“奚子安,你回来!”   奚子安出了画舫,立在船头,看着月光下轮椅上的人,道:“休要纠缠!”   说着,对一边的蓝洵玉道:“我不会武功,你将簪子飞出去送还给他。”   蓝洵玉也不会。   萧炎天拿了簪子,手上点力,簪子如利剪一般飞过去,擦着阙日的脖子,阙日连忙闪开,还是划了一道血痕出来。   簪子插在他身后的靠背上。   颂日拔了簪子,攥在手心里,目光沉沉地盯着江面上的人,嘶吼道:“我只最后问一句,当真一点也不曾喜欢我吗?”   奚子安冷声道:“说的什么疯话?家国仇恨我只想将你千刀万剐!”   说完,头也不回,径直回到船舱里。   颂日攥着簪子,狠狠砸在扶手椅上,裂目咬着牙道:“我要撕了你!”   转过身,对后面的人,道:“给我追!只留下穿着破烂衣服的,其余两个杀了!”   三人过了忘川梦河,很快抵达华云城,上了安,直奔天行山。   夜晚风高月色明,天行山的石阶如旧,每一层都很熟悉,蓝洵玉摸着石头,踩着棱角,不一会儿爬到山顶,在一处凉亭上歇了下来,道:“一会儿咱们上栈道,过了栈道还有一处谷底,那里是我和师父以前的另一个住所。”   “另一个住所?”   “嗯,两个住所,常住的那个被冯允胤烧了,花阙也知道,另一个是我……”和师父从前泡温泉用的武剑抚琴吹箫玩耍之地。 第145章 苗疆奇遇   又想起师父在那个地方教自己给他洗澡,自己那时候少年,不懂得……   现在知道了,害臊起来。   奚子安看他遮遮掩掩,又像个大姑娘似乎地扭扭捏捏,也明了七七八八,道:“只要能住就行。”   沉默一会儿,蓝洵玉道:“子安兄,我看那个颂日好像挺喜欢你的……”   蓝洵玉话还没有说完,奚子安拍桌而起,满面煞气,怒喝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没有看到他杀了多少云岚国的人?那一日城门破,他虽然是个残疾坐在轮椅上,手一挥,拿到刀剑长枪的苗兵见人开杀,他滚着轮椅在路上,手中的暗器如无影的鬼魅一样,割掉一个又一个脖子……”   说着奚子安嚎啕大哭,抓着蓝洵玉的肩膀,泣不成声,哀痛道:“到处都是血和尸体,连下脚挪步的地方都没有,我夜夜梦着快疯了。”   这人说着哭着,从山脚哭到山顶,过栈道的时候还在哭,一直到屋里躺下,哭累了才睡着。   蓝洵玉道:“颂日那样折磨他,他都不曾掉一滴眼泪,说到遇难的百姓,哭得这样伤心。”   沉默一阵,蓝洵玉又道:“师父,苗疆和云岚的仇恨如此之深吗?”   “不共戴天。”   “师父,他们买那些俘虏不是为了做丫鬟小妾难道是为了吃吗?”   “应不是。”   “那是为了做什么?”   “为师有猜想,但不确定,来日再探。”   两个人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裳,躺倒床上,蓝洵玉窝在萧炎天的怀里,枕着坚实的臂膀,脸靠着跳动的心口,一阵融融的暖热传过来,心里好受一点道:“师父,你有没有发现苗人无论男女都长得很好看。”   “姿容确实不错。”   蓝洵玉道:“而且街上驻守的兵将有男有女,普遍年龄不大,而且城门上驻守的兵将并不多,如让郎将军带着人马过来,攻杀虽然可能耗费一些时日,但不是没有胜算……”   萧炎天道:“不行,北方现在政权还不稳定,不能贸然兴兵,再者,我看城中多瘴气巫术之类的东西,你今天用的毒按理说应该要了颂日的命,但他没事还追着我们到闸口。”   “师父,你的意思是说?”   “苗疆人善用毒,蛊,这些人耐毒,必定长期和毒物同生共存,寿命不长,这么迫不及待攻下江南,应该是有什么重大的隐疾需要用人换命,待查清再做定夺。”   蓝洵玉心中也隐隐猜测到,但又觉得太不可思议,也没有开口。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不一会儿睡着了。   睡梦中,蓝洵玉看到一处迷雾笼罩的地方,黑黢黢的山上,阴冷的风吹着,树枝光秃秃的,十多条碧绿发青的蛇盘旋在上面吐着红芯子,几只秃鹫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低低地盘旋。   突然天空炸开一道惊雷,闪电火光之间,一个人倒挂树上瞪着眼睛看着他,七窍流血,肚子剖开,肠子翻挂在树枝上,他的衣着很华丽,上面缀满了五颜六色的珠宝,漂亮的夜明珠穿成的项链轩着,高高的帽子被细细的红绳系在下巴下,鞋尖翘起来,最上面缀着一个蓝宝石。   他嘴唇还在蠕动,说着什么。   煞……星……毒……命……你该杀!   蓝洵玉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一头冷汗淋淋,大口喘息着,哭嚷道:“师父快救我。” 第146章 午夜惊梦,重回天行山   “师父在这里,没事的,玉儿不怕。”   蓝洵玉听着声音,缓缓回过神,看着师父真满眼着急地关切地望着,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萧炎天将人紧紧搂在怀里,道:“不怕,师父保护你。”   大手拂去满面的泪痕,一直不停地安抚着。   蓝洵玉渐渐地呼吸平稳,情绪安定下来,环着萧炎天的腰,紧紧地贴着他道:“以后再不看什么神鬼故事了,做梦都害怕。”   “嗯。”   蓝洵玉不敢讲真话,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惊悚,若是师父追问起来,他也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先藏着掖着,等等再说。   萧炎天何其聪明,一眼看破,不点破。   两人拥抱着,讨论了一些关于苗疆的事,又说了一些话,蓝洵玉慢慢地睡着了。   萧炎天手抚摸着怀里的脸,一直睁着眼,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想,若猜测是真的,前路当很凶险。   还是赶紧查清这里的事,尽快带着玉儿离开这里。   以后将人关在深宫后院中,谁也不让看见,只他自己能见,才让人放心。   第二天,蓝洵玉为奚子安处理好伤口,三个人一起下山到山脚下的镇子上,昨天夜里走山路,匆匆茫茫,今日白天一看,镇上人来人往,好像战争和这里没有任何关系,还是小桥流水,还是炊烟袅袅,几个梳着发髻的孩儿们拿着糖葫芦在街上蹦蹦跶跶地跳着跑着,看着蓝洵玉过来,立即围着喊道:“三哥哥,想吃糖。”   蓝洵玉掏出碎银子换了些铜板,一个孩子手里发一个。   “谢谢三哥哥。”   说着高高兴兴地跑开了。   蓝洵玉走到一个包子铺前,闻着扑鼻香味的肉包子,馋得直流口水,看到卖包子的老婆婆,笑道:“顾奶奶,给我一个猪肉大葱鲜馅,我师父……”   一个头发花白五十多岁的驼背老太太笑着从蒸笼上拿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递过去道:“香菇青菜馅的?你不用说,你师徒二人的喜好老婆子都记着呢。”   待看到旁边的奚子安笑道:“不知这位公子要什么馅的?”   “随意。”   三人吃着包子又找了一个裁缝店,给奚子安换了一身漂亮干净的衣服。   手中折扇一开。   长发如墨。   曾经俊雅如玉的公子又回来了。   正吃着包子,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蓝洵玉还没有开口,眼睛被一双热乎乎的手蒙住了。   只听来人笑嘻嘻道:“猜猜我是谁?”   蓝洵玉笑骂道:“槽你马的肖劲,快给哥哥松开。”   高马尾,银发扣,一身精神抖擞黑色劲装,手上玄铁护腕,银色轻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要多骚气有多骚气。   如开了屏的孔雀一般。   肖劲俊朗地笑道:“三郎,你总算下山了!我们天天等你,你干嘛了最近?”   “娶老婆了!”   肖劲惊奇道:“诶,老婆呢?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   “你早看到了。”   “哪里?哪里?”   蓝洵玉一拳头打过去,道:“马的,真烦人。” 第147章 狐朋狗友陷害我,师父你别信   肖劲也不恼,嬉皮笑脸地又跟上来,笑道:“走,为给你接风洗尘,哥们儿几个带着你去碧春瓦子,听说来了几个俊俏的姑娘还有玩皮影的。”   “不去。”   萧炎天琥珀色的冷眸动了动,道:“你们经常去?”   肖劲看了看萧炎天,问道:“三郎这是谁?”   蓝洵玉这才想起,早上他起床晚没有易容,他师父此刻易了容。   刚想开口,话被人抢了,只听萧炎天道:“我是他朋友。”   肖劲豪爽得很,自来熟,道:“既然是三郎的朋友,一起去。”   说着,转过头,手搭载蓝洵玉的肩膀头上,笑道:“你不知道,这一年多,她们不停地问我你去哪里了,个个想你想得不得了。你冰山师父呢?是不是还在山上憋坏想着怎么惩治你?”   蓝洵玉咬牙低声道:“别说了!”   “怕什么?他又不在!还能吃了你?瞅你那怂样,还做我们老大,我就不服。”   “找死吗?”   肖劲连忙笑嘻嘻道:“别阿,我就说说,我打不过你,也舍不得打你。你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咱们好好去乐乐。”   萧炎天手背在后,不动声色道:“他出来一趟不容易?”   粗神经的肖劲没觉察任何异样来,张口就来,道:“三郎师父天天把三郎当犯人一样关在屋里,你是不知道,要多变态有多变态,你让三郎自己说是不是?一天到晚学这个学那个的,夜里还要挑灯,天还没有亮就让三郎起来练剑,如果不是平日里我们几个装病让三郎下山诊治,指不定多少年月才能见得日月。”   说着,肖劲抓了抓脑袋道:“这次我们都没有装病,你怎么下山的?”   奚子安在一边听着,暗笑得快憋出内伤。   蓝洵玉一脚踢在肖劲腿上,气得脸都红了,道:“让你别说了,住嘴!”   这边话音刚落,三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过来,个个人模狗样的,为首的穿着蓝色劲装,竹竿瘦高个,一笑像个尖嘴猴,第二胖墩墩的,眼睛小,嘴巴大,两个虎牙,显得白嫩嫩的,第三个白脸腼腆,未说话脸先红,一身书卷气。   三个人见了蓝洵玉,竹竿和胖子立马凑上前笑道:“三郎哥。”   腼腆的看了一眼蓝洵玉,低着头,道:“三郎哥哥,你下山了。”   “三郎哥,咱们去看皮影戏。”   “看什么皮影戏!去喝花酒。”   “花酒有什么好喝的,听说有新来的俊小哥儿,对了三郎,之前你拽着那小师弟研究男的得男的怎么搞的,研究出来了吗?教教我们呗。”   蓝洵玉终于爆发,大声高喝道:“都给我滚!”   几个人吓了一跳,肖劲终于觉察不太对劲,道:“三郎,你真生气了?”   纷纷猜测道:   “肯定是他那变态师父又打他了。”   “得,要不你偷跑下山算了。”   “嗯,住我家了,我管你吃喝。”   “三郎哥哥可以住我家,我睡地上,哥哥你睡床上。”   “……” 第148章 师父娘子在上,徒弟跪地求饶   蓝洵玉恼恨道:“滚你们马的,别说了。”   肖劲几个想了半天,终于回过味来,道:“我知道了,三郎,你不想去瓦子,是想去摸两把骨牌了,走,咱们去陈武家里,这会儿正热闹呢。”   萧炎天道:“你们平日里在一起就做这些?”   另几个搭腔道:“对啊,这些还是三郎哥哥教我们的。”   蓝洵玉脸铁青,道:“放屁。”   萧炎天想了想道:“那就先去瓦子,我也想看看三郎平日下山都玩得是什么。”   “这……”   肖劲笑道:“怂什么?今天我请客。”   “别,我请。”   “我来请。”   “三郎哥哥,我带了银子,我请吧。”   “……”   奚子安道:“三郎,你威信挺高的啊。”   到了碧春瓦子,蓝洵玉刚走到门口,楼上的几个姑娘全跑下来,围着蓝洵玉上摸摸,下摸摸,左摸摸,右摸摸,好像不是他来嫖别人,倒像是别人嫖他。   一个姐儿笑道:“三郎今天怎么这么生分拘谨?还不赶紧进来,到娉姐姐房里。”   另一个连忙道:“骚蹄子,快住手。”   “来,到花姐姐房里,有桂花糕,吃不吃?”   肖劲扔了一锭银子笑道:“哪个姐姐赏脸和我喝酒呀?”   竹竿,胖子和腼腆的像是司空见惯一样,挨着肖劲道:“这些娘儿们疯了吗?”   “三哥哥长得真好看,我要是个姑娘,我也疯了。”   “不过真可怜。”   “就是,听三郎哥说他师父天天冷着脸,没事找事训斥他,你说老家伙是不是年龄大了,娶不着老婆,时间久了,心里扭曲了?”   “八九不离十。”   蓝洵玉心里叫苦。   搞你马呀,   这样陷害老子。   老子回家会跪搓衣板的。   蓝洵玉尽量保持君子之风,推开几位姐儿,道:“你们离我远点。”   几个姐姐们又围上来。   蓝洵玉再也撑不住了,他不想萧炎天回家后撕了他,于是连忙跪在地上,道:“师父,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你别生气。”   他一喊师父,姐儿们脸色瞬间变了,想要窜,肖劲四个赶忙找了往窗外溜,萧炎天冷声道:“都给我站住!”   四个人跟着蓝洵玉乖乖地跪在地上,低头道:“萧大夫。”   姐儿们也跪下道:“萧大夫。”   负手而立的人怒火涛涛。   蓝洵玉急了,他想起柳条紫藤鞭。   不想挨打。   疼。   他现在只想被师父宠爱着。   于是,连忙撇清道:“师父,我自成亲后再没有做过半点僭越之事,我只和你上过床的,天地可证,以前和他们玩也只喝酒,嘴都没有碰过,是她们摸我,我都没还手摸回去……呸,我……我……”   越说越急,急得一头汗,蓝洵玉跪在地上膝盖蹭着地挪到萧炎天跟前,抱着人大腿,仰着头,可怜巴巴地解释道:“师父,我说的都是真的,别生气也别打我好不好?我很乖的,也很听话,以后绝不碰这些东西……”   说着转过身对肖劲道:“你们听到没有以后不准叫……”   诶,为什么他们这个表情?   像石化了一样。   眼睛瞪大。   嘴巴张长。   这么吃惊?   惊掉了下巴。   连奚子安也一动不动的。   醒过来劲的蓝洵玉脸通红,他都说了什么?   但,有什么关系?反正说了,说到底。   于是,撩开嗓子对四个人继续道:“以后吃喝嫖赌的事不要叫我,我现在是师父的乖乖徒弟,心底纯正,思想端正,品行良好,你们不要教坏我。” 第149章 师父吃飞醋了   说完转过头对姐儿们道:“我以后不来,你们不准思念我,更不准摸我,我只给师父摸的。”   表完忠心,还不忘装可怜,眨巴眨巴眼睛,挤掉几滴马尿,吸着鼻子,软软顺顺道:“师父……”   奚子安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扶着门,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带着伤口都是疼的。   萧炎天待发火,但看蓝洵玉如此,心里又慌乱又惊喜又气愤。   喜的是蓝洵玉如此坦白直率,不忌讳别人的眼光,坦坦荡荡,待他赤子之心。   慌的是这小兔崽子越来越能摸着他的七寸,弄得他心驰神摇。   气愤的他下山如此胡作非为。   “你!”   蓝洵玉看萧炎天神色不对,立即吓得真哭了,道:“师父,你要打就打,别生气就好。”   “起来。”   蓝洵玉赶紧站起来,乖巧地立在一边。   萧炎天看着四个道:“天天斗鸡走狗,吃喝嫖赌,能成个什么气候?我看不打你们,你们皮不老实?”   四人连忙道:“萧大夫,我们再也不敢了,是三郎逼我们的,不然他就在我们饭里下了药,泻药很毒的,拉得PI眼都肿了。”   萧炎天怒盯蓝洵玉道:“可有此事?”   蓝洵玉神色几经犹豫。   萧炎天鼻音低沉嗯了一声,面色阴沉,厉声呵斥,道:“你敢说谎?”   蓝洵玉心发虚,腿发软,往地上一跪,连忙辩解道:“我下了药不多的,一点点,没想到他们脾虚……”   萧炎天二话不说,从门外杨树上折了一根枝条,厉声道:“都给我撅着屁股。”   五个人趴在地上,屁股撅着。   听树枝啪啪啪啪啪啪的声音,五个人刚开始要叫,萧炎天凌冽道:“给我憋住!谁敢出声只打谁。”   几个人顿时屁都不敢放一个,一声不吭。   姐儿们低着头,想笑又害怕,不敢笑。   半柱香后,几个人打得屁股开花。   只听道:“今后若再让我看到你们不务正业,见一次,打一次,可听明的了?”   几个人连忙屁颠屁颠,点头如小鸡捉米,道:“是是是……”   “滚!”   一溜烟,四个人瞬间跑没影了。   “还有你们!”   几个姐儿们连忙跪直了,竖起耳朵听训斥。   萧炎天指着蓝洵玉道:“以后他再来,谁上山告诉我,商金一千。”   姐儿们立刻道:“是!”   “但,谁再敢摸他,我剁了她一支手,两手都摸了,剁两支手!”   姐儿们哆哆嗦嗦道:“是。”   萧炎天扔下手里树枝,放了十两银子在桌子上,转身离开,蓝洵玉赶紧跟在后面,奚子安打着折扇掩着嘴,只怕他笑太多,惹得那位不高兴,连他也给收拾了。   三人回到天行山上,洗洗水下,半夜里蓝洵玉突然从床上起身,萧炎天也醒了,坐起身来。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   “我。”   “进来。”   奚子安推门而入,三人看了看彼此,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的事情很怪?”   异口同声。 第150章 诡异的镇子   蓝洵玉手捏着下巴,皱眉道:“当年萧允胤带兵闯入天行山,防火烧了医药谷,山脚下能看到狼烟滚滚,众人能看到,我回来,怎么没有人问问?”   奚子安折扇打着手心,目露疑惑道:“外边的村镇都被屠戮殆尽,为何只有这一个镇子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萧炎天冷声道:“镇上的人似乎对外边的世界一无所知,记忆停留在你下山之前。”   蓝洵玉惊得觳觫灌顶,惊惧道:“难道世上还有抹去人部分记忆的药吗?”   萧炎天沉思片刻,道:“苗疆有三禁术,操控万蛊之王,记忆断层石,鬼问卜,你已经知道王蛊之王,记忆断层石也不是什么玄妙的东西,而是切断人的一段记忆神经,忘记某一段回忆和心中执念,其他还正常,至于鬼问卜是苗疆算卦的巫术,算命者以十年阳寿为祭,测卦,这些可信也不可信,关键在于人信不信,苗疆人很信奉这个。”   三人不再迟疑,连忙奔走下山,只见山下灯火通明,该忙什么还在忙什么,蓝洵玉走到卖包子的奶奶前,笑着试探问道:“顾奶奶,今年是哪一年?”   顾奶奶一边揉捏着包子,一边道:“武昭丙丁年啊,你天天待在山上过傻了?”   武昭帝早死了,这些人……   蓝洵玉头皮疼得厉害,心突突得跳,道:“你们为什么不出镇子看看外边的世界?”   顾奶奶笑道:“三郎,这里有我想要的一切,我为什么要离开?我想留在这里做包子,我儿子很快就回来了,我攒了钱给他娶媳妇呢。”   顾奶奶的儿子在三年前就死了。   蓝洵玉挨个问问发现每个人都有留在这里的理由,千奇百怪,什么我妻子会来这里找我,我孩子等等。   萧炎天沉声道:“这里古怪, 我们赶紧离开。”   而这时,一道黑影从屋檐闪过,蓝洵玉追过去,萧炎天和奚子安紧跟其后,在天行山脚下密林里的一个深院里,黑影不见。   蓝洵玉知道这个院子,这是他和花阙见面的地方,是花阙交给他一张人皮面具的地方,调换衣服顶着他的身份入宫的地方。   院子里放着一个又一个一米多高的木桶,整个院子堆满了,整整齐齐地摆着,蓝洵玉走近其中一个一看,吓得一哆嗦,里面是冰和水,冰水里泡着一个死人,瞪着眼,尸体很新,刚死没有多久,用冷却避免腐烂发臭。   蓝洵玉想叫,萧炎天连忙捂着他的嘴。   奚子安脸色惨白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吐出来。   屏住呼吸,三个人来到散发烛火的窗口,只见一个人背对着他们,腰间束着虎皮背心,光着肩膀,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匕刃。   他面前躺着一个人,旁边躺着另一个人。   一个闭着眼,一个睁着眼睛流泪。   拿着刀子的人明显很紧张,手有些发抖,神色慌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刃片放在火苗上烤一下。 第151章 挖心换心,以命换命   他侧过身时,蓝洵玉才看到,那是一个没有穿衣服的年轻男人,四肢被固定在一个木板上的铁架上。   刀刃在他心口的地方划开,割破一层层皮肉,一圈圈儿地划下来,取出一颗正在跳动的红色心脏。   讲心脏放在有着冰块的盘子里。   他又来到旁边的一个人身边。   那是一个女人。   非常美丽的年轻女人。   她的心口有一点凹陷进去。   她哭着睁开眼,道:“别这样,阿杰。”   被叫做阿杰的男人道:“最后一次,让我再试试,一定可以的。”   “不,我不想用别人的心活着,你不要再去买那些可怜的人,把他们放了吧。”   “我已经杀了,装在木桶了,我再试试,一定可以的。”   女人的脸痛苦地扭曲了,咬着舌头想自尽,但被拦阻下来,男人安慰道:“他们是俘虏,杀了就杀了,有什么可怜的?”   上了麻药后,匕首点在女人的胸口,手又开始颤抖起来,蓝洵玉冲进去,道:“停下!”   “你是谁?”   趁着男人慌乱,蓝洵玉夺过男人手里的刀刃,厉声道:“你连刀都拿不沉稳,怎么能做?起开!”   说着蓝洵玉在刚才被取下心脏的男人鼻尖探息,人已经死了。   心脏还在跳动。   蓝洵玉拿起刃片对女人道:“很疼,你忍着。”   女人苍白的嘴角勾了勾,道:“大夫说笑了,苗疆人最能忍痛,你挖我一块肉我也忍得下去。”   蓝洵玉突然想到奚子安说的怪物。   难道?   奚子安点点头道:“他们像怪物一样,对疼痛和毒物有超强的忍耐力。”   蓝洵玉对女人道:“能忍不代表不疼,我会尽量快一些结束。”   刀尖点在肉里,蓝洵玉出手又狠又准又稳。   萧炎天在一边看着。   奚子安瞪大眼睛。   割开女人的心口,蓝洵玉发现一块萎缩畸形的心脏。   这个女人确实没有多少天可以活了。   将赤红跳跃的心脏放在女人的心口,拿起针线缝合。   一个时辰结束。   女人确实如她所说的很能忍疼。   看着自己的妻子被救活,男人感激地跪下,道:“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忙的,请说。”   萧炎天道:“像你妻子这样的人在苗疆有多少?”   “十万。”   蓝洵玉瞪大眼睛,道:“你说什么?”   奚子安也傻眼了。   萧炎天眼神极冷,道:“所以你们要活命最少要杀十万俘虏吗?”   那汉子也急了,道:“我们有什么办法?只有一个人能活,我是杀俘虏,还是让我的妻子死?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   “心脏还要匹配吗?”   “不需要,但我总是下手不好。”   “我槽你大爷的!”   蓝洵玉一拳打在男人的肚子上,大声呵斥道:“你们还是不是人?畜生,怪物!垃圾!为什么活着?怎么不去死?死在玉菱以南的沼泽瘴气里不好吗?!”   “不好!”   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带着车轱辘的声音。   颂日坐着轮椅走进来,直直地看着蓝洵玉道:“我们就像是栅栏里的斗牛,最后胜利的才能活下来,受尽所有苦难,不顾一切也要活下来,哪怕是腿断了,忍受着挖心挖骨的疼也想活着。南州以南的沼泽瘴气之中是什么你知道吗?”   “你们功勋卓著的郎寒天大将军做了什么你知道吗?” 第152章 真想揭开,怪物追杀而来   颂日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冰冷犹如十八屋地狱的冰火,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让我们去死?连蝼蚁都能活着,为什么受尽苦楚的苗人却不能活着?”   蓝洵玉惊悚地看着颂日,道:“疯了,你们疯了。你们还要杀多少人?”   “够了,该杀的已经杀了,江南二十六城,只剩下一万俘虏。”   蓝洵玉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道:“这与屠城有何区别?”   “当年郎寒天屠我苗疆十九寨,杀我苗王和大妃的时候不是屠城吗?”   “他割了苗王和大妃的头颅引无数苗兵前去送死,灭我国人心魂,与屠城又有何区别?康洋桥上断我双腿,他可曾有一丝怜悯?”   “城楼下的尸体堆得比城楼还高,血流成河,大火烧了几天几夜都烧不尽!”   蓝洵玉怒吼道:“废话少说,谁打赢谁就活!”   颂日阴沉地笑道:“这句话我爱听!来!杀!”   像争一个高低,他没有叫手下人出手,而是和蓝洵玉厮杀起来,手臂抬起,臂下的盒子里飞出暗器,蓝洵玉手中水鸣剑扬起,很快蓝洵玉败下了,萧炎天出手,颂日手一挥,他身后的人围着萧炎天和蓝洵玉杀了去。   颂日推着轮椅,盯着靠在床边的奚子安道:“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跑不动了吗?”   说着,手中的鎏金簪飞出,插在奚子安的发髻上。   奚子安拔了,扔在地上,道:“滚!”   “给我捡起来!”   奚子安红了眼眶道:“我不捡!”   颂日手如力刀,抓住奚子安,将他的头按在地上,道:“给我捡起来,我颂日的主母你做也要做,不做也要做,由不得你!”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奚子安憋得脸通红,还是不捡,颂日捡起发簪将它带着奚子安手握在手心里,连人带起来,胳膊如铁钳一样将人按在怀里,俯身吻上去。   奚子安直想吐。   颂日一拳打在奚子安的肚子上。   看着怀里的人拼死挣扎,颂日眼底一抹殷红,似是血泪。   咬着奚子安的耳朵道:“疼吗?感觉疼吗?和我一起疼。这人世间太痛苦,太孤独,也太绝望,陪着我一起好不好?”   “滚!畜生,怪物!”   颂日死命地吻着那人,不管不顾周围的刀光剑影,似这一吻到了生命的尽头。   拼命地挣扎反抗,在激烈地对峙之间,他拿起刚才用的匕刃片,割向颂日,在颂日的心口划过一刀。   颂日低头看了看,笑了笑道:“你啊,总是这么蠢笨,连杀人都不会,只错一分毫,便到我的心脏,你错过了杀我的好机会。”   说着,他伸出手,指着奚子安对身后的下属道:“捉了他,不要伤到他。”   蓝洵玉看奚子安马上要被捉了,立即道:“师父,不要管我,快带子安兄离开!”   而在另一边,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发生。   颂日竟然撕开衣服,自己给自己缝合伤口,手法熟练,竟像是经常做一样。   蓝洵玉不知该敬畏还是该恶心。   这些苗人到底还是不是人? 第153章 双帝相会   萧炎天回头看了蓝洵玉一眼,抓过奚子安,飞奔出来,蓝洵玉断后,手中迷烟毒再出,听颂日笑道:“同样的把戏你还能玩两次?”   说着,他也洒了一把迷烟毒出来。   蓝洵玉连忙往后退。   颂日冷笑一声,手中暗器出,直击蓝洵玉心口。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身影飞掠而过,将即将被刺穿的人抱在怀里,挡下一个五菱齿轮形状的暗器。   一声闷哼。   蓝洵玉惊慌叫道:“师父!”   萧炎天抱着蓝洵玉,拎着奚子安,忍着剧痛,道:“快走!”   情况危机,不可恋战,蓝洵玉连忙直逃窜。   后面的人穷追不舍。   颂日虽然功夫好,但是个瘸子,坐在轮椅上,近身搏斗会有优势,但在山上,还有腿才方便。   十几个黑衣人追着三人。   蓝洵玉一边杀着,一边用毒,但这次,他的毒不太管用。   一阵对抗中,错开一点距离,蓝洵玉带着三个人来到曾经躲避的后山山洞里,对奚子安道:“你照顾好师父。”   萧炎天抓着蓝洵玉道:“别走。”   似曾相识的场景再一次出现。   泪像泉水一样涌出,这一次,蓝洵玉没有愚蠢地故意说伤人的话,他跪下来,趴在萧炎天的膝盖上,头在上面蹭了蹭,又抬起头,吻上去,双手捧着萧炎天冷峻苍白的脸道:“师父,我去引开他们,一会再和你们会合。”   额头抵着额头,蓝洵玉道:“师父,我好喜欢你。”   说完转身从山洞里离开,跑出一段距离后,大喝一声:“乖孙儿们,你爷爷我在这里。”   十几个黑衣人朝着蓝洵玉杀过去。   而这边,奚子安帮助萧炎天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后背的伤后,扶着他准备出去。   这时,一个血红的身影从天而降,飘然而下,他乌黑的头发如泼墨一般,一支碧玉簪端正地束起来,面上覆着一个玻璃面具,手持玉笛,笛音婉转。   一曲终了。   负手而立,像在后花园一样悠闲,声音淡淡雅雅,道:“文宣陛下,我们终于见面了,可真不容易啊。”   他手指点点一动,一个石子从他指尖轻巧弹出,打在奚子安身上,人扑腾一声,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摘下面具。   那是一张倾城倾国的脸。   “花阙。”   花阙邪魅地笑了笑道:“是因为我说话的语气不对吗?还是内容不对?”   萧炎天坐在石床上冷声道:“哪里都不对,眉毛有点翘,下巴太尖,眼角开纹弧度太长。”   “果然和贤弟说的一样,在你面前,一眼就能看到我们的不同。”   “哼!”   花阙看着萧炎天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笑道:“我给他带着的面皮为什么能瞒过你?你一定发现了很多他是蓝洵玉的踪迹,为什么一直不敢相信?还差一点杀了他?”   萧炎天:“……”   花阙走近萧炎天,手放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凑到他耳边,笑道:“是因为你不敢相信他爱你,若你早点发现他是蓝洵玉,是你的宝贝徒弟,不会让他受那么多苦。”   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萧炎天道:“让他受苦的人不是你吗?利用他接近我,掌握我的行踪脾性,利用他换了身份入皇宫,利用他挑了深山别苑,引发三次宫变的人,不正是你吗?苗王!” 第154章 十五年卧薪尝胆,我要我的哥哥归来   一瞬间的怔然,狭长的眸子眯起,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这个受了伤还沉静的男人,花阙道:“你确实比那个杂种聪明。”   萧炎天冷冷地看着花阙,眸中似冰山寒雪一样阴沉痛心,道:“他是你亲弟弟,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只有五岁,你们让一个憎恨他的丫鬟带着他不远万里从玉菱逃命到云华城,你们就不怕狠心的婢女杀了他?亦或者他死在路上?被人追杀而死?寒冬腊月,婢女将他赶出蓝府,到天行山脚下,若我晚到一会儿,他就死了!”   花阙没了从容,也没有雍容,没了淡雅,也没了邪魅,他脸上出现平凡地不能再平凡的情绪——愧疚和愤怒。   他盯着萧炎天,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萧炎天怒目如火,道:“他和你一样,也是皇子。为什么他的命犹如草芥一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对他好,你又来将他利用得一丝不剩?如果他没有遇到我呢?如果他没有价值,你们就任由他死在这里吗?”   花阙定定地看着萧炎天,凑到他跟前,直视道:“对,如果他没有能靠近你,如果你不在乎他,就没有价值,婢女就会杀了他!”   “你!”   花阙眼中不知是痛苦还是悔恨,他闭了闭眼,道:“大祭司用鬼卜卦测出双生子仍妖孽重生,天煞孤星,绝毒的命,会给苗疆引来灭顶之灾,两个必杀其一,我母妃不忍,偷偷养着,五岁时临大难,沼泽里鱼儿尽死。长老们找到被藏着的我,要烧死我。”   说到这里,花阙几近颤抖,浑身哆嗦,眼泪流落而出,扶着墙才不让自己倒下来,道:“他却当着长老们的面说被藏着的人是他,煞星命的也是他,说我是太子。   众人把他压在刑台上要用火烧死,我拿着火种去问他为什么。   他说:这五年一直让弟弟藏在暗处对不起,我为哥哥,我是长,一切应由我担着。   萧炎天浑身颤抖,裂目颤声道:“你们……”   花阙满脸是泪,道:“我把火把放在他脚下的柴火上,他还在说,弟弟不要哭,不要难过,照顾好父王和母妃。”   “你们是畜生吗?”   花阙背靠着墙无力地蹲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道:“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天降大雨救了他,国师便想出这个主意,将他送到天行山脚下送到你身边,但长老和大祭司一直追杀,大祭司还在追杀的途中遇难。”   萧炎天忍痛起深,拽起花阙的衣领,狠狠地打了一拳头,厉声道:“所以现在还要继续利用他吗?”   花阙眼神怨毒地看着萧炎天道:“是!你是不是觉得我过得很高贵很好?我亲眼看着我的父母被郎寒天杀了割掉头颅悬挂在城墙上,我的亲族死绝!一排排的头颅,我叔叔伯伯,堂兄弟,小孩,婴儿就在长枪上插着祭旗!我看着云岚的铁骑踏破我的山河国土,撕碎我的子民!” 第155章 两帝相斗   萧炎天浑身颤抖起来,他松开手,扑腾一声一个踉跄单膝跪在地上,像筛糠一样抖着。   花阙冷绝道:“他是我亲哥哥,是先苗王和大妃的骨血,纵然身在刀山火海,他也要归来!”   外边的太阳很好。   花阙走到外边,站在洞口,面对苍茫起伏云雾缭绕的山峰,扬起头,迎上那一轮太阳,阳光洒在他血红的衣裳上,风吹起衣袂飘起。   他伸开胳膊,掌心向上,流着泪大声道:“十五年来,我夜不敢寐,枕戈待旦,受尽苦楚,饱尝心酸,万蛊之王将我的血肉吞噬殆尽又重塑,剥皮抽筋一遍又一遍,什么样的刀山火海我都趟过,踏平江南二十六城,再没有人敢反抗我,哥哥,我终于可以接你回家!”   萧炎天站起身,来到花阙身边,迎面风吹过来,他语气坚定而沉着道:“他是我的,谁也不能带走。”   侧转过脸,萧炎天冷眼看着花阙道:“如果你带走他,我会带兵来将你苗疆的老巢一并端了。”   花阙笑了,他那身红衣和妖媚无双的脸,显出灵透来,轻声道:“好啊!文宣帝到了启封,快刀斩乱麻地断了我埋在启封的棋子,将潘敦父女赶出去时,我就对你刮目相看,从前我在暗,你在明,如今对等了,那就公平地斗一斗吧。”   萧炎天冷冷地看着花阙,道:“好。”   “现在请文宣帝和本王先走一遭吧。”   说着,花阙手快如闪电,劈在萧炎天的后脖颈处,将两人悄无声息地带走。   另一边,蓝洵玉跑出山洞后,引开颂日的十多个侍卫,直接上了天栈,在栈道上,他沿着一个岔口,躲在第二别院后门处,那些人追过来后找不到人,四散开来。   天空放出一朵绿色的烟火,烟火形成一个字:撤,这些人离开了。   蓝洵玉等了一会儿,确实看到没有人,从暗处跑出来,到后山的山洞里。   空空如也。   石床上和地上一些血迹。   师父!   蓝洵玉喊着跑着,跑着喊着,从山上到山脚下,再到镇上挨家挨户地问。   没有人见过。   “师父!”   蓝洵玉又高高地喊了一声。   翻遍了整个天行山,蓝洵玉绝望地想,师父被掳走了,他下了山,到了渡口,上了船,到浔阳城忘川梦河,船过玉桥时,想起了师父那天站在岸边看着他抱着放花灯的情景。   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师父当时为什么要去捡他放了的花灯。   那个时候,师父发现是他了吗?   还是师父爱上了那时的他?   蓝洵玉想着这个人,心里盈满爱意和春天般的温暖。   他嘴角勾了勾。   有些责怪自己。   从前真坏。   不识得师父的好。   净惹他生气。   往后定要又乖又顺又软,做一个好徒弟,万事都顺着师父的心,师父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再遇不到一个人,   能这样疼爱他。   若是能这样一直被宠爱着,   他一辈子再不使坏了。   找到师父,一起离开这里,整顿兵马,灭了苗疆。 第156章 相恨相杀的主奴   打起精神,蓝洵玉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催促船家快点。   一路上非常平顺,很快到了顺阳城。   城中没有任何变化,一切像平常,只是笼子少了很多。   在主街上,蓝洵玉四处走着,看着路边茶肆的幌子,找了一家最热闹的进去,进到里面就听见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说书人站在六尺台前,手拿这扇,一支银筷子敲打在玉盘上,声音清脆说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三分天下,苗疆居南,云岚居中原,边沙国在北。云岚夹在两国之间,来日必定是兵家征伐之地……”   有人站起来大声嚷嚷道:“笑图生,别说这个了,要打就打!苗疆和边沙联盟,早晚灭了云岚国!”   “对!”   “换个新的,最近可有什么奇闻?”   台上的说书人想了想,笑道:“若说奇事,便是,无人见过苗王长什么样子,因为他常年带着一张玻璃面具。”   他刚开口,立刻引来一阵沸腾和辱骂,众人齐声道:“找死!苗王岂是尔等走江湖的下九流可以讨论的?”   说着,已经有几个人上去抓着那年轻的说书人一顿好揍。   说书的被打的鼻青脸肿,还盈盈一笑道 ,抹了抹鼻下边的血,道:“抱歉抱歉,小生失礼,说别的,最近听说顺阳城里来了两个神秘的贵客……”   有人好奇道:“什么贵客?”   “城主那天买的一个奴隶……”   蓝洵玉一边听着,一边喝茶,看了看外边的天,夕阳西下,正是傍晚,再过两个时辰,便到了晚上。   夜里黑,好行动。   奚子安醒来的时候,感觉有点头疼,他睁开眼,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   “你醒了。”   颂日唇干裂,脸色苍白,失血过多和缺乏休息让他看上去十分倦怠,似乎连睁开眼皮都觉得费力。   他眼圈儿发黑,半合着眼帘,额间一点朱砂,映衬着风华绝代的容颜。   一身金色的衣服上金丝线绣着细碎的宝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熠熠生辉,华丽非常。   他穿得很隆重,似乎刚从什么重要的场合回来。   桌子上放着一套崭新的衣服,平铺在桌子上。   青绿色的广袖长袍,   缎面云浪靴子。   一把白色折扇。   “你穿这一身真美,就像月下的仙人一样,清尘脱俗,雅致绝伦。”   颂日手抚摸在桌子上的衣服上,就像抚摸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又缓又慢,指腹摩挲在光洁柔软的天蚕丝面料的,一点花纹,扣子,领口都看得仔仔细细。   最后拿起扇子,双手打开,扇子正面四个大字:浔阳奚郎   背面画的是站在远山上俯瞰的浔阳城。   颂日手指着画面上的一条象征河流的浅墨曲线道:“这是忘川梦河吗?”   奚子安低头道:“嗯。”   “那这曲线上这一横呢?”   “玉桥,往下是奈何桥。”   看着满扇子错落有致漂亮的房檐屋舍,绿水青衫环绕下的美丽滨城,如诗如画,颂日道:“你家在哪里?” 第157章 被杀死的主人   奚子安从床上下来,站在一边,细长的指尖点着一处街道边宽阔的大院子,院子门前挂两个灯笼,道:“这是我家,出了门往左边是一家裁缝店,右边是一个包子铺,沿着主街到浔阳岸边有一家豆腐摊,店老板叫李大相,我们都叫他李阿公,他家的豆腐脑又香又软,洒一点白糖,软嫩滑口……”   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如珍珠一样落下来,砸到扇面上,晕染开一片潮湿。   颂日抬头,看到一张满是泪痕脸,眸子像溢满水的湖泊一样,往外溢。   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的,两个人一坐一立,世界无音,只有泪水滴落的啪嗒啪嗒声。   颂日想起狼烟四起,长枪冷箭中,杀声震天中,这个人站在众人面前,对着他,无畏道:“想破城,从我身上过去。”   他手一挥,身后的人如同饿狼。   被护着的老弱妇孺们惊散开,他还傲然地站立在路中间,拿着长刀向他杀来。   一遍又一遍。   被打得浑身是伤,还向他杀来。   愤恨倔强不屈的眼神,太吸引人。   明明不过一柔弱书生,白衣青衫,不会武功,杀人都手发抖,却想阻拦他的进攻。   颂日将人抱在怀里。   怀里的人拼命挣扎。   “你不要动,我抱抱你,不侵犯你好不好?让我抱抱你。”   “滚啊!”   奚子安哭道。   颂日头埋在奚子安的怀里,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奚子安尖叫起来,剧烈地挣扎着,大喊道去死。   这天夜里,颂日什么都没有做,他穿着衣服紧紧地抱着奚子安, 一夜到天明。   天亮的时候,颂日的心口插着一把鎏金簪子,簪首是一支金色的凤凰展翅,发着盈盈的光,华丽非常。   他弯腰成一个拥抱的姿势侧卧着,血染红一片,地板上一窜又窜血珠子滑落,像人流泪的脸庞。   睫羽垂下一片阴影,美目敛合。   没有被刺时挣扎的迹象。   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花阙来的时候,人已经断气。   “你怎么会这么傻?”   房檐上穿着黑衣服的人脚步轻盈地踩着瓦片,来到一个灯火最通明的华丽房间上,揭开瓦片,向下看去。   华堂内金光灿烂,布置得绚丽异常,珠宝叶明珠发着璀璨的光芒缀挂在墙壁上,一副巨大的浮雕潮绣凤凰于飞图横在正中央。   象牙白玉案上放着一盘松软好看的糕点。   丝丝浓郁的甜腻香味散发出来。   一壶酒,两个被子。   雕花的朱红扶手藤椅上坐在一个人。   美艳风流,姿容绝伦。   一袭红衣如秋日晚霜枫叶流丹,更衬着白肌如玉,发若墨。   手里把玩着一枚镂空的长命锁,锁下缀着几个精巧的小小夜明珠,珠子像萤火虫一样发着温润微弱的光,映照着锁上的四个苗文:长命百岁。   他指腹来回地摩挲着,轻轻地晃了晃,发出脆儿鸣的声音。   原来锁里有一个铃铛。   蓝洵玉看了片刻,正要走,发现桌上放着一把熟悉的剑。   剑厚重,宽三寸,通体玄黑。   师父的玄铁剑?   想也没想,蓝洵玉从屋檐上跳下来,闯进去,拔剑对着花阙道:“妖孽,还我师父!” 第158章 一直等你回来。   花阙抬起眸子,道:“贤弟。”   “呸!谁和你称兄道弟,你快还我师父,不然我杀了你!”   花阙指了指内阁厢房的花门,道:“在里面。”   蓝洵玉挑开珠帘,一眼看到躺在榻上的昏迷的人,后背的伤口包扎处理好,打开纱布,愈合得也不错,再查查胳膊腿,都是齐整的,轻声叫道:“师父。”   手探在脉搏处,呼吸平稳。   普通的迷药。   随即松一口气,转过身,来到华堂道:“花阙,我真诚待你,你却利用我,害我,如今又把我师父抓来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花阙笑道:“先不要生气,来,坐。”   “哼!”   “我会放你师父离开,你放心。”   蓝洵玉此时也没有办法,只能先坐着,看看花阙耍什么花招。   只见花阙拿起手中的金锁在耳边晃了晃,道:“是不是很好听?”   心中烦躁,蓝洵玉道:“有什么好听的?”   “哒哒,哒哒……哒……”   花阙笑道:“黑暗的山洞里,一个人总是很害怕,虽然毒蛇不敢靠近我,但还是很担心它们会上来咬我一口,吓得不敢睡觉。”   说着,花阙侧首望着蓝洵玉,眼里亮晶晶地,道:“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是哥哥来了,只要哥哥来了,我便不怕了,他会带来好吃好喝好玩的,抱着我睡觉,哄我开心,给我讲故事,虽然他讲得不好,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咿咿呀呀说不清到底是哪个山上哪个妖怪打了哪个神仙。”   蓝洵玉莫名其妙道:“你在说什麽?”   “有一次我发烧,要用药,但又不能被发现,冰冷的冬天,蛇都藏在洞里不出来,三尺厚的冰凌,我不知道他怎么打碎了,自己跳进去,冻生病,瞒着大巫藏了药,夜里揣在怀里送给我喝。”   蓝洵玉头疼起来,他站起身,到花阙身边,拿起一块长命锁,左右翻看着,一丝丝头疼刺裂头皮。   “不要再说了!”   花阙走过来,扶着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酒,道:“我每天盼头就是哥哥来,哥哥来了,春天来了,哥哥走了,哪里都是寒冷的。”   “我不想听!闭嘴!”   拿起盘子里一块松软的糕点,花阙轻轻地舔了一小口,道:“母妃虽然把我藏起来后,后来怕父王发现,降罪于她和她的母族,在我四岁的时候偷偷到山洞里想掐死我,最后没有忍心,找了一个木桶,把我放在木桶里,料峭的秋日里顺着巫泽河沿江而下,若我命大,就活着,若命不大,该死的。”   蓝洵玉双手捂着耳朵,拼命地摇头,痛苦道:“不要再说了!住嘴!你住嘴!”   “哥哥偷偷地跟在母妃身后,沿着河水一路小跑,直到木桶落在浅摊上,把我弄出来,拉着我找了一个新的山洞把我藏起来,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只有哥哥知道我还活着。”   蓝洵玉眼泪迸溅而来,浑身瘫软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哽咽道:“求求你,别再说了。”   花阙从身后抱着蓝洵玉,头枕着他的肩膀,轻声道:“对不起哥哥,那一天我不该偷偷跑出来。我只是好久没有见到太阳,很想晒晒暖……”   “哥哥,我是花阙啊……阙儿啊,你不记得了吗?” 第159章 撕心裂肺的真相   往昔的记忆涌出来,蓝洵玉痛不欲生,道:“你给我用了什么药?”   “记忆断层石。”   “你要抹去我的记忆?”   花阙抱着蓝洵玉,擦掉他脸上的泪水,捧着他的双颊,凝望着漆黑如水波的桃花眸子。   眸子里映照出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   “哥哥,明天后你的记忆就会被抹去,只留有五岁之前的记忆。”   蓝洵玉崩溃道:“为什么?”   “如果我不这样做,你是不是要跟萧炎天回云岚?”   “是!”   蓝洵玉浑身瘫软无力,瘫倒在地上,手扣着地板,向前爬,花阙拉着他的腿,将他拽到怀里,头枕着他的肩膀,依靠在他颈窝里,柔声道:“哥哥,你留在这里,我不杀他,我给他苟延残喘的时间,让他回中原整顿兵马,如果你不答应,我就联合千子画, 一北一南,夹击他。杀得他片甲不流,尸骨无存。”   “千子画是?”   “边沙的太子,他先帮我夺江南,待我稳定江南局势与他一起前后夹击云岚。”   花阙抱着蓝洵玉,安慰道:“哥哥,你会想起的,明天过后,你什么都会想起来。”   蓝洵玉死命地挣扎,从花阙怀里出来,在屋里来回转着,拿起萧炎天的玄铁剑,泪如泉涌,神思混乱,头疼欲裂,脚步凌乱道:“疯子!不,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也不要和千子画成亲,我要和师父回云岚,对!我是师父养大的,我是师父的!”   说着,蓝洵玉走出门,又走回来,看着花阙道:“哥哥对不起你,阙儿,你就当哥哥死了好不好?”   说着,扑腾一声,膝盖砸在地上,饮泣哀求道:“阙儿,我回去之后,余生不会出门半步,每一日只住在乾清宫里,你不用戴面具,你可以真容示人,师父会看好我,求求你,放我们走吧。”   头哐当哐当地磕破在地上,地板上砸出一个血窟窿,跪求道:“哥哥心坎上这么一个人,他为了我江山不要,他为了我几经生死,他十五年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大,教我抚琴写字读书做人,你怎么能让我忘了他?”   花阙拍桌起,厉声呵斥道:“家国仇恨你都不念了吗?”   蓝洵玉摇头哭道:“当年我就想带他走,找一个桃源,哪怕世人都死光了,与我何干?我只要他。”   “你无耻!”   “随便你怎么想都行,我是他的,是他手心里的玉儿,他说过,无论我是谁,我是他的徒弟,是他唯一的爱人。”   花阙突然笑了,笑得前俯后仰,喘不上气来,白皙的脸涨得通红,手拍桌子,大呵一声道:“花漾,你可耻!你是叛徒!你不是我哥哥!父王母妃,所有的亲族,你都弃之不顾,五十万苗疆子民你舍若鄙夷!我的哥哥三岁便知百姓疾苦,走在路上,看到可怜的乞丐儿摘下玉佩换了铜钱,一个一个增之,五岁不惜死也护着我。你是谁?哪里的贼人,窃取了我的哥哥的躯体?” 第160章 桃花林中的诀别告白   蓝洵玉悲痛欲绝,不能对之,伏在案上泣不成声,苦苦哀求道:“阙儿,天地之间,我无所求,只想和师父一起。”   花阙捧着蓝洵玉的脸,心如刀绞道:“哥,跟我回家。”   蓝洵玉摇头只哭。   良久,   花阙冷笑一声道:“念在你们师徒一场的情分上,允你明日送他离开话别,自己回来,若你不回来,我就和千子画杀到云岚国,将他活捉了在你面前剁了喂狗!”   蓝洵玉抖得像筛糠一样,悲鸣不已,肝肠寸断地抓着胸口,像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撕裂地痛。   萧炎天醒来的时候,外边阳春三月好天气,花红柳绿草青青,桃花艳,李花浓,杏花茂盛。   仿若花海之间。   萧炎天道:“这是什么地方?”   “桃花山。”   蓝洵玉端着水盆过来,拿了湿过的手巾给萧炎天擦了擦脸,笑道:“明偌山庄,忘了?”   “我们怎么到了这里?”   擦着那熟悉的眉眼和脸颊,拿过梳子梳着一头如墨发丝,道:“咱们以前在江湖游走的时候来过这里。”   “是明偌庄主救了我们吗?”   “嗯。”   “师父……”   “嗯?”   “我想……”   萧炎天抬头刚想说话,就见那花海之间,一个俊美的年轻人,眸子灿如桃花妖妖。   黑发披肩随风微微荡漾,垂落在腰迹。   花瓣如雨落在他的光洁的酮体上。   一丝不挂。   像幽静的处子一样美丽。   又妖娆地不可方物。   蓝洵玉合上眼帘,伸开胳膊,道:“师父,抱我。”   萧炎天眯起眼。   他从来知道这个人美艳。   在夜晚吹灯之后。   或者是半隐半密的幔帐内。   因为羞涩。   所以做事的时候总是蒙着被子。   此刻,他就这样,站在那里,发出邀请。   天地之间,无有任何遮拦。   萧炎天走了过来,手指轻轻地划过柔软的头发。   美丽细长的脖颈。   漂亮的蝴蝶骨。   紧致的腹部。   修长的大腿。   以及圆润的脚趾。   一阵阵战栗,一声声师父。   让人心如这三月盛开的百花,温柔地荡漾起来。   萧炎天抱着蓝洵玉,捏起他的下巴,道:“今天怎么这样大胆?也不羞涩了?”   眉舒展开来,眼笑眯眯,丹砂朱唇微微翘起,蓝洵玉胳膊攀上萧炎天的肩膀,笑道:“万花为语,花儿你们看,我是师父的。”   萧炎天退下衣衫,铺在软软的落花花瓣上,将人抱在怀里,压在身下。   两个人的青丝缠绕在一起散落在落花间。   花雨徐徐而下。   美不胜收。   “师父,上天入地,你最好。”   “嘴这么甜?”   “师父?”   “亲亲我。”   萧炎天看着身下人如此情动的模样,忍不住道:“玉儿,你真美。”   在漫天飞舞的落花中,   蓝洵玉主动地贴合着。   萧炎天经年冷峻的脸被融化了一样,冰冷的嘴角泛起一抹笑。   “师父,你笑起来真好看。”   世界的喧嚣,外界的纷纷扰扰,好似与这里无关,两个人像到了一片美丽的天地之间,只有彼此。   热烈地拥抱着。 第161章 师父一直偷偷用情花糕表白我。   蓝洵玉平躺在花软下,手支撑着头,侧首望着冷峻的人,另一支手指挑着开襟的领口不规矩地乱摸,笑道:“师父。”   “嗯。”   “你什么时候开始惦记上我的?”   萧炎天将人揽入怀里,握住那不安分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告诉我嘛。”   捏捏小鼻子,萧炎天,道:“学会对为师撒娇了?”   蓝洵玉赶紧在怀里乖顺地蹭了蹭,点点头道:“嗯嗯。”   “在你十三岁生辰,你在花下抚琴,我在水榭的亭子里看着你,觉得很好。一身桃花浅色的衣衫铺在地上,扎着高马尾,玉麒麟发扣,你在中央,大家围着你唱歌,你嘴角一抿,微微一笑,脸颊有些红晕,喝了一些梅子酒,神态可爱。”   “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张开,生涩稚嫩,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傍晚的时候,你到我房里来,端着寿面要与我一起吃,我瞧着你吃得满头大汗,朝我笑着,露出一口贝齿,明朗动人,情起,难灭了。”   “在这之前,我一直想做个好师父,养出个好徒弟。”   “啊?!”   “自这以后,心思是不同了。”   蓝洵玉从萧炎天怀里钻出来,大呼一声,道:“对了,便是十三岁生辰以后,你非要我伺候你衣食住行,而且给你洗澡!”   像刚醒悟过来一样。   蓝洵玉小脸都激愤道:“师父,你!”   低沉地笑了笑,大手揽腰,将人抱起,笑道:“师父对你,一往情深,所以,不管发生什么,留在为师身边。师父会疼爱你一辈子。”   哪怕你身上是苗王的血,   哪怕我背负骂名,   遭人耻笑,   我都想爱着你,护着你。   蓝洵玉趴上来,抱着萧炎天道:“好。”   师徒二人于花雨中漫步,   蓝洵玉跑在前,   萧炎天负手而行,看着前面的人,眸中几多温柔。   过了明偌山庄,到了一条清水小河,河边一个小镇,阵子上商铺不多,路过一个糕点摊位时,蓝洵玉被几块绿色糕点迷住了,便问老板,道:“这是什么?”   老板拿笑道:“这个不能随便买。”   “为何?”   “这是情花糕,专门送给心上人吃的。你有心上人吗?”   蓝洵玉看了看萧炎天,笑道:“自有的,旁边这位便是我的契兄。”   老板笑着问要多少,萧炎天拉着蓝洵玉就走。   蓝洵玉看那糕点样子和云香糕很像,便道:“师父,你等等我,让我买点。”   萧炎天看拦不住,就停在一边等着,神色有些古怪。   蓝洵玉买了几块,放在嘴里尝了尝,对老板道:“这哪里是什么情花糕?你这老货,转门骗人,这是我师父创的云香糕。”   老板皱眉,拍桌子,道:“年轻人,你怎么说话的?什么你师父创的?早八百年前就有了,这是南北交界落日古道最有名的特产,不信你再往前走,前面还有两个情花糕的铺子,难不成个个都是骗人的?”   蓝洵玉赌气到跑到前面,果然是一模一样的款式味道。   师父专门为了他而学的吗?   那些他吃的云香糕……是……师父在……向他表白吗?   低着头,蓝洵玉一口一口吃着。   怎么会那么笨? 第162章 三叩首,诀别吾师。   一直没有看出来。   “别低着头。”   “嗯。”   “手给我。”   蓝洵玉手伸过去,萧炎天拉着他,两个人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蓝洵玉开始啰嗦起来,说一些无聊的芝麻绿豆大的事。   乾清宫里有几棵枫树。   院子里后面的温泉池边上哪块地板的鹅卵石掉了几个。   房间里书案上萧炎天常用的狼毫笔忘了洗了,回去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萧炎天袜子有几双,放在哪里。   朝服有几件。   玉带几条。   冕旒上的哪个珠子掉了需要换一换。   床上的被子过了个冬季有些潮,回去了要晒一晒。   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最后连宫门上的敲门环也说,有些松动了,怕哪天掉了。   唠叨半天,到了一座观音庙前。   送子观音坐上方。   眉目慈悲。   蓝洵玉从袖里的银子都掏出来放在供奉上,请三炷香,撩开衣摆,屈膝跪下,上了香,双手合十请了愿。   萧炎天等他起身,也请了三炷香,道:“佛在堂前,吾诚心请了愿。一愿天下太平。二愿吾徒安康。三愿夫夫恩爱。”   过了观音庙,一条长长小溪流水,放牧的童子坐在牛背上吹萧。   蓝洵玉停下,问童子借来洞箫,两人坐在青草边,萧炎天吹起,蓝洵玉应声歌唱,童子在一边手捧着脸歪着头听着。   结束时,童子笑道:“两位哥哥般配声律相合,真好听。   越过小溪流,来到沙丘上的落阳古道。   一个白衣青衫的男子,芝兰玉树而立,他回首,清俊尔雅,手中一把折扇,扇面四个字:浔阳奚郎。   蓝洵玉看了看萧炎天道:“师父,我和子安兄说几句话。”   蓝洵玉拉着奚子安道:   “我在麒麟阁有一些病疫的书稿,劳烦你回去转交给一个叫墨首的老太医。”   “还有几块蓝宝石金刚钻,玉器在启封东大街的定花铺子里,那是我弄的玉器铺,你找里面的廖掌柜,说是炎徒儿的口信,他便知,将铺子转给楼主,他其实很喜欢金银珠宝。”   “惊鸿的事,一定要瞒着郎将军,惊鸿他至死护着郎将军,我们顺从他的遗愿,清明时节请帮我为他上三炷香烧些纸钱。”   “容月从小缺爹少娘,不要看他外表凶巴巴的,心底最为柔软善良,我无能医治好他,子安兄劳烦你多照顾他。”   “子安兄,你回到启封后,我有处外宅私院,地契也在廖掌柜处,你去拿,送你吧。”   奚子安听他说话的口音和语气越来越不对,怎么像交代后事一样,心底暗暗吃惊,只见那边萧炎天慢慢地歪倒下去,连忙过去扶。   “陛下。”   这时一辆简单的马车过来,马车前头坐着一位穿着汉服的云岚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蓝洵玉从浔阳城救出来的李大相。   李大相驾着马车过来,道:“蓝公子,快走,一会苗人追来了!”   奚子安将人扶上马,萧炎天身体发软,四肢不能动,坐在马车上,靠着车边,直直也看着蓝洵玉。   “师父,我把药下在花粉里,风一吹,你就吸进去了。”   奚子安大惊道:“你说什么?你下的什么药?”   “不用担心,普通迷药。”   说着,蓝洵玉双膝跪在地上,朝萧炎天叩首,道:“师父,徒儿不孝,不能侍奉在你左右。” 第163章 血泪之中,吾爱吾师   一缕鲜血从嘴角流落下来,蓝洵玉再叩首:“徒儿此去,师父莫要劳心伤神,徒增伤感。”   奚子安这才发现蓝洵玉异样,他放下萧炎天,从马车上跳下来,拽着蓝洵玉的肩膀,慌乱大叫道:“你吃了什么?怎么不停吐血?”   “不要吐了!”   萧炎天直直地看着,眼泪顺着眼眶落下来,嘴唇拼命地蠕动,发不出任何声音,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往外跳,嘴角一丝嫣红的血顺流而下,落在前襟,染润鲜红。   极痛,极哀,极怒,极恨。   顷刻眼中血泪迸溅。   李大相大惊道:“蓝公子,你!”   蓝洵玉三叩首道:“阙儿给我吃了药石,抹去我的记忆,没有师父记忆的玉儿与死了有何区别?我去之后,万望师父莫要迁怒苗疆,贸然兴兵,莫要怪罪我弟,杀我唯一血亲。”   蓝洵玉抬起头,血已经浸透前襟,抽搐几下,踉踉跄跄地起身,趴跪在萧炎天脚边,像是倦鸟儿归巢,抱着萧炎天垂落的腿,脸轻轻地蹭着,依恋而不舍,仰头望着那人饮泣道:“我愿化作长风,生生世世绕在师父身侧,苍天仁慈,护佑吾师福泽恩长,无灾无觞。”   萧炎天眼底无尽的哀伤和凄楚,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地上的人,眼中血泪流出。   哇得一口血喷溅而出,人如风中柳絮,蓝洵玉对李大相,道:“快带他们走,一路向北,一定要把我师父平安送回启封。”   奚子安要扶着蓝洵玉上马车,蓝洵玉惨笑道:“我弟弟不会让我跟你们走,我若不留下,你们走不了。快走吧,护我师父……回启封。”   李大相手中马鞭一抽,马蹄儿扬起,车轱辘滚动掀起尘土飞扬,奚子安站在马车上回头望着蓝洵玉倒落在地上。   他手抓着泥土,胳膊拖着身体,朝马车的方向颤颤移动,拼尽全身力气,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师父!”   声音好像从胸腔里迸溅出来的一样,手扣着地,指甲抓出血来,拼命地想离马车远去的地方更靠近一点,更靠近一点,就可以离那个人更近一点。   “师父。”   最后趴不动了,歪着头。   向北。   “哥哥,你就这样爱他?”   花阙一身红衣从后面过来,将蓝洵玉揽入怀里,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将他的脸擦拭干净,额前的头发捋顺。   眼皮沉重,蓝洵玉半开着眼帘望着花阙道:“阙儿,哥哥对不住你,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哥哥。”   “哥哥真傻,怎么会没有认出阙儿。”   “你什么都记起来了对吗?”   “嗯。”   “阙儿,我走了之后,放了云岚的俘虏们,不要向云岚开战,你不是师父的对手……”   花阙将一粒紫色的药丸抵在蓝洵玉的嘴里,强迫他咽下去,道:“哥哥不会死,哥哥还是我的哥哥,我一个人的哥哥,就像小时候一样,谁也不能改变。”   “阙儿,你。”   “哥哥,睡吧,醒了什么都会好的,我与你同坐江山,共看山河。”   天下三分,三足鼎力。   以落阳古道为界限,分南北,南为苗疆地界,北为云岚国地界,边沙国在南北方,与两地皆有接壤。   苗疆以载记年,一载一年,天宝二载,苗王寻回失散已久的哥哥花漾,封为燎亲王,在苗王宫大摆筵席,丝竹管弦,歌姬舞女,院内灯火通明,昼夜不停,连着三天三夜的流水席,群臣欢呼,百姓沸腾,城内外皆披红挂彩,喜气盈盈。   苗王大赦天下,释放所有的江南旧城俘虏,允其逃命至云岚奔亲,与其兄花漾共坐江山。 第164章 双生子 兄恭弟友   巫沼山的一个僻静的院落里,一个穿着华服的年轻人手挽起袖子,袖子因为是极滑软的丝料所做,很快垂落下来。   他再挽,还是如此,于是直接脱了衣服,光着膀子,拿起石磨蹲在地上碾治药材。   他手细长又有力,不一会儿将药材碾成白色的粉末,倒在一边黑色的瓦罐里,拿着长长的铜条药勺缓缓地搅弄着。   顾阿敏蹲坐在地上,拿着风扇缓缓地扇着锅炉下的火,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熬药的人。   这人很得真好看。   这破落的院子有了八辈子的福分迎来这么尊贵俊美的主人。   目光清澈,漆黑的眸子像星星一闪一闪地会说话一样。   他一开口,露出洁白如编贝的牙齿,俊朗极了。   “小鬼头,看什么呢?”   顾阿敏胆子大,此刻心扑腾扑腾地乱跳,脸也觉得滚烫,但还直直地看着笑道:“看美丽的神仙哥哥。”   “哈哈哈……”   不一会儿,两个婀娜的宫婢挽着帛锦纱裙,手持华丽的琉璃八角灯,灯下缀着红色的穗子,立在门的两侧低首弯腰。   一袭红色的身影从门外进来,头戴旒纩,身穿暗纹银波凤凰于飞的锦缎华服,华丽的披风上缀着碎钻宝石,灯光下闪闪发光,衬衬着绝美邪魅的容貌。   仪态矜持而高贵,像从壁画中走出来的红衣天神一样,威仪而雍容。   他进来后看到地上的人,原本散发着王者威慑的眸子,立即换了神采,嘴角勾起,眼神几分天真之态,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衣笑着走过去,轻声喊道:“哥哥。”   熬药的人站起身,走过来帮红衣男子去掉头上沉重的旒纩放在一边,理了理他额头前的一些碎发,笑问道:“饿不饿?饭已经做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红衣男子将衣服披在光着膀子的人身上,温柔地为他系好扣好,道:“风这么凉,哥哥怎么光着肩膀?”   “你拿来的衣服太光滑柔软,我穿着不方便。”   “我明天叫他们改改。”   两个人说着到了屋里,阿敏很有眼色,早将厨房的饭菜摆放在桌子上,自己躲在厨房里端着小碗儿吃。   花阙笑道:“是个机灵的丫头。”   “哥哥,你最近还头疼吗?”   蓝洵玉摇了摇头,笑道:“不疼了。阙儿,你没事不用总往我这里跑,下朝了去去你后宫,这样才能填几个宝宝,让哥哥做伯伯。”   花阙笑了笑,道:“知道了,我明天只来一趟。”   蓝洵玉看着花阙像个偷腥的猫儿一样,端着碗,一边扒饭,一边迷着眼,便摇头笑道:“你嘴上答应我,明天又跑了来。”   说着,他一边温柔地夹菜放在心爱的弟弟碗里,一边慈爱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嘱咐道:“多吃些。”   “嗯。”   烛火下,两个人对桌坐着,挨得很近,有说有笑。   一粒米粘在花阙的嘴角,蓝洵玉道:“别动。”   花阙愣了愣,听话地不动,蓝洵玉手指伸过去,指尖轻轻地把米粒擦掉,宠溺地笑道:“吃慢点,满嘴都是,多大的人,还像个孩子一样。” 第165章 温柔哥哥   两个人的距离非常近。   满眼的温柔和溺爱。   花阙神色动了动,咽了咽喉咙,眼底氲出一层水雾,良久,复清明,低着头咬着一块莲藕,笑问道:“药研制地怎么样了?”   眉头紧缩,蓝洵玉放下筷子,从案桌上拿起一张草纸,草纸上画了一种植物,叶条修长,中间结着几个黑色的穗子。   “阙儿,你有没有听说过山河子。”   “山河子?”   开口的不是花阙,而是顾阿敏。   “阿敏,你知道?”   顾阿敏恭敬地看着花阙,花阙点点头,她过来道:“山河子在古落道以北的草药山上,很多很多,摘了回来,一定可以救很多人的命,不过那里有捉苗汉,非常危险。”   蓝洵玉低头沉思道:“其他几位药材与山河子一样,都出自云岚国,若不是我们占有江南二十城,这三十味药材,我们连十味也找不到。”   想了想,蓝洵玉又道:“为什么治疗心疾的药材会都在江南和云岚国?咱们王宫三十七寨找不到一个能用的。”   顾阿敏哀伤道:“谁知道?天不保佑我们,偏偏得这种怪病,疼得要死,还早夭,阿娘死的时候连三十岁都没有。”   蓝洵玉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别伤心,大哥哥一定要找到办法的。”   说着,蓝洵玉又到厢房里,连吃饭也忘了。   房间里到处都是医术侧卷,地上堆得像小山一样,床上放得也是,还有乱七八糟的药材和瓶瓶罐罐。   花阙朝顾阿敏招招手。   顾阿敏听话地向前,然后,脸夹被拧了。   “以后不准在哥哥面前装可怜或者可怜,他是我哥哥,不是你哥哥,也不是你的大哥哥,你要不听话,我把调走你,换个听话的来。”   有点疼,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花阙揉了揉姑娘的小脸,把空碗递给她,笑道:“再给我盛一碗。”   他回头看着那个人坐在草药堆里,一边拿着标本,一边翻看医术,认真而专注。   又看了看满屋子的烛火融光,一桌子可口的饭菜,回想着刚才那个轻柔的动作,还有这人温柔的眼神,花阙忍不住笑了。   过了一会儿,几个宫婢将折子和笔墨纸砚送来。   灯火下,   屋里静谧而祥和,   堂屋里,花阙脊背挺直,手执玉笔狼毫,翻阅折子,阿敏在一边研墨,将批阅好的折子堆叠地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厢房里,蓝洵玉看着医术。   夜凉如水,外边更夫敲了三响儿,已是子时。   花阙在最后道折子做了批注后,放下玉笔,看到阿敏手里拿着的砚块掉落在地上,歪着小头,栽瞌睡。   “去睡吧。”   阿敏听了声音,柔柔眼睛,手放在心口朝花阙行了礼,到外边的一个小屋里去了。   花阙捡起地上的砚块放在墨盒里,来到厢房。   坐在医书堆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歪着头。   长长的黑色头发铺散开来。   俊美的侧脸。   鼻梁的弧度柔美。   手里拿着一卷书。   柔声在人耳边轻轻喊道:“地上凉,到床上睡。” 第166章 被遗忘的妃子   蓝洵玉迷蒙地睁开眼,桃花眸子里朦朦胧胧,像月光一样美丽。   “阙儿,什么时辰了?”   “子时。”   “你怎么还在这里?快些回宫明日还要早朝。”   花阙点点头,拉着蓝洵玉起身。   坐的时间太久了。   腿麻。   刚起来的人扑腾一下腿上无力地跪下去,但很快被一个坚实的臂膀从后面抱住。   “哥哥,小心。”   蓝洵玉借着肩膀里的力道,缓缓站起身,想走一步,又动不了,于是站着等腿上的劲过去。   “哥哥,我抱你到床上?”   “好吧。”   花阙将人抱着,放在床上,刚想走,看到蓝洵玉脸皱在一起,腿硬直着,便走向前,询问道:“哥哥,我给你按按?”   蓝洵玉嗯了一声。   手法温柔轻巧,腿一会不麻了,人也混混沉沉地睡过去。   拉过被子将人盖好。   沉睡的人如此地安稳。   夜色宁静。   真美好。   花阙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时,听见床上的人迷迷糊糊道:“阙儿,外边夜里黑风凉,你记得穿披挂,不要走得太快,小心地上有坑洼。”   “阙儿知道了,哥哥早些睡吧。”   蓝洵玉嗯了一声,不一会儿睡着了。   这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萦萦绰绰的影子,飘忽得像鬼一样,什么也看不清,抓也抓不到。   算了。   蓝洵玉想。   大约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个宫女在前面打着八角灯,花阙在后。   穿过一条街,拐了两个弯,路上几个打更的苗兵见了他,远远地匍匐跪倒在地上,朝他叩首。   到了康定大道的王门,来到允妃殿,跨入门槛,几十个宫女跪地迎接。   “你们主子呢?”   宫女们瑟瑟发抖,谁也不敢说话。   花阙来到房间,屋里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见,下人点了火折子,照着地上满是狼藉。   一个人趴在床边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胡子渣渣,面容憔悴,眼神涣散。   “你喝醉了?”   “滚!不要你管!”   将人从地上抓起来扔在床上,花阙转身对宫女们道:“带王妃下去洗浴,把这里收拾干净,本王今夜落榻。”   今天若不是哥哥说,花阙差点忘了,他很久没有涉足后宫,将萧允胤抓来这里封妃已经快两年,除了开始几个月宠着哄着,后来去了顺阳城,接哥哥回宫。   事情太多把这事也忘了吗?   花阙坐在院子里看着忙上忙下满脸喜悦的宫女们,心道:我上次来这里是三个月前还是六个月前?   苗王不像云岚的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子,按照礼制,最多只有个两个妃子,两妃平起平坐。   他如果不喜欢这个人就不会把他带回来。   深吸一口气,花阙走到屋里,退了衣衫,坐在床上等着。   不一会儿,   俊俏的人被梳洗打扮得整整齐齐送了过来。   白色蚕丝中衣,中裤,漂亮的眉眼,玲珑剔透。   虽然性子恶毒,但到他这里小巫见大巫,他能治得他服服帖帖,躺在床上像狗一样听话。   “过来。”   花阙勾勾手指。 第167章 花阙惊情   人很听话,乖巧地坐在他怀里,两只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他。   “生气了?”   将人按在床上,退了衣衫,手向下伸出去,笑道:“封你为妃,四五十个宫女伺候人一个,满屋子金银珠宝,后宫又没有别人,只你一个,生气什么?”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天天见不到你?”   “我这不是来了吗?”   说着,进了去,身下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极致,媚眼如丝,槽开了浪极了。   但为何心中空荡荡的?   驰骋着,他恍然想起那个温柔的指尖擦掉他嘴角的饭粒,顿时头疼撕裂,大叫一声:啊!   身下的人也激动地到了顶点。   花阙心跳如狂潮。   大口大口的呼吸。   捧着萧允胤的脸急切地亲吻起来,道:“允儿,快说你爱我。”   “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   “好,很好,对,这才是对的……”   花阙惊出一身冷汗。   让人点了迷香,两个人入了药,不要命地干起来。   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快活中,在萧允胤不停地诉说爱意中,花阙回了心,平静下来,坐在床边上喝茶。   情人从身后抱住他,头靠在他后背上,道:“我还以为你不爱我了,忘了我……”   声音带着哭腔和委屈。   曾经是帝王,骄傲地不可一世的男人,彻底雌伏在他身下,像深闺的妇人一样,每一日盼着他的临幸和宠爱,以此活命。   也是他曾设想的。   为什么还会觉得如此寂寞?   吹了灯,花阙躺在床上,将人抱在怀里,安抚道:“我怎么会不爱你?我很爱你。”   妃子很快睡着了。   他睡不着。   睁着眼睛,   头如裂开一样尖锐刺疼。   蓝洵玉第二天上午整理了药材,中午和阿敏早早地做好了饭菜,过了响午也没有等到人,晚上过亥时还没有人来,蓝洵玉笑道:“阿敏,吃饭。”   阿敏很高兴,因为只要苗王不在,她就可以上桌吃饭。   但没有想到,吃了饭,蓝洵玉开始考她背书。   “把《神农本草经》第五段背给我听。”   阿敏想了半天,摇头晃脑地背道:“药有阴阳配合,子母兄弟,根茎花实……草……草……”   蓝洵玉道:“草什么?”   阿敏草不出来。   “给我坐正。”   阿敏一见蓝洵玉生气了,立即规正地坐着,努力地回想,道:“草石骨肉……有……”   豆大的泪珠眼里藏着,阿敏真被蓝洵玉逼到了。   “这是最基本的,你已经背了一个星期,怎么还记不住?”   “我……”   “你什么?就是偷懒,手伸出来!”   阿敏伸出手,蓝洵玉拿着筷子打在阿敏手心,道:“以后还偷懒不偷懒?”   “不了。””   瞬间,一个画面像流星一样急速从蓝洵玉的脑海中穿过。   画面中,一个白色的身影坐在饭桌前,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他冷冰冰的,拿着筷子打着一个孩子的手心呵斥,“你什么?就是偷懒!手伸出来!”   “师父……”   “叫也没有用,去背!”   蓝洵玉头尖锐地疼起来,猛地站起身,失控地扫掉桌子上的饭菜,往后退了一个踉跄。 第168章 遇险   “大哥哥!”   阿敏惊恐的模样让蓝洵玉清醒过来,他抓着桌角,极力镇定下来,道:“本王没事,阿敏,学医从药材最基本的分类开始,你不背怎么行?你阿爸送你来,希望你能跟着我学有所成,你却这样贪玩讨巧,将来要一辈子做个宫女丫鬟吗?”   阿敏不吭声。   我来是想照顾你。   谢谢你那天救了我和阿爸。   阿敏眼中的泪滚落。   蓝洵玉道:“憋住,不准哭!”   眼泪在阿敏的眼眶里转了一圈儿又回去,从屋里拿了《神农本草经》站在外边的院子里,哭着读道:“药有阴阳配合,子母兄弟,根茎花实……”   蓝洵玉看她这样,也吃不下饭,在一边拿着医书看着。   过了一个时辰,阿敏红着眼哽咽着背完,蓝洵玉擦了擦她的眼泪,拉着她的手去街上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阿敏吃着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也不觉得背书苦了。   一连三天,花阙没有再来过巫沼山的春草堂。   春草堂在巫泽山脚下,距离王宫有一段距离。   蓝洵玉不喜欢在王宫。   依照阿敏的话,大哥哥不喜欢珠光宝气的地方,太闪刺刺扎眼。   其实是蓝洵玉担心会有朝臣靠向他,一旦形成两波势力,即便是亲父子也会相互仇杀。   花阙年轻又手握大权,难免会有别有用心的人,生奸计,靠拢利用他打压他弟弟。   所以,蓝洵玉脱离得干干净净,深入简出,从不参合前朝的事,一心一意地研究治疗心脏天生残疾的解法。   今天他要去爬上巫泽山寻青蛇王。   巫泽山是苗疆王宫的圣山,山地下开了地宫,地宫里是皇陵,埋葬着历代苗疆的先王和大妃。   山上常年瘴气弥漫,毒雾缭绕,树枝光秃秃的,只有夏天特别暖和的时候才会开出一些时日的绿色,因日照太少,花朵多暗色系列,蓝色和紫色。   毒物环伺,长见的青蛇,通体碧绿,眼睛也是绿色的,蜈蚣,蝎子,蛊虫,蓝洵玉院子里养了很多。   庄稼一年收一季,产量稀少。   沼泽中多毒物,鱼虾也参着三分毒,毒着毒着,人就特别耐疼,为了活下去,研制各种药材,慢慢地骨血里也浸透着毒。   蓝洵玉头戴毡帽脚踩草鞋看了看天边,对阿敏道:“快要下雨了,你留在家里。”   蛇王在下雨天才出来。   近些日子他看阙儿神色不是很好,抓了蛇王取下胆,练点凝神祛湿的药。   沿着山路抓着树枝向上攀爬,速度很快,蓝洵玉对自己盘山越岭的本事本事非常满意。   路边蓝色的花朵开得清静而幽雅,俯下身摘了几朵用紫色的藤条编制成一花环戴在头上。   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   很快到了万蛇窟。   站在崖边上看着空荡荡的万蛇窟,心中疑惑,照往日,他在这里一站,口哨一吹,少说也有几千个小蛇伸着头出来迎接,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蓝洵玉踩着岩石下去,到了蛇王的洞穴口,吹了几声口哨,还是没有蛇。   真奇怪。   蓝洵玉正准备走。   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   转过身一看。   一双如灯盏大的火红眼珠子正望着他。   蓝洵玉瞳孔骤然缩紧。 第169章 相逢不相识   通体赤红,有十米多长,鼓起的肚子有一米粗,像一座小山样盘旋在山洞里,它的肚子里还有东西在蠕动。   这是一条巨型的蟒。   蟒没有毒。   但它太大。   蓝洵玉终于明白今日为什么这里没有青蛇,这些蛇都被眼前的巨蟒吃了。   巫泽山怎么会有蟒?   蓝洵玉真后悔没有带兵刃,此刻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巨蟒何等灵敏,张开獠牙,硕大的口,呲吆一声,伸着脖子如闪电一般向蓝洵玉扑过来。   眼看就要被咬住,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天边落下来,一把通体玄黑的冷剑飞过来直插在蟒蛇的左眼上。   蟒蛇顿时疼得头撞着山洞来回摇晃发出刺耳的嘶鸣。   一只大手拦腰将蓝洵玉抱起来,旋身来到悬岸上,挡在身后,道:“站在这里别动。”   折了树枝那人朝蟒蛇挥舞着,蟒蛇立即追了过去。   一蟒一人缠斗起来。   “大哥哥!”   阿敏飞奔过来。   蓝洵玉急道:“你怎么来了?”   阿敏把手中的剑递过去,道:“你走了之后我不放心,忘了告诉你,最近有一条巨蟒盘在山上……”   接了剑,蓝洵玉脚尖点地奔过去,玉踩着岩石,纵身飞跃到石窟下,猫着身缓缓来到洞口,巨蟒身体蠕动喘息着,一只眼睛鲜血淋漓,头趴在地上艾艾地望着洞口的蓝洵玉。   它身后护着一颗圆润的蛋。   蓝洵玉提剑要去杀,萧炎天拦住道:“这是惊蛰红蟒,百年才产一子,稀世罕见,颇有灵性,放了它。”   惊蛰红蟒?   它的皮如金光灿烂,刀枪不入,可做金丝软甲,胆解百毒,是稀世罕见的药引,可制成解毒圣药。   放了它?   怎么可能?   蓝洵玉想也没想,踩着岩石凸起,飞身向下,直刺蟒的另一只眼睛。   蟒蛇顿时惊厥狂甩尾巴,将岩石上的石头打落,地动山摇,蓝洵玉拔了剑退到一边,等蟒蛇稍微平静后,看准时机,一剑刺向蟒蛇的脖颈处,一道鲜血咝咝地喷溅而出,染红洞壁,笨重的头啪一声倒在递上。   蓝洵玉跳下来,剑挑开蟒蛇的下颚,见一只光滑如玉的蛋晶莹剔透,藏在下面,笑道:“原来还是只母的。”   萧炎天脸色微寒,道:“你何必取它性命?”   蓝洵玉将玄铁黑剑从蟒眼上拔出,递过去,笑道:“不过一个畜生,阁下何必在意?”遂对一边的阿敏吩咐道:“去山下找几个壮汉把它弄回去。”   蓝洵玉拱手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萧炎天淡淡道:“不用。”   蓝洵玉笑道:“鄙舍在山下不远处,可否请恩公前去小坐,吾奉茶一杯略表谢意。”   说着,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萧炎天道:“好。”   两人并行下山,蓝洵玉暗暗看他。   五官平常,衣着朴素,却给人一种矜贵之气。   凤目若雪覆霜人,身姿挺拔,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犹如千年不化的雪山冰雕一样,孤傲冷霜,不可近人。   这样的人应该不是寂寂无名之辈,为何在附近没有见过,随即,笑问:“未知恩公姓名。”   萧炎天道:“玉师。” 第170章 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   蓝洵玉笑道:“好名子,吾名花漾。”   萧炎天微怔,   面前的人,   一如既往的倾城绝伦。   额前一抹金丝刺绣云龙纹锦缎眉勒,两缕青丝鬓边垂落,面如白玉,尖尖的下巴,耳边带着两个蓝宝石坠子,一身锦缎华丽青龙直裰,外套开襟宽袍,肩上披着红貂皮大氅。   华贵无双,风流俊雅。   唇红齿白,眉眼含笑。   人,依旧,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变了,像看一个陌生人。   蓝洵玉见他目光呆滞,心底暗笑:这眼神也忒露骨了些,旁人看他好歹忌惮他的身份遮掩一二,这人看他竟是直勾勾地像要吃了他一般,若不是此刻有阿敏在一边,他都怀疑是不是要扑上来。如此狂妄大胆之徒,实在是……有趣。   心里虽然如此想,脸上却如沐春风地笑道:“恩公请。”   萧炎天回过神,道:“请。”   顾阿敏跟在后,见萧炎天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似在哪里见过一般,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三人没多久到了百草院中,门口站着两个侍卫,见蓝洵玉回来,跪在递上相迎,一个道:“殿下,王近些时日有事,不能前来,命我二人来侍奉殿下。”   蓝洵玉脱了大氅递给阿敏,道:“本王知道了,你们两个先下去备饭。” 转过身,对萧炎天道:“恩公请屋里坐。”   萧炎天道:“请。”   入房内,正堂上挂着红梅江山万里图,案几上摆满书籍,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里装着草本动物标本,医药匣子。   古博架上各种形状和用途的刀具、银针、和一些器皿。   玉书案前笔墨纸砚和一摞厚厚的医药古典。   两个黑玉镇尺压着一张泛黄的宣纸,上面写着几种草药的名字,名字旁边还配有图形。   萧炎天看了看,道:“你在编写医书?”   蓝洵玉笑道:“叫恩公见笑了。”   不一会儿,阿敏奉茶来,两个人对面坐,蓝洵玉笑道:“不知恩公府居何处?”   萧炎天道:”北边。”   蓝洵玉端着茶盏,盖子荡着茶叶,笑了笑,心道:你不说,我不会查吗?   饮了茶,也巧是饭点,两个侍卫将饭菜端上来。   红彤彤一片,每道菜,辣椒比主料多。   蓝洵玉打了几个喷嚏,呛得眼泪只流,卫表和卫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道:“殿下您……”   阿敏急道:“殿下吃不了辣的。”   两人茫然道:“怎么会?”   阿敏道:“还不撤下去。”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菜端下去。   蓝洵玉咳嗽完了,擦了擦眼泪,叹一口所道:“还是本王自己做吧。”   厨房里,蓝洵玉挽起袖子捏着白嫩嫩的莲藕往空中一扔,手中的菜刀如闪电一样刷刷刷地一阵摇晃,薄如蝉翼地藕片落在盘子里。   撒上翠绿的葱花,倒一点香油和芝麻。   尝了尝,还不错,但总觉得少了一些味,萧炎天走过来,切了几片姜丝,拌了拌。   蓝洵玉心道:这人也太随便了,到人家厨房里上手? 第171章 “别出心裁”的挽留   萧炎天将筷子递过去,道:“尝尝。”   蓝洵玉接过筷子,心里有些发毛。   这憨货不会是个疯子吧?   脸上却笑道:“好。”   将信将疑地尝了一筷头,瞬间眼冒小星星,莲藕清脆脆地,入口鲜美,比他以前做的好吃,眯起眼,笑道:“不错。”   萧炎天道:“你出去。”   蓝洵玉:“……”   阿敏:“……”   萧炎天系上围裙道:“我来做。”   两人石化了一会儿,明白对方的意思后,石化片刻,道:“好。”一块转身,又听见身后冷淡的声音道:“阿敏留下烧火。”   阿敏呆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萧炎天:“……”   蓝洵玉拍阿敏的头,道:“笨蛋,自然是因为本王在山上喊你被恩公听到。”   阿敏点点头道:“奥,原来如此。”   蓝洵玉笑道:“如此,有劳恩公。”   阿敏一边烧火,一边看灶台上的人将全部辣椒,胡椒,麻椒,香辛料,臭豆腐,麻油,菜花扔了大半。   卫表,卫末两人阻拦道:“这是我们从宫中带来最好的……”   萧炎天冷声道:“他不吃这些。”   三人呆愣道:“你怎么知道?”   萧炎天道:“你们两个出去。”   两人呆了呆,道:“是。”   出了门才觉得不对劲,这他妈的谁啊?命令我们?   五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蓝洵玉吃一口,心满意足,吃两口,十分满意,吃三口已经不顾形象,下箸如飞,如风卷残云一般狼吞虎咽,看得其他三个人目瞪口呆,拿着筷子一直处在石化状态。   过了许久,蓝洵玉才回过神,手在嘴边咳嗽了一下,放慢筷子,细嚼慢咽,道:“味道还可以。”   吃了饭,蟒蛇被十个汉子弄到院中。   蓝洵玉干净利落地剥了蟒皮,取出胆,将惊蛰蟒蛇蛋给卫表,让他孵化。   落日西沉,夜色降至,客人将离,蓝洵玉笑道:“走这么着急,家中有什么人等着吗?”   萧炎天道:“没。”   蓝洵玉拉着他到屋里,笑道:“实不相瞒,本王对恩公一见如故,想请挽留住几日,可允否?”   “好。”   见他爽利答应,蓝洵玉得意地笑了。   身手好,还会做饭,放他走,岂不是个傻子?   过了两日,发现他还会医术,更有了想将他留下来的心思,几翻试探,道:“恩公何处谋职?”   “无职。”   蓝洵玉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在本王身边如何?”   “好。”   蓝洵玉见他答应,十分高兴,但又恐怕他饿狼扑。   对他生念倒没什么,倘若被他真扑了,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晚上的时候,令卫表去勾栏院小轿抬了一个倌儿,名叫旦美。   旦美面如扑粉,唇红齿白,生得百伶百俐,见了蓝洵玉先磕了三个头,软软柔柔地请安道:“草民见过王爷。”   蓝洵玉坐在太师椅上,摇着洒金川儿扇,满意道:“杨柳细腰,比女人还水灵,不错。“ 合上扇子,对卫表道:“将他洗洗收拾干净送到西厢房。”   卫表道:“是。” 第172章 “送倌儿”   一翻沐浴更衣,旦美收拾得花枝招展,被卫表引到西厢房门口,轻轻叩门,见开门的人身形高大,五官虽然不出众,但器宇轩昂,且有一股说不清的高冷禁欲之感,心头欢喜,面泛桃花,娇怯地道了个万福,软声道:“见过公子。”   萧炎天穿着白色中衣,面色清冷,疑惑道:“你是?”   旦美羞答答地低着头,道:“奴家是奉王爷之命来侍奉公子。”   萧炎天怔愣片刻,一脸黑线,咬着牙道:“不用。”   “啪”一声将门上。   第二日,蓝洵玉起身,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在庭院里散步,无意间瞥到旦美坐在地上靠着墙歪着头躺在西厢房的门口廊下栽盹,上前将人敲醒道:“你怎么睡这里?”   旦美委屈地眼泪直落道:“他不让我进门,”转而跪在地上向蓝洵玉磕头道:“王爷,草民命苦做的是皮肉生意,要打要骂都可以,只求王爷把钱结了,我娘还等着用钱吃药。”   蓝洵玉看他哭得梨花带雨的,令人十分心疼,将他扶起来,道:“你放心,钱不会少。”遂唤来卫表将人抬着小轿送回去。   正巧门开了,里面人出来。   蓝洵玉笑道:“恩公早啊。”   萧炎天冷着脸,瞥了他一眼,到后院厨房去了。   蓝洵玉见他神色不愉,心道:莫不是不喜欢这类的?   于是第二日让卫表请了一个高大粗壮的汉子。   蓝洵玉次日早晨见那络腮壮汉也哭得稀里哗啦的,只得作罢,心道:仔细提防就是,自己若不答应,他还真敢来强的吗?怕他作甚。   一日一日地过,蓝洵玉虽然嘴上叫恩公,心底却不以为意,只当有了个贴身侍卫,用得十分顺心入意。   经过一段世间研究,蓝洵玉发现患天生心疾之症的人聚集在玉菱城,于是进宫辞别花阙,与阿敏,“玉师”星夜驰骋,前往玉菱。   三日后,抵达进城。   城中热闹非凡。   街道两旁商铺挨着商铺,买东西五花八门,路边的小摊上摆着各种各样漂亮的小饰品衣服鞋帽。   再过一条街到了茶肆酒楼里,店小二热络地走上来招呼。   一个说书的俊俏年轻人站在三尺台上,手中拿着一根银拨子。   只听他道:“五十年前苗疆与云岚本亲如一家,变故皆从天栈坝决堤开始,山洪冲破坝口淹没玉菱城下二十五寨,无数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堵住了向南的闸口,要不然洪水直接冲到巫沼山淹了苗王宫……”   蓝洵玉正要说话,不知何处飞来一道菱形暗器旋转割断说书人的喉咙,血喷溅而出,众人惊恐尖叫着跑出茶馆。   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对面房顶飞过。   蓝洵玉对阿敏道:“去客栈等我。”   说完立即追上去,萧炎天紧跟其后。   两人追到一座山上再看不到黑衣人的影子。   好快的速度。   而在这时脚下失去重力,蓝洵玉被一支大手攥住手腕,往下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向上看他的影卫正趴在崖边死命地拽着他。   扣着岩石的手已经流出了血。   生死一瞬间,蓝洵玉好像看到了这人眼底的泪涌出来。   他在哭?   像是用劲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拽上来又狠狠地抱住他。   蓝洵玉虚惊一场,着实吓了一跳,但很快平复心情,推开萧炎天,站起身仔细地查看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黑色的粉末散发着刺鼻的气息。   指尖点了粉末在鼻尖闻了闻尝了尝,蓝洵玉吐出来,脸色深沉,道:“是烧过的硫磺硝石。”   刚才的大石块是被炸裂碎的,面上做了掩饰,只要人踩上去就会垂落掉下山崖。   回想起巫泽山上不该出现的红蟒。   蓝洵玉明白有人要杀他。 第173章 失身   两人正要下山,眼前看到一座巍峨的山峰,远远的半山腰上垂落一道十几丈宽的瀑布,如从天悬挂而下,极其壮观浩瀚。   到了跟前,蓝洵玉惊呆了。   瀑布之下是一个山泉湖,湖水清澈见底,连底下的鹅卵石也看得清清楚楚,四周高高的山木林,树没有枝叶,只有蓝色瑰丽花朵,散发着奇异甜腻的香味,风一吹,香气更浓郁,花瓣如雨飘落下来。   蓝洵玉脱了衣服扔在岸上,像个鱼儿一样在水里游来游去,一会儿仰游,一会儿俯游。   一览无余,每一寸肌肤都看到清清楚楚。   蓝洵玉笑着照顾萧炎天,道:“你也下来洗洗,难得见到如此清澈的水。”   萧炎天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薄唇边似乎有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一声清细清脆的尖叫响起。   “啊!殿下你怎么没有穿衣服?”   蓝洵玉急忙捂着自己下面,面红耳赤道:“阿敏你上来干什么?”   阿敏捂着脸背过身道:“殿下你怎么能在这里洗澡?”   “什么?”   阿敏声音古怪道:“ 这是欲池,池子里常年浸着欲花,你……”   蓝洵玉这时才觉察不对劲浑身燥热,血往头顶冲,赶紧从水里上来穿了衣服,一边系腰带,一边道:“你怎么不早说?”   “苗疆鲜少有清澈的山泉,如果有,人们早挤破头,这里幽静地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水下也没有一个活物……”   阿敏说话声音越来越小,道:“而且十岁的孩子都知道,殿下你怎么会不知道?”   身体慢慢不受控制,蓝洵玉也急了,称呼也乱了,道:“老子怎么会知道?”转头看向坐在石上的人道:“你……”   混账!   他知道却一直不吭声!   天天防着,今天自己踩着坑了!   一时又气又急。   不一会儿蓝洵玉满头大汗衣裳也被热汗浸湿了,看到顾阿敏还在,气吼道:“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赶紧给我滚!”   顾阿敏赶紧跑开,半路又回来,对蓝洵玉道:“殿下,你要不要去百花楼?”   蓝洵玉双腿无力靠着树干,凭着最后一丝清明怒吼道:“滚!”   山林中非常寂静。   一点风声都没有。   只有蓝色的花瓣无声飘落在水里瞬间融化。   身体快要被撑爆了。   热!   太热!   喉咙发干,声音嘶哑,蓝洵玉对着坐在岩石上的人,道:“你,过来。”   萧炎天看了他一眼,没有动。   该死!   这个时候装矜持?   平日里看他的眼神像头狼,时时刻刻想吞了他。   大尾巴狠。   真不应该贪嘴将他留在身边。   但,现在也没有办法。   等先泻了火,再收拾他,随即,满脸堆笑,哄骗道:“我知道恩公是好人家的清白人,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等我回了巫泽差人给你父母送百金,再给你弄几身好衣裳,总不会亏了你。”   萧炎天从石头上跳下来,负手面立,一步一步走过来,道:“父母逝世,无有亲眷,无需华衣。”   傻缺儿!   咬咬牙蓝洵玉笑着继续哄骗道:“男儿皆有志向,我让阙儿封你做官?”   “不喜做官。”   “赠你府邸?”   “不缺。”   “送你奴仆?”   “不要。”   “……” 第174章 倒霉殿下   蓝洵玉气得牙根发痒,咬着后牙槽,脸上挤着笑道:“你总不能看着我被憋死?”   “你拜我为师,我就帮你。”   蓝洵玉终于不再遮掩,怒不可遏,大喝道:“混账!你知道我是谁?让我拜你为师?你想死吗?!”   冷冰冰的人完全不在乎蓝洵玉的咆哮,弓腿坐在岸边,捡起一粒圆润的石子在水上打了个漂。   石子激起一层涟漪和水花后在不远处又点起一层,最后落在湖底。   软的不行,来硬的。   霸王硬上弓!   打定主意,蓝洵玉悄悄起身,来到这人身后扑上去。   扑了空,摔了个狗吃屎。   那人又安稳地坐在一块岩石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接着扑,摔倒水里。   如此几番较量,蓝洵玉发现硬的不行,还是来软的,诚心诚意道:“你一介白衣,我是亲王,你怎么能做我师父呢?”   萧为天不吭声,看着远方,道:“是吗?若我非要如此呢?你既然知道我的想法,还把我留在身边,就应该做好随时被我胁迫的准备。”   身体就像被无数的蚂蚁啃咬着,血管冲在外边,整个人头发昏脑子沉,到了崩溃的边缘。   到山下找勾栏时间不够,要够他刚才便下山了。   真要死在这里?   还是这种死法?   这个该死的男人!   “我答应你!”   扑上来,这一次人没有躲开,立即喜上眉梢伸手去撕扯衣裳,手腕却被人攥住。   “你还没有行拜师礼。”   拜你马!   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心里狂骂,满脸带笑,道:“我们先做了,做完了你想怎么拜都行。”   “你跪下,现在,拜我为师。”   语气坚决,不容商议。   在那一瞬间,蓝洵玉察觉这个人语气中的愤怒,颤抖,和恐慌,以及不容拒绝。   他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   却为何像一个王者一样。   一股冷意从心底钻出,他甚至有一丝害怕。   须臾,恼羞成怒。   我怕他做什么?   荒唐!   蓝洵玉又尝试威胁,但没有用,那人就像万年不化的冰山一样,冷而沉。   好似生来的孤傲无情。   蓝洵玉气急,又没有办法,只得撩开衣摆,双膝跪在地上,拱手向上,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尽管这会儿求人,蓝洵玉心里邪恶地冒泡泡,满脑子都是怎么折磨羞辱这个人,虽然他已经脑子快不清醒,意识也渐渐涣散,只剩下本能。   一只手过来,下巴被掐住,蓝洵玉抬头望,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他如桃花嫣红的脸。   这双眸子冷而深沉。   像藏着千年的寒冰,又像古井深潭。   他看我的眼神为什么透着伤痛?   节奏不对啊,该在上面的人是他,为什么这冰山脸在上面?   完事之后,蓝洵玉身体犹如棉花一样软,被人抱在坏里。   萧炎天正要转身离开,看到瀑布,眼神冷了冷,蓝洵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道:“能上去吗?”   “可以试试。”   虽然费了一些功夫,两个人到了瀑布的水帘后。   里面别有洞天。 第175章 “哎呀,便宜师父,你怎么掉地上了?”   有人在这里居住过,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大炉子,但这些家具生活用品应该很久很久没有人再用了,萧炎天走过去踢了一下,凳子成朽木一样落散落在地上,再往后有一个阶梯,顺着阶梯一步一步下去是一个密室。   刺鼻的石流黄。   地上横七竖八的铁桶,铁锤子,还有开采冶炼的铜炉,铜炉下蜘蛛结网落满灰尘的碳块。   这是一个炸药库!   再看铜炉上的文字是云岚国文字,武康三年铸。   蓝洵玉气得浑身发抖,从萧炎天怀里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道:“这是云岚国的人在这里建的炸药库。武康三年……”   须臾儿,蓝洵玉手啪一声拍在铜炉上震得洞内哔哔作响,大骂道:“武康三年正是天栈坝决堤的那年!”   他走出洞门,看到一个破旧的栈道,从水帘后出沿着栈道可以把这里的炸药运送到对面的水库。   “五十年前不是天灾!是云岚人炸了水库淹死了二十八寨二十五万人!”   蓝洵玉目光狠绝地顶着铜炉,从地上捡起一个锤子摇摇晃晃地死命地砸着,骂道:“畜生!”   良久,蓝洵玉平复心情,倒跪在地上,满眼泪水,哽咽道:“怎么能这样残忍?”   萧炎天过去将他抱在怀里。   两人回了客栈,蓝洵玉心情低落躺在床上哭了两天,也忘了萧炎天趁人之危逼他拜师的事。   阿敏拿着甜点过来,蓝洵玉不想吃。   傍晚的时候萧炎天端着一盘绿色松软的糕点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清香的桂花味。   蓝洵玉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入口即化,吃了些。   傍晚的时候,蓝洵玉开始发高烧,昏迷不醒,到了半夜,做噩梦,双手挥舞不停地哭,满脸泪痕拧着眉大声尖叫。   萧炎天将人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道:“玉儿不怕,师父在这里,没事了。”   如此昏迷沉睡了三天,第四个早晨,蓝洵玉醒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贴在他脸上的冰山脸,再看看自己像个狗熊一样将人抱着,双手搂着人家的脖子,双腿勾着人家的腰,要多羞耻有多羞耻。   他悄悄松开双手和双脚,往后退了退,靠着墙,抬起脚对着人的腹部狠劲一踢。   哐当一声。   重物落地的声音。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蓝洵玉得意地勾起嘴角,手支着下巴,笑道:“哎呀,便宜师父,你怎么掉地上了?”   萧炎天眸子动了动,合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蓝洵玉看这人不起来,心里泛嘀咕,道:“不会踢坏了吧?”   下了床,走近了,手伸过去想探人鼻息,哪知立即被人捏住白细的手腕,蓝洵玉怒道:“放开我!”   温热的大手探在略微冰凉的额头上。   蓝洵玉愣了愣,作为医者,他自然知道这人是在干什么。   “你……”   萧炎天顺手将人抱在怀里道:“我什么?”   两人四目对视。   良久,蓝洵玉怒道:“你刚才耍诈!”   萧炎天低沉地笑了笑。   他一笑,蓝洵玉看呆了。   这人笑起来真好看。   眉匀长入鬓,   一双狭长的凤目潋滟华光,   浅薄的唇角微微扬起。   “小傻瓜。” 第176章 比试   蓝洵玉回过神,脸臊得通红,他竟然看一个男人看痴了,还是一个前不久落井下石趁机强了他的男人!   挣扎着起身,年轻的殿下要找回丢失的颜面,于是仰头骄傲道:“哼!你趁火打劫,逼我拜你为师,但你有什么本领让我……”   萧炎天道:“可要比试?”   “比什么?”   “你想比什么?”   “医术!你敢吗?”   萧炎天笑了笑道:“你要怎么比?”   蓝洵玉想了想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找天生心疾的临床病症以及病因,我们两个谁先找到谁赢。”   “好,若我赢了?”   “我心甘情愿拜你为师。”   蓝洵玉漆黑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道:“若我赢了呢?”   “我随你处置。”   “好!一言未定!”   两个人约定好之后,蓝洵玉立即快马加鞭地朝城中专门收纳天生心脏有疾的医药馆里去。   阿敏道:“你不着急吗?万一殿下赢了指不定怎么收拾你。”   “随他。”   萧炎天在书案前看着一本泛黄的苗疆史记。   五十年前天栈呗决堤之后,尸体堆积在闸口,虽然堵住了洪水,但引发瘟疫,造成了大面积的死亡,庄家颗粒无收,百姓易子而食,暴乱四起,富庶的苗疆走向衰微。   如此天灾人祸面前,作为当时的兄弟国,云岚国国君康圣帝,也就是萧炎天的爷爷从粮库里拿出十万担谷米派大将军蓝云海送往苗疆。   粮食解了燃眉之急,苗王感激涕零,随后对康圣帝更加信赖。   几个月后,许多苗人得一种奇怪的病,畏寒畏冷,眼神涣散,精神萎靡,需要用迷花香才能活命。   迷花香昂贵,江南苗人富商佃户皆为此散尽家财。   读到这里,萧炎天眉头拧在一起,对阿敏道:“你可知迷花香?”   阿敏道一脸迷茫。   阿敏不知道,在苗疆迷花香也是禁药,百姓只知道有这么回事,但具体是什么东西也没有见过。   蓝洵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抱着手中的医扎放在桌子上道:“看!这是我整理的关于天生心疾的病症,你就任由我处置吧!”   萧炎天道:“你且说来。”   蓝洵玉端了桌子上的凉茶一饮而尽,道:“这些人之所以心脏天生有疾是因为他们的父母吸食了慢性毒药迷花香。”   “然后呢?”   “迷花香的毒素是从血液里遗传到下一代。”   萧炎天道:“什么办法才能让迷花香最短时间内侵入到十几万人的身体内一代一代传递下去?”   蓝洵玉迷茫了,道:“我不知道。”   萧炎天低下头,痛苦地闭上眼,道:“过来。”   蓝洵玉走过去。   萧炎天指着苗疆史记上的字道:“五十年前,康圣帝送给苗疆的十万担粮食,粮食中含有大量的迷花香毒药,这些粮食在被蒸煮的时候散出毒,众人吸食上瘾,加上苗人饥饿……”   蓝洵玉扑腾一声瘫软在地上,连着阿敏也震惊地落泪。   豆大的眼泪落下来,蓝洵玉道:“你是说云岚皇帝先炸了天栈坝,淹死二十万苗人,在灾荒和瘟疫肆虐的时候又送来十万担有毒的粮食?” 第177章 让人心如刀割的拜师礼   萧炎天道:“是。”   蓝洵玉拿过史记往后看道:“圣康五年,大将军蓝云海,郎镇,谢安带兵三十万从北方古道杀来,将苗人赶出江南至玉菱以南的瘴气之地。”   “原来是这样,一环套一环将我们赶尽杀绝。”   蓝洵玉呆呆地坐着。   突然,他站起身,出了门。   阿敏早已经哭得成了泪人。   傍晚的时候蓝洵玉才回来,他穿了一件正规的弟子服,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六礼,即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   正了正衣冠,笔直地站立在萧炎天对面,恭恭敬敬地跪下道:“此为拜师六礼和投师帖,弟子诚心奉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在上,受徒儿三叩首。”   蓝洵玉庄重地行了大礼后又跪着奉茶。   萧炎天看着蓝洵玉,冰冷的眸中极痛,他手有些颤抖,声音也不稳,道:“毕竟是五十年前的事,三代人,康圣帝已经死了,父……武昭帝也死了,苗人现在也占了江南,能不能不要恨了?”   蓝洵玉痛道:“师父说的什么话?你睁眼看看现在的苗疆,有几个人身上没有刀伤剑痕?师父可知为什么苗疆人耐疼?瘴气毒物之中人们经常被毒物咬伤所以常常剔骨剐肉疗伤。经年喝药,身体里养着蛊虫,这是人吗?畜生也比我们好过!阙儿打下江南也不敢将王宫搬到那里因为他身体里养着蛊必须一月内在巫沼山待一段时间以身饲蛊!”   萧炎天站起身,转过脸来,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道:“你拜我为师,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今日我彻底明白师父是有本事的人,医术高明,剑法超群,师父,你教我医术,教我研制出能治疗天生心疾之症的药,我要治好我的族人,我要治好阙儿,我要和我弟弟离开这里,到江南去,整顿兵马杀入云岚,杀了云岚的狗皇帝,踏平云岚土地,杀了每一个云岚人!”   阿敏怒恨道:“是!我要做大将军,征杀云岚!”   一把无形的剑携万钧之力插在他的心口   萧炎天像被石化了一样,直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背后的人依然言辞切切地恳求着。   “你起来,我不能收你为徒。”   蓝洵玉着急道:“你是不是怪我之前对你不恭敬?我放心,我诚心拜你,定不轻慢你。”   萧炎天转身离开,蓝洵玉紧跟其后。   夜晚时,萧炎天坐在屋里的床上,像一蹲雕像一样,蓝洵玉跪在外,后背笔直。   两个人隔着一道门。   门里烛火通明。   门外寒风凄凄。   门从里面打开,蓝洵玉惊喜道:“你答应我了。”   萧炎天没有说话。   到了屋里,蓝洵玉殷勤恭敬地奉上一杯茶,道:“师父请。”   萧炎天上下打量他片刻,道:“跪下。”   蓝洵玉乖巧恭敬地跪在地上。   他的下巴被抬起。   对上一双冷如寒冰的琥珀色眸子。   “养鹰的人却被鹰啄瞎了眼,你既这样的雄才胆略,为师倒要好好请教一翻!” 第178章 此若不是孽障是什么?   “师父你说什么?”   萧炎天冷笑一声道:“你不是诚心拜我为师吗?什么六礼,弄那些虚的做什么?”   说完对侧榻上的阿敏道:“你给我滚出去!到对面客栈找一个房间住。”   阿敏吓了一大跳,也不敢说话,看着蓝洵玉,蓝洵玉朝他点点头,她便出去了,走了几步又担心地返回来道:“你不要伤害殿下……”   “滚不滚?”   “阿敏你赶紧去。”   房门被关上,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萧炎天道:“于我更衣。”   一瞬间的迟疑,蓝洵玉从地上起来,取了萧炎天的发簪,退下他的衣衫,脱了他的鞋袜,从外边打了一盆洗脚水。   手放在水盆里揉捏着,蓝洵玉抬头道:“师父,水温可好?”   萧炎天冷冷地看着蓝洵玉,愤恨到了极点,冷笑道:“为了能完成你的大业倒是能忍。”   “为了阙儿,为了苗疆子民,我做什么都愿意。”   声音透着冷风从牙缝里出来,道:“好,真好,你真好。”   你这个孽徒!   混账!   孽障!   萧炎天抓起蓝洵玉扔在床上。   蓝洵玉惊慌道:“你!”   “怎么?不愿意?”   脸涨得通红,身体发抖,蓝洵玉道:“花楼里有俊美的官儿,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花重金给你买回来,你嫌弃玩过的,我可以给你找干净没有开过晕的。”   “我偏要你。”   “你!”   “给我躺下!”   蓝洵玉死盯着萧炎天,胸口剧烈起伏,喘息道:“你欺人太甚!”   “既不愿意……”   萧炎天话没有说完,蓝洵玉自脱了衣服,闭着眼,像被逼的贞洁烈女一样。   这模样真是……   让人又气又恨又爱又恼又怒又心疼。   五味杂陈。   此若不是孽障是什么?   一股子怨毒钻到心里,咬得浑身都疼。   背很漂亮,一如从前。   手刚放上去,   人如觳觫一般抖了起来。   良久没有动静,蓝洵玉转过身看到萧炎天穿得一件中衣坐在桌子前自己和自己对弈。   一豆孤灯下,映照出他冷漠英俊的脸。   蓝洵玉从床上起来,坐在萧炎天对面,从棋桶里捻一枚黑子落下,萧炎天白子跟在后。   开始几手蓝洵玉尤能跟上,然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不一会儿额头上浸出汗来,手里捻着黑子始终落不下,不知该放在何处,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定心,凝神。”   沉稳低磁的声音让蓝洵玉莫名心安,不再躁动求胜,他认真地看着棋盘上的走势思忖起来,缓缓放下黑子,白子大开大合迅速地将他的路堵死。   他的棋艺如此精湛,举国上下也不一定能找出对手。   蓝洵玉暗暗心惊。   “心细如发,顾全大局,切忌蹿头不顾尾。”   听到这句话,即将放下的黑子捻了起来,重新审视棋局,最终落下一字,抬眸瞬间,余光撇见坐在对面的人冰冷的眸子里多了一些温度,愣了愣。   他在教自己下棋?   即便不做那种事,他也愿意收自己为徒了吗?   “师父?”   蓝洵玉试探地叫了一声。 第179章 攻略   蓝洵玉想了想道:“迷花香是云岚国圣康狗皇帝弄出来的毒药,解药有最重要的需要两味药,一味是王蛊,另一味药材叫山河子,在落日古道附近的医药山上,此山是云岚国地界,我想明天回苗王宫和阙儿商议攻打此处。”   萧炎天黑子落下道:“我听闻此处重兵把守,你准备怎么打?”   “算准风向,用毒粉。”   “不错。”   “师父,你觉得我有几成把握能赢?”   萧炎天落下最后一枚黑子,低眉敛目,手指捻着茶盏用盖子拨了拨上面的浮叶,道:“十成。”   确实是十成,蓝洵玉从顾裴处借了两千兵一路畅行无阻,连毒粉都不用,直接攻到医药山,占了山头,让士兵们连忙采药,并兴高采烈对萧炎天道:“师父,你说的真准。”   萧炎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等蓝洵玉他们采摘的差不多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只见远处一支银色轻甲队伍骑着快马飞奔过来。   顾裴和蓝洵玉连忙带着药材窜逃到古道以南。   跑得气喘吁吁的蓝洵玉道:“幸亏我们反应快,不然肯定被捉了。师父,还是你的计策好,入了山,不恋战,采了药,赶紧跑。”   阿敏也高兴怀了道:“剩下的药都好找,殿下,你真了不起。”   蓝洵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夜晚在客栈下榻, 萧炎天出去准备路上的干粮,回来时,正欲进门,听屋内两人对话,遂停驻脚步。   阿敏道:“殿下,你看重师父吗?”   蓝洵玉笑道:“为了治疗心疾之症,我不看重他也不行。”   阿敏想了想道:“殿下,你喜欢他吗?”   蓝洵玉眼底划过一丝狡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戏虐道:“喜欢他?等心疾之症看好之后,我要好好收拾他!”   阿敏眉头皱起,道:“殿下,你难道拜他为师是为了只是为了从他身上学习怎么治疗心疾之症?”   蓝洵玉恨恨道:“要不然呢?那天在浴池,他敢趁人之危,敢压我,让我天天给他捶背捏腰洗脚,老子天天装孙子装得快吐了,一张冰山脸,活活把人冻死。”   萧炎天靠着墙停驻片刻,仰头看夕阳西下,霞光普照大地,一片瑰丽嫣红,几朵海棠从空中飘落,他伸出手,一支落在手心里。   花瓣柔软而美丽。   怔怔地看了半响儿。   白天师徒二人一起分拣药材,熬制汤药,夜晚一起钻研医书,商讨病症,写医册,一路上徐徐前进朝玉菱城出发,寻找王蛊的聚集处,巫蛊山。   蓝洵玉从后院马厩里牵扯出马的时候,看到发呆的人,轻轻地叫了一声,道:“我们去巫蛊山找王蛊。”   想要炼制开先天心脏残疾的解药必须有王蛊做引。   王蛊产于巫蛊山。   巫蛊山位于云岚国和苗疆的交界处玉菱城。   两人上马从落日古道行到浔阳城,到了浔阳城,找了客栈住下,店小二热络地笑着从门口迎上来,道:“两位打尖还是住店。”   蓝洵玉笑道:“住店,二间上房。”   店小二不好意思笑道:“抱歉客官,只剩下一间。” 第180章 无良师父勾我   蓝洵玉环顾四周发现店里的人确实很多,而且客人大多年轻漂亮,穿着华丽的衣裳,带着面纱,或淡妆,或浓妆,便有些疑惑,很快店小二也解了蓝洵玉的疑惑,笑道:“苗王特令,重开花王篝火晚会,选出苗疆最美丽的人,如果王看上,还会被封为王妃,所以最近很多各村胜出来的村花都赶来城里。”   蓝洵玉笑道:“原来如此。”两人换了几家客栈亦然如此。   吃晚饭的时候,蓝洵玉侍奉在萧炎天左右,随着越长时间的相处,蓝洵越来越佩服师父医学上的渊博造诣,若不是他,自己恐怕耗费再多时间也无法找出苗疆人天生心疾的药方。   他知道这是个有本事的人。   “师父,你知道花王篝火晚会吗?”   银灯高点,烛火融融,房间内安宁,两个人执黑白子在棋盘前。   蓝洵玉落下一枚黑子,笑问萧炎天,道:“师父……”   萧炎天落下一枚白子,道:“专为苗王征妃用的大型选秀吗?”   蓝洵玉笑道:“非也,花王篝火晚会选出最美丽的人,他可以见王一面,如果王满意,招纳为王妃,如果王没有看上那人,那人便可以随意选参加晚会的任何一个人作自己的妻子,那个人还不能拒绝。”   萧炎天道:“荒唐,若是被挑选的人不愿意又当如何?”   蓝洵玉笑道:“谁会不愿意呢?最美丽的人会得到十万银和一座豪宅,有钱又美丽,谁会不喜欢?”   两个人说着一边下棋,一边说着闲话,不知不觉已是子夜时分。   蓝洵玉看着一张床,心中犯嘀咕。   他不瞎,自然能感觉师父看他的目光十分不同,里面掺杂太多东西,他看不明白,也不看清楚,唯一样他非常清楚,他师父可着劲想搞他。   这件事在落日古道的时候蓝洵玉便发现了。   三不五时地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抚摸他,偷吻他,守在他床前很长时间地盯着他看,好像很担心他会消失一样,虽然每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师父又恢复往日的冷淡。   这一夜,蓝洵玉不打算睡。   他侍奉了师父躺下后,在灯下编纂医书。   不一会儿,传来沉稳匀长的呼吸。   蓝洵玉从书案上起身,看着这个男人,手指忍不住抚摸上他的面庞,在侧脸处缓慢地揉着,从一个边角揭开一张薄薄的面皮。   从第一眼看到这个人,蓝洵玉便知道他易容了,除了王蛊冶炼的人皮面具不能识别外,其他的不用多费力便可觉察,才开始,他以为是王宫中想暗杀他的人派来潜伏在他身边的,但一路相伴没有任何异常而且还几次救他的命。   是因为爱慕他吗?   细腻的面皮一点点揭开,渐渐露出真容来。   修长匀细的眉毛直入云鬓,浓密的睫毛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美丽的弧度,白皙的脸庞如天山寒雪一样。   这个人十分英俊美丽。   带着薄冷的霜雪气息。   虽不知他为什么对自己执着。   但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蓝洵玉凝神注目,却不曾料想到,原来睡着的人睫羽如扇轻轻掀开,琥珀色的眸子潋滟光华,没有半丝睡着的朦胧之意,清明而澄澈地望着他。   四目相对。   良久,蓝洵玉终究不敌对方眼中的炙热,低下头,道:“师父。”   爱上一个人,无论怎么掩藏都是徒劳。   萧炎天本也没有打算掩藏。   他坐起身,靠着床边,道:“把脸抬起来。”   蓝洵玉抬头看到那张脸,心头莫名地震颤,膝盖微微发软,像身体的本能一样,在这样的眼神下,他有一种跪下去的冲动,当蓝洵玉意识到这种情绪时十分恼恨羞怒。   我怎么会有这种情绪?   我仍一国亲王,纵然他姿色过人,为我师父,也不该如此。   原本的迷乱的心神顿时像被冷水浇灌一样安沉下来,道:“师父,你为什么带着面皮?”   萧炎天没有理会他的话,看着蓝洵玉道:“你过来。”   蓝洵玉走向跟前,萧炎天将他狠狠地按在怀里,热烈地亲吻着,那种炙热中甚至夹杂着绝望,像要将他吞入腹中一样,像知道他身体的一个敏感的地方,轻轻地像舞娘挑动琵琶上的弦一样拨弄着。   不一会儿,蓝洵玉酥了半边,身若无骨一样,潋滟的桃花眸子里泛起水雾,迷茫地看着萧炎天。   萧炎天看了看蓝洵玉,捏着他的下巴,又凑了上去,蓝洵玉如梦惊醒,连忙推开,往后连退几步,摆手惊恐道:“你是我师父,我们 ……”   萧炎天光着脚从床上下来,只穿了白色的中衣,衣领处开襟,如玉的锁骨开着,一步一步朝蓝洵玉走过来,蓝洵玉不停地往后退,退到墙边上,从墙边退到门口,想要推门出去却被萧炎天用手挡住,两个臂膀如将他困在中间。   萧炎天冷笑道:“往哪逃?”   蓝洵玉脸色变了,这里不是苗王宫,也不是巫泽山,没有招手便来的侍卫,他刚想开开口喊人,萧炎天已经将他扔在床上,欺身上来,目光沉沉地盯着他,道:“你不会以为我是圣人,毫无所求地留在你身边帮你?”   蓝洵玉惊道:“师父,你?”   萧炎天脱了衣服,攥着蓝洵玉的胳膊将他翻了身,道:“这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知道吗?你想让我帮你,你就给我躺下,做我的人。”   蓝洵玉彻底慌了,奋力抵抗道:“你无耻混蛋!我尊敬你,你却这样枉顾人伦欺辱我!”   萧炎天笑了,他拉下帷幔,用枕头垫起蓝洵玉,道:“尊敬我?倘若我不知你还会信你,但我太知道你,懦弱胆怯,害怕被抛弃所以动不动寻死,又贪得无厌,让人死心踏地爱你,装得一副乖巧的模样肚里却转了十八弯憋着使坏!”   蓝洵玉又惊恐又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萧炎天凤眸如霜,道:“听话,乖乖地,免得我伤着你。”   萧炎天话说完,蓝洵玉“啪”一巴掌扇在萧炎天的脸上,恶狠狠道:“我仍一国亲王,你敢强辱我,我必杀你!”   萧炎天手摸摸了脸,看了身下人半响儿,苍凉地笑道:“今日要杀我,明日要杀我,来,”他握着蓝洵玉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头枕着蓝洵玉的胸口,合上眼帘,几近哽咽道:“这条命给你,你拿去,成就你的霸业,保护你的子民和你的兄弟。”   蓝洵玉愤怒转为震惊,震惊又转为迷茫,他感受到这个男人在颤抖,温热的液体从他脸庞落下来浸湿了他的胸膛。   “师父。”   萧炎天声音沙哑,道:“孽徒,你挖了为师的心啊。”   蓝洵玉头隐隐做疼,面对冷酷的师父他有办法,好色的师父他也有办法,唯独脆弱的师父,他没有办法。   这个人太伤心。   伤心到让人忍不住想哭,想抱住他。   而他真这样做了。   不仅做了,还做了更愚蠢的事。   亲了他。   在没有中情毒的情况下亲了他。   蓝洵玉双手捧着师父的脸,柔声道:“不要哭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哭,我难受。”   琥珀色的冷淡的眸子里溺满了水。   满含深情地望着他。   像要望到尽头一样。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炙热,这样的深情,大约没有几个人能拒绝。   蓝洵玉的心扑腾跳了一下。   又动了一下。   然后笑了,   也罢。   这样的美人。   又如此爱慕他。   收了又何妨?   况且他一身本事,留在身边,最好不过。   想着,蓝洵玉嘴角勾起,手指抬起萧炎天的下巴,笑道:“美人,你想跟本王,本王随你,但咱们说好,床上情人,床下师徒,外人面前不可显露。”   萧炎天愣了愣。   蓝洵玉坏坏地笑道:“不愿意?”   良久,萧炎天道:“你想收我为男宠同时利用我帮你,保护你?”   我的乖乖神,这人真聪明,一点通透。   蓝洵玉别过脸,几分心虚道:“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   萧炎天转过蓝洵玉的侧脸,让他正对自己,叹气道:“你啊,还是这么顽皮。”   说着,将人抱在怀里,俯身下去,侧过脸凑到蓝洵玉耳边柔声道:“亲亲我。”   蓝洵玉脸没来由得红了一大偏,头被大手掌撑,两个人的唇轻轻地碰触在一起。   但对方没有动。   蓝洵玉知道,那是在等他主动。   脸更红了。   像火炭烧起来一样。   说他肤浅也好。   从揭了这人的面皮后,他对这张脸很满意,怎么看怎么舒服,眼睛,鼻子,眉毛,嘴巴,十分顺眼。   先不论这个人他要不要。   这个皮相他想要。   蓝洵玉自嘲地笑了笑,凑过去,亲吻着那人,他感觉在他伸出舌尖的一瞬间,那人激动地不能自持,浑身都在发抖。   这狠狠地刺激了蓝洵玉。   一股快意从心头升起。   像是酥麻到骨子里。   平时里,这人清冷孤傲,这会儿竟像个小媳妇一样战战兢兢,哭哭啼啼地求欢。   怎么想都让人怎么刺激。   蓝洵玉一边吻着,一边目光巡视着对方的神情,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眉梢眼角。   虽然看上去还像平日里的冷淡,但他的眼尾微微地战栗,睫毛也轻轻地颤抖着。   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这个人在床上十分可爱。   蓝洵玉太过沉溺于观察对方却没有发现自己的衣衫早没了,人也被按在下边,瞬间慌了,挣扎着想要起来,萧炎天低沉地笑道:“这会儿还想逃?是不是晚了?” 第181章 近在咫尺,相隔天涯   在即将进去的一瞬间,身下的人抖得像筛糠一样,紧闭双眼,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不要说什么男欢女爱,我们之间岂止那些?就算我对你没有半分男女私情,只要你想要,我躺平了给你槽一辈子也愿意……”   身体就像沸腾的烈火一样,心却像九尺寒冰下。   萧炎天看着身下的人,   只觉得,天昏地暗,火雷滚滚。   他抬起手指轻抚在心爱的人脸上,心如刀绞。   良久,转过身穿上衣服,坐在窗前的孤灯下。   蓝洵玉睁开眼没有预料的疼痛和羞辱,只看到烛火下那个人落寞地拿着棋子,一黑一白,自己与自己对弈。   “你为什么?”   萧炎天手执黑子看着棋盘道:“我会帮你找到王蛊,也会帮你研制出药,会爱护你,如果你不想要,我不碰你,你不用违心叫我师父,男宠也好,影卫也好,师父也好,你想让我扮演什么角色都可以……”   蓝洵玉道:“你……”   萧炎天从棋筒里捏出一颗白子在手心低头摩挲着,道:“你想听故事吗?”   蓝洵玉披上衣服走过来,坐在罗汉榻上,顺手捻了一枚白子,执手落下,笑道:“你既然这样爱我,愿意任我驱遣,我怎么能不赏脸听你说呢?”   萧炎天望着蓝洵玉,像从未认识这个人一样。   这些日子。   他错了。   眼前这个人,是他曾经的爱人,也不是他曾经的爱人。   尽管近在咫尺,却是相隔天涯,爱着他的那抹魂像一滴晨间的露珠,阳光一洒,消失不见。   他的世界,从此,灰蒙蒙一片。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从你第一次见到我就是这种古怪的眼神,看得人心里发毛。”   蓝洵玉终于忍不住抱怨道。   萧炎天像一个正经有礼的世家公子一样,拱手致礼,歉意道:“抱歉,是在下失礼。”   对于这样的猛然的转变,蓝洵玉吓了一大跳,刚才明明是个流氓,这会儿却像一个谦谦君子,神鬼附体了一样,不由担心道:“你没中邪吧?”   萧炎天收敛心神,再抬眼,脸上一派风淡云轻,薄如寒雪的凉意,开始讲故事,道:“从前有两个人,很相爱,想要在一起,但他们的父母反对,两个人不得不分开……”   好俗套的话本。   蓝洵玉一边落子,一边拍着腿,道:“然后他们殉情了,死后化成蝴蝶在一起了。”   萧炎天执棋的手顿了顿,道:“嗯。”   蓝洵玉轻眉挑起,嬉笑道:“想不到你喜欢这种无聊的坊间话本,看你岁数也不小了,有二十三四,怎么像个思春的女人一样无聊,有钱有权有势还怕没有漂亮的男人女人?你好好跟着我,立了功劳,阔宅美女金银珠宝,我赏赐你,如何?”   良久的沉默后,萧炎天低头道:“好。”   蓝洵玉拍手笑道:“好说好说,我先去睡了,你随意。”   “嗯。”   这天以后,蓝洵玉发现身边的人像了一个人一样,不再露出满是欲的眼神盯着他看,言语行止之间礼数周到,甚至周身冷冰冰的气息也变了,疏离而淡漠,好像他们真成了相互利用的人,他帮他获得金钱,他帮他找到配药,连师父都不用叫了。   莫名有些失落。   蓝洵玉坐在马车里,折扇挑起帘子边角,暗暗地打量着坐在前面赶车的人。   这个人太奇怪。   早寄信回去,不知阙儿有没有查出这人底细。   巫蛊山是一座毒山,又名为“阎罗山。”   山前有一块三丈高的红岩石石碑。   石碑上刻字四个字:有去无回。   山前拉着红布条,条上写着警示语:禁止入山。   荆棘丛林,羊肠小道,白茫茫迷雾,天空滴滴沥沥下起小雪,一阵阵冷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上有些蓝色紫色的花开着,时不时红白相间的花蛇盘旋在枝头吐着芯子。   比起山清水秀的江南和万亩良田的中原,这里不像人间像地狱。   “两位兄台请留步。”   蓝洵玉听声望去,见一位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雪貂披风,玉簪挽长发,清雅脱俗。   人也很有礼貌。   但眼神不是很好。   “在下玉寒山,表字伏清,家主要上山吗?”   萧炎天错身到蓝洵玉后面,对玉寒山道:“这位是家主,在下是……”   蓝洵玉折扇打着手心,笑道:“家仆。”   玉寒山尴尬地拍了拍头,笑道:“抱歉。”   蓝洵玉自从发现萧炎天真的如他自己说的无论怎样都会帮助自己,原来的担忧害怕瞬间消弭无形,也不装孙子,更不会喊师父端洗脚水,腰杆儿直,随着本心,胡乱使唤称呼。   玉寒山朝蓝洵玉重新施礼,蓝洵玉还礼,道:“敢问小哥为何阻挡我两人上山?”   玉寒山道:“非是在下故意坏两位的事,平日里,附近的乡民也到山上捕蛇捉蝎子蜈蚣蛊虫到集市上卖,但自从今年五月镇上出了怪事,一户人家死了个年轻的壮士,头七还没有做完,尸体暴走,家人吓破了胆,镇上的人惊恐,有几个胆子大的,跟在尸体后,发现尸体入了巫蛊山便没了踪影。后来,凡入山的乡民没有一个回来的,所以封了山。”   萧炎天道:“所有死的人都会诈尸暴走吗?”   玉寒山点头道:“是的。”   萧炎天道:“最近有人家办丧事吗?”   玉寒山道:“刘员外的大儿子得了风寒死了,他家人怕诈尸,用铁棺材封死了,不知能不能压得住。”   萧炎天脸色变道:“快带我们去。”   这样的要求很唐突,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让人无法拒绝,就像刚才远远地看着,便感觉出他身上有一股说不清的威仪凌然。   玉寒山心里想着,转身向前引路。   巫蛊镇在巫蛊山不到三十里的地方,镇上的房屋青砖绿瓦,高墙深院,青石地板宽阔,家家户户门前挂着高高的大红灯笼,只有一家挂着白莲花吊纱灯,门头上朱红新印写着:刘府   到了院子门口,玉寒山上前敲门。   须臾,两扇朱红大门打开,出来一个七旬老汉,一身白丧服,两眼红肿如灯笼,见了玉寒山惊讶道:“小玉大人?”   玉寒山施礼道:“孟伯,冒昧来访,请见谅,我……”   玉寒山话未说完,萧炎天身如闪电入了院内,七八个青壮年正围着一口巨大的黑木棺材上钉,锤子砸得噼里啪啦响,内是实木,外边包裹着一层铁皮,还有几个妇女小孩在一边哭泣。   “将棺木打开。”   萧炎天语气森然冷寒,正在砸钉的人都停了手向他看过来。   孟老丈对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惊了片刻,继而恼怒道:“你是谁?来我家作乱?”   萧炎天凤眸冷然。   蓝洵玉扇子握在手里,走上前,道:“老丈何必生气?凡家中死人,需要先到府衙里报备,请仵作过来验尸,确实死因无误,方才下葬。你家里验过尸体吗?”   孟老丈这与众人这才注意到蓝洵玉,又看了看萧炎天。   这两人穿衣打扮不俗,气质出众,器宇轩昂,落在院落里好像凤凰落在鸡窝里,明眼人一看,非富即贵,而他们身边的是镇上府尹的儿子小玉大人。   孟老丈思量片刻,道:“预防诈尸暴走,人刚咽气,便钉棺还没有还得及到府衙报备。”   萧炎天冷冷打断道:“开棺!”   众人被他的气势震慑,玉寒山道:“孟伯,开棺。”   漆黑沉重的棺材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壮年男子,宝蓝色的衾衣,寿帽、寿鞋、寿袜、寿枕、寿被,嘴里含着的玉米谷粒,眼睛上放着两个铜钱。   尸体被抬出来放在草席地上。   萧炎天蹲下身利索地剥去“死者”衣服,掏出口中的谷粒,检查舌苔,两指拨开眼皮查看眸子,蓝洵玉按着“死者”的脚底穴位查探。   玉寒山道:“你们是仵作?”   两人同声道:“不是。”   “那你们是?”   “医者。”   又一次异口同声。   两个人的手最后落在一个地方,同时道:“七魂定窍针!”   七魂定窍针杨如玉曾经被人钉过。   一共气针,插在头颅里,人神志丧失,痴傻疯癫。   两人相顾正要说话,那尸体突然腾一下从地上蹦起来,吊着白眼,张口咆哮,向门外冲出去,孟老丈吓得扑腾一声跪坐在地上,其他家丁瞬间失色尖叫道:“大公子诈尸暴走了!”   萧炎天足见点地,脚下虚步如影,身形极快,手伸出,但那尸体像发了疯一样,穿出门外到了大街上横冲直撞,奔走的速度极快,萧炎天几次伸手要抓却抓不到人。   暴走的尸体穿过大门,沿街狂奔直向巫蛊山。   蓝洵玉紧跟后面,玉寒山很快赶上萧炎天,道:“阁下脚步好快。”   萧炎天道:“玉公子也不差。”   蓝洵玉赶上来,气喘吁吁,莫名气恼道:“都什么时候了,不去追,彼此夸个什么劲?”   玉寒山脸微微发烫。   三人说话这会儿,尸体蹿入山林,陡然不见,像鬼魅消失了一样。 第182章 玩火   萧炎天直往山上追,玉寒山连忙向前拦住道:“不可,此时天色已晚,山中毒物甚多。”又抬头看天上雪花飘,“且不知大雪几时停,阁下不如与我先回府尹再做商量。”   蓝洵玉有些恼火,明明他是主子,为何这小子凡事找家仆商量,难道他天生没有做主子的气派?   于是大声咳嗽道:“身为苗疆人,毒物怕什么?上山!”   三人手持刀剑沿路割开荆棘丛,毒蛇虫子虽然多但惧怕人,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覆盖山林,还好到了半山腰有一个破草屋。   蓝洵玉冻得牙齿打颤,抱着胳膊,萧炎天从外边找了枯枝打火折子,不一会儿火苗起来,屋里渐渐暖和,玉寒山从外边剁了两条手腕粗的花蛇穿起来放在火架上烤着,蓝洵玉脸色极差,捂着肚子,朝外边扶着一根枯树呕吐。   玉寒山疑惑道:“家主这是?”   萧炎天道:“他不吃蛇。”   玉寒山道:“山上除了蛇,没有其他可吃的,蛇在苗疆就像云岚的小麦一样普遍,人人都吃,这位家主……”   萧炎天道:“没事,不用管他。”   蓝洵玉胃里翻江倒海,又饿得头晕眼花,心中后悔万分,早知道先在山上弄些干粮再上山来,听他漠不关心,心中酸涩,但又想想他和自己原本没有什么交情,贪恋自己的美色,如今为了阔宅连他的美色也不贪恋了。   一股说不清的酸泡泡冒出来,蓝洵玉咬着后槽牙,憋着气闷声恨道:“哼!”   不一会儿,肉香喷鼻,玉寒山邀了萧炎天,两人一边吃一边说话。   蓝洵玉呕得胆都吐出来了,等他们吃完了才进去。   玉寒山道:“我听我爷爷说,像巫蛊山这样的地方,原本是不应该住人的,或者说,玉菱关以南都不应该住人的。”   萧炎天道:“兄台此话怎讲?”   玉寒山笑道:“叫我小山便好。”   萧炎天道:“小山。”   蓝洵玉冷哼一声,心中越发不畅快,暗骂道:“三心二意的老流氓混蛋。”   玉寒山叹了一口气,拿着一根木柴拨着火堆道:“玉菱关以南到处是瘴气毒花毒虫,长年不见日月,风雪大,当初先太王被郎狄英父子追杀带着国人躲避在这里,爷爷说,人应该住在有山有水,阳光明媚,月光普华的天地里。”   萧炎天道:“江南二十六城不是被苗王攻下,为什么不迁都?”   玉寒山黯然道:“为了活下来,应对这里的毒物,几乎每个人身体里都有蛊虫,连苗王身上也有,蛊虫寄养在人的身体里,人必须吃蓝欲花,以含欲的花血饲养。”   萧炎天道:“如此说来,江南二十六城中的苗人需要每过一段时间回到玉菱关以南食蓝欲花。”   玉寒山道:“是的,我们可能要一辈子生活在这种鬼地方。”   蓝洵玉道:“要是找到蛊王就好了,解了天生的心残疾,再利用蛊王号令蛊虫离开普通人的身体,我们就可以向北迁徙到江南,江南山清水秀,日月光辉,皆时养兵蓄锐,过落日古道,从边阳城攻向启封。”   玉寒山惊喜道:“两位竟是来寻王蛊的?”   蓝洵玉点头道:“嗯,我现在知道的只有一个王蛊,若想整个苗疆人迁徙,必须找到千余个王蛊才可以。”   玉寒山兴奋道:“若能如此,我们便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太阳下生活。”   两人开始激烈兴奋地讨论起来,萧炎天在一边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半夜里,蓝洵玉饿得心慌,睡也睡不着。   他看了看萧炎天,道:“喂!”   萧炎天嗯了一声。   蓝洵玉道:“你会帮我找到王蛊的,对吗?”   萧炎天凤眸微闭,斜靠着柱子,不答反问道:“你很想攻入启封?”   蓝洵玉道:“是,我要帮阙儿打下云岚,等迁都到江南稳定下来后,我们便与边沙国南北夹击,占领中原。”   萧炎天合上眼道:“野心不小。”   蓝洵玉笑着凑过来在萧炎天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你帮我,到时候我保你做国师怎么样?”   萧炎天沉默一会儿,道:“你知道吗?你很坏。”   蓝洵玉笑道:“我很坏,你很色,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看着我像饿狗见了骨头一样,直愣愣地,说,是不是暗恋本亲王很久了?”   眉眼弯弯,桃花眸子里水润荧光,在火光映照下像黑色发光的宝石一样闪耀,讨好的笑里带着奸诈。   似引诱一般。   唇微微张开几近挨着萧炎天的耳边,轻轻咬一下。   萧炎天睫羽掀开,凝神望着蓝洵玉,挑起冷峻的眉,伸手掐着他的下巴,端详片刻,道:“你胆子真大,既然知道我对你有想法还来招惹我,不怕我做了你?”   蓝洵玉挑衅道:“你敢吗?”   萧炎天没有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块绿色柔软的糕点塞在蓝洵玉的嘴里道:“你就使劲憋坏,早晚有一天,我把你关起来,让你这辈子哪里也去不了。”   蓝洵玉正待反驳,最里一阵香甜酥软,糕点入口即化,香气萦在唇齿间,整个人神魂舒爽。   太太太太好吃了。   还是温热的。   蓝洵玉吃完一块,砸砸嘴,馋得流口水,道:“还有吗?”   萧炎天合着眼帘不搭理他。   蓝洵玉也不客气,伸手去掏,掏出一包。   纸包打开看,有十几块,立即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儿,全吃完了,肚子撑得浑圆还想吃。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找。   最后找到一处。   坏笑道:“大晚上的,挺精神的。”   “殿下,你在玩火。”   蓝洵玉笑道:“玩火又怎样?”指了指玉寒山,道:“有人在旁边,我还怕你不成?”   就在蓝洵玉得意坏笑地乱倒腾之极。   哐当一声。   一脚伸过来,蓝洵玉像块团一样,被踢出门外,摔在雪里。   蓝洵玉气得跳脚,从雪地里爬起来,奶凶奶凶地回到屋里,拽着人的领子,怒道:“你敢对我动粗?”   萧炎天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枕着胳膊,躺在草芥上,不一会儿睡着了。   蓝洵玉揉了揉腰,盯着睡熟的人看了片刻,手揭开面皮,看着那冷俊无双的脸,怎么看怎么入眼。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让人看着,浑身舒坦。   心像春风里盛开的花朵一样,柔软而安稳,还有软软的糕点,就像归巢的鸟儿回到窝里一样舒服香甜。   要不是这人憋着劲地想搞他,真想一直带在身边养着呢。   蓝洵玉伸出手,戳了戳脸,捏捏鼻子,揉揉耳朵,目光最后停留在两瓣薄唇上,唇形在光下柔和又带着棱角,唇色浅淡,很好看。   吻上去也很软。   昨夜的吻。   蓝洵玉想着摸了摸唇边。   自己真是俗不可耐。   为了一张脸,一块糕点,生出这样的旎想。   太没出息了。   随即躺下,头枕胳膊,一会儿睡着了。   睡梦中,漫山红叶流弹,一个少年青衫墨发,风流俊俏,眉眼带笑,捏着一块绿色松软的糕点,一边吃,一边笑,道:“师父,这是什么甜点,这么好吃?”   白衣胜雪的人眉如远山俊逸,目如白雪清明,虽然看着有些冷,但望向那少年时目光柔和如三月春风,嘴角浅浅勾起,笑道:“云香糕,玉儿喜欢吗?”   少年点点头,笑道:“喜欢。”   青年长身玉立,负手在后,俊美无涛。   海棠花随风落下。   满园的繁华似锦不在他眼里,   只那名少年在廊下的身影映在他琥珀色的眸子中。   好英俊孤冷的人。   好美的少年。   梦很长很长,醒来时,篝火熄灭,剩下几块火炭星火,玉寒山又在烤蛇,那人在一边打下手,两个人说说笑笑。   蓝洵玉心头一闷,回想昨夜的梦,始终想不起梦里人的模样。   正欲找吃的,一包东西正在手边。   拆开来看,绿色柔软的酥糕,和昨天晚上吃的一样。   瞄着那高大冷俊的人,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来,心中十分得意:小样儿,脸上再怎么装淡,还是贪恋你小爷我的色相。   昨夜一夜风大雪小,晨起消融,虽然有些泥泞,但山上枯枝落叶覆盖厚厚一层,踩上去刚刚好。   三人沿着一条十寸宽的崎岖小道向山上走,还没有行几步,蓝洵玉停下脚步,神色惊变道:“看那里!”   蓝洵玉,萧炎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堆积如山的骷颅头,无数的乌鸦停留在上面捉食。   玉寒山道:“没什么,云岚人的尸骨,十五年前,郎狄英父子和谢云棠父子带着十三万人马,全死在此处。”   蓝洵玉道:“玉菱之战吗?”   玉寒山道:“是的,当时的大巫容景带着苗疆三万人马全部壮烈牺牲。至今,没有人知道那场仗怎么打的。”   萧炎天道:“容景姓容。”   玉寒山道:“是。”   萧炎天道:“他有儿子吗?”   玉寒山道:“听说有一个儿子,好像叫容月,这么多年来,容家的人一直在找,但都没有消息。” 第183章 动心   翻越过一道陡峭的栈道,灰白幽深的密林里出现一个白色的宫殿,远远地看着阴森诡异,走近了,蓝洵玉一阵狂呕,萧炎天和玉寒脸色惊变。   原来这座宫殿是由白森森头骨堆砌而成,每一个头骨两眼深陷处有萤火般大小的绿色微弱泛光。   点点的光芒照亮灰白朦胧山雾,飞檐下吊着一串串紫色水晶风铃。   宽阔鎏金印字,门匾上曰:皇蛊宫。   门口站着两排身着轻甲铠衣的卫兵,卫兵头上带着盔帽,帽尖上垂着红缨,皮肤呈现病态的白皙血管都清晰可见,五官周正,样貌俊美,但双目吊白瞳,如石塑雕刻一样,立着一动不动,要不是他们鼻子间有热气呼出,蓝洵玉真以为他们是死人。   玉寒山惊讶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从前上山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   蓝洵玉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扔过去。   这些卫兵没有任何反应。   玉寒山道:“聋子?”   萧炎天道:“嗯。”   不一会儿绿色的大门被打开,出来两个八九岁的童子含,头上挽着小髻,髻上垂落两个绿璎珞,眉目清秀,身着大红的万字不到头红喜服,男童在左,女童在右,笑盈盈提着红灯笼,嬉道:“贵客不远万里而来,宫主有请。”   萧炎天走向前,道:“有劳引路。”   三人跟随两童儿踏过门槛,沉重厚实的大门自动关上,满院蓝色的花瓣纷纷扬扬从十几丈如天盖的树下飘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香甜的气息,越往里走,气息越浓。   蓝洵玉打了个喷嚏道:“呛鼻。”   玉寒山道:“好多蓝欲花。”   穿过第一个庭院的拱门,视野瞬间开阔,平整光洁的青石地板,穿越云霄的蓝欲花树,白色的大理石圆桌,镂空石凳,石凳上浮雕游龙飞凤。   八角亭,亭子旁边一道三丈高的假山,山下一道溪水流淌,溪水清澈见底。   左边八间房,右边八间房,每一人房间门口守着两个卫兵。   房门大开。   蓝洵玉暗暗惊叹道:“这里比阙儿的王宫还要繁华!什么人住在这里?”   玉寒山道:“好奢华的宫殿,刚才在外边看以为是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想不到里面别有洞天,只是门楣房屋建筑风格怎么不像我们建房的穹顶,而像是书上看到了云岚的房子的样子。”   蓝洵玉附声道:“是,史书上云岚高墙深宅的宅院风格。”   蓝色的蝴蝶翩翩起舞,驻足在花丛间,翅膀上沾泛着点点微弱的荧光。   “好美。”   几只蝴蝶绕着蓝洵玉,蓝洵玉伸出手,一只蝴蝶停在他的指尖扇动着薄薄的翅膀,翩翩飞舞。   玉寒山指着屋里,叫道:“看,有神像!”   蓝洵玉踏入门内,惊奇道:“玉帝神像?”   玉寒山道:“什么是玉帝神像?咱们不是只供奉历来的大祭司吗?它穿的衣服也好奇怪,是云岚皇帝穿的龙袍吗?”   每一间屋子里都供奉着一座神。   萧炎天越看眉头越紧,到了最后一间屋子的时候,门匾上梅花篆字写着:太庙。   推开房门,烛火燃烧,最上面一副威严的帝王像。   九珠冕旒,五爪衮服,腰间天子剑,威仪四方,立于银纱灯下。   朱红雕花供桌上摆着瓜果肉食,一杯金樽玉酒,两盏红烛高烧。   萧炎天看那画像脸色煞白,神色大变,心魂动荡,踉跄间站立不住,栽倒下去,玉寒山从后边扶着他道:“你怎么了?”   蓝洵玉环顾四周,厉声道:“谁敢在这里祭祀供奉云岚帝王?”   愤怒之极,抽出长鞋中的短刀便要刺画像。   萧炎天道:“别动!”   蓝洵玉哪里会听他的。   蓝洵玉手中的匕刃一动,一道凛然的白光从墙上劈下来,萧炎天一个转身将蓝洵玉抱在怀里躲开,再看,原来是一枚三寸长的银钉从墙里射出来,擦着蓝洵玉的耳边,直刺门上。   三人环顾屋内,三面墙上挂满了历代帝王的画像,从云岚的开国始皇云昌帝到武昭帝王,一共十二位皇帝,最上面一副是霁光帝,最近的一副是武昭帝。   蓝洵玉气得浑身哆嗦。   玉寒山语气极冷道:“好大胆的狂徒,敢在这里设云岚太庙。”   两个提着灯笼的小童笑嘻嘻道:“二位不必激动,请。”   原来两个童子自从刚才进了院子之后便站在太庙门边不动,等着他们转到此处,打着登录继续引路。   萧炎天道:“你家主人姓什么?”   男童笑道:“贵客不妨猜猜看。”   女童微转头,手捂着嘴,咯咯笑道:“猜三次,猜错了,会罚的喔。”   萧炎天道:“姓狄?姓谢,还是姓月?”   女童笑道:“不对不对喔。”   语毕,蓝洵玉惨叫一声,刚刚被蝴蝶停驻的地方肿起来,皮破,血外流,一堆蓝色的蝴蝶集在一起在伤口上砸砸吸血,怎么赶也赶不走。   萧炎天拔了腰间的剑,搁在女童脖颈上,冷声道:“解药!”   男童冷眼笑道:“把剑从我妹妹身上拿开。”   萧炎天剑更近,一道血痕顺着剑身流落,女童瞳孔放大,惊吓道:“你敢杀我,主人不会放过你。”   男童也慌了神,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紫色的石头扔过来,道:“给你。”   萧炎天拿着石头过来,蓝蝴蝶自动飞开,紫色的石头在破血的指尖摩挲片刻,肿胀下去,萧炎天将破血的手指……   蓝洵玉头皮酥麻,脸腾一下红了个透,说话也有些结巴,道:“不用……这样……我……”   萧炎天撕了白丝衬里的一条布将缠着蓝洵玉的手指,打了个结,道:“紧跟着我,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   玉寒山脸也有些红。   男童不屑地冷哼,转过头与女童向前走了一段宽阔的游廊,向右转过一个温泉莲花水池,过了水池出洞府外到悬崖边上,一座铁索桥连着两座山。   另一座山上有一个巨大的拱门洞,洞内穿出悠扬的丝竹管弦声,还有女儿娇笑声,隐隐约约听不清楚,像天宫传来的仙音雅律动听悦耳。   “三位请吧,宫主在前面等着。”   两个小童齐声说完消失不见。   铁索桥下是万丈深渊。   桥面上单个过道只能同行一个人。   萧炎天走在最前面,道:“我先过,”对蓝洵玉和玉寒山道:“你们跟在我身后,”脚踏上去,停了片刻,转身向前。   一步,两步,三步,一直到桥的另一头。   没事。   三人皆松一口气。   蓝洵玉,玉寒山两人一起上桥,走到半穿中,蓝洵玉踩到一处方形凸起正欲,只听咯吱一声,对面悬壁上两个大型的齿轮旋转,吊桥中间两个铁链卡扣缓缓松开,两人面若土灰。   萧炎天想也没想,踩着铁索板直奔而来,在铁索链断开的一瞬间一手抓住蓝洵玉,别一手抓着铁链,脚下勾着玉寒山。   两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手上力道不够,滑过一段距离,血染红了链子,幸亏铁链摇晃的时候搭在崖壁上的一棵老松树上。   玉寒山得了抓着萧炎天的腿一点点爬到树杆上,从树杆上抓着岩石向上爬到平坦的地方,爬在地上,伸手向下,蓝洵玉握着玉寒山的手爬到上面,两人再向下拉萧炎天。   这时,树咔嚓一声,枝杆劈开,爬在树上的萧炎天摇摇欲坠。   萧炎天仰头看着蓝洵玉焦灼的眼神,嘴角勾了勾。   蓝洵玉心慌了,吼道:“你快上来!”   此时,树枝断裂开。   蓝洵玉惊慌失措,喊道:“我知道,你一直铆足劲想……我,你上来,我让你……。”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绳索系在萧炎天的腰间将他拉上来。   “哼!蠢!”   不知何时崖边洞门口站着一个清冷如寒雪一样的人,皮肤白得像透明一样,眉目如画,青衫如云出岫,脱俗凡尘,神态如仙。   他一手拽着绳索,一手背在身后,挺拔玉立。   萧炎天拱手道:“多谢相救。”   蓝洵玉立即抓着他的手,血肉模糊,又想起刚才他望着自己的眼神。   到了这一步,如何不明的他的情谊。   那个瞬间。   蓝洵玉的心像骤停了一般。   这个男人。   他想要。   蓝洵玉低下头,寻着那片温软,轻轻地触碰。   脸火辣辣地烧起来。   “留在我身边。”   蓝洵玉滚烫的脸贴着那人的脸,眼泪不知不沉流下来,双手环着他的肩膀将人揽入怀里,柔声道:“我宠爱你,好不好?”   萧炎天笑了。   蓝洵玉看着那抹笑呆了。   琥珀色的眸子像山上的雪清泉一样,单纯,明亮,清白。   看着他的时候,专心致志,一心一意。   蓝洵玉忍不住又吻住那浅色薄唇,两人正动情之时,洞口的人手放在嘴边,咳嗽道:“咳咳咳……麻烦你们克制一下,宫主有请。”   两人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向洞里走过去。   蓝洵玉心道:到底是何妖孽盘踞洞中?弄出这等阴邪之事,住在这种鬼地方里当冥皇。   萧炎天望着洞口,平时冷傲的凤眸此刻竟显出一些恐惧和慌乱。 第184章 惊天秘密之不该存在的人   玉寒山呆呆看着,心中莫名一丝痛,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丝疼是因为喜欢上那个清俊的人。   蓝洵玉学得萧炎天刚才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样子,用短刀割开里衣里一块帛锦为萧炎天包扎好手。   进了洞门,迎面一座巨大的金色莲花台,四个浮雕飞龙的柱子环绕着台面,十多个舞娘纱衣笼罩酮体,赤脚踩着白色的地板,垫脚脚尖起舞,白如雪的脚裸上系铃铛。   玉珠帘后隐见十多个乐手跪坐两排吹拉弹唱。   再往上,正厅中央两排穿着朝服的男子跪坐地上,面前摆着果品水酒。   他们垂手低头,面无表情,吊白色瞳孔,机械地拿着酒杯,果子,塞在嘴里,咔嚓咔嚓很有节奏地咀嚼。   越过正厅向上有九个玉砌的宽大台阶。   台阶上一座金灿灿的椅子。   龙首靠背,龙尾窝倚。   一个人侧躺在里面。   头戴冕旒,身披黄袍,袍子上浮雕飞龙。   眉眼与萧炎天三分相似,约三十岁左右。   六个穿着彩衣的宫女打孔雀翎仪扇。   宫女们低着头,像睡着一样,手缓缓挥着扇子。   挥扇的频次一模一样。   他细长白玉的手指轻巧地挑拨开一颗葡萄,填在嘴里,看着萧炎天道:“你来了。”   萧炎天冷冷地看着座上的人。   座上的人笑了笑,从跪在他脚下的侍女手捧着的托盘中捻起一枚葡萄,手指弹了弹,蓝洵玉,玉寒山,两人便倒在地上。   萧炎天本能地将蓝洵玉抱在怀里,怒道:“你做什么?”   “别着急,让他们睡一会儿,你也不想小家伙现在知道你的身份不是吗?”   萧炎天更冷了,手按在剑上。   座上的人轻轻挥了挥手,音声歌声止。   所有的人正襟危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宫殿里瞬间安静。   刚才救下萧炎天的人跪坐在龙椅边上,温顺地像小狗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座上的人慵懒地问道。   萧炎天冷笑道:“我叫什么名字皇爷爷不知道吗?”   “不错,真不错,这么快猜到我的身份。”   萧焕走下九阶台,笑看眼前人,道:“和你爹年轻的时候一样,冷冰冰的,做什么都像含雪一样裹着三分寒气。”   萧炎天没有亲人重逢的喜悦。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爷爷。   父亲敬仰的人。   被史官被称赞为开元盛世的圣康帝,攻下江南,将苗疆人驱赶玉菱关,蛮人鞑子赶至沙漠,迁都江南,创云岚圣朝帝国的人。   早作古的人。   “你好像不惊讶?怎么发现是朕?”   萧炎天冷声道:“太庙里供奉了十二位皇帝,中间少了二十年,云岚开有十三位皇帝,少的二十年没有圣康年的记载。”   萧焕拍拍手笑道:“很好。不亏是萧氏后裔。”   他的眉眼和萧炎天一样凤眼,狭长威仪,但气质与萧炎天完全不一样,像是无时无刻不在笑一样,眸子中润光如玉,看上去十分多情。   萧炎天却无心留意这些,道:“你设计叫我来做什么?”   萧焕笑道:“你是我的孙子,你说我叫你来做什么?自然让你一统天下,长生不老。”   萧炎天冷声道:“没兴趣。”   猛然间,萧焕拿起托盘狠狠地砸在萧炎天的头上,这一举动明明表示愤怒,他脸上却还是带着笑,道:“我千辛万苦打下的基业,你为了一个天生没人要的煞星丢了江南二十六城!”   他走下来拽着萧炎天的领子,笑道:“你知道当年死了多少人才拿下江南?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苗王打败?”   他好像愤怒极了,脚踩着龙椅面前的桌案,但他的脸上还挂着美丽的笑,眸子里也是笑意。   萧炎天冷道:“我来这里时已经将国印给了李羡,我要带玉儿离开,天下之争与我们师徒无关。”   “哈哈哈哈……”   萧焕笑得前俯后仰,指萧炎天道:“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的使命就是完成的命令,你想离开,萧家人死绝了只剩下你,如果不是这样,你以为我会留你活命。”   萧焕向天打一个响指,跪在他脚边的人像鬼魅一样拔墙上的天子剑朝蓝洵玉刺来,萧炎天挥剑挡。   对打之际,萧炎天怀中一空。   萧焕笑道:“你的小宝贝真是生得好相貌。”手指轻挑地摸着蓝洵玉的下巴,“和花美一样美丽。”   萧炎天心火陡生,厉声道:“放开他!”   萧焕笑道:“好,我放开他,你要听话,知道吗?”   萧炎天颤声道:“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萧焕拍拍手,两个卫兵拉着一个铁笼出来,铁笼里押着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家诈尸发了疯的大公子。   萧焕不知从哪里取了一把笛子放在唇边吹着,音律响起,那人身体满满肿胀成肌肉块,变高变大,发疯一样撞得铁笼哐哐做响,向天的长啸如狼哭鬼嚎,满院子吊白瞳的卫兵吓得发抖。   “这是什么?”   萧炎天身形僵硬地问道。   萧焕笑道:“这是神仙水做用下的死士,用七魂定窍针定住神识,再用强烈的神仙水和王蛊两时下,令人的身体冲破极限,力大无穷不怕疼不惧刀伤火海,成为最强大的勇士,以一抵百,名曰:神仙水死士。”   萧炎天摇头后退道:“不,你疯了,疯子,你是疯子。”   萧焕笑道:“疯子?乖孙,朕怎么会是疯子?”他拍拍手对身边的人笑道:“告诉他什么是疯子。”   被叫的男子正是将萧炎天从悬崖边上救上来的人,他俊美如山水墨画一样,见别人冷淡,见萧焕狗见了主人,此刻听萧焕的命令,立刻装起疯子了,咔嚓一声咬断自己的大拇指放在嘴里咀嚼,吃着笑着。   萧焕懒洋洋地侧卧在龙椅上,一个吊白瞳的卫兵拿来一只紫色的虫子和药水喂给他,他顿时在地上打滚撕裂惨叫不止,头撞在柱子上,血流不止,但过一会儿奇迹发生,原本被他咬掉的手指重新长出来像新的一样。   刚才,他咬断自己的手指尚且不哭叫,但吃下所谓的神仙水和蛊虫后凄厉惨叫不断。   该有多疼。   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头皮,萧炎天愣愣地看着眼前疯癫至极的人。   这就是人们崇拜了六十年的圣帝。   片刻后,萧炎天恢复冷静,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萧焕笑道:“你现在愿意听话了?”   萧炎天道:“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萧焕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两个吊百瞳卫兵抬着一幅舆图展示在萧炎天的面前,萧焕手里拿着一根尺丈指着舆图道:“朕用五千名神仙水死士做内应,郎寒天带十万步兵,五万步兵,从落阳古道边城包抄,江南二十六城虽然被花阙占领,但到了六月他们不得不回来食用蓝欲花养身上的蛊,在他们兵撤回来食蓝欲花之际,两边夹击,一举拿下整个江南和苗疆。”   萧炎天道:“没有我的命令,郎寒天怎么会来?”   萧焕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一个吊白瞳卫兵端来一块方盒,盒子里放着一块锦缎,锦缎上放着一块金印。   萧炎天道:“你怎么会有国印?”   萧焕笑道:“乖孙儿,你说的什么傻话,朕是皇帝,怎么会没有国印?如果朕所料不错,郎寒天的十万步兵已经杀到边城,五万骑兵应也越过清城快到玉菱边关。”   萧炎天道:“……”   萧焕笑道:“这一次,我不会再手软,给这帮贱人喘息的机会,从江南到玉菱关,巫泽山,平原沼,化非泽,漫海,所有的苗疆人,一个不剩,全部杀光,只有斩草除根,才能安定。”   说完,打开一个蓝色的盒子,将里面一个金灿灿的蚕蛹交给萧炎天道:“这是将死皇蛊,你亲自种下它,它也只会认你为主。”   “为什么?”   “因为它是我的血养成的,而你是我的后嗣。”   萧炎天道:“好。”   蓝洵玉再醒来之时,床边坐着一个人,那人握着他的手,道:“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蓝洵玉揉了揉头,看到一扇窗子,窗子外浅浅的斜阳,洒在地板上。   淡淡的清香飘来。   肚子咕咕叫。   萧炎天唇边微微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端起碗,拿着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送过去,蓝洵玉脸不自觉地红了半边,低着头,不好意思道:“别这样,我又不是女人,不用……”   萧炎天笑道:“你不是女人,你是我的男人,张嘴。”   蓝洵玉张开嘴,喝了一口,一颗心软化成水,自他得了怪病醒来不记得往事,吃总是个事,无论是王宴还是阙儿给他带来的美食,总吃得不顺心难受,辣得嗓子冒烟,自己做虽然能吃,但不美味。   而现在吃的粥好像顺着他的胃做的,入口香甜,咽下去的时候软软的,到了胃里暖融融的。   太好吃了。   满嘴香。   肚子饱了,脑子转了,蓝洵玉这才想起巫蛊山上的事,问道:“那个怪人是谁?我们怎么出来的?还有那个奇怪的太庙。”   咚咚咚。   急切敲门声。   “进来。”   玉寒山慌忙撩衣跪下道:“小人不知是燎亲王殿下,殿下,苗王传来书信令殿下急速回宫,边城战事将起。”   蓝洵玉急切道:“边城起战事了?” 第185章 蚀骨虐恋之情深似海   玉寒山道:“郎寒天步兵如火速,攻入浔阳城,殿下火速回宫主持大局稳定后方,苗王与大巫领兵到江南阳城。”   蓝洵玉急得火烧火燎,连忙从床上起身,外边两匹骏马与几十名守王军正装待发。   上了马,一行人一路狂奔。   出了巫蛊山,到一个宽阔平阳的道路上,翻过一座山,越过一条河,到了玉菱山,山下蓝欲花开得浪漫。   萧炎天勒住缰绳。   马儿停下。   蓝洵玉跑一段距离,听身后守王军报,调转马头,看到萧炎天停在树下,随即道:“你们在这里等本王。”   蓝洵玉打马到跟前,道:“你怎么不走?你不愿与我回王宫吗?”   蓝洵玉急道:“我会对你好的,亲王虽然可以娶两个王妃,但我向你保证,哪怕一辈子没有子嗣,我只要你一个人,不会辜负亏待你。”   萧炎天依然不动。   蓝洵玉气闷道:“你这个人真是奇怪,爱我爱到几次以命相护,馋我馋得盯着我彻夜看,如今我答应你了,为什么又不愿意与我相伴?”   萧炎天望着蓝洵玉。   蓝洵玉道:“你是怕云岚人打过来我们不敌做亡国奴,你也没有好下场吗?你放心,王宫有一条密道,若真有那一天,你藏在密道里,我被绞杀了也会让你周全。”   萧炎天还是望着蓝洵玉不说话。   两人僵持一会儿,蓝洵玉腰间一块通令玉佩扔给萧炎天道:“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到王宫来找我。”   说完打马向前奔驰。   萧炎天看着离去的背影,喊道:“玉儿。”   蓝洵玉勒住缰绳,风中转身回首,道:“你喊谁?”   萧炎天大声道:“为师想带你走,抛开所有的纷争和仇恨,去一个世外桃源,只有你和我,我们可以养几只兔子,我可以在房屋前后栽满枫树……”   蓝洵玉皱眉道:“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炎天声音沙哑道:“你当初应该带我走,那时,你开口,师父会跟你走的,你知道吗?”   守王军头领车碟来催。   蓝洵玉远远地望着萧炎天,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萧炎天坐在马上不动。   蓝洵玉心头涌出无名火烧得心肝肺疼,极俊的眉眼染上寒意道:“好。”转身打马飞奔向巫泽山的地方,再没有回头。   人影很快像小点一样消失不见。   白茫茫的天地里再没有人的踪迹。   萧炎天转过身骑着马,敲开巫蛊镇一处院落里的两扇门。   玉寒山听到小厮来报有人上门来找不报姓名,出门来看,道:“你来了。”   萧炎天下了马,摇摇晃晃像栽倒一样,玉寒山连忙扶住,一股浓郁的香气呛得人喘不过气。   玉寒山惊道:“你身上带了什么怎么香?”   萧炎天道:“劳烦玉公子帮我找一个僻静的屋子不要让下人来,再找绳索。”   玉寒山虽有疑虑,但这个人总给他一种踏实又无法拒绝的感觉,扶着他走了几步,这人便双腿无力像要瘫软在地上一样,玉寒山干脆打横将人抱起来快步走到最北边的一个小院子里。   人放在床上,手放在额头上,道:“你发烧了?额头很烫。”   萧炎天眼眸半合,有气无力道:“不要浪费时间,快找绳索。”   玉寒山担忧道:“先找大夫看看?”   萧炎天道:“快,绳索。”   玉寒山看拗不过,只得找了绳索来。   进屋,萧炎天爬俯在床边上,鲜红的血从他嘴里哇哇往外吐。   玉寒山吓得魂飞了,道:“你这是?”   萧炎天抬眸道:“将我绑起来。”   玉寒山惊疑不定,粗如手指的绳索将萧炎天一道一道绑在床上栓好。   萧炎天道:“将我怀里的盒子拿出来。”   一个锦绒蓝色盒子打开,一道金灿灿华光四射的虫子如指甲盖大小,在盒子里像蚕蛹一样蜷缩成一团。   玉寒山惊讶道:“这是?”   萧炎天道:“割开我皮肉把它放进去。”   玉寒山道:“这种蛊虫我从来没有见过,但凡蛊虫,颜色越鲜亮,毒性越大,种在人身体里越痛苦,风险越高,传闻中最厉害的蛊是苗王殿下身上的王蛊,通体紫色,平常百姓种的是黑蛊,再狠一点是猎户,种的蓝蛊。”   萧炎天道:“快,它已经认我做主,所以香气四溢,再不种,它会死。”   玉寒山只摇头。   萧炎天唇角微勾,道:“你们不是想回到江南,活在太阳下吗?这是世上唯一的皇蛊,用一个人一百年的血养成,可以调动所有的王蛊,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要放弃吗?”   玉寒山目瞪口呆,道:“真的吗?我们可以活在太阳下,活在江南水乡里?”   萧炎天道:“给我种上蛊后,离开,将门钉死。”   刀子划开皮肉,金灿灿的蛊虫沾染着皮肉立刻苏醒,隔着皮肤在身体四周蹿行,萧炎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玉寒山倒退几步,关上房门,几个家丁来,四面墙用铁皮封死,只露着窗户口处。   玉寒山透过针缝的窗口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嘶吼,眼中迸溅血泪,耳朵里,嘴里,鼻息下全是血,金灿灿的虫子吸吃的血肉迅速长大欢快地吞噬着肉骨,过一会儿,虫子吐出金灿灿的汁液,新的皮肉在附在骨头上生长出来。   一声声尖叫。   玉寒山手捂着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   几乎每一个苗疆人种过蛊。   普通人只不过挨半个时辰。   可这种蛊,前所未见。   已经三天三夜,血肉生了被吞,吞了再生,反反复复。   一个时辰内脱胎换骨三次。   绳索连着床被挣破,那人用头砸着墙摔得浑身是血,很快血肉入了虫的腹内,须臾后,新肉长出。   镇上所有的人来问:“到底什么人受了什么样的酷刑,这样黑天白夜尖叫不止?”   玉寒山让家丁护院拦着。   一直到十五天后,叫声才停歇。   玉寒山隔着窗户的缝隙看屋里蜷缩在一角的人,再没有变化才开了门。   开门的瞬间,他惊呆了。   地上,墙上,到处是带血的手指抓痕。   “你……”   玉寒山眼泪若如雨。   萧炎天抬头,声音嘶哑地说不出话来,呜呜咽咽半响儿,吐不出一个字,用带血的手指在地上写道:让所有人离开巫蛊镇,要打仗了,快走。”   玉寒山哽咽道:“你呢?”   萧炎天继续写道:我留下,控王蛊。   玉寒山传令后,镇子上人纷纷整理行装逃亡,一来,玉寒山本府尹,他说的话大家都信,再来,南边确实听说打仗了。   很快,巫蛊镇空了。   玉寒山临走前,道:“你是苗疆最强大的勇士,每一个苗疆人都会铭记你的恩德。”   萧炎天道:“不用,我只想带我的徒儿回家。”   “你的徒儿?”   萧炎天头埋在胳膊里,声音沙哑道:“他忘了回家的路。”   战争很快全面爆发。   蓝洵玉回到王宫里,几位长老正在议事,看到蓝洵玉,连忙叩拜行礼,蓝洵玉道:“大巫呢?”   大巫月龙疾步入殿,身披铠甲,手握着腰间佩刀,跪地道:“殿下。”   蓝洵玉坐在王椅上,道:“战况如何了?”   容龙道:“郎寒天十万步兵很快占了边城,聊城,云城等十座城池,苗王在阳城镇守,但现在正逢我族人食蓝欲花之际,若能解蛊,可以抵挡一阵,以守为攻。”   蓝洵玉欲让巫泽三十九寨内食过蓝欲花的人前去替换,几个长老不同意,都道巫泽王宫是根据地,如果江南被夺还有可栖息之地,若是派兵去营救江南,玉菱以南被云岚国楼云梦的骑兵攻破,到时候前后都落空,岂不国破家亡?   容龙则道:“难道不顾苗王性命?”   几个长老低头不语。   容龙愤恨道:“你们忘了当初是苗王力挽狂澜救下苗疆!”   长老们和月龙意见不合,最后纷纷看向蓝洵玉。   蓝洵玉道:“月龙,从三十九寨中拨兵七万后援苗王,你亲自带兵。”   几个长老大惊失色,纷纷劝阻,蓝洵玉坚持。   容龙道:“殿下,让颂月领兵去,我留守王宫。”   蓝洵玉摇头,道:“郎寒天非同寻常,狡猾凶狠,手段阴厉,他若在边城,王凶多吉少,你亲自去,不用担心我。”   蓝洵玉传来国师云海,交付半块虎符,道:“带一万守王军围住巫蛊山。”   国师云海虽有疑虑,但不过问,令命而去,即将出门时,又听主子道:“若是遇到一个叫……”   云海回过头道:“叫什么?”   蓝洵玉这才迟钝地发现,相处了一个月,连对方叫什么也不知道,况且他知道打仗了,应该不会在山上,随即摆手道:“算了,没什么,去吧。”   安排好一切,蓝洵玉坐在王椅上,心中慌乱。 第186章 蓝洵玉临危许婚姻,四面楚歌之惊杀起。   巫蛊山上有王蛊特殊的香气,一定藏着许多王蛊,调人马过去,翻山查,一定可以找到王蛊。   利用王蛊解了苗疆人身上的蛊虫,不用再困于蓝欲花,蜗居在满是瘴气的山林之中。   云岚攻来的时机非常巧。   只差一步。   蓝洵玉支倚在王椅上,闭目思索着。   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   太累了。   不一会儿,睡着了。   睡梦中,又见那个人冷傲如霜,看着一个少年。   少年在练剑。   男人走过去,扶了扶少年的手臂,道:“抬高一点。”又道:“下盘稳。”   太阳很大,少年的脸上汗淋淋地,小脸像苦瓜一样,道:“师父,我不想练了。”   男人坐在水榭下手执竹笺,头也没抬,道:“不行。”   过一会儿,少年又喊累,男人走过来,拿着白丝薄手绢给少年擦汗道:“再坚持一会儿,晚上师父给你做核桃酥。”   少年眉眼弯弯笑着点点头。   男人也笑了,一招一式指导少年,认真而耐心。   蓝洵玉猛地睁开眼,拼命想回忆梦中人的模样,却越想越头疼,一点印象也没有,摸了摸额头,汉涔涔的。   斥候慌慌张张奔进来,还未行礼,便急急忙忙道:“殿下大事不好,苗王被围着浔阳城里。”   蓝洵玉腾一声从王椅上坐起来,脸色大变道:“你说什么?”   斥候慌忙跪地道:“阳城城主看云岚国来势凶猛,望风而降,从后断了粮草,苗王不得不转战向南。”   蓝洵玉沉了片刻,王宫守将侃平来报道:“启禀殿下,边沙国特使求见。”   蓝洵玉思索片刻,坐立在王椅上,道:“请。”   探扇浅笑,风流倜傥,步履如风。   一袭紫色华丽衣衫缀着波浪纹金丝线绣红日映天。   额鬓边两缕波浪卷发垂下,更映衬着容止雍容,一身贵气。   “燎亲王,边沙千子画,特来拜访。”   他笑盈盈地拱手唱了一个喏。   蓝洵玉精神抖擞,连忙从座椅上下来,回礼笑迎道:“竟是边沙太子,常听阙儿说起你,今日相见,三生有幸。”对内阁总管道:“速备宴席歌舞以待贵客。”   千子画折扇轻摇,笑看蓝洵玉。   蓝洵玉被他看得不自在,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千子画笑道:“两月不见,更脱俗绝尘。”   蓝洵玉此刻穿了一件珍珠云绸开襟金比甲,束袖雪浪花领口,玉簪挽长发及腰,金丝狮带束纤细腰。   俊美至极的五官雌雄莫辩。   一双漆黑的眸子像沾了泉水一样透亮晶莹。   眉眼风流,面如桃花。   宴席上,歌舞长袖挥动,丝竹管弦绕梁,觥筹交错,玉盘珍馐,宫女白如玉的素手在一旁伺候着倒酒。   七位长老及文武百官坐陪。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气氛活跃,大长老况宇讲了一个笑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二长老百湾夸赞了边沙的人杰地灵,说道:“太子殿下好相貌,学识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精通时政,来日荣登大通,必能成就一翻大作为。”   其他几位长老连忙随身附和。   千子画笑道:“在下若真如各位长老所言也不会愁闷得孤苦一人。”   三长老苦越道:“太子一表人才,什么样的淑女求不来?”   千子画手中扇摇,笑看蓝洵玉道:“在下所求不是淑女,而是一位男子。”   四长老戈觞抖动胡子,严肃认真,道:“即便是男子也当匹配得,不知门第相当否?”   千子画举杯饮盏道:“门第也相当,若是成了秦晋之好,两边都得益。”说完后又看着蓝洵玉笑。   几个长老眼观鼻,鼻观心,哪还有不明白的,即便后坐下的文臣武将也了然在心。   人不点破,留下余地,是让对方先提。   如此交兵之际,正需要边沙帮助。   大长老况宇与其他六位长老送千子画到了王驿歇下,又靠近探了口风,确认了对方意思,几人来找蓝洵玉。   蓝洵玉正坐在王椅上发呆。   二长老跪地道:“殿下,如今咱们四面楚歌,急需帮助,边沙国太子主动上门求亲,殿下若答应,他愿意出兵五万袭击云岚老巢启封,围住启封迫使郎寒天回兵救主。”   蓝洵玉道:“本王答应一个人,此生唯他,实在不能应太子。你去探探,太子是否愿意与王结亲?”   几个长老暗自摇头。   大长老令命去,不一会儿回来,黯然跪地道:“太子只愿与殿下结亲,殿下若不愿,太子今夜便走。”   蓝洵玉从王椅上站起身来,负手在后,在台阶上来回踱步。   一人身着铠甲,头戴玉冠,身披三品武将服,满脸污秽,神色惊恐,未入殿,先慌叫道:“大事不好!王重伤在浔阳。”   蓝洵玉奔下殿来,接过中郎将手中军信,仔细看一遍。   是血书。   暗红的污垢染红黄绢布,绢布是上遗言诏书。   哥哥,我若有不好,汝继位,领族人避于南州以南,另郎寒天不在边城在玉菱城。   蓝洵玉心乱如麻,门外文臣武将齐齐入内,黑压压一片,跪在地上,道:“殿下,应了婚事,请边沙太子发兵。”   中郎将徐凯跪地抱住蓝洵玉大腿道:“殿下,浔阳城血流成河,王被困城中,生死不明,求殿下以大局为重。”   所有人齐声道:“求殿下以大局为重。”   蓝洵玉转过身,背对众人,良久,道:“备三牲六礼于太子做定亲之礼,大战平定后,再定婚期。”   众人喜出望外,立即去办。   蓝洵玉转留下中郞将徐凯至内殿中,屏退左右侍从,关上房门,道:“你与本王详细说江南战况。”   徐凯伏地悲泣道:“若不是云岚人狡诈转趁着族人需要赶回旧部食蓝欲花,原来不该惨败,但,兵将体内蛊虫发作,日夜煎熬,十日内不食蓝欲花必将死,人心涣散,军心不稳,由此祸患。”   蓝洵玉道:“我们还剩下多少时间?”   徐凯道:“算算日子,只有明天,若是大巫月龙的人马接应不到,江南必丢,王也……”泣不成声,停顿片刻,稍整顿情绪,哽咽道:“即便大巫人到,滞留在江南二十六城的苗疆人也无法赶回到玉菱关内食蓝欲花。”   蓝洵玉脸色煞白,双手发抖,瘫软在座椅上,道:“如此说来,阙儿必死无疑?”   徐凯哭道:“不止如此,四十万在江南的苗人也将全部死亡。”   蓝洵玉头昏眼花,扑腾一声,从椅子上栽下来,徐凯连忙将人扶助,连声呼唤,道:“殿下。”   不一会儿,又有斥候神色慌张来报道:“启禀殿下,玉菱关内的所有蓝欲花树全部被烧毁。”   蓝洵玉大踏步向外看,果见巫泽山附近的几处蓝欲花山林烈火滚滚。   徐凯,七位长老,百官群臣皆伏地哀嚎,捶胸顿足,大哭道:“天要亡苗疆!”   蓝洵玉心神激荡。   这时军探来报,由于蓝欲花被毁,群臣百姓心生惶恐,大街小巷混乱一片,厮杀,抢夺,烧掠,敌未来,民先自乱。   如此群龙无首之即,蓝洵玉抽出墙上挂着的王之佩刀,帝华殇,立于宫殿门前,高声大喝道:“巫蛊山有王蛊,调动王蛊可让蛊虫离开人的身体,待蛊虫离体,可不再困于玉菱关以南,尽情住江南,享受日月江水,有愿与本王同往者,请随来!”   说着,冲出殿外,骑上高头大马,勒缰绳回首道:“等是死,战也是死,尔等若敢拼力一搏,来日功过薄上记分明!”   说罢,扬鞭而起。   众人恍惚一阵,立即明的过来。   既然无论如何都是死,为什么不博着一线希望?   一条浩浩荡荡的队伍像长龙一样直向巫蛊山。   巫蛊山上,国师云海早守在山脚下,见蓝洵玉,立即跪地请安。   蓝洵玉道:“国师不必多礼。”   忽然一阵鬼哭狼嚎,火把将黑夜照亮如白昼,一道道火光像长长的蛇一样绵延不绝, 只见半山腰的上站着一拍拍兵甲,前面的手持弓箭,后面的手持盾牌,再往后手持长枪。   为首者身着铠甲,朱红披风随着夜风而起,站立在一座八角亭前,大声喝道:“山下可是燎亲王?我已命人毁了蓝欲花树,你尽快投降,还能活三个月,不然,立即死在当下。”   蓝洵玉坐在马上扬剑怒吼道:“狗贼,好歹毒的心,竟要灭我国人一个不剩!看我杀你!”   说罢,挥刀道:“杀!”   乌压压一片,直冲上山,郎寒天在山顶,手一挥,箭如雨下。   山下的人如白糯米粽子插着牙签一样,一个个倒在地上,哀嚎惨叫不止,蓝洵玉神魂破碎。   就在此时,听闻鬼哭猿啼,大地震颤,一个个披头散发的巨型高大的人 ,浑身是肌肉块,彪壮体肥,身高一丈,从一个隐秘的山洞里出来,一脚跨出一个小水洼,众人黑暗暗就着火把仰头看。   好家伙,这些人有一个半人的身高,吊白目,神态疯狂,横冲直撞向山下来。   郎寒天心惊道:这是什么怪物? 第187章 师徒相见不相识之开战   蓝洵玉吓得神色大变,道:“什么东西?”   众人惊慌之际,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疯狂的巨人们瞬间安静下来,紧接着开始有方位地朝四面八方奔走。   一个巨人停在蓝洵玉跟前,蓝洵玉身边的人吓得连连后退。   蓝洵玉看着巨人。   巨人只是呆呆站立着。   蓝洵玉环顾四周,终于在一处高高的庙宇屋檐上看到一个人。   他坐立在屋脊上。   一条腿弓起。   一条腿平放。   玉笛在唇边打横,向他的方向望着。   无数的蓝色蝴蝶泛着荧光环绕着他翩翩起舞。   郎寒天也看到那个人。   所有人都看到高高屋檐上的人。   但因为距离太远,他被蓝色蝴蝶围着,看不清容貌。   刹那间,笛音紧促,音律铿锵有力,停在蓝洵玉跟前的巨人掐着自己的脖子,扬天大叫,伸出手扣掉自己的眼珠子。   山脚下的众人突感身体内的蛊虫动荡。   笛音越来越急促,巨人开始撕掉自己的耳朵,坼裂嘴巴,狠劲地拍打自己的头颅。   苗人匍匐在地上,浑身打滚,一条条丝线一样的虫子顺着他们的旧伤口处咬出一个口子爬出来。   这时,巨人自残而死,地上血肉一片。   蓝洵玉愣愣地看着。   不一会儿,不知谁第一个大声欢呼道:蛊虫出来了!   另一个高声喜泣道:“我们可以去江南了!”   慢慢地所有的人反应过来。   大家抱头欢哭。   山脚下的一个个村庄,一个个乡镇,一个个寨子,老老小小,上上下下,每一个人都感知到一阵艰苦的疼痛后,那保护自己又囚困自己的虫子离开体内。   连绵不绝的欢呼雀跃。   一浪高过一浪。   而在屋脊上的人吹完最后一个音调,手缓缓地垂落,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还是能感觉他在望着自己。   蓝洵玉手勒缰绳,目光钉在那人身上。   他到底是谁?   是他在操控巨人身上的王蛊吗?   蓝洵玉策马要走找那人。   中郎将徐凯拽住缰绳,恳求道:“殿下,快带族人走,我们身上没有蛊虫,这里瘴气毒虫我们身体无法承受。”   国师,大长老,其他将领都劝道:“殿下,我们快到江南与王汇合。”   蓝洵玉心头大震,道:“他是谁?”   国师云海道:“殿下,来日我们立碑感恩他,此刻不能逗留,郎寒天的人马就要追过来。”   蓝洵玉领着众人离开,再回头,那人还在那里。   郎寒天大声道:“苗贼休走。”   手一挥,兵甲齐齐下山,但没动两步,山中的长蛇蛊虫甚多,必须用火把驱赶,停留在山中腰的防护网中。   蓝洵玉听闻此声,长老们群臣急劝,便调转回头,向北朝江南的方向去。   郎寒天看人走也无可奈何,朝着屋脊上的人道:“你是谁?”   屋脊上的人没有说话。   郎寒天拿着火把走近了,看清人的模样,立即跪下道:“陛下。”   萧炎天道:“离开,撤兵向北守住落日古道和边阳城。”   “陛下为什么要帮苗疆人?”   郎寒天怒不可扼,厉声质问道:“千载难逢的机会将他们全部歼灭,为什么放过他们?”   萧炎天低首看着笛子道:“一百五十万苗人全部杀死吗?五年前你带兵杀了苗王全族,杀了二十万苗人,多大的仇恨也该抵消了。”   萧炎天手执笛无力也点了点郎寒天的肩膀,道:“如果不是圣康帝当初背信弃义设毒计害太苗王,便没有后来容景携王蛊以自身做肉饵引郎狄英玉石俱焚,当初三万人就像刚才的巨人一样,杀了十万兵马最后自残而死。”   郎寒天震惊地摇头道:“不,这不可能。”   萧炎天道:“班师回朝,不要再打了,打下去,后果和真相不是你能承受的。真灭了苗疆,一百多万条人命你背不起。”   “哈哈哈哈……我的好孙子真是个情种啊,为了你的小情人,毁了我三十年的算计~!你好大的狗胆!”   一个人站在庙殿里尖细失控的叫嚷道。   萧炎天靠着屋脊,眼皮子耷拉着,无力地笑了笑,伸手点了郎寒天的穴道,让他暂时昏过去。   萧焕站在洞口急切嚷叫,气急败坏跺脚,但他的脸上还在笑,眼中也是笑,抓着各种兵器朝萧炎天投掷,大声吼叫道:“我怎么会有你这种蠢货后代?你知道练皇蛊需要多少人的精血吗?十五万,十五万人的血才能练成,你毁了朕全部的心血!”   萧焕恨极了,蹦出门槛,眼中没有笑,脸上也没有笑,皮肤像龟壳一样皲裂,皮肉一片片掉落,快步走上来,捡起一块砖头砸花美的头骨,怒吼道:“蠢货!你应该按照朕的命令行事!”   萧炎天沙哑道:“什么千秋大业,统一四海,为了自己的私欲,谋害郎家,谢家,十三万人命,让容景不得不种下王蛊,十六万人就为了炼制一条虫子,用腐肉烂血活着。”   “这就是你的长生不老术吗?”   萧焕脸上像石灰掉下来一样,不停地剥落,一边砸头骨,一边歇斯底里吼叫道:“朕是帝王!朕开辟盛世!朕无所不能,不过死十几万人,他们算什么?为朕死是他们的荣幸!”   萧炎天哂笑道:“这样的长生不老还不如死了,你除了笑不能有第二个表情,你身上的肉是腐臭的。”   萧焕的腿处白骨森森,惊悚可怖,骇人至极。   骨架跪坐在地上,阴森道:“朕仍永生天子!无所不能!也永远不会死。”   萧炎天望着天上的明月,蓝色的蝴蝶在他身边起舞。   “今夜的夜景很美丽,请皇爷爷上路。”   萧焕疯狂地咆哮,怒吼道:“不!我是天子!是神的之子!我不会死!我永远不会死!”   一阵风吹过,最后的血肉掉落,终成一副枯骨。   无上的权力,时间久了,人慢慢疯了。   古往今来,历来多少皇帝为了追求长生不老,不惜劳国劳民,即便血流成海,身中蛊虫毒金丹受尽苦楚依然不放弃,在幻想中变成魑魅魍魉。   萧炎天疲倦地躺在房檐下,侧目望着萤火闪耀头骷颅做成的宫殿,想起与史记上笔官们记载的英明神武之皇,圣康帝。   从屋檐上滚落下来,走到骷髅宫殿里,吊白瞳的人血肉都剥落成一副枯骨,剩下衣服。   走过铁索栅栏,到对面的洞里,穿过大厅,沿着石阶一步步向下,宽阔的房间里用的穿的都有,繁盛多样,但颜色都是青色。   下一层里许多房间,这个房间的规模很像旧王宫。   正欲回身之际,萧炎天手抚着一道珠子上的浮雕的飞龙的眼珠。   咯吱一声。   一道暗门打开。   萧炎天沿着石阶向下。   原来在第三层,还有一个暗阁。   屋子甚是简陋,里面没有什么东西,地上铺着草芥子,一把椅子,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   厚厚的积灰覆盖着。   萧炎天抽出一张纸,只见抬头写道:   寒天:   这是愚兄被囚禁的第十八天,空气很冷,蛊虫咬得我头疼撕裂,你逃走了吗?回云岚了吗?你若回了云岚,帮愚兄照顾娘亲。   阿爹,郎伯父都不在了,我亦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   寒天,你要多保重。   兄:惊鸿。   萧炎天又抽出一张,   寒天:   愚兄被囚的第四十八天,他们在我身上换了新的蛊虫,比以前更疼了,不过我也适应了。   你安全了吗?到家了吗?   娘安好吗?   寒天,我最近总是担心,你如果没有平安回去,家中两位母亲怎么办?你如果平安回去,族中族人都死了,谁做你后盾为你支撑?没有支撑,前路必定艰险,你要小心仔细,多思多想,不可落人圈套被骗了。   兄:惊鸿。   厚厚地一叠信笺,萧炎天弹了弹灰尘,抽查另一封   寒天:   他们送来一碗饺子,我才知今夜是除夕,又一年过去了。   我身上疼,睡不着,想起你来,便提笔几个字。   想咱们年少时,你与我,还有大哥,何等意气风发,如今我是被困的人,有时候脏得自己都觉着恶心,但一想到你,又有了活下去勇气。   我一定熬到出去那一天。   我们兄弟再见面的那一天。   兄:惊鸿。   萧炎天不忍再看下去,随手抽了最后一张信笺。   寒天:   我已经数不清被囚多少日了,越来越绝望。   我会死在这里,被虫子咬死。   可我不想死,如果能出去多好,我与你一起重建郎家门楣,谢家门楣,为父亲与伯父报仇雪恨,做云岚的股骨之臣,振我山河。   兄:惊鸿。   萧炎天擦了火折子,点上蜡烛,将信笺一封一封在火盆里烧掉,看着火苗蹿起烧着旁边的破布帘,转过身,拾阶而下。   当他出了门时,火势劈里啪啦地烧起来。   这一切都埋葬吧。   萧炎天走到外边,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打在郎寒天的穴道处。   郎寒天幽幽转醒。   萧炎天道:“下来,整顿人马,兵回边阳城。”   郎寒天没有多问,道:“是。”   帅帐内,萧炎天命容月来见。 第188章 花阙的绝望之情,不可开口之爱。   容月跪地道:“参加陛下。”   萧炎天拿起桌上匕首,划过胳膊,血滴落在一盏翠绿的杯中。   原本没有血色的脸更显苍白,薄唇深紫色,眼睛里布满血丝。   容月担心道:“陛下,让军医过来为您诊治。”   “不用。”萧炎天将翠盏递给容月,道:“喝了。”   容月疑惑道:“这是什么?”   “皇蛊的血加山河子能解天生心疾之症,喝了,你的病会好。”   容月惊喜之余,心中疑云重重,端起杯盏,饮下后,心口发热,像烙铁打在身上一样灼烧疼痛,半个时辰后,剧烈的疼痛才停止。   满身的汗水,牙齿咬破唇肉。   精疲力竭。   但感觉却更有力,容月摸着心口,心房处的凹陷不见了。   强有力的心跳。   噗通,噗通,因为激动而越跳越快。   这是?   “我好了!我的心完整了!”   容月激动地落泪。   只是为什么?   萧炎天嘴角扬起,笑了笑,靠着椅背,道:“很好,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容月恭敬道:“但凭陛下吩咐,无论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萧炎天道:“带着我的血到浔阳城找顾家父女,以皇蛊之血加山河子为药引,加其他三十味药材,制成汤药,救苗疆心疾之症的百姓,皆时,苗王必会重用你,你可认祖归宗。”   容月震惊地望着萧炎天,萧炎天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其中有你之身世,以及我将来命你所做之事。”   容月接下信笺,出了门,门外已有十几个黑衣侍卫等待。   容月坚定道:“臣定不辱使命。”   容月离开后,萧炎天宣郎寒天,道:“兵发落日古道,边阳城。”   蓝洵玉领着玉菱关以南的百姓和兵将百官赶往浔阳,骑马的骑马,拉车的拉车,举国上下扶老携幼,渡过巫山,沼泽,荒林,终于越来玉菱关,直奔江南,沿路遇到云岚人,群起而杀,直奔浔阳城。   楼云梦带五万人马,很快被打得支离破碎,退回落日古道以北。   浔阳城解。   蓝洵玉奔上城楼,在冰冷的城墙内见到身负重伤的花阙。   “阙儿。”   蓝洵玉心里痛地疾步扑过来,两眼滚泪,手抚摸着花阙的苍白的脸,检查伤势。   左侧肋骨下一道三寸长的伤口,裹着一道纱布。   一边的大巫容龙手抚在胸口,鞠躬行礼,恭敬道:“殿下无须担忧,王无大碍,修养半月即刻恢复。”   王专用御医怀安和几位老御医跪安道:“王请安歇。”   花阙道:“都下去吧,我与王兄叙话。”   容龙,颂月,几个中郎将,宫女侍卫弯腰施礼后驱步退下。   “哥哥。”   花阙像个孩子一样抱着蓝洵玉的胳膊。   蓝洵玉坐在床边,抱着花阙,手抚摸着他的头,柔声道:“哥哥在,不用怕。”   花阙抓着蓝洵玉的手,凑近望着与自己相似的脸,凝望着黑色的眸子,俊美的鼻梁,珠玉圆润的嘴唇,心像小鹿乱撞一样扑腾扑腾跳。   “哥哥。”   蓝洵玉手摸着花阙的后脑勺,将他拉近自己,抱着,道:“没事了阙儿。”   熟悉的气息萦绕的笔尖,淡淡的草药味混杂着玫瑰花皂果的清香。   温暖而又令人心痛的味道。   花阙窝在蓝洵玉的肩窝处,深吸一口气,沁到肺脏里,又好闻,又令人肝肠寸断。   蓝洵玉笑道:“阙儿,哥哥将你的王妃也带来了,把他安置在浔阳城的主府上,这会儿丫鬟正给他沐浴洗妆,一会儿,他过来见你。”   花阙身形僵硬片刻,道:“多谢哥哥。”   蓝洵玉轻轻地拍着花阙的后背笑道:“原先以为你这个王妃是个花架子,没想到从巫泽跟到这里,沿路探查消息,分析地理,很有才学,你好好待他,虽然是个男的不能生孩子,但我看他对你颇用情。”   花阙低着头,眼泪滴落道:“是,哥哥。”   蓝洵玉安慰道:“好了,别哭了,多大的人,好好养伤,我去厨房给你专门做一些清淡的饭菜。”   此时,门外守将来禀道:“王妃来探。”   花阙道:“请进。”   蓝洵玉笑道:“哥不打扰你们小夫夫团聚,先走了。”   门外奔进来一人,华服彩衣,容貌俊俏,靥边两深深的酒窝,一笑甜甜地讨好又灵巧,此刻虽然满目泪水,却满面欢喜。   “我天天祈祷,果然神明灵验,你没有事。”   萧允胤跪在床边,抱着花阙嚎啕大哭,鼻涕眼泪一把。   花阙心头烦躁,面上淡淡,道:“我没事,别哭了。”   萧允胤将花阙身体检查一遍,确实没有致命处才安下心来,待凑过去想亲花阙,花阙转过脸,道:“你先出去,我还有事。”   萧允胤怔愣恍惚道:“你……”   花阙安抚地拍了拍萧允胤的手道:“乖,先出去,我还有些事要办,处理完了找你。”   萧允胤不舍也移步出去。   屋里顿时静悄悄,花阙沉吟片刻,道:“进来。”   只见一人青春年少,唇红齿白,长发及腰,从房梁上下来,匍跪在地上,道:“王。”   花阙右手转动左手大拇指的扳指,半合眼帘,高吊的银纱灯下,映照他绝世容颜,细长的眉飞入云鬓,睫毛如扇排下阴影弧度。   唇轻启道:“寒山,取书案上笔墨画出跟在亲王身边人的模样。”   玉寒山听令,伏案提笔,不一会儿,纸上显一位高冷如雪的人。   花阙拿着画像看了片刻,心道:“文宣帝,萧炎天,种皇蛊在身上,你知道意味什么吗?”   他侧支颐在床上,闭目养神。   玉寒山道:“王,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操控被种下皇蛊?”   花阙挥手让玉寒山退下,玉寒山请命想给此人立碑以让后人感恩,花阙笑道:“不可能,向坊间百姓散消息,让各处女巫称此乃天将祥瑞之神护佑苗疆。”   玉寒山领令退下。   花阙仰头看向窗外,天空晴朗,阳光明媚,几枝海棠花在枝头开得繁盛,城下的百姓们呼唤雀跃,笑声盈盈。   我的子民终于活在阳光下,父王,母后,你们看到了吗?   爷爷,你看到了吗?   低头时,两行泪落下。   在卑鄙龌龊中开一条道路,机关算尽方夺回曾经的领地。   哥哥,你如果没有记忆残缺,会恨我吗?   恨我无所不用其极地利用你?   恨我残害你的爱人?   一会儿,容龙来报,道:“边沙太子来信。”   花阙展信看,额头青筋暴走,胸口起伏,怒道:“我和千子画早约定好前后攻击,为什么趁机诈哥哥和他定亲?传国师来长老们来见我!”   国师云海,大长老七人到,花阙怒火中烧,不顾身上伤势从床上起来,一脚踢翻国师,愤恨道:“谁让你们下的定亲礼?”   云海等人道:“王,当时情况危机,不得不……”   花阙将将云海踢到门外,横眉怒目,凌厉道:“不得不?千子画算什么东西?他来娶我哥哥?凭什么?他也配!”转过身踢翻桌椅,一拳砸在桌子上。   容龙,云海等人哪里见过王如此失控失态,俱吓得大气不敢出,瑟瑟发抖。   半月后,郎寒天带萧炎天抵达落日古道,边阳城。   三月来, 萧炎天一直昏迷不醒。   期间北方探子来报,边沙太子领兵五万从两国交界处金沙城,绕过俊城,凯城,杀向启封。   郎寒天刚看完信。   楼云梦惊慌来报,道:“苗王亲征,从浔阳城带十万人马驻兵在距离边阳城不到二十里。”   南北夹击,云岚国成了一块肉夹馍里的肥肉,被挤在中间。   郎寒天在将军帐中来回踱步。   这时,有人报御史请见大将军。   郎寒天连忙进入,李睿渊白衣胜雪,步履匆忙,神态焦急。   楼云梦见李睿渊立即向前,帮他脱了披风,从桌子上倒了杯茶,浅浅啄了一口,试了试水温刚好方才递过去,李睿渊一饮而尽,从乾坤袖中掏出一个黄色锦缎卷轴,道:“陛下临行前将此密诏给我,命我等迫不得已时才可看。”   郎寒天展密诏,有二条皇命。   一:若边沙来攻,立即派遣两万人马前往边沙皇城,救出狱中边沙二皇子千代秋,协助他争夺太子之位,引发边沙内乱。   二:我若不在,丞相继位,执掌朝政,李睿渊不可为太子,嫡三子李泾河虽然年幼,可立为太子。   三人彼此相看,皆心惊不已。   李睿渊道:“父亲不会接下玉玺皇位,一旦接下,必定各地割据,群雄并起,自立为王,天下大乱。”   上将军郑云道:“若郎将军愿意助父亲,或许……”   李睿渊冷冷打断道:“纵然大将军愿意相助,少不得腥风血雨,现在,前有狼,后有虎,若再内斗,再无宁日!”   三人齐看向躺在床上的萧炎天。   御医胡鹤坐在一边给萧炎天把脉,两道白眉块拧在一起,连连叹气,道:“老夫行医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病症,陛下的武功,内息,乃至脉搏都像游丝一样。”   郎寒天三人焦灼问情况,胡鹤探脉几次,面露愁容,连连摇头,道:“恐有大凶。”   李睿渊急切道:“老御医,陛下年纪轻轻,怎么会有大凶?” 第189章 花阙之死,郎寒天神灭。   正在这时,中郎将许可慌慌张张闯进来,道:“启禀大将军,苗王阵前挑衅。”   郎寒天道:“大哥,你带一万人马依照陛下命令前往边沙国营救边沙二皇子,楼尚书,你带三万人马回京师从后方攻打边沙太子,我应战苗王!”   三人在点将台分开。   楼云梦送李睿渊,哭泣道:“夫君此去,万分小心。”   李睿渊抱着楼云梦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道:“娘子如是。”   郎寒天跨马立于阵前,身后方阵密密麻麻如蚂蚁一样的兵将在落日古道一侧。   烈日当空,   锦旗猎猎,铠甲灿灿。   大军之前,花阙坐在金撵车上,笑看郎寒天,附耳对容龙说了几句话。   容龙坐在马背上,大声喊道:“郎将军,我王想与您近前说几句话,不知你敢不敢?”   郎寒天摸了摸腰间的佩剑,撇了眼马上的箭和手里的弓,应声道:“有何不敢?”   花阙手动了动,容龙等人勒缰绳,金撵车向前十步,郎寒天也向前十步。   两人中间相隔三十步。   郎寒天看清花阙容貌,心中骇然,浑身哆嗦道:“你是……蓝洵玉?”   再看此人,手背支着下巴,嘴角勾笑,一身邪气。   明明战场中,两军即刻将要厮杀,他却雍容闲散像出门赏花玩景一般,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椅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郎寒天凝神片刻,摇头道:“你不是他,你是谁?!”   花阙笑道:“我是谁,你不知道吗?”   郎寒天觳觫剔骨,道:“你怎么会和他长得如此像?”   花阙笑道:“亲生兄弟能长得不像吗?”   郎寒天及身后众武将皆震惊。   花阙像在花园散步一样,从撵车上下来,走向郎寒天笑道:“今日本王心情好,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当初是谁救了你吗?”   郎寒天不知他为何提起此事,道:“管苗王什么事?”   花阙笑道:“他为了救自己的兄弟,像老鼠一样在洞里活着,被当做药人不停地试炼,整整五年,生不如死,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发现他的兄弟认仇人做父亲,他为了报仇雪恨不得不藏在青楼里以色侍人。”   花阙笑信步像一个文人雅客一样,手中捻着一支海棠花,优雅而雍容,吟唱道:“志凌云,心豪迈,纵千难万阻亦不放弃。智无双,武超群,文武双全谢惊鸿。”   郎寒天怒喝道:“胡说什么?”   花阙又向前走了几步,从袖子里逃出一块玉印来,对郎寒天笑道:“谢云棠的官印早在你们父子发兵前,你那痴心的妹妹郎舒歌盗了给我大巫容景,那些印信,是你的妹妹郎舒歌写的。名动天下的金笔才女,模仿从小熟悉的谢云棠的笔迹,很难吗?”   一道惊雷从天炸开,顿时天地失色,惊云变换,头晕目眩。   天崩地裂开,万物成灰。   郎寒天一头从马上栽下来,身后武将皆震惊。   他手抓着沙土从地上爬起来,仰头死死地盯着花阙,喉间一股腥甜,眼睛发直,道:“你说什么?”   花阙笑着走向前,蹲下身,凑近郎寒天道:“听说你一箭射杀了谢惊鸿,我真忍不住为你鼓掌,当年,谢云棠宁死也不肯降我,他怎么会料到你杀他儿子?”   郎寒天眼泪落下,神断魂碎,跪坐在尘土里,双手抱头,痛苦道:“不,这不是真的。”   花阙轻轻地拍了拍郎寒天的肩膀,温柔地笑道:“大将军,你知道吗?当年你像割韭菜一样割掉我父王母后的头颅,将我一族全部杀死挂在城墙上,我当时就躲在尸体下看,看大将军满身鲜血,哈哈大笑。”   郎寒天呆呆地望着花阙,眉眼鼻子嘴唇脸庞,与那人九分相像。   花阙伸手抚上郎寒天的脸,邪魅地笑着,温柔的语气如三月里的春风,道:“杨淮当初带兵到玉菱不是援救,是屠杀,他身上有我种的蛊,早是我的狗,你的叔叔伯伯堂兄堂弟全被杨淮杀死,而你却把他当父亲。”   郎寒天瞳孔瞪大,忘了呼吸,不知身在何妨,像傻了了一样,两个眼珠子也不会转了,直愣愣也望着花阙。   花阙笑道:“你的兄弟为了保护你成了千人骑,万人骑的男妓。”   郎寒天哆嗦着向后退,花阙笑道:“你心爱的外甥容月,就是我苗疆大巫容景的亲生儿子,容龙的侄子,多谢你将他养至十五岁,他在本王座下效力。”   “啊!”   郎寒天扬天嘶吼,一口鲜血喷出,神魂痛斥间头发向上立起,整个人如疯癫了一样,尖叫不止,撕裂的声音响彻云霄。   花阙嘴角一抹冷笑,手臂动,一道寒光过,犀利的刀刃插入到郎寒天腹中,在这一瞬间,郎寒天七窍流血,神情狠厉,一把箭插在花阙心口,两人竟是同时出手。   两边军马皆惊慌大叫,纷纷鸣金收兵。   花阙不顾心口上的疼,将手中的匕刃更进一步送入郎寒天体内,嘴角鲜血涌出,阴森冷笑道:“郎寒天,我要你粉身碎骨,万念成灰。”   郎寒天心魂碎裂,将箭插入更深道:“苗王好计谋,只可惜,你舍命来杀我,我死也要拉着你,你和我这样的肮脏的人不应该留在这人世间。”   蓝洵玉心如刀绞,惨叫一声:“阙儿!”   飞奔过来,容龙,云海等人被眼前的突变惊吓,还没有回过神,也没有拉住蓝洵玉。   所有都震惊了。   就在蓝洵玉快要到跟前的时候,一抹黄色的身影骑马从北边的方阵里出来。   两人同时到跟前,未说话,先打上,刀兵相击,火花四溅。   蓝洵玉震惊道:“是你!”   又看他身上装束,道:“你为什么穿龙袍戴紫金冠?”   萧炎天手中玄铁剑挥起,错晃一剑。   蓝洵玉从开始对打之时使感觉对方是普通人,毫无内里,只是力气拼斗,因此没有放在心中,后退一步,道:“你到底是谁?”   花阙嘴里呜呜咽咽地涌血,满身血红,神情却如风淡云轻,笑道:“文宣帝,好久不见。”   萧炎天将郎寒天拽上马,他身后郑云,祁山,角殇三位将领紧跟上。   蓝洵玉听花阙喊萧炎天宣文帝,瞬间身入寒冰,浑身僵硬,连声音也跟着发抖道:“你是文宣帝?”   萧炎天望着蓝洵玉,又看了看花阙,没有说话,抱着郎寒天勒缰绳转身要走。   蓝洵玉气得脸发青,又担心花阙伤势,便先将萧炎天的事放一边,抱着花阙要上撵车。   花阙笑道:“文宣帝,你知道哥哥和千子画定亲了吗?”   萧炎天转过身,道:“什么?”   花阙笑着招手,道:“元宵华诞,哥哥与边沙太子成亲,文宣帝到时候记得来喝一杯喜酒。”   萧炎天从马上下来,将郎寒天递给身后的上将军郑云,一步一步走过来,看着蓝洵玉道:“你要成亲?”   蓝洵玉怒道:“为什么不能?你为什么潜伏在我身边?窃取情报,派人围攻阙儿?”   萧炎天看着花阙道:“苗人回到江南,休养生息,不要再挑事了,三足鼎力,各自安好,互不犯境。你还要多少杀戮才能停止?”   花阙笑道:“云岚归苗疆,我便停止。”   萧炎天看了花阙良久,道:“凭你的计谋有方法让郎寒天死,为什么叫在阵前与他相互刺杀?”   花阙极美的眸子里透着悲凉,嘴角一抹凄苦的笑,眼帘垂落,望着胸口的箭,淡淡道:“因为我想要的永远得不到,一生如此。”   花阙颤抖着身体,缓缓地站起身,与萧炎天面对面而立,道:“冷傲孤寒,不把人放在眼里,不用伪装,不用算计,不用讨好,人们都爱你,命运是不公啊。”   萧炎天道:“从前的恩怨仇恨放下,是非对错揭过,好好生活,让百姓过安稳的日子。”   花阙凑到萧炎天耳边轻声笑道:“不行啊,我要吞并云岚国,我要用王蛊攻入边城,杀入启封……”   萧炎天长叹一口气,凤眸半合。   花阙趴在萧炎天的肩膀上,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听。”   萧炎天失神的瞬间,一股凉意没入腹中。   那把刀的主人。   倾城美貌,绝色佳人。   正愤怒地盯着他。   花阙轻轻笑道:“刀入腹的声音是不是很好听?萧炎天,你永远得不到我的哥哥。”   坠落的人像断了线的风筝,怜悯地望着萧炎天。   “阙儿!”   蓝洵玉从身后抱住花阙,泪如泉涌,手慌乱地捂着心口箭,想让涌出的血停止,可徒劳无功,郎寒天的一箭没有任何余地,穿刺心口。   花阙嘴里呜呜咽咽地吐着,身上铠甲腥红。   他期期艾艾地望着蓝洵玉,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抚摸在如玉雪白的脸上。   和自己一样的眉眼。   像要狠狠记住他的模样,花阙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的人。   修长的柳叶眉,微微颤抖的睫羽下垂落珍珠一般的晶莹的泪水,一双如黑宝石一样的眸子,明亮清澈,眸光潋滟,美极了。   “哥哥,可以……亲我一下吗?”   花阙含泪呜咽吐血道。   蓝洵玉俯下,唇点在花阙的额头上,泣不成声。   花阙心如刀绞,哀哭道:“哥,哥哥啊,我……” 第190章 师徒相杀,萧炎天命悬一线。   蓝洵玉涕泗滂沱,悲痛不已,道:“哥哥在。”   花阙望着距离自己很近的如珠玉圆润的唇,眼睛眨落泪,手抓着沙土撑着身体,觳觫抖动着。   像是用尽生命最后的所以力气。   挣扎着往上,   靠近,再靠近,终于,触到唇瓣的柔软,   “我……爱……”   话未完,人已绝。   手无力地垂落,眸光润泽,泪顺着脸淌过血污的脸,哀哀地望着蓝洵玉。   蓝洵玉仰头悲绝哀嚎,嘶哑高声道:“杀!给我杀!”   一声杀,身后的军队如狂风骤雨一样冲过去。   楼云梦坐在马背上,扬起手中的长剑,高声道:“杀!”   两军人马皆悲愤不已。   刀剑无眼,更无情。   霎时间,马蹄奔腾,厮杀声响彻云霄,振彻天际,刀枪兵戈撞击一起。   哀叫声,嘶吼声,不断。   天边一抹血色残阳,鲜红的霞光洒满大地,飞扬的尘土沾染鲜血。   空气中弥漫浓郁的血腥味。   随着一声声凄厉的哀嚎,残肢断臂喷溅着鲜血滚落地上。   刀剑长枪下,无数头颅断,血花如雨。   不知谁放了第一把火,落阳古道路边的一座茅草屋起火,星星的火苗逐渐变大,火舌随着晚风舔着靠北的卷棚。   噼里啪啦的柴火崩裂。   火燃起,以凶猛不的态势烬燃到旁边的房子。   萧炎天低头望着腹部的匕首,匕刃全没入体内,只留刀柄在外,血哗哗哗流着,他的衣衫染透。   每动一下,身体像撕裂一样。   “玉儿,鸣金收兵。”   他拽住蓝洵玉的胳膊,轻声道:“不要造杀戮,死得人很多了。”   蓝洵玉阴沉地看着萧炎天,嗤笑一声,拔了插在萧炎天腹内的刀。   萧炎天闷哼,长长的睫毛惊颤着,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泪光,痛楚地望着眼前人。   血红的刃身,滴着艳丽的珠落,斜阳下阴邪的红。   扬手下,尖锐地刀尖停在胸口处,刺下一抹红。   握刀的主人用力地想把刀刺过去。   但手腕被人按住,不能动弹。   萧炎天痛苦道:“鸣金收兵。”   蓝洵玉阴冷地笑道:“强弩之末,还敢命令我?”说完,双手握着匕首手柄讲萧炎天压在地上,往下次刺,“你去死!”   萧炎天寸心如割,缓缓合上眼,发颤道:“玉儿,收兵。”   蓝洵玉狠厉道:“休想!”两眼妖邪泛红,“你在喊谁?我是花漾,是花阙的哥哥,是苗疆的燎亲王!”   萧炎天凄楚地笑道:“是吗?”琥珀色的眸子染一层白雪寒意,“既然如此,萧炎天在此请燎亲王撤兵。”   “休想!”   萧炎天忍着剧痛,脚抬起,狠劲踢在蓝洵玉的膝盖骨处,翻身一跃,从地上起来,楼云梦,郑云正好杀过来。   萧炎天向空中放出三支烟花,分别红、蓝、绿。   放出后的瞬间,轰鸣声响,东南方火光冲天。   一个身穿苗疆宝蓝色袍子的校尉披头散发,满脸污血,慌慌张张奔到蓝洵玉面前,道:“启禀燎亲王,华阳城失守,三处粮库被炸,十万石粮食全被烧毁。”   蓝洵玉怒恨道:“华阳城是骠骑大将军容安镇守,怎么会被失守?”   校尉跪在地上痛哭道:“容月灌醉大将军,拿了虎符,打开城门引郑云入城,点火炸了粮仓。”   蓝洵玉气极,踢开校尉,瞪着萧炎天道:“你炸了粮草让我们吃什么?饿死吗?”   像被逼到绝路上的孤狼一样,蓝洵玉拔了剑,用尽全身力气腾空而起,双手握着剑柄劈向萧炎天。   萧炎天捂着腹部,挥玄铁剑来挡,奈何身受作,力气不足,被蓝洵玉逼迫连连后退,直至剑刃抵在脖颈处,后背贴靠着墙,无路可退。   蓝洵玉紧盯着萧炎天,道:“一个月零八天,从巫泽山追着我到巫蛊山,为什么?”   萧炎天凝视蓝洵玉,道:“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恨盈满心间,蓝洵玉将剑刃逼入萧炎天脖颈近一分,血滑落成滴,从剑尖滴落,蓝洵玉道:“玉儿是你的爱人,还是你的徒弟。”   “是。”   蓝洵玉心抽搐地疼道:“那我是什么?替身吗?”   萧炎天悲伤道:“你是他。是我的结发之夫。”   “我不信!”   萧炎天的心像被万箭穿刺一样疼,道:“玉儿,你看这满目疮痍的江山,六十年来征战不休,死了多少人,收兵,不要再打了。”   蓝洵玉冷笑道:“不打下边阳城,我们吃什么?”   萧炎天注目蓝洵玉,良久,道:“好,你一定要打,我只能奉陪。”   言毕,萧炎天玄铁剑猛推开蓝洵玉,蓝洵玉紧逼。   战火纷飞中,两人剑刃相击。   蓝洵玉招招凶狠,步步杀机,不留任何余地,攻势凶猛,萧炎天且退且战,手中的玄铁剑变幻莫测,身形如鬼魅掠影,转身到蓝洵玉后边,对着空门,一掌打在脊背上,蓝洵玉向前踉跄两步,站稳后,转身向空中挽了一个剑花,剌向萧炎天。   萧炎天像提前预知一样,侧过身,瑶子回身,一脚踢在蓝洵玉的膝盖骨处。   蓝洵玉吃力不住,单膝跪倒。   一把冷寒的玄铁剑立在他肩上,挨着他的脖颈。   萧炎天:“你打不过我。”   蓝洵玉冷笑道:“我知道。”   一把红色的药粉从蓝洵玉的袖子里飞出来,伴随笑讥声,“我天生媚骨,不宜练武,怎么会打得过武功盖世的文宣帝?我善用的是毒。”   萧炎天连忙捂住口鼻,急速后退,但身上还是沾染一些,毒粉染伤口,身体再承受不住,双膝发软,跪坐地上。   蓝洵玉用剑挑起萧炎天的下巴,笑道:“你看看清楚,我叫花漾,记住了吗?”说完,扬起剑,直刺而下,势要一招取命。   霎时间,如有万把钢刀插在心上,萧炎天痛不欲生,凤眸缓缓合上,泪顺流而下。   危机关头,一把折扇旋飞而来,擦着蓝洵玉的剑刃,火花四射,一声高喝道:“闪开!”   蓝洵玉只感手一麻,差一点握不住剑,连连退后几,心中暗暗吃惊:好强的力道,还不待他反应过来,扇子如刀一样飞过来,蓝洵玉连忙去挡,但左拙右钝,被打得头晕目眩,一道寒光闪刺而来,直逼他的心口,眼看要丢命,剑却突然被收回。   但,剑势太猛,持剑的人反伤了自己,血染红他的嘴角。   “是你?”   面前的人,白衣如雪,英姿勃发,目光呆愣。   扇子回到他手中,他还在发愣,蓝洵玉抓住机会,捡起剑,极快地杀过来。   楼云梦一边抵挡,一边后退,心中惊慌,面前的人,身披金甲,头戴金龙冠,内穿金比甲,外着紫色龙袍,脚踩青云麒麟长绡靴,腰间陈白玉带,系一枚浮雕镂空和田玉佩。   这身打扮。   非王即帝。   却又不是云岚的装束。   容貌依然是旧日国色倾城之姿。   故旧之友,分毫不错。   楼云梦稍稍定住心神,只守不攻,对方却杀气沸腾,招招欲要他的命。   陌生的神情。   他不认识我?   楼云梦心中有了计量,试探问道:“燎亲王?”   蓝洵玉眼神凌冽道:“哼,正是。”   楼云梦看了一眼地上伤痕累累,衣袍上沾满鲜血的萧炎天,心道:果真是,天地无情,命运弄人。   没有再多问,过招间留有余地,手中折扇起,剑同时出,蓝洵玉应对不暇,楼云梦趁机救走萧炎天,对蓝洵玉道:“陛下早料到今日之战,命我等兵分三路,从青城,华阳城,边阳城同时围攻,你若不想灭国,尽早投降。”   此时,两军杀红了眼,尸体横七竖八陈列地上,血印染草地与青石路,火烧起房屋连连。   天地如鬼炼狱一般。   长枪刺过来,蓝洵玉闪退后,一剑砍掉对方的头颅,眼见处,血,杀戮,争斗,尸体,头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心魂激荡,站立不稳。   大将军容龙摆脱郑云,白河,祁山三人的围攻,与国师云海一起领兵救驾,护着花阙的尸体,扶助蓝洵玉,道:“亲王殿下,先退。”   蓝洵玉点头。   两人护着蓝洵玉一边战,一边退,寻找一棵老歪脖柳树下停歇,周围百余兵将守护。   这时,南方一骑绝尘,飞奔过来,勒马缰绳。   马上斥候跳跃而下,噗嗤一口鲜血喷出,匍匐地上,泪流满面,道:“殿下,青城被攻破,城主玉宵被擒。”   远处,况宇披头散发,战袍染红,脸上一道长长的血痕,走近了,肉往外翻,肩胛骨插着一把箭,一瘸一拐在几个兵将的护送下过来,双膝跪地,老泪纵横,道:“亲王殿下,投降吧,粮草被烧,军心不稳,青城失陷,华阳城被围,再打下去……”   围坐的兵将皆纷纷掩面哭泣。   容龙跪下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王新逝,百姓刚迁徙,此时若破釜沉舟,即便赢了,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国破衰微,不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休养生息,韬光养晦,再杀狗皇帝不迟。”   众将领士兵齐齐跪下,只哭不语。   蓝洵玉沉默良久,看向对面万人中央的人。   两个人遥遥相望。 第191章 郎寒天之死   周围的杀伐喊叫声,狼烟滚滚厮杀声,如同冰雪消融一股,静静无声。   蓝洵玉道:“举白旗。”   白旗起,兵戈止。   两军兵将自动让开一条道路,蓝洵玉领着容龙况宇等人,放下兵器,一步一步走到萧炎天的马车前,撩衣跪下。   所有的苗兵膝盖落地,低头哭泣。   萧炎天望着脚下的人,道:“地上跪着何人?”   蓝洵玉低首道:“降将花漾。”   萧炎天道:“你服气吗?”   蓝洵玉不吭声,看着萧炎天坐在战车上,高高的扶手椅,君王临天下的冷峻气势,但,脸色惨败,印堂发黑,嘴唇乌紫,腹部的血凝成块状,明黄的战袍染大片大片的血红,衣角处,血滴子一滴一滴落在车板上,沿着车板又流落在地上,地上一滩鲜红。   这个人,命不久矣。   蓝洵玉心底冷笑,面上顺眉顺目,道:“陛下天威神武,是我等不识时务,今愿归降。”   萧炎天对楼云梦,道:“先将燎亲王等人请到边阳城府衙,”又看向身受重伤的郎寒天道:“请御医治郎将军。”   萧炎天手靠在椅背上,极力支撑着,将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后,众将领听命行事整顿人马,各处安置,万人围着,马车行,楼云梦一边驾车,一边频频回首看向萧炎天。   车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中,进了边阳城的府衙。   楼云梦,郑云,祁山三人将萧炎天扶到房内。   萧炎天再忍不住,哇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剧烈抽搐,咳血不止。   楼云梦三人手忙脚乱,惊慌道:“陛下。”   萧炎天无力地趴在床边,沙哑虚弱道:“不要慌,乱军心。他面上虽投降,心里不会真投降,让他知道我重伤命弱,必定再起战祸。”又说了几味药,昏死过去。   楼云梦三人房内小声悲泣,出了门,面色从容,各行其事。   蓝洵玉一行人被带到一个独立的院子里,院外三千精兵强将把守。   一日三餐准时供应。   蓝洵玉几次向送饭的侍卫问话。   陛下什么时候召见我们?   侍卫面无表情,一字一答。   这一日,蓝洵玉又问,侍卫冷声道:“着急什么?”   蓝洵玉笑道:“军长说的是。”思忖片刻,睃那侍卫,又问道:“军长莫不是有什么伤心事?眼哭红了。”   侍卫瞪了蓝洵玉一眼道:“管你什么事?”   容龙,况宇,云海,梁平,等人将饭菜摆放到桌子上,围着坐下,道:“殿下为何如此着急觐见狗皇帝?”   蓝洵玉在院中踱步,道:“侍卫在军中无亲眷,痛哭,必定是发生了大事,要么皇帝死了,要么大将军死了,是谁呢?”   郎寒天幽幽转醒。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金色的光辉透过白纱床幔洒在雪白的鹅绒被上,几枝杜鹃花在窗户边盛开,娇艳欲滴,一阵微风吹来,花香沁脾。   两只黄鹂鸟停在桃树枝上,喳喳叫,时而交颈依偎在一起,时而嬉戏追逐。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一人白衣如雪,脚步匆忙,踏入门槛后径直走到床边,看到床上的人,声润如玉,喜道:“三弟,你醒了?”   郎寒天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声音嘶哑道:“大哥。”   李睿渊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双手握着郎寒天的肩膀,安慰道:“陛下怕你想不开,特让云梦去守华阳城,令我赶回来宽慰你。”   郎寒天目光呆滞道:“惊鸿他……”   李睿渊鼻子一酸,眼圈泛红道:“二弟没有怪你……”   午夜时分,   一人单骑,马鞭急,马儿快蹄,穿过边阳城。   五天五夜,跑死三匹白马。   头戴白绫,身穿孝服,直奔启封。   忠烈堂内长明灯染着暖融融的烛火,门被打开,风吹进来,烛光摇曳。   殿内侍奉的两个守灯沙弥正坐在奉桌两边栽盹,被风惊醒,看见来人,惊慌震惊地跪下道:“大将军。”   郎寒天道:“下去。”   两个沙弥连忙弯腰退下。   肃穆明亮的堂内静悄悄。   三排牌位共三十六位,错开摆放,整齐庄严。   最高一排是慕容氏,第二排是郎氏,第三排谢氏。   谢氏在最下面。   忠武侯谢云堂尊位在中间,左边是忠烈夫人顾氏之尊位,右边少将谢惊鸿之神位。   郎寒天拿出一壶酒,倒了一杯,摆在中间牌位前,磕三个头,道:“叔父尊享,侄儿拜上。”   又倒了一杯酒于左边牌位前,俯地稽首,拜道:“叔母敬享,侄儿拜。”   最后倒了一杯酒,放在右边排位上。   他看着牌位,久久不能言语,伸出手抚摸着。   牌位上的朱红的字,一笔一画微微凹陷在漆黑的木上。   摩挲着,从上到下,第一笔到最后一笔。   泪一滴一滴垂落,滑过他苍白的脸。   回忆纷沓而至。   忘川梦河河畔,   相约上树捉知了,下河捞鱼。   学堂里一起打架,花树下一起练武。   私塾里一起读书,祠堂里一起跪罚。   一起心怀天下,一起壮志凌云。   一起花下结拜,一起登科入仕。   往日之语,犹如今夜之风吹在耳畔。   “寒天,我们做一辈子的兄弟。”   “将来,你做大将军,我做大学士,一起报效朝廷,立志为肱骨之臣。”   “你去边疆我不放心,我恳求爹爹一起去,路上保护照顾你。”   “玉菱多毒虫毒蛇,我找军医配了药,做了一个香囊,你带在身上。”   “……”   手缓缓地拔出剑横于颈,合上眼帘,道:“是我负你,自当黄泉相随。”   一道寒光过,血花四溅,喷在黑木红字的牌位上。   溅开的鲜红像极了冬日里的盛开红梅花。   古往今来,多少侠肝义胆,豪情壮志,掩埋于黄土里。   铮铮傲骨,碾碎在烟花巷里,犹如黄粱一梦。   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尖叫声。   不多久,   消息传出,举国震惊,将领士兵皆掩面哭泣。   郎寒天死,军中势气低落,萧炎天迟迟不出面,百官担忧。   蓝洵玉吃了饭,坐在院子的栀子花树下与容龙下棋。   侍卫来报,道:“陛下召见。”   蓝洵玉在玉盘上落下黑子,仰头看向天空,随手摘下一朵洁白的栀子花,放在鼻尖闻了闻,道:“郎寒天死了。”将花扔在地上,对容龙道:“洗漱收拾,腰系白绫,头戴白抹额,身穿白衣。”   容龙等人愤怒道:“给敌人戴孝?”   蓝洵玉道:“是。”   蓝洵玉看几人不动,冷眉道:“当初劝投的是谁?现在装硬气?这点屈辱咽不下气还做什么一品宰相将军,还不如回家种地。”说完,指着墙,道:“真硬气,都给我撞墙碰死,给阙儿殉葬,才算你们的本事。”   几句话羞得容龙等人面红耳赤,不敢再轻言。   十几人穿白衣,沿路士兵看了皆少几分敌意,多几分探究。   蓝洵玉出了院子果然见兵将们腰间系白,神情哀伤,房屋院中挂白绫,引路的侍卫停在一处游廊,游廊下站立一人,白衣如雪,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向他看来。   蓝洵玉眼前一亮,此人面貌甚佳,眉目如画,润雅脱尘,衣着虽然简朴,气质却极其出众,心道:世间还有如此温润如玉的人。   听闻云岚有一位白衣御史,与郎寒天为结义兄弟,想必是此人,于是走向前来,拱手施礼,道:“降将花漾见过李御史。”   李睿渊怔了片刻,回礼道:“燎亲王客气,陛下在华堂,请。”   两人并行,蓝洵玉道:“令弟之殇令人惋惜,御史大人节哀顺变。”   李睿渊长叹一口气,道:“命运弄人,很早之前便知有此结局,只是没有想到,来到如此突然。”   穿过一道长长的游廊,跨过一道门槛,眼前顿时开阔许多,原来这坐衙门倚一条活水湖而建,湖上一座拱形玉石桥,走到桥上,李睿渊道:“令弟花阙的尸体已被运回浔阳城,交予城主沈桓。”   蓝洵玉弯腰躬身,长揖道:“多谢。”   李睿渊连忙扶起,道:“陛下交代,份内之事,不敢受燎亲王如此大礼。”   容龙等人亦动容。   过了桥,是一个大广场,广场四周重兵把守。   广场前是一座华丽巍峨的琼楼。   两排文臣武将站立在楼前,左边文官,右边武将,一排约有十二三人,齐齐看向蓝洵玉等人。   蓝洵玉到跟前行礼,容龙等人也行礼。   有的回礼,有的打量,有的装作没看见。   众人有序入内,依次而跪坐在蒲团上。   左首位李睿渊,右首位蓝洵玉,依次往下排。   婢女鱼贯而入,侍奉素菜淡茶。   众人坐毕,听人喊道:“圣上驾到。”   右侧门处,六个宫女打孔雀翎扇先入,两个太监臂弯端浮尘弯腰进来,还有两个太监站立门两边,拉开珠帘。   一道明黄的袍子闪波纹金光,彩织锦衣,衮袍冕旒。   欣长的身形高有八尺,宝珠玉带束细腰。   面容如霜,凤眸幽深。   匀长的俊美飞入云鬓。   发如墨。   薄唇浅淡。   英俊中夹杂着一丝艳丽清冷,一身贵气,雍容而矜持。   天地失色,万物无彩。   蓝洵玉失了神。   众人跪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容龙从后面轻轻地拽了拽蓝洵玉的袖子。   蓝洵玉回过神,撩衣跪下跟着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萧炎天端坐在主位的扶手椅上道:“众爱卿平身。”   宴席开始,节目简单,舞剑。   单人舞剑,双人舞剑,九人方阵舞剑。   蓝洵玉自从投降之后,以臣子相称,让原本心生戒备的云岚官员们都放了心,自然也有些看轻他,更有胆子大的,道:“陛下,我也来舞剑一曲。”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将军郑云。   郑云拔出腰间银剑,站立在宴席中央。   一招一式行云流水,步伐稳健,姿态从容。   众人交耳赞赏。   突然,剑如飞龙,翩翩而起。   虚影变化间剑花如雨,让人眼花缭乱,袭右侧首座方向,容龙眼疾手快要去挡,手放在腰间才发现没有佩剑,再定睛看,剑尖已抵在蓝洵玉的额心。 第192章 阶下囚之师徒成恨   众人屏息。   蓝洵玉不退不避,面色不变,端起面前低桌上的酒杯,举起后稍停,看了郑云一眼,慢饮一口,笑道:“传闻郑将军是郎将军最得意的门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   郑云盯着蓝洵玉,须臾儿,道:“燎亲王临危不惧,也让末将佩服。”   言毕归位。   容龙等人俱被刚才一幕惊吓,捏一把冷汗,心存余悸。   素酒素菜饮食至半响儿,步入正题。   李睿渊道:“云岚与苗疆长年征战,伤民伤财,日长年久,两境皆国力日趋衰微,今罢兵停战,协议和平,不知燎亲王以为如何?”   容龙等人喜上眉梢,心道:竟不让割地臣服吗?   蓝洵玉道:“御史大人所言甚是,但不知,”目光转向主位上的人,道:“如何协议?”   萧炎天目光冷冷,道:“燎亲王以为该如何协议?”   蓝洵玉面上从容,心底里暗骂:   哼。   狗娘养的。   你做东,你是主,我问你,你却把问题踢回给我。   叫我怎么开口?   该如何协议?   老子想协议铲平你云岚国,纳你为妾,你同意吗?   常言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这会儿,我也犯不着和你硬杠,等我回了江南,休养生息,国强民富的时候再来好好收拾你。   现在先顺着你个王八羔子。   于是,低眉顺眼,拱手道:“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萧炎天筷子夹起一块薄薄的凉拌莲藕,望着蓝洵玉,停箸,不语。   蓝洵玉嘴角微微勾了勾,暗暗细看他。   凤眸微垂,睫毛弯弯向下拢一片阴影,端起酒杯,看杯中涟漪。   这模样。   三分病态,七分清冷。   无端令人起念。   禁不住想蹂躏。   撕了他,   毁了他,   让他从高高在上的位置跌落,   豢养狎昵。   管他什么玉儿,金儿,银儿的,   只要将人拴住调教,   他想着谁也没有用。   蓝洵玉咽了咽喉咙,敛去眸中精光,越法顺眉顺目,微微低首,一副你说什么,我都听的乖模样。   云岚文臣武将见蓝洵玉如此顺受,皆放下戒心,生出几分傲慢来。   李睿渊道:“燎亲王如此爽利,下官便直言,首先,请燎亲王回去之后将容月公子完好无损送回启封;其次,江南二十六城的田税赋税商税六分之一向云岚国朝贡,一年一供,每年三月派遣使者朝贡; 第三,苗王写下和平文书,二十年内不得兴兵起戈。”   容龙,况宇等人听了,面色骤变,脸色十分难堪。   容龙恼道:“如此协议与称臣有何区别?”   况宇气道:“你们强取豪夺,趁火打劫。”   郑云等人见他们不服气,正要发难,蓝洵玉道:“前两条都可依,第三条有些为难。”   容龙,况宇等人看蓝洵玉答应,纷纷使眼色,小声提醒。   蓝洵玉眉眼凌冽,道:“再多言,滚出去!”   一杆人立即不敢再吭声。   李睿渊道:“有何危难,亲王但讲无妨。”   蓝洵玉道:“苗王新逝,新王未立,我可以送容公子回云岚,也可以缴纳税贡,只是这和平文书,除非我回苗疆继承王位,祭祀天地,接任苗王,方能书写。”   众人面面相觑。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一国之君,继承皇位是一件大事,不能草率,况且旧王还没有下葬,登基大殿没有举行,确实不是王,也无法写下文书。   谁都没有料想到,会在此处卡壳。   李睿渊也为难了,转头看向他的上司。   萧炎天若有所思地望着蓝洵玉,蓝洵玉迎上那探视的目光。   四目相对,各有所想。   过了一会儿,萧炎天道:“第三条暂先搁置,若无他事,都下去吧。”   众人跪安道:“是。”   蓝洵玉一行人回到住所处,关上房门后,不等其他人开口,率先发火,劈头盖脸骂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我没有本事,没有主见,没有脑子,凡事需要你们拿主意才行,”   愤怒地坐在凳子上,啪一声拍在桌子上,   厉声道:“我年轻,不知事,挑不起担子,劳烦您容大将军,况太师接任苗疆,我好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闲适的日子。”   容龙,况宇吓得面如土灰,立即跪在地上道:“臣绝无谋反之心。”   蓝洵玉横眉冷目道:“是,你们没有造反的心,你们有挟持君王之嫌,我之令不听,我之命不信,只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   容龙,况宇等人不敢言。   蓝洵玉冷笑道:“阙儿在时,你们知道他的手段,不敢忤逆,他刚去,你们要骑在我头上,让我任你们的摆布?”   一杆老臣都没有想到蓝洵玉明若洞火,心底虽不甘,但也高兴,毕竟,没有本事,哪坐得皇位,护得住苗疆?   于是,众人撇下骄横的心,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容龙道:“容月公送不送回,无大碍,十五年不动兵也可以,朝贡如何能答应?”   况宇等人附合。   蓝洵玉冷笑道:“钱在你手里,给不给别人是你说了算,我们回到苗疆,修养生息,实力足够之后,想朝贡便朝贡,不想朝贡让他来打,但若写下和平文书,公告于天下,十五年不兴兵,将来想雪今日之仇,以什么理由起兵?”   况宇道:“云岚国,粮多兵壮,如何报仇?”   蓝洵玉站起身,负手而立,道:“郎寒天死,军势低落,萧炎天身有沉疾,非长寿之命,况且他没有后嗣,便是祸根,一旦他有事,中原必将割据成王,群雄逐鹿,乱成一团。”   众人如醍醐灌顶。   蓝洵玉道:“云岚国看着好像强大,实仍百足之虫,不足为惧,只要三年,我必能杀回来,雪今日之耻。”   容龙,况宇等人,此刻心悦诚服,再无半点轻蔑之意,跪地道:“唯君之意,马首是瞻。”   蓝洵玉将人扶起,道:“无臣何以有君?没有你们,我又算什么王?阙儿为我们铺了路,我们不要辜负他的一翻苦心。”   众人越发臣服敬佩。   夕阳西下,落日掩辉,黄昏至,侍卫来报,道:“陛下有请燎亲王琼玉台赴宴。”   容龙等人要跟上,侍卫横剑拦阻,道:“吾帝只宴请燎亲王一人。”   蓝洵玉道:“不用担心,等我回来。”   琼玉台位于琼玉湖中的水榭里,又名水玉台。   水榭中心有亭,亭六角,每一角悬挂风铃,每一面幔纱遮掩。   细碎的晚风吹拂,幔纱摇曳,与湖中微微荡漾的水波映衬。   亭下芙蓉盛开环绕,荷香清浅。   亭内几个侍卫站立旁边,两个宫女打扇,一个太监在旁边候着。   亭中心一张竹席,席上方玉桌,桌上摆着,一碟水晶肘子,一碟绿色鲜嫩的花生米大小的颗粒,一盘桂花糕,两碗银耳汤,一壶糯米酒,两个桃玉杯。   虽然简单,样样精细。   蓝洵玉轻眉浅笑,单膝跪地,行礼道:“降将花漾参见陛下。”   萧炎天道:“起来吧。”   蓝洵玉撩衣跪坐在蒲团上。   一会儿,一位俊美的少年,脸遮面纱,抱琴而来,跪坐在侧面,手抚弄在琴弦上拨了两下,定音后,玉指如葱,灵巧弹奏。   琴音悦耳,声如珠玉落盘,清雅悠长,如天籁之间。   一曲终了,蓝洵玉抚掌笑道:“《凤求凰》,好曲子。”想了想,笑对美少年,道:“我听闻在落日古道,有一种专门送给情人的糕点,叫云香糕,前段时间有人做这个给我吃,我当时并不知晓,路过落日古道时,才知道,听说还有一个曲子,叫《长相思》,正是创此糕点的人创作,公子会弹奏吗?”   美少年见蓝洵玉容颜倾城,说话可亲,言语柔和,颜笑盈盈,颇有好感,颔首道:“会。”转过请示萧炎天,萧炎天道:“燎亲王想听,你便弹一曲。”   琴弦拨弄,弦音潺潺。   蓝洵玉拿起一根筷子,敲击玉案,节奏响,跟唱道:   长相思兮,   长相忆,   思君春日迟,   一夜肠九回。   愿作深山木,   枝枝连理生。   怎奈何,分隔两地,远如天涯,生死不见,   早知如此绊人心,   何如不相识?   歌声悠扬,婉转动听,如黄鹂鸟立于枝头清唱,又如杜鹃儿啼血哀鸣。   蓝洵玉一边唱,一边斜睃对面人。   那人端着酒杯,垂眸敛目,缓缓而饮。   长长的睫毛卷起,一双凤眼明明魅惑妖娆,却透着冰雪寒意,琥珀色的眸子潋滟开一池涟漪,明艳动人,却偏偏闪着凌冽厉光。   面如扑粉,薄唇浅淡。   纤细腰肢,身形秀长。   若不是因为满身贵胄矜持和冷傲如霜的贵气压着,其实,他很像美艳的妖姬。   往日相处,怎么没有留意到?   蓝洵玉越看心越躁动,目光停留在对方的锁骨处,依稀记得在浴池之边,颠鸾倒凤之时,美丽精致的蝴蝶骨。   真正可惜了。   这么美的人,往日在自己身边极尽讨好,早该动手,却让他跑了。   如今,虽在面前,却不敢动。   琴音停,歌声止。   余音绕梁。   斯须,   美少年从歌声中回神,忍不住赞赏道:“燎亲王殿下歌喉很美。”   蓝洵玉笑道:“让公子见笑了。”   美少年向萧炎天道:“陛下觉得怎么样?” 第193章 阶下囚之嫉妒   萧炎天道:“燎亲王的歌吟如诉,婉转悦耳。”   蓝洵玉笑道:“陛下谬赞了,臣听闻陛下也通音律?”   萧炎天道:“略通一二。”   蓝洵玉笑道:“想必陛下的琴音卓绝,不知何人有幸能倾听一二。”   两人四目相对。   良久,萧炎天对左右道:“你们都退下。”   众人纷纷跪安离开,萧炎天对一旁的美少年,道:“你也下去。”   水榭距离湖岸有一段距离,且有纱幔阻隔,站在湖岸上的侍卫看不到亭里的状况,刚才站在岸边时,蓝洵玉便有所留意。   黄昏过后繁星满天,皓月当空,玉琼楼的屋檐下坠着银纱灯,灯光隔着白纱,泛着柔和的晕,将玉琼楼映照到水岸里。   玉琼水榭的栏杆上每隔一丈,一盏银灯。   六角亭子下的玉琼台却是没有挂灯,只有月光和远处的灯光交辉相映,虽然不很明亮,但光线十分柔和,氲氤一层薄薄浅雾一般。   萧炎天取过琴,横于前,拨开一声弦。   只见那细长修美的手指,玉骨白皙,指腹按在琴弦下,美妙的音符缓缓流淌,如绕过山林,追逐溪水,拂过花间,最后落在心尖上起舞,又好像见,清风朗月下,山高水长,娴适淡然。   曲完,余音切切,回味绵长。   蓝洵玉笑道:“陛下琴技高超,令人赞叹佩服。”   萧炎天淡淡道:“燎亲王过誉了。”   两人各饮一杯,蓝洵玉捻起桌上一枚圆润的绿色像豆子的东西,放在齿间,细细咀嚼,初始苦涩,再品甜丝丝,嚼开了很苦,不禁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又甜又苦?”   萧炎天笑道:“莲子。”从碟中拈起一个,剥了皮,掰开了两个白嫩的瓣去除中间嫩绿的芽心,递给蓝洵玉道:“皮不能吃,心是苦的,你再尝尝。”   蓝洵玉眸光流转,睃着萧炎天,笑着凑向前,没有伸手,而是就着萧炎天的手,接住莲子,唇无意滑过,眯着眼暗暗看,果见对方白面飞霞,两腮晕红,心底不由冷笑:贱人。   脸上却笑颜逐开,赞道:“好甜,鲜嫩多汁,甘美香甜,好东西。”   挑眉笑看伊人,几分轻浮,几分真诚,道:“陛下亲自剥的,更甜,如蜂蜜一般。”   蓝洵玉看他脸红了个透,凤眸更像添了媚丝一样,加上病弱之态,更显蚀骨风韵,但情知不敢冒进,此来还有一个目的,先探明了再说其他。   遂笑道:“我听闻陛下从前有一位爱徒。”   萧炎天执壶倒了一杯米酒,道:“嗯。”   蓝洵玉一边剥莲子,一边笑道:“听说他才貌绝伦,容止倾城,头一次入秋闱便状元及第,游街赏花时,不知迷倒多少佳人。”   萧炎天端起酒杯,浅浅啄饮,杯尽,又倒了一杯,道:“是。”   一根针扎在蓝洵玉的心上,尖疼一会儿,笑道:“陛下亲上花轿,鸾凤婚配,举国庆贺。”   萧炎天饮了一杯又一杯,道:“嗯。”   蓝洵玉看他俊美飞入墨云鬓,鼻梁挺立,薄唇上沾琼浆,泛玉润光泽,面颊灼灼,如桃花妖妖,凤眸含情,心头又恨又怒,慢慢欺身向前,轻声问道:“他现在人呢?弃你而去,还是死了?”   睫羽掀开,琥珀色的眸子如一湾冷凝冰雪,又像藏着千万思绪,密密长长的睫毛像蝉翼一样颤抖着,轻轻扫过蓝洵玉的鼻尖,柔软了无痕。   米酒的糯香夹杂着宫廷内常燃的龙涎香,萦绕鼻尖,蓝洵玉不自觉有些心驰神摇。   挨着极近,蓝洵玉缓缓伸出手,搭在萧炎天的肩膀上,顺着胳膊,摸向脉搏,两指正欲探在他手腕上,却听道:“燎亲王还是端坐地好,不要引来侍卫。”   蓝洵玉顿了顿,向后退,拱手笑道:“是我失仪,请陛下海涵。”   萧炎天凤目微敛,薄唇轻启,端起酒杯,矜持雅饮道:“无事。”   蓝洵玉心底窝火,看眼前人,恨不得将他绑起来抽几鞭子,思索片刻,笑道:“陛下前些日阵前受伤,不宜多饮酒。”   萧炎天淡淡道:“无碍。”   蓝洵玉左右试探,探不出对方到底伤多重,他虽然会医术,懂望闻问切,观气色,像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明明前几天阵前受他一剑,伤口沾毒,不应该呀。   对了,他也是医者。   难不成他能生死人,肉白骨,这么短的世间内将自己医好?   不可能。   蓝洵玉端着酒杯望着萧炎天,笑道:“陛下,我敬你一杯。”举起酒杯,凑到萧炎天面前。   两只桃玉杯轻轻相碰,蓝洵玉手一松,杯子磕碰在玉案桌上,糯米白的酒水洒在萧炎天的龙袍上,迸出的几滴玉醇溅在眼睛里。   萧炎天眨着眼睛。   蓝洵玉连忙绕过桌子,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擦拭,道:“抱歉,我手滑了。”   擦着擦着,擦到那处,似笑非笑地望着面色绯红的人,道:“陛下,很精神嘛,”   萧炎天淡淡道:“过去,坐好。”   蓝洵玉本想退开,见他矜持高冷却面如飞霞,狎戏之心顿起,身体斜靠在那人肩膀上,重量一点点压过去。   手指挑起额前的一缕头发,缠绕成几个圈圈,绕在指上,笑道:“今夜月色花美,陛下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靠得极近,热气哈到萧炎天的耳边,轻笑道:“你徒弟不要你了,我要你怎么样?”   感受身下的颤抖,蓝洵玉更确定此人把自己当了替身,心中恼恨,声音却温柔若水,轻盈如风,浅浅柔柔道:“师父。”   一声师父,恍然如梦。   萧炎天仿佛又见曾经的少年,倚门而笑,面如瑕玉,唇红齿白,一双眼睛灿若星辰,眉梢眼角含情带笑,乖巧伶俐,呼唤他。   萧炎天眼眸氲氤,颤声道:“玉儿。”   蓝洵玉骨缝发冷,眼角含笑,将萧炎天推倒在凉席上,指腹描摹着俊美的眉眼,温柔道:“师父,你真美。”   “玉儿。”   萧炎天徐徐合上眼帘,身体渐渐放松。   夜风微凉,吹来荷花飘香。   纱幔微漾。   蓝洵玉盯着眼前的人,停在唇上,指腹在那里流连忘返地摩挲着,细看他面越来越红,指尖的温度越来越高。   好像是鲜艳的红玫瑰含着珍珠泪一样。   晶莹的泪滴从他眼角垂落。   心莫名地抽痛。   想起他在巫泽山上为自己挡剑,悬崖下舍命相救,一切都是假的吗?   只是替身吗?   动情的人,如媚如丝,如痴如醉,蓝洵玉心越来越沉,手刚想探在脉搏上,还没有来得及感应,亭外有人慌慌忙忙疾步而来,单膝点地,道:“陛下,京城急报。”   蓝洵玉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从席上起身,笑着赔礼道:“惊扰陛下。”   萧炎天回过神,看了看蓝洵玉,道:“燎亲王先回去。”   蓝洵玉跪安道:“是。”   蓝洵玉掀开纱幔珠帘,见门外的太监身后站立一人,身穿杜若纹白衣,蓝色雪浪边底,面有泪痕,神态疲倦,满身灰尘,像是刚经过长途跋涉。   这身打扮不像军营中的兵将武士,倒像是哪家的家臣。   云岚国京城中起了变故?   蓝洵玉朝那人点头示意,那人连忙回礼,待走到桥上之时,回首看,已不见了人影。   哼。   贱人,   早晚抓了你。   又伸出手指碾了碾,忆起刚才指尖的细腻,嘴角勾起,信步跟随侍从回到居院中。   萧炎天回到书房,刚坐下,哇一口血线喷溅到桌案上,手抓着扶椅,太监平安儿连忙向前递去丝绢,跪地哭道:“陛下大伤,身体嬴弱,怎么能夜风中饮酒?”   萧炎天接过丝绢擦了擦嘴角的血,挥挥手,道:“退下,宣李浩觐见。”   平安儿打喳唱喏退下。   李浩入殿内,双手将信举国头顶,眼泪不停扑嗒扑嗒砸落在地板上。   萧炎天拆开信,面色大变,神情惶然,道:“李御史知道吗?”   李浩哽咽道:“还没有告知大公子,三公子命府上不可发丧,亦不准披麻戴孝,令小人快马加鞭禀告陛下。”   萧炎天沉吟片刻,道:“你先随平安儿吃饭歇息。”   李浩退下,不一会儿,李睿渊觐见,萧炎天将信递给他,李睿渊看完后,泪眼如雨,瘫软在地上,饮泣不止,稽首请命道:“父亲被奸所害,微臣想回启封,下葬父亲,报仇雪恨。”   萧炎天没有说话,挥手让他下去。   李睿渊走后,萧炎天经受不住,又一口鲜血喷出,郑云从屏风后出来,跪地道:“陛下,大将军刚逝,李御史若回去举丧,丞相薨,启封人心动乱,燎亲王胆略过人,能屈能伸,若让他看出端倪,恐怕即刻战火起。”   萧炎天坐在扶手椅上,手揉了揉太阳穴,道:“朕岂不知他的心思,你传朕诏令,晋升李泾河二品殿前都指挥使兼九门提督,镇守皇城,再将此事告知楼云梦,让他去拦截李睿渊,务必等这边安定,朕班师回朝后方可发丧。”   蓝洵玉回到院中,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夜晚间睡不着,到庭院里散步,花墙下忽然听见狗叫,侍卫们吵嚷着刺客,似乎在追什么人。 第194章 设巧记探喜脉   一块瓦片掠过墙扔进来,蓝洵玉捡起,映着月光端看。   殿下开角门。   蓝洵玉转到后院的西北角的篱笆根下,见一个小角门,打开后,迎面黑衣人跪地道:“殿下。”说话间摘了遮盖头的黑帏帽,露出鼻子眼睛。   蓝洵玉看清之后,惊喜道:“玉寒山。”   玉寒山仰头道:“殿下,尽快让云岚皇帝放您回苗疆,几个长老联合旧臣欲造反。”   蓝洵玉道:“你回去之后,先将聚首的人记下来,他们想做什么让他们做,不要打草惊蛇。”   玉寒山得令,身影如鬼魅一样消弭在夜空中。   不能再拖下去,   必须尽快回苗疆。   先平内乱要紧。   蓝洵玉心急如焚。   在院子中转了一会儿便觉得十分困倦,腰又累又酸,躺下后,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第二日,向送饭的侍卫请见圣上,侍卫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直到七日后的一个下午,太监平安儿来院中,掐着嗓子,高唱道:“陛下宴请燎亲王。”   蓝洵玉跟着太监到了玉琼湖,远远地看见那人龙袍冕旒,长身玉里,一把折扇握在左手,打着节奏敲击右手手心。   临湖而立,华丽的织锦披风猎猎。   身后打着长长的仪仗,十多个侍卫排两边举着仪帏,宫女打扇,太监跟后。   蓝洵玉心底暗道:好大的排场。   走到跟前,跪地请礼,笑道:“承蒙陛下垂见,得幸。”   萧炎天淡淡笑了笑道:“燎亲王在院中会不会苦闷?”   蓝洵玉道:“还好,还好。”   两个人沿着湖岸,你一句,我一句,尽聊一些没有重点的费话,从天气说到花鸟鱼虫,飞禽走兽,这些聊完,又讲诗经,辞赋,闲情雅致,似闲云野鹤,步伐徐徐,如云中漫步。   蓝洵玉不知道是被这人的装模作样恶心到了,还是其他,胃里冒酸水,口中发苦,捂着嘴呕得慌。   萧炎天道:“你怎么了?”   我恶心。   妈的。   扯那些没用的做什么?   装什么,你个大尾巴狼?   表子。   刚欲开口展笑,胃里却像打仗一样,翻腾不休,到了喉咙间的酸水怎么也压不下去,哇一口吐在地上,众人掩鼻侧目。   蓝洵玉脸腾一下红了。   太丢人了。   中午的饭菜不干净吗?   不应该呀,容龙他们不是没事吗?   萧炎天担忧道:“吃坏肚子吗?”   蓝洵玉刚想说话,肚里翻江倒海,蹲在一边又哇哇吐,吐到最后,连胆子都吐出来了。   别提多丢人了。   约莫有一刻钟,才停下来,嘴里酸苦,胃里空荡荡的,站起身,腿发麻,歪斜着要倾倒,被一个臂膀扶助。   “你吃了什么?”   萧炎天说着,掏出手绢伸手过去,手停在半空中,转了方向,递到蓝洵玉手边。   蓝洵玉接了手绢,随意擦了擦嘴,道:“没什么,最近胃口不好,吃什么都想吐。”   萧炎天愣了愣,道:“吃什么都想吐?”   蓝洵玉后知后觉道:“是,还老犯困。”   萧炎天细细地打量蓝洵玉许久,道:“前面有个凉亭,可以歇歇脚。”   两人并排走了一段距离,果见一个八角凉亭。   亭子连着一条长长的游廊。   游廊的木架被两棵葡萄藤挂满。   枝繁叶茂,将游廊绕城一个绿色的拱形花环。   肥硕的叶子下挂满串串如珍珠一样的绿色青葡萄,距离成熟还有半个月。   两个太监小跑过去将亭子里的座椅擦拭干净,又拿锦蒲团垫在石凳上。   萧炎天坐下后,手中的折扇指了指葡萄架,对来兴儿道:“摘两串,朕想尝尝。”   来兴儿刚想说葡萄没有熟,这会摘下来,又酸又苦,怎么吃?但看天子神色冷寒,话到嘴边住了声,麻溜儿地摘了一串,到井边洗干净后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萧炎天放下折扇,摘了一颗放在嘴里,道:“味道不错。”对蓝洵玉道:“燎亲王也尝尝?”   蓝洵玉刚吐完,嘴里尽是酸臭味,想弄点水漱口,但主人不吭声,他也不好开口,见葡萄圆润晶莹可爱,没有拒绝,捏了一颗放在嘴里,咬碎了,砸巴砸巴,点点头道:“确实不错,虽然有点苦,但很可口。”   宫女太监都看向葡萄架,心道:莫非是特殊品种?青硬的也能吃?   萧炎天凤眸里波光流转,将葡萄推过去,薄唇浅淡,道:“你喜欢就多吃些。”   蓝洵玉拱手道:“多谢陛下。”吃一个还想吃,不一会儿两串吃完了。   萧炎天笑道:“还想吃吗?”   蓝洵玉不好意思道:“差不多了。”   萧炎天笑道:“好,湖边风大,到玉琼楼上坐坐?”   到了玉琼楼,萧炎天挥手让众人退下,来兴儿着实好奇,跑到刚才的葡萄架下,摘了颗葡萄,用袖子擦擦放在嘴里,顿时脸拧得像麻花一样,吐出来,道:“这么酸能吃吗?”   两个侍从在桌子上放了几盘菜后退下。   萧炎天让几个少年一旁弹琴。   蓝洵玉漱口后,吃了刚才的葡萄胃口来了,又见面前的菜品之前在苗疆没有见过,试了几口,个个爽利,很合口味。   萧炎天一边看蓝洵玉矜持地吃着,一边扇子打着手心,道:“昨天夜里,朕抓了个刺客。”   蓝洵玉吐了话梅核,拿起筷子,低头夹了菜,故作惊讶问道:“什么刺客?陛下您没有被伤着吧?”   玉寒山昨天夜里应该是用调虎离山之计,让人引开院外的守兵,才得以和自己说话。   是他的同伴被抓了吗?   还是玉寒山被抓了?   萧炎天知道苗疆的局势了?   萧炎天道:“多谢燎亲王关心,朕无碍。”   蓝洵玉心底有些慌乱,脸上从容,一边吃菜,一边问道:“刺客斩首了吗?”   萧炎天打开折扇,探扇浅笑,笑而不语。   蓝洵玉怕被看出破绽,没再多问。   内心里,不知把对面的人骂了几百遍。   宴席将散时,萧炎天看着空了大半的盘子,笑道:“三日后东门寺有佛家清淡会,不知燎亲王可有雅兴,与朕前去听讲?”   蓝洵玉笑道:“承蒙陛下邀请,得幸。”   三日后,风和日丽,花木生香,鸟儿歌唱。   天蓝蓝,水清清。   碧阳湖边碧阳山,东门寺倚碧阳山而建。   正是,山水环绕,宝寺古刹,清净典雅。   一行仪仗从山角下排到山顶,周围重兵把守。   寺院门口方丈白眉长须,双目澄澈慈祥,手拄锡杖,身披袈裟,颇有仙骨,看见萧炎天,双手合实,鞠躬行礼,笑道:“老衲空无,见过陛下。”   他身后众僧侣皆跪地道:“见过陛下。”   萧炎天淡笑道:“方丈请起。”   空无引萧炎天到正厅机侧面的珠帘后,拜了又拜,遂坐在主位上,讲《妙法莲华经》,但见他跪坐如钟,声音祥和,一字一句清晰平缓,坐中央的弟子皆竖耳倾听。   萧炎天亦与众侍卫宫女等人也正襟危坐,认真听讲。   这可苦了蓝洵玉。   他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无聊乏味的人和事。   老秃驴是吃了什么药,嘴像剥蒜瓣一样,从上午讲到中午。   两个时辰。   不喝水,也不去茅厕。   而且念的什么狗东西?   色既是空、空既是色。   放狗屁吗?   色就是色,空就是空,   像你们的狗皇帝,长得这么标致,色如春花,你能说他是空的?   吃过午饭,到了下午,老和尚又开始念,蓝洵玉头上一万个曹尼玛飞过,坚持着听了一刻钟,头昏昏沉沉,困意上头,身体左右摇晃,最后,停靠在旁边人的肩膀上,不多时睡过去。   萧炎天侧目看了看,清冷的眸子中多了一丝宠溺,伸出手,探蓝洵玉的脉搏上。   两个心跳,一强一弱。   虽然弱的很不好感应,但有。   至少三个多月了。   按日子算,应该是从玉菱山上的浴池中开始,又看了看他腹部,虽然只有一些鼓起,但,应该不会错。   “你呀。”   萧炎天心中甜如蜜,又锥心刺骨地疼,望着蓝洵玉,眼泪不自觉滚落下来。   蓝洵玉再醒来的时候,容龙,况宇等人围在床边,面露喜色,兴奋不已。   “殿下,你醒了?”   蓝洵玉伸了伸腰,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容龙拿一卷黄色的锦缎卷轴,道:“狗皇帝刚下的旨,允我们明日上午回苗疆。”   蓝洵玉一子下来了精神,拿起卷轴,展开看,果然写着:   朕感天地,百姓危艰,不易多战,两邦交好,和平昌盛,另赐秋收之粮五万旦,以助过冬日之寒。   蓝洵玉喜上眉梢,连连叫好,讲圣旨扔在一边,吩咐众人道:“快,收拾行装,明日即刻回家。”下了床,在屋里来回踱步,道:“阙儿的尸体应还在冰冻着,等回去了,好好举行国葬,”拿起桌子上的茶饮了一口,道:“再处理迁徙之事,调任各城府衙,设立科举,改革立制。”   容龙等人看蓝洵玉头脑清晰,思路明朗,都喜道:“殿下此次回去,定然大展宏图。”   蓝洵玉笑道:“还需要得众位鼎力相助。”   容龙等人撩衣跪地道:“臣等万死不辞。”   傍晚时分,太监来兴儿前来传旨,道:“上将军在玉琼楼设宴为燎亲王与诸位将军送行。”   一回生,二回熟,众人随着太监不一会儿到了玉琼楼的正厅,厅内早备好酒席,文臣武将各有座次,蓝洵玉等人坐下后,郑云坐主位。   宴会过半,郑云将早先协议的文书让蓝洵玉过目,道:“和平协议,吾帝等殿下回苗疆继承王位后书写,派遣人送到启封。”   蓝洵玉笑着一一应承。   宴席散时,众人出门,太监跟到蓝洵玉身边,轻声道:“陛下邀请燎亲王在玉琼台下棋。” 第195章 擒夫回宫   蓝洵玉不得不应。   容龙等人见前些日子两人也常在一起单邀,便没有放在心上。   蓝洵玉一心想回苗疆,对弈之时,心不在焉,捏着黑子,越下越烦躁,偏偏对方棋艺高超,几步棋下来,逼得他寸步难行。   棋局越难,落子越慢。   眼看天黑暮色沉,困意上头,对放还没有停弈的意思,蓝洵玉心底越来越堪忧烦躁,心中暗道:已至亥时,他不困吗?   抬头看对方,还真不困,正襟危坐在竹席上。   高高的八角琉璃灯下,心无旁骛,神态宁静,气度从容。   下到第十盘的时候,蓝洵玉实在受不了,道:“陛下棋艺精湛,在下佩服,但夜色已晚。”   萧炎天捏着棋子收到玉筒中,道:“燎亲王谬赞。”对侍奉在一边的侍从道:“传膳。”   蓝洵玉免礼支撑着,手撑在桌面上肘着脸,揉着天灵盖,总觉得今夜比起往日更困,眼皮子只打架,头昏昏沉沉,意识慢慢变得模糊,道:“刚才已经吃过,若无他事,我想先回去。”   萧炎天道:“明天是个高兴的好日子,朕刚才忙其他的事,还没有来得及与燎亲王对饮,请。”   蓝洵玉只得端起酒杯,酒入口,酸酸甜甜,柔软丝滑,没有半点酒味,心道:这是酒吗?   饮了几杯,身体发软,困意更胜,意识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不一会儿睡着了。   萧炎天放下酒杯,屏退左右,将人抱起来,走到后院一处幽静的竹林茅舍里,推开房门,入内将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郑云从门外进来,跪下道:“陛下,玉寒山答应了。”   萧炎天坐在太师椅上,呷一口茶,道:“他不得不答应。”从桌子上的锦盒里拿出一张人皮面具给郑云,道:“明中送他们走,边阳城留下两万守备军,立即搬师回朝。”   郑云摸着面具,薄如蚕丝,轻盈剔透,眉眼与燎亲王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心中暗暗吃惊:怎么会有如此惟妙惟肖的面皮。   萧炎天苦笑道:“皇蛊之血所炼制,不会有人发现,除非他自己暴露。”   郑云疑问道:“皇蛊是什么?”   萧炎天挥挥手道:“退下吧,朕累了。”   再说蓝洵玉一觉醒来,精神抖擞,感觉浑身充满活力,掀开被子,穿鞋时发现房屋不一样。   不对。   根本不是房屋。   哪里有房间如此小?   须臾儿,听见马儿嘶叫,这才惊得回过神,他在马车里?   想说话,却吐不出一个字。   腿也不听使唤,根本动不了。   手掀开车帘,远处容龙等人正在和萧炎天辞别。   等等,站在萧炎天对面的人是谁?   怎么会和自己一模一样?   阙儿?   不,   不可能。   是人皮面具。   萧炎天 !   蓝洵玉急火攻心,手拍着木板哐哐响。   容龙等人看向马车,道:“里面是?”   萧炎天淡笑道:“朕之爱妻,因着急回城,特催促。”   容龙,况宇向马车看了看,鞠躬行礼。   只有两丈远,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   蓝洵玉气得落泪,使劲拍木板。   容龙,况宇等人连忙道:“我等不耽误陛下与皇后娘娘启程回京,告辞。”   萧炎天道:“请。”   两边跟车的侍从放下矮凳,萧炎天踩着凳子上马车,看到蓝洵玉,笑道:“不高兴?”   蓝洵主何止不高兴?   是非常不高兴。   愤恨到了极点。   怒目瞪着萧炎天。   恨不得吃了他!   若能说话,定是破口大骂。   萧炎天嘴角止不住的笑意,道:“你不高兴也没有办法,”他坐过来,拉着被子盖在蓝洵玉身上,从后面环抱抱住,手轻轻地抚在他略微凸起的肚子上,笑道:“你是我的,你们都是我的。”   蓝洵玉这才注意到他身下厚厚地铺了七八双被子,马车似乎也行的缓慢,走得是平稳的大路,所以不显颠簸,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   蓝洵玉望着车窗外,容龙等人越走越远,心里气急万分,望向萧炎天,更恨了,也没有留意他说的“你们”。   萧炎天捏了捏蓝洵玉的鼻子,笑道:“瞧把你气的,”指了指车窗外,“他们走远了,你放心,是玉寒山假扮你,他是你好弟弟最忠诚信赖的臣子,会处理好国葬,也会稳住苗疆局势。”   与蓝洵玉十指相扣。   萧炎天下巴枕着蓝洵玉的颈窝,凑过去,吻了吻他的侧脸,笑道:“你刺我一刀,又拿毒粉害我,几次三番想杀我,我然爱你,不感动吗?”   蓝洵玉凶狠地侧目,伸手推开肩膀上的头,指了指自己的嘴。   萧炎天笑道:“两个时辰后可以说话。”   蓝洵玉龇牙怒目,扬起拳头,萧炎天握住蓝洵玉的拳头,将人揽入怀里,笑道:“好,你厉害,是我不好,不该给掳你,你消消气,吃点东西好不好?”剥了一个莲子送到爱人嘴边,蓝洵玉啪一口吐在萧炎天的脸上,像斗鸡一样,凶狠地挣扎。   萧炎天也不生气,擦了擦脸,又剥了一个,放在嘴里,趁着蓝洵玉不注意,将他抱住,渡过去,蓝洵玉往外吐,萧炎天逼他吃下去。   到底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咽下去的时候,蓝洵玉想死的心都有了。   为什么这个人的脸皮这么厚?   这么无耻?   终于知道往日在苗疆,此人遮掩着。   现在到了他的地盘,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到处都是他的人,他也就不用藏着掖着,可劲地耍流氓。   而且诡异的是,为什么一直笑?   吃了笑屁吗?   蓝洵玉越看越觉得自己悲哀,   这个人欢喜的模样,   深情的模样,   流氓的模样,   都是因为他的徒弟,   我这个替身,   算什么?   心里酸苦,   无处泄恨。   蓝洵玉使劲一咬。   听到一阵抽吸声。   继而,舌尖腥甜。   心道:咬死你,不信你不止嘴。   可,对放真不住嘴。   蓝洵玉松了牙齿,对方得寸进尺,攻城略地,夺了他的全部呼吸,让他头晕目眩。   环抱着他,像是极动情,柔声呼唤道:“玉儿。”   蓝洵玉气得落泪,扬起手,“啪”一巴掌扇过去,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声音脆儿响。   惊动门外赶车的郑云,担忧道:“陛下,您还好吗?”   萧炎天手摸着脸,望着蓝洵玉,擦了擦嘴角的血,冷声道:“没事,赶你的车,多嘴!”   郑云拽着缰绳,满脸黑线。   蓝洵玉凶巴巴地瞪着萧炎天。   萧炎天道抿了抿嘴,坐在马车边上,靠着车板,一条腿弓起,一条腿伸直,将磁桌上一碗瘦肉粥递过去,道:“饿不饿?”   蓝洵玉扭过头。   萧炎天笑了笑,自己喝,喝完了,又递过一包话梅,道:“吃不吃?”   蓝洵玉恨恨地看着萧炎天, 萧炎天捏着话梅,一个一个地吃。   两个时辰后,萧炎天递过来两串葡萄,问道:“真不吃?”   蓝洵玉看了看葡萄,咽了咽口水,道:“不吃!”   欸?   他可以说话了。   蓝洵玉破口骂道:“王八蛋!你害死了我弟弟,又派兵攻打我,还要囚禁我,你不要脸,无耻,混蛋!”指着萧炎天的鼻子道:“从巫泽山一直追到巫蛊山,就是因为我和你徒弟长得像?你抓我做囚脔?我告诉你,我宁死不屈,你现在杀了我!”   蓝洵玉拿起磁茶几上的杯盏砸向萧炎天,萧炎天接住,蓝洵玉再砸,萧炎天只当玩戏法一样地接。   砸够了,蓝洵玉怒道:“我告诉你,萧炎天,你赶紧把我送回苗疆,我不计前嫌,不然,我恨死你。”   萧炎天拍拍手,道:“其他好说,送你回去不可能。”   蓝洵玉气得发疯,双手攥着萧炎天的脖子,道:“我要掐死你!”   马车前,郑云又道:“陛下,您没事吧?”   不见回音,郑云又道:“陛下?”   蓝洵玉松了手。   萧炎天道:“没事,朕很好。”   郑云摸了摸鼻子,心道:是吗?   蓝洵玉气得发抖,胃里突然恶心,拽着萧炎天衣领,吐过去。   惨不忍睹。   龙袍上全是……   谁知,吐一次不够,两次,蓝洵玉哇哇哇地吐个不停。   萧炎天掀开车帘,对郑云,道:“停车。”   马车停下,蓝洵玉还在吐。   萧炎天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越拍吐得越厉害,蓝洵玉恶作剧一样,只把萧炎天的衣服当抹布,拽开衣领,专往里面吐。   那个味啊……   郑云捂着鼻子,道:“陛下,您还好吗?” 第196章 冤家斗气   萧炎天道:“朕很好,你看看附近有没有活水湖泊?”   郑云命几个中郎将带着下属各处查探,过了一会儿,郑云回来,道:“陛下,距离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溪,溪水从山上下来,很干净。”   萧炎天道:“传命三军,就地歇息,不得动周围村民的瓜果蔬菜,违令者斩。”   郑云领令。   蓝洵玉吐得差不多了,拿萧炎天的袖子擦擦嘴,斜睨着眼,挑衅意味十足。   萧炎天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使劲使坏,”然后打横将他像公主一样抱起来,蓝洵玉羞得面红耳赤,“啪”一巴掌又扇过去,道:“放我下来!”   萧炎天脸边火辣辣地疼,道:“到了马车外你打我,别人看见,会说你弑君,把你吊起来,凌迟。”抱着人下了马车,转了一个圈,道:“你看,我没有骗你,到处都是兵,长着眼睛盯着你。”   蓝洵玉气得头晕眼花,心道:此人怎的这般无耻?   稍微定了定神,发现外面风和日丽,万里清空,天上朵朵白云,山谷两岸野菊花随风摇曳,长长的队伍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周围布满武将兵士,个个身穿铠甲,佩戴兵刃,肃穆立在前后总有,看品级都不低。   无耻的人又在他耳边轻笑道:“所以,不用想着逃跑,白费力气,也不用抵抗,没有用。”   蓝洵玉心中一百万个曹尼玛,脸上也懒得装孙子,到了这一步,装得再乖顺有屁用,便冷着脸,一句话不说,任他抱着自己朝树林深处去。   过了一会儿,蓝洵玉猛然道:“可他们为什么看到你抱着我一点也不惊讶?难道你敢光明正大地抱敌国的王?”   萧炎天笑而不语。   蓝洵玉在溪水边自己找到了答案。   清澈的水里映照他现在清秀的面容,分明是一个眉目俊秀的女郎,头上的发髻挽着两个,玉簪束着,身上的衣服印的牡丹花暗纹,金灿灿的颜色,看不出性别的服饰,说像女郎也像女郎,说像男子也像男子。   这模样根本不是他原来的模样。   可恶!   “你!”   那人站在溪水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衣裳,光着膀子,鞋在岸上,在水里涮洗衣服,时不时抬头看他,朝他笑。   明媚的阳光温柔多情,映照清泉世上水光粼粼。   白皙的肌理匀称健美,   纤细的劲腰,   宽阔的肩膀,双腿修长。   水光折射在他如玉一般洁白的身上,泛起流动潋滟的光。   俊美的下巴,凤眸狭长,笑的时候像雪山上的白莲花盛开一样,冰润,温柔,而美丽动人。   金冠取下,泼墨一样的长发快垂过腰迹。   这个人,俊美如霜雪,霜雪中透着冷傲,正是这抹冷傲遮住了原本的艳丽。   蓝洵玉喉咙干涩生热,心中暗骂:忒没有志气。   低下头,捧着泉水漱了漱口,退到一颗老杨树根靠坐着,不一会儿,倦意涌来,两眼合着,入了梦乡。   宽阔的庭院中,一排排竹筏并连着一座小舍,周围竹林郁郁,有小溪,莲花,风中带着浓浓的草药味,花鸟鱼虫的嬉戏声。   空气格外的清新,周围翠绿嫣红环绕。   一个少年穿着青衫直缀跪在地上,低着头。   “玉儿,天行山上百花盛开,四季如春,师父育了枫树的树苗,令谷中弟子栽种,秋天来了,红叶流丹,红霜晚林,你不是一直很慕爱吗?”   “师父,我要下山,参加秋闱。”   “我若不允呢?”   “徒儿长跪不起。”   “……”   过了很久,很久,太阳升起又落下,月亮爬上树头又消失在天边,黑夜白昼交替,一天一夜,男人一直站在窗前,少年一直跪在门外。   终于,男人道:“你去吧,去做你的官,你志向高远,鹏程万里,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少年道:“师父,我参加完考试就回来。”   男人的声音很冷,道:“我看你人大心也大,贪恋艳羡京城繁华,考完后难再回来。”   男人一直目送少年离开,少年每一次回头,都能看到山上站的那个人,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远。   好落寞的身影。   蓝洵玉猛然惊醒,醒来后,头隐隐做疼,刚才好像做了个什么梦,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怔懵片刻,芳香浓郁,沁人心脾。   一束大大的红玫瑰立在面前。   玫瑰花上还染着晶莹的水珠。   朵朵娇艳,枝枝美丽。   这个季节,竟然有玫瑰花?   蓝洵玉忍不住抚上花瓣。   花束闪动,   一张俊美的脸掩在花下。   蓝洵玉吓了一跳,道:“你干什么?”   萧炎天晃了晃手里的花,笑道:“我刚才去山上探了探,想不到有一处温泉,气温湿润,旁边开着玫瑰,摘一捧给你,喜欢吗?”   蓝洵玉皱眉道:“谁会喜欢这种艳俗的花?拿开。”   萧炎天将花扔给一边的郑云,道:“给你了。”   郑云本能地接住,然后悲哀地背花刺沾了满手,捧着花在怀里,脸上红一阵,青一阵,道:“陛下,末将拿着这个不大合适。”   萧炎天撇了一眼郑云道:“你没有相好的姑娘?”   尽管郑云的脸晒得黑黝黝的,还是红得显出来,结结巴巴道:“末将……末将……以江山社稷为重,儿女私情影响建功立业……不需要……”   萧炎天将晾得差不多的衣服从树枝上收回来,一边穿,一边道:“奥,扔了吧。”   郑云吞吞吐吐半天道:“陛下给的东西都是御赐,没人敢扔御赐。”   萧炎天拿回花,从地上抱起蓝洵玉,上了马车,将花放在案几上,端着一碗红枣小米粥,道:“肚里都空了,喝点粥好不好?”   蓝洵玉窝在角落里看了看花,埋头在膝盖里。   萧炎天从取了一包白色糯米软糕递过去,道:“你喜欢的云香糕,吃一块?”   蓝洵玉一直鸵鸟状,道:“你不让我走,我绝食。”   萧炎天拍了拍脑袋。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的小祖宗要将自己和他的孩子饿死。   无奈只能使出杀手锏,掀开车帘,对郑云,道:“郑将军!”   郑云道:“臣在!”   萧炎天道:“整顿人马,犒赏三军,调转回头,杀回苗疆,酒足饭饱后立刻行动,容龙他们肯定不防备我们突袭。”   郑云嘴张得能放下一个鸡蛋,其他几个将领也目瞪口呆。   蓝洵玉更是傻了眼。   呆呆地望着萧炎天,   萧炎天揉了揉蓝洵玉的头发,笑道:“饿不饿?”   蓝洵玉瞬间收起爪子,像乖巧的小猫咪一样,道:“饿。”   萧炎天笑道:“想吃什么?”   “话梅。”   萧炎天用勺子舀了一勺金色的粥米,送到蓝洵玉嘴边,柔声道:“话梅不能当饭吃,先喝点小米粥暖暖胃,好不好?”   蓝洵玉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道:“好。”顺眉顺目地一勺一勺喝粥,他突然发现一令人悲伤难过的事。   自从和这个鸟人遇见,他总要装孙子。   得机会好不容易硬气两会,很快偃旗息鼓,就像早晨盛开的喇叭花,还没有光鲜骄傲一会儿,太阳出来,瞬间晒得蔫屁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成大事,先能忍。   蓝洵玉恨得牙根发痒,却又不得不张嘴喝饭,脸上赔笑道:“陛下,我之前多有冒犯,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计较。”   萧炎天从马车小柜子的抽提里拿出一包话梅,捏了一个送到蓝洵玉嘴边,道:“张嘴。”   蓝洵玉含着话梅,漆黑的眸子圆溜溜地望着萧炎天。   萧炎天笑了笑,对车门外郑云道:“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行不义之兵,终遭背殇,中苗已经签署和平协议,我们要守信。你们歇息好了,整顿人马,沿官道,尽快回启封。”   郑云等将领头一次听命令听得晕头转向,先说要打,又说不打,前后矛盾,还说得振振有词。   有这样玩下属的上司吗?   蓝洵玉笑道:“多谢陛下。”   萧炎天手指弓起,轻轻地刮了一下蓝洵玉的鼻子,笑道:“别装了,心里肯定骂死我了,”将马车上的被褥整理好,扶着蓝洵玉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闹腾半天,睡一会儿,别累着了。”   蓝洵玉心道:神经病。   困意涌来,眼皮沉沉,神思倦怠,似乎越来越嗜睡了。   蓝洵玉伸伸懒腰,不一会儿,睡熟了。   萧炎天揉着他的头,忍不住笑道:“傻玉儿。”低首在他额头上吻了吻。 第197章 带球逃跑   启封城外十五里,秋风猎猎,黄叶纷飞,细雨淅沥沥地下着,百官们身穿白衣,头戴白束,腰系白绫,端正地跪在道路两旁。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马蹄声轰鸣,众人抬首向前看,只见八匹高头大马拉着一金色的撵车,马车上下来一人,头戴金冠,身穿白服,腰系白带,他身后的文臣武将袖口系白圈。   “陛下。”   李睿渊,李泾河,兄弟两人跪向前,已是泪流满面。   萧炎天将人扶起,道:“带朕前去祭奠丞相大人。”   凯旋游街,赞礼,庆功宴全部取消,礼部尚书怀云桑让人在前引路,帝王仪仗,后跟文臣武将,皆至丞相府吊丧。   头七过头下葬,帝王亲自扶灵。   后任李泾河为丞相,众人虽不服他年轻,但见他在一月前在潘敦潘金巧父女突袭皇城时设计反袭,后调兵遣将守护启封,将潘氏父女与五万草寇尽数歼灭。   为大局隐忍父丧不发。   悲痛之下还能镇定冷静,由此,百官也不敢再言语。   到此,文宣三年,中苗之战暂停,史称:殒殇之战。   两国人马各死五万余人。   苗王亡于阵前,国葬期间,百姓悲咽哀悼,后其兄花漾继位,改王为帝,年号大统。   云岚国大将军郎寒天伤于阵前,死于忠烈堂,追谥孝忠侯。   三朝元老丞相李羡被叛将潘敦杀害,其三子李泾河年仅十七岁,斩杀潘氏父女于汴水,活埋三万俘虏于河间。   边沙国老皇帝身染重病暴毙,二皇子趁太子千子画南征攻启封,逼宫篡位,太子回兵,夺帝之争起,内战爆发。   宣文帝萧炎天于边阳城寻得旧日结发夫,带回皇城,立为皇后。   九月,遍地菊花开。   大街小巷家家户户的院落中或多或少都栽着几株菊花,男女老少,文人墨客,赏菊,饮酒,登高望远。   人人爱菊。   连宫里的太监婢女也鬓遍戴菊花,文武百官乌沙上也别一枝美菊,唯有一处,一人,不爱菊花,偏爱枫叶红。   此刻一身红衣如霞,坐在枫叶下的摇椅上,光着脚丫子,一边捏着松软的桂花糕,一边摇着扇子骂人:“臭不要脸的,骗我!你丫的后方早乱了,还装淡定跟我在玉琼湖边喝酒弹琴,东门寺听禅法!”   越想越上火,恨得咬牙切齿。   “皇后娘娘,陛下说不让您光着脚,容易着凉。”   宫女欢儿拿着鞋子过来,小心翼翼地提醒着。   蓝洵玉气一打一处来,怒道:“什么皇后娘娘?我是男的,你眼瞎吗?”   欢儿今年才十四岁,胆子小,吓得跪在地上流眼泪,道:“皇后娘娘息怒。”   蓝洵玉不耐烦道:“哭什么哭?”   欢儿赶紧擦了眼泪,低声啜泣,拎着鞋子,往前不敢递,往后不敢退,僵持跪在地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一只白皙的手过来,接了她手里的鞋子,欢儿回头看,惊讶道:“陛下。”   蓝洵玉头也不抬,冷哼,道:“什么时候放我走?”   萧炎天对欢儿摆摆手道:“下去吧。”   欢儿如见了观世音,欢喜地磕了个头,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萧炎天拿着鞋子,蹲下身,握着蓝洵玉脚,捏了捏,笑道:“长了些肉,不错。”帮蓝洵玉穿了袜子和鞋子,笑道:“西域进贡了两箩筐大红石榴,楼云梦他们都说很好吃,挺甜的,我留了一个给你,要不要尝尝?”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润的石榴。   掰开了,红彤彤的果肉,晶莹剔透,果粒又大又圆。   蓝洵玉瞟了一眼,嘴里生津,却别过脸道:“有什么稀罕的?”   萧炎天将他抱起来,放在腿上,将果肉递过去,笑道:“真不吃?”   “哼。”   “石榴在云岚没有,江南也没有,如果把籽留下来培养成树苗,种在地上,过不了多久,人们都可以吃到……”   萧炎天话还没有说完,蓝洵玉夺过石榴,认真地看着,捏了一个颗粒放在嘴里,汁水甜蜜,将籽吐出来放在手心里。   不一会儿,石榴吃完了,蓝洵玉砸砸嘴,道:“你一个皇帝,还藏果子,放在袖子里,不嫌掉身份。”   萧炎天揉了揉他的头笑道:“古时有人藏橘子给娘吃,我为什么不能藏石榴给夫君吃?”   蓝洵玉嗔怒道:“谁是你夫君?”   萧炎天笑道:“不是你吗?”   蓝洵玉心里又凉又酸,低着头,道:“你对我越好,我越难受,阙儿走了,我再没有一个亲人,又被你掳到深宫里,”望着面前的人,哀伤道:“也不知苗疆情况如何了,迁徙是否顺利,百姓是否适应江南的生活,朝堂是否改建……”   站起身,手摘下一片枫叶,看满院的红,道:“男儿有志,名垂千古,我一国君王,怎么做你的囚脔?”   转过身,跪蹲在萧炎天面前,仰头真诚道:“你不想打仗交兵,我遂你的愿,回去之后,绝不兴兵。”   萧炎天狭长的凤眸静静地凝望着蓝洵玉。   蓝洵玉也回望着萧炎天。   天地像瞬间失去了声音。   只有眼神在交缠着。   许久之后,蓝洵玉俯身向前,唇靠过来,在薄浅的柔软处碰了碰,眼眸如春水一般温柔,眼中似匿藏无限轻易,略微沙哑的声音像深海里用歌声迷惑路人的妖精一样,道:“师父,你很爱我的对不对?”   萧炎天微微发颤,低声道:“我爱你。”   蓝洵玉手放在萧炎天的脖颈处摩挲着,柔声道:“把你的命给我好吗?”   “什么?”   一把粉色的药粉从袖子里飞洒出来,洒在萧炎天的周围。   刺鼻的气息蔓延,四周的侍卫应声倒地。   四周的花草树木瞬间干枯死亡。   满院的枫树也不能幸免。   蓝洵玉从脚步如飞向外奔跑,穿过游廊,飞檐走壁,出了乾清宫,越过御花园,在一个边角门处脱了身上的锦缎华服,摘了金玉头冠。   “谁!”   一个侍卫跑过来。   蓝洵玉快速地闪在门后,   待人进来,举手如刀从后面将人劈晕,   拖进来,脱了他侍卫身上的衣服快速换上,   随手摸了一把地上的黑灰抹在脸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样迅速,像是练习已久。   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有人高喊道:“有刺客!陛下受伤了!”   四面八方的御林军冲入到乾清宫,宫内宫外被包围地密密麻麻,纷乱的脚步声,还有群臣百官跌跌撞撞的慌乱惊叫,皇宫中涌满了人。   蓝洵玉看着纷乱的人群,脚步缓缓向后移动,退到宣阳门后,转过身,飞快地向外奔跑。   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树上跳下来,看着逃跑的人,叹息道:“和陛下预料的一模一样,”摇摇头,道:“都有了陛下的娃还跑个啥子嘛,真搞不懂。”   逃跑异常的顺利,蓝洵玉没多久出了皇宫,累得气喘吁吁,感觉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呼不上气,只得靠着墙,停歇一会儿。   最近不知怎么的,身体越来越沉重笨拙,难道真是在皇宫里天天吃吃睡睡成猪了?   “喂!干什么的?”   一个穿在铠甲头戴孔雀翎羽垂红璎珞的武将盯着蓝洵玉,打量了一会儿,高声问道:“宫中的御林军跑外边作甚?”   蓝洵玉恭敬道:“小的奉皇上之命去城外办事。”   那人狐疑地看着蓝洵玉,道:“有腰牌吗?”   蓝洵玉递过去,那人看了看,道:“既然是皇上差遣,速去办。”   蓝洵玉连忙点头道:“是。”   出了皇宫,走到德阳街,进了一家裁缝店。   裁缝店的老板看蓝洵玉军官打份,立即点头哈腰,捡最好的衣服让他挑选,蓝洵玉也不客气,选一件水蓝色的直裰,外套白纱衣。   又到另一间铺子买了根玉簪,一把洒金川儿扇和帏帽。   最后到客栈里问老板要了盆水把脸清洗干净,将自己从上到下收拾一遍,   顿觉神清气爽。   站在菱花直镜前一看。   吆喝,多飘逸俊朗的美男子。   狗屁的皇后娘娘,让萧炎天吃屎去吧!   蓝光玉看了一会儿,点头道:风度翩翩,美冠一方。   只是肚子怎么看着有点奇怪,鼓鼓的,记得以前腰带一束,怎么着了显得玉树临风,现在怎么感觉有点……肥?   不不不……   蓝洵玉拉着带子紧了紧。   是有点显瘦了,但不怎么舒服,随即又松了松腰带。   叫了一桌子菜和一壶酒。   一边哼着小曲儿吃着,一边饮酒。   倒了一杯,酒酸酸甜甜很好喝,但没有什么酒味,叫来小二,道:“拿好酒来,这酒没有味。”   小二笑道:“客官不知,我们启封的酒都没有味……”   蓝洵玉皱起眉头。   小二连忙笑着摆手道:“我们这个酒虽然刚入口没有酒味,但它后劲大,名曰:挽回酒。”   蓝洵玉挥挥手道:“既如此,多拿点挽回酒来,本公子带点回家。”   小二笑道:“是。”   蓝洵玉酒足饭饱,困意上头,便躺在场上小睡一会儿,想一会儿找个马车上路,但不知为何却一下子睡到第二天的日上三干,出了门,看城里没有贴公告,也没有重兵戒备,心道:莫不是萧炎天不派兵抓他?   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蓝洵玉昨天没有立即逃,   而是先藏在城里,等风头过了再跑。   现在城里却一片祥和,像没事一样,倒让他有点不放心了。   向店家打探,店家道:“没什么大事,听在宫里当差的外甥说,皇上昨日走路不小心摔着了,惊动百官,以为是刺客,现在已经没事了。”   蓝洵玉道:“皇后娘娘呢?”   店家道:“皇后娘娘在宫里呀。”   店家小声道:“不过,我外甥还说,昨日宫里跑了一个皇上宠爱的小太监,大约二十来岁,眉清目秀,很好看,皇上怕人知道他宠幸太监,所以命郑将军秘密抓捕。”   蓝洵玉脸都绿了。   太监?! 第198章 撩夫   店家盯着蓝洵玉。   蓝洵玉被他看得不自在,怒道:“看什么看?我正正经经的大老爷们儿!”   店家弯腰笑道:“是是是是……”   走到街上,果然见一些便衣的官兵拿着画像四处询问查访,蓝洵玉将帽檐向下拉了拉,若无其事地走着,沿路看着街道两旁商贾如林,锦绣繁华,挑担的货郎,支着摊子叫卖的商贩,杂耍的,唱戏的,算命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道路两旁,茶楼酒肆里人如潮涌,客栈如云,往来者锦衣华服。   大道上车水马龙。   京都繁华地,名副其实。   蓝洵玉看眼前景象,想到苗疆,想到昔日与花阙在灯下共商如何重建江南。   那时,花阙曾说:“哥哥,像云岚国那样,立科举,设州县,兴农商,我们不仅要活在太阳下,还要强大,一统天下。”   他笑道:“阙儿可以做到。”   阙儿看着他笑道,道:“不,哥哥可以做到,阙儿碾骨成灰为哥哥铺路。”   到了城门口,蓝洵玉望着高高的城墙,城墙上锦旗猎猎,士兵如钢铁铸就一般,巍然屹立,将城守得如铁桶一样,城门下,几个士兵正在盘查来往的过路人。   蓝洵玉背着一壶酒,若无其事地过去。   官兵拿着画像对比了一下,道:“把帽子取下来。”   蓝洵玉取了帽子,几个官兵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直愣愣地盯着,道:“好清俊的小子。”   蓝洵玉皱眉道:“可以走了吗?”   官兵点头道:“可以。”   出了城,恰如飞鸟出笼。   蓝洵玉脚步轻快,正准备叫个马车,听见有人在背后大声喊道:“站住!”   回头看,正是刚才守门的官兵。   心中暗暗叫苦,随手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坐在马车上的车夫,并将人推下车,道:“老头儿,借你马车一用。”   拽起缰绳,扬起马鞭,向南边大道奔驰。   赶了小半天车,只觉得累得不行,喘气困难,回首看士兵没有追来,勒马下车到凉亭里歇歇,正巧凉亭里有人,像是一对主仆。   坐着的头戴纶巾,身穿白衣,身形高大,宽肩窄腰,五官普通,面貌平常,放在众人堆里引不起人半点注意。   但浑身却散发着一股贵气从容。   尤其一双凤眼,少见的好看。   手中一把合着的折扇。   翘着二郎腿,正在饮茶。   旁边的仆从,黑衫直裰,身姿挺拔,站如青松劲直,腰间悬挂一把冷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要不是他眼睛流动,蓝洵玉还以为是个石像杵在那儿呢。   蓝洵玉打量后,撩衣坐下,笑问道:“看兄台衣着打扮是大夫?”   那人笑道:“是,不知阁下是?”   蓝洵玉笑道:“我是边阳城人士,来到启封访友,今日返回,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笑道:“正巧,我们也是去边阳城的,我名寻玉,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蓝洵玉笑道:“在下漾花,旁边这位?”   寻玉笑道:“我的侍从,祁俊。”   祁俊面无表情,拱手礼礼道:“见过公子。”   蓝洵玉笑着回礼。   两人正说话时,咱边的马突然扬蹄长啸,转身拉着马车向回飞奔,蓝洵玉急的赶紧去追,却见一老汉骑着驴在不远处吹口哨。   蓝洵玉看那老汉正是自己在城门口抢劫的,不敢再追赶,转个身钻到路边的草丛里。   只听那老汉骂道:“娘个龟孙,二两银子买我六十两银子的马车,恁的脸咋嫩白哩! ”   蓝洵玉臊得面红耳赤,等老汉走了,才从草丛里出来,看到亭子里的人摇着折扇正望着他笑,脸更热了,讪讪地走到近前,抓了抓头,道:“误会,都是误会。”   寻玉笑道:“无妨。”   感觉口渴肚子饿,正想拿从客栈里的酒,才想起东西都放在马车上,看着面前桌子的两盘果子和一壶酒,嘴里泛津液,又不好意思开口,看了又看,笑道:“天气不错。”   寻玉笑道:“风和日丽,好天气。”   蓝洵玉总觉得最近食量大,饿得快,忍了半天还是没有忍住,道:“果子色香润泽,油炸的吗?”   寻玉笑道:“阁下若不嫌弃,一起吃。”   蓝洵玉笑道:“好,好。”   果子香酥可口,酒酸酸甜甜,肚子圆了,人心情也好起来,看旁边的主仆觉得可亲,便攀谈起来,你一句,我一句,没聊半个时辰,便称兄道弟。   蓝洵玉心中甚欢喜,心道:此人温润可亲,说话进退有度,眉目良善,像好人,如果一起结伴同行,很不错,况且自己没有马车,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用脚走,也不知走到什么时候到下一个有人家的地方。   于是,将话头引到这上面,笑道:“在此地得遇寻兄,三生有幸,小弟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寻玉笑道:“贤弟但说无妨。”   蓝洵玉笑道:“我与寻兄投缘,又同去边阳城,不如一路同行,路上结伴,相互照应如何?”   寻玉笑道:“我正有此意。”随对侍从道:“收拾一下,起程。”   祁俊道:“是。”   蓝洵玉笑道:“你的侍从一板一眼,好像个军人。”   寻玉笑道:“从前在军队里待过,贤弟,请。”   两人上了马车,车内宽阔,车垫柔软,坐下去舒适极了,连着四周的车板也是软的,周身像铺了棉花一样。   蓝洵玉不沉困意上头,趴着小茶几上,不一会儿睡着了。   醒来眼前乌漆嘛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心道:“这是哪里?”   试探地喊道:“寻兄?”   一阵窸窸窣窣地穿衣起床声,   几声脚步响,   “啪”,   火折子点了蜡烛,   屋里顿时明亮起来。   蓝洵玉揉了揉眼睛,发现是一个干净简单的房间,没有华丽的装饰和摆件。   一些平常百姓人家里常见的桌椅板凳,两张床,自己睡的在里面,另一张床在外间侧面。   一个披着宝蓝色袍子的人端着一盏油灯走过来,道:“你醒了?”   蓝洵玉看清来人,问道:“什么时辰了?”   寻玉道:“子时,饿不饿?”   蓝洵玉道:“我们在哪里?”   寻玉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笑道:“我看你睡得沉,没有叫醒你。我们在一家猎户家中。”   蓝洵玉道:“有劳寻兄,我也不知怎么了,最近总觉得身体沉,嗜睡。”   寻玉笑道:“无碍,厨房里还温热一些菜,要不要吃一些?”   蓝洵玉看着寻玉,心头暖暖地,道:“谢谢。”   寻玉笑了笑,不一会儿端来饭菜。   有汤,有肉,有米饭,温温软软,正下口,越吃越香,越吃越不顾得体面,逐渐下箸如飞,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快吃完时,蓝洵玉才觉得不好意思,笑道:“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段被追杀逃命挨饿的经历,所以特别害怕肚子饿。”   寻玉不介意地摇摇头,温声道:“是段很艰苦的日子吗?”   蓝洵玉挠了挠头,道:“应该是,我也记不太清楚,但特别害怕饿,一饿就很心慌恐惧。”看了看对方,道:“你有什么恐惧的事吗?”   寻玉拿着茶壶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蓝洵玉,道:“嗯,”又倒了一杯清茶,呷一口。   门外祁俊进来收拾桌子。   蓝洵玉好奇道:“什么事?”   寻玉没有吭声。   蓝洵玉自觉失言,道:“抱歉,交浅言深,是我僭越了。”   寻玉摇头道:“无碍,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蓝洵玉看着他眼睛里淡淡的哀伤,不自觉好奇起来,认真地看着他。   寻玉端着茶盏,用盖子拨弄浮叶,凝望着杯中绿色的涟漪,低头道:“所爱之人在我面前服毒自尽,漫天血雨,天崩地裂,雷石滚滚,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万念俱灰,痛不欲生,至今午夜梦回之时,醒来仍会一身冷汗。”   蓝洵玉呆愣片刻,道:“他死了?”   寻玉指尖沿着被沿摩挲着,道:“没有,他忘了我。”   蓝洵玉道:“啊?还有这样的事?那你怎么办?”   寻玉饮了一口茶,道:“我也不知道。”   蓝洵玉道:“你还爱他吗?”   寻玉看着蓝洵玉,没有回答。   蓝洵玉道:“我要是你,就忘了他,人要向前看,总抱着昨日干什么?再说,人世间俊美的男人女人多的是,我看你言谈举止不俗,哪里没有良缘?男子汉大丈夫,心若如此小,成什么大事?”   寻玉笑了笑道:“贤弟所言甚是。”   祁俊端来两碗红枣银耳汤,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谈天说地。   蓝洵玉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无论天文地理,医学药理,野史杂记,此人都能谈笑风生。   对时事政治也很有见底,论到朝堂之事,见解不俗。   越聊越觉得,得此友如伯牙遇子期。   不知不觉聊到天明。   竟是一夜秉烛。   天亮之时,猎户的主人从主屋出来,笑道:“三位客人昨夜睡得好吗?”   蓝洵玉眼前一亮,好俊的汉子! 第199章 诱夫   浓眉大眼,一身肌肉。   这么冷的天,上身没有穿衣服,臂弯上挎着一弯霸王大弓,背后背着箭篓,篓里放着比普通箭长一半的翎羽箭。   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俊朗极了。   蓝洵玉心生好感,拱手笑道:“多谢主人家款待,不知此地是何地,此山是何山?”   钟越燃做一个请的姿势,将三人引到院落中。   院子宽阔干净,收拾得很整洁。   右边的卷棚下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笼子里关着三只吊眼白虎,还有两个小虎崽子。   墙上挂着各种兽皮。   中间放着一张方桌,桌子上一盆鹿肉汤和切片鹿肉,两斤白酒,四把椅子。   坐下后,钟越燃一边与众人倒酒,一边道:“这里是清浚县,此山也很有名气,叫清浚山,想必各位也知道。”   三人面面相觑,皆不知此山有何名气,纷纷看向钟越燃。   钟越燃惊讶道:“你们不知?”随即笑道:“你们总知道名震朝野的上将军郑云?”   寻玉笑道:“这个知道。”   钟越燃语气不自觉骄傲道:“郑将军便是从我们这清浚县走出去的,当年他任县令的时候,百姓丰衣足食不说,民风淳朴,百姓路拾不昧,”叹口气道:“只可惜他一走,老虎不在山,猴子称大王,一个叫云不羁的领着一窝土匪占了山头,称王称霸,官府几次围剿都被他打得屁滚尿流。”   蓝洵玉道:“这么厉害?”   钟越燃喝了一碗酒,道:“别提多糟心了,强贼人明明是个流氓,偏偏装做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我几次上山找他理论,都被他呛白了脸。”说着递给蓝洵玉一碗白酒,道:“小兄弟请。”   蓝洵玉拿了刚想喝,寻玉拦阻道:“贤弟,我们一会儿还要赶路,此酒太过甘烈,劲头很猛,我怕你喝了头晕。”   蓝洵玉闻着酒味确实有些恶心便放下,鹿肉虽然好吃,吃了些,但想吃些甜软的,便道:“主人家可还有银耳粥吗?”   钟越燃奇怪道:“什么东西?”   寻玉对祁俊道:“去马车上拿些谷米给贤弟和主人家熬粥。”   三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粥上来,钟越燃吃了一口,笑道:“确实好东西。”又问蓝洵玉一行要去哪里。   蓝洵玉笑道:“往南去边阳城。”   钟越燃听了摇头道:“这个不成,小兄弟,我看你身形瘦弱,虽然是个练家子,但造诣有限,那云不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又会调兵遣将,排兵布阵,你们过不去此山。”   蓝洵玉道:“除了此山,还有其他地方可以通行吗?”   钟越燃道:“从启封走官道可以。”   走官道?   肯定不行。   官道是到处是萧炎天的兵,如果被抓,岂不前功尽弃?   左思右想,道:“有什么曲径小路吗?”   钟越燃想了想,道:“东边山脚却有一条小道,不常有人走,你们若走此道,马车肯定过不去。”   蓝洵玉对寻玉道:“寻兄,我想走此小路,不知……”   寻玉道:“好,我与你一起,”对钟越燃道:“马车可否暂留存你这里?”   钟越燃笑道:“好说。”   三人吃饱后沿着山脚下走到东边,踩着石子向山上走,越走路越崎岖,荆棘丛林越多,山壁也越陡峭。   祁俊在前面开路。   蓝洵玉挨着寻玉,三人缓缓而行。   走了约一个时辰,蓝洵玉觉得浑身都是汗,气喘吁吁,再行不动,只得坐在一棵松树下大口大口地呼气。   寻玉在一边顺着他的后背捋着帮他缓气,道:“贤弟,我看你身体虚弱,不宜上山,不如我们回去走官道?”   蓝洵玉眼冒金星,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摆手道:“不行,那死狗王八铁定到处找人抓我,我不能回去。”刚说完,才惊觉失言,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停了片刻,蓝洵玉咬咬牙道:“寻兄,我和你实说了,我从启封逃出来的。”   寻玉坐在旁边,为他打扇,道:“是吗?”   蓝洵玉叹气道:“我遇到一个恶霸,非要强迫我做他老婆,我原本也愿意的,谁知道,那死人鬼拿我做替身。”   寻玉脸色变得非常古怪,像笑又像哭,良久道:“是吗?”   蓝洵玉拍大腿道,怒:“你不晓得,他一天到晚色眯眯地看着我,前脚贴后脚的跟着我,我……”   寻玉道:“你一点也不喜欢他吗?”   蓝洵玉无力地垂头,手肘着脸,看着山脚下的山林,眼神变得幽深而迷茫。   从旁边的石缝中摘了一朵紫色的花,放在手里旋转着,将花瓣一片一片地摘下来扔在地上。   过了很久,   语气有些哀伤,道:“我从一开始想利用他,后来我……”   顿了顿,低下头,道:“我很喜欢他,他长得俊美,难得少见的美,艳丽而又清冷,却没有一点女气,男人味十足,尤其双眉飞扬,凤眸看人的时候,像被他的眸子吸进去一样,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我第一次见到他真容的时候,便情难自禁。”   寻玉笑道:“奥,是这样啊……”   蓝洵玉点点头:“因他位高权重,平日威仪过严,人们只注意到他的尊仪,其实,他长得很诱人,让人心痒难耐啊。”   寻玉脸微微泛红,耳根处也一抹浅粉,抿嘴笑了笑道:“这么说,你对他……”   蓝洵玉挥挥手,道:“算了算了,不提了,”咬着牙,目露凶光,恶狠狠道:“敢当是我替身?哼!早晚教训不长眼的狗东西。”   寻玉低头,折扇掩着半张脸,闷声笑。   蓝洵玉胳膊肘推搡,颇为不悦道:“你笑什么?”   寻玉嘴角勾起,眼眸流转,睃着蓝洵玉,扇子缓缓合起,扇尖点在他肩膀上,稍稍挨近,笑道:“贤弟啊,有道是:花开堪折直须折,你既然垂涎他的美色,他又痴迷于你,何必纠结替身一事,不如直接回去,逃的什么?”   蓝洵玉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伸了伸腰,扭了扭脖子,道:“在他屋檐下摇尾乞怜算什么男人?我要堂堂正正地压过他,让他躺平了求老子。”拍拍胸脯,仰头豪气道:“这才是爷们儿!”   寻玉点了点头,笑道:“贤弟好气魄。”   蓝洵玉挺直腰杆,道:“那是自然!老子早晚做了他!搞得他哭爹喊娘。”   寻玉止不住笑,连着肩膀也跟着发抖。   旁边的祁俊脸憋得通红,眼神不住地瞟向蓝洵玉的肚子。   蓝洵玉被他主仆二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说话,突然一个黑色身影闪现。   只听如跳脚的鸭子,尖叫道:“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一个头戴瓦帽,身穿短衫长裤系腿脚的年轻人从草丛里跳出来,拿着钢刀在蓝洵玉面前晃了晃,道:“小娘子,你走吧,我们大王不让为难妇孺老弱,”对寻玉和祁俊道:“你们两个快把钱拿出来!”凶狠地龇牙咧嘴,大声道:“不然让你尝尝爷爷的狼牙刀!”   寻玉探扇浅笑,道:“好说,”对祁俊道:“把包裹都给这位大爷。”   祁俊将包裹扔过去。   四儿接住包裹,愣了愣,道:“这么听话?”   寻玉笑道:“不然呢,你还想怎样?”   四儿第一次下山,本吓得手脚发软,却没有想到对方像温驯的绵羊一样,倒叫他这个山贼有些不好意思,从包裹里拿出一块碎银子递过去给蓝洵玉道:“小娘子,这个留给你做盘缠,你身怀六甲还要跟着夫君翻山越岭的也不容易。”   蓝洵玉石化了片刻,抬手一个巴掌胡过去,道:“小子,给老子看清楚!”   四儿捂着火辣辣的脸,怔愣了片刻,盯着蓝洵玉看了又看,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目光最后停留在鼓起的肚子处,呆呆道:“你……你……是男的?”   蓝洵玉一脚踢到四儿的裆下。   四儿瞬间跳脚,一蹿老高,手里的刀也落在地上,疼得哇哇叫,抱着树转圈圈儿,眼泪都蹦出来了,指着蓝洵玉,骂道:“你卑鄙!”   “四儿!山下有人吗?”   四儿一听喊声,连忙尖着嗓子回道:“有两个男的!还有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你们快来啊!”   蓝洵玉捡起地上一根棍子,追上去。   四儿连滚带爬地往山上跑,   一边跑,一边对蓝洵玉嚷道:“你不要过来啊,我告诉你,我大哥很厉害的!”   不一会儿,四个彪形大汉从山林里出来,个个身强体壮,留着络腮胡子,手里拿着两把斧头。   四儿连忙躲在他们身后。   为首的看了一眼祁俊,道:“吆喝,是个练家子。”   祁俊面无表情,连白眼都懒得翻。   李壮挥动手里的两把斧子,道:“你们三个谁是当家的?”   寻玉看了看蓝洵玉,笑道:“不才正是区区,钱财已交大王,大王不能放我等下山吗?”   李壮端详一会儿,道:“可以,但我们这山上有规矩,但凡男人过,必得扒了衣服,光溜溜地下山。”   寻玉道:“刚才的那位大爷可没有这个要求。”   李壮笑哈哈道:“正是我刚定的规矩。” 第200章 听墙角,查喜脉,惊慌。   寻玉摇头为难道:“看来是不打不行了。”说罢,对祁俊道:“卸了腿。”   祁俊身轻如燕,行动极快,如鬼魅一样,几个影子叠在一起,李壮等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对方如何出手,便一阵惨叫穿入云霄。   蓝洵玉看呆了,道:“好快。”   “哈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破云穿日。   练白如梭,从天而降,双掌如火,攻势迅猛,直击蓝洵玉,寻玉侧身一转,将人护在身后,迎掌而上。   祁俊来打,却另一个红色的身影缠住。   白影哈哈哈大笑道:“孩儿们有眼不识泰山!劫了位绝世高手,实在是不成敬意啊!”   寻玉手中折扇如花旋转飞舞,打出去,追着白色魅影。   伸手拔了剑,剑若惊鸿,掠光掠影,笑道:“阁下也是不俗,如此身手却躲在山上为贼寇,实在令人惋惜。”   白影哈哈哈大笑道:“占山为王,逍遥快活,何来可惜?”   寻玉一边应招,一边笑道:“是吗?”   两个人穿林走木,身影化形。   百招后,白影笑道:“我不是阁下对手,但阁下身受重……”   寻玉道:“既知不是对手,还不叫你的人住手?”   那抹白影听了,果然不再打,从树下飞下来,飘飘落地,对一边还在缠斗的红衣人,道:“枫儿,住手。”   蓝洵玉看眼前人,直了眼。   世上哪有这样的土匪?   身穿白衣,清雅脱尘,犹如谪仙下凡。   手中一把翠绿的玉笛,笛边垂着一枚蝴蝶玉坠儿,坠儿下垂绿璎珞。   柳叶眉俊秀,   杏儿眼含着珍珠露水一样,看人的时候,三分笑七分雅。   活脱脱一个浊世佳公子。   蓝洵玉想到一句话: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而他旁边的红衣少年,眉眼极美,五官妖娆,乍一看雌雄莫辨,男女不分,看久了更觉得姿容绝色,妖艳无双。   蓝洵玉摇头,道:“这样的人做土匪,暴殄天物啊。”   云不羁拱手笑道:“刚才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寻玉手中折扇晃了晃,笑道:“人才杀了总是可惜。”   云不羁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若不嫌弃,寒舍小坐。”   寻玉看向蓝洵玉,询问道:“贤弟以为如何?”   蓝洵玉心道:此二人风采过人,不结交可惜了。遂笑道:“好。”   到了山上,蓝洵玉又吃了一惊,只见亭台水榭,竹筏雅舍。   山水相依的崖壁边有一座典雅的琼楼别苑,鎏金碧瓦,飞檐雕栏。   别苑边上是一座温泉池,池中躺睡芙蕖,水雾氲氤,几株高大的木棉花树遮天蔽日,将院中地房舍阴在一片影下,更显得清净优雅。   几十个身形高大的壮汉见他们进来,纷纷跪下磕头,云不羁笑道:“今日贵客来,速速下去准备饭菜。”转过身对寻玉,笑道:“请。”   入室内,顿觉神清气爽。   堂内摆件物什各个雅致,既不庸俗,显得金光灿灿,也不粗鄙,显得没有格调,恰到好处,令人舒适又精致。   不一会儿,饭菜上来。   一只烧鹅,一盘鲜蒸的鱼,一碟香薰肉,一盘凤香饼儿,一坛金华酒,一瓮西湖牛肉羹,两盘切牛肉拌葱花。   蓝洵玉哈喇子快流出来了。   云不羁笑道:“粗茶淡饭,不成敬意,请。”   吃了饭,在庭院中散步,云不羁引着众人四处赏玩,蓝洵玉不禁道:“这里哪是什么土匪窝?分明是世外桃园。”   寻玉笑道:“贤弟所言甚是。”   转完了前院,到了后院见一道瀑布悬挂于半空中,哗哗的水流声下一座碧幽的水潭,水中青色的鱼儿游来游去。   芳菲的树叶盛开几枝不应是这个季节盛开的桃花,花下一窝兔子啃草,见了人也不害怕,反而向前依偎。   蓝洵玉蹲下身,伸开手,一只白绒绒的兔子跳到他手心里。   蓝洵玉伸出手指逗弄它,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笑道:“真可爱啊,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少年轻声道:“它叫飞飞。”   从入山后,少年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开口,众人都望向他,连云不羁也怔了一下,笑道:“枫儿平时少言寡语,倒与这位兄台很投缘。”   寻玉摇着扇子,笑看蓝洵玉,蓝洵玉笑道:“这些兔子是你养的?”   少年轻轻含首。   蓝洵玉忍不住笑道:“它们像你一样可爱呢。”   少年脸红了,头更低。   绕过后院,后面还有一座山,山雾缭绕,好似仙境一般。   逛完后,云不羁安排寻玉三人下榻。   蓝洵玉从黄昏时便觉得有些困觉,入房内,刚挨着床就睡着了,一觉醒来,见窗外月如玉盘,银辉洒满天地,桂花飘香,顿感神清气爽,穿了衣服从床上下来,推开门,在月下漫步。   走到一棵桂花树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感觉香气沁入脾脏,神清意酣。   突然听到一阵低吟之声,循声过去,看到一座白日里不曾见过的竹舍。   竹舍因掩藏大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里,所以不引人注意,此刻点了火烛,方显出来,墙面上两个人影交叠在一起。   “你喜欢他?”   男人低沉的声音问道。   破碎的浅吟,断断续续,夹杂着哭腔,道:“师父,我……”   一阵迷乱的亲吻咂舌声,少年轻嫩的略带沙哑的嗓音不断求饶,声音媚入骨,酥入魂里一般,听得蓝洵玉头皮发麻,喉头发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道:如此妖媚之音,只听着便让人起念。   便拨开面前的草丛,想看更仔细一些。   只见墙上高大的身影和孱弱的细长身影……,低沉笑道:“好孩子,过来……”   蓝洵玉这才听出来,那声音是云不羁。   少年的声音听着也有些熟悉。   “师父,不要了……我……”   啊,那个叫枫儿的少年。   蓝洵玉终于明白过来。   云不羁和那红衣少年是一对师徒。   师徒乱情?   这口味也太重了些。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蓝洵玉刚想问是谁,听耳边熟悉的声音道:“贤弟好雅兴呀。”   蓝洵玉脸红了个透,道:“你怎么来了?”   寻玉笑道:“自然是和贤弟一样,饱饱眼福。”   蓝洵玉臊得慌,袖子遮了遮脸。   只听那屋里一阵阵春色如情,听得人面红而赤,火烧火燎。   寻玉笑道:“贤弟很热吗?一头汗。”   蓝洵玉羞恼地推开寻玉,道:“别挨着我。”   寻玉狭笑道:“贤弟不会听得起了贪念吧?”   蓝洵玉被说个正着,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不吐了,但看到个男人就生出一二分的邪念,像不由自主一样,总想……   想到此,脸烧得像滚烫的开水,红滴滴地快渗出血来。   暗骂:忒没有出息!   好丢人呀。   转身正欲走,只听前面屋里人道:“你喜欢他,喜欢错了,他虽然罕见的美,却珠胎暗结,有主的人。”   少年细碎的声音颤颤道:“我……”   又一阵乱,男人沉笑道:“枫儿,你也给师父生个吧。”   少年像哭了一样,说不出话来,啊了几声,期期艾艾地求饶。   蓝洵玉听蒙了,心道:云不羁脑子坏了吗?男人怎么生孩子?而且“他”是谁呀?   想起白日里,这个叫枫儿好像就和他说过话,两人还在瀑布边上聊了一会儿天。   难道云不羁说的他?   蓝洵玉心头一惊。   一身冷汗。   慌乱间,又想起近三个月身体的变化,连忙左手放在右手手腕上。   果探得两个心跳,皆砰砰砰乱跳,强劲有力。   登时一屁股坐在草丛里,魂飞天外,目瞪口呆,怎么也回不了神。   他……他怎么会怀孕?   近半年来,从未近过女色,也没有……最近的一在是在玉菱山的浴池。   浴池。   是……是……那个人的?   算算日子,   已经……已经七个月了……   他竟然迟钝地没有发现。   蓝洵玉手脚冰冷,浑身无力,躺在草坪里,看着又圆又大的月亮,心中无限悲愤,一万个曹尼玛。   许久后,   蓝洵玉如遭雷击,目光呆滞,道:“寻兄,你相信男人能生孩子吗?”   寻玉淡定道:“父婴之子,从古有之。”   蓝洵玉腾一下从地上起来,手背在身后,来回走了几圈儿,撩衣拨步到了自己的院内,上蹿下跳,飞檐走壁,蹦来蹦去。   寻玉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上前,将人拉住,惊慌道:“这是做什么?”   蓝洵玉哗一下,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一屁股坐在房檐下的阶梯上,伸出手腕给寻玉道:“你探探。”   寻玉手放在他脉搏上,停了片刻,朝蓝洵玉拱手,喜道:“约有七个月,恭贺贤弟。”   蓝洵玉眼泪鼻涕一大把,道:“我……”   摔了袖子,站起身,在院子走了几步,连连摇头,道:“这个孩子要不得。”   寻玉愣道:“这是为何?” 第201章 蓝洵玉狠心欲舍子,萧炎天肝肠寸断成全   蓝洵玉擦了擦眼泪,道:“他与我仍仇人,不共戴天,这个孩子生下来,何去何从?难道看着他亲爹杀了另一个爹?”   寻玉怔怔地像石化一样,良久才找回声音道:“你这么恨他?”   蓝洵玉急得只落泪,道:“我不知道,我……”看着自己鼓起的肚子,心中又悲愤又难过,哽咽道:“我喜欢他……”抱着桂花树,哭道:“我中意他……”像浑身脱力一样,蹲在树跟上,埋头在膝盖里,呜呜咽咽,哭道:“甚至想纳他为妾,可,阙儿,因他而死……我……与……他……势不两立……”   寻玉眼像死寂了一样,看着哭泣的人,久久不能回神,手中的扇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   空气也是静谧的。   只有偶尔的风吹过,掀起他的衣角。   不知过了多久。   寻玉开口,声音已沙哑地吐不出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想走过去,脚却动不了,想伸出手,胳膊却没有力气。   似乎,连哭也哭不出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蓝洵玉。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到天亮。   至到门外传来脚步声,蓝洵玉才坐起来,用袖子擦擦脸,转身到屋里。   四儿端来洗漱的水。   寻玉摸了摸水,对四儿道:“去温泉池边打点温水过来。”   不一会儿,四儿端着温水来,寻玉用布巾浸在水里,拧了拧,坐在床边给蓝洵玉擦了擦脸,蓝洵玉扭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寻玉,道:“我……该怎么办?”   寻玉凝望着蓝洵玉,柔声道:“如果它令你如此痛苦,就拿掉吧。只要你能平安,幸福,快乐,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蓝洵玉双手捂着脸,痛苦道:“怎么会这样?”   寻玉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蓝洵玉累极了,靠着旁边人的肩膀,不一会儿睡着了。   “小孩子家的不懂事,你何必和他认真?”   云不羁不知何时进来。   寻玉盖好被子,拉下床幔,无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两人走到院中,掩上门扉,向后面的瀑布走去。   瀑布的桃花树下,一个红衣少年抱着兔子看着湖水发呆。   云不羁叹了一口气道:“那痴儿一时半会儿想不开,做此不良计,七月胎儿已经成型,怎么能做掉?”   寻玉眼睛酸涩,道:“你不知他,打小性子别扭,看着乖巧听话,实际上常常闹脾气,脑子转不过来弯,胆子小又怕孤单。”   云不羁笑了笑,道:“与我徒儿倒有些相似。”   两个人绕着溪水走到潭边,踩着浮出水面的石块,到了对岸的桃花溪。   少年听到脚步声,扭头道:“师父。”   云不羁点了点头,道:“岸边寒气重,坐一会儿回去。”   “是。”   沿着石阶一步一步向上,登到山顶,视野极其开阔,放眼望去,云雾弥漫,翠绿的山峰起伏,令人心生豪气。   两人临风而立,寻玉道:“江山瑰丽,风景如画,云兄可有守护山河之心?”   云不羁笑道:“在下一介山野村夫,无鹏云之志。”   寻玉看向山下的一点红,道:“终日为匪,不知哪一日被围剿……你的徒弟面挂忧色,你不安他的心吗?”   云不羁看着寻玉扇指的方向。   那抹红色的身形如石像一样,从他们上山到现在有一个时辰,一直坐在那里。   云不羁望着那抹身影。   寻玉从袖子拿出一块玉牌递过去,道:“西北边陲。”   云不羁一看令牌,脸色大变,震惊道:“你是?”须臾儿,反应过来,哑然失笑,跪地道:“是!”   蓝洵玉醒来的时候太阳正下山,瑰丽的红霞飞满天。   透过窗户看到桂花树下一道紫色的身影。   夕阳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像锦缎一样的长发从他的肩膀垂落到腰迹。   玉冠束顶。   背影欣长而柔和。   蓝洵玉走到门口时,他回过身道:“你醒了?”过来扶着他道:“感觉好些了吗?”   蓝洵玉摇了摇头,坐在藤椅上,道:“做了一些奇怪的梦,”揉了揉眼睛,问道:“云不羁呢?”   寻玉挥手让祁俊端来饭菜,道:“他们受朝廷诏安,连夜去西北边陲,这里只剩下我们三人。”在旁边的木盆中浸了一块干净的软绵手巾给蓝洵玉擦了擦手。   蓝洵玉笑道:“你怎么像我媳妇一样。”   寻玉笑了笑,扶着蓝洵玉坐在椅子上,将一碗糯米粥递过去,道:“尝尝。”又夹了几块头菜放在蓝洵玉碗了,蓝洵玉一边吃,一边道:“你……能帮我把孩子拿掉吗?”   寻玉正在夹菜的筷子停滞在一块白嫩的莲藕薄片上。   蓝洵玉低头道:“你是我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人,”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道:“而且我这个样子也没有办法回去。”放下碗筷,握着对方的手,希冀道:“你会帮我的,对吗?”   寻玉夹起莲藕片放在蓝洵玉的碗里,声音有些嘶哑,道:“好。”   吃了饭,蓝洵玉躺在床上,等着。   寻玉命祁俊烧热水,准备麝香,朱砂和花红,剪子。   祁俊不动。   寻玉道:“去吧。”   祁俊进屋跪在蓝洵玉床前,落泪道:“公子三思。”   蓝洵玉别过脸,道:“你不用劝我,我……不……能留下它。”   过了一个时辰,祁俊拿着箱子将所需的东西准备好,到亥时才将药熬好。   碧绿的碗盛着乌黑的药。   祁俊再次跪在蓝洵玉跟前,泣道:“公子请三思。”   寻玉接过药,道:“你下去吧。”   寻玉扶着蓝洵玉斜靠在床背上,为他垫了两个枕头。   药冒着热气。   寻玉看着碗面上薄薄的氤氲,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碗里,掀起层层涟漪。   蓝洵玉也看着汤药怔怔出神。   正在这时,肚子上传来强有力的踢腾,那个小生命也像感知危险一样,挣扎着。   寻玉哽咽道:“让我……摸一下……好不……好?”   蓝洵玉掀开衣服。   凸起的肚子,   圆圆鼓鼓的。   有东西在里面,一会撑开这边的肚皮,一会儿撑起那边的肚皮。   寻玉手放在上面,感受到里面的振动。   嘴角扬起。   同时,眼泪哗哗哗地从脸庞汇聚到下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垂落,浸湿前襟。   蓝洵玉也怔然了,手放在上面,好久回不了神,恍恍惚惚,像入了魔一样,不知今夕是何夕,今地在何地,接过药放在嘴边,喝了一口,满嘴苦涩。   像惊蛰一样,哇一口吐出来,将碗带药扔在地上。   寻玉怔愣,道:“你……”   蓝洵玉摇头,浑身颤抖,口中讷讷道:“不……不……我不要……”   寻玉喜极而泣,声音不稳,双手紧紧地抓着蓝洵玉的肩膀,激动地不能自持,含泪道:“你……”   蓝洵玉手捂着脸,哭道:“我做不到。”   寻玉将他抱住,顺抚着脊背,柔声道:“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寻玉没有回答。   祁俊听闻要留下孩子,喜得一下子哭红了眼。   自从蓝洵玉决定留下孩子后,每天清晨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骂人,萧炎天是个乌龟王八蛋,狗东西,死鬼什么的,寻玉在一边只笑不吭声。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到了冬季,天气转冷,树枝光秃秃的。   蓝洵玉畏寒,便不再多出门,也越来越嗜睡,每天从早到晚,能睡十几个时辰,醒了寻玉便在床边,笑盈盈地看着他,照顾他穿衣,吃饭,搀扶着他在院子前后散步。   两个人说说笑笑,感觉时间过得飞快。   夜晚一豆孤灯,蓝洵玉依偎在被窝里,手里抱着汤婆子,寻玉坐在床尾的小榻上,两个人秉烛夜谈,蓝洵玉说到天下局势,道:“三足鼎立只是暂时的,分久了必合,合久了必分,若想没有纷争,三国需统一。”   寻玉一边剥葵花籽,一边道:“若统一,要打仗,百姓多艰苦。”   蓝洵玉捏几粒白嫩的瓜子放在嘴里,道:“但,只有三国统一,然后才能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统一语言,成一个真正的大国。”   寻玉沉吟片刻道:“然后呢?”   蓝洵玉道:“不分苗人,不分云岚人,也不分边沙人,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一个共同的称号:天朝人。”   寻玉久久地看着蓝洵玉道:“想不到贤弟有此宏图之志。”   蓝洵玉笑着摆手道:“不过说说而已,寻兄不用当真。”   寻玉笑道:“嗯。”   两个人下了一会棋。   第二天,斜阳温柔,蓝洵玉坐在院里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眯着眼睡了一会儿,醒来看到祁俊光着膀子,拿着斧头在院中劈柴。   古铜色肌肤散发着成年男性的魅力。   上面几滴汗珠子顺着肌理滑落。   腰间系一条黑色的锦缎腰带,小腿处扎束起,穿着一双黑布鞋。   越看越觉得口渴。   祁俊好像也感受到了,抬头时正对上蓝洵玉火辣辣的目光,怔了半响儿,脸耍了个大红,连忙穿上衣服朝蓝洵玉恭敬地行了个礼朝后院去。   第二天,钟子越上山送虎皮裘衣,与祁俊院中说话。   蓝洵玉听着声音,站在门口,倚门盯着钟子越瞧。   钟子越上身穿着一个斜虎皮背心,肩膀和胳膊在外面。   祁俊留意到后,手放在嘴边咳了咳。   蓝洵玉这才回过神,讪讪地笑了笑,道:“钟大哥好啊。”   钟子越笑道:“公子好。”又见他目光发直,脸腾一下红了,与祁俊说了两句道别下山了。   过此过了五六天,寻玉也觉察不对劲,趁蓝洵玉睡着的时候,问祁俊道:“你在躲着他?” 第202章 流鼻血之暗窥美人温泉池内   祁俊手攥着衣脚,拧巴了半天,跪在地上道:“公子他……”   “嗯?”   咬咬牙,豁出去了,祁俊将蓝洵玉怎么怎么盯着他和钟了越看,寻玉听了,脸上表情十分精彩,迟疑道:“你确定?”   祁俊看自己的主子失魂落魄一样,顿感不好,连忙道:“会不会和孕事有关?”   寻玉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道:“你以后不准光着膀子,告诉钟子越让他上山的时候捂严实,你也是,明天戴面纱,手套,围巾,除了眼睛,哪都不能露。”   祁俊连忙道:“是。”   翌日,蓝洵玉吃了饭,不见寻玉,也不见祁俊,睡也睡不着,便在院中走,走着走着听到一阵水哗啦啦的声音,走近了,正是温泉莲花池。   池水冒泡泡。   氲热的雾气中,隐约见一个背影。   洁白如玉。   宽肩窄腰。   长发如墨一样披散在脊背上,一半干头发,一半湿头发漂浮在水面上。   好美。   山上没有别人,蓝洵玉自然知道自己看的是谁,也知道这样很失礼,但就是移不开眼。   见那人要转身,连忙闪在一边的走廊下,隔着雕花的缝隙向外看。   口水流出来了。   长像普通,还没有钟了越和祁俊帅,身材为什么这么好?   那对如玉的蝴蝶骨,精致白皙,美绝了。   匀称的肌理,水珠滑过的时候美得让人忘了呼吸。   蓝洵玉的脸红滴滴地快渗透出血了。   心如小鹿乱撞,扑扑腾腾跳个不停。   待看到后面的风景,眼直了。   至到美人出浴,蓝洵玉才缓过神,感觉鼻子下有点湿润,手一摸,是血。   他流鼻血了!   妈呀!   蓝洵玉仰头捏着鼻子往后退,退到院子里,碰到祁俊,祁俊慌忙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已经不能用丢人形容了,蓝洵玉摆手道:“没事,你不用管。”   祁俊惊慌道:“但您的鼻子……”   蓝洵玉羞恼道:“出去,快出去。”   祁俊一脸懵逼,看到他家主子正从浴池的方向走来,头发湿漉漉的,顿时明白了,立即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晚上吃了饭,寻玉又过来。   两人说着话,蓝洵玉频频走神,眼神空洞,目光呆滞。   寻玉手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在他眼前晃了晃,道:“贤弟。”   蓝洵玉如梦游一样,回过神,点点头,道:“寻兄。”   寻玉指了指下巴,道:“贤弟,你流口水了。”   蓝洵玉脸上瞬间涨血,连忙用袖子擦了擦,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我……”我了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偏寻玉又凑到他跟前,用丝绢给他擦嘴角。   对方身上似有若无的体香简直就是眉春之药。   蓝洵玉浑身打激灵,口干舌燥,热血沸腾。   又见那薄唇浅粉如蜜,不由得心驰神摇,往前凑,快凑到跟前,一串脚步声打散一室旖旎,道:“公子,夜宵好了。”   蓝洵玉清醒过来,连忙推开寻玉,慌里慌张地拍拍脸。   寻玉冷着脸,声音像裹着冰碴子,道:“进来之前不会敲门吗?”   祁俊一看坏子主人好事,立即请安退下。   蓝洵玉摸着头笑着打哈哈,从床上摇摇晃晃地起来,道:“夜宵啊,寻兄,一起吃。”往嘴里塞了一个汤圆,又慌忙吐出来。   烫嘴!   寻不笑着走过来,端着碗,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送过去,蓝洵玉摆手道:“不……不用,我自己来……”   寻玉笑道:“好。”咬了一口,芝麻糊儿加白砂糖,香甜软蜜。   蓝洵玉也吃了一个,眼神却不停地瞟向对面人的薄唇。   怎么办?   好诱人。   明明普通的脸,为什么这么诱人?   傍晚的时候,又听见水声,循着游廊,又见那人在温泉池里洗澡。   蓝洵玉站着看。   往后的几日,踩点,偷窥。   再后来,干脆搬个凳子睃,心中赞叹道:美人啊美人。虽然脸不咋地,但有此身材,还在乎什么脸?   山上没有别人,祁俊经常不见,日子就像平平流淌的溪水一样,不急不燥,说着话,聊着天,对坐饮食,夜晚点灯,常常秉烛说话,很多时候都忘了时辰,至到倦意上头。   这天晚上,蓝洵玉决定试试看。   早间的时候从后院的山脚下采了一束早开的梅花插在银瓶里。   找了件华丽精致的水蓝色的直裰,外套白纱衣。   长发披散。   想了又想,还是唇上点了些胭脂,又擦掉,又点,如此反复几次,最后还是点上了。   夜晚来临,在门口的屋檐下点了两盏银纱灯,房屋内点了十几支红蜡烛。   门大开。   门外月辉如银,裹着些清寒。   他端坐在桌子上,心里有些紧张。   过不多时,忽听门外脚步声,轻盈如云,知道是那人来,整了整衣领,拽开前襟,露出一些,迎出来,笑道:“寻兄来了。”   寻玉眸如流光,转了转,笑道:“贤弟。”进来后将一盘凤梨香酥糕放在桌上,关上门窗,坐下摆弄棋盘。   两个人对面而坐。   蓝洵玉执黑子,寻玉执白子。   今夜的屋子格外明亮,烛火融融,燃得人心驰荡。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蓝洵玉捏着黑子,手心都是汗,低着头,看着棋局道:“寻兄家中有妻否?”   寻玉笑道:“没有……”有一位夫。   蓝洵玉心安道:“爱男子否?”   寻玉看了看对面的人,笑道:“爱。”   蓝洵玉又道:“可在意对方有孩子否?”   寻玉笑而不语。   蓝洵玉看对方不答话,心先凉了半截,却又听道:“若是贤弟,无碍。”顿时眉花眼笑,放下棋子,搓了搓手,想开口,又不敢开口,两两相望,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蓝洵玉上床睡觉,见对方要走,道:“寻兄,我夜里怕黑,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   寻玉笑道:“好。”坐在床边,揉了揉蓝洵玉的头发,柔声道:“困了先睡吧。”   蓝洵玉嘤咛一声,合着眼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浴池里这人美丽矫健的身材。   脸红红,心慌慌,意乱乱。   又想到这两个月来他温柔地陪说话,体贴入微地照顾,善解人意地帮衬。   等等!   我和他无亲无故的,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难道?   他也中意我?   哎呀!   我也太大意了。   睁开眼正见那人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一时间,心花怒放,喜不自胜,心道:他果然对我有意!   遂,喜笑颜开,道:“寻兄。”   寻玉笑道:“贤弟何事?”   蓝洵玉羞羞答答别过脸,道:“我中意你。”   寻玉笑道:“我知道。”   “啊!”   寻玉俯下身,吻住脂粉红,笑道:“你垂涎我的美色已久。”   蓝洵玉红透了脸,推开靠近的人,道:“没……没有的事……”   寻玉失望道:“没有吗?”摇头道:“强扭的瓜不甜,”站起身道:“既然贤弟并不喜爱我,我也不便打搅。”说完要走,蓝洵玉一听急了,连忙拉住他的衣角道:“我喜欢你。”   “真的?”   “嗯。”   寻玉坐在床边,笑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蓝洵玉低头羞涩道:“你很温柔,体贴,又很聪明,什么都知道。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天天想笑,想看着你。”   寻玉眼眸中尽是温柔,抚摸着美丽的脸庞,指腹在唇瓣处流连忘返地摩挲着,声音沙哑道:“我也很喜欢你,每天看见你,觉得很好,想一直一直和在一起,怜惜你,疼爱你,拥抱你。”   蓝洵玉听他如此炙热情话,一颗心如春水一般荡漾在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神魂颠倒,心荡神摇,不能自持地伸出手环抱住他,眼眸多情温柔,道:“跟我回家,我娶你。”   怕对方不相信一样,从怀里掏出一枚玉扳指,道:“这是王戒。”戴着寻玉的大拇指上,道:“我是苗王,这个是信物,我赠与你,到了苗疆,所有官家子弟见此戒指都认得,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握着对方的手道:“金银珠宝,金车奴仆,你想要多少都可以,我宠爱你。”   寻玉眼睛一眨一眨地凝望伊人,泪无声滚落。   蓝洵玉手指抚摸着他的脸庞。   温柔如水,春情如梦。   蓝洵玉耗尽了所有的温柔,想给对方极致的快乐。   寻玉却止不住地流泪。   细碎的低呻嘤咛中,他听见蓝洵玉一声声地叫他宝贝儿。   绕指的温柔,熨烫着冰冷的心。   在那些惊惧的噩梦中,他曾万念俱灰,如今又像逢春开了新芽,在一次次亲吻和呢喃低语中,幸福地哭了。   当蓝洵玉被拥抱的时候,情动地喊道:“娘子。”   寻玉神魂激荡,凝望着身下的人。   妖妖桃花眼。   漆黑的眸子中如春水潋滟开一池秋波。   浓密的睫毛抖动着。   眼尾垂落晶莹的珍珠。   满眼里都是他。   寻玉笑了,柔声道:“夫君。”   蓝洵玉满意地笑了。   完事后,蓝洵玉餍足极了。   浑身舒畅。   枕着玉臂,手指缠绕对方的长发道:“你真棒。”   寻玉笑道:“多谢夸奖。”   耳鬓厮磨一阵,蓝洵玉越看越欢喜,心道:得此良缘,不枉此生。 第203章 柔情蜜意勾夫   两人自从坦白心意,如漆似胶,形影不离,做什么都手挽着手一起,蜜里调油一般。   寻玉一说话,蓝洵玉就止不住笑,嗔道:“你老这样逗我,我不理你了。”   寻玉打揖唱喏,柔声道:“夫君息怒。”   蓝洵玉一听他喊夫君,又笑起来,手捏着他的脸道:“淘气。”   夜晚的时候,更是欢情无限,恨不得两人并成一人,只嫌夜短。   这天,寻玉和祁俊下山采办过冬的粮食和衣物用品。   本应祁俊一个人去,寻玉想给孩子扯两匹布做些衣物,怕祁俊采得不好,于是主仆两人一起下山。   钟子越上山送来一支海东青道:“此鸟在中原罕见,生活在北边的沙漠中,不知为何飞来这里。”将鸟递给蓝洵玉,蓝洵玉抓着两支赤羽,道:“多谢。”   只见那海东青白玉爪,通体雪白,羽毛光亮,是极罕见的品种。   蓝洵玉隐约记得,当初千子画入苗疆时,肩膀上停着一只海东青,与这只很像。   他当时还问为何养此鸟。   千子画道:“它有个绰号叫“万鹰之神”一日飞千里,信之使者。”   蓝洵玉摸着鸟的翅膀,在羽毛下摸到一点小纸片,展开看:   吾帝亲启:   边沙太子夺嫡成功,乔装来苗疆,看破微臣伪装。   边沙皇用海东青以气味辨别寻找陛下,陛下若得此信,尽快回复,微臣派兵接应。   臣下:玉寒山。   千子画在苗疆?   他必须尽快赶回去!   若玉寒山暴露,必定朝纲不稳,大乱人心。   可是,怎么和寻玉说?   他还没有答应和自己走。   这些天只顾柔情蜜意,却没有问他,府居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人。   若将来婚配,依他们云岚的风俗一样,三媒六证,八抬大轿。   等等,当初危机关头,为得边沙帮助,他曾允千子画婚约!   蓝洵玉顿时头疼欲裂!   思来想去,更不知与床边人如何说。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事。   但他是心里爱煞了这个温柔体贴的人儿。   不想他半点伤心,连着当初对萧炎天的贪念也没有了。   怎么办?   无论如何先回了信,再慢慢想办法。   蓝洵玉坐在院子里发呆,双眼突然被一双手蒙着,只听对方笑道:“想什么这么入神,我回来了也没有发现?”   蓝洵玉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滑过对方的手心,温柔道:“你回来了?”说着转过身,抱着那人的腰,往他怀里蹭,蹭得寻玉痒痒,揉着他的头,笑眯眯道:“想我吗?”   “想死了!”   说着站起身,凑到前,像要给对方洗脸一样,黏腻腻的亲,寻玉低下头,寻着调皮的唇,将人抱在怀里,无限柔情道:“我想你了。”   晚上吃了饭,寻玉在灯下裁衣,穿针走线。   蓝洵玉惊掉下巴,道:“你还会女工?”   寻玉笑道:“做得不好,但想给孩子亲手缝制两套衣服和鞋袜肚兜。”   蓝洵玉崇拜地望着自己的心上人,双眼亮晶晶,道:“做饭超级好吃,满腹经纶,剑术超群,医术超绝,还会做衣服,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寻玉低头笑着不吭声,偶尔抬眼看着蓝洵玉,见对方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嘴角止不住勾起。   蓝洵玉见他如此模样,心中爱喜地不知怎么好,亲了又亲,怎么也亲不够,心中如蜜一样甜,什么心肝宝贝,叫唤不停。   耐心地在一边帮他拉线,还跟着他学绣花。   两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说着话,都忍不住脸红红。   烛火一燃,便是半夜。   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唠着笑着。   蓝洵玉从来没有如此感觉满足。   当初对萧炎天或许有心动,更多是起念他的容貌。   但,寻玉不同。   他虽然长相普通,却脾性好,柔情似水,包容他的所有。   两个人从朋友到知己,从知己到爱侣。   心相知,情相印。   灯光下,蓝洵玉手肘着脸,支颐凝望着寻玉,笑道:“你怎么会这么好,我竟挑不出一点毛病。”   寻玉用牙齿咬断线,在缝合处打了个结,脸微微红。   蓝洵玉看他脸红,立即心痒痒,尾音挑起,甜腻腻道:“寻兄哥哥,夜已深了,安寝吧。”   寻玉道:“还有几针,我……”   唇被吻住。   温柔极了。   结束后,蓝洵玉蛊惑道:“娘子,我想你。”   寻玉耳根红透了,眸子如秋水一样柔。   蓝洵玉觉得有趣极了,凑近他耳边,笑道:“好娘子,待我温柔些,昨夜有些疼。”   寻玉脸更红了,望着伊人,极美的眉眼,倾城的容貌,一颦一笑,如花开满城,姹紫嫣红,令人旋晕。   他从来知道这个人俊美绝伦,却不曾想,随着年龄增长,长开了,长大了,是这般美。   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妖娆,越发勾魂摄魄。   如果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多好。   蓝洵玉见他痴迷地望着自己,目光中写满爱恋,一颗心柔化成水,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宠溺道:“我许诺你,白头到老,不离不弃。”轻轻地闭上眼,低下头,寻玉也迷醉地合着眼凑近,感受对方的爱意。   一夜春晓短。   夜晚缠绵之后,两人相依偎,蓝洵玉拭探问道:“宝贝儿,你家哪里?”   寻玉长长的睫毛垂下一边阴影,嘴角微微上扬,笑道:“要去见我父母吗?”   “嗯。”   “他们做古了,家里没有人了。”   蓝洵玉听了,心中窃喜,温柔道:“我以后是你的家人。”   寻玉揉了揉他的头,闻着他发间清香的海棠花味,无限眷恋道:“你一直都是,无论怎么变,你从来都是……”   “哈!我竟不知你如此眷恋我。”   两个人呢喃低语,说不完的话。   蓝洵玉心底也踏实了,心道:他既然孤身一人,又如此爱慕自己,到时候让跟自己走,他不会拒绝。   等孩子生下来,一起去苗疆。   孩子。   孩子怎么办?   他要杀了萧炎天。   没有遇到寻玉之前,他想将来攻下云岚后,囚禁他,让他做自己的娈宠,但,现在他不想了,也不要了。   他与萧炎天之间只剩下仇恨。   亲生父亲杀了另一个父亲吗?   这个孩子该如何面对?   蓝洵玉正想着,突然腹部一阵尖锐的刺疼。   “啊!”   在厨房煮鸡蛋的寻玉听见,连忙疾步奔到房间,看到床上的人满头大汗,额前的碎发湿湿地贴在鬓边,下边一滩血,心中又惊又喜,道:“要生了。”   蓝洵玉嗔道:“费话!快去准备。”又见他眉花眼笑,自己却疼极了,冷声道:“又不是你的种,瞎高兴什么?”说完,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放软声音,拽着对方的袖子,道:“帮帮我,我难受。”   钟子越正好上山送鹿肉,听闻声音,来帮忙,寻玉一脚将人踢到外边,冷声道:“出去!”   钟了越被踢蒙了。   祁俊从地上拉起他,道:“主人会医术,你凑跟前做什么?   钟子越脸红道:“我想看看男人怎么生孩子。”望着祁俊,道:“你不好奇吗?”   祁俊在他头上暴栗,道:“你知道里面是谁?也敢好奇?找死吗?”   钟子越看祁俊说的稀奇,更加好奇,想回头看,祁俊立即拧着他的耳朵,提着到后院,道:“烧火去!”   水烧好了,祁俊放在门口,悄悄离开。   屋里鬼哭狼嚎,一声声惨叫,十分渗人,蓝洵玉抓着床柱了,疼得撕心裂肺,大骂道:“曹尼玛的萧炎天,老子早晚活刮了你!”   “啊!”   寻玉一头汗,道:“一会就好了,再忍忍。”   “怎么忍,你来生一个试试?”   寻玉柔声安慰道:“夫君,你……”   蓝洵玉气得脸红脖子粗,怒道:“这会儿叫你妈的夫君!夫君会生孩子?你有点脑子行不行?”   “呃。”   寻玉也不知怎么说了,又心疼又高兴,任凭被骂,一点儿恼意也没有。   蓝洵玉看他模样,心头一暖,眼泪直落。   不过多久,只听哇一声,婴儿啼哭之声。   祁俊在门外眼泪哗一下流下来。   钟子越虽然也高兴,但看祁俊哭得泪如雨下,道:“你是不是高兴过头了?”   祁俊哭道:“你懂什么?这个孩子……”   寻玉抱着孩子,眼泪垂落,凑到蓝洵玉面前,柔声道:“你看他……”   蓝洵玉脸色惨白,眼圈儿泛红,看着那红软一团肉,像个丑陋的猴子一样,心中又悲又酸,手指颤抖着摸着小小的头。   寻玉柔声道:“抱抱他。”   蓝洵玉浑身颤抖,接过孩子。   寻玉拿着柔软的棉巾给孩子脸擦了擦,露出小小的五官。   小小软软的身体。   小家伙眼突然睁开,水润润的琥珀色眸子。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这个孩子……   蓝洵玉顿时头疼撕裂,一声尖叫,将孩子扔出去。 第204章 苗帝宠妻,缔约白首   孩子受了惊吓,哇哇大哭。   寻玉慌忙去接。   差一点,小东西坠落地上。   寻玉抱着小小的人儿,声音颤抖道:“你这么容不下他?”   蓝洵玉捂着脸,道:“它是我的羞耻。”   寻玉低头吻着孩子的柔软的额头,沙哑道:“不是的,他不是。”将孩子包好放在摇篮里,转过身,轻柔地伺候蓝洵玉。   疲倦的人儿不一会儿入睡。   寻玉握着睡梦中的人,手抚摸上他的苍白的脸,道:“辛苦你了。”   晚间,祁俊端着饭菜进来,眼一直瞟着摇篮,寻玉笑道:“想看去看吧。”   祁俊凑近了,小心翼翼地看着,惊喜道:“是一位皇子!陛下,江上后继有人。”   说着对着摇篮磕头道:“微臣见过殿下。”   寻玉笑道:“一月后,命礼部昭告天下,立为太子,大赦天下,群臣休沐三日,全城披红挂彩,五十里红毯迎我儿归。”   祁俊单膝跪地,道:“是!”   祁俊脚步如飞,消息传到皇城,群臣喜泣,举国欢腾。   蓝洵玉再醒来已是第二日的上午,寻玉端着一碗粥过来,坐在床边,笑道:“感觉好些了吗?”   “你怎么一直笑,当便宜爹这么高兴吗?”   寻玉一边温柔喂汤,一边笑道:“他很可爱。”我也不是便宜爹,是亲贵爹。   蓝洵玉长叹一口气,眼泪又忍不住流出眼眶。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肉,怎么能不心疼?   一会儿,奶娘抱来孩子,蓝洵玉看了一眼,摆手道:“送下山,给人收养吧。”   寻玉道:“他是你的孩子。你生的。”   蓝洵玉别过脸看窗外,面无表情,道:“古代有一位女刺客,名曰:聂娘。为报仇潜伏在梁城,与一位姓王的书生结为夫妻,后来大仇得报要离去,她夫抱着孩子求她再看孩子一眼,你知道聂娘怎么做的吗?”   寻玉浑身发抖。   蓝洵玉道:“聂娘说:好。抱着孩子转身回到屋里,再出来时,剑上染血,再没有婴儿的啼哭声。”   寻玉一个踉跄,腿发软,瘫坐在椅子上,道:“你如此铁石心肠?”   蓝洵玉道:“我虽不是聂娘,但这个孩子若羁绊我,我必杀之。”转头看着寻玉道:“况且,我现在有你,你跟我回苗疆,我封你为后,我们的孩子才是我真正的骨血。”   寻玉站在窗户前,手抓着窗户棂,望着雪中盛开的一树鲜红繁华的梅花,心痛道:“苗帝的深情,恐怕寻某福薄命浅,无福消受。”   “你生气了?”   蓝洵玉慢慢地从床上下来,从后面抱着寻玉,脸贴着他温热的后背,柔声道:“跟我走吧。”   雪如鹅毛飘落,银装裹大地,白茫茫一片。   许久后,寻玉道:“好。”   蓝洵玉惊喜道:“真的?”   寻玉看着被雪覆盖的梅花,道:“带上孩子,我跟你回苗疆……”从此戴着面皮过完余生,做你的寻兄。   蓝洵玉道:“孩子不行,带着他我无颜回苗疆。”   寻玉悲凉地苦笑道:“如此,我不能答应你,”说完转过身,看着蓝洵玉道:“这段时间,多谢贤弟深情,寻某一介布衣,不敢高攀苗王。”拱了拱手,头也不回离开。   蓝洵玉怔然,一连三天都没有见到那人。   从后院找到前院,山前山后没有人。   各个房间都看了,空空如也。   心里越来越慌乱。   晚间祁俊来送饭,蓝洵玉着急问道:“你主人呢?”   祁俊道:“主人在山上的观音庙里祈福。”   蓝洵玉看门外鹅毛大雪,惊道:“天寒地冻,去祈什么福?”   出了门,脚踩下去,大雪漫过小腿肚。   眺望山上,雪压松枝,白茫茫看不到路。   蓝洵玉气恼道:“胡闹!”对祁俊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找你主子!”   祁俊道:“主人让我寸步不离照顾公子。”对蓝洵玉道:“公子请到屋里。”   两人僵持不下,蓝洵玉甩袖道:“哼!”   回到至里,暖融融烧着暗炉,心却更急,几次出门望,还不见人,到了第二天,焦急地拔了剑逼着祁俊,祁俊不怕伤着他,无奈拿一件虎皮长裘衣为他披上,随着他,紧紧跟在身后。   雪还在下着,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走到山脚下时,听见一阵悠扬的琴音。   琴声悠扬,散在空气中,飘飘荡荡,回旋婉转,似低诉一般,澄澈中夹杂着哀伤。   蓝洵玉看到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一个人,一身白衣与周围的雪融在一起。   一张琴放在他面前。   玉指拨弄琴弦。   雪花皑皑,如银色的蝴蝶飞舞,轻柔地飘落,周围白玉一样的树玉,琼枝被压弯。   旁边溪水潺潺。   梅花暗香。   锦缎一样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散落在玉琢银装里,美得惊心动魄。   蓝洵玉的心像静止了般,连呼吸也忘了,注目亭中的人。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乱我心,动我魂魄。   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惹我怜爱。   蓝洵玉缓步向前,到了亭下。   一曲终了。   对面人惊讶道:“你怎么出来了?”   蓝洵玉一直直勾勾地望着他,到亭子里,手按住正要起身的人,坐在一边,手指放在琴弦上。   琴音起,正是《凤求凰》   琴诉诉,神目交缠。   蓝洵玉吻住人儿冰凉的唇。   寻玉握着他的手腕道:“这里寒冷,先回去。”   蓝洵玉抚摸在带霜雪的眉眼,深情道:“我爱你。”   寻玉痛彻心扉,泪滚滚,心如刀绞。   蓝洵玉吻着眼泪,温柔多情,像爱惜珍宝一样。   寻玉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系在爱人腰间。   香囊正面绣一对龙凤,中间一个“福”字,背面鸳鸯戏水,一针一线五彩线,精妙无比,上面缠绕着同心结,下面垂红流苏。   寻玉道:“我跟你走,只是走前要回家看看,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吗?”   蓝洵玉见他如此说,哪里有不肯的,连连答应,又说了些甜言蜜语哄着,怕他反悔。   人回到家中,情绵绵,意浓浓,抚琴下棋,彻夜畅谈。   蓝洵玉爱到心坎上,每日里温存软语,哄着情人高兴。   清晨,寻玉还在床上,闻见一股清冽的清香,睁开眼,正见蓝洵玉手拿含苞怒放的红梅花,眼含笑,眉多情,温柔道:“醒了?”   “你……”   蓝洵玉笑道:“花如美人,美人如花,为夫等花新开,摘下赠予娘子。”   寻玉见他头上湿气寒意,像在外边很久,心疼道:“你身体还没有好,怎么能?”   蓝洵玉将花递给寻玉,吻着他,只见他双颊红霞飞,耳根透红,心中无限爱怜。   说不尽温柔多情,道不完恩爱蜜语。   夜夜相拥。   时光飞梭,如白驹过隙,转眼一月到。   天空放晴,梅花凋谢,冰雪消融,路面上的青石台显现。   蓝洵玉的身体也好爽利了。   两人手挽着手下山。   山下金钟作响,玉鼓震天,八音齐动。   列锦绣鸾凤仪仗,彩衣宫黛排两旁,光华万丈。   文武百官着锦衣华服伏首跪地,   彩带挂满树,红地毯望不到边。   八匹骏马着金鞍拉着一辆撵车,停在路口。   蓝洵玉一眼便明了,侧身看身边人慢慢揭下面皮。   凤眸如霜,匀长的秀眉入云鬓。   鼻梁挺。   薄唇浅淡。   俊美如雪。   雪白的外袍退下,是金灿灿的龙袍。   礼部尚书抱金色帛锦裹娇儿,萧炎天接着抱在怀里,拉着蓝洵玉,道:“回皇宫,赴我们孩儿圣诞。”   蓝洵玉身如石像,一动不动看着萧炎天道:“娘子不要和为夫开玩笑。”停了停,道:“此定是做梦。”往山上走。   萧炎天挥手,金甲兵从山下到山上,刀交交叉如一条山,阻拦前路。   良久,蓝洵玉转过身望着萧炎天,又看目所及都是人,再摸自己的脸,冷笑道:“陛下好计谋,骗得我晕头转向,耍得我不知道东南西北。”   到了此处,走投无路。   蓝洵玉看他凤眸薄唇,身形欣长,当初也曾怀疑,却没有多想。   金贵雍容的气质。   一夜之间山上贼匪全不见。   处处是破绽。   怎么会没有发现?   手放在对方手心上,熟悉的触感,却如入冰窟之中。   上了金撵车,礼仪官高喊一声:“起驾!”   蓝洵玉依然犹如梦中。   “为什么?”   “为什么骗我?”蓝洵玉愤怒盯着萧炎天,厉声道:“巫泽山上的恩人,浴池边逼我拜师的师父,巫蛊山上答应做我男宠的同伴,阵前逼我投降囚禁我的敌人,路上的寻兄,清浚山上的……”娘子   那两个字,蓝洵玉说不出口,恨意滔天,盯着萧炎天道:“你究竟有多少身份?”眼泪迸溅出来,赤红的目快裂开道:“你说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萧炎天望着蓝洵玉道:“你是我的!从来都是!花阙凭什么带你走?因为你是他哥哥?他的哥哥早被他烧死了,你是我的,是我养大的,与我结发,仍是明媒正娶的夫妻。”   蓝洵玉怒道:“关阙儿什么事?”   萧炎天也不想辩解,冷冷道:“从今往后,乾清宫就是你的家,念儿是你的孩子,我是你的妻子,你只能守在我们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第205章 夫妻相杀,苗帝弃妻舍子   蓝洵玉怒火冲天,愤恨到了极点,胸口剧烈地起伏,漆黑的眸子里燃着熊熊烈火,手指发抖,像筛糠一样哆嗦着,站起身向外欲逃。   萧炎天腿一伸,逼迫蓝洵玉膝盖打弯,身体向后曳,趴倒在地上。   一只脚踏在他背上,令他一动也不能动。   两个人相视,眼中皆有恨。   蓝洵玉一字一句道:“萧、炎、天、我、恨、你。”   萧炎天冷笑道:“是吗?你恨我却为我生孩子。”   羞愤,恼恨,还有心底怎么也抹不去的空洞,悲凉,失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束缚,拽着萧炎天衣领,一拳砸下来,怒吼道:“你知道我并不想要他!”   萧炎天侧身避开拳头,一脚踢翻蓝洵玉,恨从心生,冷眉怒道:“是!你想拿掉他,你想摔死他,你想把他送人!你是聂娘,你鹏程大志,我们父子阻了你的雄途霸业,所以要把我们都杀了是不是?”   萧炎天拽住蓝洵玉的手腕,按着他的头向窗外,凤眸如火,道:“花漾,你给我看清楚,你在谁的地盘上,周围是谁的人。”嗤笑一声,道:“你逃到哪里?”又按着他的头道:“看,这是你的孩子,是你生的,从你肚里爬出来的!你是他亲爹。”   蓝洵玉急乱地挣扎着,“啪”一声打在萧炎天的脸上,骂道:“你们两父子都是贱人!”   萧炎天的目光冻结成冰一样,阴沉沉道:“你再说一遍!”   蓝洵玉恨极道:“要我说一百遍都行,你和你的贱种……”   萧炎天反手一记耳光打得蓝洵玉眼冒金星,耳朵隆隆作响,脸上五个红色的浮指引。   蓝洵玉气疯了,来打萧炎天,心底的悲愤怎么也化解不了,他的寻兄,他的娘子,他的爱人,他的心之所向,在萧炎天揭开面皮的一刹那全死了。   这令他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令他发狂发癫,不顾性命地要杀了眼前人!   杀了他!   萧炎天对招之间,琥珀色的眸子氤氲水雾,道:“你真想杀了我。”   痛彻心扉,萧炎天照着蓝洵玉的心口踢了一脚。   蹲在角落里的蓝洵玉直勾勾阴狠地望着萧炎天。   孩子被争吵声吵醒,哇哇大哭。   蓝洵玉盯着襁褓。   萧炎天冷声道:“你敢动他,我废了你四肢,让你一辈子下不了床!”低下头温柔地哄着怀里的稚子,左右轻柔地摇晃,放低声音道:“念儿不哭,乖,父皇在这里。”   蓝洵玉讥讽道:“念儿?又是纪念你哪个死了的徒弟?”   萧炎天道:“萧念,小名:无忧。”瞪着蓝洵玉道:“我徒弟没死,而是变成了一个翻脸无情的混账!”   无忧眼泪汪汪,抽吸着小鼻子,不出声音地哭。   萧炎天心酸地给用指腹给他轻轻擦泪,道:“乖,不哭了。”对门外郑云道:“先停一下,他饿了。”   马车停下,正巧到了一片竹林。   大路边有一个小卷棚,棚子下有长条凳。   萧炎天唤来乳娘,将孩子递过去,然后拽着蓝洵玉坐在卷棚下。   王公大臣纷纷前来恭贺,见乳娘喂完,又围着孩子看。   几个老旧臣捋着花白长胡须,频频点头,喜笑颜开。   正在这时,突闻一阵杀伐声震天!   “杀!”   只见竹林后面穿着黑衣,头戴黑帽,的人像蚂蚁一样从竹林后蹿出来。   说是迟,那是快!   刀光剑影!   一把冷箭直刺萧炎天的额心。   萧炎天连忙闪开,身边的人看准时机及时挣脱开,向竹林深处跑。   而另一边,箭如雨向奶娘和孩子落下。   萧炎天足见点地,护在乳娘身后,道:“保护太子。”   乳娘抱着孩子向马车跑。   王公大臣们纷纷抱头蹿跑。   郑云扬起手中长剑,厉声道:“杀!”   竹林里的人却并不恋战,转身便跑,脚步极快。   跨上马,扬鞭下。   萧炎天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追着蓝洵玉。   蓝洵玉被一支手抓住,拽到马背上,对一边的容龙,况宇道:“快走!”   面前人回首,摘下黑帽子,额前两缕卷发垂落,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几近透明。   “太子殿下?”   容龙笑道:“不是太子殿下,是边沙陛下。”   蓝洵玉点点头,致歉道:“是我失言了。”   千子画笑道:“你没事太好了。”   一支箭飞过来,擦着蓝洵玉的耳边过,蓝洵玉回头,正见萧炎天在身后不远处。   而另外两支箭刺入马的后两只蹄子上。   一弓三箭。   迫蓝洵玉摔下马。   蓝洵玉随手从马背上抽了一支剑。   千子画,容龙等人被郑云,楼云梦,李泾河团团围住。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冷冽寒光闪过,蓝洵玉连忙举剑去挡,却感势若泰山压顶,让人喘不上气来。   只见来人冷如寒霜冰雪,凤眸若雪,冷冷地看着他,道:“你要去哪儿?”   蓝洵玉冷笑道:“你说呢?”   萧炎天剑越压越低,道:“你是我的,除了我身边,哪里也不能去!”   蓝洵玉拼死相抵,却抵不过剑刃离自己的脖子越来越近。   膝盖弯曲,人不得不跪下来。   蓝洵玉突然挑眉一笑,俊目流转,调皮道:“师父,杀了我,你会心疼的。”   萧炎天恍惚失神。   蓝洵玉瞬间起身,眼明手快,挑开萧炎天的剑,刺向肩头。   萧炎天闪避不及,一道伤口斜斜地划过。   蓝洵玉趁着他失神,翻身跳到一匹马背上,对容龙等人道:“去刺小娃娃。”   容龙等人会意,立即命十几个死士绕过众人朝奶娘袭击。   郑云等都慌了神,哪还能缠着容龙,千子画,纷纷去护太子。   萧炎天距离小孩儿最近,他转过身,剑扬起,抱起孩子,与十几个人相杀,等郑云等人赶过来,却见蓝洵玉等已经跑开一段距离。   面前一条河,河水有两丈宽,蓝洵玉等人从桥上过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桥崩塌。   河水滚滚,水流湍急,浑黄的泥沙河像一道天然的阻隔。   萧炎天追到河岸边上,抱着孩子,望着河对岸的蓝洵玉。   蓝洵玉坐在马背上,勒住缰绳,调转回头,笑道:“陛下还真是穷追不舍。”   孩子哇哇哇大哭。   萧炎天低声道:“阿念乖。”   孩子果然不哭了。   蓝洵玉斜眉笑道:“好一对贱人父子,堪堪的令人艳羡,连本王都要感动了。”   萧炎天冷眼望着对岸的人。   蓝洵玉笑道:“陛下若不放弃,跳过来,我等你,来呀!”   萧炎天直望着蓝洵玉。   蓝洵玉轻轻笑道:“不跳?那我可走了。”   说着,哈哈大笑,坐在马上,睥睨对岸人,阴冷道:“萧炎天,我花漾必雪今日之耻,来日铲平云岚,捉你为胯下之臣,裆下之娈。”对千子画道:“我们走!”   千子画笑道:“萧陛下,期待下次再见。”   郑龙李泾河等人追过来的时候,蓝洵玉已经走远了。   文宣四年,文宣帝得一子,名曰萧念,乳名:无忧。   他是云岚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刚出生便被封为太子的皇子。   文宣帝爱子如命,抱着无忧上朝和批阅奏折,亲自教他走路说话。   文武大臣爱惜有加,但凡遇到新奇可爱的玩意纷纷进献,他的玩具堆满了整个院子。   无忧六个月长牙,九个月会坐,一岁抓周儿的时候,太子太傅慕容渊将玉玺,天子剑和金狼毫放在桌上让他抓,小家伙一下子拿住玉玺便不松手,连睡觉也抱着。   众文武大臣皆哈哈大笑。   大一点,会跑了,在宫苑里到处钻。   长到四岁,鬼机灵古怪,在御花园里挖蚯蚓,捉蝴蝶,摘花头上戴。   照顾他的宫女们常常被他捉弄。   有一天,宫里过八月十五,天子宴请几个三朝元老,太子太傅,太子少师,丞相,御史和尚书。   无忧趁着众人不注意,一溜烟跑了,到了后花园里,看到一个小孩儿蹲在角落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很惊讶。   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小孩,只有太监,宫女和侍卫,他们都很听话,即便被他捉弄也不会生气。   小孩引起了无忧的注意。   他在哭?   无忧将手里的青蛙扔了,他本来想吓吓这个小孩子。   但看到他哭,不想了。   “喂!你哭什么?”   小孩吓了一跳,转过头看着无忧,道:“你是谁?”   哇,好漂亮的娃娃,粉雕玉琢,像个玩偶一样。   无忧手背在身后,笑眯眯道:“我叫无忧,你呢?”   小孩抽泣道:“我叫慕容致。”   无忧摆摆手,不耐烦道:“别哭了。”   蹲在他跟前,用袖子给他擦擦眼泪,拉着他到自己的“藏宝阁”,指着一院子的玩具道:“你喜欢什么拿什么。”   慕容致摇摇头。   无忧又让宫女摆上各种各样的糕点果子让他吃。   慕容致还是摇摇头。   无忧走到卧房里,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拿出来。   一块金玉,道:“这个给你。”   慕容致还是摇头。   无忧为难了,道:“你到底怎么才能不哭了?”   慕容致哭道:“我要娘。”   无忧更为难了,问道:“娘是什么?”   慕容致瞪大眼睛,道:“你没有娘?”   无忧满脸迷茫。   慕容致吸吸鼻子,一把抱住无忧,哇哇大哭道:“我爹说我娘走了,但我好歹还有娘,你比我还可怜,连娘也没有。”   无忧不甘心地叫来周围的宫女太监,问道:“你们有娘吗?”   宫女太监们都说有。   无忧愤怒地跑到琼林台,冲到宴席上,大声道:“父皇,他们都有娘,为什么我没有?”   正在饮酒的众人都停下来呆愣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萧炎天握着酒杯的手僵硬了一般。   无忧大声道:“我也要娘!” 第206章 苗王送婚柬,萧炎天父子赴宴   说完红着眼睛跑了。   萧炎天对众人道:“各位慢饮。”   群臣连忙跪安。   回到乾清宫,房门关着,萧炎天道:“念儿。”   无忧背靠着门,袖子擦着眼泪,哽咽道:“他们说每个人都是娘生的,我不是娘生的吗?”   萧炎天道:“念儿,让父皇进去好吗?”   无忧哭道:“我不!”   萧炎天心如刀割,靠着门,蹲着,手抚着门,道:“念儿也是娘生的,念儿的娘还是个绝世美人。”   无忧听了高兴地打开门,扬起小脸,道:“父皇。”   萧炎天将他抱起来,轻柔地擦了擦他的眼泪,坐在书案前,拿起狼毫,点了点金墨,提笔在宣纸上勾勒出一个俊美风流的少年,眉目如画,倾城之姿。   漆黑的眸子如灿灿星辰。   极俊的轻眉。   挺俏的鼻梁,   玉珠圆润的唇。   玉带束细腰,双腿修长。   青缎直裰,外套白纱衣,衣袂飘飘,俊逸风采。   持一把剑,俊目流转,眉梢含情,嘴角浅浅地笑。   无忧惊道:“哇,娘好漂亮,比所有的宫女好看,”仰头看了看萧炎天,道:“比父皇还好看。”   萧炎天揉揉他的头,笑道:“嗯,他很美。”   无忧渴望又好奇道:“娘在哪呢?她为什么不和我们在一起?慕容致说他的娘没有走之前和他们一直在一起。”   萧炎天望着无忧,声音有些干涩,道:“他……”不要我们。   “娘生病了,去了很远的地方看病,等病好了回来看念儿。”   从这以后,无忧经常缠着他父皇给他讲娘的故事。   太子太傅们发现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四书五经,帝王经略,念一遍,他能口述一遍,喜得众大臣无不夸赞,都道神童。   慢慢地,无忧已经无法从父亲的故事里得到满足,他对娘越来越渴望,经常缠着父亲要去看娘,把娘接回来。   萧炎天哄着,但孩子大了,不好哄了。   五岁的时候,无忧开始经常偷跑出宫要寻找娘,但每次都被捉回来,回来后大哭一场,几天不理人。   五年来。   边城的探子回报。   苗疆改王为帝,设立科举,兴农耕,重商贸,与边沙国开通贸易,商旅将货物直通西域。   创建国子监,皇家学院,兴办民间书塾。   选拔人才不问出身门第,唯贤能而任之。   传闻苗帝经常夜宿紫金殿,醒了批阅奏折,办理公务,累了倒头睡,深得群臣百官敬佩。   臣民上下一心,同亲君。   丞相李泾河对此深感忧虑,几次上书请谏道:苗疆日益强大,苗帝野心勃勃,应尽快南下攻之,以防将来祸患。   其大哥御史李睿渊对此持相反意见,认为百姓方才休养生息五年,又起兵戈,民生艰苦。   两派人士随着苗疆的强大和兴盛而日益争斗激烈。   萧炎天坐在龙椅上也不阻止,任两边争论。   傍晚的时候,李睿渊,李泾河,同来觐见。   御书房内君臣三人席地而坐。   李睿渊率先开口,道:“这五年好不容易国泰民安,百姓稍有盈余,各地恢复繁华盛景,贸然兴兵,百姓又要遭受战乱之苦。”   李泾河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躲着不出兵,敌人会放过我们吗?”   萧炎天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舆图,道:“看这里。”   两人顺着指尖看过去。   是一处隘口,名红石隘口,位于金水镇,是边沙国和云岚国的交界处。   萧炎天道:“上月云不羁传来书信:有一批大约三十万的弓箭和一吨炸药从红石隘口过,转运到南边的玉菱城。”   李睿渊脸色苍白,道:“苗帝和边沙皇勾结一起?”   萧炎天道:“不止如此,为了尽快扩充人力,他和千子画合兵灭了边垂三个小国,鎏金国,琉球国,爪洼国,让所有的俘虏服下记忆断层石,训练成杀人不眨眼的死士,负隅顽抗的人最后被他们失去记忆的亲人杀死。”   站起身,负手立在窗边,看着御花园里奔跑嬉戏的萧念,道:“他现在为了权谋不择手段。有时候我在想,失去记忆的他到底还是不是玉儿。”   李睿渊难过道:“他曾经……”   李泾河道:“大哥,曾经他是蓝洵玉,现在他不是,他是苗帝,是一国之帝,万人之上,苗疆尊主,不是曾经的蓝洵玉!”   萧炎天道:“不用抱任何幻想,他要灭了云岚,他的野心大到你想不到。”顿了顿,道:“而且,他很快会起兵,下去备战吧。”   此时,楼云梦门外求见。   萧炎天道:“进来。”   楼云梦撩衣跪下后,双手呈上一张红色的请柬。   具体来说是一张喜柬。   金边镶嵌大红凤凰花色底纹,龙飞凤舞的苗文,字体占了半张柬面。   几人同时怔住了,同时看向萧炎天。   萧炎天呆了片刻,将请柬打开:   文宣陛下亲启:   吾旧日曾多次蒙陛下照拂,   今与爱夫千子画结秦晋之好。   特此邀请陛下前来参加喜宴。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陛下曾经为吾之师,如吾之父。   后又为吾之兄,如吾之手足。   吾甚感念,不能忘怀。   恭候圣驾,切勿推辞。   八月十五,婚期。   花漾亲笔。   萧炎天看完,顿觉天旋地转,站立不稳,玄玄欲坠。   “陛下!”   三人连忙将其扶助,门外的无忧听到喊声也跟进来,紧张道:“父皇,你怎么了?”   萧炎天手扶着桌子,道:“你们先下去。”对宫女太监道:“你们也下去。”   众人出去后,萧炎天直直地站着,像冰雕石塑一样。   无忧吓坏了,抱着父亲的大腿,哭道:“父皇,你不要吓念儿,念儿害怕。”   萧炎天恍惚许久才回过神,蹲下身,抱住无忧,轻声道:“念儿,不要娘了好不好?”他不要我们了,我们也不要他了。   念儿哇一声,嚎啕大哭道:“我要娘,我要娘!”拳头打在萧炎天的胸口尖声叫嚷道:“还我娘!”   萧炎天声音有些沙哑,道:“念儿,父皇对你不好吗?宫里的太监宫女不喜爱你吗?还有许多叔叔伯伯,他们都很宠爱你。”   萧念哭得更厉害了,摇头喊道:“你骗我!娘根本不是病了,是你嫌弃她,不愿意接她回来!我恨你!”   看着愤怒跑走的人,萧炎天心口一阵抽疼,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有些人命中会遇到一个给他劫难的人。   而他的劫是他自己捡的。   是他养的。   小时候像一只可爱的兔子。   大一点的时候像一条顽皮的小狗。   再大一点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后来,长成一只狼。   再后来变化一只豹子。   而现在,成了一只猛虎,张开獠牙,牙齿镶嵌在他的血肉里将他咬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这张请柬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都知道是计。   萧炎天自然也知道。   没过多久,第二封请柬到,依然是喜柬,请的人变了,是千子画,大体内容除了邀请参见喜宴之外另邀约想商量两国贸易通商的事宜。   半月后,几车金银珠宝从北边和南边同时送来,说是太子五岁生辰,做为贺礼。   二个月后,送来苗疆的半国赋税和花名册。   半年后,苗疆结盟请书传来,苗帝令其五万兵将退出落日古道边境,让出挨着边阳城的河涧、溶城,澜城,以示诚意。   与此同时,边沙皇千子画撤了在红石隘口的兵将,任何人都可以通西域商旅。   后又有一封书信被一只海东青送来,停在乾清宫的枫树上。   萧炎天取下信。   文宣陛下亲启:   何人年少不轻狂?贪爱嗔痴。   然岁月风霜洗礼,终知情爱之事皆缥缈若浮云。   爱也好,憎也好,怨也好,不过曾经痴缠,如杯盏茶泼在湖泊里,淡了,了无痕。   而今,吾二十有六,君亦到而立之年。   还放不下过往之事吗?   今,吾与君,边沙皇,三国定和平契约,往通贸易,交流文化,此乃国之生计大事,民之幸事,何故几次相邀,一再推却?   花漾亲笔。   半年期间,朝中的风向慢慢变了。   从原来的全体反对到后来慢慢怀疑。   再到看见苗疆半国的花名册和赋税。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为苗帝与边沙皇是真诚想要交好。   而且五年来朝贡从来没有断过。   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打仗。   七月初,丞相李泾河染风寒,卧病家中。   众大臣商议,决定派八百名精兵强将保护萧炎天去苗疆。   萧炎天三日未上朝。   第四日将太子托于李睿渊夫夫,摆国之仪仗,前往苗疆赴宴。   李泾河听闻后,病情更重。   带病至点将台,召手下十五名中郎将连夜备军。   差大将军郑云带十万兵马前往边阳城。   另命云不羁师徒备战,十五万重兵镇守西北边疆。   一翻布署后,到皇家寺院清华寺抄经祈福。   一月后,国之仪仗到了苗疆境内。   萧炎天坐在马车里,意倦倦,神思不定,半睡半醒之间,却忽然见马车的角落的一个箱子被掀开,里面一个小小人头蹿出来。   登时,心头一跳,睁开眼睛。   不是别人,正是无忧。   惊讶道:“念儿,你怎么在这里?” 第207章 两帝相会,师徒重聚   无忧看被发现,忐忑不安,害怕得不敢吭声,从箱子里爬出来,低着头。   萧炎天道:“你怎么跑出来的?”   无忧道:“我看了父亲从前的医书,练的药,迷晕了李叔叔和楼叔叔,偷偷跑出来……”   萧炎天从未教过他医术,但这个孩子却会,这种天赋实在罕见。   无忧倔强的小脸仰头盯着自己的父亲,道:“五年来,父皇从来没有出过皇宫,这次出来是接娘的吗?我也要一起,我要接娘回家。”   萧炎天靠着马车框边,闭上眼,缓了一会儿,道:“不是,父皇是去办事,念儿跟俞叔叔回去,乖,听话。”   “不!我不回去,我要找娘!”   “你……”   无忧掀开车帘往下跳,萧炎天连忙去抓,两人从车上一起摔落到地上。   周围的士兵吓坏了,连忙围过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再说苗王宫内,斥候来报:文宣帝携太子,并兵甲八百到了河涧。   蓝洵玉喜上眉梢,拍桌而起,从龙椅上走下来,笑对容龙道:“立刻吩咐御厨房准备全席百花宴,打扫丽春别苑,满城披红挂彩,唢呐鼓手,丝竹管弦,务必隆重热闹,人尽皆知。”   想了一会儿,对况宇道:“把西域新进贡的十几个金发碧眼的歌姬打扮收拾好。”   对玉寒山道:“领兵三千,随朕至河涧。”走到太极殿外,看着九阶之下远处密密麻麻层叠递开的琼楼玉阁和满城繁华,笑道:“接云岚来的贵客。”   玉寒山打了个冷战道:“是。”   仪仗开,前列铙歌大乐,间以铙歌清乐,八音齐动,团扇华丽,五彩花伞,前后佩刀大臣三十人,后有军队三千。   一路上百姓纷纷上街驻足观看。   满城尽戴采华。   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讨论云岚皇帝来访之事。   消息传回云岚,文武群臣皆知苗帝对自己的国君敬之以高礼,由此都放下戒心,唯丞相李泾河听了面色沉郁,病一直不好。   七日之后,两帝相会,銮驾相遇銮驾,于河涧城的金花街相会。   蓝洵玉远远听见小孩的哭声,又有人来报前面是帝銮,于是命左右将领掀开车帘,正看到一个穿着龙袍的男人抱着一个孩子滚在地上。   五年不见。   蓝洵玉有一瞬间的迟疑。   那个孩子。   鼻子,眼睛,嘴巴,和那个人太像太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对方也看到了他。   三个人都有些怔住。   无忧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喜地朝蓝洵玉奔来,喊道:“娘亲!”   蓝洵玉刹那间的迷茫,转儿蹲下身,抱起无忧,走过来笑对萧炎天道:“太子很可爱呢。”   萧炎天淡淡道:“多谢。”   无忧抱着蓝洵玉的脖子,高兴地左右蹭着,吧唧几口亲在他脸上,一个劲地说想念娘亲,像个小话痨一样,说个不停,还从袖子里拿出自己最喜爱吃的桂花糕送给蓝洵玉。   萧炎天道:“念儿乖,他……”声音有些沙哑道:“不是你娘亲……”   念儿抱紧蓝洵玉的脖子,道:“是的是的,父皇画的娘亲就是他。”   萧炎天眼圈儿微微泛红,低声哄着道:“娘亲是女的,你看叔叔他是男的,只是长得像,不是娘亲,快下来。”   无忧这才发觉不对,眨巴眼睛盯着看,小心翼翼道:“你是男的?”   蓝洵玉笑着点头。   无忧哇一声大哭起来。   萧炎天接过孩子,拍着他的背,柔声哄道:“念儿乖,父皇和叔叔有事要说,你和俞叔叔回家等父皇可以吗?”   念儿摇头哭道:“我不要跟俞叔叔回皇宫,也不要跟着父皇,我要找娘。”   小家伙两只胳膊擦着眼泪,呜咽抽泣,道:“父皇,娘在哪里看病,你不愿意接她回家,我去接。”   萧炎天抱着无忧,给他擦了擦眼泪,道:“念儿,你听话……”   蓝洵玉蹲着,看着无忧,伸出胳膊,笑道:“叔叔宫殿里有很多珍贵的药材,能治好所有的病,念儿去拿一些给娘治病好吗?”   萧炎天道:“你……”   蓝洵玉笑道:“太子既然一起来了,我怎么也要尽地主之谊,让他回转,天下人岂不嘲笑我不知礼仪?”   无忧一听又来抱蓝洵玉,蓝洵玉笑盈盈地将他揽在怀里。   一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   宽阔华丽的马车里三个人,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并不显得拥挤。   蓝洵玉看着旧人。   见他长眉飞入云鬓,凤然之姿。   琥珀色的凤眸依旧如雪,淡漠如霜。   皮肤紧致白皙,面庞冷俊。   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却多了成熟男人的韵味,恰如在骄阳下正盛开到极致的白海棠,风华韵开。   金灿灿的华丽龙袍暗纹流转,金冠束墨色长发,映衬他整个人如玉如壁,贵气天成,矜持清高,透着禁欲冷淡的同时又撩拨人。   靠近的时候,一股若有若无冷梅凝香萦绕。   蓝洵玉一边同无忧说话,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坐在一旁垂眸静默的人。   对方从进了马车,除了两句不冷不热的寒暄,再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看他。   蓝洵玉唇角勾起,抿嘴笑了笑。   无忧在马车里,也不拘束,像到了自己家一样,翻着磁茶几上的东西,好奇地摸来摸去,见到软软的糕点,伸手去拿,被萧炎天拉在怀里,道:“念儿,不可以翻别人的东西。”   蓝洵玉笑道:“没关系,”将一盘晶亮透明的糕点递过去,“念儿饿了吗?”   说着,又拿紫砂壶倒了一些茶水,一边说笑哄着无忧,一边喂他糕点和水。   五日后,帝之王驾仪仗至苗皇宫,曾经的华阳城,往昔的旧皇宫。   车窗外人声鼎沸,喧闹腾腾,萧炎天掀开车帘见街道两旁琳琅满目,商贾如云,房屋皆新盖,百姓中有很多身穿绫罗绸缎,锦衣华服,面上带着像见神明一样崇拜的兴奋和虔诚。   车马行处,人们纷纷跪在道路两旁。   花落如雨。   此一翻盛景比之当年武昭帝在位时更盛。   过了几道街,到了正阳大街,远远看见琼楼碧瓦,飞檐鎏金闪灿着金光耀耀,青砖琉璃瓦砌成的高墙,雄伟壮阔的宫殿有五六层高。   耳边忽然传来庄严的嗡嗡之声。   雄浑响亮, 余音不绝。   能传如此远的距离,必是四十几吨的亲乐大钟。   五年之间,曾经的破烂不堪的旧江南,此刻比启封还繁华。   再看坐在一边笑意盈盈的青年。   身形比他还要高大。   一举一动之间闲雅雍容。   原本倾城的容颜此刻更添彩,尤显风华绝代。   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流光溢彩,却让人看不出他心中做何想。   萧炎天有些怔愕,一时分不清面前的人是他的玉儿,还是花漾。   恍然间,有一种光怪陆离的感觉。   他突然有些后悔,   不该来这里。   身体微微向外倾斜,拉着无忧,靠向窗口。   胳膊却被人抓住,如铁钳一样,伴随一声轻笑道:“陛下往里面坐坐,外边有风,会吹着太子。”   萧炎天看那人轻眉浅笑,容止沉稳,一时不知作何感想,淡淡道:“多谢。”   到了皇宫,蓝洵玉客套一翻离去。   礼部尚书玉寒山引着萧炎天父子到丽春苑。   高高的门庭,碧砖金瓦。   院子里栽满枫树。   此时将近八月中旬,枫叶红透,如流丹飞舞,花红满树。   树杆粗壮,有八九年之久。   玉寒山笑道:“这十几株枫树是从距离皇城不远的天行山上移栽过来,颇费了一翻功夫。”   跨过门槛,将人引到院中,道:“陛下说那里的枫叶最红。”   庭院内的布置典雅奢华,左边是梅兰竹菊岁寒四友,右边是一座二丈高的假山。   进入正厅大堂,落地凤凰于飞琉璃屏。   古色沉香太师椅。   墙上挂着梅花雪里开万里江山画。   博古架上珍贵器皿摆件。   八仙桌上放着一支金瓶,瓶里插几束翠菊。   庄重高贵的气派油然而生。   正厅走廊最右边是一个小角门,穿过角门,是一条长长的游廊,朱红油漆的栏杆,雕梁画栋的顶宇,拦后面的一座寝殿。   殿上的匾额游龙飞凤四个金光灿灿的烫鎏金大字:欢渡殿。   萧炎天眉头微蹙。   殿前一座池塘,池塘上玉石拱桥,桥下碧水如玉。   金色的鲤鱼游水嬉戏。   池塘边几座假山相连水流,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奇花异草盛开在旁边的花圃中。   寝殿内丹艳红纱帐。   绛朱色柔软地毯上牡丹花纹开妖艳。   墙上挂着十二金钗夔凤仕女图,色泽艳丽,画法工细,长裙拽地,神态妖娆。   玉寒山道:“这幅仕女图是陛下亲手所绘。”   无忧惊奇地看着房间里珍古奇玩,最后盯着如一面墙一样大的仕女图,大声道:“父皇,这些女人的眼睛和父皇的眼睛好像。”   玉寒山脸色微变。   萧炎天想了想,道:“你和他说一下,我们去宫外的馆驿住。”   玉寒山面露难色,跪在地上,不吭声。   萧炎天也不理他,抱着无忧向外走,玉寒山跪拦在前面。   萧炎天冷着脸,声如冻冰道:“你难道看不出这是一座嫔妃的宫苑?” 第208章 苗帝大婚,萧炎天父子观礼   玉寒山低头不语,萧炎天一脚将人踢开,命门外统帅戚凤道:“整顿兵马,即刻回云岚。”   门外传来轻笑声:“陛下休恼怒。”   蓝洵玉换了一件宝蓝色的直裰,外边套着拽地淡蓝色纱衣,手中拿着一把玄色川儿扇,玉簪挽长发。   身姿俊朗,笑如春风。   衣袂轻裘,飘逸毓秀,笑道:“陛下误会了,此处并非下榻之处,”转身对玉寒山道:“我命你带陛下和太子去未央宫正华殿,你带陛下来这里做什么?”   连忙拱手致歉,道:“陛下切勿恼怒,请转至正华殿,宴席已备好。”   萧炎天皱眉刚想拒绝。   蓝洵玉笑着拿出一个通明白玉的娃娃送到无忧手边笑道:“听说念儿喜欢玉,叔叔雕刻的这个,念儿喜欢吗?”   无忧眼睛一亮,拿着东西爱不释手,吧唧在蓝洵玉脸上亲了一口。   蓝洵玉伸出手,孩子立即抱住他的脖子,钻到他怀里。   蓝洵玉侧过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陛下移步。”   萧炎天停了片刻,道:“请。”   正华殿果然不同于丽春苑,端正高雅,白玉石柱上双龙戏珠,宴席下丝竹清幽,管弦雅乐,地上青花砖干净整洁,几个文臣武将穿着正装,见蓝洵玉过来,纷纷施礼下拜。   宴席间,寒暄有礼,有节有度。   第二日,蓝洵玉陪着萧炎天父子便衣在京城中游玩,言行举止皆恰到好处,令人如沐春风。   一连三天皆如此。   到了第四天,京城外,流金华丽的彩带飘飘,钟声鸣,琴音响动,鼓乐震天。   街道上人潮拥挤,欢呼声不断。   无忧好奇地向外看。   戚凤关了门窗,将太子抱回来,对萧炎天道:“陛下,适才有一个小孩送来一包东西。”   说着放在桌子上。   萧炎天在书案前勾勒兰花,遂停笔。   黑色的小缎子布袋,袋子里一片白色圆圆的干树片。   当归。   戚凤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萧炎天捏着当归在指腹间摩挲片刻,道:“让将士们准备,我们趁夜回去。”   戚凤道:“陛下来之时,苗帝亲迎,仪式之隆重史无前例,天下尽知。明天是新婚大典,今夜若回去,恐怕天下人嗤笑。”   无忧道:“父皇,再等一天,叔叔说明天给我做一个新的玉娃娃。”   傍晚日落西山之时,几个太监宫女彩仪仗端着玉盘珍馐鱼贯而入,一人穿水绿色劲装,宝珠脆玉带束腰,笑从门外来,道:“陛下安好。”   说完,盈盈一拜。   萧炎天冷淡道:“见礼。”   蓝洵玉笑着走进来,无忧奔到他怀里,两个人玩笑一会儿。   饭菜摆在桌子上,俱是佳肴玉酒。   吃了饭,临出门的时候,蓝洵玉看向书案上墨迹新干的山水画笑道:“线条均匀,惟妙惟肖,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陛下这些年修身养性,笔墨下可见。”   萧炎天淡声道:“多谢。”   蓝洵玉笑道:“自来以后,你说的最多便是多谢,没有别的话说了吗?”   萧炎天不吭声。   蓝洵玉睃着他,抿嘴浅笑。   瞥见那块白色当归,眸中神色微变,但也只是一瞬间,继而转过身,笑盈盈道:“明日婚典上请陛下赏光,喝一杯喜酒。”说着,移步到萧炎天身边,折扇打开,遮掩侧脸,附耳低声笑道:“你不会还爱着我,连杯喜酒也不敢喝?”   萧炎天冷漠道:“好。”   蓝洵玉笑了笑,转身离去。   夜晚的京城比白日更热闹,路边铁树银花挂满各式各样的灯笼,小贩商人叫卖不停,蓝洵玉走在街上,人们自动让出一条道路跪下。   到了皇宫里,蓝洵玉挥退左右道:“下去。”   径直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梁晓生率众跪地,蓝洵玉摆摆手,众人退下。   沿着石阶往下走是一条逼仄昏暗的通道,道路的尽头是没有窗户的地牢,几个油灯挂在墙壁上燃烧着,照亮成排的木栅栏囚笼。   最里间的囚笼与其他牢笼是单独割开的。   一个人成十字架的形态双腿和双脚分开。   脚腕和手腕被粗铁链固定在木桩上。   头发凌乱,满身污秽腥血,白色囚衣上鲜血淋淋,身上鞭痕累累,血肉模糊。   蓝洵玉一手背在身后,用扇尖挑起他的下巴,笑道:“抓你到大牢里还不老实,又派人给他送当归。你真是用心良苦。”   玉寒山声音嘶哑道:“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蓝洵玉坐在太师扶手椅上,端起茶盏,用盖子拨了拨浮叶,呷了一口茶,挑眉笑道:“真是条好狗,学会咬主人。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背叛我,背叛苗疆?”   玉寒山想起在山上屋里。   那个人日夜尖叫,满屋子的血痕抓印,低声道:“他值得。”   蓝洵玉一下子笑了,笑得前俯后仰,站起身,道:“值得你为他死?”   抬手几个巴掌扇得玉寒山头晕眼花,嘴角流血,道:“你违背我的命令偷偷将他们带到丽春苑。”眉扬起,怒道:“你知道为了引父子来,我们花了多少心血?”   玉寒山低眉敛目不作声。   蓝洵玉冷哼一声,坐在椅子上,道:“大军已经掩藏在河涧,溶城,澜城,千子画的人马也驻扎在红石隘,这个时候打草惊蛇你知道什么后果吗?他若在开战之前逃回云岚,我们辛辛苦苦筹备的计划全毁了!”   玉寒山瑟瑟发抖。   蓝洵玉眸如霜刃,厉声道:“为了私情,你置国家大义不顾,杀你一万次都不够!”   玉寒山落泪。   蓝洵玉道:“你是阙儿收养培养,我若杀你,恐怕他泉下有知伤了心,明日庆典,你将功赎罪,迎接四方使者,若再敢行有偏差,玉家一门百余口全部诛杀。”   说完手持利剑斩了铁链。   玉寒山伏跪在地,悲咽不止。   蓝洵玉临出去时道:“收了你的痴心妄想,就算你真为他死了,他也不会知道,更别说回应你。”   玉寒山含泪道:“我知道。”   翌日,苗帝大婚,举国欢腾,鞭炮从清晨一直放到黄昏,迎新娘万民朝拜,三十里红装,珍珠,翡翠,白玉,珊瑚珍品四十一箱,金碗,金瓶,金壶,金如意,金葫芦八十一箱,另有瓷器,玉器两个桶。   皇后乘坐凤舆。   凤舆釉饰十色,华光漫霞,十六人抬。   轿顶涂金,分为三层,金凤凰,蓝凤凰,紫凤凰。   轿檐上站着九只小凤凰,每个凤凰口里衔着垂地流苏黄丝穗子。   前面彩仪仗十里兵甲身披大红花,后面宫女太监排长龙锦缎飘飞。   一路之上,黄沙铺道,净水泼街,到处都是红、黄色装饰。   华阳大街两道人山人海,万头攒动,礼部尚书玉寒山领着文臣武将站立街口翘首以盼。   日头不冷也不热,天空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一单骑飞奔而来,身披红花,满头大汗,从马上跃下来,奔至街口,喜道:“ 凤舆至!”   众文臣武将喜笑颜开,伸头向东北方望去,果然见一队人马红影来,遂鞭炮噼里啪啦响不停,震天震地,所有人跪在两旁。   礼部尚书迎接队伍向城内出发。   萧炎天站在人群里抱着无忧,无忧道:“父皇,叔叔娶亲好气派呀。”   萧炎天道:“嗯。”   无忧歪着头道:“叔叔的娘子一定很漂亮。”   萧炎天道:“嗯。”   无忧转过头,惊讶道:“父皇,你怎么哭了?”   萧炎天道:“父皇眼里进沙子了。”   无忧心疼道:“我给父皇吹吹。”   萧炎天揉了揉儿子的头,看着凤舆过时,帘子的一角被掀开,轿子中的人玉珠凤冠,正望着他笑。   天空格外的晴朗,一点杂尘也没有,八月十五的月亮圆满,明亮。   月光皎洁,万辉如银。   凤舆经过东华门入了禁城,又被抬到景运门。   正华殿内灯火通明,内内外外全部是人,宴席摆满整个皇宫,王宫大臣们坐在正席上官吏,太监宫女们挤在游廊里偷看。   正东边的龙阁里蓝洵玉一身大红喜服光彩夺人。   美冠俊面如琢如磨。   盛世容颜之下,雍容威仪,惊为天人。   他笑盈盈地走到凤舆前,优雅地伸出手,轿子里一支细长的手伸出来。   蓝洵玉牵着他出来。   鸣炮响起。   钟鸣嗡嗡。   八音齐动。   众人都站起身齐齐看向万人中央的一对新人。   新娘仪态万千,头带红盖头,在新郎的搀扶下跨过火盆。   赞礼官高唱:“花红妆,嫁与心中郎,鸾凤齐鸣。”   两宫女奉金盆洗手。   又唱道:“新词贺,笑将美言祝,珠联璧合。”   蓝洵玉蹲下身背着新娘,拾阶而上。   “鞭炮响,新郎背新娘,宾亲喜迎。”   众人纷纷又跪拜在地。   终于到了金华殿内,檀木沉香之上供奉牌位尊享,红烛燃烧。   殿中央站新人。   左边是王公大臣,右边是各国使臣,萧炎天位于客主席位,怀里抱着无忧,父子两人同观礼,无忧看了一会儿,道:“父皇,为什么我看着叔叔娶妻有些难过?”   萧炎天揉了揉他的头,低哑道:“他是你……”   “我什么?”   萧炎天再难说出一个字,端起酒杯,抬袖掩面而饮,道:“你……”   无忧欲追问,这时,礼炮轰鸣,乐声动,众人皆喜气洋洋注目中央。 第209章 鸿门婚宴,萧炎天父子遭追杀。   玉寒山引众人唱赞礼:   “一拜天地。”   玉华如璧的两人双膝跪地,朝殿门外的东南方,拜一礼。   “二拜高堂。”   转身向上席空位拜一礼。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蓝洵玉牵花红绫罗百花结引新娘入坤宁宫东暖阁。   玉寒山唱礼道:“宴席开。”   瞬间,歌舞起,一排排宫女太监鱼贯而入,端着白玉盘,珍馐美酒,于宴席上,又见一阵金玲儿响脆响,十多个金发碧眼的西域舞娘穿着薄纱衣光着脚在殿中央随着欢快的音律起舞。   众人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殿内一片欢愉。   殿外文臣武将把酒言欢,喜不自胜。   宴席一直到子夜,还是欢庆。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片片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原来是新人来敬酒。   所有的人都涌向龙椅上的两位尊仪之人。   前赴后继。   萧炎天坐在玉案前,执玉壶斟了一杯酒,凤眸低垂,慢慢饮着,与周围欢呼喜悦的氛围格格不入。   葡萄酒甘香浓郁,入喉干涩,回味香醇。   他已经五年不曾饮葡萄酒,今日有些贪杯。   蓝洵玉牵着新娘来时,正见他喝得脸颊有些红晕,遂笑道:“陛下再饮要醉了。”   萧炎天抬眸看两人一样红吉服,站在一起,恰如一对金凤凰,光彩夺目,耀眼生辉,便站起身,举起酒杯,道:“恭贺二位。”   千子画笑道:“上次见陛下,我言会再见,今夜再见,令人欢愉。”   萧炎天淡淡道:“是。”   三人杯子碰在一起,蓝洵玉与千子画笑道:“请。”   萧炎天道:“请。”   蓝洵玉一边饮酒,一边睃着对面的人,眸光流转,嘴角勾起,轻轻地笑了笑。   玉寒山来敬酒,道:“陛下远道而来,请满饮此杯。”   萧炎天与他碰了碰杯盏,而就在玉寒山转身之时,微风吹拂,红衣的衣角飘起,闪过一道寒光。   那是铁甲片!   外套锦衣,内穿铠甲?   萧炎天顿时酒醒了大半。   戚凤弯腰附耳道:“陛下,我观殿内似乎有杀气,冷刃甲兵。”   萧炎天心头狂跳,道:“太子呢?”   无忧一直在戚凤身边戏耍,此刻听父亲叫,连忙跑过来,道:“父皇,我在这里。”   萧炎天拉无忧入怀里紧紧抱着,看了看周围的人,对戚凤低声道:“一会儿你们几个装醉,发一阵酒疯,回到馆驿,即刻让兵甲速速准备,赶紧离城。”   戚凤道:“各国使臣都是,如此隆重大典苗帝会……”   萧炎天冷声道:“去。”又对无忧道:“念儿,和父皇玩一个游戏。”   无忧高兴道:“什么游戏?”   萧炎天道:“装睡,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都要当没有听见,一直闭着眼装睡,若是念儿赢了,父皇让慕容致进宫陪念儿读书练剑。”   无忧惊喜道:“真的?”   萧炎天点点头,道:“嗯。”   萧炎天起身,抱着无忧向外走。   蓝洵玉举着酒杯走过来,笑盈盈道:“陛下要走吗?”   萧炎天波澜无惊道:“念儿困了,我带他回去休息。”   蓝洵玉走过来,摸了摸念儿的头,笑道:“确实困了呢。”说着对左右道:“送陛下回驿站歇息。”   正这时,戚凤几个将领在大殿内吵吵嚷嚷。   萧炎天道:“我的部下不胜酒力,抱歉。”   蓝洵玉笑道:“无事,那你们一块回去吧。”   萧炎天颔首致意。   一行人到了驿馆,萧炎天用一条锦帛将无忧栓在胸前,戚凤等人连忙叫八百甲兵准备。   夜里月光皎银,街道上没有人。   萧炎天跨上马,扬起鞭子,直奔皇城外,到了城门口,守城将领颂月站在城楼上笑道:“大半夜的,文宣陛下要去哪?”   萧炎天也不与他废话,从马背上抽了弓箭,弦拉满,三箭齐发。   颂月躲过两箭,第三支箭插在他的肩膀上。   萧炎天挥手道:“杀。”   八百骑兵个个如猛虎一般杀过去,开一条道 ,萧炎天一边挥剑,一边驰骋朝大门外去。   戚凤等人死死地护住萧炎天。   好不容易杀出城外,后面追杀之声响彻云霄。   萧炎天一路狂奔。   跑出华阳城,天边露出鱼肚白,后面有追兵,前面是浔阳城渡口,萧炎天正欲上船,一支箭飞如疾风一样飞过来,二支,三支,密密麻麻无数支,将船插成了草芥子。   萧炎天玄铁剑挥开箭,领着众人躲在水岸口的石阶之下。   蓝洵玉坐在马背上,笑道:“我诚心邀请陛下来赴宴,陛下却连夜奔逃,难道是我虎狼,还能吃了你不成?”   蓝洵玉箭搭在弦上,弦张满,箭尖沾了火把,道:“陛下好歹帝王,这样躲躲藏藏不雅吧?”   说着,手松弦,箭出,萧炎天面前的穿瞬间燃起来。   蓝洵玉又拉了一箭道:“你出来不出来?”   天当不绝,这时,北风起,萧炎天对戚凤等人指着旁边露出水面的一块岩石,只道:“踩着它到那支大船上。”   这一计,实在冒险,但也顾不得许多。   众兵将听令后同时出,踩着石头上那几艘大船。   蓝洵玉笑道:“还想逃?”   遂挥手,箭落如雨。   萧炎天领着戚凤,角殇等几个将领为众士兵一边挡剑,一边砍了绳索,这时,月入乌云,天黑下来,雨水下,原本的着火的船火熄灭。   岸上的火把也熄灭了。   萧炎天等人抹黑上了船。   拉开帆。   风送来好力。   船行如疾风。   黑暗中,蓝洵玉手伸在空气里,感受风向,随即骑马向北,沿着河岸奔行,笑道:“师父,你不要我了吗?”   萧炎天不回应。   蓝洵玉又笑道:“师父,留下来。”   萧炎天还是不语。   蓝洵玉又道:“师父,我想你。”   萧炎天头疼欲裂,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蓝洵玉勒住缰绳,笑道:“也罢,你既然不要我这个徒弟,我……”   萧炎天声如寒冰道:“谁是你师父?我的徒儿早死了!”   萧炎天刚说完话,一支利箭穿梭而来,擦着他的耳边,蓝洵玉笑道:“是,你的徒儿早死了,所以,你不是我师父,是我的寻兄,你听话,跟我回去,我不杀你,也不杀无忧。”   萧炎天不再说话。   蓝洵玉笑道:“你即便这会儿逃跑了,最后还是会落到我手里,何必带着孩子辛劳?”   蓝洵玉又笑道:“念儿,你不是一直找娘吗?我就是你娘,你是我生的,不跟娘回去吗?”   无忧躲在萧炎天的怀里瑟瑟发抖,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却一句话也不说。   蓝洵玉听不见声音,知道箭发出去也是徒劳,等后面的人追上后,道:“传令下去,让千子画着海东青传令西北边疆开战,另令容龙带五万甲兵与河涧,溶城,澜城里藏着的死士开杀。”   况宇担忧道:“约定的世间是明天卯时,此刻传令出去,军令到天也明了。”   蓝洵玉跳下马,循着水声来到岸口,雨水顺着他的脸留下来。   他蹲在萧炎天刚才躲藏的水岸口,手放在水里挑起几支水花。   容龙等人追赶上来,道:“陛下,萧炎天夜逃的消息不知为何传到了河涧,郑云得了消息,已经派人提前攻打,楼云梦正派兵朝溶城接应。”   蓝洵玉笑道:“为什么?因为我们出了内贼。”   “哎……”   蓝洵玉长叹一口气道:“为了这个局我布了五年,玉寒山,你叫我怎么不杀了你?”   众人皆吃惊。   玉寒山翻滚下马,道:“微臣愿意领罪。”   蓝洵玉黑暗中笑道:“领罪?你怎么领罪?”   玉寒山道:“臣……”   蓝洵玉把剑放在玉寒山的脖子上,道:“可有悔意?”   玉寒山道:“无。”   蓝洵玉将剑扔在地上,不再说话。   玉寒山黑暗中摸了剑,横在脖子上。   一剑过,血喷溅而出,如风细碎的低吟,一如他隐晦酸涩的爱,无声无息,了无痕迹。   那个人永远不会知道。   第二天天边鱼肚白的时候,战争爆发。   西北边陲,云岚国与边沙国在红石隘口开战。   东南方,河涧,溶城,澜城同时起战。   云岚京城启封起一股流言道:太子萧念仍父婴妖孽之子。   丞相李泾河查流言源头,斩杀百人,流言止。   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起,阳光洒着金辉,无忧才睁开眼,哽咽道:“父皇。”   萧炎天揉了揉他的小脸,擦掉他的眼泪,柔声道:“你做的很好。”   戚凤,角殇等人在荒草山坡边起灶,其他兵将横七竖八地躺在河边的岩石上睡觉。   所有的人精疲力竭。   无忧眼睛里流淌晶莹的泪花,道:“叔叔说我是他生的。”   萧炎天背靠着一棵大树,抱着无忧,将他往怀里拢了拢。   “是真的吗?”   无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父亲。   萧炎天摸着他的头,道:“嗯,你是他生的,不是娘,是爹。”   无忧仰起小脸啜泣道:“爹为什么要杀我们?”   萧炎天道:“父皇也不知道,念儿,对不起。”   无忧擦了擦脸,露出一个笑,抱住父亲,道:“没事的父皇,爹只是生病了,脑子坏掉了,等病好了,会爱我们的。”   萧炎天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他知道,花漾不会轻易放弃,后面必还有杀局,他突然有些害怕,如果玉儿一直不能回复记忆,如果……   他不敢往下想。 第210章 萧炎天父子获救,苗帝连夜追袭   戚凤端来一碗野菜汤,道:“陛下吃一些吧。”   萧炎天端着汤喝了一口,犹豫着要不要把野菜喂给无忧,无忧嘴挨着碗口喝了一大口,砸砸嘴,眯着眼笑道:“真甜。”   萧炎天忍不住笑了。   无忧吃着野菜道:“也甜。”   萧炎天摸着他的头,道:“好孩子。”   “陛下!”   远处传来一阵阵呼唤,无忧惊喜道:“是楼叔叔!”   所有人都来了精神。   无忧跳起来大声喊道:“楼叔叔,我们在这里。”   楼云梦听到声音,领着人马过来,见到萧炎天父子,连忙翻身下马,跪地请罪道:“臣救驾来迟。”   君臣一道返回边阳城。   再说蓝洵玉回到华阳城,千子画出宫相迎。   东华宫门口见他浑身湿透,脸色发青,知道功亏一篑,萧炎天逃走了。   撑着油纸伞为遮住他头上的雨,道:“漾儿,别生气,先回去沐浴更衣。”   蓝洵玉看了看千子画,笑了笑道:“你怎么出来了?”   千子画道:“我不放心你。”   两个人入了房内,屋子里红彤彤的,到处都是喜庆的颜色。   床铺好了。   房间里燃龙涎香。   清幽的香气弥漫,混杂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   火红的烛光将房间照亮。   桌子上放着一壶玉酒,两盏桃花玉杯。   右侧房几个宫女弯腰候着,她们旁边是浴池。   蓝洵玉道:“今天劳累一天,明早还要起兵,你先去东漱房歇歇。”   千子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胜败仍兵家常事,明早我回边沙从北边攻打,与你南北夹击,纵然萧炎天逃得这次,等云岚兵败,他也迟早被擒。何须挂心?”   蓝洵玉坐在玫瑰花扶手椅上,端起青瓷茶杯呷了一口茶,道:“我知道。”   千子画翘着二郎腿,也端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不管怎么说好歹今夜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你现在的脸臭的,如丧考妣,让我很受伤啊。”   蓝洵玉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先去歇歇,让我洗个澡。”   千子画放下茶盏,绕过八仙桌,捏着蓝洵玉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笑道:“夫君,明早我就走了,今夜可以留下来吗?”   蓝洵玉一边饮茶,一边笑道:“留下来做什么?”   千子画长长的波浪卷发垂在蓝洵玉的胸前,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低下头笑,下巴抵着蓝洵玉的左肩膀,笑道:“你说呢?”   蓝洵玉笑着将人推开,站起身,道:“说好的逢场作戏,你不会入戏太深当真了吧?”   千子画脸色变了变,瞬间回复如初,翘着二郎腿,捏着桌子上的玄墨金扇,打开了,摇了摇笑道:“我可不敢往你身上撞,自你从那个什么清浚山回来,像变了一人似的,冷心冷情,手段毒辣,便是花阙在世,也没有你……”   见他面色阴沉,千子画笑着站起身,道:“好,好,我先出去,您老别生气,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蓝洵玉屏退其他人道:“你们也出去。”对门外上房的太监道:“唤容龙,况宇。”   没有人后,蓝洵玉退了湿衣服,坐在浴池里,仰头闭着闭上眼睛,双手伸开放在池子的边沿上,深吸一口气。   萧炎天。   像是战栗一般,身体微微轻颤。   蓝洵玉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玻璃脆玉屏风。   五年不见,更添风韵妖艳。   如果不是一身矜持贵气和冷傲过于显现,真正是一个尤物。   尤其那双狭长的凤眸,像能勾魂一样。   都说娈宠越年轻越好。   为什么他看萧炎天,年龄越大,越显风骚俊流。   蓝洵玉喉结滚动,咽了咽,纾解一阵。   上了岸,擦干后,挑了一件浅绿色长衫,系上腰带,黑色长鞋,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也没有摆驾,撑着油纸伞,到了御书房内。   御书房内容龙,况宇两人正跪等着。   蓝洵玉坐在龙椅上,道:“如何了?”   容龙道:“本来咱们胜券在握,但玉寒山告密反而让我们陷入被动,郑云提前发兵,灭了河涧,溶城和澜城的死士。”   蓝洵玉道:“玉家满门全灭,祖坟扒了,挫骨扬灰。”   容龙,况宇皆神色惊变,俯首道:“陛下请三思。”   蓝洵玉道:“我不是没有给他机会,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停了一会儿,转过头,站起身,负手而立,道:“明天千子画起兵回边沙,插几个眼线在随从中。”   况宇道:“边沙皇不是咱们的盟友吗?况且与陛下有姻亲……”   蓝洵玉看了一眼况宇,况宇低下头不也再言语。   容龙道:“陛下明天何时起兵?”   蓝洵玉道:“不等明天,你现在去准备,点三万立即启程。”   容龙,况宇惊讶道:“外边大雨滂沱,车马难行。”   蓝洵玉道:“非车马,行船。”走到外边,手伸出,道:“现在行船,天明到河涧,如果顺利,能截住萧炎天,如果不顺利,我也有办法抓住他,叫他有来无回,为吾之奴。”   容龙疑惑道:“可是河涧死士已经被郑云杀了,楼云梦也去接应了。”   蓝洵玉伸出手,任屋檐下垂落的水底砸在手心,嗒,嗒,嗒地声音又快又清脆,笑道:“你们不会以为我在河涧只埋了死士?”   容龙,况宇皆面露惊极,也不敢妄自猜测,皆领命而去。   面前的人,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是夜,蓝洵玉带三万人们御驾亲征,从华金渡口行船顺风而下,直逼河涧,天边鱼肚白,兵马驻扎在河涧近郊。   郑云站在河涧城楼上,听到探子来报,连忙报于萧炎天。   萧炎天城楼下的将军休息房内照顾无忧。   昨夜半夜雨,无忧受了风寒。   此刻小脸病容晕红,眯着眼睡觉。   萧炎天开了方子,让角觞抓药熬汤,喝了三次,总好好转,心才慢慢放下来。   坐在床边上抚摸爱子的额头,俯下身,蜻蜓点水在额头上点了一下。   无忧睁开眼,糯米软软叫道:“父皇。”   萧炎天柔声道:“好受些了吗?”   无忧乖巧地点点头,小脸蹭着萧炎天的手掌心。   萧炎天笑着揉了揉他头发,无忧睁大眼睛,琥珀色的透明眸子惊喜道:“父皇该多笑笑,父皇笑的时候可好看了。”   萧炎天笑道:“嗯。”   无忧想了想,犹犹豫豫,张口,又闭口。   萧炎天道:“怎么了?”   无忧皱眉道:“父皇,如果爹一直恨我们,想杀我们怎么办?”拼命不让眼里的水珠落下来,低头道:“如果爹的病一直不好怎么办?”   萧炎天怔了片刻,想说话,却感嗓子沙哑,什么也说不出来。   兜兜转转十年了。   从拜天地到现在,八年。   从对他动心至今,十五年。   追着他从天行山到朝堂,从朝堂到四处流浪,从四处流浪到启封,从启封到巫泽山,从巫泽山到巫蛊山,从巫蛊山到清浚山。   从少年时到而立之年。   他从不曾后悔过,也不曾犹豫过。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假如无论他怎么做,他的玉儿都不会再回来,而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叫花漾的痴迷权势的无情帝王时,他怎么办?   无忧擦掉父亲眼下的泪,抱着萧炎天,头枕着他的肩膀,道:“如果那样,父皇不要伤心,念儿一直爱着父皇,不会离开父皇,也不会让父皇伤心。”   萧炎天抱着儿子,拍着他小小的脊背,道:“如果那样,念儿也不要恨爹好吗?”   无忧道:“为什么?他那么坏。”   萧炎天柔声道:“父皇不想念儿心中充满仇恨,念儿的心可以装江山,装仁慈善良,装百姓,任何喜爱的东西。”   这时,郑云来报。   萧炎天安抚了无忧,走出来,掩上门,道:“什么事?”   郑云递上书信,道:“苗帝派遣使者约陛下阵前一谈。”   萧炎天听闻后,站在城楼上,见不远处锦旗飘飘,方队整齐,展尺牍,见其上曰:   宣文陛下亲启:   日前多有误会,今特来请罪。   若能化干戈为来帛,吾万死不辞。   特此致候,不胜依依。   花漾亲笔。   郑云道:“苗帝诡计多端,陛下不必理会他。”   角殇也道:“他昨日使毒计欲擒拿陛下与太子致云岚国乱,计策不成反失三座城池,今来请罪,必定是诈。”   其他几位将领也纷纷劝阻。   萧炎天站在望阳塔上,向下看,远远地望见一人于万军之前,坐在白马上,锦袍翻飞。   昨夜下了两个一个时辰的大雨,道路泥泞难行。   他带兵从水路来?   如此穷追不舍为什么?   萧炎天想了想也没有理会,下楼揽着无忧歇息。   第二日又传来尺牍,大意一样。   到第三日,天空放晴,道路通行。   萧炎天带着队伍来会蓝洵玉。   两人坐在马背上,军前相对。   蓝洵玉见他金甲着身,头戴金奎,红缨垂落,神态若天神般冷淡,不觉一阵躁热,笑道:“前些日我行有莽撞,对不住陛下,今天特地来赔罪。”   萧炎天冷冷道:“废话免了,你叫我来什么事?” 第211章 设毒计,苗帝擒人,萧炎天被逼佛前起誓为娈   蓝洵玉拿起马鞭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寺庙,笑道:“这里风大,前面是清光寺,我们不如到寺中一谈。”   萧炎天道:“不必,你若不说,告辞。”   勒住缰绳欲走,蓝洵玉笑道:“陛下还真是不给情面,需知,今日会谈你若不来一定会后悔。”   萧炎天冷眼看着他。   蓝洵玉道:“我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敢连夜追来吗?”嘴角扬起,气定神闲,睃着萧炎天道:“我既然追来,必有后手,你最好还是乖乖下马,与我到寺里会晤。”朝萧炎天抛了眨眨眼,笑道:“来晚了,只怕你哭也哭不出来。”   说完,扬鞭打马朝清光寺奔去。   他身后的众兵将也不跟随。   萧炎天想了想,对郑云道:“你留守这里。”   郑云道:“陛下小心。”   萧炎天跟着蓝洵玉身后。   两人锦袍猎猎,衣袖翻飞。   到了寺庙门口,方丈带着弟子出来相迎。   蓝洵玉脱了披风,扔给方丈,道:“你们出去。”   方丈跪地道:“是。”   转过头,看那人站在门外,笑道:“你不进来?”   萧炎天不知他要干什么。   若是从前,一个眼神,他便知道蓝洵玉在想什么,现在他不确定,也猜不透。   面前的人让他感觉陌生。   萧炎天踏入门槛,见寺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也没有,像四合院一样,房子围成一个圈儿。   每一个房间内摆着一尊佛像。   大雄宝殿内是如来佛祖。   手持念珠,眉目慈善,神情肃穆庄严。   佛像下是一张供桌,桌子上摆着紫水晶葡萄。   蓝洵玉入了门内,看了看佛像,转身对萧炎天道:“你不拜一拜?”   萧炎天请了三炷香,撩开衣摆,双手合实,合上眼帘,静默一会儿, 拜了三拜。   站起身时,正见蓝洵玉坐在一张扶手椅上翘着二郎腿,手指灵巧地剥葡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萧炎天淡淡道:“什么事,你说。”   蓝洵玉脚尖踩着佛祖坐下莲花坐台的一瓣莲花片上,头枕着双手,斜靠在座椅上,笑道:“你站在门口,我在这里,距离这么远,我说了,怕你听不清,你靠近来。”   萧炎天眉尖微蹙,转身欲走。   蓝洵玉笑道:“你知道你这种高岭之花很能激起人的摧残欲吗?”   站起身,走到萧炎天身后,笑道:“好歹我们曾经同床共枕,你们云岚人不是常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况且我还给你生了一个孩子,难道让你靠近我说句话这么难吗?”   萧炎天心如刀绞,冷声道:“你一个有家室的人与我说这些不觉羞耻吗?”   蓝洵玉嘴角的弧度向上扬起,剥了个葡萄,塞在嘴里,斜睃着前面的人,笑道:“羞耻?你在皇宫里天天宴请一帮年轻俊俏的文臣武将,李睿渊,李泾河,楼云梦,角殇,郑云,你不觉得羞耻吗?”   “你!”   蓝洵玉笑道:“先别急着生气。”   转过身,面对萧炎天笑道:“天下人谁不知道你喜欢男人?满朝堂一群清一色小白脸,你不动心?”   绕着萧炎天转了圈,端起供桌上的盛葡萄的玉盘,跃坐在桌上,一条腿弓起踩着桌角,一条腿晃晃悠悠,眯着眼,吐了葡萄皮,笑道:“听说每次你生病,李泾河都要到佛堂里抄经,你们君臣关系很好啊。”   萧炎天冷冷道:“若是说这些无聊的事,告辞。”   蓝洵玉一跃从桌子翻身到门外,拦住在萧炎天面前,手伸出如刀劈下来。   萧炎天抬手去挡,脚向上踢。   蓝洵玉侧身翻转避开,抬右腿攻萧炎天下腰。   两人都没有用兵器,一招一式皆近身徒手肉搏。   越打势头越猛,掌风越狠厉。   萧炎天暗暗吃惊。   他的武功。   怎么会?   他不是天生媚骨不宜练武吗?   蓝洵玉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嘴角勾起,手掌如炬,狠厉劈向萧炎天的肩胛骨,笑道:“为了学武,我可吃了不少苦。”向萧炎天抛了个媚眼,露出洁白的贝齿,笑道:“为得是不再被你压。”   萧炎天见他痴缠,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冷声道:“你叫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蓝洵玉笑道:“自然是为了……”   萧炎天道:“什么?”   “做你!”   萧炎天气极,一边反击,一边冷声道:“你已然娶妻,还能谈笑风生说这些,你!”   “你!”   蓝洵玉出招笑道:“我什么?”   萧炎天怒火攻心,神色如寒冰,冷道:“厚颜无耻!”   蓝洵玉嘴角扬起,眉眼弯弯,黑色的眸子潋滟波澜,眼底却没有半丝笑意,道:“真正厚颜无耻的人是你!一二再,再二三骗我的人是你!当初在巫蛊上,我让你跟我走,你不走,在清浚山,我让你跟我走,你还不走。既然要骗人,就该骗到底,半途而废算什么本事?”   萧炎天不想再纠缠,虚晃一招后,踩着屋檐,转身向外。   蓝洵玉却不放过,跟在后面,瑶子翻身,一脚狠狠踢在萧炎天的膝盖骨上。   萧炎天冷不防,腿麻脚无力,半跪在屋檐上。   蓝洵玉走近前,掐着萧炎天的下巴,笑道:“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说着,另一支手抓起萧炎天的手腕,两指微凉,探在温热的脉搏上,冷笑道:“当初在玉琼湖我就怀疑你身受重伤,清浚山上你掩饰的很好,大前天晚上你逃跑的时候却气喘吁吁,依照你的功力,不该如此,我便知道你的武功快散完了,要成废人了!”   萧炎天抽出手转身欲走,蓝洵玉反手将萧炎天的胳膊压在背后,欺身向前笑道:“还想逃?当初要囚禁我的勇气哪去了?果然是年龄大了,身体不行了,武功不行了,脑子也不行了吗?”   “我不想与你废话。”   蓝洵玉伸出手欲抚萧炎天的侧脸。   萧炎天躲开,冷声道:“请你自重。”   蓝洵玉笑道:“觊觎自己徒弟的人还有脸让别人自重?”   萧炎天低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蓝洵玉打横将萧炎天抱起,踩着瓦片向下,走到佛堂里,指着佛像,道:“我要你在佛前发誓做我一辈子的娈宠。”   萧炎天气得浑身哆嗦,怒目道:“你疯了!”   说完转身向外走。   蓝洵玉也不阻拦,背靠着门,双手环抱,道:“你知道河涧的城楼地窖里埋的是什么吗?”   萧炎天停住了脚步。   蓝洵玉一句一句道:   “是炸药。”   “一吨。”   “足够炸掉大半个城楼。”   “炸死城上所有人。”   萧炎天呼吸凝滞,缓缓转过身看着蓝洵玉,像石化了一样,久久不能回神。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是玉儿吗?   萧炎天屏住呼吸,颤抖道:“念儿在城楼里,你知道吗?”   蓝洵玉倚门望着萧炎天道:“我知道,所以我给你选择,跟我走,还是让我炸死所有的人,包括你的儿子。”   萧炎天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   浑身像筛糠一样抖不停,怒道:“疯子!你不是玉儿,你是畜生!”   萧炎天几近精神崩溃,抱着头,哇一声吐出血来,眼泪迸溅,歇斯底里也怒吼道:“玉儿他不会像你这样恶毒,他虽然别扭,但本性善良,愿意照顾所有的人,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乖巧,懂事,听话,有时顽劣,却并非心存恶意,而是不会用办法接近别人。”   蓝洵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六年来,我历尽千辛万苦到底是为了什么?”   猛然间,他想起花阙临死时在他耳边说的话。   萧炎天,你永远别想得到我哥哥。   眼泪顺着脸哗哗地落下。   这句话竟是个诅咒吗?   诅咒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回忆玉儿在落日古道边饮毒自杀吗?   沉浸在痛苦和悔恨之中,他从来没有留意发现失去记忆后的蓝洵玉不再是蓝洵玉,而是花漾吗?   萧炎天仿佛又看到他的玉儿满身是血地躺在草地上。   终于,彻底精神崩溃了。   站起身,如地狱阎罗一样朝蓝洵玉走来,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门上,向上提起,血泪溅出,道:“你令我恶心。”   蓝洵玉脸憋得通红,却一点也不紧张,反而嘴角勾起,眉眼带笑,抬起手指抚在萧炎天眉骨处,在那里摩挲着,笑着,沙哑着嗓子,吐字不清,道:“很……好……你分的清了……”   这一幕太过惊悚诡异。   猛然间,如惊蛰梦醒了一般。   萧炎天松开手,呆呆地望着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人。   伸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面前像恶鬼一样的人。   一时间分不清梦境还现实。   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被门槛绊倒,摔在地上,却依旧不能回神。   蓝洵玉靠近萧炎天,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笑道:“很好。”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将他拽到佛前,   踢着他的膝盖骨迫使他跪在佛前,道:“从巫泽山上相遇开始,你的眼里看到的不是站在你面前的人,还是回忆里的人。”   拍了拍他的脸,蓝洵玉站起身,道:“从清浚山上回来,我调查了很多,因为是帝王宫廷的辛秘,所以很难查证。” 第212章 苗帝驭奴   从神龛里抽出三支香,在火烛上点燃,单膝点地,递给萧炎天,道:“三年之久,我终于确定我就是曾经名叫蓝洵玉的人,”指了指自己的头,道:“但,关于他,脑子一片空白。”   萧炎天怔怔地像傻了一样。   蓝洵玉道:“我去天行山,山下的镇子,甚至江湖上,访问了很多事,但,我还是什么也想不起。”   抚摸着萧炎天满是泪痕的脸,蓝洵玉水无波澜,道:“像你说的,他是一个讨人喜欢乖巧的少年。”   抬起他的下巴,唇在上面点了点道:“我不是。”   将香放在他手里,握着他的手道:“如果你还不能从回忆里走出来,看着眼前的我,我会更残忍,屠戮你身边每一个人,让你认清现实,认清现在的我。”   附耳道:“即使杀了念儿也可以。”   萧炎天震惊地望着面前带笑的人,胃里一阵翻滚,哇一口吐出来。   蓝洵玉笑着给他拍背,道:“你尽快下决定,还有一刻钟,如果我这里不放一声烟花,河涧的地窖里有人会点炸药。”   萧炎天将香扔在递上,推开蓝洵玉,大声道:“滚!”   蓝洵玉笑着站起身,后背靠着门口,单腿点地,别一条腿弓起踩在门上,仰头望着蓝蓝的天空,道:“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初次见面你就可以舍命相救,种下皇蛊,任我逃出皇宫,陪着我在清浚山上演戏。”   转过头望着一脸悲愤的人,道:“因为你无时无刻不希望我恢复记忆,回到曾经的那个少年。”   弹了弹身上的灰尘,笑道:“可我无法回忆,也不想回忆,我安享我现在的一切。”   萧炎天冷笑道:“冷心冷情,残忍自私,为了权谋不择手段?”   蓝洵玉眨眨眼笑道:“是。”   看了看天边的太阳,道:“我数三声,你若不答应,我让人炸了河涧城楼,再率兵攻边阳城,用铁链锁着你,让你看着我将你的臣子一个个全部杀死。”   萧炎天冷声道:“我宁愿你死了。”   蓝洵玉愣了愣。   萧炎天落泪道:“我宁愿你在落日古道死了。也胜过看你现在像畜生一样。”   “一”   蓝洵玉面无表情停了一会儿,道:“二。”   萧炎天从神龛上抽出三柱香,在火烛上点燃,跪在地上,面对佛像,道:“我萧炎天愿意为花漾一世娈宠,若违此誓,天理不容。”   叩拜三次。   蓝洵玉道:“很好。”   勾了勾手指,道:“过来。”   萧炎天如拉线木偶一样走过去。   蓝洵玉道:“抬起头。”   萧炎天抬头。   “吻我。”   萧炎天停了片刻,仰头吻过去。   如冰如水。   欲退开之时却被人狠狠地箍在怀里,按在门上,如狂风骤雨一般,夺去呼吸,嘴角一缕血顺流而下,蓝洵玉闷声笑道:“你若有种,咬断了算你的本事。”继而热切地拥着怀里的人。   一翻……后,蓝洵玉摸着萧炎天的头发,在他的额前抽出两缕放下来,笑道:“这样才妖娆好看,”指腹摩挲在漂亮的耳垂上,捻出一片粉红,“改日让桂嬷嬷给你打两个耳洞,做几串珍珠坠子。”   仔细地端详一会儿,笑道:“脸白皙,眉目毓秀,穿金戴银一定很美。”   萧炎天转身向外,冷声道:“我不是女人。”   蓝洵玉笑道:“我知道,你要是女人,我也不要你。”拉着他的手道:“到阵前勒令你的人退出河涧,溶城,和澜城。”   萧炎天甩开他的手。   蓝洵玉从后面擒住他,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萧炎天转身。   两人四目相对。   蓝洵玉笑道:“牵个手很难?怕被人看见?你还做什么娈宠?”   “你!”   萧炎天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   蓝洵玉笑了笑,反手将他握住,狠劲一拽,打横抱起。   萧炎天惊了一跳,道:“你做什么?”   出门时,方丈僧侣看见皆面色惊慌,连忙低头。   蓝洵玉笑道:“改日去府尹上取三百两香油钱,这里的香火以后会很盛。”看了看寺院门头,“改名叫双帝寺。”   方丈连忙应声道:“是。”   到了马前,蓝洵玉披好衣服,跃上马,手伸出。   萧炎天将手放在对方手心上,人便被拽上马。   两人一前一后,同乘一骑,向两军前奔驰。   众将士无不震惊,蓝洵玉从后面环着萧炎天道:“你发话。”   萧炎天对郑云道:“带着太子领着人马撤出河涧,溶城和澜城。”   郑云吃惊地望着萧炎天,道:“陛下?”   萧炎天道:“不用管我,速去,退到落日古道以北后护送太子回启封,让他继位,拜丞相李泾河为亚父。”   角殇等人皆愤怒不已,欲上前,郑云拦阻,道:“是。”   领着兵将返还河涧城楼。   萧炎天坐在马背上,看着人们在城楼上撤离。   车马像一条长长的游龙。   一个孩子坐在撵车里,头伸在外边,趴着车帘大声喊道:“父皇。”   一声比一声急切。   哭声也越来越大。   萧炎天珠泪滚,挣了挣,道:“让我送送他。”   蓝洵玉胳膊如铁钳子箍着怀里人,道:“小孩子断了奶长得更快。”   队伍刚离开河涧城楼没多久,蓝洵玉拉开手中的烟花筒。   天空窜出三声响。   河涧楼处传来响彻云霄的通天火柱,火光肆意,狼烟滚滚。   脚下的土地也跟着震颤。   轰隆一声,城楼倒塌。   原本固若金汤的城楼尽灭在大火之中。   所有人都震惊地望向火柱的地方。   烈火焚烧处,片甲不留。   萧炎天怔道:“一座空城楼为什么还要炸毁?”   蓝洵玉笑道:“因为我要告诉你,我刚才是认真的。”   在萧炎天的唇边点了点,笑道:“你应该感到高兴,刚才选择对了,如果你执意不答应,我会让你亲眼看着念儿,郑云,角殇被活活炸死。”   萧炎天打了个激灵,浑身发抖。   蓝洵玉抱着他笑道:“别怕,在我没有腻歪你之前,不会动你的心头肉。”   遂命令容龙等人道:“将三座城收拾了,整顿兵马,等况宇的十万大军到,让他们在落日古城边上的澜城与朕汇合。”   萧炎天颤声道:“你要攻打边阳城?”   蓝洵玉笑道:“自然,难不成你以为我兴师动众只为了夺你做娈宠?”   “你!”   “别生气,生气多了会长鱼尾纹,丑了我可不感兴趣”   萧炎天心如火炬焚烧,浑身范哆嗦。   蓝洵玉扬起鞭子打了马。   马儿仰头嘶吼,四蹄如飞,笑道:“你让念儿拜李泾河做亚父,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得你如此器重。”   萧炎天冷声道:“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有才能只为夺权谋势,他之心胸才略为帝也不为过。”   蓝洵玉笑道:“你现在被我攥在手心里,休要惹怒我,当心我鞭子抽你。”   三日后,况宇,容龙等将领带十五万大军兵汇于澜城。   蓝洵玉金甲衣,金盔孔雀璎珞帽,披金灿灿披风,跨马于众军前,领着大军直逼边阳城。   边阳城城楼之上。   一人羽扇纶巾,眉目清秀,坐在流马车上,眺望敌阵,对一边的郑云道:“大将军可知这是什么阵?”   郑云看了一阵,犹豫再三,最后道:“四门兜底阵,郎将军所创。”   李泾河摇着羽扇,笑道:“非也,此阵是谢惊鸿所创,郎寒天改进。四方全部是兵,可以团团将敌人围住,最重要它可以随意变化阵法,入阵者任凭武功再高,也将被困死。”   郑云道:“怪不得原手稿之上有一个鸿字。”   李泾河看着城楼下的蓝洵玉,目光变得锐利,道:“但这个阵被改了,它的杀伤力更强,硬对硬打,我们不是苗帝的对手。”   郑云,角殇等皆震惊。   李泾河信步走下城楼,吩咐郑去等人只守不攻,任凭蓝洵玉命人怎么叫喊辱骂,皆不动。   半月过去,亦然如此。   这天,蓝洵玉直接抓了萧炎天在马背前,对城楼上的李泾河道:“你若再不迎战,我杀了你主子。”   持刀放在萧炎天的脖颈处。   李泾河站在城楼上,羽扇轻摇,广袖宽袍拖地,闲雅俊逸,笑道:“好,苗帝杀了之后记得分我一杯羹。苗帝曾为吾帝之徒,后为吾帝之夫,苗帝连自己的师父和妻子都可以杀,我一介臣子更无须怜惜。”   蓝洵玉火冒三丈,剑指李泾河道:“你!”   李泾河笑道:“苗帝好不容易建立的江山社稷,何必这么着急劳民伤财兴无义之师,尽早归去,免遭生灵涂炭。”望着城楼下熟悉的人,道:“一国无二主,以后君是生是死与云岚国无关。”   萧炎天道:“多谢丞相。”   李泾河道:“分内之事,无须言谢。”   蓝洵玉使尽方法,始终不能引李泾河出兵,想罢兵,却心有不甘,于是又想起炸药,岂料,他还没有开始炸,澜城,溶城两地地窖里的炸药却将两处城楼炸了个底朝天。   容龙,况于来报的时候,正巧蓝洵玉带着人马在边阳城下挑衅,收到消息,气不打一处来,拔了剑恨不得将李泾河碎尸万段。 第213章 折辱   于此同时,西北边陲传来消息,云不羁师徒败千子画,夺红石隘口,抢了往西域的通商之路。   李泾河立于城楼上,笑道:“若还不归,不怕你老巢被围?”   蓝洵玉笑道:“常有传言丞相深重文宣帝,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转头对萧炎天道:“你把他夸地天上明月似乎的,说他帝王之才也不为过,你器重他,他却视你为弃卒,不心寒吗?”   萧炎天冷声道:“不会。”   蓝洵玉冷哼一声道:“你念着他,他未必念着你。”   萧炎天勒缰绳调转马头向南走,却被蓝洵玉拦住,道:“去哪里?”   “回去。”   “站住!”   萧炎天不听。   蓝洵玉一鞭子将他抽下马,摔倒地上,命令道:“做娈宠就要有娈宠的样子,过来。”   萧炎天脸铁青,站起身,道:“你究竟想怎样?”   蓝洵玉笑道:“讨好我。”   萧炎天前面是边阳城,城楼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后面是十五万苗军。   众目睽睽之下。   “你!”   蓝洵玉眯着眼笑道:“你不做,我扒了你的衣服。”   萧炎天不敢置信,目瞪口呆,良久才反应过来,脸如三尺寒霜雪,凌冷地盯着蓝洵玉。   蓝洵玉将手里的鞭子一道一道缠起来,低眉笑道:“你以为我不敢?”   萧炎天攥着拳头,胸口起伏,走近蓝洵玉低头在他唇上吻着,蓝洵玉一巴掌将他打开,萧炎天又凑上去,又一巴掌,萧炎天还是凑过去,第三巴掌,萧炎天依旧凑过去。   蓝洵玉低声笑道:“很好。”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呆若木鸡地看着面前一幕。   李泾河坐在流马车上,指甲掐着手心血滴落,神情还是谈笑自若,身体却一直发抖。   郑云等人瞪着眼,眼眶发红。   城楼上的士兵屈辱,愤恨,羞耻。   萧炎天道:“你的目的达到了,在我的臣子和将领面前,我是一个可耻乞怜的苟且者,将来即便我回去,我的将士也不会尊重我。”   蓝洵玉揽着他的腰,笑道:“是,我要绝了你回去的路,今日之后,普天之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表子,”转头看向城楼上的李泾河,嘴角扬起,道:“绝了某些人的痴心妄想,弄什么潜伏救主的破烂戏码。”   萧炎天闭上眼,良久才睁开,道:“罢兵回去吧。”   “好。”   李泾河直直地望着队伍从城楼下离开,越过青阳河,越走越远,至到再也看不见。   他手扶着城墙,四肢无力,瘫软在流马车上。   郑云,角殇从未见过他如此失魂,惊吓之余纷纷跪倒在地,连声呼唤。   许久,李河泾河才回过神。   一月后,李泾河班师回朝。   回朝之后,大病一场,后搬入皇宫,早晚间陪着幼帝,闲暇之余,在皇家寺院紫宵寺内抄经祈福。   再说蓝洵玉拉着萧炎天入了马车。   两人对面而坐。   手抚在萧炎天的脸上,温柔道:“疼不疼?”   萧炎天打开他的手。   蓝洵玉笑道:“五年不见,想我吗?”   萧炎天只作没听见,合着眼帘,闭目养神。   蓝洵玉嘴角扬起,坐在他身边,拉着他入怀里。   非让人躺在他膝盖上。   低下头要去吻,却被闪开,唇落在脸颊上,叹口气道:“你乖乖听话,省我劳心劳力教训你。”   萧炎天气急,抬手便打。   两人在车厢内动手。   快如闪电,恍如闪影。   不一会儿,蓝洵玉抓住萧炎天的手腕,反压在背后,笑道:“你武功快散完了,何必撑强?”   指尖挑起萧炎天额前的一缕长发笑道:“叫声夫君听听。”   萧炎天冷声道:“你的妻子是千子画,让他叫。”   蓝洵玉拽着他手腕,反手一转,迫使他躺下,笑道:“你也曾上过我的花轿,是我老婆,叫一声也不冤。”   萧炎天冷着眼不吭声。   蓝洵玉笑道:“啧啧啧,气成这样?以后我要是有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你不是要气炸了?”   “你!”   萧炎天道:“无耻!”   蓝洵玉笑道:“非也,你才无耻,等你回宫看看我的臣子,个个胡子一大把,再不济也是四十岁的大叔大伯,哪像你,天天找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小贱蹄子,哎,这才是真真的无耻。”   两个人打起来,谁胜谁负自不必说。   一路之上,车马缓缓地行,蓝洵玉也不催促,每日里像逗小狗一样逗他的娈宠。   自觉得欢乐多多,也不管对方脸有多冷。   不知不觉回到皇宫,因为没有打赢所以也没脸弄什么凯旋游街赏花之类的隆重典礼,但队伍庞大,路过街道时岂会有人不知?   无论如何低调最后却是万人空巷,人头攒动,你推我挤,大家争相恐后地想看看唯一的战利品:文宣帝。   仿佛这才是最令人兴奋和感兴趣的事。   毕竟,一国之帝为娈宠,放到哪朝哪代都是稀罕事,那怕过了千年万年还会被后人津津乐道。   蓝洵玉折扇挑开车帘,赞叹道:“果然还是帝王的风流韵事最能勾起人的好奇之心,群众的热情比开战时还激昂,”   转头望向伊人,笑道:“他们都在说你,”   挑眉笑道:“你不好奇?”   萧炎天垂目敛眉,冷声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蓝洵玉倚靠车窗边,歪着头,眯着眼,斜斜地头枕着胳膊,翘着二郎腿,脚尖踩着瓷茶几,懒洋洋地笑道:“这可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掳了你,再破了边阳城,打开云岚国第一道防线,最好能长驱直入,一气攻到启封。谁知道踢到铁板,李泾河这个人,实在令人恼火。”   凑近萧炎天,笑道:“你说他抄经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无聊。”   蓝洵玉拉他揽在怀里,凑近了,鼻尖蹭着他的鼻尖,手弓起,在他额心弹了弹,笑道:“有聊,你性子太冷,一心钻在你的宝贝徒弟上,所以从来看不到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我明天派人送他一件你的衣裳,衣裳上洒满毒,你说他会不会上当?”   萧炎天又一次对面前人的无耻和无所不用其极开了眼,心底越发冰冷,看着他也越痛心道:“你如此歹毒,与花阙确实是亲兄弟。”   蓝洵玉见他神情冰寒,疏离冷漠,眼底满不屑和厌恶,心中犹如被一根刺猛然扎了一下。   虽然不会像刀穿剑刺那样惨烈,却让人浑身不舒服,   脚尖勾着他膝盖,迫使他坐不稳,身体向前倾,倒栽在自己怀里,笑道:“歹毒不歹毒,后半辈子你所能依仗的只有我,李泾河那个贱人,我早晚收拾他,你不要指望他来救你,君幼臣强,能稳住局势足够剥他三层皮。”   萧炎天声如寒冰道:“我明白,你不用一再强调。”   蓝洵玉指腹描摹着他匀长入鬓的秀眉,在眉骨处流连往返,低下头,轻轻地吻着他的眉眼,声音温柔如秋水一般,将他搂住,道:“五年来,我每时每刻不在幻想今日之场景。”   萧炎天睁开眼,   面前的人风华绝代,   眉目依旧。   盛世容颜。   如耀石一般漆黑的桃花眸子如墨,看着他,像无底的深渊。   一个野心勃勃的征伐者。   他的脸渐渐和那个穿着红衣脚踏尸山血海的人重叠在一起。   双生子。   心有灵犀,互相感应。   花阙死了,他的哥哥比他过之而无不及。   不知道他在坟墓里会不会笑?   萧炎天缓缓地闭上眼。   不多时,撵车停在东华门,蓝洵玉下了车,手伸过来,手心向上。   萧炎天将手放上去。   蓝洵玉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宫女太监乌乌泱泱跪满地,齐呼万岁,皇宫中披红挂彩,到处是都是红、黄二色,红灯笼挂满树,将整个宫殿照得像白天一样明亮。   琉璃琼楼,碧玉瓦当鎏金屋脊。   铁树银花之下,流光溢彩。   氛围就像多日前的婚宴一直在持续着一样。   而丽春别苑前灿若漫天霞光。   枫树上挂满红灯笼。   火红的叶子像流动的朱砂火焰一样。   血红晚霜。   萧炎天站在树下,恍然如梦。   “玉儿为什么爱枫树?”   “满树开红花,火彤彤,暖融融的,像生病时师父的怀抱。”   “难道玉儿要天天生病?这比喻不吉利,不过你喜欢,师父试试看能不能育出一些纯种红点红枫树苗。”   物是人非,大抵如此。   蓝洵玉手抚在萧炎天冷峻白皙的侧脸,柔声道:“你哭什么?”   萧炎天泪眼朦胧,道:“玉儿,是师父不好。”   蓝洵玉怔然。   萧炎天手抚摸着伊人柔软的头发,热泪滚落道:“没有保护好你。”   将人抱在怀里,泣不成声道:“对不起。”   蓝洵玉双手放在胸前,缓缓推开萧炎天,目光一点点变得幽冷。   定定地望着他。   又是这样的目光。   包含深情,藏着万年的爱痴。   深深眷恋曾经的少年,   即便那个少年已经长大,长成一个比他还高的成年男人,与往昔再不一样。   蓝洵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美眸温柔流转,轻眉浅挑,道:“萧炎天,你是个懦夫,你爱的人变了,接受不了,所以躲在龟壳里,用回忆舔舐伤口,贱不贱你?” 第214章 苗帝反攻   怀里的人觳觫颤抖。   蓝洵玉抬手一记耳光。   萧炎天踉跄后退几步,呆呆地望着眼前人。   又一记耳光过来。   萧炎天连挡的反应也没有。   蓝洵玉抓着他的衣领,拽着他穿过正厅,走过游廊,将人扔在池塘中。   晚秋微凉的池水冰凉,残荷落败萧瑟。   冰冷的月光下让他的脸更显苍白。   薄唇毫无血色。   神情有些呆滞。   蓝洵玉身形高大修长,笼下一片阴影,望着萧炎天笑道:“师父,我变成了凶恶歹毒的禽兽,你还爱我吗?”   萧炎天哆嗦不停。   蓝洵玉漆黑的眸光流转,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   单手负在身后,手中折扇轻摇。   仰头望着天上冷月,绕着水池闲适踱步。   笑道:“萧炎天,我曾经以为我要的是寻兄,可后来慢慢发现,寻兄也好,玉菱城的师父也好,都是你,所以我明白抓你在身边比什么都重要,为此,我可以血染天下,无所不用其极,逼得你无处窜逃只能留在我身边任我摆布。”   夜风寂寂,桂花飘香。   谁也没有再说话。   萧炎天从水里抓着岩石趴上岸。   蓝洵玉一脚踩在那人背上。   萧炎天侧脸回眸,见月光下,银月光里笼一人。   神情若恶鬼,像看一只猎物的豺狼。   双眼露精光,里面的嫉妒,贪婪,阴毒像汪洋黑水倾斜而出。   萧炎天头疼欲裂,道:“滚!”   蓝洵玉冷笑一声,按住萧炎天的脖子,附耳道:“这是我的皇宫,让我滚?”   锦帛断开的声音。   萧炎天抓着地上泥土向前爬。   却被人按住不能动。   就像吐着芯子的毒蛇一样,缠绕在他身上,令他惊悚又恶心。   “滚,别碰我!”   蓝洵玉清脆地笑了,俊美无双的容颜如凤凰之姿,玉润如珠的唇微微向上扬起,道:“我五年来日夜奋发,你却连一点甜头也不给我,说不过去……”   没有任何措施,也没有任何前面的戏文。   只有一声惨叫。   疯癫至极。   冰冷的地上,像张开獠牙的恶鬼缠一样。   觳觫骇顶。   萧炎天悲愤屈辱,恨意滔天,眼泪迸溅,嘶吼道:“花漾,我杀了你!”   剧烈的惨痛。 。   蓝洵玉笑道:“宝贝儿,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有用。”   “滚!”   蓝洵玉抓着萧炎天的头发,逼迫他面对自己,笑道:“滚?文宣帝凤然之姿,……更是妙不可言,我怎么舍得滚?”   噙住浅淡薄唇,柔声道:“ 宝贝儿,春晓苦短,何必苦大仇深?”   擦了擦他的眼泪。   唇角一缕鲜血流下,蓝洵玉却没有放开,笑道:“你真有种直接咬断,才是你好本事。”   停了一会儿,轻笑道:“舍不得?”   萧炎天冷冷道:“畜生!”   蓝洵玉柔美地笑了,凑到他耳边,哈了一口热气,低声道:“那你是什么?被畜生……的狗吗?”   不要命的反抗。   蓝洵玉攥住他两个手腕,笑道:“省省力气,你的武功散尽,废人一个。”   像怜惜一样,道:“没有权势,地位,财富,武功,孩子,朋友。”   温柔的声音如天籁一样,低低诉诉,道:“萧炎天,你一无所有,落到我的金丝笼中了,还不明白吗?”   “从你踏入苗疆的那一刻,你就输了。”   一夜疯癫。   萧炎天醒来的时候,太阳上三干,目所及奇花异草。   是后花园的池塘边。   冰冷的地上,刺目的鲜血横飞。   一阵眩晕,头疼撕裂,他手扶着额头揉了揉,双腿打颤,哆哆嗦嗦艰难地站起身。   外边传来轻盈的脚步声,脆生生的女声,道:“萧贵人。”   萧炎天悲愤交加,怒吼道:“滚!给我滚出去!”   英儿小脸吓得煞白,罗裙衽地,跪下盈盈一拜,眼泪落,饮泣道:“萧贵人息怒,陛下差遣小婢来侍奉,若不周到之处,贵人尽管打骂,切勿将小婢赶出去。”   萧炎天见她这样,道:“你出去,守在门口,不要进来。”   头昏眼花,走一步,只感浑身惊痛。   摇摇晃晃到了厢房内见一池清水。   洗了洗,欲找衣服,便寻不着。   最后在床上看到一件崭新绫罗大红锦缎开襟绣花罗衫,花绣牡丹盛开。   玉檀香八步床,床上粉色罗帐,大红床幔,纱帷层叠。   两个红丝金线鸳鸯绣花枕头。   床头两边角上站着小金凤凰展翅,凤凰嘴里衔珍珠脆玉串。   脚踏之下紫金花地毯。   蝶翠绿茶几,玫瑰花靠背椅。   茶几上放着一壶茶,两个祖母绿翠玉杯,几盘精致的果子点心。   博古架各珍奇古玩。   满屋金灿灿,粉奁彩妆,珠光宝气,华光溢彩。   金屋锁丝雀儿。   萧炎天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英儿听见声音,连忙小跑进来,刚要大声喊叫,萧炎天虚弱道:“不要吵嚷。”指了指桌子上的茶,道:“端来于我。”   呷一口茶,英儿眼尖手快来帮萧炎天拍着后背顺气。   萧炎天见她约十四五岁未及笄的模样,百伶百俐,道:“读书识字吗?”   英儿低声道:“识得几个字。”   萧炎天指了指书架上的古籍道:“选一本,去前院中读书。”   英儿诧异道:“这……”   萧炎天摆摆手道:“去吧。”   喝了点茶,躺在床上,头昏脑涨,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梦里光怪陆离,醒来满头大汗。   看天外夜色深沉,月凉如水。   菱花窗前飘来桂花香,树影婆娑,风儿沙沙,不觉意沉沉,神思倦怠,眼帘懒抬。   寒霜凤眸望着窗外灯花如火,浑身冰冷,没过一会儿,又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床边坐着一人,头戴冕旒,身穿金灿衮袍,金玉玉带束腰,望着他,笑盈盈,道:“醒了?”   萧炎天合上眼帘,道:“滚!”   蓝洵玉从桌子端了碗惊喜的龙须粉面,笑道:“你太傲了,不杀杀你的矜持高贵,那股美艳显不出来,”筷子挑了一块头细面,送到人嘴边,笑道:“张嘴。”   萧炎天侧过身,面向里,背对蓝洵玉。   蓝洵玉笑道:“你不吃?想是想念昨晚恩爱,不如我们……”   萧炎天下了床,洗漱净手后,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吃得优雅,一举一动显出极好的修养,不慌不忙,细嚼慢咽。   蓝洵玉却和他相反,坐在对面,狼吞虎咽,下箸如飞,一边吃,一边东拉西扯,没有回应,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说。   萧炎天勺子舀汤,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饮着。   晚间时,蓝洵玉来到房里,上了床,宝贝儿宝贝儿地叫。   萧炎天被他缠烦了,趁着他正闹腾的时候,一脚将人踢到地上。   蓝洵玉爬上来,脾气却没有那么好了,霸王硬上弓,阴侧侧露出森森白牙,笑道:“天天冷着一张脸给谁看?当心我腻歪了你,你落不到好。”   翌日,桂嬷嬷领着两个宫女来,拿着黄豆和针要与萧炎天做耳洞。   萧炎天再好修养也没有,将三人赶出去,关上门,怒道:“畜生!欺师灭祖!”   蓝洵玉正巧刚下朝,还没有换朝服,站在门口,笑道:“这么大气性?穿个耳洞怎么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耳边戴着的钻石蓝宝石耳钉,“在苗疆,男人也会戴。”   走近了捏了捏他的耳朵,一本正经道:“这么好看的耳朵,戴银钻一定水。”   萧炎天哪里容忍得了?   厉声道:“滚!”   两个人,一个气冲牛斗,一个嬉皮笑脸,前脚跟后脚到了东厢房内。   几个宫女太监过来帮蓝洵玉摘了冕旒,里三层,外三层地脱了衮服,眼见快退到最里层。   萧炎天坐在罗汉榻,胳膊放在案几上,手捏着玉茶杯,冷声道:“你自己没有手吗?里衣还要别人伺候你换?”   蓝洵玉挑眉睃了他一会儿,对左右道:“你们下去。”   宫女太监退下,屋里没有人。   蓝洵玉看了他半响儿,试探道:“你在启封皇宫里难道不是让别人亲自侍奉更衣的吗?”   萧炎天面色阴沉,低头慢慢地品茶。   蓝洵玉惊讶道:“这两日是你自己更衣,英儿没帮你吗?”   萧炎天气得手发抖,端起茶盏,泼在蓝洵玉的脸上,凤眸凌冽,声音像冰凌茬子,道:“男女之间,授受不亲。更何况她才多大的孩子?将来不用嫁人?”   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面前的九五之尊,道:“有些事需要下人,有些事不需要。”   冷瞥了他一眼,道:“你胳膊断了腿瘸了?难道上茅厕还要人帮你吗?”   蓝洵玉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甩了甩手,玉骨分明的手解着领口的盘玉纽扣,慵懒中透着雅致。   开了衫,俊美白皙的修长身材随着走动若隐若现。   坐在罗汉榻的另一边,端着茶盏,用盖子拨弄碧绿的茶水,睃着对面的人笑道:“我倒忘了在清浚山上,娘子你凡事亲力亲为,连我穿的袜子都是你做的,里衣也是你换的,从前我倒没有注意,我的东西,祁俊碰都不能碰,寒冬腊月的你自己洗。”   蓝洵玉呷了一口茶,嘴角不住上扬,眉眼里尽是得意,眯着眼笑道:“够吃味啊。” 第215章 吃醋呷气   萧炎天懒得理他,坐在书案前提起狼毫点了金墨在宣纸上随意画着。   蓝洵玉看了他一会儿,道:“明天千子画抵京。”   狼毫停了一会儿,墨在泛黄的宣纸上晕出一个大黑圈儿,随即绕着圈儿画了一座山,旁边勾勒几笔水,萧炎天冷声冷气道:“你们夫妻的事不用与我说。”   蓝洵玉放下茶盏,走过来,站在侧面捏着墨条在砚在台上细细研。   从旁边的盒子里抓了些金粉兑进去,调好墨汁,提起狼毫,站在萧炎天身后,呈一个环抱暧昧的姿势,弯腰在山边上点一树红梅,笑道:“他是大老婆,你是小老婆,等他来了,你奉茶请安,别失了礼数。”   萧炎天手发抖,笔下的走势变了形。   蓝洵玉在他侧脸上亲了亲,笑道:“不过嘛,只要你今晚主动,我不让他来烦恼你怎么样?”   做着极优雅的事,说的却是没脸的话。   萧炎天张了张嘴,蓝洵玉笑道:“又让我滚?哎,口是心非,我真滚了,晚上留着你独守空房,恐怕你又吃味。”   烛火下,两人同笔。   是万里江山红梅图。   在勾勒最后的一处小山后,蓝洵玉在最高的山顶上虚笔勾勒了两个人背影,笑道:“山河同在,好不好?”   萧炎天道:“你们两个是绝配,一样野心阴谋家。”   蓝洵玉笑道:“我画的是你和我。”   萧炎天将笔放下,冷冷道:“我一个娈宠,哪里用看什么山河,你自找你鸾凤结仪的人去看。”欲站起身,肩膀却被人按住,头发被抓拽,脸不得不向后,侧面时正碰着一处柔软。   蓝洵玉吻着。   许久,放开他,笑道:“当初阙儿的尸体抬回苗疆时,王妃看了一眼后撞死在城门口,若我将来死了,你会这样吗?”   萧炎天没有说话。   蓝洵玉看着两人画的万里江山红梅图道:“你不会,你还有念儿,还有云岚江山,还有你的臣民,没有我,你会活得很好。”   不一会儿,金钟响,晚膳开,蓝洵玉从柜子里挑一套芙蕖银白暗纹长衫直裰,外套金莲五彩锦绣龙袍,紫金冠,百花围麒麟长鞋,从古博架上抄起一把玉扇,道:“只要你开口,我留下。”   蓝洵玉笑道:“你不开口,我出去喝花酒,半夜回来闹腾你,亦或者回不来留宿在外边也未可知。”   萧炎天转身去池塘边散步。   蓝洵玉看了他一阵,笑道:“为夫出去了,娘子早歇息。”对廊下上房的英儿道:“你主子若开口了,你即刻传信于朕。”   英儿连忙磕头,道:“是。”   出了丽春别院,蓝洵玉到了御书房,容龙,况宇等人正等在。   容龙惊讶道:“陛下,大晚上你穿这么隆重做什么?”   蓝洵玉瞟了他一眼,容龙抖了抖花白的胡子低着头。   况宇道:“陛下,边沙皇明天抵达近郊,以什么仪仗接?”   蓝洵玉坐在龙椅上,漫不经心道:“往日什么仪仗,明日什么仪仗。”   容龙和况宇对视一眼,齐声道:“往日两国是友谊之邦,如今已结秦晋之好,皇后之仪还是同陛下一样?”   蓝洵玉拿起奏折批阅,笑道:“皇后仪仗。”   过了一会儿道:“送给李泾河带毒粉的衣服,他收了吗?”   容龙面露喜色道:“探子回禀,他听闻文宣帝死,以为是遗物,当即失神打开,刺客趁他中毒之际刺了一剑,已卧病在床。”   蓝洵玉放下折子笑道:“狗东西惦记朕的人,弄不死你。”转而对大内总管耿波道:“此事瞒着丽春别院,不要让他知道,谁敢走露消息,直接打死。”   三人齐声道:“是。”   “退下!”   蓝洵玉一个人坐在御书房里,盯着烛火看了一会儿,命耿波道:“你去丽春别苑里看看那个人现在做什么?”   过了约莫半刻钟,耿波回来,道:“陛下,萧贵人在亭子银灯下下棋。”   蓝洵玉道:“朕知道了。”   开始在烛火下批阅奏折。   桌案上点着龙涎香,屋子里清香好闻。   蓝洵玉稍稍定神,处理了一大半儿奏折,抬头看看天外。   繁星当天,明月浩洁,   桂花飘香,心又燥乱起来。   对门上上房的耿波道:“你再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耿波令命后,不一会儿回来,道:“教英儿下棋。”   蓝洵玉将金狼笔摔在地上,道:“大半夜的下什么棋?”   耿波端着浮尘,从地上捡起笔,弯腰递过去,笑道:“萧贵人虽然在下棋,但杂家见他面色沉郁,似乎心绪不佳。贵人初来宫苑,恐多有不适应,还需多体贴照拂。”   听此言,蓝洵玉脸色稍微好一些,看耿波觉得顺眼不少,拿着金笔继续批阅奏折。   至子夜十分才将所有折子处理完,揉了揉腰,打了个哈欠,问门外耿波道:“去看看他有没有等我。”   耿波回来,道:“萧贵人……睡着了。”   蓝洵玉困倦疲惫之意没有了,道:“他天天什么也不干,吃了睡,睡了吃,白天睡了三次觉,晚上朕不去他殿里,还能接着睡,他是猪吗?”   越想越气,在屋子里转了几圈道:“给朕弄两盆刚打了冰凉井水泼醒了!”   耿波脸道:“是。”刚转身离开,又被叫住。   蓝洵玉道:“再弄两挂千节鞭炮挂在他房门口点了。”   耿波为难道:“陛下,不过节又不遇事,无缘无故放鞭炮,不合适宜。”   蓝洵玉冷着脸,如冰雕像一样,浑身冒着寒气。   耿波灵巧道:“库房还有一批烟花,不如夜空里放烟花,若有人问起就说给是陛下向桂花神女祈福国泰民安。”   蓝洵玉道:“去吧。”   不多久,蓝洵玉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一边品酒,一边看着夜空中绚丽的烟花。   劈里啪啦的声音响彻皇宫。   所有人都被炮竹声叫醒,听说陛下向桂花神女祈福也都纷纷找了香炉,焚香祈祷,虽然不知道灵不灵。   蓝洵玉挑眉问耿波道:“他现在还睡觉吗?”   耿波面色微变道:“萧炎人洗浴后,用棉花塞了耳朵……睡觉……”   蓝洵玉从凳子上猛站起身,攥起拳头,又坐下来,冷着脸道:“好得很,明日,朕十里红妆香艳艳地接皇后,让他以贵人跪迎。”   翌日响午,光华皇驾仪仗出城迎接,文武百官亲随。   蓝洵玉与千子画到了东华门,见萧炎天穿着浅紫色劲装。   宽肩细腰,玉簪束一头泼墨锦缎长发。   高贵矜持中透着一股清雅。   周围人与他站在起来,像破石头挨着宝玉。   尤其那个呆头呆脑的侍卫,十分碍眼。   靠那么近做什么?   还敢看!   蓝洵玉不自觉步子快了一些。   千子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底一沉,眸中狠厉闪过,瞬间又恢复如常,跟上花漾的脚步。   到了东华门,千子画朝萧炎天拱了拱手道:“文宣帝别来无恙。”   萧炎天回礼道:“承蒙边沙皇记挂,安好。”   蓝洵玉本欲望发难,见他眼窝下一片阴影,黑眼圈儿沉沉,像是一夜未眠,心情顿时雀跃好起来,忘了要借机羞辱的事,道:“你昨夜没睡好吗?”   萧炎天冷着脸道:“多谢陛下记挂,睡得很好。”   千子画见他两人暗潮汹涌,只做没有看见。   到了金华殿内。   中间皇帝,两边娘娘,一排三位,十分好看。   蓝洵玉也没有宴请别人,只笑说:“家宴,我们一家三口过挺好。”   一会儿西域的金发碧眼歌女舞姬又唱又跳,艳丽无比。   歌舞完了,是舞剑,舞剑完了是杂耍。   蓝洵玉看得不亦乐乎。   千子画也频频举杯。   萧炎天冷着脸从头到尾像座雪山。   宴会结束,蓝洵玉提议去一起摸骨牌,摸完骨牌又要去御花园里放风筝。   下午,御花园中打着灯笼搭戏台听戏。   晚上又开宴,丝竹管弦,歌女舞姬,没完没了。   直到子夜月上柳梢头,在坤宁宫里赏月饮酒。   萧炎天冷声道:“两位尽兴,我身体不适,先离席。”   蓝洵玉睃着他,道:“也好,朕与皇后小别胜新婚,你在这里也不合适。”   萧炎天一走,千子画端着酒杯,哈哈哈大笑,道:“漾儿,你的演技也太差了,我要是萧炎天,早看出你几坛子酸醋,早溺里了,只盼着他拉你一把,便他又是个极难得的观众,愣是一点也没看出端倪。”   蓝洵玉懒洋洋地斜躺在玫瑰花扶手椅上,抱着胳膊,仰望看天上的星星月亮,道:“你又来干嘛?”   千子画举着酒杯笑道:“我想你了,来看看你。”   蓝洵玉没好气道:“少耍嘴皮子,快说。”   千子画笑道:“真的,我这些年没有娶,现在嫁了你,天下都知我是你的皇后,你怎么反而不认了?”   蓝洵玉眯着眼,道:“你再跟我调笑我踢你出去行不行?”   千子画玄金折扇开,笑道:“你们兄弟真正的铁石心肠,你不让说,我闭嘴。我这次来找你,是告诉你一声,李泾河不知从哪里弄了大量的炸药和兵器,你要小心。我看他铁了心要来打你,你还是趁早让萧炎天回去。” 第216章 吵架斗狠,吃味翻醋坛   蓝洵玉一下子来了精神,坐直身体,双目炯炯,兴奋道:“我就怕他不出兵。”   千子画却面露忧色,品着茶道:“你在阵前那样辱没萧炎天,让他起了杀心,要取你性命,你这段世间一定注意安全,身边不可少了大内高手,恐怕他会派刺客来杀你。”   两个人又谈论了一会儿云岚境内的局势以及李泾河可能攻来的方向。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已经是四更天。   蓝洵玉揉了揉眼睛道:“你去正华殿歇息。想在这里玩两日玩两日,没什么事尽快回去吧。”   千子画笑道:“漾儿,五年了,是块石头也捂热了,你的心比石头还硬。”   蓝洵玉啐道:“你少贫嘴,当初阙儿在时,你与阙儿也是这般说笑嬉戏,阙儿走了,你与我也是这般说笑嬉戏。”   千子画笑了笑起身告辞。   两天两夜蓝洵玉都没有睡也不觉得困,摆驾至丽春别院时,院子中灯火熄灭,屋里也没有点灯。   又睡了吗?   即使他和千子画在一起,还睡得着吗?   蓝洵玉屏退左右,站在门口,听着风沙沙的声音,想起清浚山上萧炎天细致入微的温柔和体贴,再想屋里这个浑身是冰的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你在这里做什么?”   蓝洵玉听到声音,瞬间惊喜道:“你还没有睡?”   萧炎天冷冷地看着他。   蓝洵玉道:“在等我吗?”   萧炎天转身到院子里,蓝洵玉从身后抱着他,追问道:“你是不是在等我?”   萧炎天冷声道:“从昨天夜里折腾到现在你不累吗?”   蓝洵玉笑道:“你看出来了?”   萧炎天摔袖向前,蓝洵玉跟在后,两个人进了房间,点了火折子。   房间内的床铺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萧炎天身上的衣服也是宴席上穿着的不没有脱也没有换。   他在等自己。   冰山雪山只要能融化,那怕再慢,他愿意抱着捂热。   但若萧炎天一直没有反应,不回应他,他脑中的邪恶苗子就会疯狂地长,想要撕毁践踏他。   蓝洵玉再也忍不住将人紧紧抱在怀里道:“你是不是心里有我?”   萧炎天不耐烦道:“你不累吗?”   两个人拉拉扯扯,到了床上,一个死缠烂打,一个疏离冷漠。   “萧炎天,大老爷们儿,别别扭扭地算什么本事?你是大姑娘吗?”   萧炎天冷声道:“滚!”   蓝洵玉一听急了,抬手一巴掌,怒道:“天天叫我滚,我费劲心机捉你回来就是为了让你骂我?”   萧炎天也不客气,反手打过去,一记耳光扇在蓝洵玉的脸上,转身向门外。   蓝洵玉岂容他离开,从后面扑上来,将人按在地上,骂道:“给脸不要脸,你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明日,我弄十几个贵妃到宫里,让她们天天作践你,逼着你下跪端茶倒水,看你还硬气不硬气?”   “你!”   “我怎么?你以为我不敢?贱人!”   说着抓着萧炎天的手腕来硬的,攥住手腕道:“你的武功彻底散了!还装高冷矜持?你以为你还是文宣帝?”   萧炎天挣脱不了,声音沙哑颤抖道:“你滚下去!”   蓝洵玉残忍地笑道:“萧炎天,你是我的人,我做你,天经地义!”   萧炎天恨极道:“去死!”   蓝洵玉冷笑道:“我死了你要给殉葬。”   完事后,人已经昏死过去,蓝洵玉抱着萧炎天在浴池里。   池子很大,占了一个房间,引的是后山上温泉里的活水。   光洁的背。   白皙修长的身体。   蓝洵玉揉着梅花香味的皂果,搓着对方长长的头发,在水里揉着清洗,指尖绕着湿润的发丝,把玩着。   慵懒地靠在池边,支颐闭目。   这时窗外一道黑影掠过。   蓝洵玉厉声道:“谁!”   从披风上抓了件衣裳朝外奔走。   追到外边,没有人影。   第二日,丽春别苑四周被重兵把守。   这天后蓝洵玉忙碌起来,每日卯时起练武,辰时上早朝,吃饭,批阅奏折,会晤群臣,一天十二个时辰,十个时辰忙朝政,二个时辰睡觉。   御书房里有被子枕头,累了席地而睡。   容龙等人见他如此,也不觉奇怪。   如此过了三个月,蓝洵玉让容龙准备花王篝火晚会,容龙等人都高兴得满脸菊花开,笑岔劈了。   因为蓝洵玉年纪也不小了。   二十六岁。   在苗疆十五岁可以嫁娶,二十六岁,孩子该有四五个,个个会说话了。   圣旨昭告天下,喜坏了红颜裙钗,胭脂水粉铺子里的生意特别好,钗环罗裙店里挤满了人,连皇宫的宫女们也兴奋地张罗着想挤进花王篝火晚会。   半月之后,京城之中涌入各种各样的美丽女郎。   篝火晚会也举行地很成功,苗帝破例先了十二位嫔妃。   整个后宫瞬间热闹起来。   每日里吵吵嚷嚷,打扮得花枝招展想要得君王垂青。   英儿气不愤,道:“什么篝火第一美人,还没有萧哥哥好看。”   萧炎天坐在亭子下对弈,见英儿不专心,便道:“你再嘴碎出去。”   英儿憋红脸,眼泪眨吧眨吧往下落,愤愤道:“宫女太监们最会看人下菜碟,连干净的饭菜都不给予。”   萧炎天冷声道:“你心不专,不必下了。”   这时,一只风筝飞到院子里,挂在枫树上。   女婵娟惊呼道:“陛下,妾身的风筝。”   慵懒的笑声道:“美人别着急,朕为你取来。”   门口的侍卫纷纷跪下,蓝洵玉左手揽着一个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眉黛如远山,杨柳细腰盈盈一握,面容灵秀,恰如刚出水的嫩嫩的花苞,欲开又不开的模样,最是诱人。   右手揽着双十年华的俊美娇娘,姿容艳丽,眉眼风流,身段妖娆,妩媚风骚。   身后跟着七八个百花裙拖地的佳丽,各个绝色。   一行人进了院子,抬头望着树上的风筝。   妩媚的声音道:“陛下,月娥妹妹的风筝飞得太高了,够不着。”   月娥清脆脆,娇滴滴,拉长尾音,倚靠在蓝洵玉肩膀,如无骨的蔓藤一样攀附着,期期艾艾道:“陛下,妾身好喜欢那个风筝,是陛下亲手做的,对妾身来说很珍贵。”   贝音手如嫩葱,倚在蓝洵玉的另一边肩膀上,吃醋嗔道:“陛下偏心,只给妹妹做纸鸢。陛下不疼爱我们,我们还活着做什么。”随即对身后人,道:“姐妹们,咱们回去挂了绳子抹脖子算了。在陛下眼里,只有月娥妹妹才是人哩。”   一群人嬉笑怒骂,吃味玩笑,各个含幽痴怨地望着蓝洵玉。   月娥脸红了通透,羞羞答答,道:“姐姐们千万不要怪陛下,是月娥不好,这样吧,回去了月娥做东,请各位姐姐吃酒如何?”   贝音笑嘻嘻道:“啐!谁要吃你的酒,只求着你别总占着陛下,让我们也能得些恩露就是您怜悯爱惜我们姐妹们了。”   月娥更羞了,脸红得像红苹果一样,说不出话来。   萧炎天站在廊下看一会儿,转过身对英儿道:“关门。”   蓝洵玉瞥了一眼游廊上的人,又看了看树上的风筝,笑道:“高怕什么,”对门外的守将容龙道:“去找人把这棵树给朕砍了!”   月娥越发局促不安,战战兢兢道:“陛下,此院不知是哪位姐姐的府邸,怎可为了一个风筝砍伐院中的树。”   蓝洵玉笑道:“姐姐?啊,这里面确实有一位姐姐。”对左右笑道:“不过是个带把的。”   贝音恍然大悟,拍手道:“哎呀,莫不是萧贵人的院子?如此使不得,陛下您最疼爱这位贵人。”   “疼爱?”   蓝洵玉笑着走向前,一脚踹开门,朝身后的佳丽们招手道:“来认识认识。”   穿过前厅,到了正厅,过了白玉拱桥,到花园亭子里,蓝洵玉坐在石凳上,看着对面正在落子的人,笑道:“这些日子不见,你倒越发神清气爽,朕不来找你,你更显得精神。”   萧炎天冷冷道:“是,看着你,我只觉恶心,不见,才能吃得下饭。”   众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蓝洵玉像石化了一样,良久,手捏着白金汉玉茶盏,慢慢送到嘴边,低眉啄了一口,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萧炎天面不改色,冷声道:“你下贱无耻令人作呕!”   蓝洵玉站起身,笑道:“好得很,”对英儿道:“去清华殿让耿波拿朕的紫金鞭来。”   英儿吓脱了魂,磕头求道:“陛下息怒……”   蓝洵玉厉声对英儿,道:“你敢再说一个字,打死你!”   英儿哭着跪在地上。   一会儿耿波端着托盘,恭敬地举过头顶。   托盘内放着一个通体紫金色鞭子,鞭身带着细小尖针刺,外是金丝线密密地砸一圈儿,内是老虎筋反复浸油爆晒晾干,鞭柄镶嵌几颗红蓝宝石,阳光下华光四溢。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屏住呼吸,神色惊惧。   耿波面露不忍之色,撩衣跪地道:“陛下,紫金鞭不是一般鞭子,比刀剑更厉害,三鞭子下去要人命啊。”转过身对萧炎天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您服个软认个错,陛下不会真打您。” 第217章 蓝洵玉动怒耍狠,萧炎天挨打   萧炎天整个人宛若一座孤峰自傲的冰山一样,凤眸如九天寒雪之冰,看着蓝洵玉如看死物,低沉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千年寒冰,道:“花漾,狗比你有廉耻。你和你弟弟皆卑鄙下作无耻!”   氛围压抑而令人窒息。   隐隐透着一股绝望,浓烈的恨意在两人之间蔓延。   蓝洵玉血凝固了一样,牙咬得咯嘣响,一股怨愤在胸中升腾,扬起鞭子狠狠地抽下来。   “啪!”   一道鲜血淋漓的斜长鞭痕打烂衣裳,血滴子向外喷溅。   嫔妃们捂着眼惊慌尖叫,英儿吭一声哭了,耿波不忍心地低下头。   蓝洵玉脸极阴沉,冷厉道:“你认不认错?”   萧炎天单膝点地,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垂落,在烛光下敛一弯浅浅的阴影。   两缕头发顺着他白皙的额前垂落。   额头上浸着密密麻麻的冷汗。   萧炎天合上眼帘,心如死灰,对天面前的人,感觉无尽的失望,声音无波无澜,淡声道:“无论你是蓝洵玉也好,漾花也好,花漾也好,我再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你今日打死我,我们两清。你不打死我,我们也两清,从此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只当你死了。”   蓝洵玉恍惚一阵,心如刀钝斧凿,呼吸凝滞,继而笑道:“萧炎天,我和你之间清不清不是你说了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认个错,我不打你,你若执意不肯,我先打英儿再打你。”   一脚踢过英儿,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睃着递上的人,面无表情道:“你没有听说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你有挂念,我没有。我孑然一身,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爱人无朋友无亲人,你跟我横?你掂量掂量。”   萧炎天脊背发冷。   英儿惊恐啜泣。   耿波俯跪在地低声劝道:“您低下头救这小丫头一命,一鞭子下去,她的小身骨哪受得了。”   月娥等人看要出人命了,也连忙纷纷双膝跪劝萧炎天。   屋里跪倒一大片。   萧炎天心底无限凄凉,怆然泪下,道:“是我错,不该顶撞陛下,请您高抬贵手,饶恕我。”   蓝洵玉将鞭子扔在托盘里,这时,一阵轰隆的声音,容龙来报,前院的枫树放倒了,风筝取下来了,并将风筝递过来。   月娥不敢接。   蓝洵玉道:“再把树种回去。”   容龙道:“没有根种不成。”   蓝洵玉道:“把根刨了,再从天行山上移栽一棵。”   容龙道:“三四年的树还能移栽,八九年的树三四丈移不了。”   沉默一阵,蓝洵玉道:“都下去吧。”   “是。”   众人离开后,蓝洵玉伸手想去抚伤口,萧炎天避开,两人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   蓝洵玉闷声道:“你能避到哪里?为什么不肯温润软语与我说两句话?冷冷冰冰的,你是雪人吗?吃冰雹长大的吗?”   萧炎天背对着他连话也不想说。   “你过来,不要逼我使手段整治你。”   萧炎天低头痛苦道:“你走行不行?我真地不想再看见你。”   蓝洵玉道:“你是觉得在刚才的女人们面前丢人吗?我可以杀了她们。”   萧炎天如觳觫惊魂魄,神碎头裂,颤抖道:“你出去。”   蓝洵玉霎时间瞪红了眼,去抓萧炎天。   萧炎天像惊蛰一样不断地躲开。   身后却像跟着一个鬼魅一样,缠在身上,低声道:“别怕,我们还像从前一样,我叫你娘子,你叫我夫君,温润细语,在烛火前说话好不好?”   “滚!”   蓝洵玉贪婪地噙住那薄唇,如龙卷风一样扫荡着。   四个月不见,原以为冷落了,渐渐忘却,思念却越来越浓郁,看一眼骨头跟着发痒发馋。   像濒临饿死的人渴望食物。   像渴死的人想喝水   像岸上离水的鱼儿一样。   让人失控疯狂。   攻城略地,强攻强占,不允许逃,残忍而冷酷。   萧炎天嗓子哑了。   再叫不出来。   眼神空洞而迷离。   直到昏死过去,嘴里只有一个字:滚。   蓝洵玉将人放在床上,清理干净后,处理脊背上的伤。   一道长长的斜痕,从左肩胛骨到右腰。   血肉模糊。   处理好伤口后,他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虚弱的人,惨白的脸。   为什么费尽心机,却是这样?   无论如何敲打,这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像一块又硬又臭的石头。   耿波跪在一边道:“陛下。”   蓝洵玉道:“把那些女人杀了,英儿也杀了,你如果敢说出去,割了你的舌头。”   耿波跟在蓝洵玉身边五年,从未见他如此失智。   但他素来会察言观色,洞悉人心,不然也不会做到大内总管。   此刻看着自己的主子言行偏激,行为乖张,全不似之前的睿智英明和果断,心中计较一翻,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冒死进谏道:“陛下若真如此做,会将文宣帝越推越远。”   蓝洵玉怔了怔道:“他现在恨我成这样,还能怎样?”   耿波道:“文宣帝仁慈,所以当年才会种蛊皇在自己身上解救苗疆又几次欲阻兵戈,自落囚笼解救河润城楼的人,这样的人,虽然看着冰冷,实则内心柔软,陛下欲得其心,不能硬来,只能软泡。”   蓝洵玉怔了怔。   耿波褶皱的鱼尾纹随着他的笑集合在一起,苍老的脸上满是风霜,一双眼睛却精光闪烁,道:“文宣帝并非没有才智,皆因用情至深,秉性纯善,所以才至今日之局。陛下既然爱他,当好好怜惜。”   蓝洵玉呆呆地听着,良久道:“你下去吧。”   翌日,萧炎天醒来,窗外的斜阳正好,几缕金光透过窗户洒在锦被上,背后的伤隐隐作痛。   英儿见他醒来,抬起袖子擦了擦,从桌子上端着粥,啜道:“饿不饿?”   刚开口,豆大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啦啦往下落,萧炎天摸了摸她的头道:“被打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哭什么?”   英儿哽咽不止。   萧炎天浅色的唇微微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道:“难道还要我安慰你吗?”   英儿噗嗤笑了,端着碗,一勺一勺地喂。   萧炎天吃了小半碗,感觉身上发虚汗,头昏昏沉沉,不多时,又昏迷了,再醒来,还是英儿在身边,眼睛红肿,望着他惊喜道:“你醒了?”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主仆两人相互看了看,都觉得奇怪,因为平日里,这院子只有蓝洵玉来,蓝洵玉从不敲门,供应吃用的太监宫女也都将东西递给守卫,没有人会敲门。   “你去看看。”   英儿开门,面前是两个美丽的娇娘,月娥和贝音。   月娥端着一盘凤儿酥糕点,有些忐忑。   贝音身着凤凰百花绫罗裙,朝英儿抛了个媚眼,笑道:“劳烦小妹妹通禀,我们姐妹来探望萧贵人。”   英儿入内告萧炎天。   萧炎天道:“让她们进来吧。”   英儿将人请进来。   两人身份地位虽然在萧炎天之上,但还是朝萧炎天道了个万福。   萧炎天回礼后,道:“男女授受不亲,同处一室,不合礼数,劳烦两位姑娘在廊下请坐说话。”对英儿道:“于两位……”停顿片刻道:“两位娘娘打座。”   英儿从院子里搬了两张玫瑰花靠背椅,一张藤桌,放在门口廊下,请贝音和月娥坐下,到后院煮了茶水。   月娥红着脸将凤儿酥糕点放在桌子上,连忙退出来,低头慌乱道:“我来赔罪,昨日都因我不慎将风筝遗落引发祸端,”屈膝又做了个万福,“请贵人见谅。”   萧炎天道:“此事与娘娘无关,不必挂怀。”   贝音从珍袖里取出一个小玉瓶递给英儿。   玉瓶晶莹剔透,光洁明亮,刚拿出来,便闻到一股清冽的药香。   萧炎天精通药理,让英儿拿来,瓶盖掀开,捻了一点在指腹,揉化开。   羊脂玉细的梅花冷凝香气和几位珍贵的止痛药膏,还有一味药……   萧炎天不确定,仔细研磨一会儿。   是九华雪莲。   九华雪莲长在北海的冰机山,山高千丈,场面云雾缭绕,雪花满天。   平常人连入山都难,更不说山顶上盛开的九华雪莲。   萧炎天看了看贝音,对方正望着他盈盈笑。   月娥如坐针毡,对贝音小声道:“姐姐我们赶紧回去吧,一会儿陛下到月凝宫见不到我该生气了,再者,萧……贵人……毕竟是男儿,我们待太久恐不合适。”   贝音笑道:“妹妹说的是。”遂起身朝萧炎天行了万福,道:“我们姐妹不打搅贵人安歇,请。”   萧炎天道:“两位请。”   两人离开后,英儿端着茶水过来,道:“走这么快?”   萧炎天躺在床上,靠着床背,望着小玉瓶出神。   是故人吗?   英儿好奇道:“这是什么?这样好闻?”   萧炎天将玉瓶递给英儿道:“埋在花园的花圃里,房间里点两盒龙涎香。”   这段时间蓝洵玉没有再出现。   萧炎天的伤也养好了,在院子里玉石桥上捏着些细碎的馒头喂鱼儿。   英儿见他像以前一样,高兴地跟前跟后。 第218章 讨好献媚落一鼻子灰,苗帝气急摆驾丽春苑   萧炎天便讲一些从前在江湖上游历的趣事给她听,听得英儿连连咂舌,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坐在白玉桥上,抱着栏杆,仰头望着萧炎天,惊奇道:“哇,太刺激了,后来呢?”   萧炎天道:“后来,黑白神侠找到了毒蝎邪教。”   英儿急忙道:“你别说,让我猜猜,是不是把他们都杀了?”   萧炎天摸了摸英儿的头,摇摇头道:“没有,他们制服了邪教里的人,黑神侠本欲杀之,白神仙却不愿意。”   英儿惊讶道:“为什么不愿意?邪教害了那么多无辜的老弱妇孺,不杀他们难道放了他们?”   萧炎天走下玉桥,英儿也跟着下了桥。   两个人沿着花圃走到廊下,穿过游廊到水榭八角亭中,摆了棋盘,相对下棋,英儿急得抓耳挠腮想知道故事结局,连连催问道:“后来呢?”   萧炎天从竹筒里取了黑子落在棋盘上,笑道:“后来,白神侠把他们剃了头,逼着他们对着父母牌位念《忠孝悌》”   英儿哈哈哈哈大笑,道:“太有趣了!《忠孝悌》哈哈哈哈!让一帮杀人不眨眼穷凶极恶的人当和尚背忠孝悌,太有趣了!”   萧炎天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英儿呆呆地望着主人,愣愣道:“你笑起来真好看。”犹如一只小鹿在心头乱撞,英儿移不开眼,直直地望着,“像花开了一样……”   萧炎天看英儿呆萌开爱,手在她头上敲了敲,道:“下棋。”   英儿回过神,脸红了个通透,去捻白子又将棋筒装翻在地上,萧炎天看她手忙脚乱,俯身去帮她,英儿更乱了,结结巴巴道:“没……事……我……我自己来。”   摆好子,英儿落子的时候几次把白子落在黑子的格线上。   萧炎天见她丢魂丢魄的,知她心不在棋上,便站起身到了花圃中,摘了还没有开的玫瑰花,踩着梯子,晾晒在屋顶上,英儿连忙来帮忙。   蓝洵玉站在游廊外,走了一段距离,问耿波道:“你听说过黑白神侠吗?”   耿波端着浮尘,躬身笑道:“这个故事在云岚国大人小孩都知道,说的是一对师徒闯荡江路,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师父叫黑神侠,徒弟叫白神侠,师徒二人武功超绝,精通药理,如影随形……”   夜晚子时,空中挂着一轮明月,丽春别苑的灯火熄灭了,门外的一道黑色的身影掠墙踩瓦跃到院子里,从窗户里爬进来,悄无声息,来到床前,坐在床边上看着熟睡的人。   “果真如此讨厌我,不见我才能笑,才能心情舒畅,见了我,恶心地吃不下饭吗?”   蓝洵玉伸出手指,轻柔地抚摸在他白皙温玉的脸上,借着月光凝望如雪莲一样清冷的面容,即便睡着了,也散发着如雪花一样的寒淡。   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拒人千里之外。   蓝洵玉缓缓移动他的身体。   探了探。   背后的伤好了,也没有留疤。   天快亮的时候,低下头在他的额心吻了吻,终究难耐饥渴却不敢躁进放肆,只在唇上如蜻蜓点水一般凑了凑。   他走得太快,快到没有看到床上的人缓缓掀开的凤眸。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欢庆团圆。   京城中热闹非凡,大街小巷吃月饼,观花灯,逛庙会,皇宫中也挂满各种各样的彩灯。   正华殿内流水金宴,君臣同饮,歌舞升平。   英儿揣着两块月饼藏在怀里,穿过正厅,瞧见亭子下下棋的人,立马跑过去,红着小脸儿将月饼拿出来,放在手心里,递过去道:“喏,给你吃。”   香丝绢儿薄纱帕子包着一个拳头大小精致的糕点。   金黄饱满,皮薄馅靓,色泽光亮。   萧炎天道:“你一个小宫女如何得御宴月饼?”   英儿脸透了,低头看着脚尖,声若细蚊道:“不是偷的,是……我用所有的月钱向月娘娘的宫女流莺买的,听说在云岚,中秋是一年中除了春节最隆重的节日,吃了月饼心想事成。”   萧炎天看着她,刚想说话,英儿又道:“你一定很想家,想你的儿子,我只是个小宫女,能做的只是一块月饼,你……不要嫌弃。”   “你……”   英儿转过身,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却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音,等情绪稍稍平稳,道:“我去烧水。”   萧炎天看着月饼,又看了看跑开的身影,神思恍惚,又觉酸涩难忍,拿着月饼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口感丰厚,正是五仁全福馅,核桃仁、瓜子仁、果肉仁、白果仁、花生仁等,寓意团圆美满,幸福安康。   不一会儿,大总管耿波来请,道:“陛下请您过去。”   并带来一套锦绣五彩龙袍华服,双龙戏珠白鸟朝凤图刺绣金波暗纹,缀着各种宝石珍珠,光彩夺目,耀眼生辉。   紫金冠金玉簪垂流苏。   靛青色玄金墨长鞋,一对蓝宝石钻坠。   耿波察言观色,道:“陛下专门令锦绣坊半年赶制的七彩龙袍,”指了指上面的一颗白色放光的珠子道:“只这一颗明珠需要能工巧匠将夜明珠磨细了,用金丝线穿上,即便陛下大婚之日,身上穿的龙凤吉服也没有眼下的这件华丽。”   萧炎天坐在亭子里自己与自己对弈,头也不曾抬,更不说看他一眼。   耿波长叹道:“人年轻的时候难免心高气傲,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将华服放在棋盘上,临走时,稽首作揖道:“这些日,老奴见陛下寝食难安,每日里拼命处理政务,晚间宿在书房地上……地上凉,晚间老咳嗽……”   萧炎天执白子看着衣服,眼神微动。   一会儿十多个宫女拿着各色各样的珍盘,盘子里放着珍贵的头簪,金戒指,玉扳指。   一行太监抬着十几桶熏香热水,后面还跟着两个花童提着装满玫瑰花花瓣的篮子,把浴池弄得奶白浑香。   冷清的院子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英儿蹲在廊角下默默无声。   萧炎天坐在屋子里,道:“你们都出去。”   几十个人恭顺地跪下道:“是。”   晚间容龙、况宇等人相继来请,萧炎天再难推辞,只得沐浴更衣,前往正华殿赴宴。   他一进殿,所有人都看直了眼。   只见一人若天神下凡。   玉面俊冷,琥珀色的凤眸顾盼生辉,高洁如雪上之月。   身上金灿灿龙袍流光华彩,耀人眼目。   周身若带着金黄的光晕一般,华光重天。   金刚玉蓝宝石玉带束着窄腰。   龙首凤头紫金冠挽起泼墨锦缎长发披肩垂过腰迹。   行走之间,天生贵气,仪态举止中,自显凤仪。   众人竟不由自主站起身。   蓝洵玉的心砰砰砰乱跳,从龙椅上下来,迎道:“你来了。”   萧炎天侧目看了看九阶之上左右两排的粉娥脂黛,冷着脸转身要走,蓝洵玉伸手要去拉他的胳膊,被人避开,脸僵持了一会儿,笑着挽留道:“今日月圆之夜,稍坐片刻。”   众文臣武将皆拱手请留。   萧炎天只得回礼道:“请。”   蓝洵玉笑道:“请。”小心翼翼引着他到自己旁边的后位之坐上,挥手示意,不一会儿美丽的舞娘上,丝竹管弦,钟鸣磬乐,乐师齐奏,调南腔唱的是《离歌》。   况宇雪花眉头皱在一起,跟旁边的容龙低语道:“大过节怎么唱这个?”   容龙嚼着花生米,小声道:“听说以前宣文帝在启封宫中时常对着荷花池弹琴吟唱此曲。”   两个低声絮叨,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蓝洵玉举起面前的金玉樽杯对旁边的人笑道:“请。”   萧炎天举了举酒杯,将杯子放在桌子上。   《离歌》之后是《长相思》《凤求凰》《牡丹花亭》一曲舞完接一曲,况宇老脸抽了抽,花白的长胡子也跟着抖,忍无可忍,道:“怎么全是一些淫词艳曲?”   容龙等人连忙捂着他的嘴。   十多个老臣子皆年过半百的人,大半还是三朝元老,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齐起身,拱手作揖道:“臣等年迈,不胜酒力,且夜已深,想早日回家。”   蓝洵玉道:“爱卿们路上小心。”   年轻的文臣武将们看那帮老头借口溜走,连忙也起身道:“臣等也不胜酒……”   蓝洵玉摆手道:“去吧。”   不多时,大殿里剩下十二个妃子,和十多个宫女太监,妃子中有眼力劲的也跟着跪地请离,到了最后剩下,月娥、贝音,蓝洵玉,萧炎天四个人。   舞娘还在跳,歌还在唱,但氛围说不出的尴尬。   萧炎天起身道:“告辞。”   蓝洵玉嘴张了张,放下手,等他离开后,烦躁道:“都给朕下去!”   月娥羞羞答答娇娇怯怯走过来,伏偎在君王脚边,道:“陛下……”蓝洵玉将她推开道:“你们也下去!”   大殿里空荡荡只剩下蓝洵玉一个人。   斜坐在龙椅上,脚踩着面前的象牙玉蝶龙凤案几踢下去。   将周围的彩珠戏球砸了个遍。   叫来耿波道:“你看看他!看见朕就像看见屎壳郎,只怕朕碰着他,”   撒火道:“都是你说叫朕软泡,朕不敢碰也不敢摸,费心做这些讨好他,他越看朕不入眼。” 第219章 萧炎天中媚计,苗帝起疑心审宫女   耿波跪在递上,老脸臊红,心道:“这能怪我?”还想再出点主意,却真没辙了。   那位虽不是油盐不进,但实在太过高冷孤傲,不是一般人能降服,遂知趣地闭嘴听骂。   蓝洵玉越想越气,冷笑道:“他以为他是谁?朕就要夜夜去他屋里睡,抱着他,恶心死他。”对耿波道:“去,敲锣打鼓,仪仗排行,漫天散花,告诉他朕今晚要去临幸他,让他门口接驾!”   萧炎天从正华殿出来后,被两个太监引着回丽春别苑。   三人穿过几个游廊,绕了几个月门洞,走到御花园的莲花池边。   萧炎天见月光下莲花盛开,香气迷人,驻足赏一会儿。   后经过一道宫墙外,闻见旖旎甜腻的香味。   是合欢媚香毒。   眉头紧皱,问身后的太监道:“这是谁的宫苑?”   太监道:“月娘娘的。”   萧炎天道:“你们遮掩一下口鼻。”   太监宫女们不知他为何这样说,只当是命令。   到了丽春别苑刚换了衣服退下,却闻见屋子里有一股暗香,看了一眼桌子上紫色的蜡烛,厉声对英儿道:“谁给你的蜡?”   英儿头一次见他横眉冷目,吓慌了道:“月樱姐姐送我的。说可以安神。”   萧炎天赶紧吹灭蜡烛,道:“与她远一些。”但还是靠得太近吸进去一些,原来有武功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很容易逼初来,现在却不能,突然又想起那块月饼,顿觉不好。   早间在亭子里,他已察觉月饼里夹了一些料,却没有想到,月饼里的赤星草是铺垫,荷香,合欢媚香毒才是重头戏。   霎时间腿脚发软,四肢无力,浑身燥热。   再看英儿,两眼迷离,眼神空洞,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一样。   腮红面粉,衣衫退了大半。   想不到,他竟真卷入这些后宫女人们的争风吃醋里。   实在是……   “英儿!”   萧炎天不喊还好,一喊,英儿更急,扑过来左右撕扯,萧炎天想推开她,身上却没有一点力气,顿时惊魂冰凉,心如入了冰窟一样。   恰巧此刻听外边锣鼓声震天。   耿波进来找萧炎天时恰见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僵硬地站着,过一会儿道:“您怎么能做此不良事?”   萧炎天脸色煞白,道:“非我所愿。她还是个孩子,恳请您帮我。”   耿波拉起英儿,啪啪啪地扇了几个巴掌,英儿却依旧像疯了一样,朝萧炎天身上扑。   萧炎天道:“去花圃亭角下的海棠树下挖一个瓶子。”   耿波连忙照令去做,拿来瓶子,将九华莲花凝脂放在萧炎天的鼻尖,涂抹在他的额头穴道处,萧炎天站起身,先将英儿的衣服穿好,又用凝脂解了她身上的合欢媚香毒。   英儿一脸迷茫道:“发生什么事了?”   萧炎天道:“你先出去。”   耿波指了指鸾凤架子上的金盆,道:“您先洗洗脸,”又给他拿了一条云蚕丝布巾擦脸,在屋子里点了沉檀香掩盖气味。   两人稍作调整,耿波拱手关怀道:“宫闱之中难免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您以后多加小心。”   萧炎天回礼道:“多谢。”遂跟在耿波后到大首门迎蓝洵玉。   仪门前吹吹打打活像娶老婆一样,萧炎天却没有注意,心思还在刚才的事上。   蓝洵玉见他神色疏离淡漠,但不像之前那样冰冷,碰着他衣衫,也没有见他躲避,心里立马柔软一些,不再摆谱,笑道:“我带了些月饼来,一起吃吧。”   萧炎天道:“嗯。”   两人进了屋,宫女将月饼,珍珠葡萄酒,水晶肘子,烧鹅,几碟炸果子,和一盘紫水晶葡萄摆放在白玉象牙桌上后有序退下。   耿波很有力头,招呼英儿去前面的院子守着。   厢房内香气弥漫。   蓝洵玉倒了一杯葡萄酒递给萧炎天,笑道:“刚才宴席上,你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酒,这会儿没有别人,只我们两个……”忽然停住声,四处闻了闻,道:“好奇怪的香气。”   两人俱精通药理。   蓝洵玉放下酒杯,熄灭沉檀香,嗅着鼻子,最后闻着萧炎天,笑道:“我道什么这么香,是你的体香。”   说着凑到跟前,从后面环抱住他。   睃他白皙细致的脖颈,精致的锁骨,顿时心驰神摇,难以自持,侧身去吻。   瞥见他手里一支白玉瓶,趁着他不注意,夺了来,打开了看,惊讶道:“九华莲花凝露?愈百伤,圣灵妙药,你怎么有这个?”   萧炎天淡淡道:“路上捡的。”   蓝洵玉知道他说谎,但今夜实在情难自禁,睃他烛光下肤如凝脂白,俊美的凤眸里潋滟开一池波光涟漪,咽了咽喉咙道:“这是个好东西,收着吧,我……”   萧炎天想了又想,犹豫许久,道:“合欢媚香毒虽然能增添闺房情趣,但用多了会上瘾,令人迷失心智。”   蓝洵玉笑道:“好端端的用它做什么,我看着你,不用药也……你就是我的药……”   说着像个流氓一样,从后面抱着萧炎天,一边强吻,一边朝床上带,低声笑道:“这几个月,你不知道我多想你,想得夜夜睡不着,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别虚度啊……”   萧炎天几次推开他,被他缠得不耐烦,又想到合欢媚香毒,心中像扎了一根刺,怎么也拔不掉,使劲将人推开,冷声冷气道:“你疯完出去。”   蓝洵玉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忍下气,笑道:“你让我出去哪?这里是我的宫苑,你是我的人。”   萧炎天到门外廊下看着天上的明月,声无波澜,淡淡道:“看在我曾经几次救你,救苗疆的份上,放我离开,我不想在这里。让英儿也出皇宫,见见外面的世界。”   蓝洵玉的耐性实在用完了,一年多了,打了,骂了,冷落了,讨好了,献媚了,他能想到的手段都用了,终究是换不回一个笑。   坐在镂花玫瑰靠背椅上,捏了块月饼,咬了一口。   酥软香甜,口感舒适。   蓝洵玉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只脚塌在地上,慵懒地靠椅背上,手指弓起,在旁边的八仙桌上有节奏地敲着,眯着眼斜睃着门口那抹欣长的白色背影。   白色银纹劲装,月光下波纹流转,雪花冰晶玉带束腰,墨色长发飘逸。   让人移不开眼。   蓝洵玉吃完一块,又拿了一块,笑道:“所以,你想和她出去闯荡江湖?演绎你们的黑白神侠?”   萧炎天没有吭声。   蓝洵玉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哪里有什么江湖?你真想惩奸除恶,我把大牢里的钥匙给你,里面多的是穷凶极恶的人,你随便杀。”   他走出来,从后面抱住萧炎天,轻声道:“别说这些有的没有,娘子,夜深了,睡吧。”   冷不防将人打横抱起放在床上,笑道:“你说说你是不是妖精?年龄越大越让人心痒,我看着你就浑身燥热。”   萧炎天脸有些红晕,耳根也变了颜色,别过脸道:“无耻,你的妃……”   蓝洵玉直接用嘴堵住,也不知从哪学……   步入正题之时,蓝洵玉闻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萧炎天想不开自杀,连忙抓着他的手腕,惊慌道:“你就这么想不开?”   脚萧炎天琥珀色的眸子有些迷茫道:“什么?”   蓝洵玉心惊肉跳地上下查着,发现他好好的。   虚惊一场。   再一看,自己竟然惊了一身冷汗,又闻着床上淡淡的血腥味,拉开萧炎天。   果然红色的锦被下,粉色的床单上一小片红,颜色稍深一些,想来有一个时辰,因床上熏玫瑰花香,冲散了味道,他原来也不确定。   蓝洵玉疑惑道:“你我没有受伤,这血从哪里来的?”   萧炎天也不知,想了想霎时间神色惊变。   蓝洵玉看他脸色陡变,眸子渐渐冷寒,道:“你的院子外边三十个大内高手守着,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厢房里只有我和英儿进,这血是从哪里来的?”   萧炎天不吭声。   蓝洵玉气得发狠,阴冷道:“你不说,我查不出来吗?”   随即来两个侍卫捆了英儿。   英儿极力挣扎,蓝洵玉上前一巴掌打得英儿晕头转向,瘫跪在地上。   凌厉问道:“这院子里,只有你一个宫女,”指了指床上的血渍,道:“平日里除了我,还有谁上过你主子的床?”   英儿一脸迷茫不知道怎么回事,哭道:“除了陛下,无人下榻过主人的床。”   蓝洵玉阴狠道:“你不说?”对门外耿波道:“取拶来!”   不一会儿,两个侍卫拿着拶过来。   英儿脸色惨白,瑟瑟发抖,抱着胳膊蜷缩成一团。   “上刑!”   萧炎天站在英儿前拦阻道:“此事和她无关。”   蓝洵玉坐在扶手藤椅上,目光泠泠地盯着萧炎天,阴沉道:“与她无关?月娥和贝音来,在廊下站着不曾进过你的房间,耿波来,我也嘱咐过他不准他进你的房间,除了她,还有谁?她一个宫女,在前院有自己的侧房,我知道凡贴身之物和床榻你从不曾让她整理。血是从哪里来的?” 第220章 苗帝失智飙飞醋,夫妻打架众臣劝,乱哄哄一团   萧炎天道:“就算她一时不慎睡错的房间,不致于为此毒打她。”   蓝洵玉面色阴郁道:“她思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敢上你的榻,不打她,只怕她不长记性,不识尊卑身份。”   萧炎天恐怕此事闹大,他倒不要紧,英儿花季少女,若为此事挨打,伤着一二,他于心不安,随即对蓝洵玉道:“这件事是我不好,明日送她出宫,我也不需要人照顾伺候。”   英儿一听要将他逐出宫, 立即大哭道:“主人,我不……”   萧炎天拦住话头道:“听话,不要再说了。”   英儿呜呜咽咽地哭。   蓝洵玉见他服软,心道:我若再纠缠下去,他更看我不入眼。   随即见好就收,道:“既然如此,不上刑了,下去吧。”   门外的耿波吊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松。   英儿临走时,蓝洵玉突然问道:“你哪里受伤?”   英儿哭道:“女婢不曾受伤。”   蓝洵玉神色立变,立即叫来了两个嬷嬷,让她们带着英儿到偏室查了一翻。   不多时两个嬷嬷附耳回禀给耿波,耿波吓得脸色发白,附耳回禀蓝洵玉。   蓝洵玉从屋子里走出来,一步一步走到英儿面前,斜睨一眼,掐住她的手腕向上捋了捋。   白嫩嫩的手腕上干干净净。   蓝洵玉一字一字,阴冷道:“你的守宫砂呢?”   萧炎天脸色变了变,他和英儿刚才虽然有所接触,但绝对不至于……   一环套一环吗?   英儿吓得惊魂飞魄,小脸惨白,连哭也忘了,哆嗦道:“我……我……不知道……”   蓝洵玉脸色沉得像黑水潭一样,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杀气,萧炎天走上前,将英儿护在身后。   蓝洵玉像厉鬼一样,阴森森地盯着萧炎天道:“你让开。”   萧炎天不让。   蓝洵玉漆黑的瞳孔眯起,脸色陡变,道:“我在门口等你接驾的时候,你和耿波迟迟不出……”转头看着耿波。   耿波吓破了胆,神魂惊跳,双膝跪地,磕头道:“老奴该死!”   蓝洵玉转过身到房里,坐在椅子上,道:“你老实说,我留你个全尸,敢瞒一字,揭了你的皮,将你挫骨扬灰。”   耿波从未想过,临到暮年,竟造此横祸,不由得双腿发颤,抖得像筛糠一样。   萧炎天不想连累耿波,又见英儿哭哭啼啼,便道:“此事你不用逼耿总管,是我逼迫英儿,我会娶她。”   一句话,石破天惊,所有人都震惊了,英儿也吓傻了。   蓝洵玉恍如被雷电劈了一样,石像一般坐在椅子上。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慢到停滞了一样。   蓝洵玉死死地盯着萧炎天,道:“你说什么?”   萧炎天道:“不用再查了。”   蓝洵玉眼睛像要裂开一样,拍桌而起,瞪着英儿,怒吼道:“来人!给我打死她!剁碎了喂狗!”   萧炎天立即抽了侍卫身上的剑横在脖颈处,道:“你若杀她,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蓝洵玉气得惊魂跳脚,整个人觳觫一样战栗不止。   愤怒,屈辱,滔天恨意,看着萧炎天,痛苦到了极点。   脸红脖子粗,喘息着接不气,只像要死了一般 ,咬牙切齿道:“好,你……好的很……”   深吸一口气,对左右道:“将英儿即刻逐出皇宫。”   英儿被带出去时,一直回头看着萧炎天,两只眼直愣愣的淌着泪。   萧炎天放下剑,蓝洵玉气疯了,上来左右开弓朝着萧炎天的脸上狂扇耳光,狠厉骂道:“臭不要脸!你很饥渴吗?”   萧炎天往后退,闪避间也反手给了蓝洵玉几个耳光。   蓝洵玉追着更疯癫了,抓头发咬肉,不分手段,拽着撕扯殴打,被萧炎天抬左踢到他脑门上。   蓝洵玉顺势抓着他左腿用了牙咬得满嘴血,却被另一只脚踢开,头撞在墙上,血淋淋也不管不顾,抓着萧炎天的头发,啪啪啪地又扇起耳光。   萧炎天从旁边捡起刚才蓝洵玉摔了的碗,朝着他的膝盖骨上砸,又被蓝洵玉掐住脖子。   两人滚在地上,从台阶上滚到花圃里,扭打在一起。   众人吓傻了眼。   蓝洵玉可能真气糊涂了,连武功也忘了,只凭着本能的蛮力,抓着萧炎天头发,歇斯底里,破口大骂道:“你要出宫,让她也出宫?你们好当一对狗男女?她的年龄可以做你女儿了!你要点逼脸吗?”   萧为天揪着蓝洵玉的耳朵,拍着他的脸,道:“你冷静。”   蓝洵玉血直往脑门冲,拳落如雨,大声吼道:“冷静?你让我冷静?你背着我偷人还叫我冷静?我今天非打死不可!”   耿波一看事态失控,两人打红了眼,连忙溜出去,找到国师云海,惊慌失措喊道:“不好了!您老快去看看,丽春别苑那边要出人命了。”   云海正和容龙,况宇三人在内阁议事,听闻神色大变,连忙放下公文拨步撩衣连忙下楼,疾步朝宫里来,半路上遇到其他几个老臣,众人听闻,无不惊慌,纷纷前来。   王公大臣们来到时,两人已经打到池塘里,云海对旁边侍卫厉声道:“你们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下去拉住陛下。”   蓝洵玉怒吼道:“谁敢拦阻我杀谁,今日我非要亲手打死他!你们谁都不准动。”   侍卫们顿时不敢移动半步。   云海,容龙,况宇也傻了眼,从来不曾见他们主子这般疯癫。   这打法,真像要把人打死。   三人相看,豁着老脸不要了,纷纷跳下水过来拉架。   云海也不知挨了他两人谁一拳头,只躺在水里喊救命,容龙和况宇也挨了两下,三个人开始装晕哭喊道:“陛下啊,老夫一把年纪,被您打死了没什么,只可怜老夫家里的妻儿孙儿没有倚靠啊……”   这一喊,其他几个老臣子得了灵感似的也纷纷下水来,横在两人中央,哭喊不休。   很快,这边几个大臣围着萧炎天,那边几个围着蓝洵玉,将两人隔开。   两个人俱鼻青脸肿,连眼睛都看不见了,嘴也打烂了,说话含糊,吐字不清。   蓝洵玉指着萧炎天的鼻子道:“你要娶她?”   萧炎天不吭声。   蓝洵玉骂道:“你哑巴了?问你话没听见?”   萧炎天还是不吭声。   蓝洵玉怒吼道:“你是什么身份?你是我一辈子的娈宠,你在佛前发过誓言,你凭什么娶她?”说完之后,对左右道:“来人!给我打入水牢!等我手不抖了再打死他!”   云海,容龙等人看事态得到控制,纷纷稍微松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围着蓝洵玉包着毯子上了岸,各种劝慰,蓝洵玉坐在亭子里,四肢抖个不停,嘴唇哆嗦道:“好啊,天天看着我恶心,避开我,冷着我,厌恶我,原来是心里有了别人。”   云海等人看他正在气头上,都不敢来劝阻。   入夜,一道与黑色相融的身影如鬼魅一样躲在暗处,趁着狱卒转身之时,极快地移到他身后,一道寒光闪过,狱卒倒在地上,脖颈处鲜血喷溅丝鸣,连呼叫的声音还没有来得及发出瞪着眼睛绝气。   他摸出狱卒身上的钥匙,打开冰冷的铁栅栏,蹑足无声地沿着石阶转弯走过一条狭窄逼仄的暗黑通道,通道的尽头一盏狮头挂壁油灯燃着。   微弱的灯光照亮一池灰白的水波,水中一座四方的铁栅栏,里面一个人双手被吊在顶上。   他低着头,凌乱的头发垂在前面,身上的灰色囚衣一半是干的,一半泡在水里。   一阵脆如金铃儿的低笑声响起,惊动水牢里的人。   萧炎天抬头,看见水池的石岸上站立一个人。   她白嫩的双手缓缓地摘掉黑色斗篷上的帽沿,露出一张美艳的小脸,白白嫩嫩,像剥了皮的荔枝,水嫩光滑,尖尖的下巴,水灵灵的杏儿眼。   藕色拽地百花飞蝶裙,翠绿色锦缎开襟衫,珠凤翡翠玉步摇压着蓬松墨黑流云鬓。   婀娜多姿,灵动可爱。   情敌见面,总是分外眼红。   她不屑地瞥了一眼萧炎天,讥讽嘲笑道:“一个老男人,好意思舔着脸居后宫之中。”   萧炎天淡淡道:“果然是你。”   月娥略微有些惊讶,随即挖苦道:“是我又怎样,”她走到水池边,杏儿眼瞪得浑圆,漂亮的五官因为愤怒扭曲在一起,恶狠狠道:“陛下现在彻底放弃你了,我只要人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你,陛下就是我的了。”   萧炎天头也没有抬,道:“你的计划看上去很完美,让你的婢女假扮太监,先引我的荷花池,再经过你的宫苑吸食一部分的合欢花毒,回去之后,英儿点媚毒蜡。”   月娥笑地花枝颤抖,捂着嘴,手搭在萧炎天的肩膀上,笑嘻嘻道:“算你聪明,可,你没有我聪明,不可一世,冷傲孤霜的文宣帝就要死在我娉婷月手里。世人若知道,该多为您憋屈呀。”   萧炎天淡淡道:“你知道花漾精通医术药理吗?”   月娥原本得意的表情僵硬了一般,杏儿眼瞬间失了光彩,空洞洞地,迷茫道:“什么?”   萧炎天道:“你院子中的那点东西他知道。”   月娥神色惊慌道:“不可能!”   萧炎天怜悯地看了一眼月娥道:“家喻户晓的《苗疆百草菁华实录》是谁写的你知道吗?你在他面前用毒,你是多看不起你们苗疆草药本集以花炼制媚毒的祖师爷。”   月娥脸瞬间绿了,战战兢兢地向后退,嘴唇哆哆嗦嗦,道:“不可能……”   萧炎天道:“他若是被你们两个小丫头耍得团团转,如何登上帝位创苗疆盛世?你不来还能活命,你来,必死无疑。” 第221章 苗帝心有愧示弱求和,萧炎天遇故人   月娥彻底惊慌了,仓惶地奔向门口。   “哎呀,娘子好聪慧呀。”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水蓝色广袖宽袍子,白玉簪挽着头发,内穿白色银丝线暗纹劲装,青云绣麒麟长鞋,容止俊美,风华绝代。   他手中拿一把扇子随着步伐有节奏地敲打手心,俊逸闲雅。   笑如花开满城尽荼蘼,尽显倾城之姿。   蓝洵玉金川儿扇轻摇,拦住月娥生路,笑道:“欸,月娘娘去哪里?”   月娥双膝跪在,哭道:“我不求活命,但请陛下绕了我妹妹性命。”转而向萧炎天道:“文宣帝,请看在我妹妹照顾您一年多的情分上,不要杀她,她从小没爹没娘,跟着我吃了很多苦。”   萧炎天不吭声。   蓝洵玉捏着她的下巴,扇子尖点着他的鼻梁骨,笑道:“乖,说出幕后是谁,我让你妹妹死的痛快些。”   月娥绝望地闭上眼,摇头哭泣,陡然之间,脸突然变得阴狠起来,极快速地抽出袖中的飞刀想掷向萧炎天,蓝洵玉眼疾手快,手中折扇如飞,打在月娥的肩胛骨处。   月娥手臂麻,刀子掉在递上。   蓝洵玉对不远处的两个侍卫道:“把这贱人绑了凌迟。”转身用钥匙开了萧炎天手腕上的铁链,道:“我……冤枉你了……”   萧炎天不搭理他,蓝洵玉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走出水牢,踏上石阶。   沿着石阶上漆黑通道走到月娥身边时,月娥突然掠地而起,手中不知何处抽出一把匕首,直刺而来,萧炎天侧身闪过,将蓝洵玉往前一推,将其护住。   血顿时顺着胸口哗哗地往外流。   蓝洵玉反应过来,手中折扇如厉刀一样划过月娥的大动脉。   血呲一声喷溅出来,即刻逼命。   蓝洵玉惊慌道:“你怎么样了?”   萧炎天嘴角一抹血红流出,身形站立不稳,道:“我没事,不要杀英儿。”   蓝洵玉将人抱起,快步向外,急道:“这时候你还帮她说话?”   萧炎天拽着蓝洵玉的袖子道:“答应我。”   蓝洵玉道:“好,不杀英儿。”一路跑着将人带回丽春别苑,传来御医在旁边帮手,亲自给萧炎天看伤,所幸伤没有在要害处,且伤口也不深。   总的来说有惊无险。   看着昏迷不醒的人,蓝洵玉心疼不已,对容龙道:“将英儿放出宫,派人跟着她,看看她出宫后要去见谁。”   容龙领命而去,不多时回禀道:“英儿已经被人在皇城外的青竹林杀了。”   国师云海捻了捻八字胡,道:“陛下,英儿死了线索断了。不知什么人设此恶毒的诛心之计。陛下若错手杀了文宣帝必定内疚痛苦不堪,恰如谢惊鸿之于郎寒天。”   容龙捋着花白胡子,慈眉凝重,道:“陛下,您与文宣帝在外人看来水火不容,但幕后之人却知你们二人的情谊以及各中嫌隙。”   容龙与云海相对看了一眼,齐声道:“朝中出了内贼。”   蓝洵玉点头,望着病床上的人,满眼苦楚,道:“此为一也,二者,皆因他嫌弃我,每每致我心如焚烧,那一日如果你两个没有找到那半截紫媚毒蜡烛,朕真要杀了他。”   容龙,云海,况宇,耿波等人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见蓝洵玉如此说,面面相觑,抿嘴笑。   蓝洵玉奇怪道:“你们几个老狐狸,朕说的很好笑吗?”   国师云海的两片小胡子往上翘起来,小眼睛弯弯眯成一条线,笑道:“陛下可知那日文宣帝为何要自认污水不予辩解?”   不说还好,一说这事,蓝洵玉实在闹心,烦躁道:“朕怎么会知道?明明他没有,却一字不说,直让朕血往脑门冲,丧魂丧智,气得发疯,恨不得杀了他。”   国师笑道:“现在陛下能理解当初您娶边沙皇,后纳十二妃时文宣帝的心境了?”   蓝洵玉立即道:“这怎么能比?朕和千子画成婚皆为骗他来,纳十二妃是气不过他天天叫朕滚。朕又不是真的喜欢他们,也从不曾和他们有半点夫妻之实……”   说着说着,陡然瞪大眼睛,又惊又喜,忐忐忑忑,不敢去想,却又忍不住去想,道:“难道他……”   云海笑着稽首作揖告退,其他三人也跟着行礼。   蓝洵玉转过身时,正碰上萧炎天的凤眸微睁,凑上前,伸出手要抱抱他,又担心被嫌弃,缩回来,道:“你感觉好些了吗?”   萧炎天淡漠道:“无事。”   从桌子上端了一碗粥想喂,又恐怕自己冲撞了他,让他不高兴,于是递过去道:“你先吃点东西,”过了一会儿,低着头道:“是我误会你了。”   一阵沉默。   蓝洵玉暗暗望着他。   靠着床边,因为受伤几分病态柔软。   脸色苍白,薄唇上沾着一些粥米泽润。   俊秀的眉毛下长长密密的睫毛卷曲着像一弯泛着墨色的弯月牙,怎么看怎么好看,尤其睫扇掀开时,凤眸光华流转,顾盼生辉,夺人心魄的美。   蓝洵玉因着前些日的事,心里亏欠,又怕自己再莽撞,惊动他,让他更厌恶自己,遂小心谨慎,不敢冒进,纵然云海说的,他想去求证,又怕不是真的。   这事,还是慢慢试探,不得躁进,况且,皇城中还有一批暗处的鬼,得抓住了才行。   等他吃完了,蓝洵玉接过碗,询问道:“不如让耿波来照顾你,他是个太监,总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萧炎天漠然道:“我不需要人照顾。”   蓝洵玉将碗放在桌子上,拿了药和水递过来,语气尽量平和缓慢,道:“你一个人住,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怕时间长了你受不了。”   萧炎天看了他一眼,道:“既如此,将贝音姑娘调来这里。”   此话一出,蓝洵玉的脸色十分难堪,刚刚升起的火苗瞬间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站起身,看向门外,负手在后,在屋里来回踱步。   一方面萧炎天刚醒,从不轻易开口,开口了,不答应,怕他生气。   可有英儿的前车之鉴,蓝洵玉心有余悸。   再者贝音妖娆美丽,说话进退有度,风姿卓越,又年轻。   这样的女人,世上没有几个男人不动心。   将她放在萧炎天身边?   他晚上睡不着。   前后矛盾,想了许久,终究是软下来,笑道:“好。”   贝音第二日到了丽春别苑,见了萧炎天,罗裙衽地,微微蹲下身,落落大方,笑着道了一个万福,向萧炎天请安道:“见过文宣帝。”   萧炎天抬手示意她起身。   贝音来了之后没有半点拘束,像进了自己家门一样。   这个屋里看看,那个屋里瞧瞧。   家具摆件一一查看赏玩。   最后到了萧炎天的厢房里,环顾一周,目光停留在墙上的仕女图上,捏着下巴,笑眯眯道:“不错,媚惑迷人的凤眸飞云鬓,出神入化,像真人一样。”   贝音妩媚地朝萧炎天抛了一个媚眼,笑道:“连我也要心动了。”   萧炎天脸微微发烫。   古博架上正巧有一套云龙纹斗彩骨瓷,贝音笑道:“想喝茶吗?”   萧炎天道:“有劳姑娘。”   贝音去后厨烧了水,将水壶放在铁架上,茶具放在桌子上。   只见她先用温水将茶叶润开,又用开水将杯盏冲洗一遍。   泡好后,茶壶下倾上提三次,向萧炎天点头致意。   玉手执桃花紫砂壶向玉杯内斟了七分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一行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娴熟而雅致。   端着一杯恭敬地递过去,道:“请。”   萧炎天端着茶,一股清香缭绕鼻息间,饮之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若非玩茶高手,泡不出这样精致恰到好处的精细茶。   而萧炎天在意的不是茶,而是泡茶的手法与他一位故人很像。   “怎么样?”   萧炎天薄唇微微扬起,道:“能把铁观音泡得如此美妙,世间少有,姑娘从哪里学这样的好手艺?”   贝音笑道:“跟我师父学的。”   萧炎天道:“你师父呢?”   贝音低头品茶,道:“死了。”   萧炎天想了想道:“冰机山上有一位尊者,名叫华胥仪,姑娘认识吗?”   贝音道:“正是家师。”   萧炎天愣了愣,道:“你是隽儿?”   贝音收了妩媚之态,语气中几分欣喜道:“您终于认出我了。”   萧炎天依稀记得他当年和蓝洵玉闯江湖的时候,遭人暗算,两人受伤被路过的华胥仪救下,在冰机山待过几个月。   当时隽儿十岁,梳着两个小髻,绑着红头绳,眼睛大大水灵灵的,爱穿红衣服,爱笑,爱吃冰糖葫芦。   还有一个孩子,叫阿韫,比隽儿大一岁,不爱说话,喜欢什么也不吭声,只拿眼睛盯着看,他试探几次,才知道爱吃麻花。   没有想到,故人相逢,已是十年后。   便问道:“你师父呢?他还好吗?”   贝音咬着唇,眼泪滚落,哽咽道:“师父死了。”   萧炎天怔住了,过了良久,低下头道:“华胥先生风雅卓然,仪采过人。”   贝音低声道:“师父死后,师兄和我封了万雪宫。”   萧为天道:“后来呢?”   “后来,师兄入仕,我在清琊山跟着妙华师叔潜心学医。”   “入仕?哪里做官?”   “云岚啊,不然还能哪里?”   “云岚?” 第222章 苗帝欲擒故纵探真心   萧炎天微怔道:“他不是叫阿韫吗?”   贝音道:“是啊,小名阿韫,大名李泾河。”一脸诧异,道:“陛下您不知道师兄他……”话到嘴边,住了口,心中暗暗道:师兄竟一字未提。   萧炎天心中了然,道:“是丞相叫你来的?”   贝音呷了口茶,调皮地眨眨眼睛不说话。   萧炎天揉了揉额头,道:“你两个也忒胡闹,宫中到处都是大内高手,就算真刺杀成功,你如何脱身?”   贝音笑嘻嘻地岔开话题,笑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妩媚地眨眨眼,“萧哥哥,隽儿长大了,好看吗?”   萧炎天哭笑不得,这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高兴的时候哈哈大笑,伤心的时候眼泪说掉就掉。   此刻像个顽皮的小孩,亮晶晶的眼睛会说话一样望着他。   萧炎天笑道:“皮丫头,大姑娘了,一点也不端庄。”   贝音却不依,坚持道:“好看不好看嘛。”   萧炎天笑道:“好看,真好看。”   蓝洵玉站在门口,俊美的脸扭曲地拧在一起。   身边的耿波大气不敢出。   拳头攥了又攥,深呼吸几次,才踏进门,笑道:“什么真好看?朕也来看看。”   两人见蓝洵玉进来,皆一惊,刚才说话太投入也没有留神门外有人,不知道他听到什么地方。   贝音打哈哈笑道:“茶叶真好看。”   蓝洵玉笑道:“是吗?”说着倒了杯,盯着茶底看了看,“真很好看。”   一阵沉默,尴尬瞬起。   贝音有眼里头的离开,蓝洵玉让耿波也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蓝洵玉道:“贝音长得很好看。”   萧炎天道:“嗯。”   “你喜欢她?”   萧炎天:“……”   蓝洵玉端着骨瓷杯盏摇了摇道:“她很会泡茶,你也喜欢喝茶。”   “嗯。”   “你们相处的很愉快。”   “嗯。”   “我不会泡茶,但可以学。”   萧炎天:“……”   “我也长的很好看。”   萧炎天:“……”   “我先回去了。”   “嗯。”   贝音等人走了,蹿进来,嬉戏胡闹一阵,萧炎天看她纯真无邪的模样,想起在冰机山上快乐无忧的日子,心情也好很多,但还是道:“你明日赶紧出京城。”   “你不跟我走吗?”   萧炎天笑道:“傻丫头,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回去之后和丞相说只要花漾不起兵犯乱,不要贸然兴兵,让他多保重身体。”   说着将九华莲花凝露给贝音道:“带回去给丞相。”   贝音叹息道:“萧哥哥,万雪宫岂会缺这个?师兄他……”得是的心病。   萧炎天道:“如此,你更应该回去多照顾他,还有念儿,我写两封书信,你明日走的时候帮我捎回去。”   贝音知道他心意已决,不再多说。   第二日,蓝洵玉来,两个人在亭子里下棋,萧炎天道:“贝音她大好青春该多去宫外的世界闯荡闯荡……”   “你想让我送她出城?”   “我想亲自送她。”   “好。”   萧炎天没有想到他如此好说话,有些不太适应,道:“多谢。”   蓝洵玉一边落子,一边笑道:“一年多,你说的最多三个字,多谢,滚。”   萧炎天沉默不语。   翌日,风和日丽,芳草萋萋。   几只黄鹂鸟站在嫩绿的柳树枝上脆嘤嘤唱歌儿,天空朵朵白云飘飘,蓝天悠悠。   微风轻轻吹拂着,路边不知名的野花阵阵飘香。   出了皇城,近郊处可见碧绿的田野,田野上麦苗随风起浪,一波赶着一波。   农田里忙着除草的农夫和妇人小孩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赞叹道:“真漂亮的人。”   “是啊,像仙人一样。”   萧炎天今日穿了一件玄青色的劲装,外披黑金云龙纹披风。   长长泼墨一样的黑发被一条黑色的丝带绑着,丝带和头发随风飘逸。   贝音从后面望着他风华仪容。   无论是十二年前,还是十二年后,都是一样的高贵霁月之气质,一样冷峻凤仪之英俊。   到了古凉亭,已经是距离皇城近郊外十八里。   贝音道:“陛下,您不和我走吗?”   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太监道:“解决他们不是问题。”   向北望着前方道:“到前面聊城有人接应,他们抓不住我们。”   萧炎天眺望西北,道:“不了,你一路上多加小心。”   “是。”   马蹄儿响,衣袍翻飞,分手在即。   女儿家坐在马上拱手道:“陛下,您多保重。”   “嗯。”   “隽儿走了。”   马跑开几步,萧炎天突然喊道:“隽儿!”   贝音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望着萧炎天。   隔着一亭的距离,萧炎天望着贝音,道:“隽儿,冰机山上九华莲花盛开之时,香气盈满万雪宫,你和阿韫在冰晶殿内画画,华胥先生曾问你,你长大了想干什么,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回答的吗?”   贝音陡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你说你要当一名女神医,悬壶济世,不图虚名,不图金钱,只图逍遥自在,脚踏山水记一花一草,肩跨药箱行一舍一村。”   贝音泪眼朦胧,哽咽道:“可是回不去了,师父被杀,万雪宫被烧,我被……我被……”贝音呜咽着说不出话,停了一会儿,“即便最后师兄报了仇,杀了潘敦,他成了我永远的噩梦。”   萧炎天道:“隽儿,你是我见过最灵秀的孩子,从前是,现在也是。”   贝音嚎啕大哭,悲咽道:“萧哥哥。”   萧炎天道:“如果连我这个外人都记得,隽儿一定也记得,最初的志向和心愿。”   风中,贝音流泪道:“萧哥哥,我……”   “隽儿,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丞相为人我知晓,他不会做这种事,即便做,不会让你来做。”   贝音哭道:“萧哥哥,我只是想走之前看看你,让你看看我长大的模样。”   “我知道。”   贝音下马朝萧炎天稽首道:“多谢你。”   再看前路,已是宽阔大道。   她红袖翻飞,回眸看萧炎天笑了,直直向前走,再没有回头。   在多年以后,民间流传一个女神医,她爱穿红衣,爱笑,笑吃冰糖葫芦,所有人都喜欢她,人们给她起了一个别名叫:逍遥女神医。她医术超群,随性洒脱,逍遥自在,做她想做的事,成为她想成为的人,不忌别人如何说,后著医书《草木花药本纶》。   萧炎天坐在马背上看着远去的背影。   过了一个时辰,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层层叠叠的声音震动地面,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走到大路上,迅速地排列好队伍,调转身队形,肃穆端正。   蓝洵玉走在最前面,坐在赤兔马上,勒着缰绳走过来。   风吹起他的金黄的龙袍翻飞,道:“你刚才为什么不逃?”   萧炎天调转缰绳,朝田野的方向跨马奔驰。   蓝洵玉紧跟其后。   两人在疾风中骑马驰骋着,蓝洵玉道:“你若跟她走,我必将她千刀万剐,再来杀你。”   萧炎天勒住缰绳跳下马。   蓝洵玉紧跟其后。   两人到了一处麦田,麦苗绿油油的,淹没小腿,麦浪随风起舞。   踏过麦田,是一大片一大片黄橙橙的油菜花,开在太阳下金灿灿。   蜜蜂嗡嗡嗡地采着花蜜,蝴蝶轻盈地停在花瓣上起舞。   花茎很高,到人的腰部,花枝繁茂。   萧炎天拨开花丛,一直向花里面走去。   油菜花远远地望不到头,和天边的一抹金色阳光交成一线。   蓝洵玉紧跟其后,追着萧炎天,远远地望着,像一只水蓝色的蝴蝶追着一只黑色蝴蝶。   突然间,黑色的蝴蝶不见了,淹没在花丛中。   蓝洵玉大声道:“萧炎天,你给我出来!”   什么也没有,只有风吹过,花枝摇曳的声音。   千亩油菜花,何处寻?   蓝洵玉打开花枝,有些慌乱,喊道:“萧炎天,不要玩了,快出来!”   四处张望,哪里有人影?   触目所及皆金黄。   蓝洵玉望着四周,心像破了个洞,空地人发慌,愤怒道:“我生气了!我真生气了,出来!”   令人抓狂,愤怒,嫉妒,蓝洵玉惊痛道:“萧炎天,你找死!我要杀了你,你逃!”   “啊!”   蓝洵玉仰头嘶吼道:“萧炎天,你出来!”   一百多个骑兵穿着铠甲纷纷到油菜花里笨拙地寻找着,呼喊着。   半个时辰后,没有人找到。   蓝洵玉想了想,厉声道:“去抓贝音。”   容龙领令道:“是!”   一个时辰后,蓝洵玉开始失控,痛苦地抓着地上的泥土,愤恨道:“我杀到启封,杀了你儿子,杀了所有人,我不信你不出来。”   太阳藏最后一缕光辉在云朵里,天渐渐暗沉,蓝洵玉颓废地坐在地头,茫然看着四周,听着容龙的回禀。   他还是想逃。   厌恶他。   恶心他。   “陛下,找遍了,没有文宣帝踪迹。”   蓝洵玉道:“点火把,连夜找。”   况宇等人跪地,吞吞吐吐,面露难色,道:“陛下,千亩油菜花,踏平所有花地也难找寻,再说,此刻说不定已经……”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   “陛下你呢?” 第223章 称心如意,苗帝得情,恩爱两宠返皇宫   “我们在大路上等着陛下。”   夜黑下来,月从西边升起,皎洁的月光温柔洒在油菜花上,金色的花朵泛着柔柔的光,在夜色下异常温柔。   浓郁的香味喷鼻。   蓝洵玉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下挂着月如银盘。   里面住着广寒仙子。   他疲倦地合上眼,道:“萧炎天,”   睁开眼,看着月亮,面无表情,讷讷道:“你逃吧,让我抓了你,活剐了你,将你的骨头炖汤,吃了你,你再逃不了。”   过了一会儿,他跄跄踉踉地站起身,又看了一眼油菜花。   这时,油菜花地不远处突然动了。   蓝洵玉奔过去,大声道:“萧炎天!”   又不动了。   蓝洵玉在油菜花地里像个疯子一样喊叫着。   容龙等人站在大路边听着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皆唏嘘落泪。   蓝洵玉嗓子喊哑了,尖叫道:“萧炎天,我恨你!”   “我恨你!”   “萧炎天!”   两个时辰后容龙来报,连追五十里,没有贝音足迹,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是他大意了,想赌一赌萧炎天会不会自愿留下来,是不是心里有他,所以明知道贝音是李泾河派来了,装做不知道,重兵跟在后。   看到他没有跟贝音走,欣喜若狂,再等一个时辰来确认。   结果却是这样吗?   如此厌恶吗?   蓝洵玉躺在油菜花地里,大口呼吸着,隐隐约约见面前站着一个人。   眉目冷峻,气若霜华。   揉了揉眼睛。   是他。   蓝洵玉猛然站起身,抓着对放的肩膀,急道:“师父,你去哪了?”   萧炎天望着他。   蓝洵玉紧紧地抱着萧炎天,哭道:“你去哪里了?”   萧炎天没有说话,寻着他如珠玉般的柔软冰凉的唇,厮磨着,将他缓缓地放倒在铺满油菜花的花圃上,在他耳边柔声道:“花漾,你愿意娶我为后吗?”   蓝洵玉愣愣地眨落眼里的泪。   萧炎天温柔道:“你可以写一封休书给千子画,把你后宫里的女人弄出去吗?”   眼泪从他俊美的凤目眼尾垂落,声音沙哑而压抑,哽咽道:“你的后宫可以只有我一个人吗?”   蓝洵玉呆呆地望着眼前人,脸庞被一滴滴泪沾湿润。   月光下,他的脸柔和而脆弱,伤心欲绝,那是蓝洵玉从没有见过的表情,像破碎的琉璃,没有平日的冷峻,孤高,矜持。   他说话时的模样像一个支离破碎的瓷娃娃,半残的身体,努力地捡起地上的碎片艰辛地拼凑着想要复原。   “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萧炎天的徒弟和唯一的爱人,即便你失去记忆,也不会变,可,我还活着,你怎么能娶别人为妻?做别的女人的丈夫?”   萧炎天从怀里掏出一块红色的方巾帕子。   简单粗陋,四个角垂着歪歪扭扭的流苏。   他撑开,躺在草铺上,盖在自己脸上。   眼泪顺着他的眼角落下。   “你说你是花漾,让我看着眼前的你。”   他哽咽道:“我看着现在的你, 花漾娶我吧,不用昭告天下,不用宴请宾客,不用彩奁,在这油菜花地里娶我吧。”   夜风低诉,花影摇曳。   萧炎天悲咽不止。   蓝洵玉手轻轻抚摸在红色的盖头上,隔着盖头描摹着爱人的眉眼,鼻梁,嘴巴,脸颊,慢慢地将他扶起来,将盖头盖好。   朝东南风,一起磕了头。   转过身,朝玉菱关的方向又磕了个头。   最后对着彼此深深一拜,对磕一头,长行一礼。   蓝洵玉拉着他入怀里,道:“娘子。”   眼泪扑簌扑簌垂落在萧炎天的发间。   萧炎天眼泪滚落,道:“夫君。”   蓝洵玉哭道:“我娶了你,你是我的,不要再跑,不要再逃,我会疯的,我会像圣康帝一样变成精神分裂的怪物,”   说着,他躺下来,解开衣衫,望着天下的明月,道:“望娘子垂怜,温柔待我。”   萧炎天低下头,轻轻地吻着熟悉的唇,他日夜思念的人儿。   温柔眷眷,似水缠绵。   蓝洵玉伸手抚摸着萧炎天温柔的侧脸,面如桃花,色妖妖,道:“娘子。”   “嗯。”   萧炎天柔声道:“夫君。”   月儿羞涩地钻到云朵里,夜漆黑,风飘过,传来低低吟诵,诵花香中的春情如诉。   称心如意约是这样了。   完事后,两人从花丛出来,看满地油菜花被压弯,蓝洵玉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家菜花地,明日让容龙找到主人,拢一份礼送过去。”   萧炎天笑道:“你是该赔人家银子。”   蓝洵玉抬袖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炎天笑着向前。   两人并排行,一个凤章龙姿,一个玉树临风。   蓝洵玉笑道:“我给他包礼并非为了赔他钱,整个苗疆都是我的,踩他几株油菜花算什么?”   萧炎天笑道:“那又为何包礼?”   蓝洵玉直勾勾地望着萧炎天,嘴角挂着一抹笑盈盈,略带狭促道:“今夜油菜花为媒,我是感谢他种得一庄子好菜花。”   萧炎天耳根发烫,脸上多些红晕,低头笑道:“左右你有理。”   蓝洵玉看他低眉浅笑,孤冷之气散开一些,而立之年成熟男人的风华韵味尽显出来,连着那抹艳丽也荡漾开,恰如烈日下怒放的海棠,在他心上掀开层层涟漪,让他不能把持地伸出手。   手伸到半空,发现到了大路边,将士们点着火把正望着他。   脸臊了一顿红,将手收回来,道:“回宫。”   容龙笑道:“是。”   一路上队伍像一条火龙,蓝洵玉侧目望着他,看了又看,萧炎天被他看得红了脸,打马向前飞驰出去。   蓝洵玉扬鞭跟后,道:“娘子且慢行。”   转头对容龙笑道:“明日朕起地迟,爱卿和国师将后宫那些娘娘们哪里来的请哪里去,钱财不吝,让她们高高兴兴走,不要哭哭啼啼冲了朕的喜事。”   容龙两眼含笑道:“是。”   与队伍跑开一段距离,你追我赶,两人不多时回到皇宫,蓝洵玉将人抱着踩飞檐掠高墙,不多时来到丽春别苑。   东厢房榻上,两人滚起一起,蓝洵玉眉目含情,笑到眼底里尽是温柔,痴迷地望着他,笑问道:“娘子,春宵苦短,莫辜负好时光。”   萧炎天脸上一层浅粉,耳根处红滴滴,蓝洵玉心驰神摇,搂着他,耳鬓厮磨,不自觉放低声音,温温柔柔道:“炎天。”   “嗯。”   “你是不是……”   “什么?”   “在我身上使了什么蛊术,为什么我见了你心难自持,情难自禁,恨不能得将你吞到肚里,把你藏起来,不让人看见。”   萧炎天听他如此炙热的表白,脸红耳赤,抬眼见他眉目极美,漆黑的桃花眸子里流波潋滟,金色五彩云霄盘龙华丽映照他白玉一样的面庞,风华绝代,俊美无双。   心乱跳,脸更红,亦如他十七岁的时候,坐在凉亭下,看着蓝洵玉穿着水绿色缎纱衣袂长发飘飘,抚琴唱歌。   由此心魔起,一念生。   十三年后,依然如此。   热烈如狂风骤雨的吻。   萧炎天凤眸合上,微微战栗。   两人一阵痴缠,耳边又传来笑声道:“娘子,来吧,温柔些,菜花地里有点疼。”   “嗯。”   第二日,太阳升老高,太极殿内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了又等,六部的几个尚书老大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道:“陛下从来不缺朝,今天这是?”   左等等不到,右等等不到,眼看太阳到正午,还不见人。   众人饿得饥肠辘辘又不也擅自散朝离去。   围着问耿波,耿波也不知道。   群臣求见到御书房,御书房里只有宫女太监。   到御花园,御花园里只有百花盛开,蜜蜂嗡嗡,路过乾清宫的时候,正巧见十多个娘娘满脸堆笑,心花怒放地背着包袱上小轿,旁边还有容龙和国师指挥。   像见了救星一样,众大臣连忙凑到跟前。   原来是遣散后宫,顿时急得团团转,揽轿子的揽轿子,跪地的跪地,纷纷劝道:“国师,大巫,使不得,陛下今年已经二十七岁,膝下无有子嗣,将娘娘们都遣散了,国储怎么办?”   容龙也顿住了,看着云海为难道:“这……”   况宇也担忧,又为难道:“这是陛下的命令。”   几个六七十胡子花白的老臣慌了,纷纷拱手向云海苦劝道:“国师,后宫之中只有一个男的,他又不会生孩子,难道让江山后继无人吗?”   云海捏了捏八字胡,若有所思道:“陛下不愿,我们做臣子的若强逼,于礼不合。”   众大臣凄凄慌慌,求着三个内阁元老道:“此事万万不可。”   局面僵持着,云海道:“这件事我不参与,诸位大人想劝去劝吧。”   容龙和况宇比云海年纪大,花甲之年更懂膝下之欢的珍贵,更何况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禁不住众人劝,领着文臣武将到丽春别苑门外求见。   蓝洵玉在被窝春意正浓。   早上吃了些金汤圆香酥饼儿,喝了盏蜂蜜甜柚香茶,砸了一碟核桃果子,睡了个回笼觉,醒了腻腻歪歪地又缠上,叽叽歪歪,哼哼嘤嘤。 第224章 苗帝:被踹下床的为什么总是我?   耿波站在门外老脸一阵臊,出来挑着浮尘,像身后有狼追赶一样,脚步如飞,走得极快,道:“这事,杂家不参合,众位随便。”   容龙与况宇面面相觑,心道:老太监侍奉三位帝王,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怎么老入土了害臊起来?   众人在外站了一阵,容龙让太监平安儿去通报。   平安儿是耿波下一品大太监,哪里肯在这个档口去叫人,他又不傻,大总管耿波都不敢去趟这浑水,他吃饱撑着了?   于是装着肚子疼在地上打滚趁机蹿了个没影。   容龙看况宇,况宇看容龙,两人瞅了半天,谁也不敢进去,众人在门外候着,空着肚子挨着太阳偏西的时候,送饭的宫女姗姗来迟。   容龙拉着她道:“柳儿,你进去的时候通报一声。”   柳儿万福道:“是。”   转弯走廊,转眼到了东厢房,放下饭菜,跪地道:“陛下,大巫,太师,太傅,三公九卿,五爵七侯,满朝文武百余人门外求见。”   蓝洵玉靠着床边,慵懒餍足地躺着床边,枕着玉臂香肩,手里把玩着青丝墨发放在鼻尖闻了闻,懒洋洋问道:“什么事?这么大阵仗?”   柳儿哪里敢讲,红着脸低头道:“奴婢不知。”   “朕知道了,退下。”   柳儿走之后,萧炎天一脚将蓝洵玉踢下床。   蓝洵玉地上打了个滚,站起身,拍拍腿,笑道:“ 娘子何故踢我下床?”   萧炎天刚想说滚,看他脸上笑嘻嘻,眉眼里尽是温柔,话到嘴边住了口,下了床穿了衣衫,冷着脸出了门,坐在花园亭下下棋。   蓝洵玉见他面上冷,也不敢上前多言。   好不容易得来的柔情蜜意,自当小心翼翼,不敢躁动,惹了月冷美人,于是笑道:“娘子稍坐,为夫去去就来。”   到前厅果然见呼呼啦啦一帮人,红的蓝的乌沙遮顶,乌乌泱泱跪倒一大片。   蓝洵玉到了门口,搀扶起容龙,况宇等老臣道:“众卿家所来为何事?”   一杆老臣拂袖正衣冠重跪地。   容龙道:“万望陛下以大局为重,陛下年岁不小,膝下……”   蓝洵玉揉了揉头,道:“朕知道了,爱卿们先回去。”   众人还想再劝,蓝洵玉摆摆手道:“下去吧。”   蓝洵玉叫住容龙道:“大巫留下。”   等众人离开后,蓝洵玉道:“把娘娘们半夜全送走,越快越好。”   容龙道:“老臣……”   蓝洵玉道:“先哄住他,你昨日也见了,他若横了心再要跑怎么办?好不容易他容朕近身,别人不知道,大巫你不知道朕得他个笑脸有多难吗?”   容龙瞬间感觉眼前杀伐决断的青年人有些可怜,道:“晚上悄悄将人送走?”   蓝洵玉道:“送走,赶紧送走。”   容龙面色忧愁道:“后嗣之事?”   蓝洵玉手指揉着太阳穴,道:“你先等朕哄着他,等他死心踏地留在朕身边,再说子嗣之事,鸭子熟了刚吃到嘴里,你们就这么着急赶着他飞走?”   容龙见主子并不是真死心眼,遂放心道:“老臣先将娘娘们请出宫安置在城中其他别院了,等陛下你收服了房里人,再做道理。”   蓝洵玉一心只想回去恩爱,不耐烦道:“去去去,先将人弄走再说。”   容龙领命出去,转身喜滋滋欲回,正见那人长身冷立在廊下,一脸冰霜,双目寒冰。   待上前,那人转身走,蓝洵玉连忙跟上,穿过大厅,走过花门游廊,绕过花园,跟到东厢房内,门 “啪”一声关上。   蓝洵玉心虚也不敢硬闯,站在门外道:“你听我解释。”   房内没有回应。   蓝洵玉上前轻轻叩门道:“娘子,你先开开门。”   屋里人冷声道:“谁是你娘子?你的娘子们在别处,给我滚!”   蓝洵玉见他冷声冷气,言语狠厉,心如火焚,急道:“昨夜不是刚拜了堂,这会儿便翻脸不认?你天天这样对我,非把我逼疯吗?”   再敲门,还是没有应声。   蓝洵玉耐着脾气好言好语哄道:“你先开了门,让我看看你。”   萧炎天冷漠道:“不必再看,我的院子你以后也不用再进。”   蓝洵玉气得火急火燎,一颗心烧在油锅里一样。   只想一脚踹开房门,但却恐怕伤了情分,闹成僵局,再难有两相恩爱的时候。   遂按下心火,深吸几口气,平稳呼吸,道:“我叫耿波来伺候你,你有什么需要与他说,他会给你弄最好的,我先走了。”   回去御书房,蓝洵玉气不打一处来,叫来容龙,况宇两人,劈头盖脸骂道:“子嗣,子嗣,阙儿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和他说子嗣?你们屁都不敢放一个。打量朕性子好,威逼众胁吗?”   两人老脸一红,道:“我们也是被众人推着……”   蓝洵玉坐在龙椅上,拿着狼毫金笔啪啪啪地砸在玉案上,怒道:“众人推着?谁推你们了?你们两个是内阁元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能被人推着?”走下案来,手背在身后,怒道:“况且,朕的后宫是你们随意可以进入并拦阻的吗?”   容龙,况宇两人心惊慌,道:“老臣……失仪。”   蓝洵玉严厉道:“只是失仪?”   坐在龙椅上,喝斥道:“其一者,抗命不尊,我让你们将她们送走,你们不从。其二者,不禁挑唆,我不上朝,群臣逼见御书房,私闯后院,你两人竟无半分阻拦。其三,丽春别苑门前,群臣百官来就罢了,如何有爵位没官职的人也来了?是你们不察!”   两人这才惊觉,诧异地望着蓝洵玉。   蓝洵玉冷眉横目道:“你们两个最近是脑子生锈了吗?连中了别人的圈套也没有发觉吗?”   容龙脸色大变,这才惊醒道:“难道是朝中有人故意引此事再生波澜?”   蓝洵玉冷声道:“还不算太笨,先暗中观察,不要打草惊蛇,时机到了,一窝端了。”   “是”   吩咐分此事,蓝洵玉摆仪仗到丽春别苑,见大门关着,只得作罢,回转到御书房批奏折,到了子夜十分,翻过院墙,从窗户里爬进去,蹑足蹑手刚到床边,听见冷冷的声音道:“出去!”   蓝洵玉一听他说要让自己出去,心中十分焦躁,道:“我不出去。”   脱了鞋往床上爬,还没有挨到床又被人踢下来,更急了,道:“你知道我对他们没有一点心,从不曾碰过,你又踢我,又让我出去,你就这么嫌弃我?”说着,又往床上爬,还是被踢了下来。   蓝洵玉从地上滚起来,道:“我就不出去,就要上你的床,你今晚就把我踢死吧,踢死我不活了。”   说完又爬床上去,往被窝里钻,想去抱人,萧炎天掀开被子,下了床,出门道:“你不走,我走。”   蓝洵玉坐在床上,气得敲着床板棒棒响,到花园里见他冷冷清清在亭子下与自己对弈,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蓝洵玉知道再缠也没有用,只得走上前,低声下气道:“天冷,你去屋里睡,我不来就是。”   回到御书房,孤灯冷寂,颓废地斜坐在龙椅上,继续批折子。   翌日朝堂之上,群臣们开始讨论昨夜娘娘们被送走之时,言官头子周子经开始长篇大论地弹劾丽春别苑的萧贵人,先讲他是敌国皇帝俘虏居后宫怎么怎么荒唐,再皇嗣对社稷是多么多么重要,再列举一系列宠溺男宠最后导致国家灭亡的例子。   蓝洵玉坐在龙椅上,哈欠连连,隔着冕旒,望着周子经和他身后的几个表情激动的刺史。   过了一段世间,京城中的秀才们聚拢在一起,激愤地讨论着萧炎天怎么怎么无耻迷惑他们的君王,怎么怎么霸占后宫,怎么怎么让江山后继无人。   闹声越来越大,百姓们也担忧起来。   最后,终于有人喊出了众人的心声。   君王被男色迷惑,我们要为君王铲除祸患,清理奸邪。   于是一支义军出现。   以年轻的秀才们为主要成员,言官周子经为首领,行程了三百人的灭娈红义军。   这波红义军跪在地上,言辞激烈,慷慨激昂,指着娈宠的种种恶行,无论刮风下雨,雷打不动,人们被他们的精神深深感动。   蓝洵玉躺在御书房的地铺上,看着描龙飞凤的彩釉顶格,问在一边侍候的耿波道:“你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耿波疲倦地塔拉着眼皮,道:“陛下,你一个时辰让杂家去了十五次,在下棋,还在下棋。”   “你说他想不想朕?”   耿波:“……”   “哎,朕好想他,好想抱他,亲他……”   耿波:“陛下,杂家有点内急。”   蓝洵玉无力地挥挥手,道:“去吧,尿完了看看他在做什么。”   耿波:“……”   第二天上朝,又是同样的陈词老调,蓝洵玉坐在龙椅上,看着周子经跟个斗鸡一样咆哮着,心道:老家伙年纪大了,精神这么好?是吃了壮阳药吗?   过了一段时间,众人见天子不搭理此时,都放弃了,连大门外的灭娈起义军也解散了,只有周子经和几个老臣孜孜不倦,蓝洵玉实在厌烦了,叫来容龙道:“好了,时机到了,将人抓起来。” 第225章 蜜宠再添喜,苗帝暗布兵   阴暗的牢房里,蓝洵玉坐在冰冷的太师椅上,昏昏欲睡,耿波不得不轻轻拍拍他主子的胳膊提醒道:“陛下,周子经招了。”   蓝洵玉迷瞪着眼,道:“招什么了?”   耿波道:“招供啊陛下,他说他是金球国派来的。”   蓝洵玉打了个哈欠道:“不打就招了?”   耿波道:“陛下,打了一个时辰了。鬼哭狼嚎的,您嫌烦让老奴将他的嘴塞住……”   蓝洵玉不等耿波话说完,打断道:“闭嘴,”   耿波连忙闭嘴,以为蓝洵玉要找周子经训话,停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再一看,他竟睡着了,心中纳罕道:陛下的瞌睡最近很大啊。   连一身鲜血淋淋的周子经也蒙了。   很快,大家都发现这个事,陛下经常发困,上朝的时候,说话说着说着歪着头睡着了,批奏折的时候批着批着趴在桌子上流着哈拉子,连吃饭的时候,吃着吃着也能困得栽到面汤里。   对此众人忧虑甚重,耿波更是寝食难安,心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耿总管。”   神游天外的耿波朦朦胧胧听见有人叫自己。   “耿总管。”   “啊?”   萧炎天道:“你怎么一直走神?”   耿波终于回过神,看到冷眉微皱的萧炎天,立即道:“该杂家落子了吗?”   萧炎天道:“不用落了,你输了。”   说着,将棋子拢入手中,装在棋筒里,道:“总管有心事?”   耿波道:“可不是,最近陛下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犯困,好想怎么睡都睡不够。”   装整棋子的手停住,顿在那里。   “请御医,陛下不让。”   耿波叹了一口气,道:“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这等奇怪……”   萧炎天凤眸低垂道:“他现在在哪?”   “御书房。”   “带我去。”   耿波惊喜不已,心道,他果然还是关心陛下,一听陛下有病,立即要去探望,于是赶紧带着人到了御书房里,自己悄悄退下。   御书房里,孤灯冷盏,一个人躺在地铺上,长吁短叹,侧身背对着墙,哀哀道:“你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许久没有听到回音,蓝洵玉唉声叹气道:“又去尿尿了吗?”   又过了一会儿,有气无力道:“回来了吗?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还没有声音?   蓝洵玉转过身,刚想骂,见一人,身穿黑色直裰,玉带束腰,飞眉凤眼,恰是那心坎上的人儿,脸微微一怔,嘴角止不住向上扬,笑道:“你来了?”   “地上凉。”   蓝洵玉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闻着那股梅花暗香,心底荡漾,身手想抱他,手腕却被人攥住,两根微凉的手指探在他左手的脉搏上,知道他在干什么,蓝洵玉垂下头,低声道:“你不用因为我有了你的孩子就违心的原谅我,如果你还是不想见我,我不会打扰你。”   “什么时候知道的?”   蓝洵玉头更低了,道:“十天前。”   陡然间,天地旋转,再看,被人抱起来了,心里美滋滋的,脸上满是笑,两支胳膊立即圈上男人的脖子,笑眯眯道:“孩子果然是好东西,一下子就拴住你了。”   萧炎天白玉面染一层薄薄红晕,耳根也微微发红,道:“胡说。”   蓝洵玉却真想明的了,心道:原来这人竟好孩子这口,早知道,生几个孩子得了,还用得着天天声计策围困他吗?这下好了,再不怕他跑了,心可算安了。   到了丽春别苑的床上,蓝洵玉心满意足地抱着人,拱到怀里,亲了又亲,摸了又摸,餍足非常,手不规矩地乱动,但很快被人按住。   “别闹。”   萧炎天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道:“你再闹把你扔出去。”   蓝洵玉斜睃他,笑道:“你舍不得,”说着又去玩……,还变本加厉,见心上人浑身燥热,却舍不得再动他一根汗毛,心中十分得意,越发放肆,萧炎天只得将他手按在头顶,寻着他的唇亲吻,身下的人果然老实了。   被爱得身心俱酥麻,蓝洵玉低声嗔道:“娘子坏得很,”   萧炎天揽着他入怀里,摸着他的头发,嗯了一声。   蓝洵玉见做什么,说什么,他都顺从,于是立即道:“你以后不能再赶我出去,不准对我说滚,也不准说我恶心,说我无耻下流,反正,只要难听的都不能说,不准踢我下床。”   萧炎天叹笑道:“你啊,”   蓝洵玉一个劲地笑,趴在他胸前,手指缠着他的青丝长发玩着,像一只狡猾的狐狸,笑道:“叫声夫君听听。”   萧炎天别过脸不搭理他,耳根却红通透了。   这人实在太有趣了。   蓝洵玉一下子噙住耳根,半笑道:“叫上不叫?”   萧炎天想将他推开,但见他桃花眸子泛着润泽水光,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心中一片柔软,低声软道:“夫君。”   得这一声,恰如干涸得润雨,蓝洵玉心满意足地将人抱住,柔声道:“娘子爱我。”   “嗯,我很爱你。”   蓝洵玉本没有想萧炎天会回应,听着话,更美了,便问了这些日子一直不也问的问题,道:“你现在爱花漾还是蓝洵玉?”   萧炎天望着他漆黑眸子里的忐忑,啼笑皆非,摸着他的头,温柔地笑道:“爱我的混蛋夫君花漾。”   蓝洵玉心花怒放,抱着萧炎天又啃又亲,笑道:“这才对嘛,你爱我,我疼你,我们是一对嘛,嘻嘻。”   过了一会儿,蓝洵玉又有些不甘心。   他现在这样迁就我,都是因为孩子。   心有又有些酸涩。   道:“若没孩子,你是不是不准备原谅我了。”   萧炎天笑道:“嗯。”   蓝洵玉背过身,道:“朕知道了。夜深了,早点睡吧。”   萧炎天从后面抱他,却被躲开,再去抱,还被躲开,遂下了床,对门外上房的耿波道:“照顾好陛下,我去侧房睡……”   蓝洵玉转过身,气道:“你……”   猛地从床上跳下来,拦在萧炎天前面,嗔道:“不准你出去。”   萧炎天转身上了床,拉下床幔,蓝洵玉跟上来,萧炎天再去抱他,蓝洵玉不躲了。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事情也越来越瞒不住,容龙,况宇等人知道情况后开始惊讶,后来喜得不知怎么好,都纷纷来道贺,蓝洵玉也高兴,对容龙道:“整备军马。”   云海笑道:“陛下要攻打边阳城?”   蓝洵玉笑道:“知我者唯国师,前段时间梁平领兵和千子画合力灭了了金球国,这个小国盛产鎏金和硝石,炸药和刀剑都在赶制中,从东北方的渭大河运过来,到时候再南北夹击围攻云岚。”   况宇道:“我们还以为陛下近些日只为美人而忘了大业。”   蓝洵玉躺在榻上,吐了嘴里的葡萄皮,笑道:“美人要,江山也要。”   容龙担心道:“若萧贵人知晓,会不会……”   蓝洵玉笑道:“放心,他最爱小孩,知道了再生两个好了。”   这段日子太舒心了,蓝洵玉有种想天天怀孕的感觉,因为萧炎天真地任他为所欲为,想怎么样都行,宠爱无边,吃饭都不用动手,有人喂,更不说他的衣食住行,各个精细,连着袜子,萧炎天一针一线给他缝制的,还有小孩的肚兜,小鞋子子,开裆裤。   晚上,他坐在灯下批阅奏折,萧炎天坐在旁边穿针走线。   这么一个冷美人,做这种精细活,一点也不会不耐烦。   蓝洵玉见他凤眸里波光流转,潋滟生辉,心念顿起,隔着桌子勾着他的脖子耳鬓厮磨一阵,低声笑道:“你这样样子只给我看到,知道吗?”   温柔起,春意浓,风吹花香来。   不多时,床幔内传来低吟嘤咛。   欢爱后,萧炎天细心温柔地帮爱人清理了,将人抱在床上,揽在怀里,柔声道:“睡吧。”   蓝洵玉柔情蜜意地笑,胳膊如蔓藤一样缠着对方的脖子,枕着胸口,听到一阵砰砰砰激烈地碰撞之声,心中更是得意满足。   后院安稳,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蓝洵玉这些日子一边享受着来自娘子无微不至的体贴,一边在前朝和容龙等人筹谋着攻打云岚之事。   后千子画命海东青传来消息,道:他那边已经准备了足够的炸药,炸掉整个红石隘口,灭了云不羁师徒,而东南边河运的兵器也到了。   玉不动声色地筹备一切。   这一次要杀李泾河一个措手不及。   而萧炎天这边被隐瞒地很好。   蓝洵玉和千子画约定明年三月春天暖和的时候进军,也正是他生了孩子一个月后,到时候将萧炎天关在丽春别苑里,孩子扔给他,他跑步了,也舍不得跑。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笑不停,萧炎天抱着蓝洵玉,摸着他的肚笑,蓝洵玉瞅着他眼里心里都是自己,温柔多情,言语温存,比当年在清浚山上还细致体贴,一颗心柔化成了水。   转眼到了二月,这天蓝洵玉坐在龙椅上和众人商议作战计划,突感肚子疼,吓得容龙等人惊慌失措,得知道要生了,都慌乱了,得亏耿波及时告诉萧炎天。 第226章 苗帝吞云岚,萧炎天殉国   萧炎天命众人出去。   不多时孩子出来,皆大欢喜。   萧炎天照顾孩子,照顾孩子他爹,忙前忙后。   一个月后,兵马准备好,要走之时,蓝洵玉来到丽春别苑,站在大门首看着萧炎天正抱着孩子拿着一个拨浪鼓逗弄,小宝贝咯咯咯地笑。   随着孩子的笑声,他的嘴角也勾起,甜蜜地笑。   萧炎天一贯很冷,不常笑,但笑起来的时候明艳动人,就像太阳升起金光灿烂,耀得人睁不开眼。   容龙穿在铠甲站在蓝洵玉身后道:“陛下,走吧,再看您会舍不得。”   蓝洵玉笑道:“他很温柔,心肠也柔软,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帝王?只能是我的妻子。”   没有了顾忌,蓝洵玉发兵很快,五日边赶到边阳城外,两军对阵杀伐之声动天,大量的炸药和火炮,很快攻破了边阳城,千子画在北边也炸了红石隘口。   两军夹击之下,势如破竹,二十万大军兵临启封皇城下。   且说萧炎天在丽春别苑里第一天不见蓝洵玉,问耿波,耿波避而不答,再问还是如此,直到第三天,萧炎天将剑压在自己脖子上,道:“你说不说?”   耿波胆战心惊,怕萧炎天来真,将真相告知。   恰如石破天惊,戳破幻梦,萧炎天抱着孩子胁迫遇逃出皇宫,云海知道留不住他,但又不敢真逼死他,长叹一声道:“你即便追去也于事无补,你如果非要走,将孩子留下。”   萧炎天望了望襁褓中的幺儿,含泪递过去,转身骑快马向北一路狂奔,沿路打探消息,知启封被围困。   连夜不停,扬鞭策马,十日后,抵达启封近郊,见密密麻麻的兵将把启封城围得像铁桶一样。   萧炎天袭击一个士兵,换上他的衣服,佩戴腰牌,混入到军队中,熟知启封城地形的他绕过主路,从近出的一条小路上绕道到挨着皇城的寺庙里,从寺庙后院的地道里进入后宫院墙内,沿着小径,行至乾清宫,见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趴在地上睡觉,周围是横七竖八疲倒在地上他熟悉的王公大臣。   李泾河斜靠在柱子上,迷蒙中看到萧炎天,惊喜道:“陛下!”   他一叫,所有的人都醒了。   无忧瞪大眼睛,奔到萧炎天怀里,哭道:“父皇!爹要杀我们!”   李泾河,楼云梦,李睿渊等人都围着萧炎天。   萧炎天望着众人悲从中来,泣道:“是我害了你们……”   “陛下是我们无能,守不住江山……”   萧炎天泪垂落,低着头,痛苦道:“不是你们,是我让丞相无论如何不要用炸药,不要大开杀戒……”   原来,贝音走时,萧炎天令她带信给李泾河,劝说他不可以此造杀。   所以,李泾河原本要埋在地上要用的都没有用。   一路兵败,他知道萧炎天心之所向,不忍百姓受难,不愿兵起杀戮,即便这和他的本性和理念相反,他还是遵照他的意愿,几乎以大开城门的方式,避免蓝洵玉炮火攻城,令百姓无故遭殃。   无忧听了,愤怒大叫道:“父皇怎么如此愚昧!”   其他人也默默无声。   天快要亮的时候,萧炎天放下怀里的无忧,缓缓地站起身,沿着望风阁楼的梯子一步一步旋转着踏到最高处后将门锁住,沿着窄细的木阶来到屋檐上。   这里的视野很开阔,可以看得很远。   踩着屋脊上的瓦片,他笑了笑。   这一生的痴恋到这里是个终点。   花阙说的对,他永远得不到他哥哥。   现在他也不想得到了。   萧炎天望着城楼下,坐在白马上人,金甲灿灿威风凛凛的青年,想起曾经的少年,依偎在他的身边,软软地叫道:师父。   洞房花烛之夜,眉目如画的人在揭开他盖头时惊诧的神情。   以及第一次时,他羞涩的反应。   萧炎天摸了摸鬓边的一缕白发,恍惚地想,谢惊鸿死的时候好像也是一头白发。   皇蛊在种下的时候开始,每一天疼得死去活来,他是能忍受苦痛的,因为从小受过“蚀骨”之毒,所以对痛苦的忍耐很高,但虫子咬入脑血的时候还会很痛很痛,但这些疼和蓝洵玉想杀了他,囚禁他,屈辱他的疼比起来不算什么,和现在比,更不值一提。   他想只要他永不放弃,他的玉儿回来,这些痛苦都是值得的。   但,现在,   他茫然了。   两眼空洞而迷茫。   他想起了第一次母后来天行山劝他回去当太子,他拒绝了,因为他看到蓝洵玉坐在翠绿的水筏边戏水,小小的脸带着干净纯粹的笑,光着脚丫子坐在筏边踢腾水花,可爱极了。   一步错,步步错。   他是太子,姓萧,怎么能是一个江湖侠客呢?   而蓝洵玉从来不叫蓝洵玉,也从来不是蓝洵玉,从始至终,一直弄错并坚信错误的人是他。   一个人失去记忆后,性情和习惯不会变,就像他爱吃甜食,爱穿绿色和水蓝色的衣服,爱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打着小算盘憋坏。   那些年,他一直志存高远,想入仕,进内阁,做一品宰相,但被阻止了。   失去记忆后,这些野心抱负,以及曾经压抑的雄性争夺斗狠都出来了。   他自始至终没有变,都是一个人。   他知道将这些东西展露出来,他会不喜,会厌恶,所以他乖巧地舍弃,当他拥有足够的力量能与自己抗衡的时候,他开始凶残地逼迫自己接受真实的他。   他的玉儿,从来都不存在,是他画上的虚妄。   真实存在的一直都是花漾,和花阙身上流着相同血的苗疆太子。   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现在梦终于醒了。   他这个末路之帝该上路了。   耳边许多呼喊之声,师父,父皇,萧哥哥,陛下,萧炎天……   他们歇斯底里地叫喊着谁的名字?   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你们因何流泪?   萧炎天缓缓地拔出腰间的玄铁剑,用一块雪白的蚕丝布将剑刃擦拭干净,一剑穿过肚腹。   花阙临死的时候说,你听,刀入腹的声音是不是很好听?   是,很好听。   呲的一声,干净而利索。   虽然有些疼,但很快会过去。   过去之后就不疼了。   如果重头来一次,他会不会去捡那个风雪中冻僵的孩子?   会。   他依然会抱起他,救活他,将他带回家。   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懦弱的人,看到路边受伤的兔子伤心流泪,连一只蚂蚁也不忍心踩踏,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懦弱,所以用冰冷的外象遮掩,终究徒劳。   他不怪花阙,也不怪花漾。   求只求来世莫再生在帝王之家,莫再遇到帝王之家的人。   文宣八年,文宣帝殉国于望风阁顶,太子萧念携百官投降,云岚国灭。   苗帝收服启封之后突袭盟友边沙国,边沙皇身受重伤,其一品大将石淼带头反叛投靠苗疆,边沙国大乱,苗疆大巫容龙与国师云海趁乱突袭,前后夹击,攻占边沙城皇宫,边沙国灭。   自此,三国统一。   新皇改国号圣朝,年号天福,定国都浔阳城,统一文字,度量衡,车轮,书同文,车同轨,此为之后的二十年圣朝开元鼎世奠定了基石。   天空下起濛濛细雨。   青石拱桥透着一股温柔的浪漫。   桥下水面的莲花亭亭玉立。   一个美丽的姑娘穿着彩霞一样的衣裳,肩上挽着披帛丝带,撑长细的竹竿划小船于清浅的湖面,另一个姑娘酥手若白莲藕一样嫩滑,长长的手指摘下一朵莲蓬放在竹篮里,巧笑道:“掐着出水的鲜嫩的莲子,下酒称意,陛下一定会很高兴。”   一个穿着宝蓝色开襟百褶裙的宫女抱着一盆海棠花经过拱桥,笑道:“两位姐姐采莲蓬呢?”   月流笑道:“是的哩,又到宫外买花了?”   “嗯呀”   待那宫女离开后,月流看了看他好奇道:“为什么去宫外买海棠?宫内没有吗?”   月樱先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才凑到月流耳边,低声道:“你初来宫里不知道,她是正宫里面的寒花,咱们的正宫娘娘是个疯子,天天都要婢女出去买一盆花,栽得满院子都是。你说奇怪不奇怪?”   月流吓了一大跳,捂着嘴,惊讶道:“啊,怎么是疯子?”   月樱神秘地挤眼道:“因为他自己捅死自己,谁知没有死成,昏迷大半年才醒,醒了就疯了,谁也不认识,天天看见什么花儿草树的都喊玉儿,闹腾得人可头疼了。”   月流疑惑道:“还有这样的事?”   月樱干脆坐着,头盖在荷叶下,拉着月流道:“还有更离奇的事呢,听说,这个疯子有次还爬到树上嚷了半天道:你们把我玉儿藏哪来?又哭又叫,可吓死个人。陛下在树下怎么哄就不下来,你猜最后怎么着?”   “怎么了?”   “最后他哭累了睡着了,从树下摔下来,幸好被陛下接着了,不然肯定摔开花了。”   “……”   两人说着也摘好了莲蓬,将竹筏撑到岸边,垫起脚尖踩着露出水面上的石阶踏到岸上,捧着碧绿玉盘沿着青石小路穿过月洞门,沿着走廊到了乾清宫,入了宫门见庭院的凉亭下正坐着一个明黄金袍的人,他笑盈盈地拿着糕点逗弄对面坐着了一个白发男人。   那男人似乎很生气,瞪着眼睛,凶巴巴地站起身要走。   他一转身,月流愣了。   俊眉凤目,雪丝垂落,似仙人一般容貌,但是孩儿一般童真稚幼,说话的时候薄薄的唇嘟起,可爱又带着憨气,生气的时候两边腮帮子也鼓鼓的,像青蛙叫时候的白肚皮。   “你发什么愣?陛下叫你呢。” 第228章 蓝洵玉请罪天行山   蓝洵玉低头不语。   萧炎天第三天回来的时候,人还跪在院子中。   这样不吃不喝跪着,普通人早昏死过去,蓝洵玉硬撑着,腰杆挺得笔直。   萧炎天将药箱放在桌子上,坐在扶手椅上,道:“你是在逼我吗?”   蓝洵玉低声虚弱道:“师父,你怪我,我知道,失去记忆后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   萧炎天冷冷地看着蓝洵玉,道:“你现在还在骗我。”   蓝洵玉眸中闪过一丝惊慌,哑声道:“师父。”   萧炎天道:“在油菜花地里,你已经恢复记忆,将计就计,一边哄骗我,一边计划灭了边沙国和云岚国。”   蓝洵玉低着头,道:“我……没……”   萧炎天打断他的话,冷声道:“你在菜花地里找不到我,见到我后说的第一话是什么?”   蓝洵玉有些慌乱,呆呆地望着椅子上的人。   “你说:师父,你去哪了?”   萧炎天扬起手,看着缩头躲避的人,攥成拳头砸在桌子上,冷声道:“花漾从不会真心叫我师父,你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当时意乱情迷也没有注意。”   蓝洵玉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萧炎天站起身,背对蓝洵玉,道:“我在苗皇宫里找不到你,坐想前因后果,便猜到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想死?”   蓝洵玉如觳觫灌顶,浑身发抖,眼泪扑簌落下,泣不成声。   萧炎天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道:“即便我疯了,你依然装,那怕我疯一辈子,你也会继续装,装你失忆,是不是?”   “是。”   像被抽去了全身力气,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他绝望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痛苦而凄楚,嘶哑道:“为什么?”   蓝洵玉叩首道:“因为我从不想做你的玉儿,而是想做你的男人,强大到即便你是文宣帝,我也能一生将你囚困在身边,占有你,任何人都休想觊觎。”   萧炎天摇头苦笑道:“还在为你的野心找借口吗?”   他走进竹舍,关上房门,再不想看一眼。   不多时,当他半睡半醒之间感觉一只手在抚摸自己的脸,轻柔而宠溺,温柔而霸道,声音熟悉而陌生,“师父,对不起。”   萧炎天眼泪滴落在枕头里,耳边传来温润低语:   “我知道你醒着,”过了一会儿,那只手抚摸在他的眼上,指腹沾着湿润,摩挲着,轻声道:“师父,你知道从前为什么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不告诉你吗?”   手四处探寻,缓慢地掠过每个地方,像泉水一样涓涓地流淌着,轻柔而缓慢,道:“因为我是男人,想要保护你,占有你,侵吞你的男人,因为你需要玉儿,所以我装作玉儿,可我骨子里从来不是玉儿,师父,你一定也想到了对不对?”   “出去。”   蓝洵玉轻轻地笑了一声,跪在床前,不再言语。   翌日,萧炎天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过去的人,下了山,让镇上跑腿的阿素到皇宫里传信将人接走,下午回来的时候,阿素却说,皇宫里的人不管。   回去后,竹舍里的人还在昏迷着,萧炎天熬了碗小米粥喂着他吃下去,又煎了一碗黑黢黢的汤药,捏着他的鼻子灌下去,放在床上,等到晚上子夜的时候才苏醒过来。   蓝洵玉看着清雅翠竹定格,嘴角微微勾起,道:“师父,你还是舍不得我。”   萧炎天坐在床边的圆墩凳上,望着他,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蓝洵玉抬手抚在萧炎天的侧脸上,手勾着他的脖子压下来,亲了亲他的浅薄的唇,漆黑的桃花眸子波光流转,直勾勾地盯着萧炎天,笑道:“师父,你说得对,做人要诚实,不能虚伪。我要江山,也要你。”   “我若不允呢?”   蓝洵玉笑了,解开自己的前襟领口,一件一件地将衣服脱掉,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乌黑的头发像锦缎一样铺散开在床上,如绝世妖姬一样,笑看萧炎天,道:“师父,你太单纯了,”   他伸开双手,合上潋滟泛着桃花的眸子。   漂亮的眼尾眨起美丽晶莹的泪珠,笑道:“你挂念念儿,思儿,在乎李睿渊夫妇,溪子安夫妇,万雪宫的师兄妹,你喜爱天行山,善护山下镇上的人们,所以,你呀,到处都是靶子。”   萧炎天冷声道:“你要逼迫我吗?”   “不。”   蓝洵玉从床上下来,跪在萧炎天的脚边,脸轻轻地蹭着他的膝盖,轻声道:“师父,我舍不得逼你,我只是告诉你,如果你想守住这一切,想无忧无虑地善良,想悬壶济世,拯救更多的人,你应该守在我身边,如果你离开,或者自杀,我一定会疯的,像靖康皇帝一样疯癫。”   他笑着仰头看着震惊的人,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边,露出狡猾而狰狞地笑,眸子中闪着贪婪的绿光,缓缓地起身,去吻着那冰凉的唇,像一条毒蛇一样攀附面前的人。   萧炎天突然打了个激灵,呆呆地看着蓝洵玉。   蓝洵玉捂住他的眼,将他引到床上。   像不能思考的石像一样。   当事情发生的时候,   萧炎天还处在懵懂神游的状态里。   他突然感觉刺骨的寒意从脊背升起。   看着身下的人像盛开在太阳下雪白含毒的曼陀罗一样,如荼如靡地盛开着,漂亮的眸子望着他,含春带笑,如绝世妖姬。   完事之后,他又跪在地上,低眉敛目,乖巧柔顺,一如从前的玉儿。   萧炎天再不想多看一眼,向山下奔去。   蓝洵玉也不追。   第二天上午萧炎天才回来,手里拿着一壶酒,喝得醉醺醺,跌跌撞撞地向山上来,到了屋里见一个光溜溜的男人跪在地上,醉眼朦胧地笑道:“哪里来的小美人?”   蓝洵玉笑道:“师父的小美人。”   萧炎天仰头猛灌几口烈酒,擦了擦嘴,扶着桌子晃晃悠悠地向前,但怎奈何脚下不稳定,腿发软,人便栽倒在地板上,干脆也不想起来,躺在地斜睃着面前不穿衣服的人,笑道:“师父的小美人还不赶紧来师父怀里。”   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来吧。”   蓝洵玉依偎过去,闻着浓郁的酒香道:“师父去镇下的刘家酒铺了?”   萧炎天面色晕红,浑身酒气,身体无力软绵绵地搂着怀里人,砸舌亲嘴,笑道:“你怎么知道?”   蓝洵玉笑了笑。   萧炎天被他亲得喘不上气,细细地低吟着,推开他道:“不要……”   “师父,乖,不要拒绝我,张嘴。”   萧炎天迷迷糊糊地张了嘴。   不多时,两人激动不已。   萧炎天突然哭了。   蓝洵玉亲了亲他的眼泪,温柔道:“师父哭什么?”   “我梦到你变成了一个怪物。”   蓝洵玉笑道:“是吗?”   “嗯。”   “那你打算怎么办?抛弃我吗?”   萧炎天点点头,又摇摇头,摇摇头,又点点头。   蓝洵玉笑道:“师父很纠结吗?”   萧炎天点点头。   “哎,师父,你傻的我都不忍心欺负你。”   萧炎天眨巴眼睛,拎着酒壶,琥珀色的眸子干净清澈,因为喝醉了,有些童稚憨态,歪着脖子,道:“你说什么?”   蓝洵玉笑着抱住他,道:“师父,我已经像蜘蛛网一样将你束缚住,你想要的,你在乎的,你渴望的,都在我身上,”   他凑近他耳边,声音诱惑而低沉,轻声笑道:“我知道你喝醉了,但脑子清醒着,”   将他领口的纽扣开了,一点点地退去外衣,俏笑道:“你的玉儿,你的孩子,你的朋友,你在热爱的子民,师父,你除了倚靠我,无处可去。”   萧炎天眼神迷离道:“你好像花漾。”   蓝洵玉吻着他的薄唇,笑道:“我本就是花漾。”   萧炎天颔首同意道:“好吧。   蓝洵玉笑道:“师父,我爱你。”   萧炎天打了酒嗝,扑腾一下,摔倒在地上,抱着酒坛子不撒手,面如桃花红妖妖,薄唇沾琼浆。   蓝洵玉抽了他的玉簪,一头雪丝银发散在光滑的地板上,潋滟而妖冶,没有平日的高冷矜持,此刻的他像一个绝色的尤物,白皙,俊美,艳丽,美之极,成熟男人的特有风韵披露开来,动人心魄地惊艳。   身体就像着了火一样,血直冲向脑门。   像野兽一样咆哮着。   蓝洵玉如果抚摸一个稀世罕见的古董一样,指尖掠过每一寸细腻。   “师父,你真美。”   当后来传来拥抱的时候,萧炎天闷哼了一声。   蓝洵玉捂着他的嘴,声音沙哑道:“你知道吗?我很早很早之前就想抱你,可我不敢。我怎么敢?你说一句话我都吓得腿发软。”   他咬着发红的耳根轻笑道:“我不敢不代表我不想,师父,我想疯了,天天想……你,我一遍一遍地娶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想……”   萧炎天低低地嘤咛,身体向后退,蓝洵玉岂容他躲避,声音如媚如丝,笑道:“上……”   萧炎天嘶哑道:“花漾你……出……去……”   蓝洵玉笑道:“你果然清醒着,师父跟我回宫好不好?”   “不。”   “哎,真难办了,难道把皇宫建在天行山上?”   “荒唐。” 第229章 跪求原谅   蓝洵玉激动了,热情地……   闷几声,终了,将人抱起来到翠竹筏的温泉池里,将人洗干净,放在榻上,相拥而眠。   第二日,萧炎天起来,头撕裂地疼,宿酒加纵欲过度,四肢无力麻软,正待要发火却见床边上跪着一人,乖巧伶觉,像一只温顺的小狗,漆黑的眸子带着讨好的笑,端着一碗小米粥欲来侍奉。   萧炎天气不过,冷讽道:“你分裂吗?玉儿花漾来回变吗?”又见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后面刺痛,不觉面红耳赤,又气又恼,冷眼怒视蓝洵玉道:“孽徒!”   蓝洵玉也不辩嘴,低眉敛目,等萧炎天吃了饭到厨房里刷锅刷碗收拾干净后掩门,拿着扫帚将院子打扫干净,整理好医药箱,蹲在温泉池子边打果皂洗衣服刷鞋。   傍晚萧炎天回来的时候,蓝洵玉围着围裙正在厨房里煲汤。   一连三日,忙里忙外,活像一个毫无怨言的小媳妇。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吃饭。   周围花木生香,泉水叮咚,枫叶霜红,水榭青竹亭。   空气清洗而舒畅,时时传来菊花淡雅的清香。   萧炎天夹了一块薄片莲藕,道:“你回宫去。”   蓝洵玉乖乖顺顺地低着头给萧炎天夹菜。   萧炎天筷子“啪”一声扣在桌子上,转身背了药箱又去山下镇子上义诊,晚上的时候正巧李绡成亲,再三挽留,于是留下喝了杯喜酒,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   夜黑无月,山路难行,萧炎天本欲在镇子上的客栈里留宿一晚,走到山脚下不远处的时候却见一盏盏五彩华光的琉璃灯沿着山路,从山脚下一直挂到半山腰,像一条长长明亮的灯火龙。   走进了才发现是人提着灯。   山路两边的侍卫等他快走到跟前的时候单膝点地,为他打盏,弯弯曲曲,一直到枫林水榭前。   蓝洵玉正在路口提着灯翘首以盼,见他回来,立即笑迎上来,乖巧地把医药箱取下来,弹打他身上的灰尘,笑道:“ 师父饭菜都做好了,我……”   萧炎天转过身,到了青舍里,关上门道:“吃过了。”过了一会儿,道:“让你的人赶紧走,山上树林多,打烛火很危险。”   蓝洵玉温顺道:“是。”   萧炎天洗了把脸,擦了擦手,道:“你也不用再装了,哪来的回哪去。”   第二天带着白纱帏帽,背着药箱,走了,看也没看跪在递上的蓝洵玉。   这一去,半年没有再回来。   蓝洵玉也不气馁,回到皇宫里批阅奏折,励精图治,改革新政,亲自教导无忧,照看思儿,派人每日守在天行山的枫林别苑,也不让人打扫。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   萧念问他爹:“父皇什么时候回来?”   蓝洵玉笑道:“等他想通了就回来了。”   “要是想不通呢?”   “不会的。”   半年后,游外的人归来,风尘仆仆,立即有人迎上来端茶递水,帮他解了披风,又弄好洗脸水侍奉在前,笑道:“师父,你回来了。”   萧炎天当他是空气,从他身边走过,看也不看一眼,进了青竹舍。   不多一会儿,蓝洵玉端着洗脚水进来,跪在地上脱鞋退袜,握着两支白皙的脚放在水盆里揉捏着脚底的穴位,不轻不重力道刚刚好。   师徒二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水花被撩起的声音。   用白软的棉布巾擦拭好后,蓝洵玉仰头笑道:“师父,我做了银耳八宝粥,吃一点再睡吧。”   萧炎天躺在床上,转过身,背对蓝洵玉,道:“你出……”   话到嘴边还是停了口。   蓝洵玉笑道:“师父早些安歇,徒儿在外间廊下,若有需要,叫一声。”   江南的冬天不像北方中原,很少下雪,清晨的时候,一开门,便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霜花,漫天大雾,乳白色的浓雾流动着,从浓雾的缝隙中望去青竹院舍尤在冷寒仙宫一样。   跪在廊下一人歪着头,睫毛上冻结着薄薄的白霜,嘴唇微泛紫色,两腮微微泛红,身上带着寒气,见萧炎天出来,睫羽抬起,缓缓勾起嘴角,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泛着迷蒙的雾水,仰头笑道:“师父。”   萧炎天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蓝洵玉朝他磕了个头,请了安,到厨房里生火烧水做饭,吃了饭,整理医药箱,萧炎天到山上采药。   傍晚的时候天边云霞齐天,光华万丈,红彤彤一片,须臾,金灿灿普光大照,一会儿半紫半红,白灰各半,天空呈现形状,如烈马飞腾,又如蛟龙翻滚,正是有名的火烧云。   萧炎天站在翠林山前,顿觉胸中翻滚,拔了腰间佩剑,迎风起舞,手中的玄铁金剑犹如一道鸿光,划破天空,如游龙穿梭,时而骤如闪电,白衣翻飞,一片敛光处,周身竹叶纷飞。   此时琴音起,铮铮音律清雅绝尘,如山间清泉,倾斜而出,开始时小珠落玉盘,嘈嘈切切,后随着剑招声声争鸣,音间雄浑霸道,如疾风扫荡山林呼啸,气势磅礴。   琴音随着剑舞而弦弦动音,剑又随着琴声而练练挥洒。   琴知剑意,   剑随琴音。   两相合鸣,恰如融合在一起。   舞剑毕,一曲终。   院中人持剑于后的人与廊下坐在琴前人四目相对,久久凝视,恰如多年以前。   只是那时候,蓝洵玉奏琴之时从不敢拨弄急音霸意,而萧炎天也不曾有如此苍劲之剑意。   这一刻,萧炎天知道,面前的人,既是他的徒儿蓝洵玉,也是天下之主花漾,是乖巧柔顺的小狗,也是凶狠霸道的豺狼。   他躲不掉,也无处可躲。   蓝洵玉从亭中走来,浅绿色的长衫随风微漾,薄纱外套飘飘,乌黑的长发荡在空中,此刻他像一个从书中走出来的浊世佳公子,可浑身却散发着不可忤逆的帝王威仪和霸道。   漆黑的眸子像墨色深渊,润玉的唇型透着刚毅,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来到萧炎天面前。   萧炎天莫名想逃,身体不可自控地往后退了一步,蓝洵玉紧紧地盯着他,欺身向前一步,萧炎天再退,蓝洵玉不急不慢地紧跟。   终于退无可退,萧炎天后背抵着枫树干,颤抖的睫毛扫过蓝洵玉的鼻尖。   两个人靠得极近极近。   蓝洵玉双手按在树上,将他困在自己和树杆中间。   低沉的呼吸温热喷在萧炎天的脸上,四片唇瓣似有若无地挨在一起,蓝洵玉低哑沉声道:“师父。”   萧炎天战栗不止,嘴唇哆嗦,声音颤抖道:“逆徒。”   蓝洵玉低低地笑了,道:“是,想把师父吃了的逆徒。”噙住那唇,如骤风急雨一样疯狂炙热吻着。   再不用压抑,像要生吞了一样,侵入腹中。   萧炎天激烈地挣扎着。   “花漾……你……”   蓝洵玉低沉沙哑道:“师父,我三岁会察言观色,为了保护阙儿,为了活下来,我本能懂得讨好伪装,我明白只有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能瞒着你的时候用阴谋诡计,不能的时候用阳谋阳计,这就是我想得到你的决心啊。”   “你出去……”   萧炎天扣着地,躲避着,蓝洵玉双手如钢钳一样压着他,将他固定在身下,低声凑到他耳边,道:“师父,你逃不掉的,走多远也没有用。”   激烈之中,蓝洵玉低声恳求道:“回来吧。”   一阵阵惨叫声。   直至结束。   蓝洵玉环抱着萧炎天,吻着他眼尾的泪,抱着他到浴池里洗干净后,将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跪在床边守着,等着人醒来。   萧炎天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师父,好些了吗?”   萧炎天凤眸微颤,声音嘶哑道:“你……”伸出手要去打,蓝洵玉低着头,柔顺乖巧,一副你打我我也不还手的逆来顺受模样,萧炎天放下手,颤抖道:“你!”   从这后,蓝洵玉情念起的时候来强的,强完装孙子,任凭打骂,跪在地上低眉顺眼,不辨嘴也不说一个逆言,端茶奉水,洗衣做饭,洒扫庭院,晒草药,晾被子,整理床铺叠床单。   萧炎天每每气得浑身哆嗦,忍不住的时候扇他一脸,蓝洵玉也不生气,直接把没被扇过的另一边脸凑过去,萧炎天涨红了脸,又恨又怒又无可奈何。   如此过了一个月,到了阳春三月,风和日丽,柳树吐出新芽,萧炎天披了件黑色斗篷又要出远门游历。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忘了拿银子,于是折回到枫林别苑,走到竹林青舍门前正见蓝洵玉坐在床上拿着他昨夜穿过的白色里衣埋在脸里,低声呜咽着师父,许是注意有人,他抬起脸,满是泪痕。   两人相看,蓝洵玉从床上滚落下来,匍匐跪在萧炎天脚下,抱着他的腿,哭道:“师父,你跟我走吧。”   萧炎天心如刀绞,道:“你混账。”   蓝洵玉哭着道:“师父,我是混账,可这是我啊。”   萧炎天眼圈儿泛红,道:“起来吧。”   “你跟我走好不好?” 第230章 大结局   “不。”   刚说完,哇得一口鲜血吐出来,暗红色的血中带着一股腥甜的香气,一阵天旋地转,萧炎天只感头昏昏沉沉,耳鸣眼花,身体控制不住往下栽倒,被人接在怀里。   那是一双坚实浑厚的臂膀,散发着雄性的强悍力量,清冽的龙涎香气萦绕。   “师父。”   萧炎天迷茫地望着眼前人,坚毅的下巴,漆黑的眸子里沉如深渊,看不到底,望不头,莫测暗晦,看向他的时候,像将他吞了一样,强势而冷沉。   “跟我回宫。”   萧炎天摇头。   蓝洵玉叹了一口气,将人抱在怀里,命侍卫摆开仪仗,往山下道:“师父,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攻琉球国,爪洼国和金球国吗?因为解皇蛊需要六皇之血凝合加皇宫里的食血草,你不跟我走,如何解毒?”   低下头,唇蜻蜓点水一样戳在怀里人的额头上。   周围的兵将拄着锦旗飘荡在前面引路排道,   山脚下文武百官跪在两排待迎。   宫女们打孔雀蒲扇跟在后面,太监端着浮尘弯腰跟队。   蓝洵玉将人抱在华丽宽大的马车上,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面庞,凝望许久,声音如山谷中传来的幽远低沉,道:“师父,我爱您。”   萧炎天呆呆地说不出话来,良久,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蓝洵玉将人往怀里搂紧了,深吸他身上梅花暗香,道:“师父,你是我的。”泪顺着他面庞滴落,浸湿萧炎天的衣襟,他几近哀求道:“至少天下太平之前,求求您好好活着陪在我身边,你若死,我随你去,届时天下大乱,百姓又将面临一场浩劫,师父你这么善良,一定不忍心,对不对?”   萧炎天愕然。   白皙的手指抚着怀中人俊丽的眉眼,眼中似有千万言语,却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凝望着。   良久,萧炎天缓缓道:“你怎能如此?”   蓝洵玉泪中带笑,哽咽道:“上天入地,我穷尽所有,必要你,师父。”   萧炎天愣了愣,这时马车顿了顿,停下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喜悦冲过来,“父皇!”   无忧紧紧地抱着父亲,哭得稀里哗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不会不要我和弟弟。”   萧炎天抱着两个孩子,泪如雨下,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娘子,回家吧。”   抬眸时,那人正是倾城容颜,笑靥如花,恰如十多前的一念情动。   十年后,圣帝创开元盛世。   圣帝十一年,皇后病逝于景阳宫,同年同月同日,帝薨,太子念继位,史称安帝,创安景鼎世,其弟思不慕宫廷,为游侠闯荡江湖,后结侠女怀娘,隐居北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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