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如何套牢美人老婆   作者:雪球爱吃肉   简介:   一往情深行动派攻(陈峋)VS 贼会撒娇病美人受(楚辞)   楚辞大学时遭遇家庭变故,狠心与初恋陈峋分手,丢下一句“玩玩而已,不要当真”便远赴国外。   六年后楚辞回国卖房,和陈峋重逢。陈峋说房他可以买,人也必须跟他结婚。   明知前方是漩涡,楚辞还是一脚踏了进去,因为他知道自己从未忘记过陈峋。   *   共同创业的好友知道,六年来,陈峋的钱包里一直藏着一个男孩的照片,口袋里永远装着那男孩喜欢吃的糖。   陈峋为了男孩颓废过,消沉过,曾经一入睡就是男孩那双漂亮的眼睛。   既然放不下,他在男孩一回国就迫不及待要求结婚,甚至因为对方导致公司陷入危机也在所不惜。   好友问陈峋值不值,陈峋捏着口袋里的糖果,“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如果是他,怎样都值得。”   小剧场:   婚后,楚辞搬进陈峋的公寓,发现密码锁是他生日,茶几上放着他喜欢的零食和玫瑰,就连影音室也是按他的喜好装修的。   更让他惊讶的是,只有主卧有床,客房空荡荡,地板上还有床柱的痕迹,但床不见了。   公司里,助理问陈峋:“陈总,今天早上从您家搬出来的床……”   陈峋从文件上抬眼,“随你处理。”   当晚,两人同床共枕。楚辞借着睡梦,翻身将自己嵌入陈峋怀中,低声呢喃:“哥哥……”   阅读指南:   1. 破镜重圆,攻受从始至终是彼此唯一。   2. 酸甜口,有酸有甜。   3. 插叙,正文从重逢开始,会闪回到过去。   4. 哥哥是昵称,主角没有血缘关系。   封面感谢@不会画画的anw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婚恋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辞,陈峋 ┃ 配角:顾齐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如何套牢美人老婆(正文完结)   立意:不忘初心,向阳而生 第1章   仲夏夜。   空气潮湿闷热。热风拂动纱帘,皎洁的月色照进没开灯的房间。   楚辞被一个男人圈在怀里,浑身汗津津的。男人双手环在他的胸口,下巴抵住他的肩膀,微微侧头,嘴唇轻吻左耳的耳尖。   呼吸伴着轻笑,低沉的声音胡乱地叫他「小辞」、「小少爷」。   身体仿佛过了电,楚辞微微张开嘴唇,还没说话,眼眶就先红了。   “哥哥……”他小声说着,奋力回头,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想看清男人的脸,男人却在这瞬间骤然消失。   空荡的房间只余他一人。   楚辞惊醒了。   盯着天花板看了足足五分钟,他伸手摸向床头的手机。   看过时间,又查了下天气预报。   芝加哥今天有雪。   他翻身下床,走到浴室,泼了点水到脸上,直起身,无声地注视着镜子里身形消瘦的青年。   皮肤白皙,甚至有些病态,但难掩五官的精致漂亮,深陷的眼窝让他看起来有些像混血,嵌着一双亮得像打磨过的黑珍珠似的眼睛。   左耳耳骨处,点缀着一只小巧的钻石耳钉。   楚辞抬手,无意识地抚摸那枚耳钉。   好不容易在天快亮的时候睡了一会,没想到又做了这样的梦。   无声叹了口气,楚辞再度俯下身,掬了两捧凉水泼在脸上。   洗漱后烤了两片面包,楚辞边吃边看手机,航旅APP提醒他航班还有四个小时起飞。   顾齐安在此时打来视频电话:“我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不如我订机票跟你一起回国。”   “不用。”楚辞把手机立在中岛上,右耳戴上蓝牙耳机,边跟顾齐安说话边走进衣帽间换衣服,“公司现在离不开你。”   安静几秒,顾齐安没再坚持:“那好吧。我让司机送你去机场。”   “我查了,国内气温比芝加哥要低,你多穿点,带点厚衣服。”顾齐安说,想到什么,“对了,你药带了吗?”   “带了。”楚辞应着,穿上一件米色的薄毛衣,修身的牛仔裤衬出笔直修长的双腿。   他在手机镜头前走动,顾齐安的目光一直追随他,然而在看到他耳骨上的那枚耳钉时,又放佛被刺了一下。   顾齐安面不改色,保持着微笑:“等事情办完,我就给你订回来的机票。雅雅下个月生日,昨天还吵着说好久没见你,非常想你。正好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法餐厅,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   雅雅是顾齐安的妹妹,马上六岁,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楚辞迟疑了几秒,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等回来再说吧。”   顾齐安难掩神色的落寞,叹了口气:“小辞,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公司出现这么大的资金空缺,还要你……”   楚辞走到中岛旁拿起手机,对着屏幕里顾齐安的脸正色说:“再说谢字我就翻脸。”   顾齐安盯着他好看到过分的脸,似乎在寻找某种蛛丝马迹,但很快就放弃了,从容地转了话题:“好了不说了。跟中介那边都说好了?”   “嗯,到了之后直接签约,对方全款支付,过了户钱就能到账。”   顾齐安没再说什么,只嘱咐:“天气预报有雪,万一路上下了,你让司机慢点开。”   到了机场,顶着一张漂亮面孔的楚辞,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视线的焦点。   值机员接过护照后,又忍不住看了他两眼才问:“先生有托运行李吗?”   “没有。”楚辞笑了笑。因为不打算多呆,他只带了一个随身的行李箱。中介说了,买家是全款支付,走流程很快,不出一周就能办妥手续。等把房子卖了,他立刻飞回来。   登机时间未到,他站在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前。预报中的雪如约而至,来势凶猛,不多时天地间就一片白色。   和六年前他刚到芝加哥的那天一样。   也是这么大的雪,一直下,不停歇。   广播响起登机提示,楚辞收回目光,垂眸整理情绪,拉着箱子登上了飞机。   ——   飞机按既定时间抵达S市机场。   踏上廊桥,楚辞立刻被透骨的凉意包裹。他打了个哆嗦,拢了拢外衣,来不及多想就被人流推挤着朝外走。   出机场,楚辞打了辆出租车。司机问去哪儿,他愣了愣,嘴唇张合,良久才晦涩地报出一个地址。   “京南路28号。”   天灰蒙蒙的,高速两旁的绿化带都蒙上了一层阴翳。乌云密布,预示着一场暴雨。   楚辞看着窗外。   司机第三次从后视镜里打量他,主动攀谈:“这天估计要下雨。”   顿了片刻,楚辞缓缓转头,右侧脸朝司机偏了偏:“不好意思您刚才说什么?”   司机重复了一遍。   “是吗?”楚辞礼貌地应着,声音很轻,说完又转头看向窗外,“看样子是的。”   似乎为了印证司机的话,话音刚落,就有个雨点打在车窗上,拖出一条细长的斜线。   一滴两滴……很快变得密集。   司机很能聊:“来旅游?还是来探亲?”   楚辞含糊地嗯了一句。   司机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你说的地方我知道。京南路嘛,那可是我们这里最贵的地段,有不少花园洋房,得是顶有钱的人才能住得起。”   顿了顿,司机继续说,声音变得有些兴奋:“不过前几年京南路那边出过一件大案。据说一个女人因为老公出轨,把老公杀了,自己也发了疯,自杀了。这事在当时可轰动了。”   银白的闪电兀地撕开天空,雷鸣接踵而来,掩盖了司机最后的话。   楚辞缩了下肩,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耳的耳骨钉,什么也没说,只是唇色有些发白。   快到京南路的时候,见雨变小,楚辞改了主意,让司机在路口就停车。   京南路很宽,初冬时节,两边的梧桐叶子几乎要落光了。   楚辞刚下车,手机就响了。   在得知楚辞已经回国,中介开口便是道歉:“对不起楚先生,实在是太对不起了。”   楚辞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中介急得不行:“买家,就是准备买您家房子的那个老板,临时决定不买了……”   夹杂着雨点的风吹在脸上,楚辞仰起头,发现刚才才小下去的雨又有变大的趋势。他停顿两秒,调转脚步朝附近一处公交站台走去,语气平静地指出一个事实:“他签了意向合同我才同意回国的。”   这意味着金钱和时间的成本。   “是是。”损失一大笔中介费,中介也懊恼,“不过那人坚持不买了,也同意支付违约金,还说要赔偿您来回的路费。楚先生,合同就是这么规定的,就算真的签了卖房合同也能毁约,我也没办法啊。”   换做旁人,辗转十几个小时从国外飞回来,在签约前夕被买家放鸽子,可能都要气炸了。   楚辞走到遮雨棚下,行李箱立在一边。顾不上拂去衣服上的雨水,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为什么不买了?”   中介犹豫了下,一咬牙:“您知道的,这房子的上一任房主出了事,而且房子产权一直存在争议,这两年才到您名下……”   楚辞抿了下唇:“那现在怎么办?”   “我尽量为您找新的买家。”中介立刻说,顿了顿,“您知道,您的房子挂价虽然不高,但情况比较特殊,还要求全款,客户有限,想出手没那么容易。”   中介知道他急等用钱,试探着问:“您看要不要再把价格压低一点?”   楚辞沉默了。房子挂了两个月,降了三次价才等来这么一个买家。下一个不知道要等多久。   但也没其他办法,顾齐安的公司等着用钱。他只好说:“那麻烦你尽快帮我找。只要对方愿意全款,价格可以商量。”   中介应下。   挂上电话,楚辞又看了眼时间。手机显示S市现在是中午,但阴云蔽日,周围黑得像傍晚。   雨点敲打遮雨棚,发出沉闷错乱的声响。雨水顺着边沿流下,形成一道厚重的帘幕,将他隔绝在这个宛若孤岛的公交站台上。   楚辞心脏一紧,迷茫又无措地看着四周。   在飞机上,他一直用电脑修片,企图用工作把思绪占满,不去想其他事。   但现在,他被困在这里,被迫停下脚步,被迫清空大脑。   昏暗的光线也阻止不了从身体每一个细胞里争先恐后钻出来的熟悉感。   六年了。   楚辞摸上左耳的耳骨钉,这是他没有安全感时下意识的举动。心跳平复了些,他又有些恍惚,视线没着落地,看着街上的行人和车辆。   ——   陈峋坐在车上,听助理周然汇报下午的安排。   “陈总。”周然侧身面向后座,“半小时后和君杉资本的邵总约在他下榻的酒店见面。之后回公司开月度汇报会。”   “对了,晚上还有个Forbes精英峰会的颁奖晚宴,您入选了今年30岁以下杰出青年,主办方想邀请您参加。”   “推了。”   周然张了张嘴,继续说:“他们还提出想给您做个专访。”   陈峋神色很淡,不置可否。他转头看向窗外,突然蹙了下眉。   周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里一沉。   司机竟然走了京南路。   “你怎么走这条路?”周然压低声音问司机小何。   小何一脸莫名:“这条路最近啊,还不堵车。”   周然摆摆手,示意他先别说了,心里想着一会要把注意事项再和小何交代一遍。   他朝后座看,见陈峋已经收回视线,正低头在平板上看资料,微微松了口气。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陈峋有些走神。   雨声让他心烦意乱。   他垂着眼,指节抵住眉心,努力想压下心底的躁乱,可惜收效甚微。   车在路口停下等红灯,起步时,陈峋控制不住地,再一次将视线投向窗外。   这一眼叫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停车!”   黑色奔驰一个急刹,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虽然系着安全带,周然的身体还是惯性向前。他不明所以地回头去看陈峋,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就见陈峋伸手要去开车门。   余光一扫,周然脸色大变:“陈总小心!”   陈峋动作顿住。   下一秒,一辆卡车从旁疾速驶过。   周然倒吸一口凉气,万一刚才陈峋下了车,恐怕要被卡车直直撞上。   他平复心跳,又有些疑惑。这位年轻有为的老板一向沉稳谨慎,怎么今天这么不注意。   周然定了定神,发现陈峋死死地把着车门,眼神紧盯一个方向,脸色前所未有地紧绷。   他跟了陈峋三年,即便在公司融资和投资人博弈的谈判桌上也从未见过陈峋这幅模样。   周然有些担心:“陈总,您怎么了?”   陈峋恍若未闻,仍看向车外。   如果他的目光有实体,恐怕此刻已经穿透车窗,将站台上的那个人牢牢缠绕。   周然顺着看去,只看到一辆在公交站台旁停下的出租车。   出租车缓缓起步,站台上空了。陈峋没有任何迟疑地说:“跟上。”   作者有话说:   下一本预收:《掉马后和白月光霸总HE了》   一场车祸,沈慈成了植物人,灵魂穿越到另一人身上。   顶着新身份,沈慈去医院看望自己。高级病房里,一个英俊男人彻夜不眠守着他,柔声低语,为他按摩,替他擦身。   沈慈认出男人是科技公司CEO,风头正盛,算是他的竞争对手。   沈慈内心:谢谢。   但我们好像不熟。   后来,沈慈进入男人公司,成了男人秘书,发现男人还收养了他的狗,更在醉酒后喊出他的小名。   ——   贺竞诚为人冷漠克制,没人知道他偷偷关注沈慈八年。沈慈出事后,他才后知后觉明白对对方的感情。   沈慈成了贺竞诚的逆鳞,无人敢触。   直到他有了一个新秘书。   新秘书和沈慈习惯相同,口味相近,一手端方小楷更是别无二致。   某日贺竞诚醉酒,新秘书送他回家,把他往床上随意一扔,转头和扑上来的边牧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二天起床看到客厅监控的贺竞诚:……   贺竞诚起了疑。   ——   后来,沈慈回到自己身体,贺竞诚穷追不舍。   沈慈不胜其扰:“贺先生,我们好像不熟。”   贺竞诚凑近,附耳低笑:“阿囡害羞了?你身上哪一处我没见过。”   沈慈突然攥住贺竞诚的衣领,一双桃花眼盈着水光:“等你那么久,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贺竞诚亲吻他发红的眼角:“是我的错,用一辈子赔你,要不要?”   出事后沈慈才知道,过去八年,紫藤花开的季节,每年一封来自大洋彼岸的信,写信的人正是贺竞诚。   情话连篇/追老婆不手软/总裁攻;   外冷内热/芯片天才/骄矜美人受;   -紫藤花开,阿囡别来无恙。   注:叫阿囡是因为沈慈小时候长得太漂亮,被很多人误认为是女孩,长辈开玩笑这么叫。 第2章   周然一愣,和小何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同款的疑惑。   他问:“跟上什么?”   陈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并不完整,立刻补全:“跟上那辆出租车。”   换做以往,周然肯定要问一句原因,但今天的陈峋有些反常。他识相地闭了嘴。   奔驰掉了个头,很快追上出租车,始终保持一个车距跟在后面。   陈峋松开紧握的手,透过车窗直直地盯着前方。   过了两个路口,眼看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远,周然不得不提醒:“陈总,您还约了邵总见面……”   陈峋沉默几秒,对周然说:“你打辆车,跟上去,注意看上面的人在哪里下车。”   周然愣了下:“然后呢?”   陈峋眼神很深:“跟着他。”   “看他去了哪儿。”   ——   到了君杉资本邵文斌下榻的酒店,陈峋接到了周然的电话。   周然的声音比平时紧张不少,说他路上遇到三车追尾,把路堵死了,没能跟上那辆出租车。   陈峋在电梯前停下脚步,首先问:“你人有没有事?”   “我没事。”周然有些感动,又急忙加了句,“不过从京南路到泰禾广场之前,车上的乘客一直没有下车。”   等了一会不见陈峋回应,周然问:“陈总,那我现在……”   “你先不用过来。”陈峋打断,随即报出一个车牌号,“去出租车公司,查一下司机的联系方式。”   周然立刻明白,陈峋是想找到司机,从司机口中问出人是在哪里下的车。他愈发好奇车里坐的究竟是谁,能让陈峋这么重视。   “好的,我这就去联系。”   陈峋嗯了一声,挂上电话。手机放进口袋的时候,碰到了里面的东西。   指尖夹起,赫然是一块奶糖。   垂眸看了几秒,陈峋将圆柱状的糖果攥进手心,紧紧握住。   ——   君杉资本是国内最大的风投公司,近年来一直布局新兴科技产业,DeepBlue就是他们长期跟进的对象之一。   DeepBlue虽然成立时间不长,但发展势头迅猛,仅用几年时间就成了AI行业的领头羊。   一年前,DeepBlue完成两轮融资,即将开始第三轮,为之后的上市做准备。君杉资本对DeepBlue未来发展很看好,副总裁邵文斌更是特意从B市飞过来,想和陈峋见面。   到了邵文斌的套房,是秘书开的门。秘书小姐在看到陈峋的时候愣了下,随即低下头,脸颊爬上不易察觉的红晕。   她知道DeepBlue的创始人很年轻,但没想到对方如此英俊,风度翩翩。   “陈总里面请。”秘书把陈峋引到会客厅,邵文斌已经等在里面。   因为只是聊聊意向,并非正式谈判,见陈峋没带助理,邵文斌也挥手让助理和秘书出去。   见面前邵文斌已经私下调查过陈峋。陈峋毕业于国内TOP2的S大,据说是计算机系十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学生。毕业后公派留学,回国就和人联合创办DeepBlue。   起初邵文斌还抱着考察的态度,暗道陈峋不会是个只懂技术,不懂管理和运营的理工男。半小时下来,他就被陈峋的谈吐折服。陈峋一表人才,态度也不卑不亢,没有因为他代表君杉资本就曲意迎合,更没有被公司快速发展而冲昏头脑,对行业未来看法透彻,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和老练。   邵文斌眼中藏不住的欣赏,正事聊得差不多,见气氛融洽,忍不住动了其他心思:“不知道陈总结婚了没?”   陈峋拿起青釉茶盏,抿了口水:“没有。”   邵文斌朝前坐了坐,很感兴趣的样子:“那有交往的对象?”   陈峋放下茶盏:“也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邵文斌的错觉,他总觉得陈峋的神色似乎有些落寞。但他没有在意,继续说,一派老大哥的口吻:“年轻人忙事业是好事,但也不能耽误个人问题。我有个表妹,刚从国外回来,过两天正好要到S市来玩。”   他点到为止,拿起茶盏喝了口水。陈峋如果是聪明人,自然会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陈峋沉默几秒,客套地回复:“邵小姐来,我肯定安排人好好接待。”   他看了眼时间,从沙发上站起来:“不好意思邵总,我公司还有事,就先不打扰了。”   邵文斌愣了下,明白对方这是拒绝的意思,暗道自己真是上赶着。不过陈峋这一款,他表妹那种傻白甜应该也吃不消。   他人大方,倒也不介意,站起来和陈峋握了握手,说了句「后续事宜我会派人跟进,期待合作」后,便让秘书送客。   套房外,周然已经在等待,见陈峋出来,立刻迎上去。   两人朝电梯间走。   陈峋问:“查到了吗?”   周然:“我跟出租车司机联系上了,他说那个乘客就是在这附近下的车。之后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陈峋停下脚步,第一反应就是将手伸进大衣口袋,捏了捏里面的糖。   周然站在后面,有些忐忑,生怕陈峋要让他调附近的监控。   先不说监控能不能调到,这一片可是S市的中心区,人来人往。   茫茫人海中要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   楚辞不想在京南路多停留,招了辆出租车,但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仍由司机拉着他转了大半个城市,挑了个人流量大的地方下车。   他拖着行李箱走了一会,眼看雨势又起,手机也没电关机,只好找最近的一家酒店入住。   给手机充上电,他才发现多了好多未读信息,有中介的,也有顾齐安的,还有顾齐安发来的通话邀请。   楚辞给中介回了信息,告知对方下榻的酒店。然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给顾齐安播了回去。   此时芝加哥正是半夜,顾齐安没睡,一直等楚辞的电话,听到他声音后才松了口气,关心地问:“累吗?”   “不累。”楚辞说。   见他背景像是在房间,顾齐安问:“到酒店了?”   楚辞点头,轻轻嗯了声。   顾齐安:“顺利吗?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给你订机票。”   楚辞没有隐瞒,把买家毁约的事告诉了顾齐安。顾齐安沉默一阵:“我这两天联系了几个朋友,也跟客户那边沟通了延期付款的事,应该不成问题。房子毕竟是阿姨留给你的,还是别卖了,你赶紧回来吧。”   “没事。”楚辞笑笑,他了解顾齐安,如果能找朋友帮忙早就找了,何必等现在,这么说无非是想让他安心。   六年前顾齐安带他出国,这么多年一直关照他。这次顾齐安公司资金出问题,他肯定不能坐视不理。   “就算不是为你,房子我也会卖。不行的话价格就再低一点,总会有人心动。”楚辞说。   顾齐安知道他一旦打定主意就很难改变,退了一步:“这样吧,我给你订机票,你先回来,让中介先找买家。等有靠谱的买家,我再跟你一起回国。”   楚辞不置可否,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条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   “要出门?”顾齐安对他一举一动都很关注。   “嗯。”楚辞说,“有点饿了,想出去吃点东西。时间不早,你快睡吧。”   顾齐安并不想这么快挂电话,他声音很沉,带着些沙哑:“小辞,我……”   刚开了个头,就被一个稚嫩童声打断:“楚辞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你。”   顾齐安有时候很羡慕自己的妹妹,能这么轻易就对楚辞说出想念。   楚辞这才笑了一下:“雅雅,怎么还没睡?”   小姑娘撅起嘴撒娇:“你之前去采风,已经好久好久没来看我。哥哥说你现在又回国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小孩子声音轻轻软软,戳动了楚辞的心。   “快了。”他说。   雅雅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不依不饶:“快了是几天?”   楚辞拗不过她:“一周吧。”   他也知道,短时间内找到能拿出那么大笔现钱的买家并不现实,但他好不容易回国,无功而返又觉得不甘心。   那边,雅雅开心地拍手,顾齐安也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楚辞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将钱包和房卡装进口袋,走到门口转动把手。在雅雅再一次大声说想他的时候,露出一个笑,边开门边回应:“我也想你。”   语气温柔的一句,恰好落在从走廊经过的陈峋的耳朵里。   作者有话说:   陈峋:老婆在跟谁通话? 第3章   陈峋心脏猛地缩紧。   这声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顿了片刻,他如提线木偶,僵硬地转身。   看到那张英俊的脸,楚辞一下就愣住了。   他幻想过回国或许会遇到陈峋,但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打了个转就消失了。   茫茫人海,即便他们脚踩同一片土地,又怎么会那么巧遇见。   但偏偏就是遇见了。   原本还算宽阔的走廊站了三个人,显得有些拥挤。楚辞觉得连空气都不够用了。   他有些喘不上气,下意识就去摸耳骨钉。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却在抬手的瞬间生生忍住。   一直以来陈峋就是他最大的安全感来源,他却在他面前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什么也做不了,就这样被陈峋的眼神定在原地。手机从掌中滑落,掉在绣着暗红色海棠花的地毯上。   凝滞的气氛让时间无限延展,短短几秒彷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陈峋的喉结滑动,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看了几秒,视线定格在那双眼睛上。   从开始他就知道,楚辞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眼眸黑亮,似小动物般纯真无辜。看一个人时,眼里带着光,那么专注,那么深情,彷佛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也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就是楚辞的全世界,直到被无情抛弃。   一个声音将陈峋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小辞,怎么了?”   陈峋的四肢刚刚恢复一点知觉,又被投入了更深更冷的冰窖,连心脏都麻痹。   他认出声音的主人是谁。   楚辞如梦初醒,赶紧捡起手机,对顾齐安说了句「有点事一会给你打过去」就挂断了视频通话。他自以为镇定,实际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放进口袋,手也没有抽出来,在口袋里紧紧攥起,指尖抵住掌心。   他张开嘴唇,又闭上,反复几次后才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音。   但陈峋还是听到了。   “好巧。”楚辞说。   陈峋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难看。   作为当年被丢弃的一方,他一直想,如果再见面,一定要问清楚辞一走了之的原因。   但楚辞的那句「我也想你」让他像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气。   问出来又能怎么样,不过自取其辱。   陈峋嗯了声,声音不大,他不确定楚辞有没有听见。眼前人左耳耳骨的那枚钻石反射走廊的灯,让他觉得刺眼。   他垂下眼,露出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语气却冷漠。   “是挺巧。”   又是长久的沉默。   不期而遇的重逢,总让人窒息。   楚辞只想赶紧逃离,目光移向别处,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峋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   楚辞又点了下头,僵直着脊背朝电梯间走去。   看着楚辞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周然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陈峋和这个漂亮到过分的青年,似乎认识?但为什么两人的气氛这么古怪?   他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不会这个青年就是那个在出租车上,陈峋要找的人吧。   “陈总?”   听到周然的称呼,陈峋如梦初醒,握紧拳头,快步追了过去。   楚辞还在等电梯。   陈峋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松了口气,放慢脚步上前。   楚辞刚松了口气,余光捕捉到站在身后的陈峋,心又提了起来。   下意识就想逃。   他把头缩进宽大的围巾里,咬着嘴唇,朝电梯旁边的楼梯间看去。   想走楼梯,但他住二十多层,而且他也怕陈峋看出自己在躲。   楚辞没能犹豫多久,因为电梯来了。   电梯是空的。三人前后脚走进去,周然站在靠近按键的位置,楚辞和陈峋站在两个角落,保持着陌生人才会有的安全距离。   周然按下一层,用眼神询问楚辞去几楼。   “谢谢,我也是一层。”楚辞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带着鼻音。   陈峋皱了下眉。   电梯在下一层又停了,乌泱泱进来好几个人,电梯里一下变得拥挤又嘈杂。楚辞被迫朝后退,后背抵上冰凉的轿厢。   左耳猝不及防地出现短暂的耳鸣,像无数只夏蝉在他耳边尖叫,紧接着又变成沉重的鼓点,一下一下撞击他的耳膜。   楚辞脑袋发闷,电梯里的人声变得模糊难辨,他感到有些恶心,   插在口袋里的手握得更紧。   细微的动作引起了陈峋的注意。他不动声色地朝斜前方跨出半步,挡在楚辞前面。   这个场景异常熟悉。楚辞的心几乎立刻安定下来,耳朵里的声音也慢慢消失。   他闭上眼,遵循身体的记忆缓慢地抬起手,摸到了陈峋羊绒大衣的下摆。   只要轻轻一握,他就能抓住。   下一秒,随着「叮」一声响,电梯到了一层。   门开了,陈峋没有停留,跟随人群大步走了出去。   衣角滑过掌心,楚辞怔怔地站在原地,在电梯门快要闭合的时候才走出来。   没走几步,就被一个人叫住。   “是楚先生吗?”   来人个子不高,穿着黑色制服,胸前挂着工牌。   声音听着耳熟,但楚辞有些不确定:“你是?”   “我是小王啊,帮您联系客户的中介。”小王自我介绍,语速很快。   “你怎么知道我是……”   “您不是给我发过证件吗,我看证件照片认出来的。”小王说。   楚辞想起签居间委托书的时候,的确给中介发过证件照的扫描件。他问:“你怎么过来了?找我有事?是有新买家了吗?”   小王有些不好意思:“买家还在找。我是觉得害您白跑一趟,很不好意思,特意来当面道个歉。”   楚辞表示理解:“没事,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小王再三说抱歉,还说他们店长已经跟上头汇报,在全市范围撒网找客户,肯定能很快找到,让楚辞给他点时间。   楚辞听着他的话,目光无意识地飘向一旁,恰好和陈峋的对上。   他这才发现,陈峋还没走,就站在几步之外,和刚才那个人在一起。   楚辞记得那人叫陈峋陈总。   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笑了一下,眼睛映着大堂璀璨的灯光。   陈峋突然脸色一凝,飞快移开目光,仿佛刚才只是不经意的一瞥。   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说话,只看见陈峋直直地盯着一个方向,脸色一变再变。   就算再迟钝,他也知道陈峋的反常是因为什么。何况他不笨,做助理察言观色是基本功。   他们现在站的位置,不近不远,恰好能把旁边人的对话听个大概。   在今天以前,他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正直的老板,也会搞偷听这种小动作。   眼见那个自称中介的人告辞离开,周然对上陈峋的目光。这一次,不用吩咐,他自觉主动地说:“我去问问。”   陈峋嗯了声:“尽量问详细一点。”   周然莫名感到肩上的责任很重:“放心吧陈总。那您回公司吗?”   “先不回去。下午的例会让梁总参加。”   周然点头,眼见中介小哥已经快走到旋转门,他赶紧追了上去。   虽然围了围巾,楚辞还是冷,在大堂站了一会,手凉脚凉。意外遇上陈峋,他也没心思出去吃饭,返回房间点外卖。   半小时后,前台将外卖送上来。一同送过来的还有感冒药。   楚辞有些诧异:“我没买药。”   前台想起刚才那位英俊的男客人嘱咐的话,露出职业微笑:“您办入住的时候,我听出您声音有些沙哑。最近降温,还请您注意保暖,保重身体。”   “对了。”前台又递上一小袋零食,楚辞看到里面是巧克力坚果和饼干一类。前台说:“这些是酒店对入住客人的一点心意,也请您收下。”   这份来自陌生人的关怀让楚辞心里暖暖的。他道谢后收下,吃完饭又烧了开水,冲了两包感冒药,趁热喝下,又在嘴里含了一块奶糖压一压苦味。   吃饱了,身上也暖和。楚辞翻开箱子,在侧边袋子里翻出一个药瓶。   他将药瓶在手心攥了攥,没打开,又放了回去,然后爬上床,钻进柔软的羽绒被里,出乎意料地很快睡着了。   确认楚辞收下药和零食,陈峋才放心。他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周然就回来了。   “那位先生昨天刚从芝加哥回国,回国是为了出售房产。不过据中介说,买家临时毁约,房子没有卖出去。”   陈峋略一沉吟:“房子在什么地方?”   “京南路28号的花园洋房。”周然顿了顿,观察陈峋的表情,见没什么异样才继续说,“中介说,楚先生着急用钱,虽然一再降价,但因为房子本身的一些问题,一直没卖出去。”   听到这里,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陈峋出现一丝波动:“他为什么着急用钱?”   周然卡壳:“这……”   这他怎么可能知道。   陈峋也知道这个问题有些为难助理。他脑海中已经有了猜想,从沙发上站起来:“先回公司吧。”   至少确定了楚辞短期内应该不会离开,而他也不用傻坐在大堂,守着楚辞生怕人再跑了。   ——   梁向聪在会议室坐了一下午,听着各部门主管汇报,头脑昏沉。会议结束的时候,第一个冲出去,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他直奔陈峋的办公室。   刚推开门,就被扑面而来的烟味呛到。梁向聪边挥手边往里走:“不去开会竟然偷偷躲在办公室抽烟!罚钱!”   陈峋站在窗边,听到声音也没有回头,修长的手指夹着明明灭灭的香烟,侧头深吸一口。   梁向聪走过去把窗户推开,盯着陈峋抽烟的侧脸瞧了一会,突然啧了两声:“你这副忧郁的死样子要是让外面那群人看到,肯定得疯。”   陈峋勾着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梁向聪收起玩笑态度:“发生什么事了?不是已经戒了烟,怎么又抽上了?”   陈峋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没有回答。   梁向聪也点了根烟,也换了个话题:“下午跟邵文斌谈得怎么样?”   陈峋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他们合作意向很强烈。”   梁向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之前对我们爱搭不理,现在又上赶着。要我说你就不该去见他,晾着他才好。”   陈峋夹着香烟的手指一顿,突然说:“帮我个忙。”   梁向聪愣了下,认识那么久,陈峋还从来没有用这么郑重的语气让他帮忙。   “你说。”   陈峋掐灭烟:“你在芝加哥有认识的人吗?”   “那必须有啊。”梁向聪说,“我发小就在芝加哥,前几年刚带着老婆孩子移民过去。”   “那帮我查两个人。”   “谁?”梁向聪好奇了。   陈峋缓缓吐出两个名字,虽然他很不情愿将这两个人连在一起。   “楚辞,顾齐安。”   作者有话说:   陈峋:宝贝,关心你的是你老公我啊。 第4章   梁向聪的发小很给力,在芝加哥华人圈一打听,隔天就有了反馈。   顾齐安的合伙人卷款跑了,公司资金链断裂,最近正在四处筹钱。   所以楚辞着急卖房子真的是为了顾齐安。   虽然早有预料,但猜想得到证实,陈峋心里还是堵得慌。   梁向聪没有注意他的异常,继续念发小发来的信息:“至于楚辞,他是一名自由摄影师,之前在芝加哥艺术学院读摄影,毕业作品直接获得了当年的摄影大奖,在当地华人圈挺有名的。”   自由摄影师吗?   这一点陈峋倒不奇怪,楚辞以前就喜欢拍照。   他有一双那么漂亮的眼睛,自然要去看广阔的世界。   “还有其他的吗?”陈峋问,声音很沉。   梁向聪这才注意到什么,从手机上抬眼:“你是不是又一夜没睡啊,鼻音那么重?别仗着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啊,我还指望你给我挣钱,带着我在老头子面前继续扬眉吐气呢。”   梁向聪是陈峋在留学时认识的富二代,回国后两人联合创立DB。可以说梁向聪就是陈峋的天使投资人。   自从两人合作创建公司,市值在短短几年翻了两番,梁向聪也一洗混吃等死不着调的败家子形象,在他爸面前天天横着走。   陈峋没有回答,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还有其他信息吗?”   梁向聪奇道:“除了这些你还想知道什么?”   陈峋沉默了好一会,才问:“他们结婚了吗?”   梁向聪嗅到一丝反常,狐疑地打量了陈峋好几眼,最终还是低头,认命地给发小发信息。   两分钟后,发小回复。梁向聪一字一顿地念出来:“顾齐安去年好像就订婚了,未婚妻是谁不清楚。”   念完,他立刻抬头,看到陈峋的下颌肉眼可见地绷了一下。   梁向聪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张大了嘴:“楚辞?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啊。”   他的话让敲门声打断。梁向聪扭头,就见周然抱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   等他再回头,陈峋已经恢复了平静的面孔,戴上细边框眼镜,拧下钢笔笔帽,一副「我要工作了请不要打扰」的样子。   梁向聪的八卦欲没有得到满足,被弄得不上不下。但他知道一旦陈峋打定主意不开口,就是拿扳手撬也撬不开。   无奈叹气,梁向聪站起来,声音满满的幽怨:“我就是你用完就丢的工具人,大冤种。”   周然差点没绷住笑出声,等梁向聪离开后,他把文件放到陈峋的办公桌上。   他没有立刻离开,站在办公桌前。   陈峋在纸上圈出一行字,飞快翻过一页:“还有什么事?”   周然犹豫了一下:“陈总,还是Forbes杂志。之前他们邀请您去晚宴,您……现在他们提出,还是想给您做个专访。”   “找个理由推了。”陈峋的回答跟之前无数次一样。   周然知道他一向低调,不愿在传媒面前露面,但这次不一样,这是他有好感的学妹再三拜托的事。   他努力说服陈峋:“对方很有诚意,访问的时间地点都可以配合您的安排,问题单也会提前筛过,甚至连摄影团队都可以由我们自己安排……”   听到这里,陈峋笔尖一顿,缓缓抬起头。   “摄影团队?”他重复这几个字。   周然以为陈峋不理解,连忙解释:“就好比好多明星名人都有自己的专用摄影师,相互间比较熟悉,知道什么角度拍最上镜。”   周然又适时奉承两句:“不过老板你就没这个烦恼,肯定怎么拍都很帅。”   陈峋靠在椅背,笔头轻点桌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就在周然以为肯定没戏的时候,听到他说:“如果他们能请到一个人来拍照,我就接受采访。”   ——   楚辞在晚上十点左右才醒,对他来说这算得上是近几年为数不多的好觉。   空调开的很足,房间里萦绕着一股温暖干燥的木质香气,让人不自觉就放松神经。   楚辞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路过迷你吧时,看到了前台服务员送来的小零食。   他盯着看了好久,心里涌起一个猜测,又觉得不可能。他跳过坚果,拿了袋小饼干。   他有遗传性低血糖,时不时就得补充能量。   吃了饼干,楚辞坐在书桌前,光脚踩在椅子上,打开电脑。   他的生物钟还是芝加哥时间,这会一点也不困,连上网络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邮箱,回复了几封杂志社的催稿邮件,发现史密斯教授也联系了他,询问他何时有时间回学院给新生开讲座。   史密斯是芝加哥艺术学院摄影系的教授,也是楚辞的导师。   楚辞估算了下时间,回复史密斯教授,表示最晚两周后可以。   最后一封邮件的发件人显示是Forbes杂志,楚辞看过邮件内容,微微皱了下眉,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打下一行字后直接发送。   不到十分钟,他的手机就响了。   一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哀嚎:“Allen,你真的不考虑?”   楚辞将手机开了外放,放在右侧桌子上,边浏览网页边平静地回答:“你知道的,我只拍景不拍人。”   Jason一噎,隔了几秒才讪讪地说:“我知道这是你的规矩,但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啊。看在我跟你一起爬了那么多山,在勃朗峰上因为高原反应还差点挂掉,你就给个面子吧。”   “这家杂志社的主编是我叔叔的朋友,很想邀请你,不知从哪儿知道我和你关系好,你拒绝了就来找我。”   “我听其他同学说,你最近一直在接活,是不是缺钱?他们给出的价格很高,绝对超过你的想象。反正你现在回国了,有钱干嘛不赚?”   沉默几秒,楚辞还是那句话:“我只拍景,不拍人。这是我的规矩。”   Jason小声嘀咕:“可我明明在你电脑里看到过一个男人的照片……”   还不止一张。   楚辞抿了下唇,只当没听见:“没事我挂电话了。”   “唉等等。”Jason还是不死心,“你真的不考虑?Allen,这家杂志社主编人脉很广,和美国出版集团都有合作,对你未来职业发展很有帮助。只是拍一组采访照而已,顶多半天时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固执。”   Jason语速飞快,不给楚辞插话的机会:“我让人把拍摄计划发你邮箱,你看一眼,就看一眼,看完再决定。拜托,否则我跟我叔叔交代不过去。”   挂了电话,楚辞很快收到对方发来的拍摄计划。想到Jason的话,他象征性地点开邮件。   点进去的瞬间,楚辞就愣了,心跳加速,猛烈地撞击着胸腔。   他看到了采访对象的名字——DeepBlue联合创始人兼CEO,陈峋。   陈这个姓氏很常见,但峋作为名字,在楚辞24年的生涯里,只见过一次。   莫名的,他几乎立刻认定这人就是他认识的陈峋。   为确认,楚辞在搜索里打出了陈峋和DeepBlue。滑动鼠标时,手都在抖,后背甚至出了汗。   可惜,连翻十几页,都没能找到一张清晰的照片。   楚辞有些遗憾,环抱膝盖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屏幕。   屏幕发出淡淡幽光,衬得他的皮肤愈发白皙透亮,钻石点缀耳尖,像一尊美到不真实的雕塑。   良久,楚辞的睫毛轻轻颤了下,抬起眼,仿佛下定某种决心,点动鼠标打开了隐藏在深处的私密文件夹。   文件夹里全是照片,两百多张,按时间顺序排列,每一张都备注了拍摄时间和地点。   最近的一张是在六年前,也是冬天。   楚辞点开,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帅气男生。沙发的一角,温暖的阳光倾落下来,他微微垂头,专注地看着腿上的笔记本电脑。   镜头记录下他抬头的瞬间,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和笑意。   楚辞闭上眼,回忆拍照的那个午后,又难免想起下午见到的陈峋现在的模样。   时间褪去了眉目间的青涩,让他成长为成熟稳重的男人。   楚辞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指腹描摹男生深邃的眉眼,很轻很轻地叫了声「哥哥」。   手机铃声打断他的思绪。Jason是个急性子,忍不住又打来电话:“怎么样?你看了拍摄计划了吗?我刚跟对方联系,如果价格不满意,还可以再加。”   “不用了。”楚辞顿了两秒,轻声说,“我接。” 第5章   拍摄时间定在三天后。   连日的阴雨天气,也终于在这一天彻底放晴。   楚辞的房间朝东,能看到日出。他在窗前静静站了一会,准备出发时接到了中介的电话。   中介这几天天天打电话来,一直说在和客户接触,让他耐心再等等。   楚辞明白,中介这么说大概率是怕他走了。不过他对短时间内出售房子已经不抱希望,打算拍摄一结束就回芝加哥,到了那边再找朋友想办法。   杂志社专程派车来接楚辞,一早等在酒店门口。除了司机,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   “楚老师好,我叫贾琪。”女孩热情地自我介绍,“是您今天的临时助理。咱们一会直接去摄影棚,拍摄和采访都是在棚里。”   “哦对了。”想到什么,贾琪拿出一个袋子递给楚辞,“楚老师吃早饭了吗?我带了牛奶饼干还有巧克力。”   “谢谢,我吃过了。”楚辞说。   车朝摄影棚开去。贾琪是个活泼的女生,一路上说个不停。   楚辞垂眸,认真地听。   他吸取教训,不敢再小瞧S市的冬天,前两天在商场买了件米色羽绒服,搭配牛仔裤,有一种说不出的干净气质。   细碎的额发垂落,遮住浓密的睫毛,偶尔抬眼看向贾琪,露出一个笑。   说着说着,贾琪的声音停了,直愣愣地盯着楚辞看。楚辞有些疑惑:“怎么了?”   贾琪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楚老师,我觉得您比我见过的所有明星都好看。”   因为工作的关系,她能接触不少歌手演员,但楚辞的外貌是她见过最出众的。   楚辞笑了笑。   没有人不喜欢听恭维的话,他也不例外。   贾琪又有些好奇:“楚老师,你是混血吗?”   楚辞脸色僵了一下,笑容淡了下去:“为什么这么说?”   贾琪在自己眼睛的地方比划了一下:“你眼窝好深啊,眼睛好漂亮。”   “是吗?”楚辞声音很轻地说。   贾琪这才迟钝地察觉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大概没有人喜欢被过多地议论外貌。她还想问楚辞打耳骨钉痛不痛,也不敢了,连忙转移话题:“棚里设备很全的,您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回国匆忙,事先也不知道会有拍摄计划,楚辞只带了一台单反。   他点头,道了声谢。   行到后半程,车里安静下来,楚辞转头看向窗外,路边的街景飞快从他眼中略过,他的心跳有些快,伸进口袋里的手也不由握紧,手心全是汗。   贾琪看了眼路况,给周然发信息:【周然哥,我接上楚老师了,我们还有10分钟到。】   她很快收到回复:【好的。】;   ——   Forbes杂志社楼下。   路边一辆黑色轿车里,周然收到信息就对陈峋说:“陈总,他们还有十分钟到。”   陈峋闭眼坐在后座,听到周然的话嗯了一声,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周然收回视线,耸了耸肩。   仿佛掐着点,十分钟一到,陈峋睁开眼,目光很沉地朝大楼入口处看去。没多久,就见楚辞和一个年轻女孩一起走了进去。   周然也看见了,问:“咱们要下车吗?”   陈峋没有回答。明明是他特意安排,但在看到楚辞的那一刻,他却萌生退意。   过去几天他一直在想,到底为什么要和楚辞见面,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他想从或者能从楚辞身上得到什么。   反复思考,反复论证,没有答案。   他头一次意识到,人心真的比机器复杂的多,不是套个公式就能得解,哪怕是他自己的心。   陈峋捏了捏口袋里的糖,无声叹了口气:“走吧。”   ——   摄影棚内。   楚辞布好景,正在调试相机,听到门口传来骚动。   他寻声望去,看到陈峋走了进来,和迎上去的主编打了招呼,然后转头,直直地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身边的贾琪发出小小的惊叹。贾琪拉了拉楚辞的袖子,低声说:“楚老师,他就是DB的CEO啊,本人好年轻好英俊好帅啊。”   一连三个好,可见有多激动。   在场其他人也和贾琪差不多的反应。   楚辞有些愣神,没有回应。   目光相接,他眼眶突然有些发酸。他快速别过脸,低头摆弄相机,也暗暗告诫自己。   这一次见,一定要体面一点。   没多久,主编过来对楚辞说:“楚老师,等会先拍杂志封面照,等采访的时候再抓拍几张,用作内页。”   楚辞虽然不拍人像,但这种商业杂志的拍摄根本难不倒他。等布好光,陈峋已经站在了幕布正前方。   他脱掉了羊绒大衣,露出了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姿笔挺,眉眼深邃,藏不住的锋芒。   楚辞有一瞬间的恍神,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胸腔涌动。   按照惯例,摄影师要和拍摄对象事先沟通,比如拍摄姿势,偏好的角度等等。   楚辞主动走过去,自我介绍:“陈先生你好,我是今天的摄影师。”   听到这个称呼,陈峋勾起嘴角,语气十足冷漠:“你好。”   楚辞本来想了很多话,一下子全哽在喉咙里。顿了顿,他才说:“如果准备好那我们开始吧。”   他拿着相机转身,短短几秒已经调整好状态,展现最专业的一面。   谁知出问题的却是陈峋。   连周然都看出来陈峋笑容僵硬,全身紧绷,状态很不好。   勉强拍了几张,楚辞并不满意,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让人拿了个高脚椅。   他走到陈峋面前,建议道:“陈先生,不如你坐在椅子上试试,按你最舒服的姿势来,放松一些,不要紧张。”   陈峋语气生硬地否认:“我没有紧张。”   楚辞一噎。他抿了下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说:“咱们再试试?”   他的声音很轻很软,尾音扬起,从薄薄的嘴唇里吐出来,配合着眼神,带着不自觉的勾人的气质。陈峋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然而下一秒,他想到楚辞也用同样轻软的语气对视频那头的顾齐安说「我也想你」。   没等到陈峋的回答,楚辞也不介意。他垂下眼,发现陈峋的领带有点歪,刻在身体里的记忆让他下意识抬手帮忙整理,只不过动作稍显生疏。   两人的距离一下拉得很近。   楚辞一进摄影棚就脱掉了羽绒服,只穿了一件银灰蓝的毛衣,身上的气味随着他的靠近不可避免地钻入陈峋的鼻子里。   甜甜的,奶糖的味道。   陈峋的身体一下子绷紧,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楚辞的手腕。   楚辞愣了,两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多么不合时宜。他赶紧后退,但手腕还被陈峋牢牢握着。   “对不起……”   “不是订婚了吗?怎么不戴戒指?”   没想到陈峋会问这个问题,楚辞错愕地抬起头,刚要开口,主编跑了过来,问:“陈总,有什么问题吗?”   陈峋松开手,淡淡地说:“没问题,继续吧。”   之后的拍摄很顺利,封面照搞定后就是采访。   楚辞在采访间隙抓拍了几十张,低头看效果,实则思绪已经跑远。   陈峋的声音一个劲往他耳朵里钻。   类似大提琴的声线,沉稳磁性,很好听,令人有安全感。   楚辞竖着耳朵,主编问了关于AI行业发展的问题,陈峋侃侃而谈。楚辞对AI不是很懂,但事先也做了功课,知道DB是近几年势头很猛的科技公司,前景广阔。而陈峋作为年轻企业家中的领军人物,前途更不可限量。   他喜欢这样的陈峋,沉稳自信,事业成功。   一切都证明,他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楚老师,楚老师。”   一个声音响起,楚辞抬头,是跟在陈峋身边的那个人,似乎在跟他说什么。   声音有点小,再加上他站在左边,楚辞听得不是很清楚。   他不得不把头凑过去,请对方重复一遍。   “楚老师好,我叫周然,是陈总的助理。”周然说,“我们在酒店见过一面,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楚辞礼貌地笑笑:“记得的。”   他小声问:“你是要看照片吗?”   “不是不是。”周然连忙否认,“您拍的照片肯定没问题。”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楚辞也没多想,就见旁边的贾琪捣了捣周然,语气里藏不住地激动:“周然哥,你老板好帅啊。”   “你小点声。”周然比了个手势,贾琪不敢再说话,吐了吐舌头。   楚辞低头继续看照片。采访接近尾声时,主编见气氛不错,试探着问陈峋:“介不介意我问你个超纲的问题?”   陈峋微微一笑,很配合:“您说。”   主编笑道:“陈总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但除了事业,其实外界对你的个人生活也充满好奇。我能问问你结婚了吗?”   楚辞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拿不住相机。   陈峋没有迟疑:“没有。”   顿了顿,他又主动说:“也没有交往的对象。”   主编玩笑道:“因为工作太忙,没时间谈恋爱?”   陈峋下意识朝楚辞的方向看了眼,目光捕捉到一个纤瘦的背影。   听到此处,周然开始腹诽。陈峋虽然是工作狂,但也不是一点私人时间也没有。工作忙只是借口,梁向聪一年还能换四五个女朋友呢。   但他的洁身自好在业内都是出了名的,事业有成,相貌出众。这几年主动扑上来的男男女女数都数不过来,但陈峋一个也看不上。   不对,应该说是连看都懒得看。   有时候他都好奇,这个年轻有为的老板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贾琪碰了一下周然的胳膊,问出了他的心声:“你老板喜欢什么样的?”   莫名其妙地,周然朝楚辞看了一眼,然后才压低声音说:“我怎么知道。” 第6章   楚辞不知道陈峋是怎么回答那个问题的,他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采访已经结束。   陈峋走了。   他按下心中的失望,走到电脑前将照片导了出来。主编看过后很满意,表示后期修片由杂志社负责,不用他操心。   临走前,主编问他有没有兴趣和杂志社长期合作。楚辞婉拒:“谢谢您,但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主编这才想起,拍拍他的肩膀。   大家开始收拾器材。楚辞蹲下整理地上的数据线,起身时,突然眼前一黑,幸好撑着桌沿才没有摔倒。   贾琪发现他不对劲:“楚老师,你怎么了?”   楚辞闭了闭眼,等晕乎的劲头过去,视线也恢复清明才说:“没事。”   忙碌一上午,他只喝了口水,刚才去卫生间就觉得有点头晕。   就在此时,周然突然去而复返,手里还拎着两大袋东西。   他把蛋糕和饮料分给众人:“一点心意,大家辛苦。”   众人一阵欢呼,纷纷道谢。   “周然哥你真是来的太及时了。”贾琪赶紧拿了块蛋糕递给楚辞,“楚老师,你是不是低血糖,赶紧吃点东西。”   楚辞吃了几口蛋糕,嘴唇恢复点血色。   贾琪闲不住,边吃东西边聊天:“楚老师,我也想拍出好看的照片,但刚刚入门,你有没有什么好用的技巧能教教我?”   楚辞讲解一二,听得贾琪直点头。末了,贾琪感叹:“你要是和我们杂志社长期合作就好了,这样我就能跟你多学点。好可惜,你明天就要走了。”   楚辞笑了笑:“你有问题可以给我发邮件,我有空就会回复。”   一旁的周然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里。   他走到角落,拨通电话:“蛋糕已经买了,楚老师吃了。对,都是没有坚果的。”   “对了陈总。”挂电话前,周然想了想,又加了句,“刚才听楚老师说,他明天就要走了。”   电话那头,陈峋沉默了好一会,才说:“知道了。”   ——   离开摄影棚,楚辞婉拒了杂志社要送他回去的提议,决定走一走,走累了就坐车。   明天就要离开,下一次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想好好看看这座在他人生中留下最为浓墨重彩一笔的城市。   刚到楼下,他就看到路边停着的一辆车。车窗半降,隐约能看到一个男人的侧脸。   楚辞的心跳停了一拍,脚步也跟着停下。   很快的,车里的人也看见了他。车窗完全降下来,陈峋顶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孔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楚辞迟疑了两秒,上前,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陈峋已经抢先。   “上车。”   ——   车里气氛有些闷。   楚辞坐在副驾驶,下巴缩进羽绒服宽大的领口中。余光里,陈峋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修长。他认真地看着前方,侧脸显得很专注。   猝不及防,楚辞脑海中闪过很多片段。   记忆里的陈峋无论做什么都很专注,而他以前最喜欢做的,就是在陈峋写代码或者看书的时候,悄悄凑到旁边,亲一下。通常还没等跑开,他就会被陈峋搂着腰抱坐在大腿上,轻吻会变成温柔又绵密的湿吻,甚至更多。   因为药物的影响,楚辞以为过去很多事他都忘了。而陈峋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让他如死水般的记忆重新活过来。   “怎么了?”陈峋的声音把楚辞从记忆中唤醒,“冷吗?”   “我没有订婚。”   楚辞脱口而出。说完,他自己先愣了。   陈峋也愣了,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手背浮起青筋。   楚辞并没有注意。闷了一上午的话就这么不过脑子地说了出来,让他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衣服里。   他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一时脑热坐上来。   楚辞把脸转向窗外。   虽然离开六年,但这里毕竟是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他很快发现,陈峋走的路并不是前往酒店的方向。   “你要带我去哪儿?”   陈峋没有立刻回答,在等红灯时才朝他看了眼,神色很淡:“去吃饭。”   ——   陈峋不在,梁向聪又被迫和海外合作方开了一上午的会,脑细胞死了大半,赶紧趁中午时间好好出来吃一顿,补一补。   他开车半小时到了S市最好的粤菜馆。刚一落座,还没来得及点菜,就看到陈峋领着一个男生,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梁向聪立刻拿菜单遮住脸,等两人在窗边坐下,才将头伸出来。   还好,陈峋是背对着他坐的。   他放下菜单,光明正大打量起陈峋对面的那个男生,连点菜都顾不上了。   连看好几眼,越看越觉得眼熟,又怕是看错,掏出手机对准拍了张照,指尖一点放大了看。   果然!   梁向聪恨不得拍案而起,一想到自己还在餐厅,又生生忍住,咬着牙对服务员说:“点!菜!”   全程目睹他骚操作的服务员:“……”   ——   楚辞低血糖,又挑食,再加上他是过敏体质,饮食方面和他本人一样,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磨人。   因为曾经害楚辞进过医院,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陈峋对他的饮食格外小心,还专门列了张「危险食品清单」,有段时间做梦都能倒背如流。   陈峋不想承认他到现在还记得。   楚辞点了份莲藕排骨汤,陈峋避开他不能吃或者不爱吃的菜,又点了几道。   服务员收了菜单,餐桌上立刻安静下来。   在车上时的尴尬一直延续到现在,楚辞想主动挑起话题,打破沉默,只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陈峋先开口。陈峋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他,楚辞道谢后接过,有些烫,他先吹了吹,再捧着白瓷水杯小口小口抿着喝,听到对面的陈峋突然笑了一声。   楚辞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嘴唇湿润,眼神也湿漉漉的。   陈峋的目光深了几分,掩饰性地拿起水杯,却发现里面空了。刚才的那一杯已经被他一饮而尽。   他只得重新倒一杯,并没有解释自己的那声笑,而是问:“以前不是不喜欢戴手表吗?”   他记得楚辞总嫌表带贴在皮肤上,不舒服,尤其是夏天。他皮肤薄,又白,很容易留下印子。   楚辞没想到他连这个细节都注意到,手不自觉地朝袖子里缩了一下:“总是在外面拍摄,戴手表的话看时间会方便一点。”   陈峋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楚辞又低下头,他的头发有些长,垂下来会盖住睫毛,有服务员或者其他客人经过的时候,他会抬起头,迅速看一眼,再低下去。   一般人并不能轻易发现楚辞隐藏在镇定表面下的惊慌,但陈峋敏锐地捕捉到了。   楚辞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如果说楚辞小口喝水的动作让陈峋觉得熟悉,那这样的楚辞又让他觉得陌生和心疼。   并不是那种像被捏紧似的骤然的剧痛,而是一点点从心尖的位置蔓延上来的,密密麻麻的钝痛。   菜很快上来,陈峋盛了碗汤递给楚辞。吃完饭,两人谁也没有提离开,默契地延长这餐饭的时间。陈峋要了杯咖啡,又对服务员说:“给这位先生来杯美式。”   楚辞犹豫了一下:“算了,我喝水吧。”   陈峋挑了下眉,楚辞读懂他的疑惑,解释:“怕睡不着。”   陈峋没再说什么,手伸进衣服里,摸了摸里面的糖果。   楚辞松了口气,把问题踢了回去:“你以前不是不喝咖啡吗?”   陈峋微微勾起唇角,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喝着喝着就喜欢了。”   咖啡喝完,再没有什么可以做的,陈峋结了帐,要送楚辞回酒店,楚辞没有拒绝。   一坐上车,气氛不复在餐厅时的融洽,再度变得沉闷。空气中仿佛绷着一根弦,哪怕最轻微的呼吸都能让其崩断。   陈峋将车停在酒店门口,熄了火。   楚辞解开安全带,深吸一口气,摆出礼貌的笑:“谢谢你请我吃饭,等下次——”   声音戛然而止。   下次?怎么可能会有下次。   陈峋大概也想到这一点,嘴角轻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突然问:“既然没有订婚,那交往的人呢?”   楚辞愣了两秒,缓缓转头看着陈峋。像是为了确认,他重复了那个问题:“交往的人?”   “对。”陈峋将领带扯开一些,“有没有谈恋爱?”   “换言之,楚辞。”他似乎失去耐心,索性替换成更直白的话,“你现在是不是单身?”   ——   梁向聪从饭店回来就在陈峋办公室门口徘徊,终于在下午堵到人。他愤愤不平:“好啊,先是躲在办公室抽烟,现在又在上班时间带男生去约会。公司你还管不管了?”   陈峋皱了下眉,绕过梁向聪走进办公室。   梁向聪跟在后面,掏出手机翻到照片,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铁证如山!休想否认!”   陈峋扫了眼,认出照片里的楚辞和他自己的背影,但并不意外,因为那家餐厅就是梁向聪介绍他去的。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戴上眼镜,表明自己要开始工作,无关人等请回避。   这一次梁向聪可不会轻易放过他:“这人就是甩了你那个前任吧,叫楚辞?别否认,我在你钱包里见过他的照片!”   陈峋仍是那副「你尽管说但我死不开口」的架势。   梁向聪气得牙根痒,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居高临下地数落:“你是不是傻?他之前那么对你,你还巴巴贴上去?”   “我承认,他长得的确很好看,不,是非常好看,所以才让你念念不忘。但好马不吃回头草。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喜欢什么样的你找不到?”   “喜欢漂亮的是吧?赶明儿我就给你介绍,男的女的随你挑——”   陈峋突然抬头,打断梁向聪:“他明天就走了。”   梁向聪剩下的话通通被堵住,拖长声音「啊」了好几秒,才讪讪地说:“走了好,走了好,走了一了百了。”   陈峋看他,眼神仿佛在说「你是不是也该走了」。   梁向聪拿上手机,还是不放心,盯着陈峋:“你答应我,绝对不要再干傻事。”   不怪他反应过度,他在国外刚认识陈峋那会儿,陈峋抽烟喝酒,比他这个混学位的富二代还要颓废,问原因死都不开口。还是他无意间在陈峋钱包里发现一张照片,翻看背面看到名字才知道楚辞这个人。   再后来,他和陈峋回国创业,拉到第一笔投资的时候两人喝酒庆祝,陈峋喝多了,架不住他再三追问,才说出和楚辞的过往。   他头一次在陈峋脸上见到那样落寞的表情。   陈峋没有反应,梁向聪叹了口气,走到门口才听到背后传来的一句:“放心,不会。”   作者有话说:   不会?你确定??   楚辞为什么会戴手表,后面会讲—— 第7章   回到房间,楚辞奔到行李箱旁翻出药瓶,倒出一片,连水都顾不上喝就一口吞下。   他背靠床坐在地板上,头深深埋进膝盖之间,等耳朵里那串尖锐的噪音消失,才动了一下。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   手机响了一声,是顾齐安发过来的机票信息,隔天一早飞。   顾齐安:【到芝加哥正好是中午,我去接你。】   楚辞慢慢地打字:【不用,我打车就行。】;   回完信息,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做了个深呼吸,从地上爬起来开始收拾行李。   行李不多,十分钟不到就搞定,他又把床铺好,把桌子上的茶杯、便签、电话簿通通放好,又把衣柜里的晾衣撑朝同一个方向摆好,就差没把地板也拖一遍,实在无事可干之后就坐在电脑旁,开始修片。   他强制自己不要闲下来,用零零散散的东西填充大脑,把大脑填得满满当当的,但还是无法控制有些想法从缝隙中溜进来。   陈峋最后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陈峋似乎还说了一句话,可惜他没有听到。   心里不是没有期待,但能和陈峋再见面,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他不敢奢望太多。   这一夜辗转反侧,第二天一早他就退了房,打车去机场的路上,接到了中介的电话。   中介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兴奋:“楚先生,天大的好消息。有人要买你的房子,也同意全款支付。我现在草拟合同,你赶紧来签约。”   这的确是天大的好消息。楚辞赶紧让司机师傅先掉头,然后问中介:“在哪里签约?”   中介说:“买家提出在S大北门的咖啡馆见面,我一会把定位发给你。”   听到是这个地方,楚辞脸上的笑掉了下来,与此同时,心猛地一沉。   半小时后,出租车在咖啡馆门前停下。楚辞站在门口,看到玻璃门上写着营业时间是10点到22点,而现在才刚9点。   还没开门吗?   他拖着箱子走过去,轻轻一推就将玻璃门推开,头顶响起一串风铃的声音。   咖啡馆里空无一人,灯也只开了中间的一盏,显得有些昏暗。   难道他走错地方了?不是这里?   楚辞把箱子立在门口,拿出手机正要给中介打电话,忽然瞥见吧台后面站着一个人。   光线昏暗,隔的又远,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隐约看到那人抬了下头。   视线在半空相交,那人问:“喝点什么?”   楚辞一下愣住。   陈峋怎么会在这里?   “美式好吗?”等不到回答,陈峋继续问,这一次直接给出选择。   楚辞抿了下唇,走过去站到吧台前面,发现陈峋穿了件围裙,衬衫袖子挽起,正在熟练地冲泡咖啡。   这里的摆设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人也一模一样,对话也一模一样。   一瞬间,楚辞仿佛闯入另一个时空。   他看见自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吧台的方向,被夏日午后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每当吧台后的陈峋忙里偷闲朝他看过来时,他就会稍微坐直身体,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好了。”陈峋把一杯咖啡放在楚辞面前,擦了擦手,“找地方坐吧。”   楚辞想问陈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到白瓷碟子上摆着的那颗奶糖时,又忍住了。他端起咖啡,看到靠窗的椅子上搭着一件外套,猜测是陈峋的,便走了过去,在看到桌上放着的一个「Reserved」的牌子时,又有些犹豫。   “坐吧。”   陈峋脱掉围裙,跟了过来,一手端着咖啡,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似乎是一份文件。   楚辞坐下,坐下后他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个座位就是他过去经常坐的那个。   楚辞将咖啡放在桌上,本来不想喝,直到陈峋说「低因的,不影响睡眠,尝一口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然在这句话里听出了哄的语气。   楚辞压下心头的酸涩,剥开奶糖送进嘴里,然后喝了口咖啡。   奶糖的甜冲淡了咖啡的苦,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喉咙的干涩,楚辞开了口:“你怎么在这里?”   陈峋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没有回答楚辞的问题,而是侧头看向窗外,隔了一会才转回来,有些答非所问:“我请老板把这里借我用一小时。”   楚辞有些意外:“还是原来的那个老板吗?”   “是。”   楚辞记得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对他这个来陪男朋友打工的客人很欢迎,还经常送他蛋糕吃。   不过他怕影响陈峋,每次都坚持付钱。   闻着咖啡的香气,楚辞笑了一下。   原来提起往事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苦涩。   陈峋一向话不多,楚辞也暂时把来的目的抛在脑后,放任自己享受这仿佛做梦一般的时光。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S大的北门,萧瑟的冬天,银杏叶子都落光了,校门口有两个学生情侣在用力地拥抱。   楚辞看得出神,直到一辆公交车驶过挡住了他的视线才收回目光,这才发现陈峋正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不自觉地,楚辞轻轻眨了下眼。   他的眼睛很美,无论什么时候都像盈着一汪水,专注又多情的样子很容易就让和他对视的人沦陷。   陈峋垂眼,端起杯子,手在半空停了两秒,又放下。他突然问:“昨天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声音温和,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楚辞花了些时间回忆昨天的经过,记起自己昨天突然耳鸣,左耳再次完全失去听力,没能回答陈峋的问题就慌忙跑下车。   真是……太狼狈了。   楚辞想,他的答案有那么重要吗?   他拿起银制小勺子搅动咖啡,搅起一个漩涡,又看着漩涡消失才抬起头。   陈峋并没有催促,只是目光很深地看着他。   “没有。”楚辞最终还是实话实说,“我没有交往的人。”   一直都没有。   这几个字是在心里说的。   楚辞觉得自己又一次出现错觉,否则怎么会觉得陈峋像是松了口气。   陈峋又看了他一眼,将刚才拿着的文件放在桌子上,展开。   是一式两份的购房合同。   陈峋点了点下巴,示意楚辞打开看。楚辞没有动作,心跳却不可控制地加快,撞击着他的胸膛。   陈峋盯着他看了两秒,也不想绕弯子,直奔主题:“我知道你这次回国是要卖房子,我可以买,也同意按你的条件来,全款,签署合同后立即支付。协议我已经签了名。”   顿了顿,他才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楚辞安静地听着,他甚至有点走神。陈峋的声音和记忆里的重合,让他想起了很多事。   良久后他抬起头,平静的目光看向陈峋:“什么条件?”   陈峋的喉结滑了一下,视线牢牢锁住他,缓缓吐出四个字:“和我结婚。”   作者有话说:   Reserved for whom?   牌子后面还有字—— 第8章   听到这几个字,楚辞竟然松了口气。   他的手藏在桌子下面,交握,松开,再紧紧握住。手心里都是汗。   对面,陈峋把合同推了过来。   楚辞一只手按在膝盖上,另一只手翻开合同,一页一页快速地看,直到在最后一页停下,长久长久地注视着底部的那个签名。   陈峋的签名字体劲瘦,又有种飘逸的美感。楚辞以前就很羡慕他的字,觉得比字帖还要好看。他偷偷模仿陈峋的签名,结果被抓住,下场就是被陈峋搂在怀里,握着手教他写,写的不好就要罚一个吻。   最后他被亲得晕头转向,哪里还记得写字。   想起往事,楚辞眼眶红了,用力咬着嘴唇才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陈峋递过来一支签字笔,顿了顿,说:“你不用着急做决定,我给你时间考虑。”   不等他说完,楚辞已经拿起笔,按下笔帽,笔尖触到纸面的时候,陈峋突然起身,按住他的手。   “楚辞,”他的气息突然变得急促,“你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楚辞抬起头,和陈峋对视。   陈峋怔怔地看了他两秒,松开手,语气也恢复平静:“婚姻对我来说不是儿戏。我一辈子只会结一次婚。”   说完他不看楚辞的反应,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推门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串风铃的声音。   楚辞坐了片刻,在两份合同上都签上名字,给中介发了信息,转头看向窗外。   他看到陈峋站在外面,背对着他,从动作看似乎在抽烟。在无人处,楚辞终于不用掩饰眼神里的依恋。   中介很快赶来,拿走合同扫描存档,表示将很快走程序。   楚辞道了声「辛苦」,拉起箱子,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陈峋刚才已经看到中介进去,听到动静回头,掐灭了烟,问:“好了?”   楚辞点头:“好了。”   陈峋:“证件都带齐了吗?”   “带了。”楚辞说。因为要卖房,他身份证户口本都随身带着。   陈峋接过他手里的箱子,朝路边停着的车走去,楚辞迟疑地跟上:“去哪儿?”   陈峋勾起嘴角:“民政局。”   ——   从民政局出来,楚辞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到两小时的时间,他卖了房,还领了证。   陈峋在打电话,楚辞站在两步外,脚尖碾着地上一颗小石子,又把手伸进口袋里,捏了捏里面的硬皮证件。   他听到陈峋说什么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陈峋走过来:“公司有点事,我要回去一趟。”   楚辞点头。   模样很乖,陈峋很想摸一摸他的头发,但克制住了,只说:“我让助理送你回家。”   楚辞下意识又点头,而后反应过来:“回家?”   陈峋深深地看着他:“那你想去哪儿?”   楚辞忙否认:“没有。”   恰在此时,周然来了,陈峋把楚辞的行李箱从他的车上搬到周然的车上,又跟周然交代两句,拉开车门对楚辞说:“上车吧。”   楚辞懵懵懂懂坐上车,在陈峋关门前拉住他的衣角,又很快松开,小声道:“那我走了。”   陈峋的目光闪了一下,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他让周然慢点开注意安全,就关上了车门。   车子启动,楚辞转头,看到陈峋仍然站在路边。   直到转弯,看不见了,他才把头转回来。   周然从后视镜看到,轻轻咳嗽一声。   虽然他不知道楚辞以前和陈峋是什么关系,但都到民政局了,还把人领进家里……应该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再一次佩服这个年轻老板的行动力。   楚辞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不麻烦。”周然说,“我是陈总的助理,这本来就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周然怕楚辞尴尬,主动说:“陈总住的地方不远,不堵车20分钟就能到。对了楚先生,我的号码你记一下,有事随时打给我。”   楚辞拿出手机,记下了周然的电话。   “你要听点音乐吗?”周然问。   “好啊。”楚辞说。   周然打开音响,舒缓的音乐流淌出来,楚辞放松地靠在座位上,忍不住将手伸进口袋,又捏了捏里面的证件。   真的不是在做梦。   仿佛一束阳光突然落在身上,楚辞闭上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然把楚辞送到陈峋的公寓楼下,还要帮忙拎箱子上楼。楚辞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对方,问清陈峋的门牌号就自己上了楼。   到了门口,他才意识到不妙。   门是密码锁,他不知道密码,开不了门。   他盯着门锁看了好一会,思来想去,只得问陈峋。   签合同的时候,他看见了陈峋的联系方式,号码和六年前一样。他倒着都能背出来。   楚辞本想打电话,又怕打扰陈峋工作,决定发信息。   【门锁的密码是多少?】   想到陈峋可能还不知道他是谁,又赶紧补了句:【我是楚辞。】;   本以为要等很久,结果第二条信息刚发过去,他就收到了回复。   陈峋:【990601。】;   楚辞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么巧,密码后四位是他生日。   他深吸一口气,输入密码打开门,提着箱子走了进去。   陈峋的公寓装修很简约,灰白色调,但看起来很有质感,唯一的亮色可能就是餐桌上,蓝色透明花瓶中的一束糖果雪山。   楚辞走过去,静静地看着。似乎为迎接他的到来,玫瑰竞相绽放,白色的底部,粉色逐渐在花瓣上晕染开。阳光落在上面,像一颗颗甜蜜的棒棒糖。   楚辞弯腰凑近,呼吸都放到很轻,小心地嗅了一口。   手机响了一声,楚辞拿起看。   陈峋:【进去了吗?】;   楚辞:【进来了。】;   陈峋:【中午想吃什么?】;   熟稔的语气让楚辞有些心酸,仿佛这六年的分别只是一场梦。   他靠在餐桌旁,慢慢打字。   楚辞:【还不饿。】;   很快的,陈峋回复:【我一会儿帮你点餐。饿了的话客厅茶几抽屉里有零食。】   楚辞拉开茶几抽屉,里面满满当当,塞满各种各样的零食。他拆了根棒棒糖含进嘴里,从嘴巴一直甜到心里。   他打出一行字:【你什么时候回来?】;   悬在发送键上的手指停了两秒,又删掉,改成了【好,谢谢】。   放下手机,他在公寓转了一圈。公寓很大,但家具并不多,显得有些空旷。楚辞从客厅走到厨房,又去看了健身房和影音室,然后站在空荡荡的客卧门口,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客卧……没有床?   地板上还能看到床柱留下的痕迹,那床去哪儿了?   ——   陈峋开完会已经是徬晚,梁向聪不回自己办公室,一定要跟着他,瘫在沙发上长吁短叹:“不行了不行了,再这么干下去我迟早要英年早逝。晚上说什么也得去酒吧放松放松,你跟我一起去。”   陈峋没有搭理他,又看了眼手机,没有楚辞的信息。   他叫来周然,周然很上道:“楚先生刚才给我打了电话,问您什么时候开会结束。”   陈峋紧绷的脸色这才松弛。   “楚先生?”梁向聪也听到了周然的话,从沙发上跳起来,“哪个楚先生?”   他看看周然,又看看陈峋,眼睛越睁越大:“是不是那个楚辞?你不是跟我说他今天就走了吗?他打电话找你干什么?他有什么企图?”   陈峋往后坐,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一起,突然笑了起来。   梁向聪叫他笑得头皮都发麻,指着周然:“你说!”   无辜躺枪的周然:“……”   陈峋让周然先出去,又说:“这段时间大家辛苦,这个月双倍奖金。”   周然内心欢呼,这就是老板的新婚福利吗?   离开前周然想起另一件事:“陈总,那今天一早从您家搬出来的床……”   陈峋随口说:“麻烦你处理吧。”   周然应了声好,陈峋习惯性地戴上眼镜准备工作,又立刻摘下来,拿上外套和车钥匙。   梁向聪拦住他:“你要干嘛?”   陈峋挑眉:“回家。”   梁向聪往后退了一步,像不认识似的上上下下打量陈峋,又冲窗外看了眼。   这太阳也没打东边落下啊。   “你回什么家?我就没见你10点前走过。你家有什么宝贝等你回去啊?”   陈峋不答,只是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些。   “靠靠靠!”   前后一联想,梁向聪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忍不住了:“你把人弄家里去了?”   陈峋用表情回答了他。   梁向聪快气死了:“你昨天不是跟我说已经想清楚了,绝不吃回头草,不会干傻事的吗?你你你——”   陈峋突然打断他:“我结婚了。”   梁向聪的嘴张成了一个O形。   “还有。”陈峋拍拍梁向聪的肩膀,绕过他时丢下一句,“我想得很清楚。”   作者有话说:   没错,楚辞宝贝是六一儿童节出生的。   陈峋:小朋友—— 第9章   客卧没床,楚辞进主卧看了眼,又退出来,坐在沙发上。   他把机票退了,又给顾齐安发了信息,说房子已经卖了,暂时不回去,之后才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和陈峋结婚这件事。   为什么陈峋突然用买房子提出结婚的要求。还有那句「一辈子只结一次婚」的话。   楚辞想不通,也不敢深想。这些年他学会一件事,对于想不通的事不要太执着。他知道这样有些鸵鸟心态,但最起码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楚辞倒在沙发上,夕阳斜照进来,拂在身上暖洋洋的,鼻息间都是花香和陈峋的气息。楚辞半闭着眼,神经在经历紧张和兴奋后,慢慢放松。   在完全闭上眼睛前,楚辞想,不管陈峋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会配合。   只要能呆在他身边,哪怕只有一秒也好。   陈峋回到家,先是看到了立在玄关的行李箱,然后是楚辞的鞋子。   一路上都剧烈的心跳稍稍放缓,他松了口气,换上拖鞋朝客厅走,很快发现了睡在沙发上的楚辞。   脚步停顿了几秒,他才慢慢走过去,在沙发旁蹲下。   楚辞睡得很熟,没有察觉有人靠近。他蜷着身体睡在沙发边缘,只占据一小块地方,呼吸很轻。   陈峋内心的空洞一下就被填满。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放任自己好好看一看楚辞。   楚辞似乎没变,只是比六年前离开的时候更瘦了些,头发也长了。   然而陈峋清楚地知道他只是自欺欺人,因为楚辞原来从不会用这样没有安全感的姿势睡觉。   他总是很快入睡,然后手脚都缠上来,把陈峋逼到无路可退,不得不搂着他。   就在陈峋回忆的这几秒,楚辞的睫毛轻轻颤了下,慢慢睁开了眼。   看到陈峋,他表情有片刻的迷茫,大概以为还在梦里,露出一个笑,声音软软地问:“你回来了?”   说出口的瞬间他就察觉不对,腾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起得有点猛,眼前黑了几秒,再睁开眼时,彻底清醒。   陈峋看着他,上半身稍微退开些,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不去卧室睡?”   幸好他提前把房间里的空调打开,设定成恒温,否则楚辞肯定会感冒。   楚辞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   陈峋一下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不动声色地站起身,脱下外套卷起袖子往厨房走。   楚辞抓了下头发,努力让自己清醒。他站起来跟在陈峋后面,看见对方拎着一个塑料袋走进厨房。   陈峋背对着他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说:“我来做饭,饿了的话你就先吃点东西。”   一瞬间楚辞怀疑自己还在梦里,但眼前的人比梦里的人肩膀更宽阔,嗓音更低沉,气质也更成熟。   “我不饿。”楚辞小声说。   他想进厨房帮忙,又怕打扰陈峋,踌躇不敢上前,只好木木地杵在门口。   察觉到背后笔直的视线,陈峋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身看向楚辞,语气似乎有些无奈:“不饿的话就过来帮忙。”   楚辞走过去的时候差点同手同脚,他站在陈峋面前:“需、需要我做什么?”   陈峋从挂钩上拿下围裙:“帮我穿上。”   语调平静,但衬衫下紧绷的手臂表明他远没有看起来那么淡定。   楚辞接过围裙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陈峋的手,手指仿佛被烫到,蜷了一下。他把围裙从陈峋头上套进去,然后绕到他身后系上带子,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简单的动作,做完的时候楚辞额头都微微出了汗。   陈峋背过身开始洗菜,楚辞抿了抿唇,问:“还有吗?”   陈峋想了想:“把冰箱冷冻库里的三文鱼拿出来。”   楚辞照做,像完成什么了不起的任务,语气变得有些兴奋:“然后呢?”   陈峋有些后悔让楚辞进厨房,他高估了自己,有楚辞在,他不可能专注做任何事。   为了早点让楚辞吃上饭,陈峋关掉水龙头,看向他:“去放行李。”   楚辞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陈峋继续说:“主卧的衣帽间我已经腾出来了,你可以放衣服。缺什么跟我说,我去买。”   他语气波澜不惊,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平常,但威力不亚于在楚辞的心湖投下一枚惊雷。   楚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厨房的,他拎着箱子走进主卧,果然看到衣帽间空出了一半。   他就一个随身行李箱,衣服只有几件,很快收拾好,然后坐在箱子上发呆。   什么叫「主卧的衣帽间我已经腾出来了」?   陈峋刚到家,他是什么时候收拾的衣帽间?   还有,如果他的衣服都放在主卧,那岂不是也得睡在这里?   楚辞把脸埋进膝盖,听到了自己混乱的心跳。   半小时后,陈峋找了过来,发现楚辞坐在衣帽间的地上,头深深埋进曲起的膝盖间,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像缩进壳里的蜗牛。   陈峋不得不在蜗牛壳上敲了一下。   楚辞这才连忙站起来,慌乱解释:“对不起,我……我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   陈峋心里一沉。   大概连楚辞自己都不知道,他说谎的时候,从来不敢看他的眼睛。   陈峋的表情依旧平静:“先吃饭吧,困了的话吃完饭早点休息。”   晚餐是烤三文鱼,煎芦笋和土豆鸡蛋沙拉,陈峋想楚辞在国外呆了那么久,现在的口味不知道是不是更倾向于吃西餐。   答案显然不是。   陈峋在心里默默地把这几道菜划掉。   吃完饭,陈峋惯例要去书房。他虽然早下班,不代表没有工作。去书房前,他把楚辞叫到门口,在密码锁的键盘上按下一组数字。   楚辞好奇地凑过去看,直到陈峋问他习惯用哪根手指开门才恍然大悟。   原来陈峋是要给他录指纹。   “大拇指吧。”楚辞伸出右手,陈峋拉着他的手腕往前送,让手指按在指定位置,连续按三次之后才能正式录入。   像是完成某种仪式,整个过程中没有人说话,两人表情都很郑重,而陈峋一直抓着楚辞的手腕,手心的热度甚至穿透毛衣。   随着提示音响起,楚辞的指纹正式录入。   “以后回家直接指纹开锁就好。”陈峋的声音响起,“今天是我疏忽了。”   回家么?   楚辞垂下眼,睫毛很轻地眨了一下。   关上门,陈峋说:“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你先休息。睡衣我已经放在床上,都是新的。”   楚辞已经不想去想陈峋是什么时候买的睡衣了。   陈峋去了书房,楚辞松了口气。刚才录指纹的时候他怕冷,又把羽绒服披上,这会脱下才发现,结婚证还装在口袋里。   楚辞把结婚证拿出来,一时不知道该收在哪里好。严格说起来,这是陈峋的房子,真正属于他的,也只有那个小小的行李箱。   但莫名的,楚辞并不想把结婚证装在行李箱里。   想了想,他敲响书房的门,等里面的人说请进后才推开门。   “怎么了?”陈峋问。   楚辞走到他面前,把结婚证递了过去。   陈峋目光一沉,没有接,用眼神询问什么意思。   楚辞连忙解释:“你能帮我收一下吗?”   陈峋诧异地挑了下眉。   “我怕弄丢了。”楚辞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又说,“而且结婚证的话,两本不是应该放在一起吗?”   说完,他莫名脸有些红,看见陈峋很轻地笑了一下。   “你说的很对,是应该放在一起。”陈峋从书桌后走出来,当着楚辞的面把两本结婚证放进一个透明文件袋,然后收进抽屉里。   “我不打扰你了。”楚辞退出书房,关上门,靠在门上做了几个深呼吸,去浴室洗澡。   不仅是睡衣,牙刷毛巾也都是全新的,成双成对,安安静静地占据洗漱台的一角。楚辞心里像被什么填满,眼眶泛酸。   洗澡的时候他一直担心睡觉的时候该怎么面对陈峋,过去再怎么亲密的两个人,分开六年,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甚至还多了尴尬。   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他洗完澡上了床,又玩了会手机,直到忍不住困意钻进被窝,陈峋都没有从书房里出来。   房间里的温度正合适,被褥也松软合贴,再加上这几天神经跟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楚辞疲惫到了极点,几乎在贴上枕头的瞬间就睡着了。   楚辞离开后,陈峋继续看文件,十分钟过去,还停留在同一页。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从抽屉里取出结婚证,两本并排放在面前。   陈峋想,他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两人之间隔了六年,如同一条巨大的沟壑,而他硬生生把楚辞拽了过来。楚辞的无措他看得明白。空间上的靠近并不能抹平时间的缝隙。   可如果他不这么做,又能用什么理由把人留下。   陈峋翻开结婚证,目光落在他和楚辞的合照上。时间匆忙,他们早上临时在民政局旁边的照相馆拍了照,楚辞的白衬衫还是借的。   视线久久落在那张漂亮的脸上,等陈峋回过神,已经过了凌晨1点。   楚辞应该睡了。   陈峋在客房洗了澡,轻轻推开主卧的门,床头灯亮了一盏,被子鼓起一块,楚辞侧身,再次把自己缩成一团,只占据了床边一小块地方。   心尖被戳了一下,千万感情最后都化成了心疼。   陈峋没有打扰楚辞,走到自己那一边睡下。   夜晚很安静,房间里多了另一个人的呼吸。   很轻很浅,很迷人。   陈峋再度失眠。   楚辞离开的第一年,他也几乎夜夜失眠,后来不得不用酒精麻痹自己,换来几个小时的睡眠。   陈峋想的出神。就在这时,旁边的人动了一下,紧接着翻了个身。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下巴,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颈间。   陈峋的身体骤然绷紧。   在擂鼓的心跳里,他似乎听见楚辞叫了声「哥哥」。 第10章   隔天,楚辞醒来的时候,花了好几分钟才想起自己现在在哪儿。   他立刻转头,另一边床是空的。只有残留的温度表明有人睡过。   楚辞有些发懵,洗漱后蹑手蹑脚走到客厅,看到陈峋留下的字条——   【我去上班,早饭在保温箱里。】   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又有些失落。   保温箱里是白米粥和两道小菜,端出来的时候还是热的,但又不会烫,楚辞还在餐桌上发现了一罐肉松。   小时候他就喜欢把肉松倒进粥里,搅散,拌匀,舀一大勺送进嘴里。时隔多年再次吃到,楚辞舒服地眯起眼,像是餍足的猫。   吃到一半,他接到中介的电话。   “楚先生,网签已经弄好了,您今天应该就能收到首付,按照合同是全部房款的一半。”中介说,“剩下的一半尾款陈先生会先打到我们的监管账户,等办完过户手续再从监管账户直接打给您,整个流程快的话一周就能办妥。”   挂上电话,不到十分钟,手机就收到了银行发来的信息。   钱到账了。   楚辞不假思索,把钱全部转给了顾齐安,然后含着勺子,腾出手给陈峋发信息。   【钱已经收到,谢谢。】   发送的时候楚辞犹豫了一下,又删掉。他并不想让陈峋觉得他们是因为钱才有牵扯。   【早餐很好吃,谢谢。】   ……感觉还是不行,楚辞又删了。   打打删删,最后楚辞只发了个谢谢,发完以后自己都觉得干巴巴,所以陈峋没有回复也是情理之中。   顾齐安很快收到转账,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楚辞想了想:【暂时不回去了,在这边还有点事。】   时间还早,他给糖果雪山换了水,穿好衣服准备出门。   他今天要去见一个人。   路过玄关,楚辞眼尖地发现柜子上多了个托盘,里面全都是小袋零食。他怔怔地看了一会,拿了块巧克力塞进口袋。   在小区门口的花店买了束百合,楚辞便打车直奔城郊的墓园。   不是清明这样的大日子,也并非周末,墓园有些阴冷,几乎没什么人。   昨夜似乎又下了一场雨,空气中透着潮湿的寒意。   不过好在雨过天晴,阳光出来了。   楚辞朝太阳升起的方向看了眼,踏上未干的石板路,走到墓园门口。   看门大爷看到他时愣了下,“小伙子,这么早啊?”   楚辞笑着点了下头,继续往前走,看着山坡上一排排墓碑,试图从记忆深处寻找蛛丝马迹,但失败了。   六年前楚蓉下葬的时候他来过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大爷走过来,问:“你来看谁?”   “楚蓉。”楚辞声音很轻,“您知道吗?”   大爷略一思索,露出了恍然的神色:“知道啊,必须知道。”   他上下打量楚辞,目光停留在他手上的百合上:“跟我来吧。”   墓园一片肃穆,目光所及,至少沉睡着上千个灵魂。楚辞跟在大爷身后,脚步很轻地踏上台阶。   大爷边走边问:“你是她什么人?”   楚辞抿了下唇,没答话。   大爷也不是真想听他的回答。他常年守着这片公墓,看到人就忍不住想说说话:“这位楚女士我经常去看的,帮她除除草擦擦灰尘。”   楚辞脚步顿了顿,有些疑惑:“您……”   大爷并未听见,自顾自说:“之前有位先生,每年清明都来,每次来都给我们捐一大笔钱,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们好好打理这位楚女士的墓。”   说着,他又扫了眼楚辞手里的百合,“他每次来也是带一束这样的花。对了,你们会不会认识啊?”   楚辞努力在记忆里搜寻,实在想不起什么人会来看楚蓉。   “您能大概形容一下那个人的长相吗?”楚辞问。   大爷看了他一眼:“一个很年轻的男人,比你年纪大一点,应该没到三十岁吧,好像是姓陈?我不确定,不过很有派头,人也大方。”   楚辞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   他刚想再问,大爷停下脚步,指着一排墓碑说:“往里走,第六个就是楚女士。我先回去了,你有事去门口找我。”   楚辞道了谢,找到楚蓉的墓碑,放下百合。   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他眼圈有些红,良久后轻轻喊了一声妈。   可惜再没有人回答他。   在楚辞印象里,母亲楚蓉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她的父亲,也就是楚辞的外公是S市名人,富甲一方。楚蓉从出生起就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难得的是性格温柔,待人谦和。不出意外,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富足顺遂地过完一辈子。   可富家女偏偏爱上了穷小子。   以至于最后,那么温柔的一个人,选择用那么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   或许楚蓉就像她喜欢的百合花一样,纯净无暇,无法容忍自己的人生染上污点。   楚蓉的反常早有预兆。可当时他和陈峋正在热恋,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恋人,忽略了楚蓉的感受。   这些年来楚辞不止一次在想,如果他当年能多关心母亲,会不会就是另一个结局。   突如其来的一阵风让楚辞迷了眼。他闭上眼睛,把头转向一边,等风把眼角溢出的眼泪吹干,才转回来。   “妈,我结婚了,是我以前的学长,很好的一个人。”   顿了顿,他轻声说,声音散在风里:“我很爱他。”   ——   “下午好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东方航空AU????次航班……”   陈峋坐在商务舱的座位上,盯着手机,因为太入神甚至没有听见空姐的问题。   “麻烦在起飞后给我来杯红酒,这位先生嘛,给他白开水。”梁向聪看了陈峋一眼,继续笑眯眯和美貌的空乘搭讪。   直到空乘离开,他才把头转回来,脸上的笑也变成了嫌弃,瞪着陈峋:“你不是新婚燕尔吗?不是应该在家抱着你那个宝贝疙瘩吗?还能抽出空来出差?”   陈峋连眼皮都没抬,将手机解锁,打开和楚辞的聊天界面,盯着看,直到屏幕暗下去。   然后再解锁,重复之前的操作。   梁向聪翻了个白眼。   他要是再管陈峋的闲事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这趟去B市是和供应商谈下一季度的合作,供应商是梁向聪的老熟人,由他出面足以,陈峋本不必要去,原本也没打算去,是今天上午临时决定的。   这个决定自然是深思熟虑。昨天晚上他几乎一夜未睡,意识到不能把楚辞逼得太紧,不如出差几天,让楚辞先熟悉家里的环境。没有他在,楚辞应该能放松不少。   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他不敢保证如果再和楚辞睡在同一张床上,会不会出问题。   出差肯定是要告诉楚辞的,但是什么时候?现在吗,还是等两小时落地之后?   陈峋从没想过,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都能让他思考这么久。   楚辞在干什么?为什么早上那个谢谢过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眼看离起飞时间越来越近,陈峋做出决定,给楚辞打了个电话。   楚辞显得有些意外,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陈峋听出他背景音里有其他人,皱了下眉:“你不在家?”   “我在超市。”楚辞说,赶紧把挑好的蔬菜放进推车,走到人少的地方,“随便逛逛。”   从墓园回来的一路上他都在想该如何感谢陈峋,思来想去没有头绪,就想先到超市来买点菜,亲手做一顿晚餐。   楚辞说完,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陈峋才想起这通电话的目的:“我要去外地出差几天。”   “出差?”楚辞更惊讶了,几乎要脱口而出问「怎么这么突然」,话冲到唇边又被生生咽了回去,只干巴巴说了个「好」。   两人再一次沉默。顿了几秒,陈峋说:“买完东西早点回家吧,缺什么跟我说,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顿了顿,他着意强调:“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必找周然,直接打给我。”   楚辞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轻轻「嗯」了一声。   他还想问陈峋去几天,什么时候回来,但听到那头飞机广播的声音,只好作罢。   挂上电话,楚辞又推着车原路返回,把买的蔬菜和肉都放回货架,只留了份三明治当晚餐。   另一边,陈峋也挂了电话,一转头对上了梁向聪八卦的眼神。   梁向聪已然忘记自己两分钟前刚发过的誓:“你跟你那个宝贝就这么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跟人谈判。温柔,语气要温柔一点懂不懂?”   陈峋置若罔闻,关掉手机,拿出一本杂志。   梁向聪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凑近:“昨天刚结婚就出差,还是主动要求,打电话又是这种语气,肯定有情况。”   “吵架了?”他摸着下巴,观察陈峋的表情,突然想到什么,“我靠,你们该不会是那方面不和谐吧。”   闻言,陈峋终于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哈哈哈,开玩笑嘛,不要当真。”梁向聪收敛表情,又有些好奇,“话说,你和你家那个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当初陈峋只告诉他两人分手的过程,对如何相识却三缄其口。   意料之中,陈峋没有回答。   飞机开始滑行,空乘走过来,提醒梁向聪坐好。   梁向聪悻悻地坐了回去。而陈峋则在连续不断的轰鸣里,放任思绪被拉回到了六年前。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交代过去了,不会太长,包甜 第11章   陈峋永远记得那个傍晚。   太阳西斜,红霞满天,金色的光落下,S大的校园美得像一幅油画。   然而他却无心欣赏。   从计算机学院出来,他看了眼时间,加快脚步往校门口走。   按这个速度,应该能赶上公交车。   到了楼下,室友袁森追了上来:“这么急?去家教吗?”   陈峋嗯了声,速度并没有放慢。虽然走的快,但脚步并不乱。他身高腿长,英俊的相貌和沉稳的气质非常引人注目。   袁森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虽然知道都是看陈峋的,但还是不自觉挺直腰板。   他叹了口气:“又是家教,又在图书馆勤工俭学,还去咖啡店打工。你不怕把自己累死。”   陈峋没有吭声。   袁森闭上嘴,有些想给自己一巴掌。他多少听说过陈峋的家庭情况,父母在他成年前就去世,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在去年离开,听说还欠着一笔不小的外债。   “哦对了。”袁森赶紧找其他话题,“课上教授布置的那个程序你写完了吗?我的总有bug,回头你帮我看看。”   陈峋:“行,晚上的吧。”   一路走到校门口,袁森正要跟陈峋告别,发现对方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转朝一个方向。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学生们进进出出。袁森顺着陈峋的视线看去,还是一眼就猜到他在看谁。   袁森捣了捣陈峋的手臂:“你在看他吧,那个男生,我知道他叫什么,叫——”   他想了几秒,而陈峋已经在心里说出了答案。   楚辞。   “楚辞!”   袁森压低声音,难掩语气里的兴奋:“经管系大一的新生,开学的时候据说全校轰动。好多人都说他是混血。”   “虽然我是个男的但我也想说,这他妈也长得太好看了!”   陈峋没有回答,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个人身上。   冬末的暖阳柔柔地笼在楚辞身上,朦胧又梦幻的金桔色,他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时不时有人朝他望,但楚辞仿佛没有察觉,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   楚辞。   陈峋又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同时将手伸进口袋,捏了捏里面的一块奶糖。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楚辞抬起头,朝陈峋的方向看去。虽然隔的远,但陈峋感觉他笑了一下。   一瞬间,陈峋仿佛回到了记忆里的那个玫瑰花圃,鼻息盈满芳香。   袁森低声惊呼,夸张地拍着胸口:“我不行了,我不能看了,再看我就要弯了。”   他不停重复:“老子喜欢女生,喜欢女生。”   听到这句话,陈峋终于忍不住笑了。   相遇总是短暂的。很快有一辆轿车停在楚辞面前,楚辞没有停留地钻进了车里。   即便陈峋对车不是很懂行也知道那辆车价值不菲。   袁森啧啧两声:“听说不少人追他,男的女的都有,可人家根本看不上。也是,家里这么有钱,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们这些学生。”   陈峋收敛笑,同袁森告别后朝公交站走去。   因为在校门口耽误的那两分钟,他刚好错过了上一班公交车,比平时多等了十分钟。   还好,他做事一向喜欢留有富余,倒也不会因此迟到。   经历一个严冬,风吹在脸上已经不是那种刀刮似的疼了,虽然依旧冷,但慢慢变得柔和,带着初春的味道。   陈峋把外套拉链拉下去一些,让风灌进衣领,缓解身体的燥热。   等心跳平复,他再一次把手伸进口袋,夹出那颗奶糖,剥掉外面的包装,送进了嘴里。   ——   S大是个综合性大学,校园很大,经管院和计算机学院又分属东西两个校区。陈峋想过或许运气好会再遇到楚辞,但没想到这么快。   第二天他就在图书馆见到了楚辞。   除了家教和咖啡馆的兼职,陈峋还在图书馆帮忙,主要是负责借书登记,以及把散落的书放回原位。   他被安排在四层,这里大多是英文文献和大部头工具书,很少有人来自习。但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自习的人数是平时的两倍多。   陈峋很快找到原因。   他看了眼坐在窗边的那个人,在对方察觉前移开目光,将手里的两本书放回书架,然后走回座位。   这么巧,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楚辞。   楚辞在看书,楚辞在喝水,楚辞打了个喷嚏……   陈峋努力集中精神在电脑上敲出一行行代码,可还是会被楚辞细小的举动分去注意力。   没多久,他看到一个男生走过去,跟楚辞说了些什么,不到一分钟又走开,满脸的失望。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这个场景重复了两次。   陈峋收回视线,敲下最后一行代码后点击运行,平时一次就过的程序今天竟然出现了bug。   他闭了闭眼,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一遍,终于运行成功,再一转头,楚辞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诺大的阅览室,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陈峋的呼吸一下子放得很轻。虽然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吵到楚辞,但他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中途楚辞调整了个姿势,但没醒。陈峋连键盘也不敲了,翻出一本书来看,后来索性连书都不看了,目光笔直地看着楚辞。   直到外头起了风。   陈峋皱了下眉,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把所有开着的窗户全都关上。可还是有风从缝隙和走廊吹进来。   楚辞还在睡,头埋在臂弯里,露出白皙的后颈,身体随着呼吸轻缓地起伏。   陈峋的喉结滑了一下,眉皱得更深。   楚辞只穿了一件薄外套。陈峋甚至能看到衣服下凸起一对蝴蝶骨。   再这么睡下去很容易感冒。   陈峋想起自己有一件外套,是前段时间他在食堂吃饭被人撞上,衣服弄脏,对方坚持帮他干洗,今天刚刚送过来。   他走回座位,从袋子里拿出外套,然后走回楚辞身边,轻轻披在了他身上。   做完这些,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唐突。心跳得厉害,手心也全是汗。   陈峋又坐回位置,翻开专业书,时不时抬头看楚辞一眼。外面都是吵闹的人声,图书馆这一方小天地,却意外的很安静。   大约半小时后楚辞才醒,刚直起身,外套就从他身上滑下,掉在地上前又被他伸手捞了起来。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这件普通的黑色外套,在座位上转着身子左右看,除了他没有其他人。   手机在此时亮了一下,是他母亲楚蓉,说家里司机早就到了学校门口,问他怎么还不回家。   楚辞收拾好书包,带着那件外套一起离开了图书馆。   一上车,楚蓉的的电话就打来了:“童童,上车了吗?妈妈给你煮了甜汤,快回家。”   因为楚辞是六月一号出生,楚蓉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小名。   路上很顺,车子很快就开到了京南路。两边高大的梧桐树掩映着颇具年代感的花园洋房。   一进门,张妈就迎上来,接过楚辞的书包:“小少爷回来啦?”   看到他手里的外套时又问:“小少爷,这是谁的衣服?”   “同学的。”楚辞随口说,“张妈,衣服和书包一起拿到我房间吧,千万别洗了。”   张妈说好:“小姐在餐厅等你呢,快去吧。”   楚辞穿过客厅朝餐厅走去,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了楚蓉的声音:“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不许在这个家里提那两个字!”   “是是,小姐。她刚来不懂规矩,我待会一定好好说她。”   “小姐您消消气,一会儿小少爷该回来了。”   楚辞没有立刻进去,等里面的人先出来,是管家领着一个生面孔的年轻女人。   管家叫了声「小少爷」,就赶紧领着那个女人走了。   楚辞这才走进餐厅,看见了楚蓉。她头发高高挽起,穿了件暗红色的旗袍,眉目和身形是典型的南方美人,性格也温柔,即便刚才训斥佣人也只不过比平时的声音大了点。   楚蓉见到他,脸上绽出温柔的笑。楚辞走过去,手臂环住她的脖子:“妈。”   楚蓉笑着拍拍他的手背:“多大了还撒娇,赶紧喝汤吧。”   楚蓉叫人煮的是桂花莲藕汤,楚辞边喝边跟她说在学校的情况。喝完汤,楚辞没有着急回房间,而是先去了趟花房,给花松土浇水,正思考要不要给一盆山茶移盆的时候,听到了两个人的说话声。   “孙管家,对不起,小姐她不会赶我走吧。”   “这倒不会。小姐她心肠好,不会因为这点事就让你走,不过你以后可千万要注意,不能再提那两个字。”   楚辞听出其中一人是孙管家,另一个他猜应该就是刚才看到的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似乎哭了,一抽一噎:“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说。可我事先真的不知道,而且小少爷他长得真的很像是混血……”   “哎呀。”孙管家赶紧说,“刚说了不能说你又提,去擦把脸吧,别哭了。”   楚辞突然没心情给花移盆,拍掉手上的土站起来,回到了房间。 第12章   冬天过去,陈峋的运气似乎也变得格外好。   在图书馆遇见楚辞的两天后,楚辞又出现在了他打工的咖啡馆。   陈峋永远记得那个午后,伴着一串清脆的风铃声,楚辞推门走进来,踩着落地的阳光,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要一杯美式。”   嗓音清亮,带着南方口音特有的软糯,听起来格外娇憨可爱。   陈峋几乎忘记了呼吸,也忘了动作。直到楚辞歪着脑袋重复一遍,他才如梦初醒开始冲泡咖啡,慌乱中还差点打翻杯子。   他快速抬头看了一眼,见楚辞已经找座位坐下了,不由松了口气。陈峋攥了攥拳,让自己镇定下来。   咖啡泡好,陈峋端过去。楚辞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有些无聊地看着窗外。   “你点的美式。”陈峋说,嗓音有些沙哑。   楚辞抬头:“谢谢。”   “不客气。”   至此,两人的对话结束。简短,稀疏平常。转身的瞬间,陈峋再难掩心里的失落。   楚辞果然不记得他了。   咖啡馆的目标客户就是S大和附近大学的学生,但大多数学生都是买了带走喝,像楚辞这样在非周末时间慢条斯理坐在店里喝咖啡的并不多。   当天除了他,还有两对学生情侣,坐在角落里,做着亲密的小动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比,楚辞的身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陈峋本以为他喝完咖啡就会走,但楚辞又续了一杯,这次只喝了一半,然后拿出看起来像是作业的东西开始写。   咖啡馆暖气足,冬天的时候有不少学生来这里自习,老板人好,从来不会赶人。   楚辞从下午一直待到了晚上。   两对小情侣走了一对,另一对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楚辞还坐在座位上。   这家咖啡馆是24小时营业,三班倒,员工几乎都是附近大学来兼职的学生,陈峋一般是下午班,到了晚上10点就可以走了。   接班的人已经到了,小声抱怨不能和女朋友去看午夜场电影。陈峋突然说:“今晚我替你吧。”   同事愣了下:“你认真的?”   陈峋朝楚辞的方向看了眼,点头:“认真的。”   其实他知道楚家的司机就等在外面,但他就是想陪着楚辞。   没有原因。   同事千恩万谢离开。店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陈峋没有喝咖啡的习惯,但此刻一点也不困。他拿出电脑,坐在吧台后面,前几天卡壳的一个程序竟然很顺利地就写了出来。   一抬眼,指针指向12点,楚辞还没走。陈峋不由皱了下眉。   可能是喝了咖啡的缘故,楚辞不仅不困,看起来还有些兴奋,一直在纸上不停地写。   陈峋想起他从下午到现在几乎什么也没吃,便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热了一杯牛奶。   端过去之前,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奶糖,一起放在托盘上。   看到眼前的东西,楚辞有些诧异:“我没点呀。”   陈峋轻轻咳了一声。他知道这么做有些突兀,但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只能说:“免费的。”   楚辞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陈峋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被吸引。他发现楚辞的睫毛又长又密,皮肤白皙透亮,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打磨过的黑珍珠,那么专注地看着他。   对视的一瞬,陈峋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谢谢。”楚辞说,低下头扫了眼,忽然发现什么,“怎么还有块糖?”   “也是送的。”陈峋立刻说,“祝你用餐愉快。”   离开时,脚步都有些慌乱。   楚辞看着这人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但注意力很快被三明治吸引。他头一次遇见咖啡馆免费送吃的,想着老板真不错,以后要多来,完全不知道食物和饮料都是要从陈峋的工资里扣。   他吃得很慢,吃相也很文雅,哪怕最后舔手指的动作也只会让陈峋觉得可爱。   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店里最后的客人,楚辞怕耽误别人下班,虽然不愿回家,但也开始收拾东西。   临走时他突然看到了托盘上的奶糖,那是他从小就很喜欢吃的一种糖。   楚辞拿起糖,认真地看了快一分钟,然后装进外套口袋,离开了咖啡馆。   听到风铃的声音,陈峋才从吧台后面走出来,收拾楚辞用过的杯子。   透过玻璃墙,他看到楚辞钻进车里,但车没有开走。很快的,楚辞又钻了出来,手里多了一袋东西。   “学长。”楚辞走回店里,走到陈峋面前,看了他几秒,突然把袋子递过去,“谢谢。”   看见袋子里的黑色外套时,陈峋愣了。他抬起头,和那双透着狡黠的眼睛撞了个正着:“你……”   猜想得到确认,楚辞笑起来,把袋子塞进陈峋手里,再一次说:“谢谢学长的衣服。  说完他后退一步,扬了扬手里的糖果:“也谢谢学长的糖,我很喜欢。”   风铃的声音消失好久,陈峋才回过神,被楚辞碰到的手指微微发烫。   陈峋坐在咖啡馆写了一晚的程序,第二天早上才回寝室,室友们还没醒。   他坐在椅子上,将衣服从袋子里拿出来,伸进口袋里摸了摸,表情变得有些疑惑。   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疑惑变成了惊讶。   他放进去的糖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张淡蓝色便签。   便签上写着一个手机号,署名正是楚辞。   陈峋看着那便签,突然笑起来。   恰好一个室友起床,看到陈峋一大早笑得那么开心,有些惊讶,开玩笑地说:“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室友只是随口一说,说完就去洗漱了。   陈峋却将便签轻轻握在手心,微微勾了下嘴角:“是好事。”   ——   陈峋并没有联系楚辞。   之后一段时间,两人又在图书馆遇到过几次,每次都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像普通同学,甚至要更陌生一些。   仿佛那晚在咖啡店的对话根本没有发生,而楚辞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没有联系他。   陈峋想,楚辞或许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终究也将回归陌生。   陈峋的大学生活堪称单调,除了上课就是打工,从大一开始便是如此,只偶尔参加篮球比赛调剂一下。   所以在袁森问他要不要参加院里组织的露营时,陈峋没怎么想就拒绝了。   袁森有些惋惜,但很快又兴奋起来:“这次不光是咱们院,据说还请了其他院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有妹子。”   另一个室友转过身:“都有哪些院?”   几个室友都加入讨论,陈峋并没有参与,紧盯着屏幕,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   代码就像一个个音符,在他指间流淌。他全神贯注,却在听到「经管院」这三个字时,手指顿了一下。   之后便再难集中注意力。   陈峋收回手,靠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一排书。   袁森见他突然停下来,好奇地问:“写完了?”   陈峋摇了摇头,声音有点闷:“没有。”   顿了顿,又说:“写不出来。”   “什么程序能把你难倒,让我看看。”袁森跃跃欲试,非要凑过去看,一分钟后发出一声哀嚎。   因为完全看不懂。   另外几人打趣:“你要是能看懂就怪了。”   “就是。唉陈峋,你写的不是作业吧,是不是李教授的那个项目?”   “就是那个很多研三学生都想参加,和外面公司合作的项目?”   陈峋不想让话题集中在自己身上,适时打断,问袁森:“你说的那个露营,是什么时候。”   梁森从降维打击中缓了过来:“就是这周末,周六一早去,在山上住一晚,第二天中午回。你想去?”   陈峋点了点头:“嗯。”   梁森好奇:“你不是对这些活动都不感兴趣吗?”   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陈峋没有回答,只很轻地笑了一下。   ——   楚辞花了点时间才说服楚蓉让他去参加露营。   “童童,妈妈让人给你准备了一套露营用的装备。”楚蓉不放心,“虽然现在开春了,但山上还是冷的,要不你还是不要去住什么帐篷了,白天跟同学玩玩,晚上回家吧。妈妈让司机去山上接你。”   楚辞哭笑不得:“露营的设备学校都准备好了,好多同学一起去呢,我不要搞特殊。天气冷我就多穿点。”   楚蓉拗不过他,在背包里放了能随时补充能量的小零食,又嘱咐:“如果有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不要硬撑着。”   她说话时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将楚辞鬓旁的碎发拨到耳后,温情时刻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孙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老爷回来了。”   楚蓉的表情变得雀跃,虽然年过四十,但她还像个刚陷入热恋的小姑娘。她从沙发上站,对楚辞说:“你爸爸回来了,我去看看。童童你——”   楚辞把充电宝和数据线收进包里,神色淡了下去:“妈,我想早点休息了。”   楚蓉离开后,楚辞将卧室门反锁,拿上睡衣去浴室。   洗完澡,他擦掉镜子上的水雾,盯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皮肤很白,眼窝深邃。   的确和俞志建不太像。   楚辞勾了勾嘴角。难怪俞志建会怀疑他不是亲生。   他知道俞志建曾经拿他的头发去做亲子鉴定,但看俞志建的反应,结果大概和他想的不一样,否则他早就借题发挥了。   楚辞随意擦了擦头发就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忽然很想回到小时候。   他知道楚蓉当年不顾外公反对嫁给了俞志建,更准确的说是俞志建入赘楚家,两人是童话故事里富家女和穷小子的结合。   结婚以后两人很恩爱,俞志建也进入楚家的公司。他人勤奋,脑子灵活,为人圆滑,很快平步青云。   再后来楚辞出生。   童年的记忆都是幸福的。因为他是早产儿,楚蓉对他无微不至,外公更视他为掌上明珠。   直到六岁那天。   那天,楚蓉给他办了一场生日宴会,请了不少生意伙伴,来了很多和他同龄的小孩。楚辞就是在那场生日宴会上第一次听到了「混血」这个词。   彼时,一个小女孩指着他对一旁的大人说:“妈妈,他长得好像混血。他爸爸是不是外国人?”   年幼的他还不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懵懂地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着那个小女孩被他妈妈抱走。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这个词,连同当时女孩母亲尴尬的表情一直徘徊在他脑海。之后某天,他终于忍不住问了楚蓉,恰好被俞志建听见。   在家里始终一副笑脸,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俞志建那天突然吼了句什么,还摔了筷子。   外公因此发了好大脾气。   当天晚上俞志建就来向楚辞道歉,说他因为工作心情不好乱发脾气,让楚辞不要害怕。   楚辞看着他摆出的慈父笑脸,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小孩子的直觉有时比大人要准。从那天起,俞志建越发体贴,是外人眼中的好丈夫,好父亲,也是外公的得力助手。只有楚辞觉得俞志建看他的眼神不对,笑意底下藏着厌恶。   去年冬天外公病逝。俞志建压抑许久的真面目渐渐暴露。   起初是不满意家里佣人再叫他姑爷,要求他们改称呼,以彰显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   接着是家里的装饰,外公收藏的字画瓷器都收了起来,按俞志建的喜好重新布置。   再后来就是夜不归宿。楚辞经常连续几天碰不到他。   可楚蓉大概还以为俞志建是刚接管公司,事情多。她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陷在美丽的爱情童话里。   楚辞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强制切断回忆。他突然觉得没意思,赤着脚踩上地板,走过去拉开了阳台的玻璃门。   夜风吹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哆嗦,但楚辞却有点享受。   莫名的,他想到那个把衣服披在他身上的学长。   顿了顿,楚辞从阳台退回来,拉上了门。   算了,他想,还是别让自己感冒的好。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去露营激动握拳! 第13章   露营那天是个艳阳天。   进入四月,气温飙升,甚至让人有入夏的错觉。大家纷纷轻装上阵。   出门前,陈峋犹豫了一下,把一件外套装进了包里,然后连自己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甚至不确定楚辞会不会去。   陈峋和同寝几人往校门口走,远远看到大巴车和一群人。   他几乎立刻在人群中锁定楚辞。   楚辞穿着米色卫衣、蓝色牛仔裤和白球鞋,单肩背着包,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正侧头和旁边的一个人说话。   察觉到什么,他朝陈峋的方向看去,迎着阳光笑了一下。   “那是不是楚辞,他是不是笑了,他在冲谁笑?”袁森也看到了,夸张地左右望。   在室友的笑声中,陈峋突然觉得喉咙发干。   一共四十多个人参加露营,坐两辆大巴前往。   楚辞先上车,等陈峋上去时,发现他旁边已经坐了一个男生。   那男生正兴高采烈地拿着手机向楚辞展示着什么,楚辞看得很认真,连陈峋走过去都没有发现。   陈峋抿了抿唇,挑了个后排的位置。   袁森坐在他旁边:“怎么坐这么靠后啊?”   问完他不等陈峋回答,就又去和旁边的熟人打招呼。   发车后,带队的辅导员开始交代注意事项,无非是要紧跟大部队,不要乱走,注意安全之类。   陈峋分出一半注意力听着,另一半注意力在楚辞身上。   可惜他的位置只能看到楚辞的后脑勺。   旁边的那个男生似乎一直在逗楚辞说话。陈峋看到两人的头凑到一起,分开,没过多久又凑到一起。   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躁动。陈峋索性闭上眼,靠在座位上。   他们今天要爬山兼露营的地方叫凤凰岭,海拔不高。一行人在山脚下车,浩浩荡荡往山上走。   陈峋刻意放慢脚步落在最后,看到楚辞从背包里拿出一台相机。   他似乎对路边的花草格外感兴趣,边走边拍,之前那个男生不见了,换成了另一个,一直试图搭话,楚辞起初还礼貌笑笑,后来有些不耐烦,余光看到陈峋,突然喊他:“学长!”   陈峋愣了两秒,在大脑发出指令前,双脚已经自发地走了过去。   他听到自己问:“怎么了?”   楚辞笑了一下:“这么巧,你也来参加露营吗?”   陈峋点头:“这就是我们院组织的活动。”   楚辞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的哦。”   陈峋脑海中划过一个词——小笨蛋。   彼时他们恰好站在一大片蓝铃花旁边。铃铛式的花朵随风摇曳,编制出一大片蓝紫色的地毯。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稀疏平常的聊天,却任谁都挤不进去分毫。旁边的男生几次试图插话,都失败了。他热切的表情冷了下来,看了陈峋一眼,像是故意的,当着两人的面在蓝铃花上狠踩了几脚,转身朝山上走去。   楚辞盯着那人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陈峋将他的情绪变化收入眼中,他突然说:“你知不知道蓝铃花还有个名字。”   楚辞的注意力被吸引回来。   陈峋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说:“不是要拍照?背包会不方便。”   他在陈述一个事实,给楚辞留下决定的空间。楚辞很慢地眨了下眼,再一次笑起来,把包递过去,“那谢谢学长。”   之后一路无话,但似乎有种默契萦绕在两人之间,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楚辞反而觉得自在和舒服。   到了露营地点,大家做了一些团建活动,太阳下山前开始搭帐篷。   陈峋在搭帐篷的间隙抬头,看到楚辞敞开背包,在给大家发零食。   旁边的袁森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问:“你跟楚辞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陈峋收回目光,“不熟。”   袁森想翻白眼,不熟还一起走了一路?   “那个……”袁森欲言又止,“你有他微信吗,我有个朋友想加他。”   陈峋神色更淡了:“没有。”   袁森:“……”   按之前统计的人数,帐篷两个人一顶,会有一个人落单。辅导员原本打算让楚辞单独住,一是知道他不习惯和别人同住,而且这次活动,楚蓉私底下赞助了一大部分经费。   结果辅导员清点人数,发现正好是双数。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一个男生把女朋友也带来了。   辅导员面露难色,找到楚辞,把情况跟他说了一下。   楚辞笑着说:“没关系啊。”   一晚而已,他没那么矫情。   辅导员松了口气:“你们院也有同学来吧,要不你跟他一起住?”   楚辞含着棒棒糖,视线扫了一圈,落在一个人身上。   他说:“嗯,一会儿我问问他愿不愿意。”   袁森和陈峋一起搭的帐篷,默认两人住一顶。当楚辞过来邀请陈峋的时候,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楚辞非常直接:“学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袁森一口水从鼻孔喷了出来。   饶是陈峋心理素质再好,听到这话也忍不住耳根通红。   楚辞的眼神却很无辜,似乎还嫌火撩拨得不够旺,他继续问:“我是不是第一个邀请你的人?”   袁森觉得脸上的水白擦了。   陈峋已经恢复镇定,拿起放进帐篷的背包,声音有些发紧地问:“在哪儿?我是说你的帐篷。”   楚辞指了个方向:“那边。”   陈峋的喉结滑了一下:“走吧。”   袁森目送两人离开,在心里哀嚎。   这叫不熟?   日落过后,天色暗下来。有人专门带了望远镜来观星,其他人则围成一个圆圈聊天做游戏。   陈峋的心脏一直在高频跳动,撞得他胸腔发麻。他不得不把手伸进口袋,捏紧里面的糖块,强迫自己不去看对面的楚辞。   游戏玩过几轮,他注意到楚辞突然站起来,朝一个方向走去,十分钟过后还没有回来。   借口回帐篷拿东西,陈峋也站了起来,然后沿着楚辞消失的方向一路找过去,终于在一棵榕树下发现了对方。   陈峋暗暗松了口气。   楚辞蹲在树下,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陈峋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手指竖在唇边,用很小的声音说:“嘘,这里有只猫。”   陈峋放轻脚步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树下窝着一只橘猫。   面对突然出现的陈峋,橘猫警惕地后退,弓起身体,毛也微微炸开。   “乖啦,不要害怕,他是很好的人,不会伤害你。”楚辞把手里的半截火腿肠往前伸,轻声问,“还吃吗?”   听到楚辞的话,陈峋的心跳停了一拍,随后更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微微侧头,借着月光打量楚辞。   月光下,楚辞的脸漂亮得不可思议,像一块温润软玉,发出莹白的光。   “唉,你别跑啊。”   没有安全感的橘猫最终还是跑了,楚辞追上去,陈峋也只能跟上。   橘猫很快消失在密林里,任凭楚辞怎么呼唤也不肯出来。   楚辞有些失望,但随后又像发现新大陆,兴奋地四处看,对陈峋说:“学长,我们探险吧。”   林中薄雾萦绕,楚辞的眼睛也仿佛蒙上一层雾气。对上那双眼睛,陈峋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淡淡地问:“不冷吗?”   楚辞早就看到他手里的外套,笑了笑,没说话。   陈峋只挣扎了一秒,决定遵从心意,展开外套,帮楚辞披上。   两人并肩走在林子里,听着远处传来的嬉闹声,谁也没说话。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都放慢了。陈峋私心地想,如果能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走了一段,陈峋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正要开口,楚辞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小声说:“学长你听。”   陈峋下意识把楚辞拉近,紧接着听到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的呻/吟。   楚辞紧贴着他,抬起头,头发擦过他的下巴,一双眼睛亮晶晶,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既兴奋又好奇。   几乎没有思考,陈峋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从树林里出来的时候,两人更沉默了,谁都没有心情再玩游戏,楚辞直接钻进帐篷,在睡袋里躺下。   陈峋在外面站了一会,想抽烟又忍住了。他吹了半小时的风,又帮辅导员清点人数才钻进帐篷。   楚辞睡在里侧,背对着他,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陈峋在旁边躺下,贴着边,尽量不发出声音。   意料之中,他失眠了。   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但在狭窄的空间里,感官被无限放大。   陈峋能听到楚辞的呼吸,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甜味,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   外面逐渐安静下来,陈峋察觉到楚辞动了一下,然后翻身,面朝他。   他下意识闭上眼,听到楚辞用很小的声音叫他。   装睡失败,陈峋叹了口气,睁开眼,将头侧过去一点:“怎么了?”   楚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你为什么不联系我?没看到我给你留的纸条吗?”   陈峋没想到楚辞会这么直白地询问,喉头吞咽,隔了好一会才低声说:“我存了你的号码,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联系你。”   “哦。”楚辞说,“原来是这样。”   陈峋本能地回避这个话题:“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楚辞应下,安静了一会,又在睡袋里动了一下,然后挪动身体朝陈峋靠近。   陈峋只能再次睁开眼,朝他看去。   “学长。”黑暗中,楚辞的眼睛缓缓眨了一下,用很轻的声音问,“做爱真的有那么舒服吗?”   作者有话说:   陈峋:老婆太直球了怎么办 第14章   楚辞抛下这个不亚于惊雷的问题,自己却睡着了。   他面朝陈峋,闭着眼,睫毛又卷又长,像个乖巧的洋娃娃。   陈峋在睡袋里的手紧紧握住,过了好久,几乎到双手麻痹才松开,露出一丝苦笑。   他不知道楚辞问这个问题只是单纯好奇,还是在暗示什么,也不敢去想。   朦胧夜色里,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楚辞躺在他的旁边,咫尺之距,清浅的呼吸像把小勾子,把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勾了出来。   他用视线一寸一寸描摹楚辞的脸,还和四年前一样,只不过褪去稚嫩,像一颗成熟饱满的蜜桃,蛊惑人去品尝。   楚辞,童童,小少爷……   陈峋在心里默默唤他。   他从未想过能离楚辞这么近,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楚辞,数着楚辞的呼吸,听着他的呓语。   到了后半夜,大概是觉得冷,楚辞磨蹭着朝他靠过来,到最后几乎整个人都嵌进他怀里。   虽然隔着两层睡袋,虽然知道这只是楚辞无意识的举动,陈峋的心跳还是不可避免地加快。   如雷似鼓,他生怕吵醒楚辞。   最后的最后,陈峋忍不住放任自己,从睡袋里伸出一只手,轻轻将人搂住。   ——   天光微亮的时候,楚辞醒了。   他一只胳膊在睡袋里,另一只伸了出来,几乎是横着睡在帐篷中,身上还盖着陈峋的外套。   一扭头,旁边的睡袋是空的。   有点懵,几分钟后意识和记忆才逐渐回笼。楚辞坐起来,揉了揉头发。   知道自己睡相不好,但没想到这么差劲,该不会陈峋是被他挤走的吧。   带着歉意,楚辞钻出帐篷,看到不远处的那个身影时脚步顿了下,又钻回帐篷拿出相机。   他轻手轻脚走到陈峋身后,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调整好镜头,然后才喊了句「学长早」。   在陈峋回头的瞬间,按下快门。   镜头捕捉到了陈峋在那一刹那的惊喜,在朝霞瑰丽的背景中,他的表情显得非常温柔。   “早啊学长。”楚辞晃了晃手里的相机,笑着又说了一遍,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朋友,却恶人先告状,“被我抓到你一个人看日出,都不叫我。”   因为刚起床的缘故,他声音还带着鼻音,软软糯糯,听起来很可爱。   陈峋笑了一下,“是我的错,我想让你多睡一会。”   没想到陈峋会这么说,楚辞愣了两秒,走到他身边,看到他手指夹着的烟时,又愣了。   陈峋注意到他的目光,收起烟,解释道:“没准备抽。”   山上禁烟火,他从小就知道。   同时他又想,楚辞刚才的表情已经暴露出他其实就是个乖小孩。   陈峋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转头看向东方,那里已经红云一片。   楚辞也看了过去,被眼前的景象深深折服,只是注意力难免又被陈峋吸引。   他微微侧头,余光看着陈峋。从侧面看,陈峋显得更加英俊,薄薄的嘴唇抿起,深邃的眼眸里藏着许多楚辞看不懂的情绪。   “我查了,日出是在5点36分。”陈峋突然转头说。   楚辞看了眼手机,还有不到十分钟。   他收起刚才那一瞬间生出的奇奇怪怪的想法,举起相机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屏息等待日出的到来。   那一瞬间的壮丽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楚辞调动了所有的感官去记录这一刻,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原以为这份平静是大自然带给他的,直到多年后,他爬过无数山,看了无数次日出后才终于意识到,带给他这份平静的是身边的人。   太阳完全升起来,楚辞有些兴奋,心跳很快,手心也微微出汗。   他被初升的阳光笼罩、包裹,脸颊饱满透亮,嘴唇红润,脸上细小的绒毛浮着淡淡的金色。   楚辞转过头,看到陈峋正看着他。陈峋问:“喜欢看日出?”   “喜欢。”楚辞用力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日出就会觉得人生充满希望。”   陈峋诧异地挑眉,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也会觉得生活没有希望吗?   “学长也喜欢吗?”楚辞把问题抛了回去。   陈峋点头,遥望远方,语气有些晦涩地开口,“我家在一个山城,大大小小的山很多,在山上看日出会很美。”   楚辞显得很感兴趣,“那些山你都爬过吗?”   陈峋转眸看向他,眼神温柔,“差不多。”   “真好。”楚辞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又像个好奇的小朋友,孜孜不倦追问,“那你最想爬的是哪一座山?国内国外的都算上。”   陈峋笑了笑,“勃朗峰吧。”   他只是随口一说,因为前一天在图书馆的时候,恰好看到了关于这座阿尔卑斯山最高峰的一本图册。   楚辞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安静了一会,楚辞又忍不住举起相机对准陈峋,从镜头后探出头,笑眯眯地说:“学长好上镜,不如给我做模特吧。”   陈峋不置可否,只是眼神很深地看着他。   莫名的,楚辞突然有些不敢和陈峋对视。他把相机背在身后,低头看脚边冒芽的野草,用力抿了下嘴唇才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学长,我睡相太差,昨天晚上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陈峋收回视线,声音有些沙哑,“我睡得很好。”   气氛突然沉默下来。   楚辞总觉得还有话要跟陈峋说。但他刚睡醒,又被日出震撼,脑袋空空,越着急越想不起来。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动静,其他人醒了。   “快看太阳,好美啊。”   “哎呀刚好错过日出,早知道我就不多睡那几分钟了。”   一连串的声音挤进他们中间,陈峋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问:“回去吗?”   回到帐篷,吃完早饭收拾好东西,再自由活动一会,辅导员就领着大家下山。   陈峋的身边总有人,楚辞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他单独说话,他其实也没想好要说什么。   大概只是单纯地想和陈峋说话。   下山时,楚辞又路过那片蓝铃花田,想起什么,他拿出了手机。   直到上车,陈峋才看到楚辞的信息。   楚辞:【蓝铃花还有什么名字?】;   似是有心灵感应,陈峋从手机上抬眼,楚辞也恰好回头,和他的目光纠缠在一起。   陈峋低下头,打出几个字,几乎同时,楚辞收到回复。   他点开,看到了答案——   【妖精的铃铛。】 第15章   短暂的交集后,两人又回归各自的生活。   陈峋一如既往奔走在教室和打工地点之间,原以为和楚辞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又看到了楚辞。   楚辞照例点了一杯美式,还坐在之前靠窗的那个位置。陈峋把咖啡端过去,他看了眼,仰起头问:“学长,今天没有糖了吗?”   沉默两秒,陈峋低声说:“有。”   从那以后,楚辞就成了咖啡店的常客,总是坐在靠窗的座位,点同样的咖啡。   每一次,陈峋都会在小碟子上放一块糖。   楚辞喜欢吃甜食,但不喜欢喝甜饮料,又嫌咖啡苦,于是奇思妙想地在喝咖啡的时候含一颗奶糖在嘴里。   时间久了,陈峋还发现他不爱番茄酱,但很喜欢酸黄瓜片。不爱奶油,但很喜欢芝士。   真是个挑食的小孩。   有一天教授项目组有事,陈峋临时和同事调班,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到咖啡馆一看,楚辞竟然还在。   同事悄悄对他说:“坐在窗户旁边的那个男生,一来就问你怎么不在。我跟他说你今天是夜班,他一直等你到现在。”   陈峋没忍住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同事想了想:“中午吧,反正我刚到没多久就看到他坐在那儿了。”   他又冲陈峋挤眉弄眼:“有情况啊大帅哥,这个学弟该不是在追你吧。”   “不是,你想多了。”陈峋干巴巴地回道,让手上忙碌起来,借以掩饰混乱的心跳。   同事撇撇嘴,告别后就离开了。这个点客人不多,没什么好忙的,陈峋主动走到楚辞面前,问:“吃饭了吗?”   楚辞正在纸上写着什么,听到声音抬起头,眼中闪过惊喜,又赶紧用手把纸上的字捂住。   陈峋并没有注意,又问了一遍他有没有吃饭。   楚辞当然没吃。   陈峋:“我给你做个三明治吧,想吃什么?”   楚辞歪了下头:“要金枪鱼的。”   陈峋动作迅速地做好三明治,拿给他的时候说:“吃完就回家。”   楚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默默吃完三明治,然后拿出了电脑。   随着时间推移,咖啡馆里的其他客人都走了,只剩下楚辞一个人。他已经知道咖啡馆是24小时营业,并不是他离开陈峋就可以下班。   12点的时候,陈峋忍不住走过去:“很晚了。”   楚辞从电脑上抬眼:“可我还不想走。”   楚蓉去了外地,他好不容易说服楚蓉让他在宿舍住一晚,而俞志建根本不会管他。   楚辞直直地望着陈峋,眼神透着无辜,还带了点委屈,像只小猫,仿佛在对主人说别赶我走,我会很乖的。陈峋根本招架不住。   夜晚的咖啡馆很安静,氤氲着的咖啡香气奇妙地安抚人的神经。陈峋坐在吧台后面,时不时从书上抬眼,没多久就看到楚辞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放下书,起身走过去,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楚辞身上,盯着他的脸,无声地叹了口气。   楚辞睡睡醒醒,除了腰酸脖子痛,竟然睡得还不错。醒的时候,陈峋正好和下一个同事交班。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咖啡馆,楚辞对着阳光伸了个懒腰,突然对陈峋说:“学长,我请你吃早餐吧。”   为了能让陈峋吃完早点回去补觉,他们就近选了一家面店。楚辞去点餐,陈峋把椅子和桌子擦了一遍,在对面坐下。   吃饭时楚辞把葱花一个个挑出来,在桌上摆成一排。陈峋被他这个稚气的举动逗笑了,暗暗记下,又问:“还有什么不吃?”   他倒想看看楚辞能有多挑食。   楚辞眨眨眼,一本正经否认:“没有了,我都吃的。”   沉默一会,陈峋突然说:“以后不要等我了。”   楚辞歪了下头:“学长什么意思?”   陈峋放下筷子:“我有时候会临时有事,来咖啡馆的时间并不固定,你……”   他想说你以后别来了,但对上那双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终于,陈峋认命地叹了口气:“你下次来之前先给我发信息。”   楚辞笑了起来,那瞬间让陈峋想起了记忆里的花圃。楚辞看起来很高兴:“好啊,但不会打扰你吗?”   其实他昨天想过给陈峋发信息,但知道对方已经是大三下学期,要忙实验忙论文还要忙项目。   陈峋不再迟疑,很坚定地说:“不会。”   楚辞继续问:“任何时候都可以吗?”   陈峋点头:“可以。”   楚辞原本不饿,但心情带动食欲,他把一碗面都吃完了,然后冲陈峋摊开手:“学长,我的糖呢?”   昨天没吃到,今天要补上。   陈峋把手伸进口袋,糖果在指间捏了捏,拿出来放在了楚辞的手心。   ——   那天只有上午有课,楚辞上完课就被司机接回家,楚蓉也回来了,正坐在客厅,一身优雅的旗袍。   楚蓉冲他招手:“童童,昨天在宿舍睡得好吗?”   楚辞含糊地回道:“挺好的。”   早上吃的太饱,再加上天气热,午饭楚辞就没怎么吃,楚蓉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今年立夏早,刚过五月气温就很高,这才五月底,日头就已经变得毒辣,晒得人没精神。   楚辞虽然是夏天出生,但非常怕热,一到夏天就吃不好,总会瘦几斤。   楚蓉让张妈去煮陈皮绿豆汤,拉着楚辞在沙发坐下,说:“童童,下周就到你生日了,准备怎么过?”   楚辞不喜欢过生日,楚蓉却说这次不一样,“今年你就满18岁,过了生日就是大人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中泛起泪,“如果你外公还在就好了。”   最终楚辞还是拗不过坚信生活一定要有仪式感的母亲,同意楚蓉为他办一场小型的宴会。   楚蓉问他:“有没有想请的同学?”   楚辞只想到了陈峋,但他知道楚蓉会请俞志建的生意伙伴和他们的子女。他不想让陈峋来参加这种虚与委蛇的场合,只说:“我没有想请的人,随你们吧。”   让他没想到的是,楚蓉从司机口中得知他经常去学校门口的咖啡馆,以为他喜欢吃那里的蛋糕,就在咖啡馆预订了生日当天要用的甜品。   更让楚辞没想到的是,送甜品来的人竟然是陈峋。   陈峋是临时帮老板跑腿,看到地址才知道是楚辞的家。   四年前他跟奶奶来过一次,还有些印象,被人领进门后,那人请他稍等。   陈峋站在客厅角落,看到好几个人进进出出,似乎在布置着什么,还听见有人说:“这里要摆小少爷最喜欢的花。”   没多久,有两人各捧了一大束糖果雪山进来。粉白的玫瑰在金碧辉煌的客厅里显得分外娇艳。   陈峋低下头,攥紧了手里的纸袋。   没等多久,一个婷婷袅袅的女人走了过来,尝了一口甜品,笑着对旁边的人说:“难怪童童喜欢,味道果然很好。”   她注意到陈峋身上出了汗,很客气地请他喝杯水再走。陈峋说不用。   陈峋刻意低着头,还是被楚蓉认了出来:“你是……”   迟疑了一会,楚蓉很快确认:“你是陈伯的儿子。”   陈峋没有否认。   楚蓉把旁边的人支开,细细打量他,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四年了。你奶奶还好吗?”   陈峋声音很低:“奶奶去世了。”   楚蓉安慰他一番,得知他现在在S大读书,“真是太巧了,童童也在S大。那时候你们见过一面,还记得吗?”   “记得。”陈峋说。   他当然记得。   楚蓉说:“童童正在楼上做造型,你多留一会,我让他下来。你走之后他还问过我,说那个哥哥还会不会再来。”   听到这里,陈峋如死水一般的眼神终于泛起涟漪。   想了想,楚蓉又说:“干脆你别走了,今天是童童的生日,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   陈峋知道楚辞过生日不只是吃一顿饭这么简单,他轻轻握了下拳,用还要回咖啡店打工礼貌地回绝了邀请。   临走时,他对楚蓉鞠了一躬,“感谢您当年的帮助。那笔钱我会还的。”   他父亲是楚家的花匠,四年前突发疾病去世。楚家可怜他还是未成年的学生,和奶奶相依为命,不仅帮忙料理后事,还帮着还清家里的外债,另外又给了一笔钱,让祖孙俩的生活能过得轻松一点。   陈峋知道这些钱对楚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他不想欠这份人情。   楚蓉看了他好一会,有些无奈:“你这个孩子……”   看出陈峋的坚持,楚蓉说:“这件事以后再说,你现在应该还没毕业吧,要以学业为重。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有心了。”   陈峋还想请楚蓉不要告诉楚辞他来过,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离开楚家,回咖啡馆继续工作,但连老板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他既希望楚辞能想起当年的一面之缘,又希望楚辞不要记得。   晚间突然下了一场雨,不少人进来避雨,陈峋忙碌一阵,闲下来时拿出手机,才发现楚辞给他打了电话;   他盯着来电显示看了好一会,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接班的同事迟了半小时,陈峋快到11点才从咖啡店离开。校园里有不少和他一样晚归的学生,不同于其他人的脚步匆忙,陈峋走得很慢,脚步很沉。   他捏着口袋里为楚辞准备的糖果,幻想楚辞的生日宴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楚辞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他已经睡了吗?现在再回电话会不会吵到他?如果楚辞问起当年的事,他该如何回答?   带着这样的问题,陈峋走到宿舍楼下。正要进去时,余光看到了路边阴影里蹲着一个人。   不等看清长相,那人突然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说:   陈峋:老婆十八了,可以亲了;   感谢在2022-09-04 18:54:35-2022-09-07 18:3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烤糊的鸡翅、米豆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303439 13瓶;米豆豆、苏十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陈峋愣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抱着他的人是谁。   他拉开楚辞,握住他的手臂,借着昏暗的路灯看到楚辞几乎浑身湿透。   昂贵的衬衫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头发也湿漉漉地往下滴水。   无数情绪在陈峋胸腔里翻涌,在看到楚辞发红的眼眶时,只剩下心疼。   陈峋问:“发生什么事了?”   楚辞咬着嘴唇不说话,只用湿润的眼神看着陈峋,直到陈峋说送他回家时才急忙说:“我不回家。”   他似乎有些失望,挣脱陈峋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要跑的时候忽然被陈峋捉住手腕。   陈峋这才看见他的额头上有道伤口,隐隐往外渗着血。   “我不回家——”   陈峋不由分说拉着人往校门口走,楚辞这才发现陈峋的手劲好大,挣脱不开。   原以为陈峋是要打车把他送走,谁知陈峋带他走过一条街,在一间宾馆门口停了下来。   楚辞没带身份证,只好由陈峋去登记。前台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转,表情有些暧昧。   直到坐上电梯,楚辞还有些懵,大脑被雨淋得一团糟,只觉得被陈峋握住的手腕好烫。   到了房间,陈峋把灯打开,推他进浴室:“先洗澡。”   楚辞傻傻地问:“那你呢?”   陈峋的眼神暗了暗:“我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热水冲下来,楚辞心跳得厉害,全身的皮肤都有点发烫,不知道是被水冲的或是其他原因。他飞快洗好,关上水,因为没有睡衣,原本的衣服也湿透了,只能穿酒店的浴袍。   陈峋还没回来,楚辞坐在床沿,觉得额头有点疼,一摸,伤口又渗了血。   楚蓉给他打了好多电话,又发了语音,楚辞没有点开,回复【我今晚住在同学家】就关掉了手机。   他倒在床上,想起生日宴会上那场闹剧,露出一个苦笑。   楚蓉果然请了不少俞志建的生意伙伴,名义上是他的生日宴,实际就是个交际场。   他知道在外公去世后,并非人人都看好俞志建接管公司,也并非人人都看得起俞志建楚家赘婿的身份。之前看在外公面子上才合作的好多人都暂停了合作。   楚辞想,俞志建大概是想借这个机会把这些关系都重新盘活起来。   他没有表现出不满,打算安安静静呆一会,吃完蛋糕就借口不舒服先回房间,谁知突然被推出来,给各种不认识的人敬酒,收到一堆「一表人才」、「前途无限」之类的场面话。   其中一个人喝多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拍着俞志建的肩膀说:“老俞,我真是羡慕你,怎么能生出这么、这么像混血的一个儿子?你祖上是不是有外国血统?哈哈哈。”   那一刻,俞志建的表情变得异常难看。   生日宴潦草收场,俞志建压抑多年的怒火终于爆发,当着楚辞的面指责楚蓉出轨,而楚辞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楚蓉泣不成声:“你不是都做过鉴定了吗?”   楚辞这才明白,原来看似单纯的母亲一直是知情的。   “谁知道是不是你买通医生改了结果?”俞志建表情扭曲地冷笑,随手拿起身边的花瓶,猛地往地上砸。   在楚蓉的尖叫声中,一块碎片擦过楚辞的眉骨飞了出去。   楚辞从家里跑出来,整个人都在发抖,而老天爷似乎还嫌他不够倒霉,又下了场雨。等他走到学校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听见开门声,楚辞擦了擦眼睛,从床上站起来,看见陈峋提着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   一瞬间他有些紧张,不知道陈峋买了什么,当陈峋从袋子里拿出碘酒和药膏时,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坐好。”陈峋把楚辞按回床上,平时温和的人突然多了几分强势。发现楚辞竟然没吹头发还开了空调,陈峋皱起眉,最后把药膏放下,认命地去找吹风机。   楚辞乖乖地坐着,他的头发很软,发丝擦着陈峋的手心,有些痒。吹完头发,陈峋才用棉签沾上药膏,替楚辞上药。   伤口大约五公分长,正好在眉弓的位置,如果再往下一点说不定就会伤到楚辞的眼睛。因为沾了水,伤口的周围有些红肿。   陈峋凝着脸,动作却很温柔。楚辞不想说发生了什么,他就不问。楚辞不想回家,他就带他来这里。   出去的时候他有些后悔,应该挑一间环境更好一点的宾馆,而不是因为担心楚辞淋雨感冒,就近选了这么一家。   上药前要先用碘酒消毒,酒精浸透伤口的时候楚辞感到一阵刺痛,忍着没发出声音,但眼眶红了。   下一秒,他看到陈峋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了一下。   “还疼吗?”陈峋问。   楚辞瞬间满脸通红:“不疼了。”   好在药膏抹上去并不疼,带着某种消炎成分,清清凉凉的,楚辞松了口气。   他坐在床上,看着陈峋丢掉棉签,拧紧碘酒瓶的盖子,然后去烧水,冲感冒药。   楚辞很听话,吃完药还得到一颗糖果作为奖励。   塑料袋里似乎还有东西,楚辞凑过去看。   “蛋糕?”他有些惊讶,“给我买的吗?”   陈峋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他去药店买药,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走进去,想给楚辞买点吃的,想到今天是楚辞生日,便拿了店里最后一块芝士蛋糕。   楚辞垂下眼,小声说了句谢谢。   气氛突然安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涌动在这个装修陈旧的宾馆房间里。   楚辞身上沐浴露的香味盖过了房间本身陈腐的气味,陈峋看到了他未系紧的浴袍下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的皮肤。   陈峋突然感觉自己不能再在这个房间待下去了。   楚辞敏感地察觉到了陈峋的意图,几乎是本能的,他伸手抓住了陈峋的衣摆,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学长别走。”   陈峋的身体猛地僵住。   刚刚退散的红晕再度爬上脸,这一次甚至蔓到耳后和脖颈,但楚辞没有松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遇到这种事,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陈峋,在雨中走着走着就到了对方宿舍楼下。   现在又提这样的要求……   楚辞有些羞耻地闭上眼睛,但今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他真的不想一个人。   陈峋久久没有回答,就在楚辞绝望的时候,感到一只手在他头上摸了摸,一道温柔的声音落了下来。   “我不走。”   陈峋当然不可能把楚辞一个人留在这里,刚才也只是打算出去抽根烟。   楚辞的手并没有松开,他睁开眼,小声地向陈峋确认:“真的吗?”   陈峋没有避开他的目光:“真的。”   楚辞脸上绽出笑,类似孩童的纯真的笑,几乎要原地蹦起来。陈峋嘴角也勾起浅浅的弧度。   楚辞将他拉到床边,声音有些兴奋:“学长,我们一起睡吧,像之前露营一样。”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陈峋的眼神变得晦暗。   “你先睡,我还有程序要写。”陈峋平静地说着违心的话,把楚辞塞进被子里,然后坐到旁边的小沙发上拿出了电脑。   楚辞侧身躺在床上,脸贴着算不上柔软的枕头。他看着陈峋的脸,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连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目光有多么专注和炽热。   陈峋根本无法忽视。   他打开编程软件,看似专心,其实敲下的却是一行行乱码,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终于他忍不住抬起头:“不睡吗?”   楚辞刚打了个小哈欠,眼泪都从眼角溢出来了,还坚持说:“不困。”   又问:“程序很多吗,一定要今天写完吗?”   过一分钟,又自顾自说:“我等你,我一点也不困。”   丝毫不知道这样暧昧的话给陈峋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陈峋握紧手。   他原本打算坐一晚上,看着楚辞睡,守着楚辞,但他见识过楚辞能有多坚持,更何况内心深处,他也抵挡不了和楚辞接触的渴望。   陈峋在床的另一侧躺下。   楚辞在被子下面翻了个身。   陈峋关了灯,黑暗中,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又沙哑:“快睡吧。”   楚辞没说话。   黑夜将他们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无限放大。   就在陈峋以为楚辞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他问:“学长,现在几点了?”   陈峋看了眼手机:“还有10分钟到12点。”   放下手机,陈峋转头,才发现楚辞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胸口几乎要贴到他的手臂。   外面的光从窗帘顶上的缝隙漏进来,他们面对面,陈峋对上了楚辞黑亮的眼眸。   心跳在这一刻不可遏制地加快。   “学长。”房间里响起楚辞很轻的声音,“其实今天是我生日,十八岁,我成年了。”   “但在见到你以前,我一点也不快乐。谢谢你让我的生日没那么糟糕。”   说着,楚辞又凑近,温热的呼吸洒在陈峋耳畔。他软声请求:“你可不可以祝我生日快乐。”   陈峋无法拒绝,动了动嘴唇,喉结滚了数遍才找到声音。   “生日快乐,楚辞。”   声音落下的时候,他感到楚辞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现在—— 第17章   陈峋突然出差,楚辞变得无事可做。他把房间都打扫一遍,顺便熟悉物品摆放,给糖果雪山换水,又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填饱肚子。   一看时间,才过去半天而已。   楚辞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在短暂的午睡后,拿上相机出了门。   今天天气很好,不复他刚回国那一日的阴沉,碧蓝的天,奶油般的云,抽了芽的柳枝。楚辞一看手机,才后知后觉发现昨天已经立春了。   他在S市出生长大,但因为早产,小时候身体不算好,再加上遗传性低血糖,楚蓉看他看得紧,活动范围就是家和学校,其余时间都是坐在车里看这座城市。   一别多年再回来,楚辞也说不清S市的变化到底大不大。   应该是大的吧。毕竟他变了,陈峋也不是过去的样子,每个人的生活就是城市的缩影。   楚辞在初春的街道上走走停停,累了就坐公交车,然后在随便某一站下车,觉得自己好像在探险。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S大北门,有点口渴,就走进陈峋原先打工的咖啡馆。   许是寒假还没结束,咖啡馆里只有寥寥几位客人,点单的店员问他喝什么,楚辞犹豫了一下,要了杯低因美式的外带。   年轻店员忙碌的身影让楚辞想起了陈峋,他站在吧台旁边,有些走神的时候,听到有人叫他。   一回头,看到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楚辞立刻认出对方就是这个咖啡店的老板。   老板显然也认出他,热情地要请他吃蛋糕:“我记得你爱吃芝士口味的对吧。”   楚辞推拒不过:“谢谢您,您记性真好。”   老板呵呵笑起来,端上蛋糕往窗边的一张桌子走去。楚辞看到了桌上Reserved的牌子,提醒道:“是不是有人预订了?”   “预订?”老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位置就是给你留的啊。”   楚辞愣了下:“给我留的?”   老板替他拉开椅子,“陈峋没跟你说?”   说什么?   楚辞坐下,迷茫地摇了摇头。   老板自己也要了杯咖啡,坐在楚辞对面,“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我说怎么前两天陈峋突然找我要钥匙,他肯定是带你来了吧。”   老板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楚辞想起那天在咖啡馆签合同的事,点点头,问:“您怎么知道我出国了?”   “还有,”楚辞抿了下唇,“这座位为什么是给我留的?”   老板跳过了他第一个问题,把Reserved的木牌转了过来。楚辞这才发现背面原来还刻了字——   For CHU CI。   连在一起就是Reserved for CHU CI。   楚辞的专属座位。   一瞬间,楚辞的呼吸都要停了。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把木牌拿在手里,手指有些颤抖地摸过上面的英文字母。   凹槽并不光滑,摸上去有些刺手,老板证实了他的猜想:“这应该是陈峋自己刻的。”   楚辞咬紧嘴唇,强行把心里翻涌的情绪压了回去,喉咙干涩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他、他为什么要……”   老板向后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你出国以后,陈峋也就不来我这里打工了。大概过了三四年吧,我的合伙人撤资,咖啡馆开不下去,我就想着把店盘出去。”   “关门通知贴出去的第二天,陈峋就找到我,说他愿意出钱,让我继续开,而且店里经营什么的他都不干预,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把这张桌子空出来,不要让其他客人坐。”   “后来他来过几次,也不多呆,坐下喝杯咖啡就走。有一次他走了,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桌上多了这么个牌子,看到你的名字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楚辞用尽全力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老板一看差点把人弄哭,急了,手忙脚乱给楚辞找纸,又做势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唉唉,你看我这张嘴。”   楚辞破涕为笑:“没事,不关您的事。”   老板安慰他,“不过你现在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国外再好那也不是家是不是?回来就不走了吧?”   楚辞坚定地点头:“不走了。”   老板笑起来:“那以后常来喝咖啡啊,你的话肯定得免单。”   ——   楚辞吃了蛋糕喝完咖啡才走,回去的一路上笑得像个傻子,心脏鼓胀,快要冒泡了。   他好快乐。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回家,他从客厅走到厨房,又从厨房走到阳台,来来回回走了好多遍,笑就没停过。   手机收到邮件提醒,楚辞这才想起还答应了史密斯教授回学校给新生做讲座的事,他打开电脑回复教授他非常抱歉,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不回美国。想了想,他把「某些原因」删掉,直接说自己结婚了。   教授很快回复:【Allen,恭喜你!这真是个好消息,我看你要久居中国了,讲座的事不用担心,我会联系其他人。如果你需要工作,我也认识不少人,可以给你介绍。祝你新婚快乐。】   楚辞盯着邮件最后的那一行字,忍不住又笑起来。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找人分享这份喜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Jason。   Jason以为楚辞是和刚认识的人闪婚,惊讶不已,“Allen,我真没想到你会和人闪婚。对方是什么样子?肯定长得很帅吧。”   楚辞没有纠正他,笑眯眯地说:“很帅。”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Jason追问。   “嗯……”楚辞拖长了声音。   “哦,我知道了!”不得不说Jason在某些方面的雷达很敏锐,“是不是拍照的时候认识的?那个专访!”   楚辞不说话了,等于是默认。   Jason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为什么我就遇不到这么浪漫的爱情?”   楚辞:“等你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定也会遇上。”   Jason的外公是华人,他有四分之一的华裔血统,会说一点中文,这也是当初在学校楚辞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原因之一。   Jason一口答应:“等我,我一定去找你。”   挂了电话,楚辞翻开通讯录,一页页往下滑,除了合作过的杂志社,他的通讯录里都是些不太熟悉的同学,还有……他的医生。   看到那些名字,楚辞的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他将手机锁屏,走到沙发旁躺下,用靠垫盖住了脸。   ——   到了晚上,楚辞没忍住给陈峋打了个电话。   陈峋离开的这几天,他们靠发信息联系,但一天也发不了几条。不过陈峋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给他发晚安。   楚辞今天不想被动地等那句晚安了。因为咖啡店老板的一席话,他迫不及待想听到陈峋的声音。   电话拨过去,响了两声陈峋就接了。   “楚辞?”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了?”   楚辞突然感到紧张,差点忘记事先想好的借口。他清了清嗓子,连忙说:“家里的……嗯那个洗衣液用完了,我想问还有没有,没有的话我去超市买。”   那头,陈峋沉默了好几秒:“还有,在浴室洗漱台下面的柜子里。”   “哦,我去看看,你先别挂电话。”   楚辞走进浴室,看到了柜子底下的洗衣液。   “找到了吗?”陈峋问。   “嗯。”楚辞边说,边把洗衣液拿了出来。   这个话题结束,两人都沉默了,但谁也没有提要挂电话。楚辞握紧手机,视线茫然地在房间里搜索,想找其他能问陈峋的话题。   可越急就越找不到。   “我……”   “你……”   同时开口,又同时停顿,还是陈峋先问:“你吃饭了吗?”   “吃了。”楚辞赶紧说,“你呢?”   陈峋:“正要去,刚开完会。”   这次来B市,除了和供货商续签协议,梁向聪又牵线,让陈峋和几个对DB感兴趣的投资方见面。   楚辞「哦」了一声,听到那头有人喊陈峋的名字,于是说:“那我不打扰你了,我挂电话了。”   “楚辞。”陈峋突然叫他,过了几秒,背影音没那么吵,似乎是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楚辞。”   听见陈峋再一次喊他名字,楚辞乖乖应了声:“我在,怎么了?”   “没什么。”陈峋似乎笑了一下,“晚上早点睡。”   “没关系,我不困,我等你吧。”楚辞没多想,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歧义大了。   陈峋在出差,他怎么等?   这一次陈峋的笑声更明显了,“等我什么?”   楚辞的耳朵都有些发烫,总不好意思告诉陈峋是要等他的晚安。   陈峋也并非真的要他回答,他知道现在的楚辞不经逗,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家里的东西没有了就告诉我,我去买。”   “没事,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楚辞说。   陈峋接着他的话往下问:“这两天都去了哪里?”   楚辞说了几个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告诉陈峋他去了咖啡馆。   怕耽误陈峋吃晚饭,楚辞虽然不舍也只好说:“你快去吃饭吧。”   陈峋低低嗯了声。   大约是他的语气给了楚辞勇气,楚辞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陈峋闭上眼,肆意肖想楚辞现在的样子,他的动作,他的表情,他的脸。陈峋说:“很快,最晚后天。”   实际上他恨不得立刻回去,现在就看到楚辞。   陈峋等楚辞先挂电话,握着手机,看到屏幕上4分36秒的通话时长,心想这是个好的开始。   他收起手机,穿过酒店大堂,和等在门口的梁向聪汇合。   梁向聪看陈峋一脸春风得意,猜到八成是楚辞给他打的电话,但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谁啊?”   陈峋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笑道:“我老婆。”   作者有话说:   梁向聪:我嘴欠,我活该。   祝小可爱们中秋快乐,评论掉落惊喜,爱你们—— 第18章   挂了电话,楚辞右边脸颊都在发烫,不停拍凉水才把温度降下去。   十点过,陈峋发来晚安,他也回了个晚安。   他把手机贴在胸口,在床上翻了个身,转朝陈峋睡的那一边,看了一会,忍不住蹭过去,把脸埋进陈峋的枕头里。   脸有些红,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变态。   今天发生的事后劲太大,楚辞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打开电脑,从相机导出照片,开始修图。   修到一半电脑没电,电源线却怎么也找不着,楚辞找遍客厅、餐厅和卧室,一无所获。   他不抱希望地拉开陈峋那一侧的床头柜,伸手进去摸了摸,还是没有。   不过他在抽屉里发现了其他东西——一个小巧的方形盒子。   楚辞心跳有些快。   他舔了舔嘴唇,把盒子拿在手里看了好久,本想放回去,最终没能抵挡住好奇心,将盒子打开。   只一秒又立刻合上。   他将盒子放回原位,关上抽屉,几乎是逃似的离开卧室,坐在客厅地上发呆。   当晚楚辞没有睡在卧室,而是抱着被子睡在了沙发上,也意料之中地梦见了陈峋。   他梦见陈峋跟他求婚,拿出一对戒指,和他在抽屉里发现的一模一样。他喜极而泣,伸出手正要让陈峋为自己戴上的时候,陈峋突然变了脸,发出一声冷笑,对他说:“玩玩而已,你也当真?”   楚辞惊醒了。   一看时间,还不到六点。   后背全是汗,再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天明他就赶紧起床,背上相机出门。   他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才不会陷入胡思乱想的泥沼。   时间太早,小区里几乎没人,路过保安亭时碰上保安。保安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楚先生,这么早出门?”   楚辞不知道对方怎么知道他姓楚,也不想问,笑着点点头就走了过去。   一整天,他几乎一刻不停在走,拍摄照片。临近傍晚,突然刮起大风。顷刻间,天色暗如黑夜,没多久就开始下雨。   楚辞赶紧到路边打车,明明是他招手拦下的车,却被一个男人截胡。对方凭借体力硬是把他挤到一边,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摔到地上。   屏幕碎裂,进了水。   又等了十分钟楚辞才打到车,坐上车的时候,头发已经湿了大半。   好心的司机给他纸巾擦水,楚辞一边擦一边听车上的广播,这才知道从晚间到明天凌晨都有雷暴雨。广播还提醒市民减少出行,尽量待在家里。   小区不让外来车辆入内,楚辞只得冒雨从门口一路小跑。刚到楼下,天边传来一声惊雷,随即豆大的雨点密密匝匝地砸了下来。   他不敢回头,狠狠打了个哆嗦。   与此同时,B市机场。   快要登机时,陈峋收到了航班因为暴雨延误的提醒。   为了早点回去见楚辞,他硬是把两天的行程压缩成一天,为此被梁向聪指责有老婆没人性。   梁向聪一大早就被拉起来干活,心情郁闷,有苦难言,见航班取消,有些幸灾乐祸:“啊哈!看样子是回不去了,不如回酒店睡觉。”   说完他就让旁边的行政主管取消机票,重新订酒店。   陈峋不置可否,走到一旁打了个电话。   这次出差他没有带周然,而是让周然留在S市,以免楚辞遇上问题好第一时间处理,随同出差的是公司行政部的主管。   主管还没遇到过两位老板有分歧的情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梁向聪不乐意了,刚要发飙,就见陈峋脸色有些不对。   他凑过去,听到陈峋电话里传来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   陈峋又打了一遍,楚辞电话还是关机。   他立刻打给小区的保安室。   保安说:“楚先生吗?一早我就看到他出门了。拖着箱子吗?我记得好像是没有的。现在回来了没有?不好意思陈先生,这个我真没注意。有可能楚先生已经回来了,刚才下了好大的雨,进出的人比较多。”   挂了电话,陈峋不再犹豫,对梁向聪说:“我得赶回去,你要是不想回就多待一天。”   梁向聪听完全程,张大嘴:“你家那位都这么大人了,不就是手机关机吗,有可能刚好没电了啊。你至于吗?”   陈峋:“至于。”   “……”   梁向聪在心里骂娘。   陈峋一向是行动派,确定目标就开始制定方案,担心飞机真的取消,他又让行政主管查了高铁票,然而高铁也大面积晚点。   陈峋略一思索:“T市呢?”   T市是S市的临市,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梁向聪猜出他的想法,陈峋是想先坐高铁到T市,再开车回S市。   他觉得陈峋简直疯了。   这个楚辞到底有什么魔力?   主管很快查到:“到T市的车没有晚点,也有票。”   主管不明白陈峋为什么这么急要回去,公司并没有要紧的事,尤其还是这样的天气。他提醒道:“陈总,要不还是等明天吧,您……”   陈峋打断他:“帮我订票吧,另外再帮我租辆车。”   主管订了最近一班的高铁商务座,陈峋到车站的时候正好赶上发车。   一上车他就给楚辞发信息,他没有告诉楚辞自己已经踏上归程,只是问对方在干什么。   可惜一直没有等到回复。   ——   楚辞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淋了雨,手机也摔坏了,还要一个人面对雷雨天。   从小他就惧怕雷声,每次雷雨天都要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然后躲在被子下面,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小时候有楚蓉陪伴他,温柔地安慰他不要怕。和陈峋一起度过的那个夏天,也有两场雷暴雨,他把出租房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像无尾熊一样缠在陈峋身上。   再后来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他强迫自己面对,倒也没那么怕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的雷声还是会让他头皮发麻,焦虑到冒汗。   楚辞把家里所有的灯,甚至壁灯都打开,窗帘拉上,电视声音调大。   他裹着毯子缩在沙发上,飞快调着电视频道,借以分散注意力。   很快他想到一个问题——手机坏了,万一陈峋联系不上他该怎么办?   陈峋会担心吗?   楚辞抿了下嘴唇。   他不确定。   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陈峋当然会担心你,他一直没有忘了你,否则怎么会在咖啡馆为你留位置?”   另一个反驳:“你当初那么对待陈峋,说了那么刻薄的话,陈峋怎么可能会忘记?如果他在意你,结婚那天怎么不把戒指拿出来?”   窗外狂风呼号,好似婴儿的哭泣。   楚辞最后还是决定冒雨跑一趟保安室。   保安见到他有些惊讶,楚辞说明来意,保安赶紧把电话借给他。   楚辞道谢后拨通了陈峋的号码,听到男人声音的时候,他突然有点想哭。   电话那头,陈峋长长松了口气:“家里有备用手机,在书房最下面的抽屉里,不用插卡直接就能用,找到以后给我打电话。”   楚辞又跑回家,顾不上擦拭头发上的雨水就冲进书房,果然找到了手机。   他一阵兴奋,立刻拨通陈峋的电话,陈峋秒接。   楚辞胸口起伏着,呼吸还有点喘,一下一下清晰地传到陈峋耳中。   陈峋的喉结滑了一下,把车停在路边。他已经下了高铁,此时正在回S市的路上。   短暂的沉默,周遭突然变得很安静。楚辞靠着书桌滑坐到地上,空出的手无意识地扣着地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听到陈峋那头「啪嗒啪嗒」的闷响,像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楚辞突然心里一紧,问:“你在哪里?”   陈峋回答得很含糊:“我在车上。”   B市也下雨了吗?   楚辞迟钝地想,很快注意力就被陈峋的话吸引。   “害怕吗?”陈峋问。   楚辞的脸有些燥得慌,他没想到陈峋还记得。   “不怕了。”他违心地说,顿了顿,声音小了些,“有一点吧。”   陈峋似乎笑了一下,“怕的话就把灯都打开。”   “嗯。”楚辞不好意思说他已经都开了,家里比白天还要亮。   “楚辞。”陈峋突然叫他名字,“我有件事要做,需要专心,不能陪你打电话了。你现在去洗澡,把头发吹干,再看一会电视,乖乖呆在家里,不要出去好不好?”   楚辞愣了愣:“好。”   他重复着:“我乖乖待在家里,不会出去。”   挂了电话,楚辞洗了澡,裹上毯子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的是一部都市恋爱片,两个主角是大学同学,后来一人出国,时隔八年和另一人重逢,两人在相处中重拾对彼此的爱。   相似的遭遇让楚辞很自然地就代入自己,过去和陈峋相处的画面一帧一帧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他有些出神地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电视剧里的主人公那样幸运,能够破镜重圆。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楚辞连忙接起。   “在干什么?”陈峋问,呼吸有些急促,伴着脚步声。   楚辞很乖地实话实说。   “可不可以帮我做一件事?”脚步声停了下来。   楚辞在沙发上坐直了身体。   “楚辞。”他听到电话那头的人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在门口,帮我开门。”   作者有话说:   赶回家看老婆呀。   今天提前更,祝大家中秋快乐——   感谢在2022-09-09 18:59:19-2022-09-10 08:3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民政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楚辞还记得和陈峋度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夏天。   那年S市也经历了一场罕见的暴雨,他正在床上午睡,被突如其来的雷声惊醒,第一件事就是跳下床开灯,紧接着给陈峋打电话。   那时正值暑假,陈峋留校跟教授做项目,在外面租了一间房。楚蓉回南方休养,他就天天赖着陈峋。   担心被嘲笑,他在电话里什么也没说,只问陈峋什么时候回来,挂了电话就缩在沙发上,捂住耳朵看电视。   不到十分钟,陈峋就打电话给他,让他开门。   然后像现在这样,衣衫淋湿地出现在他面前。   楚辞还记得他当时的反应。他大喊了一声「哥哥」,然后跳进了陈峋的怀里。   往昔和现实重叠,楚辞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场持续了六年的梦。   他张了张嘴唇,喃喃地叫道:“哥哥……”   声音很小,几乎被雨声掩盖,可还是被陈峋听到了。   陈峋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楚辞慌忙垂下眼,避开陈峋的视线,又往旁边站。   “你怎么回来了?”他紧张到结巴,“不、不是明天吗?”   陈峋淡淡地说:“事情办完了,就提早回来。”   楚辞有些无措地站在玄关,看着陈峋换鞋子,脱下外套,看到对方还往下滴水的头发时,才如梦初醒地说:“我去给你放水洗澡。”   他小跑进浴室,拧开花洒,等热水出来后把温度调到合适,听到身后的动静,猛地回头。   陈峋走了进来,衬衫最上面的几粒扣子解开,露出了胸前一片皮肤。   楚辞回头,脸颊隐隐发烫。   原本还算宽大的浴室站了两个成年男人,一下子显得有些拥挤。   楚辞想离开,可陈峋站在门口,他只好从对方和洗手台之间的缝隙挤过去,谁知大腿被卡住,一时间进退两难。   身体不可避免地和陈峋触碰,衣物摩擦的感觉让楚辞全身的血都朝脸上涌去。   偏偏陈峋在此时俯下身,闻了闻他的头发:“吹干了吗?”   雨水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楚辞的脸红透了,艰难地嗯了一声。   得到想要的答案,陈峋适可而止,往后退了一步。   楚辞赶紧走出去,到门口又鬼使神差回头看了眼,正好看到陈峋在脱衬衫,露出了宽阔的后背。   楚辞感觉自己要熟了,他坐回客厅沙发,抓起遥控器调台,实际看不进任何东西,脑子里一团浆糊。   大概过了十分钟,陈峋洗完澡走了出来,楚辞转头。对视的瞬间,陈峋看到了他眼中的无措和逃避。   陈峋的目光深了几分:“我去书房,你早点休息。”   他朝书房走去,没有看到在他背后,楚辞怔忡的表情。   过了午夜,雨势渐小,到凌晨两点的时候,雨彻底停了,陈峋才从书房里出来,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   还像上次一样,楚辞为他留了盏灯。   楚辞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呼吸轻缓,已然熟睡。   陈峋知道他应该走到自己那一边,然后躺下,关灯,等待睡眠的降临,但他很想好好地看看楚辞。   楚辞睡着的时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按捺不住地走过去,呼吸放到很轻,短短几步已经想好如果楚辞突然醒来,要用什么理由圆过去。   好在楚辞没有醒。   陈峋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楚辞的脸上。楚辞睡得很熟,碎发散在额间,嘴唇微微张开,皮肤白的像块暖玉。   下过雨的夜晚总是格外安静,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情愫。   陈峋闭了闭眼。他这么着急冒着大雨也要赶回来,除了因为担心楚辞的安全,更多的是潜藏在心底的恐惧。   他怕楚辞像六年前一样一走了之。   他不想去回想在机场打不通楚辞电话的那一刻,那种没顶的恐惧。也不想去回想开车途中接到楚辞电话的时候,那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不过这至少证明了一件事——他比自己想的还要爱楚辞。   楚辞离开的头两年,他几乎每一次闭上眼睛都会做梦,梦见楚辞对他撒娇,向他索吻。然而无论梦境的开端有多美好,最后的结尾一定是那句「玩玩而已,不要当真」。   所以在第一年,他很抗拒入睡,后来发现喝了酒再睡就不会梦见楚辞,就拼命给自己灌酒。到后来连喝酒都不管用了。   留学的前半年几乎荒废,直到有一天,他猛然醒悟,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开始积极自救。   找学校心理医生咨询的第一个晚上,他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也正是从这天起,楚辞在他梦里出现的频率渐渐变低,直至彻底消失。   他感到如获新生,像摆脱镣铐一样轻松,但内心深处知道这只是表面。对楚辞的思念已经深入骨髓,像一种毒药,哪怕表面看起来已经痊愈,一旦因为某个契机被触发,疼痛依旧能将他吞没。   楚辞回国就是这个契机。   这次出差,短暂的分离再一次让他体会到了当年的痛苦。他远没有在梁向聪面前表现得那样淡定和胜券在握。   一张结婚证困不住楚辞,楚辞随时可能会走。   这种强行把人留在身边的办法无疑是下下策,他承认自己自私,想过报复,一时冲动,但更多是渴望。   渴望楚辞能真的爱上他。   刚才在书房,他什么也没干,只是安静坐着,看钱包里楚辞的照片。他想问楚辞开门时的那句「哥哥」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叫他,又为什么那么叫他。   最后他甚至有些恶劣地想,这会不会是楚辞对每一任恋人的称呼,毕竟这样就不会弄错了。   就在此时,楚辞忽然在床上动了一下,一只手伸出了被子,睫毛颤动但没有醒。   陈峋强制切断回忆,正要离开,楚辞又动了一下。他睡衣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两粒,肩膀从过大的领口里露了出来,隐约能看到纹身的痕迹。   一瞬间,陈峋的心跳几乎暂停。   他不假思考地,甚是有些粗暴地把睡衣往下拉,直到整片纹身完整地展现在眼前。   楚辞的右侧肩膀上纹了一朵玫瑰。   陈峋还记得这是他们在一起之后不久,他知道楚辞喜欢糖果雪山,就买了一束送给他,第二天楚辞消失了一整天,晚上回来后,当着他的面脱掉衣服。   半褪的衬衫挂在手臂上,露出羊脂玉般的皮肤。陈峋永远也忘不了第一眼看到那朵玫瑰时的冲击,以及楚辞转头时纯洁又魅惑的眼睛。   吻上去,灵魂都感到战栗。   他以为楚辞早就洗掉了,毕竟是楚辞自己说的,只是玩玩而已,又怎么会在身上留下他的印记。   楚辞睡得不沉,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靠近,紧接着肩膀一凉。   他睁开眼,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陈峋的脸。混沌的思绪让他有些迷茫,他撑着手坐起来,眼神湿润地望着陈峋:“怎么了?”   陈峋已经忘记了刚才想好的理由,定定地看着楚辞露在外面的肩膀。楚辞很快也发现了,慌忙把衣服拉好,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红。   “那个……我……”他说着无意义的词,声音有些哑,带着浓浓的鼻音,感觉浑身都发烫。   陈峋拧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楚辞没有躲,只是抓紧了身上的被子。   两秒后,陈峋收回手,眼神变得暗沉:“楚辞,你发烧了。”   ——   淋了雨,发烧是意料之中。   陈峋给楚辞量了体温,超过38度。谨慎起见,虽然已经是半夜,陈峋还是给自己的一个医生朋友打了电话。   楚辞靠在床上,额头贴着冰凉的降温贴,透过门缝能看到陈峋站在客厅,还能隐约听到声音。   他听见陈峋似乎说了抱歉,这么晚打扰了,听到陈峋描述他的症状,高烧,喉咙痛,但没有咳嗽。   他迷迷糊糊地想,其实还有其他症状,高烧让他的左耳再一次成为了一个摆设。   之后客厅安静了一会,楚辞半闭着眼,昏昏欲睡的时候,似乎听到陈峋说「生病的是我爱人」。   他猛地睁开眼,睡意全无。   来不及多想,陈峋端着水和药走了进来。   “先吃药吧。”   不用去医院,楚辞还是开心的,穿白大褂的医生总会让他想起不好的过去。   楚辞听话地把药吃了,水从嘴角溢出来,赶紧伸舌头舔掉。   粉嫩的舌尖探出来,又很快缩回去。陈峋的眼神暗了几分,强迫自己不要再看,将视线转移到了楚辞的左耳上。   小巧的钻石耳骨钉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   不自觉地,陈峋将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什么时候打的?”   楚辞没有反应,似乎是没听见,双手拿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水。   陈峋心里莫名一紧,他其实并不想知道楚辞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为谁打的耳骨钉。   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把杯子从楚辞手里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   他站起来,思考要不要去沙发上睡一晚,楚辞已经先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角。   熟悉的感觉让陈峋浑身一僵。   楚辞抬头,用他无法拒绝的湿润眼神看着他,小声乞求:“不要走……”   作者有话说:   谁能拒绝这样的老婆?   忍不住又更了一章,明天见 第20章   或许是药物作用,或许是陈峋近在身边让他感到安稳,这一夜楚辞睡得很沉,像陷在柔软的云团里那样舒服。但醒来时看到空着的另一半床,心情又猛地一沉。   他不想起床,看着天花板发呆,也不想去管自己还有没有发烧。   左耳听力恢复了些,不再像昨天晚上那样完全听不见了,只是还有轻微的嗡嗡声,时断时续,好像有蚂蚁在爬,又像有只蜜蜂贴着耳膜鼓动翅膀,让他控制不住地焦躁和心烦。   想去行李箱里找药,但觉得忍一忍又能挺过去。   医生也说他左耳的耳鸣和间歇性失聪是和心理状况有关,药物只能暂时缓解症状,无法根治,吃多了还会形成依赖,导致服用剂量不断加大。   更关键的是,医生给他开的药物含有精神镇静成分。   楚辞在床上翻了个身,习惯性在床头柜上摸手机,而后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摔坏了。   他难得用手表看时间。   皮质表带粘着皮肤很不舒服,楚辞想摘下来,在解开扣子,看到手腕内侧那道浅浅的疤痕时又重新戴上。   他把被子蒙过头顶,盖住眼睛。   很快的,被子被人掀开,紧接着一只手覆了上来。   温热干燥的手掌贴着额头,楚辞还来不及紧张,那只手又收了回去。   “好像还有点发烧。”陈峋的声音从头顶落下,“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辞愣愣地摇头,第一反应就是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摘表带。   陈峋看了他一眼:“先起床吃饭吧。”   餐厅里飘出米粥的香味,楚辞跟在陈峋后面,路过客厅时看到了花瓶里新换的糖果雪山。   粉白玫瑰娇艳欲滴,楚辞的心情顿时和外面的阳光一样明媚。   他在陈峋对面坐下,陈峋很自然地把肉松递给他,楚辞心情复杂地接过,忍不住问:“你没去上班?”   陈峋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我今天休息。”   楚辞「哦」了声,低下头喝粥,隔了一会又忍不住问:“你早上出去了?”   要不然玫瑰花是哪儿来的。   “嗯。”陈峋声音依旧平淡,“去了趟菜市场。”   然后开车几乎跑遍整个区,才找到一家开门早的花店。   提到菜市场,楚辞难免想到以前他也经常和陈峋去买菜,不过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陈峋教过几次,他还是连小葱和青蒜都分不清。   那时陈峋常去一个阿姨家买菜,阿姨见到他,夸他长得好,听他叫陈峋哥哥,显得很惊讶,问陈峋:“这真是你弟弟?”   他不等陈峋说话就先挽住陈峋的手,说:“当然了。”   然后转头笑眯眯地看着陈峋:“你说是不是,哥哥?”   他到现在还记得陈峋无奈又宠溺的眼神,而付出的代价就是第二天下不了床。   想到这里,楚辞忍不住抬起头,看到对面的陈峋似乎轻轻勾了一下嘴角。   吃完饭量体温,楚辞还有点低烧,陈峋又给医生朋友打了电话,这次是当着楚辞的面。   问完诊,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陈峋顿了顿才说:“他不喜欢去医院。”   楚辞心里一动,朝陈峋看起。   陈峋恰好站在客厅阳光照进来的地方,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温柔。   目光短暂相接,陈峋很快别过脸,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到时候会请你的。”   挂上电话,陈峋看着楚辞吃下半粒退烧药,说:“困的话就去躺一会。”   楚辞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立刻说:“我不困,我不想睡。”   难得陈峋出差回来,还不用去公司,他不想把大好时光浪费在睡觉上。   不知道是不是生了病感官钝化的缘故,他觉得陈峋特别温柔,这让他仿佛回到过去,有种无论提什么要求都会被满足的感觉。   果然,陈峋看着他,问:“那你想干什么?”   楚辞转了转眼珠,看向一个房间。   陈峋知道他看的是哪里:“想看电影?”   ——   当初听说陈峋要把公寓的一个房间改造成影音室的时候,梁向聪很不能理解,因为陈峋是个几乎没有娱乐,绝不会消磨两个小时只为看一部电影的人。   梁向聪追着他屁股后面问:“你为什么要装影音室?”   陈峋当然不会回答。   梁向聪威胁:“你要是不说,那音响设备也别指望我给你选了。”   陈峋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把梁向聪搪塞过去的,梁向聪给他选了一套最好的设备,他只有在装好的那天晚上坐下看了一部电影,看到一半就关上,然后在书房呆了一整夜。   刚搬来的那天,楚辞在影音室门口短暂地瞄过一眼,并没有进去。他好奇地打量着堪称豪华的装修,觉得风格实在和外面其他房间的简洁风不搭,不过他倒是蛮喜欢的,感觉很像他原来在家,外公为他打造的那个影音室。   他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坐下,陈峋问他想看什么电影,楚辞说随便,想到什么又赶紧说:“只要不是恐怖片就行。”   过去的他人菜瘾大,被恐怖片吓得半死但还是爱看,每到恐怖镜头出现都会吓得手脚缠在陈峋身上,脸埋进他的胸口。   后来出国,一个人,害怕的时候没地方躲,就再也不敢看。   听到楚辞的话,陈峋的动作突然僵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下手机,从视频软件的恐怖片分类里退出来,随手点开一部爱情片,然后连接多媒体播放机。   片头出来的时候,陈峋用遥控器关上了灯。   周围一下子暗下来。黑暗中,他感觉楚辞裹着毯子似乎朝他这边靠近了一点。   这是一部都市爱情轻喜剧,轻松不费脑,主角长相养眼,剧情还有点狗血和搞笑。楚辞沉浸其中,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一两声轻笑。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部电影怎么这么多吻戏……和床戏啊?   开头在酒吧,两个男主角刚喝了一杯酒就开始亲,高大的男生把另一个年纪小一些的按在墙上湿吻。后来两人去开房,年纪小的男生大概是后悔,趁另一人洗澡时跑了。   第二次见面是在学校,两人在宿舍楼偶遇,高大男生直接把年轻男生拉进宿舍。后面的画面楚辞闭上眼,不敢看。   眼睛看不到,可衣服摩擦和啧啧的水声还是通过立体声音响从各个角度传了过来。   不用摸他都知道自己的脸烫得有多厉害。   酒吧走廊,学校宿舍……   他怀疑陈峋是不是故意选的这部片子,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   楚辞微微侧过脸,余光看到陈峋双手交握放在交叠的长腿上,表情一本正经,甚至有些严肃,感觉像在看科普片。   可能是他多想了。   楚辞又把头转了回去。   察觉到身上那道视线消失,陈峋喉结不易察觉地滚了一下,继而扯出苦笑。   他这是什么手气,竟然挑了这么一部电影。   严格说,当初他和楚辞只交往了半年,从夏天到冬天,还没有轮过一整个四季。但他们之间拥有太多过往,随随便便一个细节就能拎出一长串过去。   陈峋在乎过去,但往事不可追。相比过去,他更在乎未来。   好在电影后面的内容还算正常,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电影放到下半部分时,陈峋的手机响了。他暂停播放,听着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停顿片刻,然后说:“我今天不方便去公司,你送过来吧。”   楚辞好奇,陈峋迎上他的眼神,解释说:“是周然,过来送文件。”   “那还看吗?”楚辞指电影。   陈峋看了眼时间:“应该能看完。”   但周然比预计来的早,电影还剩最后的结局,陈峋在离开前说:“你接着看吧。”   楚辞不愿意,像以前一样:“我等你。”   陈峋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对楚辞说:“我很快回来。”   周然做了陈峋三年助理,还是头一次遇到对方在非周末时间休息,不过今天本来也是安排出差,只是公司有笔款项需要打给供货商,需要陈峋签字。   陈峋对数字非常敏感,扫了一眼就发现支出和之前申请的预算对不上,周然只能打电话给财务总监让对方核实。   但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本来两分钟就能搞定的事硬是拖了半小时。   等周然离开,陈峋匆忙回到影音室,楚辞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陈峋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长久以来的空洞在这一刻被填满。   他想要的无非就是楚辞在他身边,而楚辞现在就在他身边。   陈峋蹲下,视线和楚辞齐平,看着楚辞在睡梦里还不安稳的面容,猜测他做了什么梦。   楚辞的确做梦了,大概思维还来不及从电影里抽离,他梦见自己和陈峋成了主角,在酒吧走廊肆意亲吻,最后软成一滩水,被陈峋抱着回家。   影音室昏暗的光线让他误以为还在梦里,被高温灼烧的头脑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他翻了个身,朝陈峋伸出手,软软地喊着哥哥。   心脏猛烈地撞击,陈峋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盯着楚辞漂亮到魅惑的脸,缓缓吐出一口气,一只手伸到楚辞腿弯下,另一只手拖着他的后背,稳稳地将人抱了起来。   楚辞自然地将手臂缠上他的脖颈,侧脸贴在他的胸口,小声呢喃。   “哥哥……”   陈峋垂头,在他头顶吻了吻,低声说:“我在。”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晓乐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楚辞在第三天才退烧,之后演变成重感冒,反反复复一周才完全康复。   等他再出门时,感觉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个样,就像一副刷上浅绿底色的画,处处透着生机。   他照例去外面拍照,前两天史密斯教授又联系他,让他为杂志社拍一些城市的风景照。   在外面待足一天,临近傍晚楚辞收到陈峋的信息,问他在哪。   S市有些道路的名称既长还绕口,楚辞也懒得打字,干脆发个定位过去。   正在开会的陈峋收到定位,忽然笑了一下。   虽然知道楚辞很可能是无意为之,但这样的回复真的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正在汇报的技术部主管愣了愣,小心问:“陈总,是哪里有问题吗?”   一旁,梁向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重重咳嗽一声。   陈峋快速回了个信息,然后锁屏:“抱歉,你继续。”   与此同时,楚辞收到信息:   【需要我去接你吗?】   他把相机背在肩上,慢慢打字:【不用,我准备回家了。】;   等了一会,不见陈峋回复,楚辞收起手机,往公交站走。途中路过一家书店,他一眼就看到了玻璃窗上摆着Forbes杂志。   这一期的封面人物正是陈峋。   楚辞立刻走了进去。   杂志摆在店里显眼的位置,他拿起一本,细细端详照片上的男人,再翻看内页,发现自己的名字和陈峋登在一起。   他当即就想把店里所有的杂志都买回去收藏。   但一想买回去也没地方放,还会被陈峋发现,只好作罢。   这时从外面进来两个年轻女孩,也在杂志栏前停留。其中一个拿起Forbes杂志,小小的惊呼声后,指着陈峋的照片,用炫耀的口气对同伴说:“这个人我见过,真人比照片还要帅。”   “哇真的?”同伴追问,“在哪儿见过?”   “我们公司的周年晚宴,他是我们老板的座上宾。那场晚宴之后,公司起码一半的人都在议论他,听说我们老板女儿对他一见钟情,老板也对他特别满意。”   “然后呢?”   “那谁知道,这样优质的男人肯定不会缺伴的吧。”女孩将杂志放下,转而拿起旁边一本时尚杂志,话题跳跃很大,“哎呀,C家这一季新出的包都好好看,我都想买……”   楚辞心情复杂地听着,去收银台交钱,离开了书店。   在公交车上他才收到陈峋的回复,一个简单的【嗯】。   楚辞锁了屏,将额头抵在了窗户上。   开会结束,陈峋从会议室回办公室的一路上,梁向聪都在细数他的「罪行」。   “开会不专心,开会不专心!”   陈峋无语:“这是一条。”   梁向聪手叉腰:“重要的事说三遍。”   陈峋丢下一句「随你高兴」,推开办公室的门。   梁向聪以前都是被数落的那个,现在和陈峋位置调换,很有些兴奋。他跟着陈峋走进办公室,看到办公桌上放着的Forbes杂志,「呦呵」一声道:“这照片谁给你拍的,拍的真不错。”   陈峋唇角一勾。   “你不告诉我我自己找。”梁向聪开始哗哗翻内页,“下次我接受采访也要让这人给我拍。”   话音刚落,他手里一空,杂志被陈峋抽走了。梁向聪抬头,对上陈峋一张算不上高兴的脸:“你想太多了。”   梁向聪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叫想太多。   他刚要开口问,看到陈峋拿起车钥匙,一副准备走的架势,慌忙拦住:“你去哪儿?晚上还有个酒会你别忘了。”   “没忘,我回家换衣服。”陈峋绕过他。   梁向聪鼻子里哼一声:“换衣服是假,回家看你那个宝贝疙瘩是真的吧。”   说到这,梁向聪突然灵光一闪:“你干嘛不把他带上?”   陈峋脚步顿住。   梁向聪一拍手,越发觉得自己的提议可行。他早就对楚辞好奇不已,但楚辞被陈峋当宝似的藏起来,想见也见不到。   “你那个宝贝疙瘩刚回国,应该没什么朋友吧,你也总不能让他呆在家里。”梁向聪头头是道地分析,“他迟早得融入你的朋友圈,宜早不宜迟。”   见陈峋明显心动,梁向聪继续敲边鼓:“还有啊,我前两天遇到纪封了,他又跟我打听你,我猜八成是他那个弟弟还惦记你。反正今晚酒会也不是那么正式,你干脆把人带过去直接宣布得了。”   认识那么多年,陈峋头一次真心实意地感谢这个合伙人。   他拍拍梁向聪的肩膀:“谢了。”   ——   楚辞回到家,给自己倒了杯水后,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书店里那个女生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   对有其他人会爱慕陈峋,楚辞一点也不意外。以前上学时,陈峋就很受欢迎,甚至有外校的学生在表白墙上留言。不过那时候的楚辞很自信,他的哥哥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但现在他一无所有,不仅有欺骗感情的「前科」,还带着一身病痛,而陈峋却功成名就。   楚辞突然感到沮丧,大概是生病这一周陈峋对他太过温柔的照料,让他生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知道不应该,但是忍不住。   他不明白为什么陈峋要求和他结婚,也一直避免去想这个问题。明明陈峋有那么多选择,每一个选择都比他好。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和陈峋的关系。他们同床共枕,说话却很客气,彼此保持安全距离,他呆在客厅,陈峋就会去书房,像是有做不完的工作,通常也是等他睡着才会回卧室。他们不像夫夫,也不像恋人,或许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楚辞沉浸在纷杂的思绪里,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等回过神时,陈峋已经站在了他面前,视线落在他的膝盖上。   楚辞这才想起他膝盖上还摊着杂志,但现在收起来显然已经晚了,只好说:“路上看到我就买了。”   陈峋弯腰把杂志拿起来,看了眼封面,给出评价:“拍的不错。”   楚辞:“……”   这是在夸他还是在自夸。   陈峋状似随意地问:“晚上有安排吗?”   楚辞摇头。   陈峋点头,松了松领带,突然又问:“那要不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楚辞好奇:“去哪儿?”   “一个酒会,有我的朋友,也有一些生意上的熟人。”   回来的路上,陈峋一直在想该如何邀请楚辞才不会被拒绝。他有想过直接把人带过去,最后还是决定说清楚,让楚辞自己决定。   想到什么,陈峋接着说:“你不会喝酒也没关系,不想和他们交际也没关系。这不是个正式的场合,没那么多规矩。”   “你可以吃点东西,逛一逛玩一玩,如果不想待了我们也可以早点回来。”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晦涩,“总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听到这里,楚辞突然笑起来,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在陈峋的话里听出了紧张。   听到是酒会,他第一反应是排斥的,从小到大参加的酒会宴会数不胜数,他厌恶那种戴着面具的虚与委蛇。   更何况人多的场合总让他感到焦虑,耳朵也时灵时不灵,有时候很难听清别人的话。   不过陈峋邀请他,他不想拒绝。   “好啊。”   陈峋松了口气。   楚辞想到一个问题:“可我没有礼服。”   陈峋给出了一个奇怪的回答:“你去衣帽间看看。”   楚辞带着一肚子好奇走向衣帽间,心想难道陈峋让他穿他的衣服?可陈峋的尺码比他大两号,应该不合身。   进去后楚辞才发现,属于他的那一部分衣柜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满了衣服。   他惊讶不已,起初还以为是陈峋的,看过尺码后才发现,这些衣服都是他的。   楚辞怔怔地看着衣柜,西服、礼服、休闲装,甚至还有运动服,四季都有,按颜色和款式整齐地放好。最下面一层还有好几双崭新的皮鞋。   他感觉可以一整年都不用买衣服了。   背后传来脚步声,楚辞回头,对上了陈峋的眼睛,没有错过其中闪过的笑意。   “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如果没有我们可以去买,时间足够。”陈峋说。   心弦被轻轻拨动,楚辞回头又看了眼,轻声说:“不用了,这些就很好。”   陈峋应了声好:“那我出去等你。”   “等一下。”楚辞叫住他,顿了几秒问,“你就穿身上的这一套吗?”   陈峋平时上班都是整套西装,以纯色为主,款式简洁,今天穿的就是一套藏蓝色西装内搭白衬衫,笔挺有型,出席酒会绰绰有余。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楚辞的视线又在陈峋身上停留好几秒:“你等我一下,我很快换好衣服。”   他在衣柜里挑出一套浅灰色的礼服,搭配藏蓝色的领结和同色系的皮鞋。   穿好后,楚辞对着镜子看了看,轻轻吐出一口气,又不自觉抬起手,摸了摸左耳上的小钻石。   出去的时候心跳难免加快,以前的他从不羞于在陈峋面前展示自己的身体,没想到现在穿上衣服反而还变得害羞起来。   陈峋不在客厅。   楚辞在房子里找了一圈,在书房找到了他。   陈峋正背对着门站在窗户前,听到动静转身,微微一怔,随后冲楚辞招了招手:“过来。”   楚辞听话地走了过去,看到陈峋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陈峋没有让他等待,直接将盒子打开,递了过去。   盒子里是一枚耳钉。   楚辞诧异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陈峋一眼,又低下头。   这一次他看得很仔细,那是一枚玫瑰形状的耳钉。   与他肩膀的纹身很像。   楚辞的手有些颤抖,听到陈峋用低沉的声音问他:“喜欢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1 08:27:42-2022-09-11 19:3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飞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灵 5瓶;冷到下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确认左耳听障无法治愈的第二天,楚辞偷偷从医院跑出来,在芝加哥一家华人开的店里打了耳洞。   老板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打在耳骨上,劝他:“打在耳骨上很疼的,容易发炎,不如打耳垂吧。”   楚辞却很坚持,还用手指在左耳的耳尖上点了一下:“要这里。”   老板只能随他,打孔□□穿耳骨的疼痛难以形容,楚辞的五官疼到变形,感觉半边脸都火辣辣得肿了。   打完后老板交代他注意事项,又有些好奇地问:“那个位置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整个过程一声没吭的楚辞当即红了眼。   特殊意义?   无非因为那是陈峋亲吻最多的地方。   陈峋最喜欢从后面圈住他,一边吻他的耳尖,一边叫他名字。   他很害怕自己的左耳会完全听不见,但即便听不见,能感受疼痛也好。耳钉打在了陈峋亲吻的位置上,就好像代替陈峋在吻他。   到后来,每当他紧张无措的时候就摸一摸耳钉,仿佛陈峋还在身边,心也会变得安定。   这件事大概发生在五年前,那时候他精神状态很差,还常出现幻觉,很多事不记得,也不愿回想。此刻突然放开闸门,记忆的洪流怎么也拦不住。   楚辞盯着那朵小巧的玫瑰,心脏一阵抽痛。   粉色和白色的碎钻嵌成了玫瑰的形状,静静躺在蓝色丝绒盒子里,是他最喜欢的糖果雪山。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收到这样的礼物。   更何况这份礼物是来自陈峋。   楚辞深深吸一口气,想说喜欢,很喜欢,但声音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陈峋垂头看着他,轻声问:“我可以帮你戴上吗?”   楚辞差点哭出来。   他往后退了一步,盒子攥在手心,转过身背对着陈峋,竭力用平静的声音说:“我自己戴吧,你再等我一下。”   陈峋站在客厅,听着从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过了一会,楚辞才从里面走出来。   陈峋注意到他眼尾有点红,尖尖的下巴上还挂着水珠,走到他面前时,却露出一个略带稚气的笑,眼睛闪着湿润的光:“刚才忘记说了,谢谢,我很喜欢。”   直到此时,陈峋才终于找回了一点过去的感觉,和楚辞初识的时候,他对他道谢,说喜欢他的糖。   陈峋定定地看着楚辞。楚辞皮肤很白,小巧的玫瑰点缀着耳尖,衬得他五官愈发精致,整个人散发出靡丽的光彩。   这些天他一直想,为什么楚辞没有洗掉纹身。想问,又怕唐突,更怕得到不想要的答案。   耳骨钉同理,代表着楚辞不为他所知的那六年。   但他很快就想通了,他既然把楚辞绑在身边,那就要在楚辞的身上都打下他的印记,衣服、耳骨钉……一切的一切,直到楚辞完全属于他。   思及此,陈峋伸手在楚辞柔软的耳垂上轻轻拨了一下:“走吧。”   司机小何等在楼下。坐上车的时候,楚辞的耳垂还在发烫,感觉心脏像泡在蜜里,甜到发晕。   小何有些好奇地打量楚辞,想起周然交代的话,恭恭敬敬地叫了声「楚先生」。   楚辞笑了笑,从兴奋中冷静下来,眼神游离到窗外。   一直压抑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他忍不住想,陈峋是不是还喜欢他。   楚辞转过头,坐正身体,余光瞥见陈峋正专注地看平板电脑,似乎是一份文件,空出的手垂在座椅上。   陈峋的手指很长,筋骨分明,手背青筋浮动,很有力量感。楚辞记得那只手能一把将他抱起,也记得那只手覆在他额头时温暖干燥的触感。   他看得入神,忽然好想摸一摸。等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伸了过去,只差一点小指就能碰到陈峋的手。   小何却在这时来了一个急刹。   身体惯性向前,楚辞差点撞上前排座位。   “对不起陈总。”小何涨红了脸,一个劲道歉,“前面车突然刹车,我……”   陈峋的声音莫名有些发紧:“没关系,下次注意不要跟那么近。”   后半程小何开的很稳,楚辞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等到了酒会,坐电梯上楼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感到紧张。   酒会都是陈峋的朋友和熟人,那他是什么身份?陈峋会怎么介绍他?   楚辞看着轿厢镜子里他特意搭配的情侣装,忽然觉得有点蠢。   他不知道自己细微表情都落在陈峋眼里。陈峋不动声色朝他走了半步,在电梯门拉开的一瞬,突然牵起了他的手。   楚辞的心跳顿时乱了,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忽然都成了虚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两只交握的手。   直到进入酒会,嘈杂的人声涌进来,幻境被打破,他才清醒。   面前站着一个穿着花色西装的男人,端着香槟像看稀有动物一样打量他,眼中闪过惊艳,然后视线下移,啧啧两声:“这波秀恩爱我给满分。”   楚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意识到陈峋竟然还牵着他,他微微挣了一下,却被陈峋更紧地握住。   “楚辞对吧。”花西装男主动对楚辞伸出手,“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了,我也终于知道为什……”   “别理他。”陈峋不理会梁向聪,拉着楚辞绕过去,走到自助餐台,“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楚辞摇摇头,他其实有点饿,但如果吃东西就要松开手,他宁愿不吃。   陈峋笑了一下:“那等饿了再吃,或者先喝点饮料?”   楚辞点点头,陈峋给他拿了杯橙汁,自己喝红酒。楚辞在心里小小抗议了一下,陈峋似乎能听到他的心声:“你感冒刚好,暂时不要喝酒。”   音乐和人声中,他似乎听到陈峋说了句「乖」,但应该只是他的错觉。   楚辞赶紧喝了口橙汁,等喉咙不那么干了才问:“刚才那个人是谁?”   “梁向聪,我的合伙人。”陈峋回答得很简洁,顿了顿又补充,“他这个人喜欢乱说话,你不要介意。”   “不会啊。”楚辞眨眨眼,笑了一下,“我觉得他还蛮有意思的。”   话音刚落,他明显感觉陈峋牵着他的手紧了紧。   他肯定这不是他的错觉。   楚辞觉得他和陈峋就像两个小朋友,站在一群觥筹交错的大人之外,手牵手喝东西。   很快的,梁向聪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走过来。   “光站着干嘛?”梁向聪冲陈峋挤挤眼,“聊会儿天啊。”   另一个男人的表情就没有那么友善了,锐利的眼神上下打量楚辞,又转向陈峋:“你真的结婚了?”   梁向聪端起香槟喝了一口,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陈峋朝楚辞看了一眼:“对,我结婚了。”   男人一脸难以置信:“我上次见你你还单身,这才过去几天?你让我跟纪尧怎么说?他对你什么样你不清楚吗?”   陈峋的表情冷了下来:“没记错的话,我和你弟弟并不熟。”   “你——”   热闹看够,梁向聪又跳出来打圆场:“哎纪封,你真是的。陈峋结婚,你也不说点好听的。来来来,碰一个,新婚快乐!”   他声音不小,很快又有几人走过来,听说陈峋结婚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看到他们交握的手,又纷纷把视线投向楚辞。   楚辞很久没有同时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了,原以为会很紧张,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峋在身边的缘故,他竟然感觉还不错。   他听见陈峋对每一个人说「对,已经结婚了」,对祝福的话郑重说「谢谢」,毫不掩饰地大方介绍他,喜悦像春蚕吐丝从心底释放。   恍惚间楚辞仿佛回到六年前的夏天。那时候他和陈峋刚刚在一起,他拎着奶茶去陈峋的项目组。分奶茶的时候听见有人问陈峋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抬起头,恰好陈峋也在看他,视线交缠,陈峋笑着对旁边的人说:“我男朋友。”   接着便是一堆起哄声。   手被轻轻拉了一下,楚辞从记忆里抽离,见陈峋正关切地看着他。   陈峋找了个借口脱身,把楚辞带到一边:“是不是累了?”   他还惦记楚辞生病刚好。   楚辞摇了摇头,陈峋松了口气,正要说什么,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看到楚辞时似乎有些惊讶,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才对陈峋说:“陈总,方不方便聊两句?”   楚辞并未察觉对方异样的眼神,轻轻碰了下陈峋的手臂,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我先去吃点东西。”   陈峋只能松开手,嘱咐楚辞不要乱跑。   大概他的语气太像哄小孩,楚辞一时忘形,用略带撒娇的语气回他:“知道,我又不是小朋友。”   话音落,两人同时愣住。   楚辞不敢直视,赶紧转身朝餐台走去,手心滚烫。他忍不住蜷起手指抵住了掌心。   看到楚辞落单,梁向聪终于抓住机会,走过来也拿个餐盘夹东西吃,主动和楚辞搭话:“其实我很早以前就见过你了。”   楚辞的心猛地一沉。   他一边安慰自己已经六年了,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一边假装很认真地回忆,实际脑子里一团乱。   好在梁向聪很快自己说了答案:“我们没见过面,我是在陈峋钱包里见过你的照片。”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推一下预收:《和前男友小叔HE了》   订婚前晚,方稚臻撞见男友出轨,果断分手,酒吧买醉。   隔日在陌生房间醒来,薄被之下寸缕未着。惊讶之际一个男人走过来,边扣袖扣边气定神闲看向他,熟悉的声音悠悠道:“醒了?”   方稚臻重新躺回床上,手背盖住眼。   这男人不仅是他前男友的小叔,还是他上司。   ——   某日公司例会,一年轻男孩闯入会议室,拍桌子怒吼:“小叔,是你故意给我下套!”   转而面对旁边的方稚臻,双眼通红:“稚臻,我真的很爱你……”   气氛骤冷,众人战战兢兢,等坐在首位的男人一挥手便低头鱼贯而出。   男人刀刻一般的眉目英俊又冷峻,面带讥诮:“倘若你心性坚定,又有谁能诱惑得了。”   会议室重归安静,方稚臻收拾文件,手腕被按住。   “没什么想说的?”   方稚臻挣脱不得,被迫与霍时修对视,一双眼眸清亮动人,声音不带温度:“若是霍先生心性坚定,那天晚上……”   “臻臻。”霍时修突然软下声音,“这个世界上能诱惑得了我的人只有你。” 第23章   梁向聪实在对楚辞太好奇了。   他这个人奉行及时行乐,没什么耐心,恋情往往不会超过半年,交往过的对象有些连他自己都记不清。   梁向聪承认自己就是个渣,但谈恋爱不就图个高兴?不高兴了赶紧分手找下一个,多简单的事。   所以他很不能理解陈峋,为了一段逝去的感情把自己弄的不成人样,后面看似走出来,又封心锁爱,搞得像苦行僧一样。   梁向聪是知道两人分手经过的,作为旁听者他很替陈峋愤愤不平,所以对楚辞并没有太多好感,特意让陈峋把楚辞带来就是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人能让陈峋惦记那么多年,以至于在人一回国就迫不及待要结婚。   听了梁向聪的话,楚辞松了口气,随即又一愣:“照片?”   “是啊。”梁向聪表面笑嘻嘻,实则不动声色观察楚辞的反应,“陈峋钱包里有你的照片,他当个宝贝似的,天天带在身上,没事就拿出来看一看。怎么你不知道?”   梁向聪每说一句,楚辞的眼眶就红一分,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攥住,肆意揉捏。   “我不知道……”楚辞无法想象陈峋拿着他照片看的画面。他做了个深呼吸,试图挤出一个笑,但失败了。他语气郑重地道谢:“不过非常感谢你告诉我。”   听到这话,梁向聪反倒愣了:“啊,别、别客气。”   他本来想试探楚辞,看看楚辞会不会内疚,万万没想到楚辞会是这个反应。他从小跟他爸混酒局,又是情场老手,真情还是假意一眼就能看出来。   梁向聪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之前还故意把纪封带过去,想给楚辞添堵。   人家都结婚了,他上赶着多什么事。   他赶紧往回找补:“其实吧,我跟陈峋认识五年多了,他男色女色都不近,守身如玉,我现在才明白那就是在等你回来啊。刚才那个纪封说的他弟弟,陈峋和他绝对没关系,这一点我可以作证。”   楚辞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听到这话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心脏被重重拉下,又被高高抛起。   陈峋真的一直在等他吗?   视线下意识寻找陈峋的身影,陈峋还在跟那个中年男人说着什么,察觉到楚辞的眼神,几乎一秒也没耽误地朝他看过来。   隔着人群对望的那刻,楚辞突然很想奔过去,奔到陈峋身边,告诉他其实自己也一直很想他。   他紧紧攥住手指才克制冲动。   梁向聪细细观察楚辞的表情,越发觉得奇怪——楚辞的眼神简单的很,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说出「玩玩而已」这种话的人。   楚辞再次向梁向聪道谢,搞得梁向聪很不好意思,于是非常不厚道地把陈峋卖了:“你还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楚辞抿了抿唇,犹豫片刻才问:“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额……”梁向聪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事业上还是挺成功的,公司很快就要上市,说不定你俩明年就能一起登上富豪榜。”   楚辞沉默了,他听出梁向聪的言外之意。大概除了事业之外,陈峋过得并不好。   知道又说了不该说的,梁向聪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指着一道甜点生硬地转移话题:“这儿的千层酥是一绝,你尝尝,味道不比国外的差。”   “这里面有坚果,他不能吃。”   伴着声音,陈峋走过来,不动声色把楚辞拉到身边,同时看了梁向聪一眼。   刚才他和人谈事,远远看到梁向聪对着楚辞说个不停。   千层酥做得很漂亮,上面还缀了两朵云彩般的奶油,楚辞本来还挺想尝尝,一听这话不敢吃了,问陈峋:“你谈完了?”   “谈完了。”陈峋点头,又问,“吃了什么?”   温柔的语气听得梁向聪牙都酸了。   楚辞一点也不这么觉得,一样一样地细数自己吃了什么,甚至还用求表扬的眼神看着陈峋。   梁向聪猝不及防被塞一口狗粮,顿时觉得自己多余:“我走了,你们继续。”   等梁向聪走了,陈峋才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楚辞歪了下头:“他跟我说了你和那个叫纪尧的人。”   陈峋暗暗磨牙,他刚才就想解释,结果被人打断。   “你不相信我?”他盯着楚辞。   楚辞眨了下眼,抿唇不说话,只是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陈峋叹了口气。   酒会人多嘈杂,并不是谈论这种事的好地方,他只得作罢,同时下决心明天一定要找梁向聪算账。   “梁向聪如果还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   楚辞忽然打断:“我能借你钱包用一下吗?”   陈峋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幽深:“钱包没带,放在家里了。”   顿了顿,他问:“想回家吗?”   楚辞迫不及待想确认陈峋的钱包里到底有没有他的照片,有的话又是哪一张。   他点了下头,又有些担心:“这么早走会不会不好?”   “不会。”陈峋立刻说,很自然地牵起楚辞的手,刚准备走又被人拦下来。那人似乎和陈峋关系不错,说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说一声,要让陈峋罚酒。   陈峋有些抱歉地看着楚辞:“等我一会,很快就好。”   “没关系,我正好要去洗手间。”   洗手间在宴会厅外面,楚辞往外走,忽然察觉背后有道视线。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   闪耀的水晶灯下,一屋子的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并没有人在看他。   楚辞吐出一口气,转身继续朝走廊那一头的洗手间走去。   洗完手,他抬起头看镜子,摸了摸玫瑰耳钉,嘴角越扬越高,再压抑不住心中的雀跃。   如果梁向聪说的都是真的,陈峋这么多年一直在等他。   他的哥哥从来没有忘记他。   这样的认识让楚辞的心脏激烈跳动起来。他抬起手摸上心脏的位置,感受着胸腔底下剧烈的撞击,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那股悸动压下去。他擦干手,正要出去的时候,外面进来一个人,径直走到他面前。   楚辞脚步一顿,抬头看向来人,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男人,一身礼服,应该也是来参加酒会的。   出于礼貌,他主动朝对方笑了笑,对方也笑了,但笑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楚辞皱了皱眉,想绕过那人走出去,忽然听到对方开口。   “楚辞,没想到真的是你。你竟然还有脸回来。”   楚辞浑身的血液顿时冻住。   那人抱着胳膊围着他转了一圈,眼神像是在打量什么脏东西,语气轻蔑至极:“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才好。楚家的小少爷?偷情生下的野种?还是精神病和杀人犯的儿子?”   耳鸣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发作。   楚辞的身体晃了晃,感觉好像有人突然在他左耳塞了一个高音音叉,震得他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双腿无法支撑,他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   见到楚辞这副样子,那人更得意了:“是不是想不起来我是谁?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那个便宜爹当年差点害得我家破产,你那个妈也算是为民除害。”   那人说着,又俯下身,凑到楚辞面前,盯着他的脸,眼中闪过浓浓的嫉意:“真可惜你这张脸,也不知道是你妈和哪个外国野男人生的。”   “哦对了。”似乎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那人阴毒地笑起来,“都说精神病会遗传,你以后会不会也变成一个疯子?哈哈哈……”   楚辞猛地攥紧手指,很想一拳砸在那人脸上,但强烈的晕眩感让他连抬起手臂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面前人的声音变得忽近忽远,直到完全被尖锐的噪声取代。   那人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嘴唇不停张合,下一秒就被一个人影提起衣领打倒在了地上。   楚辞抵着墙壁,整个人仿佛被抽走脊骨,身体瘫软地倒在了冰凉的地砖上。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好像看到了陈峋焦急的脸。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回过去;   感谢在2022-09-12 11:17:38-2022-09-13 16:5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吃酸甜口味柠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岚 50瓶;江林林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睡到半夜楚辞有点饿,想起陈峋为他买的蛋糕。他怕吵醒陈峋所以没有开灯,借着外面的光线摸到桌子前,一口一口把蛋糕吃掉。   芝士里似乎还加了其他东西,尝到嘴里有细小的颗粒感,楚辞也没有多在意。直到他躺回床上,半小时后逐渐感到呼吸困难、头重脚轻,才意识到情况有些糟糕。   楚辞在床上翻了个身,身上泛起潮热,像是滚烫的海浪一下下冲刷他的皮肤。他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   好难受。   陈峋虽然闭着眼,但根本没有睡着。他听见楚辞在黑暗中爬下床,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又回来,一直装作熟睡。此刻听到楚辞有些痛苦的声音,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了?”   楚辞朝陈峋身边靠了靠,小声说:“学长,我好像生病了。”   陈峋赶紧打开灯,看到楚辞汗津津的脸,第一反应就是他发烧了。   一摸额头,果然滚烫。   楚辞睁着湿润的眼睛看着陈峋,等他把手拿开后,把浴袍往下拉,露出半边雪白的肩膀。   陈峋眼神一暗,正要把浴袍拉上去时,看到了楚辞皮肤上似乎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   陈峋立刻意识到楚辞很可能是过敏了:“你吃什么了?”   楚辞半闭着眼,声音有些无力:“蛋糕……”   陈峋跳下床,拿起装蛋糕的盒子,查看配料表时发现里面有坚果。   “你对坚果过敏?”   楚辞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想,难怪芝士吃进嘴里时有颗粒感,但房间那么暗,他根本没看到。   陈峋立刻叫辆车,把楚辞从床上扶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楚辞靠在他怀里,半闭着眼,有些孩子气地说:“不要去,我不喜欢医院……”   其他事陈峋都能顺着楚辞,但过敏不是小事。幸好他在临睡前把楚辞的衣服挂了起来,现在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陈峋拿起衣服,问楚辞:“能不能自己穿衣服?”   楚辞闭着眼,用微弱的呼吸回答了他。   时间一刻耽误不得,陈峋深吸一口气,把头转向旁边,脱下楚辞的浴袍。但无论他怎么躲,那如暖玉一般白皙的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映入眼中。   陈峋闭了闭眼,摈弃不该有的念头,拉过楚辞的手为他穿上衬衫,又飞快扣好扣子。手下的触感细腻温润,让他心头发颤。   好不容易为楚辞穿好衣服,车也正好到了,为节省时间,陈峋直接背上楚辞往楼下跑。   直到医院,把楚辞送进急诊,陈峋才发现自己一路过来的心跳有多剧烈。   好在楚辞误食的量不多,医生开了输液的药和外涂消疹的药,挂上药水楚辞就感觉好多了。   陈峋非常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坚果过敏。”   楚辞嘴里含着糖块,声音软软地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怪你,你又不知道我过敏。”   陈峋听出他喉咙有些沙哑,问:“还难受吗?”   楚辞静静地看着陈峋,轻轻地摇头:“不难受,就是有点困。”   说着他打了个哈欠,身体倒向陈峋:“学长,可不可以借我靠一靠。”   陈峋无法拒绝,也没想过拒绝。   他伸出一只手,把楚辞揽进怀里,让楚辞的头靠在他肩上,声音有些发紧地问:“这样会不会舒服一点?”   “嗯。”楚辞闭着眼,有些答非所问,“学长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陈峋笑了一下,在心里对楚辞说怎么会有你好闻,你是奶糖味的。   凌晨的急诊室人不多,陈峋搂着楚辞坐在靠窗的角落,放任自己的目光落在楚辞的眼睛、鼻子和嘴唇上,不厌其烦地数着他的睫毛,想象着吻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太阳出来了,晨光温柔地将他们包裹。陈峋闭上眼睛,嗅着楚辞头发上的味道,无声地叹息。   他能躲开楚辞的吻,却躲不开自己的心。   在这个安静的清晨,熹微晨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的时候,陈峋想起和楚辞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他刚17岁,在课堂上得知父亲突发疾病去世,和奶奶一起赶到外地父亲工作的人家。   他从没有见过那么大那么美的房子,住在里面的女主人很和善,说话轻声细语。刚到客厅坐下没多久,一个男孩走了进来。   男孩逆着光站在门口,看不清长相,但那瞬间陈峋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天使,从光里走出来的天使。   女主人说:“童童,你带这个哥哥去外面转转。”   他跟着那个叫童童的男孩,闷头走在林荫密布的鹅卵石路上。当时已经是五月,阳光很暖和,但他却感到心很冷,本能地裹紧了衣服。   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的男孩问:“哥哥,你是不是不开心?”   陈峋这才看过去,看清了男孩的脸,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脸上带着稚气,但已经隐隐透出摄人心魄的美丽。男孩歪着头,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陈峋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路走来,他听到好几个人叫男孩「小少爷」。出于某种不明的原因,他最终还是没有回答。   男孩也不生气,看了他一会突然拍手:“我带你去个地方吧,我心情不好就去那里。  男孩带着他去了花房。   踏进去的一瞬,陈峋握紧了手,他父亲是花匠,这里的每一株花每一颗草都是父亲的心血。其实他非常想来看看,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主人家提。   男孩热情地介绍,陈峋机械地跟在后面,终于男孩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露出惊讶的表情,闭上了嘴。   想了想,他问陈峋:“你需要单独待一会儿吗?”   陈峋点了点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男孩静静地退了出去,走到一半又折回来,从后面轻轻抱住他,说:“哥哥不要难过。”   那天陈峋一直在花房呆到太阳落山,跟奶奶回去的路上,他将手伸进口袋,惊讶地发现里面多了一块奶糖。   他闭上眼,想起了花房里的那个拥抱,将那颗糖紧紧地握在了手心。   陈峋保持着这个姿势坐了两个小时,直到楚辞挂完水。   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7点多了,陈峋发了信息给室友,请室友帮忙请假,他上午还有课,不过他不打算赶回去上。他先带楚辞去吃早饭,接着提出送他回家。   楚辞一直挂在脸上的笑瞬间落下:“我不回去。”   他面对陈峋,往后退了一步,咬着嘴唇似乎很委屈:“学长是觉得我烦?那我自己走。”   “楚辞。”陈峋跟在他后面,语气透出浓浓的无奈,在楚辞差点被石头绊倒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捞住他,这才发现楚辞眼眶红了。   他瞬间妥协:“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   “真的?”   陈峋点头:“真的。”   楚辞立刻笑了,陈峋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多表情,又怎么变得这么快。   两人打车回学校,陈峋先去宾馆退房,前台还是昨天晚上的那个人,看着他们的表情更加暧昧。   陈峋没有理会,离开宾馆朝学校走的路上,他问楚辞:“一会有课吗?”   楚辞摇头,却不敢看他:“没有的,今天一天都没有。”   陈峋没有戳破楚辞的谎话,问:“你宿舍是在哪一栋?”   楚辞接着摇头:“不想回去。”   楚蓉说不定已经让人在教室和宿舍等他,他才不要自投罗网。   就在这时,旁边有人叫楚辞的名字。楚辞转过头,认出喊他的人是同系的学长。   “学长早。”   陈峋的脚步忽然顿住。   楚辞打完招呼就继续往前走,走出一段才发现陈峋没有跟上,于是又回来:“怎么了学长?”   “没事。”陈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继续问,“那你去哪儿?”   楚辞低头踢飞地上一颗小石子,声音闷闷地回道:“不知道。”   他突然问:“我能去你宿舍吗?”   陈峋第一反应是拒绝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好。   室友们都去上课了,宿舍里没人,楚辞走进去转了一圈,指着一个床铺说:“这个肯定是学长的。”   陈峋「嗯」了声,但没问他为什么知道,因为楚辞自己就会说。   果然楚辞笑着说:“因为学长的床铺最整洁。”   陈峋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让楚辞坐在椅子上,自己去水房打水,回来时正好看到楚辞在抓后背。   楚辞红着脸小声解释:“可能是红疹还没有消下去,有点痒。”   陈峋从包里拿出医生开的药膏,读完说明书对楚辞说:“要涂吗?”   楚辞的脸更红了,从陈峋手里拿过药膏:“我自己涂就行,我借卫生间用一下。”   他低着头从陈峋身边经过,陈峋突然捉住他的手腕:“后背的地方你够得着吗?”   楚辞愣住,脸腾一下红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陈峋整个人突然间充满了侵略性。   不等楚辞回答,陈峋走到门口将门关上,锁好,又很快走回来,从楚辞手里拿过药膏,低声说:“我帮你。”   楚辞的脸红到滴血,他慢慢转过去,一粒一粒解开衬衫扣子,褪到臂弯。   后背暴露在空气中,虽然是夏天,但楚辞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想他的后背现在一定又红又难看。   陈峋并没有用手指,而是用棉签沾了药膏,一寸一寸涂在楚辞的后背。   和楚辞想的不一样,陈峋觉得他的身体很美,每一寸皮肉都透着致命的诱惑。   上完药,楚辞穿好衣服,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低头看着白色的地砖。   陈峋也沉默。   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   终于陈峋忍不住走过去,在楚辞面前蹲下,问:“怎么了?”   楚辞眨了下眼,挂在睫毛的泪水滴在了陈峋的手背上。   “怎么了?”   陈峋又问了一遍,声音很轻很温柔。楚辞想到了昨天糟糕的生日,想到了被拒绝的那个吻,想到了一直以来被陈峋温柔的对待。   他想再努力一次,勾着头,凑到陈峋唇边,再次落下轻轻的吻,小声地剖开自己的心:“我好喜欢学长。”   说完,楚辞像鸵鸟一样立刻退开。这一次陈峋没有躲避,也不再犹豫,扣住楚辞的后脑将他拉了回来,对着微微张开的嫣红唇瓣狠狠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前情:楚辞从生日宴上跑出来,找到陈峋,陈峋带他去宾馆,并买了蛋糕。   感谢在2022-09-13 16:53:32-2022-09-14 17:1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点点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果然如楚辞想的那样,他一夜未归,楚蓉一早就让人来找他,差点没把学校翻过来。   被司机找到的时候楚辞正在食堂吃午饭,但他一点也不想回去。   楚辞撇撇嘴,把筷子搁下。   陈峋坐在对面,低声说:“先吃饭,吃完饭就回去,别让家人担心。”   楚辞垂着头不说话,用沉默表明态度。陈峋学着刚才司机的称呼逗他:“小少爷。”   楚辞猛地抬起头,漂亮的眉毛皱起,不服气地瞪着陈峋:“我才不是小少爷。”   他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性格难免娇纵,在亲近的人面前很爱撒娇。今天以前他在陈峋面前还会收敛,但两人现在的关系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吧?   楚辞抿了抿唇,凑近问:“学长,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陈峋抬起头,眼中闪过笑意,又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楚辞想了想,歪着头一脸天真地说:“亲嘴的关系。”   陈峋猛地咳嗽起来,一口汤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恶作剧得逞,楚辞忍不住笑起来,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对上陈峋的视线时又露出了无辜的眼神。   磨磨蹭蹭,一顿饭半个多小时才吃完,楚辞看了眼还等在食堂门口的司机,意识到自己再不愿意也得回家,只好向陈峋告别:“那我走了。”   食堂门口人来人往,楚辞的眼里含着浓浓的不舍。陈峋其实也不想分开,那瞬间他想把楚辞从后门拉走,或者能有一种魔法,把楚辞变小了装进口袋。   但他没这么做,把楚辞拉到一处隐蔽的楼梯转角,牵起楚辞的手,又捏了捏柔软的手心,才说:“方便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楚辞踮脚在陈峋脸上吻了一下,用行动回答了他。   楚蓉正在家里焦急等待,楚辞一进门她就迎上去,红着眼眶问:“童童,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   “同学家。”楚辞还是同样的说辞。   他朝楚蓉身后看了一眼,客厅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上连一片碎瓷屑都找不到。他还注意到原来摆着被俞志建砸碎的花瓶的位置又放上了一个新的装饰品。   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楚蓉的表情,佣人们的反应,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   楚辞从楚蓉的怀抱里退出来,往自己房间走。   “童童。”楚蓉在后面叫他,大概意识到楚辞已经成年,有些事不能再像他小时候一样粉饰过去,“你听妈妈说,你爸爸他……”   “他不是我爸爸。”楚辞生硬地打断,攥起拳,肩膀都有些发抖。他很想问楚蓉,他的父亲到底是不是俞志建,如果不是那又是谁?   难道真的像俞志建说的那样,是楚蓉出轨才生下的他吗?   他不愿相信自己的母亲是这样的人。   佣人们早在楚蓉的示意下退了出去,客厅死一般的寂静,楚辞听到背后压抑的呼吸,但他没有回头,倔强地只留给楚蓉一个背影。   良久,楚蓉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童童,妈妈准备在你暑假的时候回一趟南方,你跟我一起去吧。”   楚辞想都没想便说:“我不去。”   “那你……”   “我住宿舍。”楚辞终于转过身,面对楚蓉,“对,我要住在学校。”   他不想回家,不想碰到俞志建,跟俞志建呼吸同样的空气都让他感到窒息。   他要住在学校,这样每天都能看到陈峋。   楚蓉疑惑:“可马上就要暑假了,你还去学校干什么?”   楚辞卡壳了一瞬,坚持道:“我可以去图书馆,总之我不回南方,也不想回家。”   楚蓉不置可否,忽然走上前轻轻抱住他:“童童,妈妈觉得很对不起,但你要相信妈妈。”   楚辞的眼眶立刻红了,他为刚才一瞬间对楚蓉的质疑感到羞愧。   他回抱住楚蓉,想像小时候一样把头埋进楚蓉胸口,忽然惊觉自己竟然比母亲还要高了:“妈妈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担心的。”   楚蓉摸了摸他的头,没再说话。   回到房间,楚辞就给陈峋打电话,铃响一声还没结束时陈峋就接了,楚辞忍不住在想他是不是专门在等自己的这个电话。   像前一天晚上一样,陈峋体贴地什么也没有多问,让楚辞松了口气。如果陈峋问起,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   楚辞倒在床上,头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听着手机里陈峋的声音,好像有一根羽毛在轻轻挠他的耳朵。   窗外阳光正盛,蝉的嘶鸣也没那么讨厌了,花香透过窗户飘进来。   心莫名感到安定,楚辞陷入了陈峋为他构筑了另一个世界里,一个美好得有点不真实的避风港。   楚辞半闭着眼,安静了一会没说话,陈峋听出他呼吸放轻,问:“困了吗?”   楚辞懒懒地嗯了一声,昨天晚上他从家里跑出来,天不亮又因为过敏折腾去医院,还被吻了。   想到这里,楚辞忍不住摸了摸嘴唇,迟钝地红了脸,身上也有点燥。   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陈峋问:“要不要睡一会?”   陈峋的话让楚辞清醒了些,他强迫自己睁开眼,改口:“我不困了。”   电话里传来陈峋的笑声,楚辞脸更红了,凶巴巴地问:“你笑什么?”   陈峋眼前出现一副气急败坏的小猫咪对着他挠爪子的画面。他不再逗楚辞,认真地说:“你睡吧,我不挂电话,或者如果小少爷想听听睡前故事,我也可以效劳。”   楚辞的脸烫得厉害,简直要溺死在陈峋温柔的语气里。在那个吻之后,陈峋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这就是男朋友的福利吗?   转念一想,不知道陈峋以前是不是对其他人也这样过。   楚辞心里泛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问:“你现在在哪儿?”   “图书馆。”陈峋顿了顿,“楼顶有个天台。”   楚辞稍稍坐起来一些:“不热吗?”   “不热,我找了一片阴凉。”   那也应该很热吧。   楚辞朝外面看了眼,阳光很晒,他在房间开着空调都觉得热。   “所以小少爷要不要听?”   楚辞不知道陈峋为什么一直这么叫他,但他并不讨厌,还很喜欢,有种被无度宠爱的感觉。他重新躺下去,唇角弯起笑:“那我就勉强听一个吧。”   陈峋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故事,真的给他念了起来。   楚辞听了开头就知道是什么书,是《小王子》。   他把手机开了外放放在耳边,闭上眼,听着陈峋放慢的声音,想象此刻他和陈峋一起坐在图书馆顶楼,在阴凉底下躲太阳吃冰。   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楚辞还不忘说:“我入睡很快的,你念五分钟就不要念了。”   听着陈峋的声音,伴着夏蝉的嘶鸣,楚辞很快睡着了。   ——   学期末的最后一个月很快过去,楚蓉在七月初回了南方,对外说是去探亲,但楚辞知道他们家在南方已经没什么亲戚了。   楚蓉离开的当天,楚辞就搬进宿舍。同寝的同学已经回了老家,楚辞一个人住倒也自在,但刚第一晚他就有点撑不住了。   寝室没有空调,只有顶上一个吊扇,第二天他起床的时候发现身上长了好多痱子,还被蚊子咬了好几处包。   陈峋要跟教授做项目,也没有离校,第二天给楚辞带早餐的时候,楚辞趴在床铺的栏杆上,可怜兮兮地叫着学长,像只热昏了头的小猫崽。   陈峋不明白楚辞为什么放着家里的空调房不住,要一定跑来宿舍。   他叹了口气,问:“要不要跟我去实验室,那里有空调。”   “真的?”楚辞眼睛亮了,迅速从床上爬起来,不到五分钟就穿戴整齐,跟陈峋去了计算机系的实验室。   到了实验室楼下他才想起来,扯了扯陈峋的衣摆:“学长,我能进去吗?”   陈峋回头牵起他的手:“可以,你呆在外面,不要进里面的机房就行。”   楚辞点头保证:“我就呆在外面等你,哪儿也不去。”   他眼神湿润,乖巧的模样很令人心动。陈峋忍不住停下,摸了摸他的耳朵才继续往楼上走,迎面看到一个同学。   那同学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露出惊讶的表情。陈峋坦然地打了声招呼。   等人离开,楚辞凑到陈峋耳边,小声问:“学长,你就这么牵着我,不怕别人误会吗?”   陈峋看了他一眼:“误会什么?”   楚辞眨了下眼:“误会我们是那种关系。”   陈峋唇边泛起笑,从握着楚辞的手改成和他十指交握,淡淡地说:“那就让他们误会好了。”   楚辞的到来在实验室掀起了一阵骚动,陈峋这才发现楚辞在其他人面前跟在自己面前完全不一样。楚辞不会主动说话,基本是别人问一句才答一句,其余时候都安安静静坐着看书,如承诺地那样等待他。   一连几天,楚辞每天都跟着陈峋,要么去实验室,要么去咖啡馆,晚上再回闷热的寝室,陈峋会在临睡前给他打电话读故事,一本《小王子》就快念完了。   这一日,陈峋给楚辞送完早餐就说有事,让楚辞去图书馆。楚辞在图书馆无聊地待了一天,晚上去食堂,碰上同系的学长便一起吃饭,走出食堂的时候恰好被赶回来的陈峋看到。   楚辞对同系的学长说了句「学长再见」,一回头就看到陈峋,神色有些冷淡。   楚辞跑过去牵他的手,陈峋没说什么,只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平时话多的楚辞也难得安静,他垂着头,走在陈峋身侧。两人从学校小门走出大约五百米,拐进了一个居民小区。   楚辞这才有些好奇地四处看:“你要带我去哪儿?”   陈峋卖关子:“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走到一个单元前,陈峋带着楚辞上了三楼,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楚辞终于露出惊讶的表情:“学长你……”   房门一开,冷气吹了出来,舒服极了。楚辞走进去,四处打量,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家具虽然不新但布置得很温馨。桌上还摆了花,竟然是他最喜欢的糖果雪山。   楚辞走进去,愣愣地看着花瓶里的花,陈峋关上门走过去,问:“喜欢吗?”   他今天一天忙着签约搬家布置,终于赶在傍晚前准备妥当。   楚辞用力地点头,笑容在脸上绽开:“我们是要住在这里吗?”   陈峋笑了笑:“我租了两个月,整个暑假你都可以住在这里。”   楚辞欢呼着跳到陈峋身上,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那你呢?”   陈峋有一瞬间的犹豫,楚辞看出他的意思,笑容沉了下去:“你不住我也不住,我要回去住宿舍,吹电扇,热死我算了。”   陈峋把他拉了回来。   楚辞迎上陈峋的目光,很坚持的模样。他们靠得极近,裸//露的皮肤触碰到一起。楚辞闻着陈峋身上的味道,身体一点点地软下来,他垫起脚环住陈峋的脖子,小声控诉:“哥哥舍得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吗?万一有坏人怎么办?”   陈峋眸光一深:“你叫我什么?”   楚辞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这几天每次他喊别人学长,陈峋都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刚才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换一个称呼,换什么好。   「哥哥」这两个字就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他想试试,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四目相接,看着那双泛着水色的眼睛,陈峋的呼吸变得凌乱,忍不住抬起楚辞的下巴,用略带强势的语气命令:“楚辞,再说一遍。”   楚辞笑起来,白皙的皮肤,红润的嘴唇,整个人如同一朵待放的玫瑰。他仰起头,嘴唇蹭着陈峋的下巴,轻声说:“不要,除非你答应跟我一起住。”   作者有话说:   昨天忘记说,文名改了一下,过两天会再换一个约的封面。   这段闪回不会太长,还有三章,交代一下楚辞为什么走,之后就没有闪回了。   感谢在2022-09-14 17:18:20-2022-09-15 17:2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onymou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灵 5瓶;ise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下一本预收:《爱我就要说出来》   情话连篇/追老婆不手软/总裁攻;   冷静自持/面对追求节节败退/芯片天才/美人受;   一场车祸,沈慈成了植物人,灵魂穿越到另一人身上。   顶着新身份,沈慈去医院看望自己。高级病房里,一个英俊男人彻夜不眠守着他,柔声低语,不仅为他按摩,还替他……擦身??   沈慈认出男人是科技公司CEO,风头正盛,算是他的竞争对手。   沈慈内心:谢谢。   但我们好像不熟。   后来,沈慈进入男人公司,成了男人秘书,发现男人还收养了他的狗,更在醉酒后喊出他的小名。   ——   贺竞诚为人冷漠克制,没人知道他偷偷关注沈慈八年。沈慈出事后,他才后知后觉明白对对方的感情。   沈慈成了贺竞诚的逆鳞,无人敢触。   直到他有了一个新秘书。   新秘书和沈慈习惯相同,口味相近,一手端方小楷更是别无二致。   某日贺竞诚醉酒,新秘书送他回家,把他往床上随意一扔,转头和扑上来的边牧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二天起床看到客厅监控的贺竞诚:……   贺竞诚起了疑。   ——   后来,沈慈回到自己身体,贺竞诚穷追不舍。   沈慈不胜其扰:“贺先生,我们好像不熟。”   贺竞诚凑近,附耳低笑:“阿囡害羞了?你身上哪一处我没见过。”   闻言,沈慈突然攥住贺竞诚的衣领,一双桃花眼盈着水光:“等你那么久,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贺竞诚亲吻他发红的眼角:“是我的错,用一辈子赔你,要不要?”   出事后沈慈才知道,过去八年,紫藤花开的季节,每年一封来自大洋彼岸的信,写信的人正是贺竞诚。   -紫藤花开,阿囡别来无恙。 第26章   楚辞得偿所愿。   他和陈峋在那间出租房里度过了一整个夏天,蓝色的天,绿色的风,在他的记忆里永不褪色。   真正生活在一起,陈峋才知道楚辞有多挑食,夏天更是变本加厉。楚辞吃不惯食堂,他便自己买菜,变着花样给楚辞做饭,还特意在冰箱门上贴上便签,列出了所有楚辞过敏或者不爱吃的食物,密密麻麻贴了一排。   陈峋边写边叹气:“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楚辞笑嘻嘻凑过去,和陈峋交换了一个奶糖味的吻。   那段时间,陈峋早餐会做各种馅料的三明治,午餐也会提前做好,用冰袋装着带去实验室,吃的时候再用微波炉热一下,然后和楚辞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安静分享。   后来连教授都知道他来实验室时身后总会跟着一个小尾巴。   楚辞总是安静地等待,等陈峋从实验室出来,等他在咖啡馆打工,偶尔忙不过来,还会帮忙端咖啡给客人,老板打趣陈峋这是「买一送一」,然后大方地请楚辞吃蛋糕。   有几次陈峋为了等数据,在机房待到凌晨,出来的时候看到楚辞趴在桌子上,安静地睡着。他叫醒楚辞,蹲在楚辞面前,让楚辞趴在他的背上,一路背回去。   陈峋不知道楚辞对他的依赖从何而来,但无疑他很享受这份依赖,仿佛他就是楚辞的全世界。   而他对楚辞的称呼也从小少爷,变成了小辞,或者小朋友,视心情而定。他不确定楚辞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曾经见过面,但那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中途楚辞回了一趟家,把相机拿了过来,在陈峋写程序或者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叫他,等他回头就按下快门,然后露出得逞的表情。   照片通通存在了电脑里,一个隐藏很深的私密文件夹。   楚辞很喜欢亲吻,他觉得亲吻是表达爱的一种方式,喜欢黏黏糊糊靠在陈峋身上,接一个绵密湿润的吻。   但渐渐的他有些不满足于简单的唇舌触碰,他想要更多。年少的他大胆热情,表达的方式也坦荡直接,结果就是被陈峋用毛巾被裹成一个蚕蛹扔在床上,然后看着陈峋进浴室冲冷水澡,气得在床上直扑腾。   陈峋从浴室出来,楚辞背朝他,用枕头盖住头,怎么哄都不答应。陈峋在床边站了一会,走出卧室睡在了沙发上。   隔天陈峋醒的时候,楚辞的床已经空了,打电话也不接。陈峋找遍了学校都没有找到人,最后还是一个同学告诉他,说看见楚辞在学校外面的酒吧。   陈峋赶到的时候,楚辞坐在舞池边的卡座,正要拒绝第N个过来搭讪的人。   余光看到朝自己走来的人,拒绝的话变成了「好啊」,楚辞拿出手机还没来得及点开微信,手机就被抽走了。   他冷冷地朝陈峋看了眼,拿起桌上的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一串号码,递给搭讪的人,故意用撒娇的语气说:“记得联系我。”   说完他就站起来,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刚才不小心碰撒了酒,沾上手很不舒服。   可他第一次去酒吧,被里面弯弯绕绕的结构弄晕了。察觉到背后的视线,楚辞用力抿了下唇,手指攥紧,无法回头只能佯装淡定地继续往前走。   在走到一处人少的走廊时,背后的人终于失去耐心,手腕被捉住,楚辞整个人被压在了墙上。   带着烟草味道的吻就这样落了下来。   楚辞被吻得晕晕乎乎,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家,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还想跑,再一次被陈峋擒住手腕拉回来,抵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房间没开灯,莹白的月光洒进来,楚辞看到了陈峋眼中酝酿的风暴。   他眼睛立刻红了,咬紧嘴唇,倔强地迎上陈峋的目光,压抑不住委屈的情绪纷纷冒出来,大声控诉:“你根本不爱我!”   陈峋的心被拧了一下,小心地吻去楚辞睫毛上的眼泪,楚辞哭得更厉害了,在酒精的作用下,不管不顾地把心里的委屈都倒了出来:“你是不是被我缠得厉害了才答应跟我在一起?表白是我主动,亲吻也是,就连……”   就连那样的事还是他主动,却被无情拒绝。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没这么丢脸过。   陈峋听着楚辞的哭声,突然感到肩膀一沉,是楚辞攀着他的肩膀咬了上来。   等哭花脸的小猫发泄够了情绪,陈峋才把人抱到沙发上,捧起楚辞的脸,帮他擦干净眼泪,又从背后圈住他,在他左耳的耳尖上吻了吻。   楚辞的身体一下就软了,一抽一噎地靠在陈峋的怀里,听到陈峋在他耳边说:“对不起。”   刚止住的眼泪差点又流下来。   寂静的夏夜,昏暗的房间,心绪在潮热的空气中滋长。陈峋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楚辞解释。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楚辞。   大概越珍视,越是小心翼翼对待。   在这场热恋中,总要有人保持清醒。他无非怕这只是楚辞一时贪玩,怕他以后会后悔。   陈峋从不怀疑自己是个坚定的人,但遇上楚辞之后,他所有的坚持最后都会变成妥协。   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让楚辞有些害怕,他转过头,微微张开的唇瓣像是玫瑰的花瓣,诱人吮吸,品尝其中的汁液。   还没说话他就被擒住下巴,被吻住的同时整个人朝后倒在了沙发上。   全身又软又烫,捂住嘴但声音还是从指缝里漏了出来。楚辞微微撑起上半身,看到陈峋起伏的头。   双腿颤得厉害,他重新倒下去,用另一只手遮住了眼睛。   ——   陈峋第一次听到顾齐安的名字是在一个午后,当时他从实验室出来,楚辞不在平时的位置上。   陈峋拧了拧眉,一路找出去,在走廊发现了正在打电话的楚辞。   他倚在墙边看着楚辞,楚辞表情有些兴奋,陈峋听到他问「要我去接你吗」。   那头说了什么,楚辞不住点头,挂上电话才发现陈峋,眼睛一亮,飞快跑过去。   陈峋一向尊重楚辞的隐私,楚辞不说他也不问。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没有忍住,问:“给谁打电话?”   “一个……”楚辞及时把「哥哥」两个字咽了下去,改口说,“以前一个邻居。”   陈峋用眼神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两年前他全家移民了,这次回来探亲,说要来看我,晚上一起吃饭。”楚辞晃了晃陈峋的手臂,央求道,“哥哥,你跟我一起去吧。”   陈峋不置可否,只是顺势握住楚辞的手,突然问:“邻居?认识很多年了吗?”   楚辞仿佛没有听出他的心思,重重点了下头:“从小就认识,他妈妈和我妈妈关系很好,也很喜欢我,我经常去他家玩,有时候会住在那里,他家还有我的房间。”   难言的烦闷袭上胸口,陈峋听出来了,楚辞和这个邻居算是青梅竹马。   见到陈峋的表情,楚辞忍笑忍得辛苦,嘴角不断抽动,最后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四下看,见走廊没人,凑过去在陈峋嘴角落下一个吻,宝石般的眼睛亮得摄人心魄,说出的话更是让陈峋忘了呼吸。   “哥哥是不是吃醋了?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和别人睡在一起过,哥哥是唯一一个。”   经不住楚辞软磨硬泡,陈峋跟他一起去见了顾齐安。   顾齐安早早订好包厢,见到楚辞时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露出久别重逢的绅士笑容,但在见到楚辞身边的陈峋以及两人紧握的手时,笑容僵在脸上。   一顿饭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楚辞似乎毫无所觉,和顾齐安聊小时候的事和他在国外的生活。   陈峋心里的烦闷一再升级。在和顾齐安几次的目光接触中,对方眼中的敌意和傲慢一览无遗。   吃完饭,陈峋被教授的一通电话叫回实验室,顾齐安请楚辞带他在校园里转一转。   无关的话题说完后,顾齐安终于转到正题:“童童,你真的谈恋爱了?”   楚辞立刻说:“别叫我童童了,我已经长大了。”刚才在饭桌上他就想纠正顾齐安这个称呼,想了想还是没说。   “好。”顾齐安比楚辞年长,从前也是习惯什么事都依着他,“那小辞,你真的谈恋爱了?阿姨知道吗?”   楚辞闷头走了一段:“我妈不知道,这是我的事。”   想到什么,他转向顾齐安:“你也不许告诉她。”   顾齐安沉默了一会:“你现在还小,恋爱的话不觉得早了点吗?而且……”   顿了顿,顾齐安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但不愿提陈峋的名字:“他和你不合适。”   楚辞不服气:“你才认识他多久,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   顾齐安微微一笑,显得很绅士,但语气里尽是轻蔑与傲慢:“他和我们一看就不是一类人。你要是想玩玩我不反对,但也要堤防有心之人。”   楚辞猛地停下脚步,像不认识似的盯着顾齐安,良久才说:“你坐飞机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帮我转告阿姨,谢谢她的礼物。还有,我不是玩玩,我很认真的,等他一毕业我就要和他结婚,你趁早准备红包吧。”   顾齐安一噎,楚辞不等他开口转身就走。他非常后悔,不该让陈峋一起去吃饭。   楚辞小跑着到了计算机院的楼下,正好碰到陈峋的同学,得知陈峋还没离开才松了口气。   他往楼上走,在楼梯转角恰好听到两个人在讲话。   “这次留学机会很难得,学院已经帮你把名报上去了,希望还是很大的。”   隔了一会儿,他听到陈峋说:“谢谢教授。”   教授离开后,陈峋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要走时看到了楼梯转角处一片熟悉的衣角。   “楚辞?”陈峋试探着叫了一声。   楚辞从阴影探出脑袋,三两步跨上楼梯,背着手站在陈峋面前,笑着问:“哥哥要去留学了吗?”   陈峋的心沉了沉:“你听见了?”   楚辞大方承认:“听见了,可我不是故意要听的,我来找你所以……”   “我没打算去。”陈峋打断,抬步往楼下走。   “为什么不去?”楚辞着急地跟上,“多好的机会。”   陈峋没有回答。他开学大四,如果要留学,那和楚辞呆在一起的时间就只剩下不到一年,虽然他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还能不能维持那么久。   他没有发现自己脚步越来越快,带着从晚饭起就一直持续的气闷,直到在学校门口被楚辞拉住衣角。   “为什么不去?”楚辞顾不上把气喘匀,执着地追问。   陈峋眼中带着回过神来的内疚,他轻拍楚辞的后背:“只是报名而已,不一定能入选。”   楚辞抓住陈峋的手,很认真地看他:“你这么厉害,怎么会选不上?”   他这些天在实验室进出,知道陈峋是项目组的核心成员,专业水平比博士生还要厉害。   陈峋没有回答楚辞,反握住他的手往前走。   沉默地走出一段,楚辞忍不住说:“如果选上了一定要去。我都想好了,我们大三也有交流项目,到时候我努努力,争取和你一起出国,这样就能天天见到你。”   陈峋的心颤了一下。   他停下脚步,朝楚辞看去。   楚辞不明所以,微微仰起头。月光映出他柔软美丽的面庞,以及眼底炽热的爱意。   陈峋忍不住肖想他和楚辞手牵手走在国外街头的场景,唇边终于泛起笑。   楚辞专注地回望,在交缠的视线里,时间无限放慢,他的眼睛渐渐变得湿润,透出无言的渴望。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呼吸不约而同变得急促。回到出租房,刚一开门,陈峋的手臂就缠上了楚辞的腰,楚辞凑过去献上亲吻,很快被反客为主地压在了墙上。   夜色深沉,玫瑰静静绽放。楚辞闭上眼,在极致的欢//愉中沉沦下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2-09-15 17:20:51-2022-09-16 17:1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衬衫9磅15便士 10瓶;晓晓乐、44992337 5瓶;阿灵 3瓶;isee、月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九月初楚蓉回来的那天,楚辞回了趟家。因为飞机延误,他到家的时候楚蓉还没有到。他先拐到花房,在里面呆了一会,然后才回房间。   整个宅子静悄悄的,楚辞踏着暗红色的地毯上了楼梯,经过二楼时突然听到一声奇怪的声响,脚步便停顿了一下。   二楼原先是外公的书房,外公去世后便被俞志建霸占,改造成了他的书房和雪茄室。楚辞一直尽量避免出现在这里。   心跳莫名有点快,楚辞悄悄探出头朝走廊里看,空荡荡的并没有人,连那声音也一同消失了。   正要收回目光,他忽然看到一个年轻女人端着茶盘从俞志建的书房里走了出来,脚步显得有些慌乱。   楚辞记得那个女人,是家里刚来不久的佣人。一个念头在那瞬间从他脑海中闪过,他还来不及抓住就被汽车发动机的声响,以及管家声音大到有些夸张的那句「小姐回来了」给打乱。   楚辞晃了晃头,转身下了楼。   一个夏天过去,楚蓉发现楚辞不仅没瘦反而长胖了,非常开心。她穿着一身复古花鸟图的旗袍,笑容也一如既往的优雅温柔,只是眼神带着藏不住的疲惫。   连楚辞都看出她的不对劲,坐在她旁边关心地问她怎么了。   “可能是太累了,一直坐飞机,路上又有些堵车。”楚蓉笑着拍了拍楚辞的手背,“对了童童,妈妈给你带了礼物,放在车里,一会儿让人给你拿去房间。”   “谢谢妈妈。”楚辞说,正想跟她提开学了继续住校的事,俞志建从楼上走了下来。   俞志建在距离地面还有几级台阶的时候停顿了两秒,居高临下地暼了楚辞一眼,而后才慢悠悠走下来。   即便楚辞再怎么厌恶俞志建,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身材高大又相貌英俊,很有吸引人的资本。   楚蓉下意识拢了拢头发,从沙发上站起来。俞志建走到她面前,换上一副体贴面孔:“回来了?累不累?”   俞志建的靠近让楚辞本能地起了排斥。他想吐。   他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绕过两人朝外走去。   “童童,你怎么了?”楚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去车上拿礼物。”楚辞加快脚步离开客厅,站在太阳底下狠狠地吸了两口气,钻进了车里。   楚蓉给他买的是一台新相机,换作平时楚辞早就迫不及待打开,但他今天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摸出手机给陈峋打电话,在陈峋接起后喊了声哥哥。   陈峋立刻听出楚辞语气的反常,对同事做了个手势,走到咖啡馆外面,问:“怎么了?”   楚辞吸了吸鼻子,手指无意识地扣着身底的牛皮座椅:“没事,就是想你了。”   陈峋失笑,心被柔软和怅然的思念包裹,即便他和楚辞两小时前才刚刚分别。   “我也想你。”陈峋说,压低声音问,“晚上要在家里住吗?”   楚辞听出他语气里的暗示,脸有些红。暑假结束后陈峋就把房子退了,两人重新住回宿舍,楚辞想过自己拿钱继续在外面租房,但他了解陈峋,在一起的这三个月陈峋没有让他花过一分钱,如果他偷偷租房子,被陈峋知道了这笔钱肯定还是他来负担。楚辞不想让他那么辛苦。   楚辞抿了下唇:“我不想住家里,吃完晚饭就回学校。”   陈峋低声问:“那来咖啡馆找我好不好?”   楚辞应了声好,又黏糊几句,怕耽误陈峋打工才不舍地挂了电话。   吃饭时,楚辞才知道楚蓉这次回南方的目的根本不是探亲这么简单,而是把祖上留下的一处园子卖掉,给俞志建填生意上的窟窿。   他们的对话说得很隐晦,但楚辞还是通过三言两语就拼凑出了整幅图片。楚辞头脑其实很灵,外公在世的时候跟老朋友打桥牌总喜欢带着他,聊一些生意上的事,他从小耳濡目染,怎么会不懂。   俞志建接手公司以后为了尽快做出成绩,采取大胆的做法,收购不少公司,不仅导致公司资金紧缺,也得罪了很多人。   “老婆辛苦了。”俞志建体贴地给楚蓉夹菜,仿佛那个质控妻子出轨的男人根本不是他,“等公司的事过去,我们出国度假。”   楚蓉笑吟吟地应好。   为了展现慈父形象,俞志建还难得给楚辞夹菜,夹的是鲫鱼腹部最软的一块。   楚辞看都没看就撂下筷子:“我吃饱了。”   他站起来对楚蓉说:“妈妈,我明天一早有课,今天还是回学校住。”   走出餐厅的时候楚辞听到俞志建说:“童童长大了,也该独立了,住在学校未必不是好事……”   楚辞让司机把他送到学校,再从学校走去咖啡馆。他没有立刻进去,站在落地玻璃墙的外面,有些痴迷地看着陈峋的身影,直到被对方发现。   猜到楚辞没有吃饱,陈峋离开咖啡馆的时候给他打包了一块蛋糕,仍旧体贴地没有多问,带他去了一家环境很好的酒店。   楚辞比以往更加粘人,更加渴望陈峋的触碰,几乎在关门的瞬间手脚就缠了上来。   陈峋原本只是打算陪伴楚辞睡一晚上,他知道楚辞每次回家心情都会很差。但当楚辞迎上来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就投降,应楚辞的要求时而温柔时而粗暴,吻他,占//有他,直到楚辞除了他无力再想其他事。   那天过后,楚辞就没有再回过家,偶尔和楚蓉见面也是在外面的餐厅。他有想过要不要提自己正在谈恋爱的事,但一方面觉得时机没到,另一方面,他觉得楚蓉大概也没有心思听他说。   有一次吃饭时楚蓉问了他三遍「今天上了哪些课」,楚辞后来干脆闭上了嘴,在沉默中吃完那顿饭。他猜楚蓉的心思可能都在俞志建身上。   他忍不住想,如果一定要在他和俞志建之间选一个,楚蓉会怎么办。   事后回想,楚蓉那时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不好,就像一朵颓败的玫瑰,即将枯萎。不过当时的楚辞并没有发现,或者说是刻意忽略。   时间很快进入十一月,天气转凉,一夜过后路边堆积的枯黄落叶正式宣告秋天的到来。这是S市一年之中最美丽,同时也是最短暂的季节。   陈峋从手机里查到电影院新上了一部恐怖片,打算带楚辞去看,买票的时候被项目组的人看到,惊讶不已。   “你们约会是去看恐怖片,要不要这么重口?”   陈峋笑了笑,没有回答,买好票告诉楚辞让他下了课来找他,楚辞很快回复。   陈峋对着那个简单的【好】字看了半天,轻轻勾起唇角,然后才将手机锁屏,继续写程序。   原以为那天就是个无比平常的一天,像之前无数个日子,以及未来无数个日子一样,但命运的齿轮或许在他发送短信的那一刻已经悄然开始转动。   傍晚时陈峋从实验室出来,见楚辞还没到便直接打电话,机械女声冷冰冰地告诉他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感觉,没有犹豫地背上书包往楚辞上课的教室走,楚辞的课表他已经烂熟于心。   教室里的课已经结束,还有几个经管学院的学生在讨论问题,陈峋走进去问他们有没有看到楚辞,其中一人说:“他课上一半就走了,好像是被人带走的。”   联系不上楚辞,陈峋只能赶往京南路,楚辞的家。   高大的院墙和茂密的梧桐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尝试从各种距离各个角度想要看清里面的情况,但都失败了,只能去敲门。   门铃响了很久才有人来应,一个中年男人,脸色铁青,得知陈峋要找楚辞,丢下一句「小少爷不在」就「砰」一声关上了门。   在朱红色铁门被关上之前,陈峋看到了本该灯火通明的楚家一片死寂。   陈峋在楚家对面的公交站上等了一夜,夜幕笼下来,焦躁的情绪密不透风地将他缠绕,他不得不通过不停抽烟和不停走动来缓解。   陈峋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一遍一遍拨打楚辞的电话,但始终处于关机状态,直到教授给他打了三遍电话他才不得不回学校,处理完项目的事又回到京南路继续等待。   终于在第三天清晨,他看到楚家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辆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陈峋飞快跑过去,透过车窗看到坐在里面的楚辞。他拍打车窗喊着楚辞的名字,但一身黑衣的楚辞坐在座位上,像被抽了魂,毫无反应。   陈峋不得不冲到车头将车拦住,他知道这么做很危险,但对楚辞的担忧已经让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司机踩下刹车,楚辞身体猛地前倾,毫无神采的眼珠终于转动了一下,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有些恍惚,睫毛很轻地眨了眨,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就像他一直说服自己,这两天发生的事只不过是一场梦。   一场18年来最深的噩梦。   “楚辞——”   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知道为什么楚辞忽然觉得心好痛,心被暴力地撕扯成碎片,再也无法复原。极致的痛苦让他不得不弯下腰,手掌抵住胸口,感觉就要窒息。   很快,旁边的车门被拉开,新鲜的空气涌进来,楚辞拼命地喘息,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他攥住了来人的衣服。   “楚辞——”   温热的怀抱和熟悉的气味抚慰楚辞的神经,他似乎没那么疼了,聚拢的视线里慢慢出现了陈峋的脸。   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楚辞很轻很轻地叫道:“哥哥……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闪回就结束了,后天入V,请小可爱们多多支持,比心。   现实不会虐的哈,陈峋是行动派的攻,做什么都不会让老婆受委屈。   祝大家周末愉快,明天见—— 第28章   楚家的事很快传遍全城。   起初是有人在网上爆料,说某富商妻子在酒店撞见丈夫出轨,一怒之下用水果刀捅//死丈夫,自己也在警察赶来之前从二十多层高的酒店房间一跃而下。   似乎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个爆料贴很快被顶上热门,评论里有不少自称知情人,爆出了更多细节,指向性非常强。   很快有人解密,楚家被翻了出来,甚至连楚辞也不能幸免。   这一切陈峋并不知情,他那时正在医院守着楚辞,不过两天未见,楚辞整个人就瘦得脱了型,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脸色几乎和床单一样白,眼窝也陷得更深,任凭陈峋怎么哄都不肯开口,只茫然地睁着空洞的眼睛,像一个破碎的娃娃。   楚辞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不肯吃东西,靠挂营养液维持生命,陈峋就守了他一个月,白天如果学校有事需要离开,就拜托楚家的阿姨张妈照看楚辞。   也是从张妈口中,陈峋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张妈眼睛都快哭肿了:“小姐真是命苦,看上了那么个天杀的负心汉,就因为小少爷长得跟他不像,就怀疑小少爷不是他亲生,偏偏小姐耳根子软,每次被他哄一哄就算了。”   “以前老爷在的时候他还知道收敛,老爷去世之后他就变本加厉,竟然和家里佣人搞到一起。小姐也是傻,怎么能因为这么个人渣就赔上自己一辈子……”   听了张妈的话,陈峋握紧拳,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俞志建。   陈峋知道楚辞这样下去不行,和医生商量方法。当他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楚辞竟然坐了起来。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看到楚辞的手背上停着一只彩蝶。   楚辞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洞,他新奇又激动地看着蝴蝶在他手背上扇动翅膀,像个孩子一样,想要触碰但又胆怯地怕惊动。   蝴蝶在楚辞的手背停留了好久,在楚辞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触碰它的翅膀时,蝴蝶突然翩跹而起,在空荡的病房里绕着楚辞盘旋了好几圈,最后穿过窗户的缝隙消失在了碧蓝的天空中。   楚辞贪恋地看向蝴蝶消失的方向,良久才收回目光,垂着头对陈峋说:“我想出院。”   因为俞志建在商场树敌颇多,楚家一出事,竞争对手甚至原来的一些合作伙伴纷纷落井下石。公司被拆分,资产被抵押,京南路的楚宅也不例外。   陈峋已经不想把那栋房子再称为楚辞的家,他要给楚辞另一个家。   他把原来的房子又租了回来,按照从前的样子布置好,带着楚辞住了进去。熟悉的环境唤醒了楚辞心头美好的回忆,也终于展露笑颜。   当天晚上,楚辞趴在陈峋胸口,看着窗外残缺的月亮,轻声问:“哥哥,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种说法,人死了以后就会变成蝴蝶,在最后离开前会飞回来见自己的亲人最后一面。”   陈峋轻轻嗯了一声,想起父亲去世后,他也曾在教室的窗外看到过一只蝴蝶。很快的,他感到自己的胸口变得湿润,耳边传来楚辞压抑的哭声。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出声,只是握紧了楚辞的手。   那一夜,楚辞哭累了,在陈峋怀中沉沉睡去。   陈峋很想每分每秒都陪伴楚辞,大四虽然没什么课,教授知道他的特殊情况也允许他在家里完成大部分工作,但还是有些程序需要进机房才能运行,更何况陈峋还要打工。   陈峋尝试过把楚辞带在身边,但当楚辞出现在校园的时候,周围刹时就会变得安静,各种目光都投向他,同情的、怜悯的、幸灾乐祸的。别说楚辞,就连他也难以承受。   他只得放弃。   好在咖啡馆老板人很好,知道楚辞家里出了事,主动让陈峋把楚辞带上。   老板说:“老憋在家里也不是个事,没病也容易憋出病来,带他出来转转也好。时间久了就没人记得了,慢慢来了吧。”   到后来,老板以各种名义给陈峋多发工资,陈峋忙的时候,老板还会逗楚辞说话,有一次甚至把两个背地里说闲话的学生赶出了咖啡馆。   除了偶尔会做噩梦,楚辞的精神状态一天天好转,但还是不适合去学校,只得暂时办理休学。   陈峋也决定不去留学,开始留意招聘信息,不过是瞒着楚辞偷偷进行。他想尽快挣钱,买下一处属于他们的房子,然后和楚辞结婚。   对此楚辞完全没有察觉,在巨大的悲痛之后,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觉得自己才是这场悲剧的根源。因为他的长相,这张让无数人爱慕的脸,他忽然很想毁掉自己的脸。   他如提线木偶一般走进厨房,拿起了水果刀,又回到卫生间,眼神空洞地看着镜子,慢慢用锐利的刀锋抵住了脸,正要划下去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喊「童童不要」。   那是楚蓉的声音。   手抖了一下,水果刀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让楚辞如梦初醒,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他浑身颤抖,背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头埋进膝盖间,忍不住放声大哭。   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陈峋不可能一直留在房子里陪他,每当楚辞独自一个人,眼前总会出现各种幻觉和声音,有幼年他被楚蓉抱坐在膝盖上的场景,也有他站在酒店房间,对着楚蓉喊「妈妈不要跳」的场景。   而不管他看到什么,最后的最后,他的手里总是会多出一把刀。   直到有一次,那把刀终于割破了他的手腕,骤然的疼痛和冒出的血珠让他瞬间清醒,吓得他立刻把刀扔到一边。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在房子里呆下去,他要去找陈峋。   残存的理智让他戴上帽子和口罩,把自己全副武装,走在校园的时候果真没有人认出他。   楚辞加快脚步朝计算机系的实验楼走,还没走到实验室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出的争吵的声音。   “陈峋,我们都知道你现在情况特殊,但整个项目是所有人的心血,大家已经在尽量照顾你了,今天的程序非常关键,你能不能不要再请假了?”   楚辞的心一沉,身体贴着墙站好,不让自己被发现。他的心砰砰地跳着,隔了一会才听到陈峋的声音,很低:“抱歉,但今天晚上我不能留下来,我必须回家。”   气氛凝滞了一瞬。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你这么做不就是为了那个楚辞吗,但至于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旁边有人劝了一句,那人「操」了一声,喋喋不休:“拿你当朋友才跟你说这些,你不要以为外面的传言都是假的。我姐姐就在出事的那个酒店工作,她亲眼看到楚辞的妈妈在杀人的时候已经疯了,拿着刀乱挥,见谁都要砍!父母精神疾病是有一定概率会遗传给子女的,你就不怕楚辞也——”   那人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陈峋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实验室里顿时乱成一团。   楚辞的左耳突然响起尖锐的声响,像是被锐器猛地扎破耳膜。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冲进去,从后面抱住了陈峋。   “哥哥……”   大家看到他,都愣住了。   陈峋抹掉嘴角的血渍,带着楚辞离开,走到一半接到教授电话,又不得不折回去。   他停下来,很温柔地摸了摸楚辞的头,和刚才在实验室里那副要和人拼命的狠戾完全不同,“去学校外面的药店帮我买点涂外伤的药,北门那个,然后呆在那里不要走,我很快去找你。”   楚辞听话地点头,走出几步又回头,发现陈峋还站在原地。四目相对,陈峋露出一个笑,楚辞看着他的口型,似乎在说「乖,去吧」。   他眼眶发酸,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笑,转头的瞬间眼泪就流了下来。他木木地朝前走,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既没有带钱也没有带手机,只能原路返回。   可能快到中午吃饭时间,学生都去了食堂,实验楼里很安静。楚辞费力地抬起腿,一级一级台阶往上走,还剩最后几级的时候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我向其他同学了解,确实事出有因。但无论如何打人是不对的,这件事我已经压下来了,不会影响你留学的资格,还有半个月就要面试了,你好好准备。”   “教授,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留学的机会我会放弃,我打算一毕业就找工作。”   教授沉默了好久:“以你现在的学历,出去顶多就是个在互联网公司找个技术岗位,是能很快赚到钱,但也会埋没你的才能。”   “其实从你大一进校我就很关注你,你可以算得上我近十年来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我也一直觉得你不会甘心只做一个技术人员。”   “哎。”教授似乎拍了拍陈峋的肩膀,“不用这么着急做决定,再好好想一想。这次留学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出国深造再回来,你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教授离开后,陈峋走到栏杆边,眺望S大的校园。他没有多停留,转身跑下楼,却在楼底树下的长凳上看到了楚辞。   楚辞垂着头,看着脚边枯黄的落叶。昨夜下了雨,落叶泡在水坑里,沾满了污秽的泥,上面似乎还有人踩过留下的脚印。   “在看什么?”陈峋走过去问。   隔了一会楚辞才抬头。他的左耳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又好像是泡在水里,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陈峋去药店买药,回家后楚辞提出帮他上药。   楚辞用棉签沾了碘酒,小心地涂在陈峋嘴角,又吹了吹,小声问:“疼吗?”   陈峋没有回答,拉过他的手在手背落下一个吻。   楚辞突然笑起来,眉眼弯弯,这大概是一个多月来他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他将棉签扔掉,跨坐在陈峋腿上,手臂缠上陈峋的脖子。   “哥哥真傻。”楚辞笑着说,眼睛亮亮地看着陈峋,凑到他耳边吹了口气,“哥哥,我想要你。”   像以往一样,陈峋满足了楚辞的所有要求。楚辞被抱上床,陈峋从身后覆上来,环住他,温柔地亲吻他左耳的耳尖。   呼出的热气让楚辞缩了一下脖子。   陈峋笑出声,一下又一下亲吻楚辞的左耳,末了凑过去,轻声说了三个字。   就是在那一刻,楚辞发现他的左耳完全听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闪回到此结束,明天入V,掉落三更,全文预计20万字,已存稿,请大家多多支持!感谢!   下一本预收:《掉马后和白月光霸总HE了》   一场车祸,沈慈成了植物人,灵魂穿越到另一人身上。   顶着新身份,沈慈去医院看望自己。高级病房里,一个英俊男人彻夜不眠守着他,柔声低语,为他按摩,替他擦身。   沈慈认出男人是科技公司CEO,风头正盛,算是他的竞争对手。   沈慈内心:谢谢。   但我们好像不熟。   后来,沈慈进入男人公司,成了男人秘书,发现男人还收养了他的狗,更在醉酒后喊出他的小名。   ——   贺竞诚为人冷漠克制,没人知道他偷偷关注沈慈八年。沈慈出事后,他才后知后觉明白对对方的感情。   沈慈成了贺竞诚的逆鳞,无人敢触。   直到他有了一个新秘书。   新秘书和沈慈习惯相同,口味相近,一手端方小楷更是别无二致。   某日贺竞诚醉酒,新秘书送他回家,把他往床上随意一扔,转头和扑上来的边牧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二天起床看到客厅监控的贺竞诚:……   贺竞诚起了疑。   ——   后来,沈慈回到自己身体,贺竞诚穷追不舍。   沈慈不胜其扰:“贺先生,我们好像不熟。”   贺竞诚凑近,附耳低笑:“阿囡害羞了?你身上哪一处我没见过。”   沈慈突然攥住贺竞诚的衣领,一双桃花眼盈着水光:“等你那么久,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贺竞诚亲吻他发红的眼角:“是我的错,用一辈子赔你,要不要?”   出事后沈慈才知道,过去八年,紫藤花开的季节,每年一封来自大洋彼岸的信,写信的人正是贺竞诚。   情话连篇/追老婆不手软/总裁攻;   外冷内热/芯片天才/骄矜美人受;   -紫藤花开,阿囡别来无恙。   注:叫阿囡是因为沈慈小时候长得太漂亮,被很多人误认为是女孩,长辈开玩笑这么叫。 第29章   陈峋难以形容看到楚辞被羞辱那一幕时的感受, 全身的血液都朝头顶涌去,他想也没想就拽起那人的衣领一拳挥了下去。   非得跟过来的梁向聪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惊,赶紧把陈峋拉住:“你先看看楚辞怎么样了。”   陈峋这才捡回理智, 蹲在楚辞身边,拍了拍他的脸。楚辞紧紧闭着眼, 唇色惨白,怎么叫都没有回应。   那年轻男人挨了一拳, 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嘴角渗出血迹,竟然还有力气笑。   “你们凭什么打我?我说错了吗, 哈哈,疯子的儿子本来就是疯子……”   梁向聪顿时拳头硬了, 关节按得嘎吱响:“哎呦我这暴脾气。”   陈峋将楚辞抱起来, 脚步飞快朝外走:“我带楚辞去医院。”   路过年轻男人时, 他难以控制心中的怒火, 几乎再次爆发。   梁向聪赶紧拦住:“去医院要紧,这里交给我。”   陈峋深深地看了梁向聪一眼:“谢了。”   “客气。”   陈峋离开后,梁向聪扯掉领带丢在地上,眼神透出一丝凶狠,皮鞋底在那人脸上用力碾了碾:“你他妈不是挺能耐的吗?有种你再说啊, 今天梁少爷我就替你爹妈好好教你做人!”   陈峋抱着楚辞一路飞奔到楼下,小何看到楚辞这个模样都快吓傻了:“楚、楚先生这是怎么了……”   陈峋来不及解释:“赶紧去医院。”   一路上, 陈峋不停地喊楚辞的名字,终于楚辞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唤,在睫毛轻轻颤了两下后, 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眼神有片刻的迷茫, 楚辞黑白分明的眼珠怔愣地看着陈峋, 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上一秒他还在酒会,这会儿就坐在车里,还被陈峋紧紧抱住。   旋即他像被雷击中一般,全身僵硬了一瞬,又剧烈地颤抖起来。   陈峋心疼得快要窒息,他紧紧抓住楚辞的手,不停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   或许是陈峋的话起了作用,楚辞逐渐平静下来,可在听到他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时再一次控制不住浑身颤抖,甚至比刚才还要厉害。   “我不去医院……”   楚辞不停重复,抓住陈峋的手臂,声音抖个不停:“你让人停车 ,你放我下车!”   陈峋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只能让小何停车。   “陈总我……”小何不敢回头,从后视镜飞快朝后扫了眼,看到陈峋对他点头就如蒙大赦般下了车。   车门被关上的声音像是某种信号,楚辞猛然回了神,从陈峋怀里挣脱出来,坐到旁边。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虽然楚辞清醒了,但耳鸣的症状并没有缓解,像是有人拿着铁锤从各个角度敲击他的大脑。他头疼欲裂,手指死死地扣着身下的皮质座椅。   他知道刚才自己反应过度了,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陈峋察觉他的病。   楚辞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我没事,就是有些低血糖。”   他完全不敢去看陈峋的表情,也不知道陈峋会不会相信。他紧张地攥起手指,等待宣判。   终于他听到陈峋嗯了一声,“以前,我是说……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楚辞松了口气,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并没有听出陈峋语气里的停顿:“出现过,有几次吧。”   这一次他语气自然,因为说的是实话,有几次在外面拍摄时低血糖发作,他的确曾经晕倒过。   陈峋没有说话,楚辞从余光里看到他将手伸进口袋,紧接着一块奶糖出现在他手心。   熟悉的包装让楚辞的心颤了一下,忍不住朝陈峋看去,眼眶发红,「哥哥」两个字几乎脱口而出。   他别过脸,将那个称呼咽了回去,只在陈峋将奶糖递过来的时候小声说了「谢谢」。   陈峋看着楚辞苍白的侧脸,假装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哽咽:“不用谢。”   小何重新回到车上,陈峋给了他一个餐厅的地址。楚辞其实哪儿也不想去,他只想躲进一个封闭空间,把头埋进膝盖,等待耳鸣症状的消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   但是他自己跟陈峋说低血糖,如果拒绝肯定会被怀疑。   楚辞转向窗外,紧咬下唇,目光在S市灯火璀璨的夜景中游移,希望借此分散注意力,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到了餐厅,陈峋要了个包间,在没有第三者的环境里,楚辞明显感到放松,只是在服务员进来点餐后又变得紧张。   陈峋把菜单递过去。   楚辞装模作样翻了翻,随便点了两样简单的菜品。   其中一道是时蔬,服务员站到楚辞的左侧,记下后又轻声问:“先生,请问是要白灼还是清炒?”   问了两遍,楚辞没有反应。   说没有反应或许并不准确,楚辞端着杯子小口喝水,眼睛有些木然地盯着雪白桌布上的花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服务员的话。   陈峋眉头蹙了一下,对服务员说:“白灼。”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楚辞根本没有胃口,但还是假装很饿地硬塞下去,到最后都有些想吐。   回到家,陈峋没有像往常那样进书房,洗漱后就上了床。   结婚以来,陈峋都是等楚辞睡着后才从书房出来,在楚辞醒来前离开,两人还是头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躺在一起,这让楚辞感到愈发焦虑,耳朵里的嗡嗡声几乎一刻不停。   好难受,只要吃一颗药就能缓解。   不行,不能吃,挺一挺就能过去。   这两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交替盘旋,此消彼长。   楚辞闭着眼,身体僵直地躺在床上,手指在被子底下攥紧又松开,再攥紧。终于,身体上的折磨跨过了他能承受的临界点。他睁开眼,努力在黑夜里分辨陈峋的呼吸,在确认对方睡着后翻身下床,赤着脚离开了卧室。   听到关门声的那一瞬,陈峋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酒会上那个男人对楚辞说的话。   那时在酒会上,有个服务生突然找到他让他去一趟洗手间,说楚辞晕倒了,他飞快赶去,没想到看到那一幕。   他太后悔了,他不应该让楚辞离开他的视线,哪怕只有一秒。那个人在他进去之前不知道还说了多少难听的话。   楚辞今晚倒在地上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六年前,唇色惨白,身体轻得就像一片落叶。   还有楚辞在餐厅里反常的举动。他知道楚辞绝不是个没有礼貌的人,听到别人的问话一定会回答。   甚至不用出动直觉,陈峋笃定楚辞有事瞒着他。   这么晚楚辞不睡觉要去哪里?   想到这里,陈峋再也无法装睡。他打开卧室门,客厅漆黑一片,客房未掩实的门缝里透出些许光亮。   楚辞跪在冰凉的木地板上,从行李箱最隐蔽的夹层里翻出药瓶,扭开瓶盖,倒出了一片粉色的药片。   手抖得厉害,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抓住手腕。他再次犹豫起来,明明回国前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已经很久没有耳鸣发作,情绪也稳定。   理智告诉他,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回到芝加哥,他就不用再承受这一切,肉体上的痛苦,流言蜚语的折磨。   可他舍不得。   楚辞跪在地上,呆滞地看着手心的那粒药片,颜色和形状都像他以前吃过的一种糖。   可惜这不是糖,一点也不甜。   最终他仰起头,喉结滚动了两下将药片吞了下去。他想站起来,但跪得时间太久腿有些麻,膝盖打了个颤,又跌坐回地板上。   药瓶脱手而出,一路滚到了房间门口。   楚辞正要爬过去把药瓶捡回来,房门就在此时突然被推开,陈峋从黑暗中走了进来。   在楚辞怔愣的目光中,陈峋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捡起地板上那个小小的药瓶,在指间转了转,随即视线笔直地投向楚辞,缓缓开口:“这是什么?”   ——   楚辞几乎是跳起来从陈峋手里夺过了药瓶。   “维生……是安眠药。”他把药瓶紧紧攥在手心,慌乱地解释,根本不敢去看陈峋的脸。   说完他就转过身,背朝陈峋迅速把药瓶塞回行李箱里,拉上拉链,然后上锁。   “啪嗒”声响,楚辞松了口气,再回头时,陈峋已经离开了客房。   那瞬间他心中涌起巨大的失落,如被一块从天而降的黑幕当头罩住,手脚冰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面对敞开的门站了许久,麻木的四肢才渐渐找回感觉。他把箱子拎回原处,一回头发现陈峋又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他的拖鞋。   “穿上。”陈峋弯腰把拖鞋放在楚辞脚边,直起身,见他一副呆呆的表情,“还是说你想我抱你上床?”   这话太过暧昧,楚辞的脸红了,赶紧把拖鞋穿上,跟在陈峋后面离开了客房。   陈峋没有回卧室,而是朝餐厅走去,开灯,接着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盒鲜奶。   “下次睡不着记得告诉我。”陈峋表情平静,语气也没楠`枫有波澜,似乎完全相信了楚辞的说法——他只是睡不着起床找安眠药吃。   边说,陈峋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玻璃杯,倒牛奶的时候动作顿了下,看向楚辞:“能喝吗?”   楚辞愣了愣:“能。”   牛奶从纸盒里倾倒出来,陈峋将玻璃杯放进微波炉,定时加热一分钟。在那一分钟里,他们谁都没有吭声,只能听到微波炉转动的声响。   “叮!”   楚辞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等回过神,陈峋已经端着牛奶走到他面前。   温热的牛奶抚慰了身体和神经,楚辞习惯小口喝东西,速度很慢,像小动物,但陈峋一点也不介意,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   等楚辞喝完,陈峋很自然地接过水杯,拿到水下冲了冲,才说:“你先睡吧。”   楚辞下意识问:“那你呢?”   陈峋顿了顿:“我去书房,还有份文件需要看。”   他走回到楚辞面前,定定地看了两秒,抬手摸了摸楚辞的头:“去睡吧,做个好梦。”   陈峋看着楚辞进卧室躺下才离开。一进书房他就飞快抽出一张纸,闭上眼,努力回忆在药瓶上看到的英文,在纸上写了下来。   他对安眠药太熟悉了,药瓶上的标签根本就不是。   陈峋睁开眼,纸上的一长串英文单词让他感到陌生,更感到不安。   没有耽误地,陈峋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里或单个或组合地搜索着这些词,很快锁定一个关键词。   听障。   陈峋拧起眉,盯着这个词,回想和楚辞重逢后的细节,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在书房独坐一个小时,预计楚辞已经睡着才回到房间。   楚辞睡得很沉,连陈峋在床边坐下都没有发现,陈峋猜他服用的药物里可能也有安眠镇静的成分。   陈峋垂眸,目光长久地落在楚辞身上。   他试图寻找蛛丝马迹,甚至想对着楚辞的左耳喊上一句话,看看他会不会醒过来,但在看到楚辞耳尖上那朵玫瑰耳钉时猛然清醒。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即便楚辞真的有听力障碍又怎么样,就算他完全听不见,他还是一样爱他。   楚辞选择隐瞒是对他的不信任,他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去试探。   陈峋深吸一口气,俯下身亲了亲楚辞的额头,又将他伸出被子的手放回去。   就在这时,他的注意力被楚辞的手表吸引。   那是一块很普通的机械表,指针指向十二点四十。陈峋清楚地记得他离开书房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时间了。   想到楚辞说过的「戴手表是为了方便外出拍摄时看时间」,陈峋拧起眉,拉起楚辞的手轻轻摘下了表带,打算为他调准时间。   拇指擦过手腕内侧,不同寻常的触感让他立刻生出警觉。陈峋小心地翻过楚辞的手腕,在看清上面的痕迹后,心脏猛地缩紧。   ——   在药物作用下,楚辞的确睡得很沉,前半段也算得上是好梦,但突然之间画面就变了,他置身于一处宾馆房间,看着一身红色旗袍的楚蓉拿着刀歇斯底里地叫喊,地上是蜿蜒的血迹,背后是洞开的窗户,以及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想冲过去,但似乎有块看不见的屏障将他挡住,任凭他怎么拍打,甚至用尽全身力量去撞击也分毫不动。   他只能站在咫尺之外,眼睁睁看着楚蓉一步步走向窗边,纵身跃入黑暗。   楚辞就是在这时惊醒。   卧室很安静,只能听到他自己粗重的喘息。   楚辞用力地闭了闭眼,努力把最后的画面从大脑中赶走,又花了点时间才从床上坐起来,换掉被汗水浸湿的睡衣时,手指抖个不停。   洗漱的时候他扫了眼镜子,看到了自己近乎惨白的脸色。   客厅也很安静,没有人。楚辞失落地站在空荡的客厅,感觉再一次被全世界抛弃。   心一再下沉,就快要沉到深不见光的谷底时,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醒了?”   陈峋拎着袋子进来,手里还抱着一捧糖果雪山。   楚辞眼眶立刻红了。   他低下头,重重抿起嘴唇,拼命把胸腔升腾起的酸楚压下去,很轻地嗯了一声。他猜陈峋应该没听到,但这已经是他能发出的最大声音了。   低垂的视线里出现一双和他同款不同色的拖鞋,楚辞猛地抬头,粉白渐变的玫瑰跳入眼帘,花瓣还沾着露水,在他面前肆意地绽放,边缘被阳光染成金色,像一颗颗晶莹的棒棒糖。   光闻着他都能尝到甜味。   “把花插上吧,我去盛饭。”陈峋把花递给楚辞,转身朝厨房走。   楚辞抱着花站在原地,整个人被甜蜜气息包裹,甚至托起,双脚离地,轻飘飘的,像在梦里。直到厨房里传来碗盘碰撞的声音,他才如梦初醒,拿过餐桌上的蓝色玻璃花瓶,装上水把玫瑰一朵一朵插进去。   吃饭的时候楚辞没有说话,很安静地小口喝着粥,间或抬头看一眼玫瑰。很快的,他的视线不受控地被玻璃花瓶吸引。   透明的蓝色,视线穿透过去,整个世界也被染成梦幻的色彩,好像跳进大海看这个世界一样。   他曾经有机会体验过一次,那是去芝加哥的头半年,也是他病得最严重的时候,时常出现幻觉,他住的病房里没有任何尖锐的可以被用来伤害自己的物体,实际上除了一张病床,什么都没有。医生护士看他看得也很紧。   但有一次他还是趁着护士交班的空档偷偷溜了出去,在芝加哥清晨的街头游荡,没有目的地走,直到来到一片海前,幽蓝色,很广阔。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让他走过去,站在海的中央。   他听话地走过去,一脚踏进海里。   后来他才知道那不是海,是密歇根湖。   现在回想这段经历,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湖水很美,很温暖,柔软地抚摸他的皮肤。当湖水淹没头顶的那一刻,他找回了在母亲子宫里的感觉。   楚辞想这是不是从侧面证实了他的确有做疯子的潜质。   他很快晃了晃脑袋,驱赶这个念头,不断在心里暗示自己已经痊愈。   他想大概是他太贪心,沉溺于陈峋的温柔还不够,竟然想要靠得再近一些,所以老天爷要惩罚他,让他被打回原形。   他甚至没有勇气去问陈峋昏倒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又是如何离开酒会的。他再一次鸵鸟似的缩回了自己的世界。   椅子拖动的声响把楚辞从思绪里拉出。他看到陈峋离开座位,走到玄关拿了什么东西又回来,放在他的面前。   楚辞垂眸,那是个钱夹。   两折式设计,低调的黑色。楚辞心跳加快,他迟钝地想起了梁向聪在酒会上跟他说过的话——   陈峋的钱包里有他的照片。   手一抖,勺子碰到白瓷碗边,发出一声脆响。   楚辞缓缓抬头,眼神询问陈峋是什么意思。   陈峋用温柔的声音提醒他:“你不是说想看我的钱包吗?”   楚辞再一次低下头,收回手放在桌子底下,按在膝盖上。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凸出,苍白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睫毛轻轻颤了两下,楚辞松开手,把钱包推了回去:“谢谢,不用了。”   陈峋的声音依旧温和:“真的不用了?”   喉咙被哽住,楚辞发不出声音,只能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陈峋没再说话,他拿起钱夹,指腹在荔枝纹表面摩挲了片刻,眼神突然一凝,翻开钱夹将里面的夹层对准了楚辞。   楚辞就这样猝不及防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他愣住,被慌乱无措的情绪裹挟,胸腔被心跳撞得发颤,连指尖都忍不住在抖。   陈峋定定地端详楚辞,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片刻后,陈峋勾起唇角,低声问:“这张照片有点旧了,可不可以再给我一张新的?”   ——   陈峋说完,两人沉默以对。   楚辞不停地吞咽唾液,喉咙还是干涩得厉害。周围的一切,甚至连陈峋都成了虚化的背景,只剩下他手里的那张照片。   花了一点时间,楚辞才慢慢收拢飘散的意识,他缓缓抬头,没有回答陈峋的问题,反而问:“我能看一下这张照片吗?”   陈峋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要求,他把照片从钱夹里取出来,递了过去。   楚辞小心翼翼地接过照片,贴在掌心,有些新奇地打量六年前的自己。   一寸证件照,他完全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拍的,或许是大一入学的时候。照片上的男孩有着和他同样的面孔,只不过笑容灿烂,眼角眉梢飞扬着骄矜的神采,远胜于现在的自己。   那瞬间身体仿佛过了电,每一处汗毛都在战栗,透过这张照片,楚辞好像在和过去的自己对话,相隔六年时光。   陈峋没有打扰,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良久,楚辞的睫毛轻轻眨了一下,抬头看向陈峋,小声问:“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似乎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陈峋脸上泛起笑,像阳光般温暖:“还记不记得你大二开学要报名参加社会实践,是我帮你填的报名表。”   楚辞隐约记得有这件事。那时候的他为了能争取学院的出国交换项目,一度学习非常刻苦,还报名参加了能给简历加分的社会实践。   陈峋知道了就主动帮他填报名表,向他要了两张照片。   他还记得自己很疑惑地问:“只有一张表格,为什么要两张照片?”   陈峋一本正经回答:“一张贴在表格上 ,还要再单独交一张。”   他不疑有他,傻乎乎地找出两张证件照,还在其中一张上郑重写下了姓名和学号:“这样老师就不会弄混了。”   想到这里,楚辞翻过照片背面,果然看到残留的蓝色签字笔字迹,很浅,时隔多年已经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所以这多出的一张照片根本没有交上去,而是被陈峋收藏起来。   楚辞又翻过照片正面细细打量,没有一丝褶皱,就连边角都没有丝毫磨损,可见是被人很用心地呵护着。   楚辞把照片还回去,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妥。   “这是我的照片。”   陈峋正把照片放回钱包,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同楚辞对视,黑沉的眼眸深不见底。   楚辞移开目光,视线飘到客厅窗户的白色纱帘上。   “这是我的照片。”他重复,顿了顿,声音也有些飘远,“所以可不可以还给我?”   一句话带来无尽的沉默,最终这沉默被一通电话打断。   陈峋扫了眼手机,是梁向聪。   他必须得接。   陈峋合上钱夹,沉默地离开餐厅,走进了书房。   梁向聪一早就情绪暴躁,破口大骂:“那帮孙子!”   经过前段时间磋商,DB和投资方就第三轮融资达成共识,过两天就要签署协议,消息也已经对外放出。谁知一大早秘书告诉他,说有两家风投要延缓签约,对内给出的理由是要对DB两名合伙人重新进行评估。   这个时候突然退出,不知道会招来外界多少无端猜测,尤其是他们计划在这一轮融资后就筹备上市。   “操。”梁向聪骂骂咧咧,“我一打听才知道,说的是昨晚酒会的事。我是动手怎么了,是那家伙欠揍,谁他妈被指着鼻子那么羞辱能忍得住。”   一通发泄,梁向聪才察觉电话那头似乎过于安静了:“你说句话啊。”   陈峋很平静地直接给出解决方案:“我今天去一趟B市见邵文斌。”   梁向聪足足愣了十几秒:“不是,你怎么能这么冷静?”   随后他拔高音量,难以置信地问:“你早知道?”   陈峋一夜未睡,在思考楚辞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的同时,也抽空梳理了一下酒会上发生的事。   明显是有人故意把他引到洗手间,让他看到那一幕,想明白这一点他就知道,整件事是人有心策划,针对的不是楚辞,而是他。   对方大概私下调查过他,知道他结了婚,知道楚辞是他软肋,所以才挑楚辞下手。   只要他动手,对方就有理由拿这件事做文章,目的无非是马上要签的融资协议。   他从昨天夜里起就一直关注DB的新闻,目前只有延缓签约的消息被放出来,但暂时还没有关于他或者梁向聪的负面新闻。对方没有选择曝光,不是退出融资而是延缓签约,目的无非是想重开谈判,争取更大利益。   听了陈峋的解释,梁向聪恍然大悟:“难怪……”   “不是。”他又忍不住道,“你该不会昨天动手的时候就想到这一点了吧。”   陈峋站在书房的窗边,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那倒不是,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   不过就算他当时知道,也会毫不犹豫地打下那一拳。   他无法忍受楚辞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委屈。   梁向聪大概也想到这一点,突然有些感概:“以前别人背地里议论你,比这难听也没见你这么大反应。”   陈峋淡淡地道:“那不一样。”   梁向聪长叹一声,有些后怕:“我现在知道你的底线究竟在那哪儿了。”   他突然有些庆幸,之前说了楚辞那么多坏话陈峋竟然能忍住没揍他。   “这件事本来和你没关系,把你拖进来我很抱歉。”陈峋说。   他和梁向聪认识多年,明白梁向聪昨天让他先走的原因。他虽然是DB的联合创始人兼CEO,但根基还不够稳,比不上梁向聪,毕竟梁家在S市深耕多年。如果昨晚他继续动手,对方只怕会更嚣张,这件事也更难善了。   某种程度上,梁向聪是在替他出头。   梁向聪夸张地嘶了一声:“你这话我怎么听得这么牙酸,这次就当是还你在国外替我打的那一架。”   陈峋想起那时候他和梁向聪同在国外留学,起初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甚至有点相互看不顺眼。梁向聪在学校呼朋唤友,挥金如土的做派被人盯上,有一次被外国学生堵在巷子里拿刀勒索,正巧陈峋经过,和他并肩打了一架,就此结下友谊。   陈峋言归正传:“我已经让人联系了邵文斌的秘书,跟他约好了时间。”   “你想争取君杉?”梁向聪猜出他的目的,“可我们之前已经拒绝了,他们能同意吗?”   “试试看吧。”陈峋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沉,“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他们之前拒绝君杉的投资,是担心君杉强势,日后会插手DB的管理。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绝对不可能再和那两家风投公司合作。   重开谈判,想都别想。   “那就这么办。”梁向聪爽快点头,“你去找邵文斌,我留下善后,实在不行就劳动我家老爷子出马。对了,周然得跟你一起去吧。”   陈峋停顿了下,眯了眯眼:“我带个行政部的人去。”   在昨天以前知道他和楚辞事情的就那么几个人,他信得过周然,已经一早让对方私下展开调查。   梁向聪知道陈峋自有安排,也不多管。沉默一阵,他试探问道:“你家那位怎么样了?”   他昨天回家之后特意打听了当年楚家的事,才知道自己这位合伙人的伴侣竟然有这么悲惨的过往。   陈峋按了按额角,不知该如何回答,眼前闪过楚辞手腕上的那道伤疤,像一条细长的肉虫盘踞在细嫩的皮肤上,让他触目惊心。他几次想问楚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话冲到嘴边又生生忍住。   沉默良久,陈峋才开口:“关于楚辞,我还有件事要麻烦你。”   挂了电话,陈峋思索片刻,又给医生朋友打了过去。   医生听了他的描述,说:“这超出我的专业范畴了,待会你把药物信息发我,我帮你问问。”   “还有件事。”陈峋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晦涩,“我在他手腕上发现了刀伤。”   医生似乎有些惊讶,沉默了好一会,识趣地没有问这个「他」是谁:“伤口是什么样子的?”   陈峋形容了一下。   医生:“应该是陈年旧伤了,伤口凸起是因为组织增生。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陈峋沉默了。他对楚辞的了解完全停留在六年前,而这六年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   想了想,陈峋问:“他曾经遭受过家庭变故,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医生说:“有可能,但也不能肯定。如果你担心他,最好还是带他来医院。”   陈峋想起楚辞对医院的抗拒,“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医生说:“那就在平时多留意他的情绪,尽量让他处于宽松的环境里,不要让他感到有压力,多晒太阳多运动都会有帮助。”   挂断电话前,医生又说:“别光说别人,你自己呢?这段时间都不见你来医院,还失眠吗?”   等陈峋从书房出来,餐厅已经空无一人。餐具收拾妥当,而卧室的房门紧紧关闭。   就像楚辞的心。   陈峋走到卧室门口,抬手,在半空悬了好久,最终还是放下,穿上外套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支持,评论掉落红包包,爱你们——   感谢在2022-09-17 09:30:52-2022-09-18 08:2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0瓶;ゆ、 流苏 Forge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许是药物的作用还没完全消退, 楚辞吃完早饭就继续睡觉,但并不踏实,做了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其实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 就好像灵魂抽离,悬在半空, 冷眼旁观苍白的身躯在梦境的泥潭里挣扎。   终于他一咬牙,灵魂归位, 这才将自己从泥里拔出来。   不出意外, 睡衣再次湿透。   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视线才慢慢聚焦, 楚辞赤脚下床将窗帘拉开一条缝,惊讶地发现天已经黑了。   他这是睡了多久?   梦境里残余的恐惧让他本能去寻找房子里的另一个人, 但让他失望的是, 陈峋似乎并不在。   他将家里每一盏灯都打开, 每一个房间都进去看过, 证实了猜想。   失望如黑夜,密不透风将他包裹。凉意如潮水,从脚底蔓延上来,淹没脚踝、膝盖……直至全身。   楚辞在客厅站了足足五分钟,才重新找回对身体的控制。他缓慢挪动步子朝餐厅走, 打算倒杯水喝,余光扫到餐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走过去一看, 是一张素色便笺,上面写着字,是陈峋的笔迹:   【我临时要出差, 最快明天就回来。】   反复看了好几遍, 楚辞才迟钝地理解是什么意思, 他还来不及失望,就看到下面还有一行字:   【把拖鞋穿上,不要着凉。】   简单的一句,却让他的心情好了起来。   楚辞回到卧室穿上拖鞋,又喝了杯水,正考虑晚饭吃什么时,门铃突然响了。   透过猫眼一看,是个他完全没想到的人。   “Surprise?”   门开了,梁向聪夸张的声音响起,提着两个大袋子,在楚辞反应过来前就挤进门里。   梁向聪熟门熟路地走到餐厅,将打包盒从袋子里拿出来,满满当当铺了大半张桌子,接着拆了双筷子,恭恭敬敬递给楚辞,颇为绅士地说:“您请用餐。”   楚辞有些懵,梁向聪又把筷子往他跟前递,他只好接过来。   “这……”   梁向聪道:“你老公出差,临走前交给我一项光荣任务,那就是给你送晚餐。”   说着,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给陈峋发过去交差,然后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自己也拆了双筷子,见楚辞还站着:“怎么了,不合胃口?”   他可是去陈峋指定的餐厅,等了快两个小时,比自己追人还要耐心。   “怎么会,看上去就很好吃。”楚辞也坐下,夹起一颗虾仁烧卖。   梁向聪健谈,楚辞不用担心冷场而绞尽脑汁找话题,只要不时应上一两句,大部分时间视线都落在手机上。   陈峋到了吗?在干什么?要不要给他发信息?   屏幕就在这时弹出一个热点新闻。看清标题后,楚辞的眉心跳了一下。   大概是他曾经搜索过DB,手机经常会给他推送DB的新闻。   他看了眼专心吃饭的梁向聪,指尖一滑将新闻点开,一目十行地扫完,心越来越沉。   DB被爆出融资问题,陈峋在这时候出差是因为这个吗?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楚辞,这件事同他有关,但思绪如乱麻,他抓不住头绪。   楚辞又看了眼梁向聪,清了清嗓子。   梁向聪抬头:“嗯?不吃了?”   这也太少了。吃这么少他怎么交差?   楚辞抿了抿唇:“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梁向聪一愣,他放下筷子,就听楚辞继续说:“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啊,这……”梁向聪下意识就代入了融资的事,毕竟他一整天脑子里装的都是这个。他放下筷子,语气也郑重起来:“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跟陈峋结了婚,那就是我们自己人,要是任由别人欺负你,那不是打我们脸吗?”   “那个孙子说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就当他放屁。你也要相信你老公,融资这个事根本不算大问题,我们俩创业以后比这大的场面见得多了。”   楚辞前后一联系就明白了:“所以公司融资出问题,真的因为我?”   “是啊。”梁向聪没怎么思考就接过话,说完才发现不对,“你不是知道了吗?”   楚辞:“刚刚才知道。”   梁向聪:?   梁向聪:……   梁向聪:靠!   楚辞的表情变得严肃:“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向聪离开后,楚辞把网络上关于DB的新闻都看了一遍。舆论在发酵,他知道事情远没有梁向聪说的那么简单。   万一陈峋找不到新的投资方,此前为融资投入的人力物力不说,外界对DB的质疑也将接踵而来。DB日前刚宣布新增了两条芯片生产线,资金链断裂后,研发和生产也将无力为继。   楚辞坐立难安,只能在客厅来回走,借以缓解焦虑的情绪。他满脑子都是梁向聪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楚辞,我就没见过陈峋那么不理智,也就是因为你。”   最终,楚辞停下脚步,站到了落地窗前。   虽然看不见月亮,但城市被绚丽霓虹包裹。夜景很美,他无心欣赏。   思绪不受控地回到过去。不管什么时候,面对流言,陈峋总是会毫不犹豫冲过来挡在他面前。   楚辞眼眶发红,忽然很想听听陈峋的声音。   他找出陈峋的号码,点了通话。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楚辞又突然想挂掉,但陈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电话接通,还是陈峋先开口:“楚辞?”   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楚辞模糊忆起,昨天晚上陈峋那一侧的床铺似乎没有睡过的痕迹。   所以陈峋是一夜未眠,早上起来做早饭买花,又赶去出差吗?   楚辞咬着嘴唇,很轻地「嗯」了声。   陈峋似乎笑了一下:“吃完饭了?”   “吃完了。”   “好吃吗?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   陈峋舒了一口气,“那就好,等我回去再带你去那家店吃。”   买回来的比不过刚做出来的味道好。   简单无奇的对话,楚辞听了却很想落泪。他忍着眼眶的酸意,手指点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峋停顿了一下,呼吸变得有些重:“很快,最晚明天。”   楚辞一愣,想起便签上不是说最快明天吗?   不过他不想纠结这样细枝末节的问题,虽然很想多听听陈峋的声音,但也怕耽误陈峋时间。   陈峋似乎能听到楚辞的心声:“不急,我还有五分钟。”   就在这时,天空的阴云骤然散开,皎洁透亮的圆月倒映在了楚辞清澈的眼眸里。   他微微张开唇瓣,小声感叹:“好美啊。”   声音被陈峋捕捉到:“什么好美?”   “月亮。你那里能看到吗?”   一阵脚步声过后,楚辞听到了陈峋的回答:“能。”   顿了顿,陈峋的声音不自觉染上笑意:“确实很美。”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相隔千里,在一南一北的两座城市,遥看月色,倾听彼此的呼吸。   感觉时间差不多,楚辞突然说:“梁向聪都告诉我了。”   陈峋呼吸一滞。   楚辞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唇角。他伸出舌尖去舔,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因为我值得吗?”   这个问题既是为现在的他,也是为六年前18岁的他。   当年的陈峋为了他毫不犹豫放弃留学,现在的陈峋哪怕知道会惹来一身麻烦也要为他出头。   值得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楚辞的脑海里仿佛出现一个时钟,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晰可辨。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就在他以为陈峋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了两句话。   “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   “如果是你,怎样都值得。”   作者有话说:   今晚的月色很美=我爱你。   换了新封面,开心——   感谢在2022-09-18 08:23:01-2022-09-19 17:1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拖延症晚期患者 10瓶;普吉岛的夏天永不停歇、哇哈哈 5瓶;浮白 3瓶;言焓、冷到下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陈总还有心情赏月?”   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陈峋收起手机,转头的同时换上了平静的面孔。   邵文斌似笑非笑地打量他两秒,率先朝会客室走去。   “不好意思, 临时有点事,比约定时间晚了两小时, 还请陈总不要介意。”邵文斌在沙发坐下,对陈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此前DB拒绝君杉, 邵文斌这是在给他下马威。陈峋耸耸肩, 笑道:“当然不会介意。”   邵文斌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让助理倒了两杯水, 不聊正事,反而扯起了最近在拍卖会上新得的一瓶好酒。   陈峋知道对方这是在进一步打压他的气势, 不过他没那么多时间可以耗, 于是主动抛出正题, 拿出了连夜做好的融资计划书。   邵文斌飞快看完, 不得不说,陈峋的确拿出了诚意,这份融资计划让他很心动。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才不急不慢地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陈峋长腿交叠地坐在沙发上, 神情自若:“凭DB有这个价值。”   “您当初选择DB,无非是因为看好它的发展前景, 您和我聊过,我们对行业未来看法也是契合的。为节省双方时间,表达合作诚意, 我们拿出了底线之内的最佳方案。”   顿了顿, 陈峋突然勾起嘴角:“实际上不仅君杉一家, 还有其他好几家风投今天也联系了我,只不过我和邵总之前接触过,自认为理念相同才会优先跟您谈。”   邵文斌倒是没想到陈峋直接亮底牌,这反倒让他有些被动,尤其是对方还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   其实他也没多想为难这个后辈,也能理解当初陈峋拒绝君杉的理由,无非是担心君杉过于强势,后续会介入DB的项目开发和产品导向。   邵文斌当然看好DB,否则当初也不会力主投资,今天也是抱着达成一致的态度来的。   邵文斌看向陈峋,陈峋毫不闪躲地同他对视。一分钟后,邵文斌在沙发上坐直身体,招来下属研究计划书。   双方都有合作意向,所以条款过得很快,陈峋最终还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条款上做了让步,也算给邵文斌面子。   天蒙蒙亮时,邵文斌站起来,同陈峋握手,又拍了拍陈峋的肩膀,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晚上我安排……”   “感谢邵总。”陈峋笑着打断,抬腕看时间,“我航班刚好还有两个小时起飞。”   “这么赶?”邵文斌惊讶不已,意识到陈峋不是跟他玩心理战。如果他不答应那份计划,陈峋真的一早就走了。   “公司还有其他事?”   “那倒不是。”陈峋紧绷了一夜的嘴角终于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着急回去是因为我的爱人在等我。”   “爱人?”邵文斌被勾起兴趣,“上次见你不还是单身吗,这么快就结婚了?”   他忽然想到前一天晚上陈峋站在窗边赏月,在他走过去前似乎还在跟谁打电话,于是问:“就是昨天跟你打电话的那个?你们一边打电话一边赏月?”   陈峋直言不讳:“是。”   邵文斌笑起来,眼里流露出羡慕和怀念的神色,朝陈峋看了一眼:“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   陈峋笑了笑:“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何况是耳朵听到的。”   邵文斌挑了下眉,对陈峋猜到他已经知道了酒会上发生的事一点也不奇怪。但陈峋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   更何况,他这人是圈子里有名的老婆奴,和老婆从校园走到现在,感情深厚。陈峋刚才的一番话让他好感大增。   邵文斌哈哈笑起来:“应该还没办婚礼吧?到时候记得请我,我一定去。”   ——   上飞机时天光微亮,陈峋犹豫要不要告诉楚辞,怕打扰楚辞的好梦,最终还是放弃。   他拿出钱夹,翻开看着楚辞的照片。   晨光从弦窗照进来,恰好落在照片上,像恋人温柔地亲吻少年漂亮的面庞。   那瞬间陈峋心中涌起难言的冲动,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楚辞身边。他闭上眼,在脑海中描绘楚辞的睡颜。   和照片上同样精致的眉眼,但略微有些不同,眉宇间笼着一层忧色。   陈峋嘴角擒起一丝苦笑。早在重逢之初,他就知道楚辞和过去不一样了。楚辞的身上有太多令他感到陌生的痕迹,性格也和之前大相径庭,从活泼变得沉静,面对他时甚至带着小心和拘谨,更别说楚辞手腕上的伤,以及他的药。   他试图劝说自己,人都是会变的。无论是他还是楚辞都不再是过去的样子,他们在没有彼此陪伴的情况下各自度过六年,只是因为他的一个决定才又重新走到一起。   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一回事。   陈峋承认他在某种程度上,思维还停留在过去,也一直试图从楚辞身上寻找过去熟悉的踪迹,来汲取少得可怜的安全感。   所以他才想要一张楚辞现在的照片,提醒自己,不要沉溺于过去,眼前的楚辞才是真实存在的。   此刻,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但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去想,楚辞这六年都是同谁一起度过,是顾齐安吗,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楚辞会是怎样的表现?   陈峋突然觉得烦闷,靠在座椅上,仰头,喉结重重地滚了一下,但仍旧烦躁得想抽烟。   飞机起飞后,陈峋短暂阖眼,做了个梦。   他站在京南路楚家的门口,看着楚辞和顾齐安坐车离开。初冬的寒风冷到刺骨,沾了雨水的梧桐叶子覆满他的身体。那种绝望和痛苦是如此真实,即便在梦境里也足以让他痛不欲生。   痛到此生难以再承受第二次。   陈峋猛地睁开眼,强行将自己从梦境里剥离。他忽视心脏的疼痛,恢复冷峻的面孔,打开电脑用工作转移注意力。   ——   君杉效率很高,在陈峋下飞机的时候,双方即将合作的通稿就已经发了出来,各大财经账号纷纷转发。   梁向聪掐着点打来电话。从昨天他离开陈峋公寓开始就惴惴不安,担心不小心说漏嘴被秋后算账,所以抢先一步将功补过,也有要邀功的意思。   “我找到了酒会上那个服务员,他承认是有人通过电话指使他,这家伙精得很,留下了通话录音和转账记录。我一查,那个给他打电话的就是其中一家风投的高层。我一早就把证据甩了过去,警告他们闭嘴。”   陈峋默默听着,突然问:“那个在洗手间的男人呢?”   “他啊。”梁向聪道,“就是个二世祖,家里开了间不大不小的公司,据他自己交代是以前跟楚家有过节,收了钱专门去找楚辞不痛快。”   “什么公司?”   “额……好像是服装公司吧。”   陈峋思索片刻:“环保达标吗?”   服装业是重污染行业,能培养出这种儿子的父母,道德标准想必不会很高。   梁向聪愣了下,很快明白陈峋的意思:“你想让人去查?”   “是,不达标就去环保部门举报。”   梁向聪「嘿嘿」两声:“你怎么这么坏?不过我喜欢哈哈。”   挂上电话,陈峋想这次的事情闹大点也并非没有好处,他就是要一次堵上所有人的嘴,让他们知道敢打楚辞的主意,哪怕赌上一切他也绝不罢休。   两天两夜没睡,陈峋的精神已经疲惫到极点,脑子里绷着一根弦,但在看到有未读信息的时候他还是习惯性地点开。   其中一条是周然的。   【陈总,我已经调查清楚,是小何向旁人透露了您和楚先生的事。我让他先在家,这两天安排别的司机为您开车。】   陈峋没有回复,手指点动滑到了下一条。   发信人是那位医生朋友。   【我问过同事,那种药物应该是治疗神经性耳聋的。神经性耳聋也不一定就是完全失聪,指的是听力存在不同程度损伤,伴有耳鸣和耳闷,病因也比较复杂,有时候是和精神状态直接相关的,在情绪受到打击的时候很容易发病。】   情绪,打击。   陈峋盯着这几个字,随后锁了屏,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虽然公司有很多事,陈峋还是毫不犹豫地直接回家。司机把车停在楼下,陈峋上了楼,心跳随着电梯层数的增加在不断攀升。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回自己的家也会变得这么激动。   看时间,现在才过9点,楚辞会在做什么?按照他之前的观察,楚辞应该刚刚起床,或许正在吃早饭。突然看到他,楚辞会是什么反应?   陈峋忍不住在脑海中肖想楚辞见到他时的表情,他轻手轻脚打开门,迎接他的却是一室安静。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玄关垫子上楚辞的拖鞋。   那瞬间,陈峋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击中,顾不上换鞋就直接往里走。   客厅、厨房、卧室、阳台、影音室……   都没有人。   来来回回找了两遍,陈峋才终于想起到客房的储藏室看一眼。当看到楚辞的行李箱还在原处时,他才狠狠地松了口气。   陈峋靠在储藏室的推拉门上,攥了两下拳才让手指不那么发抖。他拿出手机,找出楚辞的号码打了过去。   响了七八声,楚辞才接起。   陈峋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你在哪儿?”   作者有话说:   注:关于神经性耳聋的部分描述来自网络。   本来打算明早更,提前到今晚,明天先不更啦。后天上夹子,晚上11点后双更。   感谢大家支持,比心——   感谢在2022-09-19 17:14:08-2022-09-19 21:5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肖肖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接到陈峋电话的时候, 楚辞差点迷路。   他一早从家里出来,按照导航的指示去找距离最近的一家照相馆。那家照相馆隐匿在高楼后面复杂交错的巷子里,门脸也不起眼, 他来回绕了好多遍才找到。   正要走进去,陈峋打来电话。   “你在哪儿?”陈峋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楚辞有些诧异陈峋会在这时给他打电话。昨晚听到陈峋的回答, 他辗转一夜,忽然想到陈峋提出要一张他现在的照片, 就特意过来拍照, 计划等陈峋出差回来,再找个时机给对方。   如果现在说出来, 那不就没有惊喜了。   楚辞朝照相馆招牌瞥了眼,犹豫了一下, 含糊地说:“我在外面。”   “我知道你在外面。”平静的表象出现裂纹, 陈峋的语气变得有些急促, “你在哪里?”   楚辞一愣, 对方声音里仿佛压抑着什么,让他在电话这头都感到沉重。他甚至来不及去想为什么陈峋会知道他在外面,就下意识念出了照相馆的名字。   电话那头陡然沉默,安静到楚辞以为电话是不是已经挂断了,他飞快地将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眼, 发现通话仍在继续。   隔了一会他才听到陈峋的声音:“定位发给我,呆在那里不要走。”   发送定位后, 楚辞才后知后觉地想陈峋是不是已经回来了,于是发了条信息过去询问,等了一会不见回复, 他才走进照相馆, 跟老板说要拍证件照。   老板打量他:“把你耳钉摘了, 头发也整理一下。”   顿了顿,老板又问:“就穿这件衣服拍吗?”   楚辞今天穿的是浅棕色毛尼外套,里面是件米黄色毛衣,都是陈峋买的。陈峋给他准备的衣服偏向暖色系,比较符合他以前的穿衣风格,其实这几年在国外,他更偏好穿深色衣服,仿佛这样就能为自己套上盔甲,至少表面看起来会强大一点。   想到从前那张照片里他穿的是白衬衫,楚辞问老板有没有白衬衫,老板给他找了一件。   脱掉外套穿上衬衫后,楚辞仔细地将扣子扣好,衣领也抚平整,然后摘下耳钉,用纸巾包住收进口袋。   虽然已经开春,但春寒料峭,照相馆里没开暖气,楚辞有些冷,在镜头之外双手交握给自己取暖,同时努力回想并摆出和六年前那张照片上同样的表情。   尽管内心深处他知道,这只是徒劳。   18岁的楚辞是矜贵的小少爷,肆意张扬,浪漫热情,充满了分享欲。但现在的他小心拘谨,连放肆大笑都成了奢侈品,沉默才是常态。   就算再怎么刻意模仿,他也不是过去的自己了。   拍照过程很快,老板刷刷两下就搞定,末了小声嘀咕:“这长得好看的人拍照就是不费劲。”   老板问是不是立刻要照片,楚辞说是,老板便说:“立等要加钱,一共80块。”   见楚辞拿出手机扫码,老板抬头:“手机支付不行,只收现金或者刷卡。”   楚辞动作一顿:“可我没带钱。”   老板说:“那你今天先别要了,等下次带上钱再来拿照片。”   就在这时,旁边伸出一只手:“刷这张卡。”   楚辞猛地转头,看到了陈峋。   深灰羊毛大衣,衣襟敞开,可以看到里面是一身非常正式的商务西装,陈峋仿佛刚从谈判桌上下来,只不过领带有些歪,胸口也起伏不定。   照相馆门脸窄小,陈峋往柜台前一站,楚辞立时感到要被他的气息包围了。   虽然有猜测,但当陈峋出现在面前时,楚辞还是感到不真实,怔愣之际,连空气的流动都放缓,直到听到老板一声低咳。   老板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刷卡是吧,输密码。”   楚辞慌忙别过头,余光看到陈峋在输密码。   老板又道:“半小时后来取照片。”   “走吧,回车上等。”陈峋说。   巷子窄,车开不进来,陈峋把车停在巷口。坐进车里,见楚辞唇色发白,他飞快握了一下楚辞的手。   “怎么这么凉?”   陈峋重新发动车,把空调开到最大,又很自然地问:“早饭吃了吗?”   “嗯,你呢?”   “吃了。”陈峋顿了顿,“在飞机上吃的。”   楚辞后知后觉:“你怎么这么早回来?难道昨晚没睡觉吗?”   陈峋避重就轻:“在飞机上睡了一会。”   从B市飞过来只要两小时,即便陈峋全程都在睡,时间也远远不够。   楚辞侧头看去,陈峋眼底两片明显的乌青,他突然觉得心里发胀。   有那么两分钟,谁都没有说话。陈峋打破沉默,掏出钱包,抽出刚才那张银行卡递给楚辞:“这张卡你先拿着。”   楚辞的心颤了一下,手指在口袋里攥起,他垂眸看着那张银行卡,没有动作。   良久,陈峋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怕你再遇到今天这种情况,毕竟国内不是所有地方都能用手机支付。”   这个理由让人无法拒绝,楚辞接过卡,小声说了句谢谢。   气氛再度沉闷下来,只能听到空调出风口呼呼的风声。陈峋靠在座椅上,直视前方,唇角抿直,表情淡漠,整个人散发出落寞的气场。   楚辞突然感到莫名的难过,眼神游离,没有着落,伸进口袋的手碰到一团纸,这才想起他为了拍照把耳骨钉摘了下来。   楚辞抿了下嘴唇,掏出纸团将耳钉取出来放在手心,五指蜷起握住。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两秒后他转身面朝陈峋。   察觉到楚辞的动作,陈峋也转过身,目光中带着疑惑。   楚辞舔了舔嘴唇,声音因为紧张都有些干涩:“那个,我拍照的时候把耳钉摘下来了。”   陈峋的表情变得微妙,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用眼神鼓励楚辞继续往下说。   楚辞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摊开手,小巧的钻石玫瑰在掌心绽放,闪烁动人的华彩。   楚辞不敢去看陈峋的表情,赶在勇气消失前开口:“没有镜子,我看不见,所以能不能请你为我戴上?”   ——   说完最后一个字,楚辞鸵鸟般闭上眼睛,几乎在同时听到了一声「好」。   “好。”仿佛怕楚辞没听清,陈峋又重复了一遍,拿起耳钉研究起来,“这应该怎么戴?”   两个人不约而同忽略了明明座位前面的遮阳板上就有镜子这个事实。   楚辞平时自己戴很熟练,向陈峋解释时却有些犯难:“就、就把尖的那一头对准耳洞戳进去,耳堵的话我可以自己戴。”   听起来很简单,实际操作却有点困难,在第一步找耳洞上就卡了好几分钟。   陈峋一手扣住楚辞的后脑,把他拉近,另一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很软,有些凉,触感像莹白的玉。   楚辞的耳朵立刻红了,说话都结巴:“耳洞不在那里,在上面。”   “我知道。”陈峋表面淡定,喉结却滑了一下,指尖沿着耳廓往上,停留在了楚辞平时佩戴耳钉的地方,轻轻捏了一下,忽然问,“疼吗?”   楚辞一愣,反应过来陈峋是在问他打耳洞的时候疼不疼,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不疼。”   陈峋没有戳穿他,这么柔软的地方被刺穿,怎么可能不疼。   楚辞小声催他:“你快一点,找到了吗?”   两人靠得很近,胸口几乎撞在一起,陈峋身上温暖干燥的气味萦绕在楚辞鼻间,呼吸喷洒在他脖颈裸-露的皮肤上。   体内仿佛有细小的电流窜过,楚辞忍不住动了一下。   他后悔了,他不该撒谎,其实他自己闭着眼睛都能戴上。   “别动。”陈峋再一次把楚辞拉近,“你一动我又找不着了。”   楚辞不得不侧头将左脸再偏过去一点:“找到了吗?”   隔了好一会,楚辞脖子都快僵硬了才听到陈峋低低地「嗯」声。   他松了口气:“把尖的那头对准戳进去就行。”   陈峋却有些迟疑:“这么小能进去吗?”   楚辞咬牙:“能。”   “会不会疼?”   “不会……”   “如果疼的话就跟我说,我轻一点。”   楚辞的脸红到滴血,已经说不出话来。   陈峋不再逗他,将耳钉尖端对准耳洞,慢慢送了进去。大概是因为紧张,耳针穿过皮//肉的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鲜明。   “好了。”陈峋退开些距离,等楚辞把耳堵戴上后又在他发红的耳垂上轻轻拨了一下,表情认真地赞美,“很好看。”   不知道是在说耳钉还是在说楚辞。   说完他不等楚辞回答,又继续说:“第一次花的时间有点久,多练几次就好了。”   楚辞刚退烧的脸又热了起来。   他没有接话,视线飘向窗外,听到背后低沉的轻笑,又把目光转了回去,有些羞恼地问:“你笑什么?”   陈峋将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敛起笑容,正色道:“我去看看照片好没好,你呆在车里等我。”   照片取回,装在小小的白色纸袋里,楚辞伸手去拿,在指尖触碰到袋子的一瞬,陈峋又把手缩了回去。   楚辞:“嗯?”   陈峋从袋子里取出一张照片,仔细端详,又看向楚辞,似笑非笑地问:“是给我的吗?”   楚辞原本还在想该借什么时机把照片给陈峋,但恐怕没有比现在更恰当的时机,于是点头:“是的。”   陈峋脸上的笑容深了些,拿出钱夹将照片郑重地放进去,和之前的那张摆在一起。   看到这一幕,楚辞突然问:“你不怕搞混吗?”   这完全是存在于他潜意识里的问题,连他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要这么问。   但陈峋几乎立刻就明白了。   他都有些佩服自己,在身体和精神都这么疲惫的状态下,还能理解楚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问题。   陈峋合上钱夹,目光很深地朝楚辞看去,毫不迟疑地说:“不会,我分的清。”   18岁记忆里的楚辞,和24岁在他面前的楚辞,他分得清。   说完陈峋发动车:“送你回家?”   楚辞外出唯一的任务就是拍照,办完了自然要回家。他点头,又下意识问:“那你呢?”   大约是语气里的依赖取悦了陈峋,他微微勾了下唇,语气却有些无奈:“我还要去公司。”   刚才这点时间他已经挂掉了好几个电话,现在不得不回去。   楚辞明白陈峋还有很多事要忙,但此刻他莫名地不想和对方分开。他想自己大约是独自守着屋子等待主人归来的宠物,只半小时的相聚根本填补不了思念的空洞。   车行驶在S市宽阔的道路上,再下一个路口便是家和公司的分岔路。等红灯时,陈峋突然朝楚辞看去,正对上楚辞看向他的眼神。   猝不及防,楚辞完全来不及掩饰,眼中浓烈的不舍就这么赤裸地被陈峋捕捉。   陈峋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收紧,片刻后哑声问道:“楚辞,你要不要跟我去公司?”   作者有话说:   带老婆上班,还有一更感谢在2022-09-19 21:58:58-2022-09-21 23:0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嘎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ree猫 25瓶;而非 18瓶;44992337 15瓶;北纬41° 9瓶;顾拙言绝世好攻、浮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这天上午, DB公司的前台正开小差,看到陈峋走进来连忙坐直身体,再一看他身后跟着的人, 顿时来了精神,等人走后立刻在小群里发信息。   【公司来了一个帅哥, 跟陈总一起来的。】   【比陈总还帅吗?】   【我也看见了,我比较好奇他们是什么关系。】   【不是朋友吗?】   【你见过陈总带过朋友来公司?】   【纪氏那个小少爷难道不算吗?】   【那个纪尧哪次来不是连陈总的面都没见到?】   【哎呀帅哥刚从我身边经过, 我听见陈总问他累不累。天啊那语气, 简直太温柔了!】   周然正等在陈峋去办公室的必经之路上,无意间扫到同事的聊天记录, 顿时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   看到陈峋走来,他赶紧迎上去, 先对楚辞点了点头:“楚先生。”   周然打开记事本, 边走边向陈峋汇报今日的安排, 等到办公室门口刚好说完, 体贴地将门关上,给老板留足私人空间。   楚辞一路接受注目礼,进到陈峋的办公室才松了口气,站在门口,好奇又拘谨地打量里面的装潢。   装修简洁利落, 两面落地玻璃墙,阳光倾洒进来, 视野很好。   “坐吧。”   楚辞在沙发上坐下。   陈峋给他倒水:“我一会要开会,你……”   不等说完,楚辞自动接下去:“我就待在这里等你, 不乱走。”   他仰着头, 眼睛点漆般很亮, 表情显得很乖。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陈峋想起过去,楚辞也总是这样等他。   陈峋嘴边噙起笑,笑意深入眼底:“会议时间不会太久,你要是觉得无聊,我让人带你在公司转一转?”   楚辞猜他要是出去肯定会被当成珍稀动物围观。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靠墙的一排书架上,表情有些跃跃欲试。   陈峋看出他的想法:“想看什么书就自己挑。抽屉里还有一台我的私人电脑,想用就用,密码……”   说到这里陈峋突然顿住,喉结不自然地滑了一下才将余下的句子补完:“密码还是你的生日。”   以前恋爱时,陈峋的电脑密码就是楚辞的生日,0601。   楚辞咬住下唇,不敢去问陈峋是习惯了懒得换,或是有其他用意,但这不妨碍他的一颗心像被蜜糖裹住。   楚辞想的入神,连陈峋走到他面前都没反应过来,他感到一只手在他头上揉了揉,紧接着是一句带着笑意的「小朋友」。   声音很轻,楚辞的耳朵动了一下,有些热。   直到陈峋离开,他才对着空气小声抗议:“我才不是小朋友。”   楚辞摸了摸胸口,让心跳缓下来,走到书架旁,随便挑出一本,翻开后看到了陈峋做的笔记。   多数人的书柜都是用来装点门面,但陈峋不同,楚辞毫不怀疑这一墙的书陈峋都看过。   陈峋阅读速度快,提取信息的能力一流。楚辞想起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夏天,他大一期末考试,好几门专业课还是陈峋帮他复习的。陈峋头一天看完书,第二天就能给他讲重点。   怀揣着美好的回忆,楚辞拿着书坐到沙发上。阳光烘烤着后背,全身暖洋洋的,没一会困意袭来,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开会时,陈峋不停看表,头一次尝到度秒如年的滋味。下属感受到无形的压力,连汇报的语速都快了不少,即便如此陈峋还是压缩了议程,原定一个半小时的会议硬是提前半小时结束。   会议结束他立刻往办公室赶,走到门口又突然刹住脚步,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情愫。   楚辞是不是还在里面?他在做什么?   开门的动作下意识放轻,在看到躺在沙发上的楚辞时,陈峋不定的心才算归位。   关上门,陈峋轻手轻脚走到沙发前蹲下。   楚辞闭着眼,好看的鼻翼微微翕动,唇红齿白,阳光吻着他的脸,连绒毛都染上一层浅金,纯真又魅惑。   陈峋喉头发紧,不自觉地拉近和楚辞的距离,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推开,紧接着是一声响亮的——   “你怎么跑得比我还快?”   楚辞几乎是立刻睁开眼,迷茫了一瞬后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起得太猛,视线出现短暂的黑暗,楚辞本能地伸出手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陈峋。   陈峋毫不迟疑地搂住了他。   目睹这一切的梁向聪:……   听说陈峋带了个人来公司,梁向聪好奇得不得了,再一看会议一结束陈峋溜得比他还快,就更好奇了。   他早该想到,这世界上除了楚辞,没有人能让陈峋这么失态。   是他活该找虐。   陈峋一手搂住楚辞,另一只手伸进西装口袋掏出一颗糖,剥掉包装送到楚辞嘴边:“张嘴。”   楚辞还有点懵,温热的怀抱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下意识服从对方任何命令。   他乖乖地张开嘴,甚至连舌尖都探出了一点。   陈峋眼眸一暗,搂着楚辞后背的手收紧,同时把糖送进了他的嘴里。   “是不是低血糖了?”   甜味在舌尖化开,楚辞明白他不是在做梦。他在陈峋怀里动了一下,软软地嗯了一声,睁眼就看到了杵在门口冲他微笑的梁向聪。   “嗨——”梁向聪挥手,“又见面了。”   楚辞:“……”   陈峋额角的青筋跳得欢快。他深吸一口气,在楚辞推开他前先一步松开手。   梁向聪大概是这间办公室里唯一不觉得尴尬的人:“你们继续啊,当我不存在。”   楚辞的脸有些红,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他以为梁向聪和陈峋有事要谈,便对陈峋说:“我去楼下咖啡馆坐坐。”   来的时候他路过楼下的咖啡馆,环境还不错。   陈峋当然不想楚辞离开他的视线,但办公室事先没有准备可以充饥的小零食,而且梁向聪在这儿不知道会不会乱说什么,他只好说:“去吧,记得喝低因的,晚上不会睡不着,我一会儿带你去吃午饭。”   楚辞红着脸嗯了一声:“能借你电脑用一下吗,我想查收邮件。”   离开陈峋办公室的时候,楚辞再一次接受了注目礼,看到有人冲他笑,虽然不认识对方,他也礼貌地回了笑。   等电梯时,嘴里的奶糖也化得差不多了,楚辞舍不得吃那么快,用舌头把糖抵到一边,尽量延长这甜蜜的滋味。   电梯门向两边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捧巨大的玫瑰,红火的花束,夸张到甚至挡住了后面抱花的人。   楚辞一愣,随后往旁侧步,让里面的人先出来。   前台小姐姐见状,踩着高跟鞋小跑过来,视线先在楚辞脸上停留了一秒,才将目光转到玫瑰花上,小声抱怨:“怎么又来?”   花店员工模样的人将花交给她,拿出签收单。   前台小姐姐刚要签收,花店员工说:“这是给陈峋陈先生的,得他本人签。”   前台小姐姐细眉一挑:“我们陈总很忙,一直都是由我签。你今天第一次送吧,多送几次你就知道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楚辞的心一沉。   原来这花是给陈峋的吗?听起来他经常收到花,送花的人是谁?陈峋会收吗?   “滴滴——”   电梯提示音响,楚辞只能走进去,轿厢里残留的腻人花香瞬间盖过了他嘴里的甜味。   门缓缓闭合,收窄的视线最后是那束红到有些刺眼的玫瑰。   ——   楚辞一走,陈峋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   梁向聪恍若未觉,捏着嗓子表情夸张地学他的话:“咖啡喝低因的,要不晚上睡不好。还有还有,别乱走,我一会儿去找你。”   末了,梁向聪自己都有些受不了地抖了两下:“你当哄小孩呢,也不嫌肉麻。”   陈峋没吭声,眼神透着嫌弃。   梁向聪被看得心里发毛:“看什么?”   陈峋挑眉:“知不知道你头上写了三个字?”   梁向聪下意识往头发上抓了一把,又仰头看,什么也没看见,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啊?你说清楚。”   陈峋不再理他,切到正题,简要说一下跟邵文斌谈判的经过。核心条款没有改动,梁向聪自然没意见,而且相比之下,他更关心陈峋。   梁向聪在自己眼睛底下比了比:“你多久没睡?两天?还是三天?睡不着和不睡觉是有区别的。真当自己是铁人,还是打算破自己的记录?”   陈峋最高纪录是三天没合眼。   当事人置若罔闻,云淡风轻地打开一份文件看起来。   梁向聪凑过去:“我听安思南说,你最近都没去医院。”   安思南便是那个医生朋友。   这回陈峋才终于有了反应:“没必要再去。”   梁向聪挑眉,似乎还想说什么,被敲门声打断。   周然站在门口:“陈总,外面有您一束花。”   陈峋蹙了下眉,回答很冷漠:“处理掉。”   “哎哎,等等。”梁向聪抢着说,“别扔,扔了多浪费,放我办公室去。”   陈峋抬头,看梁向聪的目光仿佛在说「你要点脸」。   梁向聪不以为意,啧啧道:“你别说,这个纪尧还真够有毅力,从纽约追到国内。我听纪封说他死活不相信你结婚了,在家里大闹了一场,没想到还不肯放弃。”   陈峋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梁向聪识趣地闭上嘴。   周然离开,陈峋也没心思再看文件,满脑子都是安思南的那条关于神经性耳聋的信息。   沉默片刻,陈峋问梁向聪:“你觉得楚辞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挺好的啊。”被突然这么问,梁向聪有些摸不着头脑,“感觉挺简单的一个人,没什么复杂心思。”   话说到这里,梁向聪又有些忍不住:“其实吧,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记不记得告诉过我,说你们俩分手的时候楚辞特别绝情,说什么只是玩玩。我也算跟他接触过几次,直觉告诉我他不是这样的人。你们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陈峋看了梁向聪一眼,再次陷入沉默。   他当然不相信楚辞是这样的人,否则也不会在重逢后立刻提出结婚。   结合最近的事,他怀疑楚辞当时离开的时候身体已经出现了问题。既然出了问题,为什么不告诉他,还要用那么极端的方法把他甩开,选择跟顾齐安走?   梁向聪发出幽幽叹息:“爱情这东西啊,真是……”   他本想说点文艺兮兮的话,酸一酸陈峋,但卡壳了半天也搜刮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再看陈峋的表情,也有些于心不忍。   梁向聪拍了拍陈峋的肩:“有误会就说开啊,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总好过你在这里瞎猜。我光看着都觉得费劲。”   陈峋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他也很想像梁向聪一样打直球,直接问楚辞是不是爱他,当初为什么要走。   但他和梁向聪不一样,梁向聪这个不行还能再换一个,而他只有一个楚辞,也只要楚辞。   “这就是爱情的美妙之处,让人抓心挠肝还是不想放下,希望你这辈子也能有机会体验。”陈峋不忘怼回去,拿上外套潇洒地离开办公室。   “你又上哪儿去?”梁向聪在背后喊。   “找我老婆。”陈峋勾唇,笑,“然后回家。”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感谢支持,本章留言掉落红包包,比心 第34章   楚辞在咖啡馆点了杯低因美式, 不知道是不是咖啡豆不好,做出来的口感有些涩,他喝了一口就放在旁边, 不愿再碰。   又或者和咖啡无关,只是单纯因为他没有心情。   那束玫瑰让他如鲠在喉。   他想, 陈峋会收下吗?   那么大一束火红玫瑰,炽热的爱意连他一个旁观者都能感受得到, 陈峋会动心吗?   楚辞晃了晃头, 清空纷乱的思绪,打开陈峋的电脑。键入密码后, 桌面跳出来的那一瞬,他的心还是忍不住小小雀跃了一下。   几天没登录, 邮箱里积压了不少未读邮件, 多是杂志社请他拍摄的邀约。楚辞一一点开回复, 把史密斯教授的邮件留到最后。   史密斯教授在邮件里询问楚辞的新婚生活如何, 还提到在中国有个朋友,是A大艺术学院的教授,知道楚辞回国,很想请他去开一场关于风光摄影的讲座。   楚辞之前答应了史密斯教授回母校开讲座但没能做到,心里一直感到愧疚。这一次教授再次开口拜托, 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说来也巧,他刚回完邮件手机就响了, 还是个国外的号码。   接起后,那头传来Jason富有活力的声音:“Allen,你在做什么?”   “我在喝咖啡。”楚辞实话实说。   Jason「咦」了一声:“就你一个人吗?”   “不算吧。”楚辞环顾四周, “我在咖啡馆, 还有其他客人。”   Jason似乎松了口气, 八卦地问:“怎么没和你老公在一起?”   或许受Jason高昂情绪的感染,楚辞从郁闷的情绪里抽离,抿唇笑了笑:“我就在他公司楼下。”   Jason夸张地「啊」了声:“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笑完后他才开始说正事:“Allen,一周前学校办了一场摄影展,你的那幅《勃朗峰上的日出》也展出了,有买家感兴趣,想出价20万美元买下来。你愿意卖吗?”   几乎在Jason话音落的同时,楚辞就给出答复:“不卖。”   沉默几秒,Jason不死心地追问:“要是对方出到200万呢?”   楚辞平静地说:“这和钱没关系。”   《勃朗峰上的日出》就是楚辞毕业时的作品,一举获得当年的摄影新人奖,也让他在摄影圈小有名气。但他不卖与此无关,只因为那幅照片对他来说有特殊意义。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他最初给照片起的是另一个名字,只不过为了参赛,才在教授的建议下改成了《勃朗峰上的日出》。   “好吧,我就知道问也是多余。”Jason无奈接受了这个事实,又忍不住吐槽,“Allen,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是个奇怪的人。”   楚辞眨了下眼,认真地问:“哪里奇怪?”   比如你明明有个有钱朋友,却不住他的豪宅,非要跟别人挤在一起合租。比如你坚决不拍人像,风景也多数以山为主。再比如你明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有人出钱买作品却又不卖。   这些Jason只敢在心里吐槽,他知道楚辞很反感被人议论,于是打哈哈地把话题岔开。   “对了,我接了一个拍摄任务,过段时间可能要去中国。你要是有空就跟我一起吧。”   在学校时,楚辞就一直和Jason搭档,Jason几乎陪他爬遍了北美和欧洲的山脉。听到Jason要来,楚辞兴奋地坐直身体:“什么时候?我去机场接你。”   Jason说了个大概时间,楚辞记下,余光瞥见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他立刻朝对方看去,交换了一个眼神。   楚辞对Jason说:“航班定下来告诉我,我去接你。先不说了,我还有点事。”   大概是见到陈峋,心情不受控制就雀跃,楚辞还开起玩笑:“国际长途很贵的,给你省点钱。”   陈峋走过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了这一句,立刻认定电话那头的人是顾齐安,眸光瞬间一深。   他不动声色在楚辞对面坐下,极力压下心底的酸涩,五脏六腑都被妒火灼烧。   楚辞并没有察觉,收起手机后对陈峋露出一个微笑:“你来了?”   上扬的尾音将妒火扑灭一半,陈峋看着楚辞面前几乎没动的咖啡:“怎么不喝,不好喝?”   “有点。”大约刚和Jason聊完,楚辞心情不错,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小声抱怨,“但价格好贵。”   陈峋目光深了几分,他很喜欢看楚辞多变的表情,生动鲜活,这表明楚辞是真实存在于他面前,而不是只活在记忆里。   “既然这么贵,那不能浪费。”陈峋端起咖啡,“介意我尝一下吗?”   楚辞摇头,眼见陈峋贴着他喝过的杯壁尝了一口,脸有些烧。   放下杯子,陈峋一本正经给出评价:“确实不怎么样。”   他又问:“中午想吃什么?”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楚辞看时间:“不用工作了吗?”   “今天放假。”陈峋笑,“我也需要休息。”   楚辞深以为然,开始收电脑:“那我们回家吧,简单吃点,然后睡觉。”   说完他猛地意识到不对,红晕爬上脸,连耳后的皮肤都透出薄红:“那个……我是说,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看着陈峋愈发不掩饰的笑,楚辞觉得他还是闭嘴的好。   他想或许Jason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个奇怪的人。当初恋爱时再没羞没臊的事他都勾着陈峋做过,现在躺在一张床上各睡各的竟然觉得害羞。   离开前,楚辞去前台向服务员归还借用的充电器,再转身,发现陈峋对面坐了一个人。   那人就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   楚辞立刻感到心里不舒服。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貌似是个年轻男人。   似乎察觉到背后的注视,那人转过头,对楚辞笑了一下。   一张很好看的脸,笑容也很温和,是那种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   出于礼貌,楚辞回了个笑。   他走过去,对方主动站起来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安思南。”   不知道是不是楚辞过于敏感,他总觉得安思南看他的目光里带着探究,这让他心里的不舒服又加重了些。   “我恰好路过,看到陈峋在喝咖啡就进来打个招呼。”安思南说,“没打扰到你们吧?”   陈峋站了起来:“没有,我们正打算走。”   安思南的目光又转了过去,笑着说:“那就好,我正好要在附近吃午餐,要是没吃的话不如一起,我请客。”   陈峋表情很淡,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牵起了楚辞的手,然后才回答安思南的问题:“抱歉,我们还有其他事。”   温热的手掌覆上来,楚辞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朝陈峋看去。男人侧脸落在光里,光影错落,显得愈发英挺。   “那真是不凑巧。”安思南的目光略过两人交握的手,被拒绝仍不改笑脸,再次提议,“对了,好久没一起打球,要不要改天约一场?”   大约是不好意思连续拒绝对方,这一次陈峋点了头:“找个时间,我约梁向聪一起。”   “好。”安思南说,似乎想到什么,看向楚辞,“会打网球吗?”   楚辞不禁想起小时候,为了强壮身体,外公曾经请教练来教他网球,教练是打过世界级比赛的,评价他技巧很好,唯一的不足就是体力。后来外公去世,俞志建就把教练辞退,算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网球了。   楚辞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会打,但打得不太好。”   “没关系。”安思南笑道,“我们也就是玩玩而已,到时候一起去吧。”   安思南离开,陈峋开车回家。上了车楚辞才终于忍不住问:“他是你朋友?”   陈峋目视前方,表情很淡:“他是梁向聪的朋友。”   这个回答莫名取悦了楚辞。而陈峋似乎也不愿多谈安思南,又问:“想好中午吃什么了吗?”   楚辞抿了抿唇,“叫外卖?”   这样比较省事。   陈峋说:“外卖不健康,偶尔吃还可以。”   他回来了,哪有让楚辞再吃外卖的道理。   回家途中陈峋在一家超市停下,两人推着车,路过一排排货架,商量吃什么,家里的哪些物品用完了需要补充,肩膀偶尔撞到一起,很温馨的感觉,就像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情侣。   这样的场景楚辞曾幻想过无数次,没想到真的变成现实。   他想,如果当年家里没有出事,他没有离开,或许早就和陈峋结婚了。   但事实却是他离开了,和陈峋隔了六年,陈峋身边出现其他追求者,还有很多他不认识的朋友。   想到这里,楚辞心头泛起酸意,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太贪心,现在这样就很好。   心里想着事,脚步也跟着慢下来,等楚辞回神,才发现陈峋已经走到前面,正回头看着他。   他掩饰地侧过头,指着一旁的乳品区说:“家里牛奶好像快没了,我去拿。”   回到家自然也是两人一起做饭,楚辞打下手,陈峋对他竟然能分清蔬菜种类感到诧异。   “又没有多难认。”楚辞忍不住抗议,“我在国外也会自己做饭的。”   说完他自己先愣了。原以为会抗拒提起国外的生活,但或许是气氛太过轻松,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陈峋的喉结不易察觉地滚了一下。楚辞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他从没想过楚辞会学做饭。楚辞又是为了谁才学着做饭。   为了不让气氛冷下来,他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假装很感兴趣地问:“有什么拿手菜吗?”   楚辞认真思考两秒,诚实回答:“没有。”   他从医院出院后,在顾齐安家短暂地过渡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出来自己住,有段时间每天一下课就跑中国超市买菜和调料,回去对着菜谱研究,但怎么也做不出陈峋的味道,甚至连三明治的味道也一点也不像,最后只好放弃。   一顿饭忙完都快到下午,楚辞以为陈峋会休息,没想到对方问他要不要看电影。   陈峋随意挑了一部电影,把影音室的灯光调暗,同楚辞在沙发上坐下。   影片讲的是发生在国外乡村的爱情故事,情节略平淡,楚辞很快失去兴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余光里,陈峋很专注地看着屏幕,他又强打起精神,但到底抵挡不住困意,眼神逐渐变得零散,身体也朝旁边倒去。   就在他倒下的同时,一只手伸过来,稳稳地握住了他的肩膀。   楚辞立刻就清醒了,心脏在胸腔下砰砰跳动,但他没有睁开眼,而是选择了装睡。   黑暗中,他感觉陈峋靠了过来。   身体几乎没有缝隙地贴在一起,彼此体温传导,让人感到温暖和踏实。楚辞保持姿势不敢动,只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地攥起,抵住掌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辞感到陈峋动了一下,搭在他肩上的手穿过腋下,另一只手拖住他的腿弯,紧接着身体一轻,他被抱了起来。   骤然的失重感让楚辞下意识搂住陈峋的肩,眼睛也睁开,恰好对上了陈峋的视线。   装睡失败,他动了一下,小声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黑暗中,楚辞似乎听到陈峋笑了一下。陈峋没有回应,抱着他离开影音室,走进卧室,放在了床上。   身体陷入柔软的床铺,耳垂被轻轻捏住,陈峋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   “陪我睡一会儿吧。”   楚辞的脸烧得厉害,被陈峋捏住的耳垂更是滚烫。他默认地闭上眼,没多久,感到另一边床也陷了下去。   在混乱的心跳中,楚辞睁开眼,小声地补了一句「嗯」。   作者有话说:   从今天开始双更一周。   前情:陈峋在露营的时候跟楚辞说,自己最想起爬的山是勃朗峰。   感谢在2022-09-21 23:05:29-2022-09-22 17:2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潼 20瓶;裂可宁耶、江停上铺的兄弟 10瓶;依、柚叶、33551454 5瓶;打马经年月伴星辉 3瓶;暹罗 2瓶;寒寒木樨、浮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一周后, 史密斯教授的朋友联系楚辞,和他约定去A大开讲座的时间,还特别客气地说要派人来接他, 被楚辞婉拒。   陈峋知道后坚持要送楚辞去A大,当天一早, 两人吃了顿简单的早餐便一同出发。   A大算是国内比较著名的一所艺术类院校,地点在S市的城郊。陈峋看了眼导航就把手机锁屏, 似乎已经把复杂的路线完全记在脑子里, 让楚辞佩服不已。   从陈峋身上收回视线,楚辞认命地接着看电脑里的讲稿, 其实并没有看进去多少。   陈峋很容易就捕捉到了他的情绪,等红灯时问:“紧张吗?”   “还行吧。”楚辞嘴硬, 又很快改口, 拿小拇指比了一下, “有那么一点点。”   在陈峋不太相信的眼光里, 他又改口,无奈承认:“好吧,我的确很紧张。”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楚辞开始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感受,不再像刚回国时那样压抑自己的情绪, 表情也生动多变。   陈峋惊喜于他的变化,忍不住弯起嘴角:“不用紧张, 你一定能做好。”   楚辞也只好这样给自己打气。其实答应史密斯教授的请求后他也曾经后悔,因为他不是很习惯在人多的场合说话。但同时他又安慰自己,或许来听这个讲座的人不会很多, 这样他就可以当成是以前上学时在课堂上的一次简单分享。   快到A大时, 陈峋又跟楚辞确认:“11点半结束是吗?”   “计划是这样, 一个半小时讲座,剩下半小时提问。”楚辞说,顿了顿,“如果大家没问题就提前结束。”   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两下,陈峋说:“结束的早就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楚辞本想拒绝,因为陈峋的公司和大学是在相反方向,但他到底贪恋这份温柔,应了声好。   到了A大门口,陈峋将车停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楚辞道谢后下车,刚走两步就被陈峋叫住。   “领口有点歪。”   陈峋绕过车头走过去,在楚辞反应过来前替他把衬衫领口从毛衣里翻出来,用手指抚平。   进入三月,气温回暖。为贴合场合,楚辞里面穿了衬衫,外套一件牛油果绿的毛衣,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和进出校园的学生无异。   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他白皙的面庞上,楚辞就在这斑驳的光影里轻巧抬眸,眼神乖巧湿润,让陈峋忍不住抬手在他左耳捏了捏,不出意外地看到楚辞的耳朵红了。   陈峋压低声音说:“觉得快要结束了就给我发信息。”   楚辞轻轻嗯了声,压下心头的不舍:“我先进去了。”   “去吧。”   春风拂面,带来一阵花香,温柔缱绻,楚辞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他朝校园里走,还没到门口一个男人就远远迎上来,走到他面前问:“请问是楚老师吗?”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那人伸出手:“我是艺术学院的教授,叫蓝越,就是史密斯教授的朋友,怕你找不到去教室的路,我特意来接你。”   楚辞在电话里听过蓝越的声音,浑厚富有磁性的男声,再加上蓝越和史密斯教授是朋友,他以为年龄至少四十向上,但没想到蓝越这么年轻,看来只有三十岁左右。   他伸手和蓝越握了一下:“您好,叫我楚辞就好。”   老师两个字他还担不起。   蓝越不置可否,很有风度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我们进去吧。”   这一幕落在尚未离开的陈峋眼中,眼神微凝。他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去公司,当下做出决定。   陈峋打给周然,“今天上午我不去公司,有事的话……”   谁想梁向聪正好在旁边,抢过电话就是一通抱怨:“最近不是迟到就是早退,今天直接不来了?你这是要干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信不信我扣你工资?”   陈峋扔下一句「随你扣」就挂了电话。   他目送楚辞走进校园,又等了大约十分钟才跟上,稍一打听就知道了讲座的地点,弯腰从后门进入,坐在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   讲座已经开始,楚辞站在讲台上,正在演示幻灯片,声音被麦克风放大,连呼吸都清晰地传到陈峋耳中。   陈峋调整坐姿,确保他能看到楚辞,而楚辞不会看到他。   楚辞的声音略显紧张,他没想到讲座会在这么大的阶梯教室里举行,更没想到的是几乎坐满了人。   人在紧张的时候下意识就会去寻找熟悉的面孔,而这么多人中他只认识蓝越,虽然只有半小时而已。蓝越朝他露出鼓励的笑,还用口型对他说「加油」,楚辞感激地冲蓝越笑了笑。   坐在后排的陈峋渐渐发现,楚辞时不时就朝一个方向看,还会露出微笑。他顺着看去,立刻从背影认出对方就是在学校门口和楚辞说话的那个男人。   陈峋蹙了下眉,随后收敛心神,专心听楚辞讲课。   楚辞首先介绍了风光摄影拍摄技巧,再以各名家的作品为例,详细分析如镜头选用、光影技巧等。陈峋虽然对摄影并不了解,但也听得入神,眼中逐渐聚起惊喜。   这是他从未了解过的楚辞,岁月在楚辞身上的沉淀清晰可辨。他的少年,在他未参与的六年里,蜕变成了一个在自己领域闪光的青年。   陈峋为他高兴,但高兴中也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大概是熟悉的领域给了楚辞安全感,讲到后半程,他越发游刃有余,表情语气沉稳自信,整个人就像他左耳的钻石耳钉一样,散发出耀目的光彩。   陈峋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他。   一个半小时过得很快,楚辞点开最后一页幻灯片,投影上出现了「谢谢」两个字,他才意识到自己讲完了,暗暗松了口气。   接下来便是提问环节。   和楚辞想得不同,听众很踊跃,在回答几个专业问题后,一个坐在最前排、穿黑色外套的男生举起手。   “楚老师,你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你自己的作品?”男生问,“我在网上看过你拍摄的作品,我觉得你对细节的处理,比如构图和光影甚至比一些大师还要好。”   顿了顿,男生接着说:“我个人感觉你的作品并不是单纯地在拍摄风景,似乎在传达某种感情,是这样吗?而且你虽然是风光摄影师,但拍摄的作品多数以山和日出为主,这是个人偏好吗?或者你能挑一个作品,跟我们讲讲当时拍摄的心路历程吗?”   听到这里,陈峋不由坐直身体。   全场安静了一瞬,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楚辞身上。楚辞抿了抿唇,避重就轻地挑了一个最好回答的问题:“我可以挑一幅作品来讲,你……”   那男生抢过话:“不如就说说你那幅获奖作品,《勃朗峰上的日出》吧。”   楚辞微微一怔,视线不知为何朝最后一排看去,但很快就被截住。   蓝越走上来,递给他一瓶拧开的矿泉水,背对着众人冲他眨眨眼,压低声音说是:“楚老师讲得真好,我也很想听你讲讲自己的拍摄经历。”   “谢谢。”楚辞小声说。   喝水润了喉,楚辞感觉好一些,沉思片刻说:“那张照片的拍摄经过其实很简单,我和朋友去登山,恰好遇上日出就拍了下来。如果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可能就是下山的时候,我朋友体力不支,不得不吸氧,还差点进医院。”   末了,他故作语调轻快地总结:“风光摄影除了器材和技巧,对摄影师的体力也有很高要求。”   不过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人满意,虽然说要想拍出一张震撼人心的好作品,运气很重要,但楚辞运气未免也太好了,这么巧就能抓住红日从雪山顶上喷薄而出的画面。   提问的男生不死心:“没有其他的了吗?”   楚辞轻轻垂眸:“没有。”   闻言,陈峋皱起眉,楚辞的语气和表情他很熟悉,楚辞没有直视提问的男生,第二个字的尾音切得很干脆,这些都表明他没有说实话,至少不完全是实话。   男生只得坐下。   楚辞松了口气,以为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他看到蓝越也举起手,有些惊讶,亲自走过去把话筒递给蓝越。   陈峋的眉头锁紧。   蓝越站起来的时候引发了短暂的骚动,他笑着注视楚辞,毫不吝啬溢美之词:“楚老师,其实前段时间我刚从芝加哥回来,去你的母校看了摄影展,恰好看到你的作品,觉得你很有才华,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所以才萌生邀请你来为大家开讲座的想法。”   “我听史密斯教授说,这幅作品原名并不叫《勃朗峰上的日出》,你最初给他命名为《XUN》,这三个字母组成的词,发音跟中文里'寻找'的'寻'发音一样。你是想通过拍摄寻找什么吗?还是说有其他寓意?”   听到这里,陈峋几乎控制不住地差点站起来。   作者有话说:   陈峋:感谢助攻。   明天依旧双更,明天见—— 第36章   蓝越说完问题, 教室里出现短暂的沉默。   隔了一会,楚辞才将话筒从蓝越手里拿过来,他抿了下唇, 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这个问题涉及我的隐私, 我可不可以不回答?”   蓝越没想到楚辞会这么坦诚,愣了两秒后, 展露出微笑, 把责任揽了过去:“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的问题没有选好。”   说完他转身面对一众学生:“大家还有没有问题要问楚老师?机会难得, 有的话抓紧问。”   如果不用考虑后果,陈峋真想站起来问楚辞, 为什么要去勃朗峰上拍日出, 又为什么要给他的摄影作品起那样的名字。   XUN, 峋。   发音一致, 难道是巧合?   涉及隐私,又是什么隐私?   陈峋死死抓住座椅扶手,手背青筋鼓动,视线紧紧缠绕着讲台前的楚辞,大概是眼神太过炽热, 他前排的两个女生回头,看到他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人是我们学院的?”其中一个女生小声问同伴。   “看起来不像, 你看他穿西装,应该工作了吧,不过好帅啊。”   “你说他在看谁?”   陈峋也意识到不妥, 深呼吸, 收敛视线, 重新坐回到不易被楚辞察觉的角度。   这期间,有个女生提问:“楚老师,您为什么选择专注于风光摄影?”   楚辞微微歪头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自然更纯粹一些。”   女生接受了这个解释,继续问:“但我们都知道,相比风光摄影,还是商业拍摄比较赚钱,比如拍时尚杂志之类。您真的不考虑做商业摄影吗?”   楚辞笑了笑:“应该不会。”   “不会破例吗?”   楚辞摇头:“我选择风光摄影,纯粹是因为个人喜好,其实……”   说到这里楚辞顿住,抿着唇,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继续。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其实我人生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谷,就是在那时候我发现,拍照,尤其是拍摄风景,能让我放空思绪,变得专注和安静,我很享受这种感觉,所以才会选择去读摄影专业。”   “不过无论是商业摄影还是风光摄影,都没有高低之分,选择合适自己的才最重要。”   话音未落,教室中间一排突然传来嗤笑声,没有压低音量,因此前后都听得很清楚。   楚辞朝发出笑声的那人看去,那是个长相精致的男孩,打扮时髦,嘴角勾起,一双桃花眼微挑。看似在笑,实则眼神充满挑衅。   楚辞皱了下眉,原本不打算理会,但那男生又笑了一声,举起手,用懒洋洋的声音问:“我能问个问题吗?”   “可以。”楚辞请前排的人把话筒传给他,“你问吧。”   男生接过话筒,但没有站起来。   “老师。”他虽然这么称呼楚辞,但语气里半点尊重的意思也没有,“我觉得你把自己形容得太清高了。你不接商业摄影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钱没给到位吗?”   “据我所知,不久前你刚刚接受Forbes杂志社的邀请,为他们的专访拍照。杂志社方面给你开的价格可是行业里最顶级的价格。”   边说,男生边竖起五根手指,向前后左右展示:“具体后面几个零我就不透露了。”   片刻的寂静后,教室里议论声雀起。   楚辞摸了摸耳钉,试图让自己从听不清声音的焦躁中平静,蓝越看出他的不适,投来关切的眼神,又赶紧让大家安静。   那男孩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毫不遮掩脸上的得意。   楚辞深吸一口气,直言道:“我的确接了专访拍摄,但只有这一次,而且和钱没有关系。”   “哦?”男孩挑起下巴,“那和什么有关?老师,该不会又涉及你的隐私所以不能讲吧?”   这也是陈峋想问的问题,不过他预感从楚辞这里得不到答案,干脆自己去查。   他发信息给周然:   【帮我查两件事,一是找一幅摄影作品,名字叫《勃朗峰上的日出》,我想匿名买下来,价格无所谓。第二件事,去找Forbes杂志社问问,他们当初是怎么请到楚辞的。】   周然秒回一个【好的】。   见时间差不多,陈峋将手机锁屏,又朝讲台上的楚辞深深看了一眼,起身从后门离开。   议论声未平,有好事者已经在网络上搜索Forbes杂志。杂志的网络版和印刷版是同步发行,楚辞拍摄的那期杂志很快被检索到。   不过大家的关注点似乎有些偏。   “没想到楚老师连人像也拍得这么带感。”   “这个男人是谁?科技公司的CEO?好帅啊,表情凌厉,但眼神感觉好温柔。”   “这么帅的男人,就算让我倒贴钱,我也想去拍。”   “这个人叫陈峋,峋的拼音不就是xun?和楚老师那幅作品是一个名字,别告诉我这是巧合。”   “莫名其妙磕到了怎么回事?”   听到众人议论,那男孩得意的表情沉了下去。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两个女生也看到了杂志封面上的陈峋,对视一眼,同时朝后看去。   “我没看错吧。”其中一个女生点着屏幕对同伴说,“这个人刚才不是还坐在咱们后面吗?”   楚辞没想到场面会演变成这样,求助地看向蓝越,蓝越赶紧站起来控场,在提了两个问题后,便宣布讲座结束。   掌声响起的时候,楚辞又一次触到了那个男生带着攻击性的眼神。他不记得自己见过对方,不明白对方的敌意从何而来。   按理来说,杂志方给他的报价属于行业秘密,不会对外透露,那个男生又是怎么知道?Forbes杂志社给他的出价确实很高,但事实是他根本没拿那么多。   “楚老师辛苦了。”蓝越的声音打断了楚辞的思绪,他走过来,又递给楚辞一瓶水,趁机邀请道,“中午有时间吗,方不方便一起吃个饭?”   楚辞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突然伸出一只手,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楚辞抬眸,在看到是谁时,眼睛顿时亮了。   “你怎么来了?”   “看时间差不多就过来了。”陈峋隐瞒自己根本就没走的事,一手拿着咖啡,另一只手握成拳,手心朝上伸到楚辞面前,然后像变魔术一样慢动作展开。   五指伸展,手心里是一块奶糖。   楚辞露出像小动物一样欣喜和雀跃的表情,从陈峋手里拿起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就着奶味喝了一口咖啡。   一旁,蓝越见状,不动声色把拿着水瓶的手收了回去。   陈峋一身笔挺西装,英俊的相貌和沉稳的气质让他在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起,就吸引了还未离开的学生们的目光。   眼尖的很快认出他就是杂志封面的那个男人,顿时沸腾了。   有一个胆子大的女生走到讲台前,亮出手机上的杂志封面照问陈峋:“请问这上面的人是您吗?”   陈峋转眸朝楚辞看去,笑着说是。   女生隐隐有些激动,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陈峋明显和楚辞认识,关系还很好的样子。她忍不住把众人的猜测问了出来:“所以楚老师的那幅作品是以您的名字命名的吗?”   楚辞一听,心里有点慌,连忙否认:“不是,没有特殊意义,你们别多想了。”   陈峋闻言,眸光深了几分,假装不知情地问:“什么作品?”   楚辞只想拉着陈峋赶紧走,但蓝越再次邀请他中午一起吃饭,还笑着说:“楚老师,你这次免费为我们开讲座,我很感谢,这顿饭一定要请,就是在学校附近吃一顿便饭,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你朋友也一起来吧。”   “朋友”这个称呼让陈峋微微蹙了下眉,他和蓝越对视一眼,对方的心思一览无遗。   楚辞不好拒绝蓝越的再三邀请,朝陈峋看去征求他的意见,陈峋正要开口,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清脆的——   「陈峋哥哥」。   ——   ——“陈峋哥哥。”   楚辞感到耳边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贴着头皮炸开。他朝声音的主人看去,心又猛地一沉。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咄咄逼人,向他提问的那个男孩。   男孩换上了与方才完全不同的面孔,纯良无害,目光专注于陈峋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和爱慕。   “陈峋哥哥。”男孩用近乎撒娇的语气问,“你怎么有空来我们学校?怎么不跟我说?”   陈峋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男孩恍若未觉,往陈峋靠近半步:“对了,我的玫瑰你收到了吗?那是我亲手剪枝包好的。我本来想亲自给你送去,但那天学校临时有事。”   楚辞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那天送花去陈峋公司的人。   男孩边说,边转眸看向楚辞,露出乖巧的笑,伸出一只手:“楚老师,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纪尧。”   楚辞扫了眼纪尧伸在半空的手,沉默地转身往讲台走。他紧紧握着咖啡杯,手指太过用力,杯身都被捏出褶皱。   哥哥。   这个称呼犹如当头棒喝。   楚辞将咖啡放在讲台上,低头收电脑,拔U盘的时候没拿稳,U盘掉在了地上。   蓝越见状,赶紧走过去说:“我来找吧。”   楚辞想说不用,但他发不出声音,纪尧那声「陈峋哥哥」在他耳边循环播放,最后演变成嗡嗡的杂音。   他下意识摸了摸左耳,头一次觉得听不到也挺好。   他不想听纪尧的声音,也不想听陈峋是如何回答的。   陈峋立刻捕捉到楚辞的异常,绕过蹲在地上的蓝越走过去,抓住楚辞的手腕问:“怎么了?”   楚辞甩了一下,没甩开,蓝越直起身,皱了下眉:“这位先生,你干什么?”   陈峋置若罔闻,低声问楚辞:“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哪个字戳中了楚辞的痛处,他猛地一甩手臂,挣开了陈峋。   气氛瞬间僵住。   陈峋难以置信地望着楚辞,楚辞双眼发红,心脏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和陈峋对视一眼便飞快移开目光,转眸看向蓝越,努力挤出一丝笑:“教授,不是要去吃饭吗,我正好有点饿。”   蓝越装作没有察觉气氛的异常,笑着说:“当然,就在学校外面,我带你过去。”   楚辞点头,轻声说:“那麻烦了。”   蓝越主动拿起他的背包:“不知道你有没有忌口?辣的能吃吗?学校外面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味道很正宗。”   楚辞想了想:“好。”   听到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陈峋忍不住说:“你不能吃辣。”   楚辞每次吃辣都会胃疼,有一次差点进医院。   楚辞的身体僵了一下,声音很轻,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我想试一试。”他边说边朝外走,“蓝教授,我们走吧。”   陈峋下意识跟上,纪尧追在后面,虽然心里很得意,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纪尧在楼梯口追上陈峋,仍顶着一副纯良无辜的面孔说:“陈峋哥哥,你难得来一趟,我请你吃饭吧,我……”   陈峋猛地刹住脚步,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纪尧。   纪尧从未看过陈峋这样的眼神,身体瞬间被定住,无法动弹,好一会才缓过来,但头皮还是阵阵发麻。他安慰自己,假装镇定地迎上去,刚开口便被陈峋打断。   陈峋连个称呼都懒得给纪尧,刚才在人多的地方,他碍着纪封的面子不好发作,现在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陈峋的语气比冰还要冷:“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这么叫我。你抱的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还要警告你,你最好离楚辞远一点,如果再让我看到你接近他,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等陈峋追到楼下的时候,楚辞正好坐上蓝越的车离开。陈峋看了眼车型和车牌号,快步走回自己停车的地方,开车绕着A大转了一圈,在一家新开的川菜馆门口发现了蓝越的车。   他走进饭店看了一圈,大堂没人,两人应该是要了楼上的包间。   这个认知让陈峋非常不舒服,但他不能贸然闯进包间,以免把气氛弄得更僵。他把车停在饭店门口,守株待兔。   二楼包间里,楚辞翻看菜单,有些后悔一时冲动。   菜单上红彤彤的图片,光看着他都觉得胃疼。   蓝越倒了杯水递给楚辞,温声问:“选好了吗?”   楚辞把菜单推过去:“你点吧。”   蓝越朝他看了一会,忽然问:“其实你不能吃辣的,对不对?”   楚辞感到不好意思,硬着头皮说:“一点点应该没问题。”   蓝越提议:“还是换一家吧。”   “没关系。”楚辞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再添麻烦,“这家就可以。”   听他这么说,蓝越也不再坚持,只是在点菜时全部要求免辣,到最后服务员都有些无语,不吃辣还来川菜馆干什么?   服务员离开后,楚辞捧着杯子小口喝着水,模样把蓝越逗笑了。   楚辞抬眸,目光透出些迷茫:“怎么了?”   “没什么。”蓝越咳了一下,把话题引到摄影上,“楚老师,其实你刚才讲座的时候提到……”   熟悉的话题让楚辞放松下来,菜上来后,两人边吃边聊,蓝越还提起了芝加哥之行。   蓝越问:“我听史密斯教授说,你以后就打算长居国内了是吗?”   楚辞点头:“应该是的。”   “那太好了。”区别于客套的笑,蓝越的笑明显发自内心,“以后就能有机会和楚老师多合作。”   蓝越一口一个「楚老师」,楚辞很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是刚毕业,资历很浅,您不要叫我老师,叫我楚辞就好。”   “好,那就叫你楚辞。”蓝越立刻改了称呼,“那你也不要用您来称呼我,这样显得我很老一样。”   楚辞有些抱歉:“对不起,是我没注意。”   楚辞坐在靠窗的位置,中途起了风,吹得他后背有些凉,便起身去关窗户。走到窗边,他一眼看到了停在楼下的熟悉的车,以及靠在车边抽烟的那个人。   回到座位后,楚辞便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发现屏幕上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时,又难掩失落。   蓝越察觉,找个借口往窗边走,往下扫一眼便全明白了。   他不动声色地坐下,虽然知道唐突,但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楚辞,你和刚才那个人……”   “嗯?”楚辞抬眸。蓝越的话只说了前半句,但他知道对方想问什么。   他放下筷子,双手搁在膝盖上,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他和陈峋,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   陈峋等得有些焦躁,便下车抽了根烟。   在燃起的烟雾里,他看到了楚辞那双发红的眼睛。楚辞会有这样的反应是他没想到的。   陈峋想,楚辞这是吃醋了吗?   前一秒还含着奶糖对他笑,纪尧一出现就立刻变了脸,赌气一样甩开他的手。   真是个小朋友。   不过至少说明楚辞在乎他。   陈峋勾起嘴角,这样的想法抚平焦躁,令他身心愉悦不少。   但他不敢往深处想,比如楚辞为什么会吃醋,是不是因为爱他。   陈峋一向很果断,很少有这样反复不定的时候,而楚辞是唯一的例外。   又朝二楼看了眼,陈峋灭掉烟上了车,周然的信息也在这时发了过来。   [陈总,您说的那幅《勃朗峰上的日出》是楚先生拍摄的作品吧,据我所知目前正在芝加哥艺术学院展出,我已经托人去打听是否能出售。因为时差的关系,可能晚点才会有答复。   至于您说的第二件事,我和Forbes杂志联系了。对方表示,在一开始和楚先生接触时,楚先生是拒绝为访问进行拍摄的,后来他们托中间人把拍摄企划案发过去,楚先生看完就同意了。   杂志方还跟我透露,他们给楚先生的初始报价很高,但楚先生没有接受,而是按照行业平均水平收费,还不到初始报价的十分之一。]   陈峋将信息来回看了两遍,几乎控制不住现在就想冲上楼,问问楚辞为什么在最初拒绝杂志社的邀请后又答应?是什么让他打破了坚持的原则?   显然不是因为钱;   那会不会是因为他?   还有在讲座上听到的内容,原来楚辞喜欢拍山和日出,是不是因为两人曾经一起爬山,一起看日出?   他记得自己曾经说过想去勃朗峰,是这个原因楚辞才会去吗?   太多的巧合令陈峋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给周然回复了信息。   这个助理办事效率一向很高,陈峋很少会催促,但这一次还是忍不住让周然尽快。   时间在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在陈峋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楚辞终于从饭店里出来了。   陈峋当即下车,看到跟在楚辞身后的蓝越时,眯了眯眼,并立刻做出决定——   如果楚辞要上蓝越的车,他就是强抱,也要把人抱到自己车上。   楚辞朝陈峋投去一眼,抿了下唇,礼貌地同蓝越道别。   蓝越笑容不减,看向陈峋的眼神颇具深意。   陈峋走到楚辞身侧,接过他的背包,另一只手牵起楚辞,无声地宣示主权后,才轻声说:“外头风大,上车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二合一,明天上午见——   感谢在2022-09-22 17:30:37-2022-09-23 18:0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几许 7瓶;呵呵 3瓶;非瑜非鱼、暹罗、浮白、太太日万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我是在暗示你,我很爱你。   ——   楚辞上了车。   陈峋没有着急发动车, 而是盯着楚辞的嘴唇看。   楚辞不自然地抿了下唇,又把手挡在嘴巴前面,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你看什么?”   陈峋蹙着眉, 表情略显严肃:“吃辣椒了?胃难受吗?”   大概没想到陈峋第一句话会问这个,楚辞愣了愣, 慢慢把手放下来:“我没吃。”   “真的?”陈峋的表情显然不是很相信,“舌头伸出来让我看看。”   楚辞的脸瞬间红了。他不能吃辣, 但偶尔会特别馋, 就偷偷吃。吃完不仅胃疼,舌头还会又红又肿, 要好几个小时才能消下去,所以每次偷吃都会被陈峋发现。   想起往事, 楚辞呼吸有些不稳, 眼中也泛起一层水雾。在男人强势的注视下, 他张开嘴, 粉嫩的舌尖探出来一点又很快缩回去。   “为什么不相信。”楚辞小声控诉,“真的没吃。”   陈峋的喉结滚了一下,他转身目视前方,隔了一会才:“嗯。”   陈峋发动车,楚辞看着他的侧脸, 忍不住问:“是你把钱付了?”   蓝越准备买单的时候被告知账单已经付过了,楚辞思来想去, 这个人除了陈峋,不可能有其他人。   “是。”陈峋爽快承认,朝楚辞看了一眼, “你吃饭我付钱, 有什么不对吗?”   楚辞几乎要被他的逻辑说服了, 一时竟找不出破绽。   陈峋轻笑了一下:“安全带系好。”   他去买单无非是不想让楚辞觉得欠蓝越一顿饭,以后还要还回去,牵扯不清太麻烦。   系好安全带,楚辞安静地坐着,目光游离至窗外。   不同于钢筋水泥林立的城市,郊外有广阔的绿地。大片绿茵从楚辞瞳仁里略过,鲜亮富有生命的颜色,但并没能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他想问陈峋关于纪尧的事,想问那束玫瑰花,想问纪尧为什么会叫他哥哥。实际上在吃饭的时候,当他跟蓝越坦诚自己已经结婚的时候,他想自己一定要问清楚。   他们是合法伴侣,为什么他不能问?   但当站在楼下,真正面对陈峋的时候,他的勇气和底气就瞬间被风吹散,消失得一干二净。   更让他郁闷的是,陈峋表现得云淡风轻,一点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对他和蓝越吃饭似乎也无所谓。   楚辞不禁再次思考那个问题——他和陈峋到底是什么关系?   大概没有一个词能准确定位他们的关系。同床共枕的伴侣,曾经最亲密的恋人,六年没见的前任,以及被他伤害过的人。   这段时间他和陈峋朝夕相处,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去想,陈峋是不是还爱他。   咖啡馆为他保留位置,钱夹里放他的照片,电脑开机密码是他生日,餐桌上永远新鲜的玫瑰,口袋里的糖果。   更别提牵手、拥抱、捏耳垂这样亲密的小动作。   这些渗透进生活里的细节,无声地编织成了一道网。楚辞站在网下,仰头看着这张网从四面八方将他罩住。   贪恋其中的温柔,他挣扎着迟迟舍不得离开。   楚辞有时候会很害怕,半夜醒来的时候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分不清六年前还是现在,也分不清是在芝加哥还是回了国。   有的时候陈峋睡在旁边,能让他迅速分清现实,然后平静下来。但更多的时候陈峋并不在,他就赤着脚从卧室走出去,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从门缝底下泄出来的光,站一会再回去睡觉。   楚辞想,如果有一天,他要再度和陈峋分开,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承受那种分离的痛苦。   皮肉被剥离骨骼,心脏被碾成碎片。   光想着,楚辞都觉得难以承受。他把额头抵在玻璃上,眼皮也贴上去,给发红的眼眶降温,留给陈峋一个拒绝沟通的背影。   陈峋几次看向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任由沉默主宰了他们回家的路。   到了公寓,陈峋没有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而是停在楼下。   楚辞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时回头看了一眼,见陈峋还坐着,安全带也没解:“你不上去吗?”   陈峋温声回答:“我去公司,你回家好好休息。”   楚辞轻轻点了下头,拉开车门下了车。他站在单元门口,想等陈峋离开再走,而陈峋也是同样的想法。   “上去吧。”陈峋把车窗降下来,侧身看向他。   楚辞不禁想起以前,陈峋总是妥协的一方,像水一样无声地包容他的所有,他的坏习惯,他奇异的想法,他无理的要求。   但现在的陈峋跟原来不一样了,会时不时展露出强势的一面。大概是从校园走向职场,角色发生变化,性格也变得不同吧。   楚辞没再说话,只轻轻嗯了声,转身走进楼道。   好巧不巧,两部电梯都停在顶层,他按下按键,等电梯下来。   就在这时,楚辞忽然感到不安,心脏跳得厉害。仿佛有只手指引他,他返回单元外面,四下看去。   陈峋的车还停在不远处。   不安在扩大,楚辞快步走到驾驶室旁,透过车窗看到陈峋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眉峰蹙起,手按在腹部,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楚辞急了,想拉开车门,但车门从里面被锁住,他只好拍打车窗。   听到动静,陈峋睁开眼,缓慢地把脸转向窗外,看到楚辞后愣了两秒,一只手松开腹部按下解锁的按钮。   「咯哒」。   楚辞立刻拉开车门,弯腰查看陈峋的情况,眼睛瞬间红了。   “你怎么了?”   陈峋扯出一个笑:“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楚辞声音带上了哭腔,手忙脚乱地越过陈峋把他的安全带解开,“你哪儿不舒服?”   “楚辞……”   “我带你去医院。”楚辞打断,飞快地拿出手机,“你忍一忍,我不能开车,我现在就打车。”   其实他是会开车的,但因为左耳听障的原因,他没办法考驾照。安全起见,他也不敢真的开车上路。   “楚辞,你听我说。”陈峋按住楚辞有些抖的手,“我真的没事。”   他就是突然感到胃部抽痛了一下而已,所以停车几分钟缓一缓。虽然楚辞紧张的样子让他很受用,但他并不想让楚辞真的担心。   陈峋的语气很肯定,楚辞也从慌张中镇定下来,汪着水的眼睛望向他:“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陈峋再三保证,他在座位上动了一下,手握了一下拳,感觉还是有些无力,这种情况显然并不适合再开车,但也不能把车停在这里堵住道路。   于是他对楚辞说:“你去门口请一个保安过来,麻烦他把车开到车库去。”   楚辞很不想离开,但也没办法,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仿佛陈峋会消失了一样。等拐过弯看不到陈峋,他拔足狂跑,到保安亭里叫来一个保安帮忙。   保安把车停到地下的车库,又把钥匙还给陈峋。陈峋已经感觉好多了,但楚辞还是紧张兮兮地扶着他的胳膊,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倒下。   直到上电梯,楚辞还在确认:“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陈峋享受着他的关心,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耳垂:“不用。”   楚辞没有躲,被摸过的地方有些烫,但他顾不上这些,继续问:“是胃疼吗?”   他记得刚才陈峋用手捂住的是上腹部。   陈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重复:“真的没事。”   楚辞眼眶又红了,疼到连车都开不了,怎么可能没事。他很懊悔,陈峋胃疼肯定是因为没吃午饭的关系。他和蓝越在楼上吃饭,明明知道陈峋就在楼下等他还赌气假装不知情。   他觉得自己好差劲。   回到家,楚辞扶陈峋在沙发坐下,跑到厨房给他倒了杯热水,看着他喝下,然后问:“家里有药吗?”   “在书房,左边最下面的抽屉有个药箱。”   楚辞飞奔去拿药箱,陈峋找出胃药。   一板12粒药,只剩下最后一粒。陈峋吃了药,看到楚辞拿着空的塑料板出神,便问:“怎么了?”   “没事。”楚辞吸了吸鼻子,在沙发旁蹲下,扶着陈峋的膝盖,抬眸望向他,“你是不是胃一直不好?”   所以才会把一板药都吃光了吗?   陈峋愣了下,伸手想把楚辞扶起来,但楚辞却坚持蹲在他身旁,用仰视的姿态看向他。   对上那明显带着关心的眼神,陈峋的喉咙有些发紧,伸手抚上楚辞的头发。   他想,偶尔的示弱也没什么:“以前会有,但自从你回国之后就没有了,今天是第一次。”   “真的?”楚辞不是很信,“为什么在我回国之后就没了?”   陈峋笑了笑,总不能说因为要给楚辞做饭,所以他自己的三餐也变得规律。今天突然发作应该是最近处理融资后续事宜,压力大,再加上胃被养刁,少吃一顿就开始抗议。   “总之我没有骗你,骗人是小狗好不好?”西装革履的男人说起哄小孩的话还是游刃有余,“而且你天天跟我在一起,我有没有胃疼你会不知道吗?”   楚辞脸一红,有些孩子气地反驳:“我是天天跟你在一起,但又不是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   说完他发觉不对,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是在抱怨他和陈峋在一起的时间太少。   楚辞赶紧站起来,不去看陈峋的脸,丢下一句「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就想跑,被陈峋捉住手腕。   脚下失稳,他跌坐到陈峋的身上。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陈峋一把将楚辞抱住,手隔着毛衣覆上楚辞的后背,侧脸埋进他略微有些长的发间。   “别动。”楚辞动了一下,陈峋抱得更紧,似情人般在他耳边低喃,“让我抱一会。”   温热的怀抱让楚辞眼睛再度泛起酸意,他放松身体,靠在陈峋怀里,这一次没有再压抑自己的情绪,任由眼泪落下来。   感受到颈部的湿意,陈峋微微侧头,在楚辞发间落下一个不会被察觉的吻:“怎么哭了?人都是会生病的,生病没什么可怕。”   楚辞觉得陈峋话里有话,不过他大脑一团乱,无法思考其中的深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   “今天遇到的那个男孩,那个叫纪尧……”   刚开了个头就被陈峋打断。   “楚辞。”   陈峋突然叫他。   猜测得到证实,楚辞果然是因为纪尧才会情绪低落。回来的路上陈峋想过要不要主动解释,但其实他更想楚辞来问他。   有时候他想,楚辞就像只蜗牛,推一下才会动一下,虽然说外力很重要,但陈峋更想让他主动伸出触角来。   陈峋松开楚辞,双手握住他的肩膀,看着他,无论表情和语气都很郑重:“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楚辞抿了下唇,反正已经开了头,不如问清楚。他突然觉得底气十足:“那束玫瑰呢?我去你公司的时候看到了。”   陈峋挑眉,原来楚辞早就看到了,竟然忍了那么久一直假装无事发生。   他觉得生气,又有些心疼。以前的楚辞面对他时,忍耐从来不是一个选项。而他也不愿让忍耐成为楚辞的选项。   心疼占据上风,陈峋无奈地叹气:“扔了,不过又被梁向聪垃圾回收。”   「垃圾」两个字取悦了楚辞,漂亮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你怎么这么损,那么美的花怎么能叫垃圾?”   陈峋心道总算把人哄好了:“只要不是你送的,在我眼里都是垃圾。”   楚辞歪头看向陈峋:“你是在暗示我给你送花?”   陈峋笑了笑,将楚辞略长的头发别到耳后。   不,他在心里说,我是在暗示你,我很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一更——   感谢在2022-09-23 18:03:45-2022-09-24 09:5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薯条大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到了下午上班时间, 梁向聪掐着点打来电话。   “你人呢?又不来公司?”梁向聪声音比平时高了不止一个八度,“信不信我真扣你钱?年底奖金分红通通取消。”   “扣吧。”陈峋真心实意地说,幸好他没有错过楚辞的讲座, 否则就不会了解那么多事。   梁向聪顿了顿:“你声音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有点胃疼。”陈峋把声音调回到正常, 刚才他刻意压低嗓音,装出虚弱的语气和楚辞说话, 果然又引起楚辞的紧张。   梁向聪哼道:“既然生病那我就不跟你计较。你好好歇着吧。”   陈峋「嗯」了声, 看向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控制不住想要炫耀的欲望:「楚辞在给我做饭」。   “靠。”梁向聪忍不住低骂, “你要不要告诉他,你还失眠?这样楚辞好搂着你, 唱歌给你听哄你睡觉。”   陈峋挑了下眉, 开始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梁向聪骂完又笑, 陈峋这段时间的变化他看在眼里, 他真心为陈峋感到高兴。   他也不愿当电灯泡,挂电话前想到什么:“安思南约了这周末打球,你这种状况行不行?”   “当然可以,随时奉陪。”   “行,那我订场地, 你把楚辞也带上。”   挂上电话,陈峋专注地看着楚辞的背影, 围裙的细带勾勒出他纤薄的腰身,两片蝴蝶骨在毛衣下若隐若现。   看着看着,陈峋的眸色暗了下去, 翘起的嘴角也一点点变得平直, 再次陷入矛盾的情绪。   楚辞对他的在意让他开心, 但他总会忍不住想,楚辞是不是也曾经穿上围裙,出现在别人的厨房里。   这种想法是危险的,陈峋及时刹住了车。   很快,陈峋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焦糊味更浓了。   楚辞没想到煎个火腿而已,他还能煎糊了,手忙脚乱用铲子翻面的时候,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心里一慌,差点弄翻煎锅,幸好背后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手柄。   陈峋越过他把火关掉,楚辞的脸有些红,梗着脖子说:“你出去等,我很快就能做好。”   陈峋却注意到另一件事,蹙了下眉,拉过楚辞的右手,看到虎口处红了一片。   “烫到了?”   楚辞缩了下手。   陈峋没松开,牵着楚辞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让流水冲洗被烫红的皮肤,等差不多了又牵他回到客厅,从药箱里找到烫伤膏小心地上药。   表情专注,动作温柔,像对待珍宝。   楚辞有些走神。猝不及防,陈峋突然贴上来,双手环在他的腰上,他的心跳顿时乱了。   等回过神才发现,陈峋伸手到他后面是为了把围裙解开,然后套在自己身上。   “说好了我给你做。”楚辞不满地抗议。   陈峋语气很坚决:“你手受伤了,不要沾水。”   他朝厨房走,见楚辞还站在原地,情绪低落,无奈地妥协:“我来煎蛋和火腿,你帮我热牛奶,再烤几片面包。”   楚辞又高兴起来,像个开心的小朋友,热牛奶的时候甚至哼起歌。   他喜欢为陈峋做事,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一味享受照顾,他想证明自己是有用的,而不是拖累。   受楚辞感染,陈峋心情也变得不错,当然这背后还有更深一层原因。   陈峋假装不经意问:“不是说会做饭吗?”   楚辞刚才的表现一看就不像经常下厨。   “嗯……”楚辞含含糊糊,“偶尔做,都说了做的不好。”   在认清自己的确无法复制陈峋的味道后,他就放弃了,靠外卖和学校食堂过活。   “都做给谁吃?”陈峋问。   楚辞愣了下:“给自己吃啊。”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陈峋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微波炉在这时发出「叮」一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牛奶端上桌,楚辞继续烤面包,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声被陈峋听到:“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楚辞把两片面包塞进多士炉,抿了抿唇,到底控制不住想分享的欲望:“我第一次做饭的时候,不知道控制量,做的有点多,就请一个华裔朋友来吃,结果把他吃吐了。他说这是他吃过最难吃的中餐。”   陈峋很想听楚辞说国外的生活,这是楚辞一步步向他打开心房的证明。他将火关小,停下手里的动作,专注地望向楚辞,循循善诱地问:“然后呢?”   楚辞露出回忆的神色:“然后我请他去外面吃了披萨,花了好多钱,再后来我吸取教训,再也不敢随便做饭给别人吃。”   陈峋皱了下眉:“披萨很贵吗?”   “大概7、8美元一份?时间久我有些记不清了,不过我那个朋友是个大胃王,很能吃。”楚辞说。   那个时候他的钱并不多,楚蓉出事太突然,几乎什么也没有留给他,家里的房车都被抵押,用来填补公司的债务。他不想再接受顾齐安的帮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块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   听完楚辞的话,陈峋突然抱住他,低头在他头发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然后退开一步,捏了捏他的耳垂。   楚辞对这种亲密的举动完全没有抵抗,红着脸把烤好的面包片端了出去。   陈峋也收敛心思,专心煎蛋和火腿。虽然楚辞没有提要求,但他还是做了两份,等楚辞把其中一份吃完才调笑似的问:“中午没吃饱?”   楚辞被说中心事。他中午的确没吃饱,看到陈峋在楼下,哪里还有心情吃饭,但还是气恼地回道:“吃饱了,只是又饿了。”   陈峋笑了笑,没有戳穿他。   ——   周然效率很高,当天夜里就给陈峋带来答复。   “我通过中间人联系了芝加哥艺术学院,中间人反馈说,在最近的摄影展上,有很多收藏家看中了楚先生的《勃朗峰上的日出》,其中不乏有出高价想要购买的,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   陈峋问:“理由呢?”   “据说那幅作品对楚先生有特殊意义,所以无论价格多高他都不肯卖。”   听完,陈峋陷入沉默。   周然有些拿不准陈峋为什么突然要买楚辞的摄影作品。如果想要收藏,直接向楚辞开口不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匿名购买,况且还得多支付一笔中介费用。   这难道是夫夫之间的情趣?   见陈峋没有回答,周然顿了顿,继续说:“中间人还打听到,楚先生在上学期间也拍摄过不少作品,名气虽然没有《勃朗峰上的日出》大,但因为他独特的构图和对光影的运用,赋予作品一种细腻又浪漫的触感,因此也很受追捧。”   周然说完,久不见陈峋开口,便试探着问:“陈总,你看还需要调查其他的信息吗?”   隔了一会陈峋才说:“能不能帮我找到楚辞当时在学院的教授的联系方式,我有个问题想问问。”   周然应下。   挂上电话,陈峋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但他毫无睡意,正打算戴上眼镜看一会文件,听到门外细微的动静。   他快步走过去将门打开,借着书房透出来的光,看到了环抱膝盖、蜷坐在门边的那个人影。   “楚辞?”   陈峋有些惊讶,把楚辞从地上拉起来,不出意外地发现他赤着脚,又没有穿拖鞋,干脆直接把人抱起来。   大约是刚睡醒,楚辞的眼神透出些迷茫,下意识地将手臂攀上陈峋的肩膀,主动靠了过去。   陈峋身体一僵,手臂在睡衣下绷紧,他把楚辞抱回卧室,但楚辞仍保持这个动作,手脚缠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这份依赖叫陈峋心动,但他也敏感地觉察到楚辞情绪不对。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一只手隔着睡衣抚摸楚辞的背,另一只手将他冰凉的脚趾握在手心:“怎么了,做噩梦了?”   半小时前他来卧室看过,楚辞明明已经睡着了。   楚辞其实已经清醒不少,但他不愿离开陈峋的体温,而是借着睡意,把头埋在陈峋颈间,含糊地「嗯」了一声。   大约是白天提到太多过去的事,晚上他就梦见了过去,但并不是什么好梦。   梦境最后是雪白的病房,以及从他手腕里流出来的蜿蜒血迹。   他在想,是不是他最近沉溺于陈峋的温柔里,有些飘飘然,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曾经是什么样的人。   感觉到楚辞在发抖,陈峋收紧手臂将他搂得更紧些,温声问:“什么噩梦?”   楚辞不愿回答,只孩子气地小声重复:“就是噩梦。”   陈峋拿他没办法,楚辞不愿说他从不强迫,安慰道:“梦都是相反的,不用害怕。”   静静抱了一会,噩梦带来的恐惧才如潮水般褪去,楚辞有些不好意思,松开搂住陈峋脖子的手。   陈峋也放松手臂,但没有完全松开,仍将楚辞圈在怀里,垂眸看着他。   在陈峋的注视下,楚辞的脸越来越红,把头转向一边,却被陈峋突然箍着下巴又把头转了回来,被迫和他对视。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楚辞习惯晚上给陈峋留灯。暖黄的光点落在眼睛里,他的眼神在对视中变得柔软湿润,唇瓣微微张开,发出无声的邀请。   陈峋靠了过去,彼此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再靠近一点就能吻上。楚辞下意识闭上眼,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在剧烈的心跳里,他感到那温热的气息在他唇畔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陈峋在楚辞额头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时间不早了,继续睡吧。”   楚辞有些庆幸,也有些失望,仰头望向陈峋:“那你呢?”   “我也睡,不过要先去把书房的灯关上。”陈峋说。   楚辞这才满意,看着陈峋离开卧室,正要钻进被子里,突然发现戴在右手的手表不见了。   那道丑陋的伤疤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眼前。   心猛地一沉,楚辞掀开被子满床找。   被子底下没有,枕头底下也没有。   明明在睡觉前手表还在,怎么会不见了?   楚辞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或许是洗澡的时候摘下来忘记戴上。就在他要跳下床去浴室找的时候,陈峋回来了。   陈峋走到床边,手里拿着他的表。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明天上午见;   就快说开了,需要一个契机,楚辞还缺一个情绪的爆发点。 第39章   楚辞跪在床上, 条件反射地把右手背到身后,伸出左手从陈峋手里接过手表,动作太快, 几乎可以用夺来形容。   他背过身,先把手表戴上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转身面对陈峋,有些讪讪地说:“我还以为丢了。”   陈峋像是没有察觉他的反常, 语气依旧温柔:“掉在书房外面的地上了, 是不是表带松了?”   楚辞眼神没有着落,胡乱地回应:“可能吧。”   陈峋没再说话, 挑起楚辞的下巴,俯身, 再度在额头印下一个吻, 不过这次停留的时间长一些。   楚辞闭上眼睛, 混乱的情绪奇迹般得到抚慰。   “睡吧。”陈峋走回自己那一侧床躺下, 等楚辞睡下后关上了灯。   房间暗下来,但谁也没心思睡觉。   楚辞躺在床上,闭着眼安慰自己,看陈峋的反应应该没有注意到他手腕上的伤疤,那伤疤细长的一条, 颜色又浅,不凑近看根本不会留意。   这么想, 楚辞的心跳慢慢平复,他睁开眼,等适应黑暗后, 转过头去看旁边的陈峋。   其实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但楚辞却感到很踏实。大概是刚才光脚踩在地上, 他到现在还有点冷,下意识就往热源靠近。   楚辞一动,本就没睡着的陈峋也不再装睡:“睡不着?”   楚辞「嗯」了声,带着鼻音,听起来像是撒娇:“睡不着。”   沉默一会,陈峋主动靠过去,在被子底下摸到楚辞的手,攥在手心里捂热:“下次还不穿拖鞋乱跑吗?”   “不敢了。”楚辞说,又小声辩解,“但一着急我就会忘。”   “急什么?”   当然是急着去找你呀。   楚辞心里想,但没有说出来,只是又朝陈峋身边靠过去一点。   黑暗中,陈峋勾了勾嘴角,分出一只手搭上楚辞的腰,直接把人拉到怀里。   鼻子撞到陈峋胸口的时候,楚辞还有点懵,被熟悉的气息包裹,让他感觉像在做梦。   大概撞得狠了,鼻子有点发酸。   陈峋把他往怀里带:“还冷吗?”   楚辞声音细如蚊蚋:“不冷了。”   安静几秒,陈峋问:“为什么要蹲在书房门口,怎么不敲门?”   楚辞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半闭上眼:“怕吵你。我听到你在跟谁说话。”   陈峋皱了下眉,虽然觉得楚辞不是这个意思,但为避免误解,还是说:“我在跟周然打电话,公司……有些事。”   楚辞嗯了声:“好吧,做你助理真辛苦,晚上还要工作。”   陈峋想到另一件事:“以前睡不着是不是也蹲在书房门口?”   要不是他听到动静,楚辞会一直蹲在外面吗?   这么一想,陈峋有些心疼。   楚辞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把头埋进陈峋的肩窝。   这样的姿势太亲密,瞬间让他回到六年前,陈峋的怀抱一直很温暖,是他的避风港。在这个怀抱里,他可以假装梦境里的事不曾发生,他可以假装自己还是小孩。   楚辞死死咬着嘴唇,把就要冲破眼眶的泪使劲憋了回去。   怕陈峋察觉,他极力压抑呼吸,但细微的动静还是在寂静的黑夜里被无限放大。   陈峋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他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抱着楚辞,等楚辞的呼吸没那么乱了才问:“想不想听故事?”   “嗯?”楚辞抬了下头,头发擦过陈峋的下巴。   有些痒,陈峋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又问了一遍。   “什么故事?”楚辞问,“可以点播吗?”   陈峋笑了:“恐怕不行,我的脑内存没那么大。”   楚辞也被他这个比喻逗笑了:“那就随便吧。”   只要是陈峋讲的就好,他都不挑。   陈峋安静下来,似乎在想讲什么故事。时间有点久,楚辞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不用听故事都快睡着了,于是催他:“想好了吗?”   “想好了。”陈峋收紧手臂将楚辞抱得更紧,感觉胸腔烫得厉害,“《小王子》听不听?”   往事一幕幕被掀开,楚辞眼眶又红了。他闷声闷气地应了句,然后在陈峋低沉的声音里,闭上了眼睛。   ——   之后几天,楚辞一直小心观察陈峋的反应。陈峋无论对他的态度还是说话语气都和平常一样,没有区别,楚辞这才彻底放心。   他想,陈峋应该没有注意到他手腕上的伤。   一个下午,楚辞去修表店换了新表带,防止针扣再次松开,手表又不知道掉在哪里。   换完表带,他把手表重新戴好,严严实实地遮住腕上的伤疤,长长吐了口气。   回家路上经过花店,楚辞想到陈峋说的话,便走进去看。   花店装饰温馨,花香馥郁,让楚辞想起了他原来的花房。   家里出事后他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去打理花房,那些花草恐怕早就枯萎,化作泥土和尘埃了吧。   店长是个很可爱的女孩,迎上来问:“您想买什么花?”   楚辞想陈峋平时只买糖果雪山,是因为他喜欢,但他好像不知道陈峋喜欢什么花。   店长见他面露难色:“您是要送给谁?”   楚辞不好意思说是送老公,想了想:“送男朋友。”   店长笑起来:“今天刚来了一批芍药,在后面,我还没来得及摆出来,您要不要看看?”   店长往里走,楚辞跟在后面,视线立刻被操作台上一大捧桃红色芍药吸引。   花苞很大,花瓣层层叠叠,还未完全绽放,包裹着里面的花芯。花瓣上带着斑点纹路,有种奇异的磨砂质感。   店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您眼光真好,这花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独家记忆。”   楚辞笑了笑:“那就要这个吧。”   他又提了个要求:“能让我自己来剪枝和包花吗?我以前养过花,懂一点。”   “当然可以。”   操作台前,楚辞拿起剪刀修剪根茎。小时候,外公或者楚蓉过生日,他就会从花房里挑开得最好的花,亲自修剪包好,当成礼物送出去。   嘴角慢慢弯起笑,楚辞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排斥想起往事,也意识到这是第一次,楚蓉以微笑的模样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眼眶有些湿,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对着空气,很轻地叫了声「妈妈」。   花包好,楚辞在拿回家和送去陈峋公司之间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决定送去陈峋公司,不过他不好意思自己送,又加了点钱请花店老板帮忙跑一趟。   他不想承认自己有想借机宣誓主权的意思。   此外他还留了张卡片,写着简单的祝福话。花的名字已经表达了他的心情,不需要额外再说什么。   回家路上,楚辞不停看手机,忍不住在脑海里描绘陈峋收到花时的表情。   ——   DB公司。   不久前,前台小姐姐通过周然,收到了来自陈峋的两条指示:   一是以后凡是有人再送花来,一律不收。   二是如果纪尧过来,不用多说废话,请他立刻离开。   前台小姐姐谨遵老板指示,上午刚劝退送花小哥,下午纪小少爷就找上门。   有老板撑腰,之前没少受纪尧白眼的前台小姐姐顿时硬气起来,在劝说无果后,叫来保安「护送」纪尧下楼,纪尧气急败坏离开后,她赶紧在群里分享。   谁知一抬头,又是个送花的。   不过不同于以往艳俗的红玫瑰,这次的花是她没见过的品种,但一看就很温馨治愈。   她向送花的人确认:“这花是送给谁的?”   “送给陈峋陈先生。”花店老板说。   “是谁送的?”   “一个姓楚的先生。”花店老板说,想到什么又赶紧补充,“对了,他是这位陈先生的男朋友。”   “男朋友?!”   前台小姐姐不敢擅作主张,赶紧联系周然,周然赶来后,二话不说就把花收下,转身要往陈峋办公室走。   前台小姐姐拉住他,表情惊讶到不能再惊讶:“这个楚先生真的是……”   这是陈峋私事,周然不敢擅自透露,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千万别乱说。”   周然不敢耽误,抱着花往陈峋办公室走去,花束很惹眼,就算他再怎么遮,还是被不少人看见。   几乎在他进陈峋办公室的同时,外面议论声已经四起。   要知道,之前除了纪尧,也有不少人给陈峋送花送礼物,但连前台那一关都没有闯过,无一例外。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想知道,这个唯一的例外是谁。   周然敲门的时候,陈峋正在看楚辞的照片。   他刚刚结束一场漫长的会议,不想马上投入工作,趁着这个空档把钱夹拿出来,看一看楚辞的照片。   这一看,又难免响起几天前楚辞惊慌失措找手表的模样。   指腹在照片上轻轻抚摸,陈峋又忍不住曲指在楚辞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就这么怕我知道吗?”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也大概能猜到楚辞经历过什么。   他曾经找人联系过芝加哥的医院,想得到楚辞的资料,但被院方以保护病人隐私为由拒绝。   说到底楚辞还是不够信任他,无论是六年前,还是现在。   陈峋也给据说是楚辞在校时的导师史密斯教授发了邮件。出于谨慎,他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只说是一名藏家,非常喜欢楚辞的作品,希望能更多了解《勃朗峰上的日出》那幅作品背后的故事。   可惜,邮件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陈峋叹了口气,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他收起钱夹:“请进。”   眼前的景象出乎他的意料,周然说明情况,把花递过去,陈峋一眼就看到了花里夹着的卡片,打开后看到上面写着——   【送你一个春天。】   落款是CHU CI。   虽然陈峋开玩笑说让楚辞送花,但真正收到的时候,那种感觉还是太奇妙,语言无法形容,但足以让他未来一周都持续好心情。   “他说是我男朋友?”   周然咽了口唾沫:“花店老板是这么说的。”   陈峋挑了下眉,虽然离老公还差一点,但楚辞能承认是他男朋友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周然还递来一张纸:“这是花店的人附送的。”   陈峋扫了眼,看到花名叫「独家记忆」时露出一个笑,视线在这四个字上流连好久才继续往下看花的养护说明。   他放下纸,问周然:“有花瓶吗?”   周然愣了下:“没有,我现在去买。”   陈峋隐约记得在一个员工的办公桌上看到过空花瓶,便离开办公室,亲自走到那名员工的工位。   陈峋问:“花瓶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我再买个新的给你。”   员工受宠若惊:“陈总您用,也不用给我买新的。”   在周围一众同事鼓动的眼神里,他竖起一根手指:“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陈峋心情不错:“你问。”   员工咽了口唾沫:“送花给您的是您……”   陈峋笑了笑,虽然没有回答,但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其实陈峋不算是个严厉的上司,年轻、严谨,有头脑、懂技术,不会在下属面前表现得高高在上,只要不触碰底线即便工作出现失误他也会心平气和地沟通。   但这不代表他好接近。   至少还从来没人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温柔的表情。   回到办公室,陈峋一枝一枝把花插好,粉色芍药团团簇簇,他捏着一片花瓣,想象楚辞的脸。   可偏偏有人要来破坏气氛。   梁向聪把头凑过来,夸张地「嗅」了一口,转头对陈峋说:“楚辞送的花就是不一样啊。”   陈峋收回手,目光有些不善。梁向聪「切」了声:“不就是闻了你一口香气吗,至于这么小气。”   陈峋吐出两个字:“至于。”   梁向聪一噎,彻底服了:“我马上走行了吧?我就来跟你说一声,明天约了打球你别忘了。”   梁向聪离开后,陈峋想了想,给楚辞打了电话。   听到那头关门的声音,他问:“回家了?”   “嗯。”楚辞把手机夹在头和肩膀之间,换上拖鞋,“刚到。”   陈峋站起来走到窗边:“花收到了,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这花叫什么名字?”陈峋明知故问。   “嗯……”楚辞装傻,“我也不知道,看着好看就买了。”   陈峋在心里叫了声小坏蛋,不再逗他:“梁向聪约明天一起打网球,去吗?”   “你是在邀请我吗?”   语调轻快,陈峋在电话这头都能想象楚辞歪着头笑的模样。他深吸一口气:“是,楚辞,我在邀请你。”   楚辞想起那天在陈峋公司楼下遇到的男人,顿了两秒:“嗯,我去。”   ——   梁向聪在俱乐部订了场地,和楚辞猜测的一样,上次在陈峋公司楼下见到的那人也在。   楚辞记得对方叫安思南。   换好衣服,楚辞从更衣室出来,陈峋已经等在场地边。   从外型形看,陈峋其实并不属于健硕的类型,反倒有些清瘦,但换上短袖短裤的运动服,露出麦色的皮肤,无论手臂和小腿都覆着肌肉,充满力量感。   楚辞看了眼就迅速移开目光。   “先热身。”陈峋说。   楚辞做热身,顺便打量场馆的环境。他们是在室内馆,三块场地连在一起,梁向聪和安思南在隔壁场地,还有一块空着。   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网球,但肌肉记忆还在,几个回合下来楚辞就找到感觉,前两局勉勉强强和陈峋打了个平手,但他知道陈峋在给他放水。   大学时楚辞见过陈峋打篮球,从来不知道陈峋还会打网球,而且打的这么好。他想问陈峋是什么时候学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对于陈峋身上出现的令他感到陌生的痕迹,他本能反应便是回避。   两局下来,看出楚辞体力不支,陈峋提出休息一下。   陈峋走到场边,从背包里拿出饮料,还有一盒巧克力,剥掉包装送进楚辞嘴里。   腮帮子鼓起一块,楚辞慢慢感受甜蜜在嘴里化开的滋味,从湿漉的额发下轻巧抬眸,被汗水浸透的眼睛如宝石般闪亮。   陈峋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故意揉他的头发:“好吃吗?”   楚辞舔了舔嘴唇,声音有些含糊:“好吃,不是很甜。”   不同于糖果,巧克力他喜欢吃苦一点的。   陈峋伸手抹掉他嘴角沾上的巧克力,又把果汁递过去:“喜欢的话下次再给你买。”   “买什么?”   梁向聪和安思南也刚好结束一局,走过来,眼尖地看到巧克力,从陈峋手里夺下:“这不是那什么……牌子吗?”   梁向聪蹩脚地念出了英文名称。   楚辞喝着果汁。运动后他脸颊泛红,嘴唇也比平时更加红润,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住吸管,偶尔还探出舌尖拨弄一下,强烈的视觉冲击令陈峋呼吸一滞。   陈峋顾不上巧克力,不动声色地挡在楚辞前面,拿毛巾给他擦汗。   这会儿功夫,梁向聪已经把巧克力盒子打开,安思南也凑过来:“这牌子好像挺难买的吧。”   “可不是?”梁向聪夸张地挑眉,“我最近不是在追一个小明星吗?指名要吃这个牌子,我还寻思不就是巧克力吗,能有多难买,结果开车过去一看,排队的人那叫一个多。那次我足足排了两个小时,偏偏天还特别冷,回去我就感冒了。”   安思南笑:“其实排队的人好多都是店家自己请的,故意营造出一副很火的样子来吸引顾客。”   梁向聪摇着食指:“这家还真不是这样,味道确实好,连我这个平时不吃巧克力的都吃了好几块。”   说着他就伸手去拿,还没碰到就被陈峋拍开。   梁向聪长长地「哦」了一声,表情饶有兴味:“看来是专门给楚辞买的啊,那我还真不敢吃了。”   楚辞被陈峋挡住视线,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几人的对话。   梁向聪继续说:“你这次又是几点起的?还是根本就没睡,大半夜就去排队?”   楚辞心一沉,从陈峋身后探出头。   梁向聪可算找到倾吐的对象,立刻要把楚辞拉进自己阵营。   “楚辞你知道吗?”梁向聪大倒苦水,“你回国以前陈峋经常整夜整夜不睡觉,开车在外面瞎转,还有几次夜里拖我起来陪他一起疯,我好几天才缓过来。”   “真是神经病,不把自己搞到猝死你不开心是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陈峋说的。   “真的吗?”楚辞立刻朝陈峋看去,“你不睡觉?”   说完他才恍然大悟,难怪陈峋一到晚上就要去书房,在他睡醒前又先一步起床。   他起初还以为陈峋是故意避开他,没想到……   陈峋看向楚辞,目光从凌厉变得温柔,但没有回答。   见状,安思南出来打圆场,又把话题绕回巧克力身上:“这巧克力看起来很好吃,楚辞你介意我尝一块吗?”   楚辞很想说他介意,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但出于礼貌还是说:“怎么会,你吃吧。”   安思南吃了一颗,笑道:“味道是挺不错的。”   他拿起球拍对陈峋说:“好久没和你打球了,之前那么多次都输给你,我最近可一直苦练,敢不敢来一场?”   陈峋不好拂他面子,便应下,对楚辞说:“你先休息。”   离开前他又给梁向聪递了个警告的眼神。   陈峋和安思南并肩往场上走,楚辞看着两人的背影,重重地咬了下饮料瓶里的吸管。   一旁的梁向聪从鼻子里发出不服的哼声,在椅子上坐下,对楚辞说:“别管他们。他们打他们的,我们聊我们的。”   楚辞不知道他跟梁向聪有什么好聊的,但还是在椅子上坐下,眼神时不时就往场上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梁向聪的话。   眼见场上比赛气氛变得火热,楚辞忍不住问梁向聪:“他和陈峋……很熟吗?”   “你说安思南?”梁向聪没过脑子地回答,“熟啊。”   楚辞抿了抿嘴唇。   梁向聪瞧着楚辞的神色,突然笑起来:“你不会以为他们……”   楚辞被看破心思,硬着头皮否认:“没有。”   梁向聪大笑起来,笑声甚至吸引了场上两人的注意,安思南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走到场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梁向聪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楚辞怀疑自己的脸都要冒蒸汽了,瞪着梁向聪,但还是没能阻止这个八卦男说出来:“楚辞以为你和陈峋……”   安思南也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过来,笑着说:“你怎么会这么认为,要是被我男朋友听到可就麻烦了,他可是个醋缸。而且陈峋那种工作狂加上没情趣的人,我可没什么兴趣。”   楚辞这才知道自己误会得有多离谱。可能是经过纪尧的事,看谁都像潜在的情敌。幸好陈峋没过来,否则他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安思南重回场上打球,楚辞低头看手机以掩饰他的尴尬。不过他的尴尬没能持续多久,因为梁向聪的八卦基因又开始作祟。   梁向聪说:“其实吧,的确有很多人追陈峋,我们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有,回国创业之后更多。几乎每次酒会都有好多人向我打听他是不是单身。”   楚辞的心一沉,从手机上抬眼,忍不住又把耳朵送了过去。   梁向聪努嘴:“就是上次酒会你见过的那个叫纪封的人,他弟弟纪尧一直在追陈峋,应该是时间最久的一个,从纽约追回国,非常执着,死活不相信陈峋已经结婚,昨天还送花去公司,又亲自到公司堵人来着。”   梁向聪耸了耸肩,故意没说那花陈峋没要,也没说纪尧连陈峋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保安请走。   部分事实也算事实,梁向聪想,谁让陈峋天天在他面前秀恩爱,现在连吃块巧克力都要跟他斤斤计较。   梁向聪当个玩笑说出来,听在楚辞耳中却让他无比烦闷。   场馆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楚辞觉得喘不过气,他急需要呼吸新鲜空气。   “我去买杯咖啡。”楚辞从椅子上站起来,问梁向聪,“你喝吗?”   梁向聪说不喝,楚辞便离开了。   楚辞刚走,陈峋就示意安思南暂停,走到梁向聪面前问:“他去哪儿了?”   梁向聪哼一声,被陈峋盯得头皮发麻才阴阳怪气开口:“去买咖啡。”   陈峋瞥了眼楚辞落在椅子上的手机,心里一沉。楚辞没带钱,如果是真的买咖啡怎么会不带手机。   “你又跟他说什么了?”   梁向聪双臂抱胸,斜了陈峋一眼:“每次都推锅给我,你怎么不在你自己身上找原因?”   陈峋懒得理会,放下球拍就要出去找楚辞,就在此时,楚辞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视频通话请求。   “顾齐安。”梁向聪凑过去,念出屏幕上的名字,“谁啊?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闻言,陈峋的脸色倏然间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下一章楚辞要支愣起来了;   感谢在2022-09-24 09:57:46-2022-09-25 08:5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郎今天迟到了吗 42瓶;顾拙言绝世好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楚辞是真的打算买杯咖啡, 点完单才发现自己没带手机,跟服务员说不要了,就在这时听到背后有人说:“我替你付。”   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楚辞回头,果然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纪尧。   “谢谢, 不用了。”楚辞脸色一沉,绕过纪尧就要走, 被对方拦住。   “楚辞老师, 上次太匆忙,没有机会正式自我介绍, 我想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纪尧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充满挑衅, 他对楚辞伸出一只手, “我是纪尧。”   楚辞往后退了一步, 瞥了眼纪尧悬在半空的手:“我想我们没有认识的必要。”   纪尧收回手, 脸上的笑意消失,抱臂,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楚辞:“除了一张脸,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陈峋哥哥为什么会和你结婚?”   听到纪尧对陈峋的称呼,楚辞猛地攥起手指, 脸色也冷了下来。   纪尧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勾起唇角:“你想要钱, 还是有其他什么目的,尽管开出条件。”   不等楚辞回答,纪尧继续说:“我知道你和陈峋哥哥曾经是恋人, 但分手了还回来干什么?既然是前任, 就要有前任的自觉。反正已经消失了这么久, 干嘛不消失得彻底一点?”   “你不在的时候是我一直陪着他,凭什么你一回来就占据他身边的位置?这么多年过去你对他还了解多少?他之所以还愿意要你,无非是因为念旧,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他还爱你吧……”   这番话像软刀子一样凌迟楚辞的心脏,他脑子里嗡嗡的,就在快要爆炸的时候,纪尧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只温热的手覆上来,将楚辞的理智拉了回来。   陈峋握住楚辞的手,温声问:“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出来了,咖啡买了吗?”   关切的语气让楚辞眼眶发酸。他咬紧嘴唇,挣脱了陈峋的手。   陈峋微微一怔,但还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纪尧,仿佛他不存在。   纪尧忍不住主动开口,语气和刚才完全不同,但在上一次被警告之后,也不敢再像以前一样称呼陈峋。   “这么巧,你也来打球?”纪尧还在装无辜,“我和楚老师是恰好遇上的,他买咖啡没带钱,我想帮他付钱而已,我完全是出于好心,你千万别误会。”   陈峋的视线这才从纪尧身上略过,毫不掩饰其中的警告,让纪尧心头一跳。   纪尧很快镇定下来,脸上带笑:“我哥也来了,我们能和你一起打吗?教练说我击球的点总是掌握不好,我知道你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楚辞不想再听下去,快步离开。他知道陈峋就跟在后面,脚步却越来越快,连陈峋喊他都没有停下,直到被强行拉住手腕。   “楚辞,你怎么了?”   “没什么。”楚辞平复呼吸,垂下头掩饰发红的眼眶,但难掩声音里的低落,“我有点累了。”   其实他很想问陈峋,纪尧说的是不是真的。他是前任,所以应该消失吗?陈峋跟他结婚,对他好,完全是念旧,而不是因为爱他?   可笑的是他连问陈峋什么时候学会打网球的勇气都没有。   “那我们回家。”陈峋立刻说,手顺势从楚辞的手腕滑下,以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和他掌心相对,十指交握。   陈峋放低声音,像哄似的:“去拿东西,顺便跟梁向聪他们说一声,好不好?”   楚辞低低嗯了声。   回到场地,不出意外又看到了纪尧,还有纪封。纪封正和梁向聪聊天,看到陈峋牵着楚辞进来,瞬间头大,朝自己的宝贝弟弟看去。   纪尧脸色僵硬,但一瞬间又恢复正常,甚至摆出笑脸。   听说陈峋要先走,梁向聪不乐意了:“知道你现在不一样了,已婚人士嘛,结婚以后每天到点离开公司不说,休息日也不出来,立志做二十四孝好老公。但人家楚辞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你就这么着急回去,楚辞说不定嫌你烦。”   楚辞本来心情郁闷,听到梁向聪的话没忍住笑了出来。   梁向聪也冲他挤眉弄眼地笑了笑。   “是啊。”大概是仗着有纪封在能替他撑腰,纪尧上前一步,“难得聚到一起,这么早回去多扫兴。”   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纪尧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突然说:“楚老师,要不要和我比一场?”   楚辞没有应声。   气氛隐隐绷紧。   纪尧耸耸肩:“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切磋一下而已,你要是不敢就算了。”   纪封头疼不已,低声警告:“纪尧!”   纪尧咬着嘴唇,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陈峋恍若未闻,松开楚辞的手开始收拾运动包,也懒得跟几人告辞,带着楚辞就朝外走,边走边问:“饿不饿,呆会儿想吃什么?”   快走到门口时,楚辞听到背后传来一句「胆小鬼」,脚步立时顿住。   他朝陈峋看去,陈峋用眼神告诉他不必理会。   楚辞攥紧拳,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他转身面对纪尧:“你想比什么?”   纪尧挑眉:“在网球场当然是比网球了。我们一对一。”   “行。”楚辞没有迟疑,但他清楚自己的体力无法支撑他打完全场,“就一局,一局定胜负。”   楚辞又回到场地边,梁向聪脸上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狠狠嗅了一口空气:“这火药味,真浓!”   安思南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梁向聪捣了捣安思南:“你觉得他俩谁能赢?”   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不只是一场网球比赛那么简单。   安思南摸着下巴。   他刚才在场边观察过楚辞打球,技巧堪称完美,以纪尧的水平应该打不过他。但问题是楚辞刚刚才打了两场,不知道体力能不能跟上。   安思南的担忧也正是陈峋的担忧,而且他也不想让楚辞卷入到这么无聊的事情中。   “你不用理会,这件事我来处理。”陈峋打算用最直接的方法,那就是警告纪封管好他弟弟,否则两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楚辞却拉住他,很认真地说:“我不是胆小鬼。”   简单的一句话让陈峋心头震动。   以为陈峋没听清,楚辞又重复一遍:“我不是胆小鬼。”   他也不要再做胆小鬼。   陈峋的胸腔翻涌起强烈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也很认真地看着楚辞:“我知道你不是。”   两人长久地对视,陈峋捏了捏楚辞的脸颊:“我就是怕你体力消耗太大。”   楚辞歪着头在陈峋手背上蹭了蹭,像只慵懒的猫:“那你再剥一块巧克力给我吃?”   陈峋剥了一块巧克力送到楚辞嘴里,又笑着问:“我还有其他加油的方法,你要不要试试?”   楚辞抿了抿唇:“什么方法?”   陈峋的声音低得像哄:“把眼睛闭上。”   对视两秒后,楚辞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在不断加速的心跳中,他感受到了陈峋逐渐靠近的气息,以及落在唇角的轻吻。   “啧啧,简直没眼看。”梁向聪嘴上这么说,但心理平衡了。这两人不是只在他面前秀恩爱,也得让其他人尝尝被塞狗粮的滋味。   安思南朝纪尧的方向看去,纪尧正在热身,但脸色紧绷,相当难看。   “这还比什么比,还没开始血槽就被清空了,胜负分明了都。”梁向聪说。   直到上场楚辞还晕晕乎乎的,第一球让纪尧偷袭成功,之后才收敛心神,在落后两球的情况下连追三球,纪尧本就急火攻心,这么一来更沉不住气,击球的时候太用力,球拍脱手而出,他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楚辞的回球吓得当场愣住。   回球打在了他的正前方,弹起的时候正好擦过他的耳朵飞了出去。   网球击穿空气的声音让他耳膜嗡嗡作响,纪尧膝盖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楚辞绕过球网走到纪尧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对方。   “认输吗?”   纪尧的脸涨得通红,一副快哭了的样子。纪封看不下去,正要上前,突然触到陈峋的眼神,又悻悻地把脚缩了回去。   “认输就认输。”虽然这么说,但纪尧依旧不服气,“但你只不过是运气好才会赢。跟陈峋也是,如果你们没有先认识,如果是我先认识他……”   “没有如果。”楚辞打断,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像一只守护领地的骄傲猫咪,“事实就是我赢了,所以请你以后离陈峋远一点。   “还有。”楚辞俯下身,唇笑,眼神却冰冷地看向纪尧,“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叫他哥哥,那个球就不会只是擦过你的耳朵这么简单了。”   “你给我记住,他是我、的、哥、哥。”   “卧槽,楚辞跟纪尧说什么呢?”梁向聪问陈峋,“你知道吗?”   陈峋唇角勾起,他确信没有看错,楚辞的嘴型分明在叫他「哥哥」。   纪尧愣了,睫毛上挂着泪:“什么哥哥啊,谁是你哥哥?”   楚辞懒得解释,放下球拍飞奔到陈峋面前,陈峋立刻矮身将他抱起来。   距离两人最近的梁向聪:……   内心遭受一万点暴击。   离开前,陈峋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客气地警告纪封:“今天的事我不想再有下次,否则你我的友谊到此结束,合作关系也就此终止。”   纪封觉得离谱至极:“就因为……你至于吗?”   陈峋表情冷漠:“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   纪封难以置信地朝梁向聪看去:“你也同意?”   “哎呀。”梁向聪伸了个懒腰,开始打太极,“公司的事哪里轮到我做主了,我就是个可怜被压榨的打工人。”   说完他也不再给纪封眼神,问陈峋:“楚辞今天给你长脸了,晚上不得请客?”   陈峋朝楚辞看了眼,笑道:“请。”   ——   一听说晚饭由陈峋请,梁向聪选了一家高档日料店,决心狠宰他一顿,以弥补自己遭受的心灵创伤。   几人分别驱车前往日料店。在车上的时候顾齐安再次打来视频。楚辞挂断,手机握在手里,下车时对陈峋说要打个电话。   “你们先进吧,我一会去找你。”楚辞说。   陈峋垂眸,温声应好。   楚辞没有站在日料店的门口,而是往旁边走了几步,这个位置恰好能没有遮挡地看到夕阳,以及美轮美奂的暮色。   欣赏片刻,楚辞才拨通顾齐安的电话,刚响了一声那头就接了起来。   “小辞,你终于接电话了,我还担心……”顾齐安欲言又止,“最近总算把公司的事情解决,这次多亏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对了,你在国内的事办得怎么样,应该办完了吧,我给你订回程机票?昨天雅雅还说想你,生日时你没回来她还跟我闹脾气……”   “我挺好的。”楚辞打断顾齐安的自说自话,“我暂时……不,应该以后都不会回去了。”   电话那头顿时沉默,楚辞听到顾齐安不停吞咽唾液的声音。良久,顾齐安才说:“你跟我开玩笑的吧,你的朋友你的生活都在这里,你怎么能不回来?”   可我爱的人不在。   楚辞深吸一口气,决定告知实情:“我结婚了。”   “你结婚了?”顾齐安声调陡然拔高,“不可能!”   “你是不是因为我订婚了才故意这么说?我知道订婚是我不对,但那只是为了应付父母的权宜之计,其实这么多年我的心里从来只有……”   “不是,和你没关系。”楚辞说,“我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但有些话说出来大家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顾齐安沉默,意识到楚辞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声音也沉了下去:“是谁?”   楚辞动了动嘴唇,顾齐安已经抢先一步问出口:“是不是他?你大学时候的那个男朋友?”   “是。”   “呵。”顾齐安一声冷笑,“还真是他。”   楚辞皱了下眉。   “你回国时间这么短,这么快就旧情复燃?我不信。以你现在的性格,结婚这件事肯定不会是你主动提的,那只能是他。”   顾齐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你就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跟你结婚?别忘了你当初出国的时候是怎么跟他分的手。闹得那样难看,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回头。”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生硬,顾齐安又放软语气说:“是,我承认你们那时候很相爱,但这么多年过去,感情能剩下多少?他对你在国外的经历一无所知,我猜你也并没有告诉他。就算他还爱你,一旦知道你曾经是个精神病患者,左耳还有听障,你猜他会怎么想?”   楚辞被狠狠戳中痛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无法站立。   “小辞,你性格还是这么单纯。”顾齐安叹了口气,“我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你被骗,也怕你受到伤害。”   夕阳沉下去,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了,夜幕笼罩整座城市。楚辞站在街边,周围是熙攘的人群和车流,但他却感到孤立无援。   楚辞咬紧嘴唇,闭了闭眼,感受着夕阳的余温被风一点一点带走,四肢都变得冰冷。   就在此时,他似乎听到背后有人在叫他,猛一回头,看到了站在日料店门口的陈峋。   陈峋指间夹着一根烟,视线穿过缭绕的烟雾直直地看向他。目光相触,陈峋灭了烟,径直朝他走来。   楚辞攥紧手机,飞快对顾齐安说:“我已经没什么值得被骗的了,至于受伤……”   “那我也认了。”   说完不等顾齐安反应,楚辞直接挂了电话。陈峋也恰好走到他面前。   “怎么这么凉?”陈峋握住楚辞的手,温热的手掌包裹楚辞冰凉的手指,身上是楚辞熟悉的烟味。   楚辞眼眶发热,那瞬间几乎想将一切和盘托出。   他说不想做胆小鬼,但事到临头还是会怯懦。   陈峋假装没有看出他的异样,也没有问他在同谁打电话,只说:“是不是饿了?我先点了一些,要是不喜欢你再点。”   楚辞同陈峋回到包间,木质的推拉门刚被拉开,就听到了梁向聪的笑声。   见到两人,梁向聪来了精神:“怎么到现在才来,天天在一起也不嫌腻歪。今天运气好,有刚空运来的海胆,我让老板配鱼子酱,一会就上。”   梁向聪一心在吃上,并没有发现陈峋和楚辞之间微妙的气氛,但安思南却敏锐地察觉到了。   楚辞强打起精神,幸好梁向聪话多,安思南也健谈,他偶尔应一两声,其余时间光听着就好。   说着说着,梁向聪突然皱起鼻子,勾头凑到陈峋面前闻了闻,随即露出嫌弃的表情:“你抽烟了?”   陈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表情看起来不是那么愉快。   “你抽烟了。”梁向聪很肯定地说,转向楚辞开始告状,“他本来已经戒烟了,现在又抽上了。医生跟他说的话都当成耳狂风了。”   楚辞一愣:“什么医生?”   他们恋爱的时候陈峋就抽烟,不过频率不高,只有项目压力特别大的时候才会抽一两根。楚辞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梁向聪张口就要说,想到什么,先问陈峋:“这个能说吗?”   出乎他的意料,陈峋竟然默许了。   总算找到倾吐的机会,梁向聪瞬间来了精神,甚至把衬衫袖子都卷起来,对楚辞说:“你还不知道吧,他刚出国那半年,烟酒不忌,天天喝到半夜,房间那叫一个臭,烟雾缭绕还一股酒味。说实话连我这个被盖章的纨绔子弟都看不下去了。”   “后来我俩认识,我就逼着他去看医生,医生说再这么抽下去迟早得把人抽没了,所以他就戒烟了。谁想到前段时间又抽上了。”   短短的几句话让楚辞心惊。   按时间算,那个时候距离他们分手才刚半年,陈峋这么颓废,会是因为他吗?   楚辞咬紧嘴唇,目光转向陈峋,想从他的表情寻找答案。而陈峋只是垂眸,把玩桌上的绿釉酒盏,平静到似乎在听别人的故事。   梁向聪这才察觉到陈峋有些不对劲,和安思南对视一眼,讪讪闭上了嘴。   饭局开始没多久,安思南要先离开。楚辞想他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猜测才会避嫌,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追到门口。   安思南看出楚辞的心思,笑着说:“我男朋友今天出差回来,我要去接机。等下次再聚,我来请客。”   说着还把手机上的航班信息亮给楚辞看。   离开前安思南递给楚辞一张名片,楚辞这才知道他原来是心理医生,眼神本能地闪躲了一下。   安思南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说:“我和陈峋认识是因为他失眠,也是梁向聪介绍他来找我。”   楚辞心里一紧:“他失眠很严重吗?”   “陈峋并不是我的患者,所以他的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不过即便他是,严格说这属于患者隐私,我也不能向你透露,不过你可以问他本人。”安思南顿了顿,“毕竟你们是最亲密的伴侣,应该彼此坦诚相待不是吗?”   楚辞垂眸,捏紧名片,而后迎上安思南的目光:“你说的对。”   安思南离开后,楚辞又在门口站了一会,一回头,再次看到了陈峋。   身影隐于阑珊的光线里,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那瞬间楚辞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朝他奔去,但他的双脚像灌了铅,有千斤重。   还是陈峋先一步朝他走来,楚辞感到肩上一沉,是陈峋将外套披在他身上。   “晚上冷,小心感冒。”   楚辞低低嗯了声。   陈峋把他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安思南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你失眠。”楚辞眼圈发红,抬眸望向陈峋,“严重吗?多久了?”   陈峋轻轻抱住楚辞:“不严重,也没有很久。”   刚才在饭桌上他没有阻止梁向聪,安静地坐在楚辞旁边,任由不堪的过往被一点点剖开,赤裸地展示在楚辞面前,期望能唤起楚辞的一点怜悯,让楚辞心里的天平能够偏向他一些。但当楚辞真的难过的时候,他又于心不忍。   楚辞闷在陈峋怀里,小声说:“骗人。”   陈峋吻了吻他的发顶,“吃饱了吗?”   “吃饱了。”楚辞从他怀里退开,“别转移话题。”   “我没有转移话题。”陈峋改成握住楚辞的手,“吃饱了我们回家?”   一路上楚辞都沉默,想到梁向聪说陈峋闷在屋子里抽烟喝酒,光想着那个画面他就难受到想哭。   楚辞想,陈峋这样到底是不是因为他?   不必求证,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他宁愿不要知道。   陈峋并没有打扰楚辞,他知道有些事必须楚辞自己想清楚,自己做决定,他不想逼他。   回到家中,陈峋体贴地把空间留给楚辞,去了书房。楚辞洗完澡,等到十二点还不见陈峋从书房出来,便鼓起勇气去敲门。   陈峋首先去看楚辞的脚,发现他又赤着脚,无奈地说:“过来。”   楚辞仍站在门口,左脚踩在右脚的脚背上,一副很冷的样子,用言语暗示:“已经很晚了。”   陈峋明白他的意思,没办法只好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楚辞身边把他抱起来,朝卧室走。   当看到床头摆着的牛奶时,陈峋的心为之一动。   楚辞把牛奶端过去,以往他睡不着的时候陈峋就会准备牛奶,所以他也照着做。   “喝吧,喝完洗个热水澡,很快就能睡着了。”   陈峋神色复杂地接过来,几口喝光,盯着楚辞,忽然问:“要是还睡不着呢?”   楚辞想了想,眼睛一亮:“我给你念故事。”   陈峋勾起唇角,眸色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愈发深沉,漾起笑意:“好,那麻烦楚老师一会儿给我讲个故事。”   陈峋进浴室洗澡,楚辞在床上滚了一圈,拿着手机开始找睡前故事。   就在这时,他的航旅APP弹出一条通知,提示他今天有出行计划。   楚辞皱了下眉,点开航旅APP查看,发现几分钟前他刚刚购买了一张从S市飞往芝加哥的机票,距离起飞时间还有不到12小时。   “是不是搞错了?”楚辞小声嘟囔,尾音未落,他又收到了一条来自航空公司的短信。   【乘客楚辞已购买AU6203/xx月xx日/S市机场T3航站楼12:10-芝加哥奥黑尔国际机场T2航站楼14:15,请准时登机。】   楚辞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坐直了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他没有买机票,那是谁给他买的票?   下一秒他就知道了答案。   顾齐安发来信息:   【小辞,我给你买了机票,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回来,那就别怪我用我的方式让你回来。】   楚辞心里咯噔一下,点开了这条信息之后,顾齐安发过来的一张照片。   等看清照片的内容时,手机从他手中脱落,「啪」一声掉在了床上。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是爆发的契机了,不想让大家久等,今天多更点。明天见—— 第41章   楚辞捡起手机, 手抖得厉害,放大的照片占据了整个屏幕。   厚厚的一沓文件,是他在国外治疗期间的所有病历, 每一页轻飘飘的纸都代表着他不堪重负的过往。   那瞬间,一幕幕画面从眼前闪过, 鲜血、尖叫、黑暗……   楚辞浑身颤抖。他不得不在大腿上狠狠掐一下,用疼痛强迫自己镇定。   浴室里还有水声, 楚辞深吸一口气, 爬下床的时候腿打软,差点跪在地上。他扶着墙走到客房, 确认门锁好后给顾齐安打了电话。   顾齐安似乎料到楚辞会打这个电话,平静甚至温和地说:“怎么不早点睡, 明天……哦不对, 是今天还要赶飞机。”   “顾、齐、安。”楚辞几乎咬牙切齿, “你想干什么?我信任你才会把病历留在你家, 你怎么能……”   那时候他搬家匆忙,再加上不想看到病历文件勾起不好的回忆,索性就留在顾齐安家,没想到会被顾齐安拿来威胁他。   电话那头,顾齐安陷入沉默, 良久才道:“楚辞,我不要你信任我, 我要你爱我。”   楚辞愣住。   既然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变得简单。顾齐安做了个深呼吸,缓缓道:“我很后悔, 不该让你回国的, 这样你就不会……”   “就算我不回国也不会爱上你。”楚辞打断他, 语气很坚决,“我一直拿你当朋友。”   “朋友……”顾齐安重复这两个字,突然笑了一声,声音流露出癫狂,“谁在你无路可走的时候,因为你一个电话就带你出国?谁在你生病住院的时候每天陪你,跟医生沟通治疗方案?又是谁在你发病的时候不眠不休守着你?   是我!  你的那个所谓前男友,他做过什么?你甚至连生病这件事都不敢告诉他,你敢说他比我更爱你?”   顾齐安的话让楚辞无言以对。他早就察觉顾齐安对他的感情,所以才会在出院之后拒绝住在顾齐安家里,之后也尽量避免接触。这次顾齐安公司出事,他二话不说把老宅卖掉,把钱全数给顾齐安,为的也是还对方的人情。   顾齐安猜到楚辞的想法:“小辞,你还是太单纯了,我付出的感情不是能用钱来买断的。”   他再次深呼吸,让情绪平复下来才接着说:“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今天整理东西的时候恰好发现了你的病历。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楚辞赤脚蹲在地板上,透过客房未拉帘的窗户,看外面的月亮:“我要是不回去呢?”   短暂的沉默后,顾齐安说:“你要是不回来,或许我会把病历寄回国。你的前男友现在在国内很出名,即将上市的科技公司CEO,他的地址应该不会很难查。”   ——   陈峋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楚辞并不在卧室。   心沉了一寸,从无意间看到顾齐安来电后,陈峋的心就一直不安,甚至于无法接受楚辞从他视线里消失,哪怕只有一秒。   顾不上擦头,陈峋冲出卧室去找楚辞。   客卧亮着灯,陈峋推开半掩的房门走进去,看到楚辞坐在飘窗上,正望向窗外。   陈峋平复呼吸,放轻脚步走过去:“在看什么?”   听到他的话楚辞才回头:“洗完澡了?”   声音很软,眼尾有些红,落着倦意,陈峋忍不住摸上去,楚辞立刻靠过来,眯起眼贴着他的手指蹭了蹭,然后才回答他的问题:“在看月亮。”   陈峋在旁边坐下,没有问楚辞为什么突然跑来看月亮,只是安静地陪伴。楚辞坐过去一点,把头靠在陈峋的肩上。   心头的不安在过分安静的空气里无限滋长,像藤蔓缠上心脏。   陈峋搂紧楚辞,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亲:“喜欢看月亮?那我在卧室窗边铺张毯子,那里视角更好一点。”   “不用。”楚辞气息很轻,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样就很好。”   月色倒映在他澄澈的眼眸里,楚辞的眼中起了湿意,蠕动嘴唇,想着该如何对陈峋开口。他几次张开嘴又闭上,最后一狠心说了出来:“我得回去一趟。”   陈峋的心瞬间沉到了底。虽然楚辞没说回哪里,但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问:“怎么突然要回去,出什么事了吗?”   楚辞庆幸自己不用面对陈峋,但还是垂下眼帘,机械地说出想好的借口:“学校突然有点事,教授让我回去处理。”   说完楚辞就把眼睛闭紧,不去看陈峋的反应。光线消失,他陷入黑暗里,只能听到陈峋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沉重。   良久,他感到陈峋搭在他肩上手收紧。   “一定要回去?”   “嗯。”   “什么时候走?”   “今天中午。”   “要去多久?”   楚辞睫毛颤了一下,没有睁开眼,也没有给一个明确的答复:“处理完就回来。”   其实他心里并不确定,顾齐安不知道想和他谈什么,还会不会用其他什么事来威胁他。   一时间气氛沉了下来,楚辞感到压抑,空气变得稀薄,脖颈也被无形的手扼住,快要无法呼吸。   求生的本能让他摸索着攀上陈峋的肩,闭着眼在黑暗中寻找对方的嘴唇,然后贴上去,汲取对方身体里的氧气。   很快,他就由主动变成被动,从索取的一方变为被索取。陈峋的唇舌深入进来,卷弄柔软的口腔。   意识逐渐模糊,楚辞感到身体腾空,被抱着走了一段距离后,后背陷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陈峋覆了上来,有些难耐地亲吻他的侧颈,楚辞身体愈发柔软,发出类似小猫一样的叫声,而陈峋却在此时抽身。   楚辞知道陈峋没有走,他闭着眼,感觉陈峋的手臂撑在他的头侧,垂眸,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楚辞露出一个笑,在陈峋的注视里,解开两粒睡衣扣子,然后拉下,露出右肩,微微侧身,展示上面的纹身。   皮肤因为情动泛红,玫瑰也染上妖艳的色彩。   “好看吗?”楚辞问,双手重新攀上陈峋的脖子,用力抬头,嘴唇磨蹭他的下巴,含糊地说,“其实比起听故事,做爱的话更催眠吧。”   说完他就献祭一般敞开身体,等待吻落下来,可陈峋却松开了他的手,从他身上翻下,从后面抱住他。   “不用。”陈峋贴着楚辞的耳朵说,“这样就很好。”   楚辞眼泪瞬间流了出来,身体无法自控地颤抖。   陈峋仿佛没有察觉,亲昵地、不带情欲地吻着他的耳朵:“这样抱着你就很好。”   楚辞维持被抱着的姿势睡了一夜,天亮后陈峋起床,刚一动他也醒了,但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选择装睡。   他感到陈峋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良久,额头被吻了一下,接着背后一空,陈峋下了床,打开房门离开了。   卧室完全安静下来,楚辞翻身面朝天花板,眼泪在枕头上汇聚,打湿了一片。   楚辞在床上躺了半小时,确定陈峋离开后才出来,餐桌上贴着他熟悉的字条,提醒他要穿拖鞋,早饭做好了放在保温箱里面。   楚辞混着眼泪把早饭吃进肚子里,看时间,他差不多该去机场。他没有带箱子,只从里面拿出护照,装在了随身的背包里。   出门前,楚辞习惯性地从玄关的托盘里拿了块巧克力,后知后觉地发现,昨天差不多空了的零食托盘又被装满。   这个早上和无数个早上一样,但又不一样。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似乎都在挽留他,让他不要走。   楚辞还是打开门走了出去,回身关门的时候,在收窄的视线里,他对自己说,一定会回来。   他打算打车去机场,走到小区门口刚要拦车,一辆停在路边的车驶了过来,停在了他面前。   ——   “嗨,早上好。”   车窗降下来,露出梁向聪的脸。   楚辞愣了下,上前一步,“早,你怎么……”   梁向聪不等他问完:“送你去机场啊,走吧,上车。”   “你怎么知道我……”   梁向聪从车上下来,不由分说把楚辞拉到副驾驶座位坐下,然后才上车,车子发动之后才说:“公司上午有事,陈峋离不开,让我送你去机场。”   楚辞沉默,听到梁向聪问航班时间才答:“12点10分。”   梁向聪看表:“还来得及,等到机场走贵宾通道,很快的。”   公寓在后视镜里逐渐缩小,转弯后彻底看不见了。   楚辞不舍地收回目光,听到梁向聪问:“怎么突然回去啊?昨天吃饭的时候也没听你说。”   楚辞抿唇:“临时决定的。”   “哦。”梁向聪朝楚辞看了眼,其实刚才在小区门口他第一眼看到楚辞就知道不对劲,眼睛那么红,明显是哭过,再一联想今天一早陈峋给他打电话时,那种沉郁的语气,他当下认为两人肯定是吵架了,所以楚辞要回芝加哥。   梁向聪不由反思,是不是昨天聚会的时候他说得太多,才导致两人吵架。   顶着负罪感,梁向聪清了清嗓子:“其实吧,你跟我认识久了就知道,我这人嘴上没把门的。我昨天那都是瞎说的。”   “是,那个纪尧虽然一直追陈峋,但陈峋连个正眼都没给过他。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吧,我和陈峋认识这么久,就没见他对谁上心,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像个……”   梁向聪顿了顿,朝楚辞投去一瞥,似乎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像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也就你回来之后,他才有点人样。这一个多月他笑的次数,比过去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楚辞的心狠狠揪紧,疼得他缩了一下肩膀。   梁向聪朝右转弯,驶上机场高速之后继续说:“你可不知道,跟你结婚以后陈峋在我面前得瑟的样子,出差跟你打个电话都要在我面前炫耀。前两天你不是给他送花了吗,他宝贝得不行,那模样恨不得让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他结婚了,这是你给他送的花,我就闻了一口他就要赶我走,太小气了……”   梁向聪半真半假地抱怨,过了一会才察觉楚辞好久没出声,转头一看,他差点踩刹车。   “哎你怎么哭了。”梁向聪把车停在应急车道上,手忙脚乱抽出几张纸巾递给楚辞,“是不是我又说了不该说的了?”   他作势就要往自己嘴上打,楚辞赶紧说:“跟你没关系,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梁向聪没想过自己这个花花公子有一天也会化身情感专家,他叹了口气,等楚辞情绪平复后才重新发动车:“有事好好沟通嘛,因为一点误会吵架太不值得了。他那么爱你,什么事不能解决?”   楚辞眨了下眼,挂在睫毛上的眼泪落在手背上,声音很轻地问:“他爱我吗?”   梁向聪像听到什么笑话:“这还不叫爱你?陈峋爱不爱你你难道不知道?”   楚辞垂眸看着手里揉成团的纸巾,皱巴巴,好像他的心。   见楚辞不说话,梁向聪也闭上嘴,沉默地度过了后半程。   到了机场,梁向聪把车停在车库,要陪楚辞去办机票。   “我带你走贵宾通道,能快一点,省的排队了。”梁向聪说。   楚辞无法拒绝,也无力拒绝,在人流穿梭的机场,失神地跟在梁向聪身后。   梁向聪放慢脚步,跟楚辞并排走,又忍不住问:“真要回去啊?你要是不想见陈峋,随便国内找个地方散散心不行吗?我帮你安排,吃住玩一条龙。”   他有预感,楚辞要是真的出国,陈峋大概率又得回到留学初期那种状态。   楚辞重重地抿了下唇,攥起手指,看向梁向聪:“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回去一趟,等事情一办完马上回来。麻烦你告诉他,我一定会回来的。”   梁向聪下意识想说「你可以给陈峋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默认了自己就是人肉传声筒的事实:“放心吧,我会跟他说的。”   办好机票,梁向聪见飞机还有段时间才飞,又随便买了张票跟着楚辞一起进休息室。   两人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梁向聪边用手机发信息,边状似闲聊地问:“都没怎么听你说过在芝加哥的生活,感觉怎么样?”   楚辞捧着水杯小口喝水,闷声说:“没什么特别的。”   “没到处玩?”   楚辞缓慢地摇头。头两年他的活动范围限于医院,后来上了学,也只是在学校和周边活动,直到后来跟教授出去拍摄,才去其他城市和国家。   他对芝加哥的印象就是冬天冷得像刀子一样的风,蔚蓝广阔的密歇根湖,以及和陈峋做的味道完全不同的三明治。   没有课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喜欢留恋在密歇根湖畔,除了因为湖水能让他找回在母亲怀抱里的感觉,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他曾经在湖边看到一个和陈峋背影很像的人。   怀抱能再看那背影一眼的希望,他一直等在湖边。   梁向聪翘着二郎腿,脚尖在半空点了一下:“我也去过芝加哥,一次还是两次?嗯,应该是两次,第一次是上中学的时候,第二次的话……”   楚辞心脏突然一紧,被梁向聪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朝他看去。   “第二次的话是跟陈峋一起。”   梁向聪调整了下坐姿,微微侧头,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况:“那时候好像是夏天吧,我们去John Hancock Center……”   那是陈峋和梁向聪回国创业的第二年,公司急需资金。梁向聪的父亲以为梁向聪又不务正业,拒绝提供任何支持,还切断他在国内的其他关系。后来还是陈峋求助在国外留学时的教授,通过教授认识了一个私人投资人。当时那个投资人就在芝加哥度假,于是两人便连夜飞过去,见面地点就是John Hancock Center顶楼的自助餐厅。   梁向聪还记得他们到芝加哥时是中午,见面安排在傍晚,他和陈峋就在附近逛了逛,一路走到了密歇根湖边。   “我们就去了密歇根湖。”想起当时的情况,梁向聪的表情变得有些兴奋,“我记得在湖边还有个金发美女对我放电,可惜那时候突然接到电话说投资人行程有变,要马上飞去洛杉矶,只有登机前的这段时间可以见我们……”   一直沉默的楚辞突然打断他,声音有些颤抖:“你们去的那天是不是恰好有帆船比赛?”   梁向聪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楚辞闭上眼,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滚落,把梁向聪吓了一跳。   “你、你又怎么了?”   就在这时,广播响起提示——   “请乘坐AU6203前往芝加哥的乘客前往登机口登机……”   楚辞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手抖得厉害。他抓起背包,声音沙哑地对梁向聪说:“谢谢你送我过来,我不走了,我要去找他。”   梁向聪懵了。   楚辞对他鞠了个躬,转身就朝休息室外奔去,刚到门口就撞上一个人。   泪水模糊双眼,楚辞看不清来人,下意识往后退步,道歉,旋即他的手臂就被人握住。   “楚辞,你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楚辞怔住,有些难以置信地用手背抹掉眼泪,试图看清那人的脸,可他越擦眼泪越多,眼前也越来越模糊。   陈峋吓了一跳,按住楚辞的肩膀,发现他抖得厉害。   “楚辞,楚辞。”陈峋试图唤楚辞的名字,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他擦泪,“我想好了,能不能让我给你一起去?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   “我不走了,不走了……”楚辞呢喃,突然反手握住陈峋的手,急切地、语无伦次地询问,“你那天是不是穿了件白色衬衫,灰色的西裤,外套搭在手臂上,还拎了一个公文包,这么大,对,这么大……”   “你快回答我啊。”得不到答复,楚辞的声音急得带上了哭腔,“梁向聪说你们去过芝加哥,还去了密歇根湖,那时候是夏天,有帆船比赛,你当时是不是穿着这样的衣服?”   陈峋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你怎么知道?你见过我?”   楚辞重重地点头,泪水彻底打湿睫毛,他泣不成声:“我那天也在,我、我看到一个人跟你很像就追过去,但那天人太多了,我、我追不上,还撞到了一个花车……”   后来他给花车老板道歉,还赔了一些钱,之后再想追时,那个和陈峋相似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在湖边一直等,等到帆船比赛的队伍散了,等到湖面起了风,等到黑夜压下来,才不甘心地回到学校。   所以那个跟陈峋背影相似的人根本不是别人,就是陈峋本人。   楚辞拼命压抑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通通释放。   原来他日思夜想的人曾经离他那么近,近到再快一步就能追上,但最终还是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跟过来的梁向聪见到这一幕,彻底傻眼。   陈峋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他深吸一口气,当时的情况像过电影一样在他脑子里闪现。   很奇怪,明明过去很久,但每一个细节就像印刻在他脑子里,无比清晰。   那时他和梁向聪因为融资的事飞去芝加哥,走在密歇根湖边。   蓝天和湖水相融,成群的水鸟从湖面略过,帆船比赛很热闹。   就在这时,他突然接到电话说投资人行程有变,几乎同时听到背后传来骚动。他回头,看到一辆花车被什么人撞到,车上的好几桶花掉在地上。   只看了一眼,他就把头转回来,挂掉电话拦了辆出租车赶去机场。   他们在机场贵宾室见到了投资人,过程很顺利,对方爽快承诺会投资。因为回程机票是第二天一早,于是干脆住在机场附近的酒店。   只是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脑海中总是出现那个撞到花车的人的身影。   身形瘦削,浅棕色的头发略微有些长,因为俯身的姿势露出了一片白皙的后颈。   越想,心脏跳得越厉害,他拒绝了梁向聪的晚餐邀请,打车赶回密歇根湖边。可惜湖边空无一人。   帆船队伍散了,花车也推走了,只剩下被风吹皱的湖面和形单影只的水鸟。   他在湖边一直待到第二天凌晨,为了赶飞机才不得不离开。   想到这里,陈峋忽然忍不住了,紧紧抱住楚辞,在楚辞耳边低语,试图让人冷静下来。等楚辞的情绪没那么激动了,他甚至来不及跟梁向聪说一句再见,就拉着楚辞离开了休息室。   这种情况下陈峋无法开车,只能打车。回去的一路上楚辞都伏在他怀里,手也十指交握地牢牢牵在一起。   陈峋顾不上出租车司机投来的目光,不停亲吻楚辞的额头,把人搂得更紧,直到下车。   楚辞一路上都晕乎乎的,心被难以言喻的酸胀感包裹,一会像飞上云端的水鸟,一会又像是飘在湖面的孤舟。   他跟在陈峋身后,本能地追逐对方的脚步,走进单元,进入电梯,在「嘀」一声门开的声音后,他被压在了墙上。   带着绝望气息的亲吻就这样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契机来了-晚上还有一更,本章评论掉落惊喜 第42章   陈峋的吻绝望又克制, 起初只是简单的厮磨,渐渐地他不满足于此,牙齿轻咬楚辞的唇瓣, 直到楚辞受不了地张开嘴,他立刻探进去。   楚辞被迫仰起头, 承受越来越密集的亲吻,连换气都成了奢侈, 来不及吞咽的唾液顺着下巴流下来。   意识涣散, 他软成一滩水,沿着墙壁滑下去的时候又被陈峋捞了回来。   陈峋很想克制, 但当楚辞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哥哥」之后,他再无法控制心底的欲望。   外套褪到脚边, 楚辞被翻身按在墙上, 毛衣拉下, 露出右边肩上的玫瑰纹身。   唇瓣贴上去, 勾勒玫瑰的轮廓,楚辞浑身都在颤抖,来不及反应,又被掐着下巴转过头。   “砰!”   动作太激烈,楚辞不小心碰掉了玄关柜上的摆件, 掉落地上的声响让他的神志短暂地恢复清明。   他满脸通红地推了一下陈峋。   陈峋也捡回理智,帮楚辞拉好衣服, 面对面紧紧抱住他,仿佛想把楚辞嵌进身体,融入骨血, 再也不分开。   等呼吸平复, 陈峋才问:“去沙发?”   楚辞红着脸「嗯」了声, 随即双脚离地被抱起。他像患了肌肤饥渴症,双手攀着陈峋的脖子,没有一丝缝隙地紧紧相贴。   陈峋抱着楚辞走向沙发,脱掉楚辞的鞋子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吻掉楚辞残留在脸上的泪,而后才问:“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叫我?”   楚辞鼻子一酸,眼圈又红了:“我不知道是你,我还以为就是个背影跟你很像的人……”   “就算那不是我,只是个和我背影很像的人,那你为什么要追?”   “楚辞。”陈峋温柔地蹭着他的鼻尖,充满耐心地循循善诱,“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追?”   楚辞再也忍不住了,这些年的思念像岩浆一般喷涌而出,灼烧他的五脏六腑。   “因为我想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那天你走了以后,我还在湖边等了好久。哥哥,我好想你……”   剩下的话被堵住,陈峋扣住楚辞的后脑,狠狠吻了上去。   嘴里尝到咸涩的滋味,不知道是谁的眼泪。楚辞哭得不能自已,边哭边诉说这些年的想念,眼泪鼻涕蹭在陈峋的西装上,像只哭惨了的小猫。   陈峋不得不把楚辞抱起来,走进卧室想把人放在床上,但楚辞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似乎一放手陈峋就会消失。   没办法,陈峋只好把楚辞抱进浴室,让他坐在洗手台上,用毛巾一点一点擦掉他脸上的泪,每擦一下就亲一口。   楚辞满脸通红,伸手推陈峋,脸转向一边:“别看……”   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好丑。   擦干泪,陈峋抱着楚辞去床上躺下,楚辞立刻贴进陈峋的怀里。   “哥哥……”   陈峋吻着他的发顶:“我在。”   “哥哥……”   “我在。”   一遍一遍,陈峋不厌其烦地回应楚辞的呼唤,隔着毛衣温柔地抚摸楚辞的后背。   昨夜醒醒睡睡,楚辞并不安稳,此刻压抑的情绪释放,心一下就轻松了,再加上哭了那么久,又被陈峋的怀抱包围,困意很快袭来。   楚辞睁着眼,拼命抵抗困意。陈峋知道他很累,抵住他的额头:“睡吧,我陪你。”   楚辞紧紧攥住陈峋的衣服:“你保证不走。”   陈峋的心一半浸在苦水里,一半浸在蜜里,他给出承诺:“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我永远陪你好不好?”   不亚于「我爱你」的话让楚辞鼻子又一酸,他把头埋进陈峋的胸口,小声说:“好。”   ——   楚辞醒的时候,房间一片漆黑。他有些恍神,脑海里都是一些记忆碎片,费了点功夫才将碎片拼凑成完整的画面,扭头一看发现旁边没人,瞬间清醒,立刻跳下床,冲出卧室。   客厅亮着灯,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味,楚辞的心稍稍安定,四下寻找,终于在厨房看到了陈峋的身影。   陈峋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也看到了楚辞。楚辞飞奔过去,跳到他身上,紧紧搂住他。   “哥哥……”像是要确认陈峋的存在,楚辞连叫好几声。   陈峋吻他的耳朵:“怎么又不穿拖鞋?”   虽然这么问,但语气里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满满的宠溺。   楚辞不答,陈峋知道原因,静静拥抱一会,用商量的语气问:“饿不饿?要不要先吃饭?”   楚辞摇头,孩子气地嘟囔:“不吃。”   陈峋失笑,托着楚辞朝窗户旁走:“你看已经什么时候了。”   楚辞向外看去,这才发现外面已经黑了,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点亮整座城市。   手脚缠在陈峋身上,屁股被托住,又是在窗边,一举一动似乎暴露于他人眼前,这让楚辞生出莫名的羞耻感。   他把头埋在陈峋颈间,小声抗议:“放我下来。”   陈峋低笑,故意去吻楚辞的耳朵,直到把楚辞吻到快冒烟才停下,转身走回餐厅。   “窗户是特制的,里面看得到外面,但从外面看不到里面。”陈峋说。   楚辞的脸更烧了,总觉得陈峋在暗示什么。   他在餐桌旁坐下,目光却粘在陈峋身上,看着陈峋在厨房里进进出出,最后脱掉围裙,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同坐一边吃饭的场景让楚辞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和陈峋刚在一起的那个暑假,在不大的出租屋里,因为空间有限,他和陈峋也会坐在同一边,而不是面对面吃饭。   这样的姿势很亲密,胳膊肘靠在一起,还能时不时交换一个吻。楚辞心里泛酸,别过脸,不想让陈峋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睛。   但陈峋还是发现了,捏住楚辞的下巴把他的头转过来,在鼻尖上刮了一下,亲昵地说:“小哭包。”   “才不是。”楚辞反驳,就连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他今天的眼泪确实像不要钱似的,流个不停。   他捂住脸:“我是不是好丑。”   陈峋用拥抱和亲吻回答了他。   吃完饭楚辞才觉得恢复了些精力,开始考虑其他事情。   顾齐安很快就会知道他没回芝加哥,他必须赶在顾齐安把病历寄回来之前坦白。   而今天发生的事也给了他底气。   楚辞含着奶糖,看着陈峋将碗筷放进洗碗机,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他的睡裤,用小猫一般可怜的眼神望向他:“我有事情要坦白。”   陈峋眼神凝了一下:“这么巧,我也有事要坦白。”   陈峋坐到沙发上,楚辞坐在他腿上,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下巴压在肩上。   他不敢看陈峋的脸,怕看了就没有勇气说出来。   楚辞有些紧张地吞咽着唾液,就要开口的时候,陈峋突然说:“如果不想讲就不要讲。”   “嗯?”   陈峋抚摸楚辞的后背:“不用强迫自己说出来,你可以有你的秘密,哪怕一辈子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不管怎样我都爱你。”   楚辞愣住,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陈峋松开楚辞环在他脖子上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然后按在心脏的位置。   隔着薄薄的皮肉,心脏有力地在跳动。   陈峋定定地看向楚辞,眼中是浓到化不开的爱意,他缓缓开口:   “这就是我要坦白的事。楚辞,我爱你,很爱你。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或者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爱你,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改变。”   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把自己的一颗心,完完整整地留给了楚辞。   陈峋说着,捧起楚辞的脸,在唇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而后笑道:“吃糖了?怎么这么甜。”   楚辞几乎无法呼吸。   只一瞬间泪水就再次迷蒙视线,模糊了陈峋英俊的脸,让他看上去有些虚幻,不真实,像在梦里。   楚辞很想伸手去摸一摸,旋即想到在无数个夜晚,他也见到过陈峋,抬起布满针孔的手去触碰的时候,陈峋就化为空气突然消失,随后便是梦醒。   所以后来他学会了克制,就算再怎么想触碰,也只是攥紧手,只有这样才能让陈峋停留在梦里的时间久一点。   声音哽在喉咙里,楚辞睁大朦胧的泪眼,拼命压抑呼吸,生怕弄出的声响会将梦境打碎。   但身体相拥的温热触感又明明白白告诉他,不是梦。   良久,楚辞才蠕动嘴唇,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在做梦?”   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让楚辞有这么大的反应,陈峋心疼不已,他搂住楚辞,细密的吻落在唇上:“你不是在做梦。”   楚辞还是不争气地放任眼泪流了下来。   陈峋没有阻止,任由楚辞发泄情绪,等哭声小了些,才将楚辞抱到旁边,准备站起来,还没起身就被楚辞抓住衣角,“你要去哪儿?”   “去浴室。”   “去浴室干什么?”   “拿毛巾,给你擦脸。”   楚辞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指,视线追随陈峋,直到陈峋再次出现。   陈峋拿来热毛巾和水,楚辞平顺呼吸,想起刚才自己的眼泪鼻涕都抹在陈峋睡衣上,又一阵脸热。   他将头埋在陈峋颈窝,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真的一直爱他吗?   陈峋很坚定:“是。”   简单的一个字却让楚辞无比踏实。他放松地靠在陈峋身上,呼吸他的气味,汲取他的体温,多年来内心的空洞就这样无声无息被填满。   很快地,楚辞想到了其他的事,和陈峋拉开些距离:“梁向聪说你抽烟还喝酒,是因为我吗?”   “是。”陈峋毫不犹豫,“因为我想你。”   楚辞眼眶发酸,攥住陈峋的睡衣前襟:“那失眠呢?为什么睡不着?”   陈峋沉默,良久后沉重的声音才落下:“因为太想你,做梦总是梦见你,所以宁愿不睡。”   楚辞的心难过得揪紧,陈峋亲了亲他的额头:“不过你回来之后就好多了,每天都能睡得很好,也不怕一醒来就见不到你。”   楚辞恨不得锤陈峋的胸口:“你怎么这样……”   陈峋抓住他的手:“都是我的错。”   一句话让楚辞的眼泪流得更凶。   他把眼泪鼻涕全都抹在陈峋身上,声音很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地说:“以后不许喝酒。”   “好。”   “也不许抽烟。”   “好。”   楚辞哼哼两声:“晚上不许熬夜,要跟我一起睡。”   “好。”陈峋的声音染上笑意,“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晚上,楚辞的眼泪就没停过,他也不想这样,但根本无法控制,一想到陈峋这么多年一直等他,一想到他们曾在密歇根湖畔擦身而过,一想到如果不是他回国碰巧遇见陈峋,他们是不是就永远错过。   陈峋抚摸楚辞的头发,长长叹息:“都是我不好。”   如果知道楚辞这么多年一直想他,他早在重逢的那一刻就会毫不犹豫吐露爱意。   还好,现在还不晚。   他们不会再像在密歇根湖畔的那个夏天,怀揣着对对方的思念,却在人群中走散,失去彼此的踪迹。   楚辞好不容易止住哭,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的眼睛肯定肿得跟核桃一样。他趴在陈峋怀里,身体紧贴在一起,这是他过去最喜欢的姿势。   虽然陈峋说他可以不用说,但楚辞知道他必须讲。   楚辞闭上眼,贴着陈峋耳边小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有一只耳朵听力有问题,有时候会完全听不见。”   陈峋立刻问:“是不是左边?”   楚辞一愣,撑着陈峋的胸口直起身:“你知道?”   陈峋捏了捏他的耳骨钉,手指沿着耳廓滑下来停在耳垂上,眼中流露出心疼:“嗯。”   楚辞难以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就好像压着心脏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一块,连呼吸都轻松起来。   “你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既然知道了你怎么不问我?不对,你表现得好像一点都不知道。”   一连串的问题向陈峋抛去,陈峋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会疼吗?”   楚辞又一愣,吸了吸鼻子:“不疼,就是有时候人多太吵会耳鸣,有一点点不舒服而已。”   为不让陈峋担心,他特意在小手指的指甲盖上比划了一下:“就只有这么一点。”   陈峋忍不住去亲楚辞张合的嘴唇:“那我们以后就不去人多的地方。下次如果不舒服也要告诉我,吃药也不用偷偷吃。”   楚辞红着眼圈重重点头。   他猜可能是上次他吃药被陈峋看到,陈峋就已经发现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困扰他那么久的事原来陈峋早就知道,而且一点也不在意。   陈峋猜到楚辞的想法,故意调笑地说:“那我以后说我爱你是不是就得靠在右边,否则我们楚辞小朋友会耍赖说没听到。”   楚辞脸一红:“我才不是小朋友。”   怎么办,他觉得好甜,爱意充盈全身,心脏被蜜包裹,大概就是这种滋味。   但很快,楚辞就从这种让他发晕的甜蜜里回神,笑容也沉下去一点。   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坦白。   视线落在右手的手表上,楚辞的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迷茫和恐惧,他深吸一口气,“其实我……”   陈峋并没有催促,直到五分钟后楚辞还盯着手表,身体紧绷,呼吸也变得急促,他才感到不对劲。   陈峋轻轻拥住楚辞:“今天就到这里,如果还有事,那就等以后再说,不想说也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爱你。”   “楚辞,我爱你。”   陈峋说得很慢,他要确保楚辞每一个字都能听到。   楚辞靠在陈峋怀里,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后面陈峋会慢慢知道,楚辞这些年到底多爱他。   感谢在2022-09-26 07:01:35-2022-09-26 17:1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5瓶;浅若夏沫、暹罗、阿灵、阿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陈峋重新洗了澡, 换上干净睡衣,回到床上拥住楚辞,几乎一刻不停地和他接吻, 缠缠绵绵说了好多情话,似乎要把「我爱你」这三个字彻底印刻在他大脑里。   虽然睡了一下午, 但楚辞不管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吻着吻着竟然睡着了。   陈峋有些哭笑不得, 但不想打扰楚辞的安睡。他拨开楚辞的头发, 在额头印下一个吻,又亲吻楚辞哭肿的眼皮和鼻子, 然后才将人搂紧,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楚辞安静地睡在他怀里, 他们亲密相拥, 同之前一样。   陈峋有些恍惚, 六年的分别仿佛一场梦。而现在, 这场不愉快的梦终于画上句点。   电话响起的时候陈峋正在数楚辞的睫毛,震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显得格外清晰。   陈峋皱了下眉,伸长手臂拿起手机调成静音,再看楚辞,只是睫毛轻轻颤了颤, 并没有醒。   电话是梁向聪打来的,犹豫了一下, 陈峋松开楚辞环在他腰上的手,悄悄下床离开卧室,走进了书房。   隔着两扇门, 楚辞不可能听到, 可即便如此, 陈峋接电话的时候还是刻意压低声音。   电话那头的梁向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声音也跟着低下去,搞得像接头:“你在干嘛,我没打扰吧。”   “没有。”陈峋恢复正常音量,“楚辞睡了。”   “这才几点?”梁向聪看了眼时间,才九点,“那个,你们没事吧。”   今天在机场贵宾室,楚辞突然情绪失控,把梁向聪吓了一跳,生怕自己这张嘴又惹出什么事。他惴惴不安一天,还是没忍住打了电话。   这也是陈峋为什么会接电话的原因:“你今天送他去机场的时候都说什么了?”   梁向聪原原本本还原了他和楚辞的对话,连语气都学了个□□成。   当听到楚辞让梁向聪转告他一定回会来,以及楚辞最后那句「不走了」的时候,陈峋挑了下眉,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如果不是梁向聪误打误撞说出他们曾经去过芝加哥,楚辞就不会因为两人阴差阳错的擦肩而过而情绪失控,也就不会吐露这么多年的思念。   一旦楚辞真的走了,他们是不是又会错过。   陈峋自信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足以让他心悸。   听完当年经过,梁向聪「我靠」了一声,之后也陷入沉默。这种咫尺天涯的感觉让人窒息,更何况是身为当事人的陈峋。   “还好,你们又在一起了。”梁向聪安慰道,“话说开,误会解开就行了。”   大概觉得气氛有些沉,梁向聪玩笑道:“什么时候办婚礼,我给你们俩包个大红包。”   陈峋也笑了:“那我提前谢谢你。”   挂上电话,陈峋没有立刻回卧室,而是走到窗边,眸色与漆黑的夜融为一体。   梁向聪的话并不完全对,他和楚辞的误会并没有完全消除。   比如楚辞当年为什么要走,这些年他都经历过什么,他和顾齐安的关系。   陈峋笃定楚辞这次突然要回芝加哥,一定和顾齐安有关。不过楚辞不愿说,他就不问。   等了六年,他已有足够的耐心。   开门声打断了陈峋的思绪,他转头,看到飞扑过来的人影,立刻矮身把人抱住。   “怎么又没穿鞋?”   楚辞搂着陈峋的脖子,整个人像只无尾熊攀在他身上,故意晃了晃脚丫,反过来控诉:“哥哥说好陪我睡,骗子。”   带着鼻音的声音,软软的,像在撒娇。陈峋很喜欢这样的楚辞,在他面前不再是拘谨和小心,这才是他的小少爷。   陈峋把楚辞往上托了托,腾出一只手关掉书房的灯,朝卧室走去。   后背陷进床里,楚辞没有松开环着陈峋脖颈的手,反而用力将陈峋的身体拉下来,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明亮。   呼吸交缠,在无声的对视中,楚辞的眼睛变得湿润,身体也变得柔软,无意识地磨蹭床单。忽然他笑了一下,勾起头,贴在陈峋的耳边吹了一口气:“哥哥,你有反应了。”   陈峋的目光瞬间变得幽深,搂住楚辞的腰俯身吻了下去。   卧室变得温暖,温度攀升,在理智沦陷的前一秒,陈峋想起家里并没有准备工具,只能强行抽身。   楚辞有些茫然:“嗯?”   陈峋蹭了蹭楚辞的鼻尖,拉上睡衣遮住他肩上的纹身,而后翻身从背后抱住他,气息不稳地解释了原因。   楚辞听完,忍不住笑了,笑完又心口发酸。他转过身,将头埋进陈峋胸口:“哥哥好傻。”   无论什么时候陈峋都不会伤害他。   楚辞想说他其实很想要,想被填满,甚至受伤也没关系,疼痛反倒能让他更清楚地知道,他并不是在梦里。   他想,如果换成18岁的他,可能已经跳下床冲进浴室去拿沐浴露,那时候的他花样总是很多。   但大概是年龄增长,羞耻感迟钝地冒了出来,而几年的分别也让他无法像当初一样,刚才的那番挑逗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不过这样被陈峋抱住的感觉也很好。   两人相拥而眠,第二天早上陈峋虽然醒的早,但没有起床。他安静地看着楚辞,直到楚辞自然醒来,然后交换一个甜蜜的早安吻。   吃完早餐,陈峋不得不去公司,虽然他是老板,但也不能任性到连续两天旷工。   换衣服的时候,陈峋从领带格的最里面拿出一条领带,深蓝色,格子花纹,楚辞凑过去,「咦」了一声,抬头望向陈峋:“这不是……”   这不是当初他送给陈峋的那一条吗?   那是陈峋大四快开学的时候,教授带他去企业对接项目,需要穿得正式一点,楚辞就买了条领带打算送给陈峋。   买的时候楚辞还特意跟导购学了怎么打领带,回到家怕忘了,于是穿上陈峋的衬衫,偷偷对着镜子练习,谁知道陈峋提前回家,正好发现。   彼时盛夏,他全身只穿一件白衬衫和白色袜子,被压在镜子前,手扶着镜框,迷蒙地看着镜子里陈峋的脸,垂下的领带随着身体一晃一晃。   第二天他没能起床,陈峋自己系上那条领带出门了。   怎么过去这么久,这条领带还留着。   回忆往事,楚辞的脸颊浮起红晕。陈峋显然也想到了,眸色有些深。他把领带递给楚辞,用沙哑的声音说:“帮我戴上。”   楚辞已经很久没有系领带,他自己几乎不穿西装,更没有机会为别人系,简单的领结打了好几次才勉强能看。   楚辞退开一步,打量一番,眉毛皱起:“好丑。”   陈峋揽着腰把他拉回来,接了个绵长的吻:“我觉得很好。”   楚辞的眼睛弯了弯,他怀疑就算他直接把领带在陈峋脖子上绕一圈,然后打个结,陈峋大概也会觉得好看。   陈峋已经比原定出门的时间要晚一些,楚辞像小尾巴跟在他身后,眼神流露出浓浓的不舍。当然,陈峋也好不了多少,他想把楚辞变小,揣进口袋带走。   终于,走到门口时,陈峋忍不住问:“今天有安排吗?”   楚辞忙摇头:“没有。”   “那要不要跟我去公司?”   ——   以前恋爱时,楚辞就喜欢跟在陈峋后面,无论陈峋是去咖啡馆打工还是去实验室做项目,他都等在旁边,只要给他一本书,他就能安静地待一下午。   曾经一度,陈峋苦恼楚辞太黏他,后来分开,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只要能让楚辞回到他身边,继续粘着他,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坐电梯上楼时,楚辞心跳有点快,这是他第二次来陈峋公司,按理说一回生二回熟,但他却莫名紧张。   他垂眸,光亮的轿厢镜子里,陈峋和他十指紧扣。眼看电梯就要到达楼层,陈峋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楚辞的嘴角翘起来一点,又飞快压下去,尽量让表情看起来大方得体。   电梯门开,等着坐电梯下楼的DB公司员工看到陈峋便齐声打招呼,在看到他与楚辞交握的手时,整齐划一得瞪直眼,嘴巴也一致张成了O形。   去陈峋办公室的一路上,楚辞接受了比上次还要夸张的注目礼,而陈峋面不改色,一边牵着他,一边听周然说今天的安排。   进了办公室,楚辞才松了口气,一眼看到了桌上的桃红色芍药。   那是他亲手剪枝包好的独家记忆。他走过去,俯身嗅了一口:“好漂亮。”   陈峋关上门,走到楚辞身后,看着那张和芍药交相辉映的脸:“没有你漂亮。”   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情话简直犯规,楚辞的脸红了,转身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困在了陈峋和办公桌之间。   “怎么办。”陈峋吻着楚辞的鼻尖,有些后悔带楚辞来公司,他上午还有会,但他完全没心思去开。   楚辞有些懵,不知道陈峋说的怎么办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遵从身体的本能,双手环上陈峋的脖子,踮起脚正要献上亲吻的时候,门外传来说话声。   论破坏气氛,梁向聪向来只会迟到,从不缺席。   周然想提醒梁向聪楚辞来了,还来不及说话,梁向聪已经搭上门把手准备拧开,然后发现——   “怎么开不开?锁了?”   周然:“额……”   陈峋扣住楚辞的后脑吻上去,在换气的间隙含糊地说:“我锁门了。”   教训有一次就够了,同样的错误他不会犯第二次。   楚辞脸涨的通红,他和陈峋在办公室锁门,外面的人还不知道会脑补成什么样。但很快,他就无暇他顾,沉溺在湿热的吻里。   梁向聪敲了两下门没人应,偃旗息鼓地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峋才不舍退开,很认真地看着楚辞:“我要去开会了。”   楚辞点头,亦很认真地说:“我就在你办公室,哪儿也不去,等你回来。”   陈峋的眸色深了几分,手指在楚辞的耳垂上流连:“怎么这么乖?”   “我一直很乖。”楚辞歪了歪脑袋,流露出孩童般的天真:“乖的话会有奖励吗?”   ——   陈峋离开一段时间后,楚辞脸上的热度才逐渐退去,他给芍药换了水,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坐在沙发上正要看的时候,顾齐安的电话就打来了。   楚辞眼神一暗,这个时间顾齐安肯定已经知道他没有回去。犹豫几秒,他还是接了。   接通后那头没有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清晰可闻。楚辞皱了皱眉,率先开口:“我是不会回去的。”   顿了顿,他说:“至少不会受你威胁回去。”   顾齐安仍旧沉默。   楚辞的手指扣进皮质沙发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底气一些:“我已经跟他坦白,跟你猜的相反,他早就发现了,而且完全不介意。如果你还想寄病历,随你的便。”   “卖房子的钱就当是我对你这些年的感谢,不用还,欠你的人情我还给你。”   说完他不等顾齐安反应,切断了通话。   看似出了口气,但楚辞的心情并不好。   对于顾齐安,他的心情是复杂的。这个人是他儿时的邻居大哥哥,有段时间,楚顾两家人好的像一家人一样,顾齐安的母亲和楚蓉关系很好,也很喜欢他,几乎每次看到他都会感叹如果能有他这么个孩子该有多好。   即便后来顾家移民,他们还保持联系,顾母经常让顾齐安从大洋彼岸给他寄各种吃食和稀罕玩意。   楚蓉出事后,顾母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也回国帮忙料理丧事,还提出可以带他出国,所以他才会在发现自己生了病之后求助顾齐安。   也确如顾齐安所说,他初到芝加哥时,办理居留手续和找医院都是顾家人亲力亲为,顾齐安陪他度过了最难熬的两年。   事情的转折大概是某次顾母来医院探望他,他刚睡醒,但身体很沉,虽然有意识但眼皮沉重到睁不开。   顾母大概以为他还在睡,站在病床前压低声音同顾齐安说:“你父亲让你去公司你不去,反而天天往医院跑。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小辞?”   沉默一阵,他听到顾齐安回答:“是。”   顾母叹了口气:“如果小辞家里没有出事,他会是你不错的选择。但他现在一无所有,自己又是一身病。如果只是单单身体上有病也就算了,关键他得的是精神病。”   “妈,小辞不是精神病,医生说了,他只是因为突然受了打击,只要配合治疗,是可以痊愈的。”   “你别跟我说这些,在我看来他就是精神病。你看哪个正常人会割自己手腕,会去跳湖,会半夜不睡觉自言自语?说不好听点他就是个疯子。”   顾母态度冷硬,每个字都像把刀,直捅楚辞的心脏。   顿了顿,顾母又放软语气,规劝顾齐安:“是,小辞是很可怜,我从小看他长大,心疼不比你少,但我们对他已经仁至义尽。儿子,我一向不管你的事,但关键问题上你可不能犯傻。你父亲有不少生意伙伴,子女都很优秀,你抽空和他多出席些场合,多认识点人……”   剩下的话楚辞就没有听到了,他的耳鸣突然发作,左耳像是浸泡在水里,一切声响都变得飘渺。   但他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有些感谢自己的身体。   他的身体是在保护他。   记忆涌来,楚辞从沙发上滑下,环抱膝盖坐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一团。   手机响了一声,楚辞回神,伸手在沙发上摸索着找到了手机。   是顾齐安发来信息:【好,希望你不要后悔。】;   楚辞删掉信息,一狠心将顾齐安的联系方式拉黑。他咬紧牙根,用力挣扎着从记忆的泥潭里拔出身体,在陈峋办公桌上找到了他的笔记本,连上网络开始处理工作,借以分散注意力。   很快的,手机又响起来,不过这次是个来电。   ——   DB作为AI芯片行业的领军企业,在GPU芯片方面一直处于行业领先,GPU主要用于图像处理,在无人机和智能驾驶领域应用广泛。   经过第三轮融资,DB握有大把资金,下一步的发展方向就是实现芯片的通用性,这也是各大初创企业和互联网巨头未来争夺的焦点。   陈峋和技术团队反复论证方案可行性,确定未来一段时间的研发方向和重点,梁向聪不懂技术,听得云里雾里。在这方面,公司规划一直是陈峋主导,他也完全放心。   陈峋进入状态快,即便心还留在楚辞那里,思维速度和效率依旧很高,指出了方案里几处不易察觉,但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导致全盘皆输的细节,听得一众下属心服口服。   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陈峋离开会议室,梁向聪跟上:“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楚辞又不会跑了。”   “见过带孩子来公司的,没见过把老婆也带来的。”陈峋不搭理,梁向聪也不在意,对旁边路过的美女行政露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笑,继续叨逼叨,“你这是要在公司掀起新风尚?”   陈峋脚步不停,但总算开口:“有什么不行吗?”   “行,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梁向聪一噎,又有些得意地问,“说吧,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他昨天想了一晚上,这次楚辞没走成,他可是一等一的大功臣。他不应该给陈峋包红包,应该是陈峋反过来谢他才对。   陈峋突然停下脚步,看了梁向聪一眼:“下个月的人工智能大会我不去了,你代表公司参加吧。”   话题跳跃太大,梁向聪懵了一下,见陈峋走远赶紧追上:“不是说好你去吗,还说要发言。我又不懂技术,去了能干嘛?”   “发言不是问题,照稿子念就行了。”   “怎么说变就变,你真的不去?”   陈峋脚步顿了顿:“我近期都不会出差,楚辞离不开我。”   梁向聪:“……”   他没忍住指出一个事实:“你俩到底谁离不开谁啊?”   陈峋并不回答梁向聪的问题,径直往前走。   梁向聪也不愿去看小情侣亲亲热热的场面找虐,搓着手乐滋滋回办公室去了。   这么好的露脸机会,他得赶紧定制一套新西装。   走到办公室门口,陈峋的脚步才终于停下来,想象里面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勾起浅笑,他拧动门把手,推开门,心却瞬间一沉。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桃红芍药静静绽放,满室馨香。   陈峋回头,目光搜寻,没有看到楚辞,连周然也不在工位。   他立刻问另一个秘书:“人呢?”   秘书头一次见陈峋这样紧绷的脸色,战战兢兢地从工位上站起来:“楚、楚先生离开了。”   “离开多久?”   “差不多一个小时。”   陈峋的心又沉了一寸:“有没有说去哪里?”   秘书摇头:“没有。”   陈峋示意对方坐下,拿出手机给楚辞打电话。   身边人来人往,有些吵,电话响了好久楚辞才听到,看到来电显示时,他忍不住笑起来,对身边的人做了个手势,接起电话。   “你开完会了?”   “你在哪儿?”   两人同时开口。   楚辞愣了下。   就在这时,陈峋听到了机场广播的声音。   “你在机场?”陈峋的声音沉了下去,“是不是?”   “是啊。”楚辞舔了舔嘴唇,“我……”   “还是要走吗?”陈峋不等他说完,“楚辞,为什么还要走?”   他已经彻底剖白心意,为什么还是不能把人留住?   那瞬间,陈峋仿佛回到多年前,在京南路的那个下午,看着楚辞的车走远,整个人如坠冰窖。   “楚辞。”他用此生最卑微的语气开口,“你能不能……不要走?”   作者有话说:   一更。   注:参考网络。   感谢在2022-09-26 17:10:15-2022-09-27 16:4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虹虹不想起床 38瓶;柚叶 7瓶;廿玖 5瓶;阮悦悦悦子 2瓶;顾拙言绝世好攻、阿灵、阿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背景音纷乱嘈杂, 但楚辞还是听清了陈峋语气里的颤音,摇摇欲坠,让他的心也跟着颤抖。   “哥哥你别挂断。”楚辞捂着手机快速闪进一个还算安静的书店, “我没有要走,我有个朋友从国外来工作, 我来机场是为了接他。”   “怕打扰你开会就没跟你说,但我给你留了字条, 压在花瓶下面, 还跟周然说了请他转告你,他没告诉你吗?”   陈峋快步走到办公桌旁, 果然看到花瓶底下压着一张巴掌大小的字条。   【哥哥,我一个朋友突然从国外回来, 刚到机场, 我现在去接他。你开完会打电话给我好吗?】   是楚辞的笔迹, 有些潦草, 可以想象是在很匆忙的情况下写的。即便如此,他还不忘在右下角画了一颗小爱心。   陈峋这才知道误会了。   “对不起我……”   “哥哥,我……”   又是同时开口,同时沉默。   这一次楚辞没有被动等待,他语调轻快, 仿佛没有听到刚才陈峋的话:“我刚刚接到他,先带他去宾馆住下, 下午再随便逛一逛,晚上你和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便笺的边缘被捏出褶皱,陈峋深吸一口气:“好。”   挂上电话, 陈峋立在原地。就在这时, 背后传来周然的声音:“陈总, 我刚才去给项目部送资料。楚先生让我转告您,说他朋友来了,他要去接机……”   越到后面,周然的声音越小,他好像进来的不是时候,陈峋周围气压很低。   “知道了,你出去吧。”陈峋没有转身,待门关上后,才慢慢走到办公桌后坐下,闭上眼,任由身体陷进了宽大的椅子里。   另一边,楚辞握着手机,怔怔地站在书架前,直到Jason等不及过来找他。   Jason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揽住楚辞的肩:“Allen,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这副表情?亏我还提前几天来看你,想给你惊喜。”   这次他们一行几人来中国拍摄,Jason是特意提前来看楚辞。   楚辞还沉浸在刚才的通话里,他从来没听过陈峋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不,有一次,那是六年前,在被梧桐落叶覆盖的京南路上,陈峋对他说了同样的话,问他能不能不要走。   心尖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楚辞用手掌抵住胸口,Jason立刻紧张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机场人太多,你是不是耳鸣了,咱们快走吧。”   直到坐上车,远离人群,楚辞才感觉好一些。Jason也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问:“刚才打电话给你的是谁?”   楚辞反应了几秒:“我……我老公。”   这还是他头一次在别人面前这么称呼陈峋,心里甜蜜,掺着苦涩。   Jason夸张地「哇」,眼中流露出羡慕:“不让我见见吗?”   他还以为楚辞是「闪婚」,对这个能在这么短时间就俘获楚辞心的男人好奇不已。   楚辞轻轻点头:“他说晚上请你吃饭。”   “那我可要好好想一想吃什么。”Jason说着,转头看向窗外,注意力很快被一个造型奇特的建筑吸引,“那是什么?”   Jason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很小时候跟祖父来过一次中国,但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看什么都新奇,用英文问东问西,偶尔夹杂一两句发音别扭的中文,把司机师傅都逗乐了。   Jason攀着椅背同司机说话,楚辞的心情也轻松起来,他有些羡慕Jason,似乎没有烦恼,心情永远都这么好,这么有活力。   这也是他能和Jason成为朋友的原因。   如果没有Jason,他这几年或许会过得更加难熬。   到了酒店,楚辞坚持为Jason付房费,手机里的钱不够,但幸好带了陈峋的卡。   前台刷卡的时候,楚辞趁空档给陈峋发信息,告诉他自己用了卡,还拍了张酒店大堂的照片发过去。   刚发出去就收到回复。   陈峋:【楚辞,我爱你。】;   完全不相干的回复,但楚辞立刻懂了陈峋的意思。   他红着眼圈,很想现在就见到陈峋,告诉他自己也很爱他,永远不会再离开。   刚在输入框里打出【我也爱】这几个字,Jason凑过来,楚辞只能锁屏,收起手机。   拿到房卡,两人坐电梯上楼,Jason原以为楚辞帮他开的就是商务间,没想到楚辞直接开了套房。   房间有一个180度的弧形落地窗,正对S市最繁华的景色。   “Allen,你真是对我太好了!”Jason忍不住拥抱楚辞,随即想起楚辞并不喜欢跟人太亲密,刚要松开,没想到楚辞拍了拍他的后背,“没办法,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Jason愣了下,松开楚辞打量他,楚辞歪头笑了一下:“干嘛,不认识啦?”   “没有。”Jason吸了吸鼻子,“就感觉你变化好大。”   随后他又开玩笑:“如果让以前同学看到你笑的模样,估计当初追你的人能从学校一直排到密歇根湖。”   说到学校,Jason又想起一件事:“前段时间学校不是办了艺术展吗,我还打电话问过你照片卖不卖。”   楚辞记得这件事。   “后来我听教授说,有个中国藏家通过经纪联系他,询问照片卖不卖。”   楚辞正帮忙把Jason的衣服从行李箱拿出来挂上,闻言动作一顿:“中国藏家?”   “是啊。”Jason说,“开价很大方,说钱不是问题,怎么,教授没跟你说吗?”   楚辞赶紧用手机查邮件,果然有一封史密斯教授的未读邮件。   教授在邮件里说的情况和Jason差不多,只不过最后还加了一句。   【Allen,我知道这件作品对你具有特殊意义,所以已经口头告知对方,让他们不要抱太大希望。此外我个人感觉,相比你的摄影作品,那个买家似乎对你本人更感兴趣。他辗转联系上我,问了我一些问题,但没得到你的允许,我并没有回复。】   史密斯教授还把那个买家的邮件一起转了过来。   楚辞点进去看,对方没有透露姓名,只说是无意间看到了楚辞的作品,非常喜欢,所以想买下来收藏。   对方还询问,《勃朗峰上的日出》原名叫《XUN》,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看到这里,楚辞的心跳加快。他脑子里闪过什么,但太快了,没能抓住。   Jason也凑过来看,突然「咦」了一声,从楚辞手里拿过手机,盯着屏幕,似乎在研究什么。   “怎么了?”楚辞紧张起来,“哪里不对吗?”   Jason指尖点在屏幕上的一处:“你不觉得奇怪吗?”   楚辞凑过去,发现Jason让他看的是那位中国买家的邮箱地址,一串英文单词,ccilohiveu,后面跟着域名,没什么意义,看起来像是随意敲的。   “一般人邮箱地址都是名字生日之类的组合,再不济也是方便记忆的单词吧,但这个人的地址好奇怪。”Jason摸着下巴,突然灵光一闪,拿起酒店提供的笔在纸上刷刷写下一行字。   “这个邮箱名不是没有意义的。”Jason兴奋地说,“字母打乱重新排列,不就是I love chu ci吗?”   “Allen,chu ci不就是你的中文名字吗?”   楚辞怔住,他怀疑地看了Jason一眼,拿过笔,把邮箱地址抄在纸上,然后重新排列组合。   “你自己看,是不是我说的那样?”Jason激动到眼睛都冒光,语气很肯定地说,“这个买家是你的爱慕者,他在用这种方式向你表白!”   楚辞心里一动,他虽然在国外生活过几年,但对英文肯定比不上Jason这个母语者敏感,如果不是Jason看到邮箱地址,他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这样的玄机。   直觉告诉楚辞,这个买家就是陈峋,但陈峋是什么时候知道了照片的事?   Jason问:“我觉得这个人现实里和你认识,你有头绪吗?会是谁?”   楚辞打断他的猜测:“Jason,你不是说过两天还有人从芝加哥过来跟你汇合?”   “是啊。”   “能不能帮我个忙?”楚辞表情认真起来,“能不能请你朋友帮我把那张照片带过来?”   “带来这里?”Jason有些惊讶,“不展了吗?”   艺术展还没结束,每展出一天,学校都要支付楚辞一笔费用,更何况后面还会拿到其他地方展览,展出费会更高。   不过Jason知道楚辞一向不是很看重视钱,于是把话咽进肚子里。他发了几条信息,很快搞定。   Jason收起手机,有些感慨:“还记得我们去登勃朗峰的那天吗?”   楚辞轻轻点头:“当然记得。”   那是大约不到一年前,也是冬天,楚辞和Jason飞去法国。   那天下了罕见大雪,他们冒雪抵达一个叫霞慕尼的法国小镇,据说是攀登勃朗峰的最佳地点。   大概是因为远客到来,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雪在当天晚上奇迹般停了,楚辞决定第二天上山。   他们请了一个当地的向导,走的并不是游客通常走的那条路线,而是另一条,人少,景观更好,利于拍摄,但攀爬难度也更高。   在那之前,楚辞已经和Jason爬过不少山脉,对于登山很熟练,但雪天还是增加了攀爬难度。   他们一路坐缆车和接驳车,间或徒步,穿过被雪覆盖的森林草地,以及结了冰像镜子一般的湖泊。   到半山的时候,Jason感到体力不支,提出返回,但楚辞很坚持,让向导带Jason下山,他继续往上走。   不知道什么原因,楚辞这次来欧洲的签证办的很不顺,被拒了两次,差点来不了,最后是学院为他做担保才得以成行。万一以后都不能来欧洲,那这次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几年的准备都是为了这一天,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放弃。   Jason见楚辞坚持,也只好陪他。   辗转两天,他们在靠近山顶的一处民宿歇脚,翌日天未亮,就在民宿老板的指引下,前往拍摄日出的最佳地点。   他们所处的位置海拔超过3500米,气温零下,冷到连相机外壳都结了霜,不得不频繁更换镜头。   Jason缩在厚重的羽绒服里,看着楚辞从手套里伸出冻到通红的手指去换镜头,忍不住再一次问:“Allen,世界上大大小小的山脉那么多,你为什么一定要来勃朗峰?”   这次来Jason才知道,楚辞原先登其他的山,都是为了来勃朗峰做准备。   楚辞的回答和之前一样,在呼出的白气中,神情平淡地说:“没什么特别原因。”   Jason忍不住想翻白眼。   在有些事情上,比如金钱和名誉方面,楚辞很随意,但在有些事情上,他却非常执着。   在严寒中冒雪等待两个多小时,他们才最终迎来日出,当红日从雪山顶喷薄而出的那一刻,Jason感到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他调整角度拍了好多张照片,忍不住朝楚辞看去,楚辞架着相机,很认真地拍摄,然后突然放下相机,痴痴地遥望日出的方向,嘴唇蠕动着说了什么。   很久以后Jason才知道,楚辞说的那两个字是「哥哥」。   作者有话说:   二更——   明天见 第45章   回忆往事, Jason莫名有些伤感,他很少出现这种情绪,只能归结为下山的时候他和楚辞因为体力不支加缺氧, 双双进了医院,不过他的情况要更严重一些。   Jason说:“其实我一直想知道, 你为什么把那张照片命名叫《XUN》,这是个人名吗, 还是地名?”   而且只冲印了一版, 相当于是孤本。楚辞照片的价格之所以这么高,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Jason原以为会和以前一样, 得不到答案,没想到楚辞却说:“这是我初恋男朋友的名字。”   “初恋?”Jason惊讶不已, 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楚辞看起来就很像个恋旧的人。   他很快想到一件事:“你老公知道吗?”   “他不知道。”楚辞表情严肃起来, “所以你晚上吃饭千万不要说漏嘴了。”   Jason立刻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我保证守口如瓶。”   楚辞忍笑,“晚上想吃什么?”   Jasen吞口水:“火锅?”   ——   为了有吃火锅的氛围,Jasen特意要求要坐在大堂。   陈峋先他们一步到了,占好座位。   一走进火锅店,Jasen就东张西望, “Allen,哪个是你老公?”   楚辞的视线锁定一个方向, 笑着走过去,“最帅的那个。”   见陈峋站起来,楚辞小跑两步, 和他拥抱了一下, “等很久了吗?”   “我刚到。”陈峋笑着问, “饿了吗?”   楚辞摇头,正要说什么,背后传来Jason刻意压低的咳嗽声。他转身,替两人介绍,陈峋礼貌地同Jason握手。   Jasen冲楚辞挤眉弄眼,眼神仿佛在说你老公真的好帅。   因为楚辞不能吃辣,陈峋便点了鸳鸯锅,又点了火锅必吃菜品和这家店的招牌菜。   Jasen第一次吃正宗麻辣火锅,辣到嘴巴都红了,但根本停不下来,一面狂喝饮料一面不停涮菜。   楚辞眼馋,不停往沸腾的麻辣锅里瞟。   陈峋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手,凑近低声问:“想吃?”   楚辞可怜巴巴地望向他,“可以吗?”   陈峋在他的眼神下妥协,“等我一下,不许偷吃。”   陈峋站起来,朝服务员走去。Jason擦了擦嘴,勾着头,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问楚辞:“Allen,我总觉得你老公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   楚辞猜到Jason是在哪里见过陈峋。他的电脑里藏了很多陈峋的照片,Jason曾经看到过。他装作不知情,一本正经反问:“在哪儿?”   Jasen挠头,“想不起来。”   楚辞下定论:“那就是没见过,是你多想了。”   陈峋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个装着热水的碗。他夹起一片辣牛肉在里面涮了涮,然后才放进楚辞碗里。   楚辞眼睛亮了,迫不及待把牛肉送进嘴里。   “小心烫。”陈峋说着,又替他涮了一块虾滑,“辣吗?”   楚辞吐吐有些红的舌尖,刚吃了一口他就有些冒汗,但还是说,“不辣。”   旁若无人的亲密互动让坐在对面的Jason羡慕不已,他放下筷子,长叹道:“Allen,看你这样我也好想结婚啊。”   楚辞莞尔一笑:“你这次不是要和A大大老师一起合作吗?说不定就能遇上真命天子。”   “A大?”陈峋挑了下眉,“是不是你上次去开讲座的那个学校?”   想到上次在A大不算愉快的经历,楚辞在桌子底下捏了捏陈峋的手,被陈峋反握,手指包在掌心。   “是啊,我们这次就是和A大合作,一起进南部山区拍摄。”Jason说,“对了Allen,你不是最爱拍山,要是有空就跟我一起去吧,我好怀念和你一起拍摄的时光。”   楚辞感到陈峋握着他的力道紧了紧,他没有立刻给答复,而是给Jason夹菜,把话题岔了过去。   中途楚辞去了趟洗手间,陈峋问Jason还要不要点其他菜,Jason忙说够了。   “我真是没想到Allen一毕业就会结婚。”Jason说,“陈先生你要好好照顾他。”   “一毕业?”陈峋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给Jason倒水,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Jasen不疑有他,和盘托出:“我和Allen认识四年多了,上学前我们就认识。”   四年多,上学前,一毕业就结婚。   陈峋的目光一凝,楚辞出国一共六年,如果是刚毕业,那他前两年去了哪里。难道都在医院?   这个猜测让陈峋喉头发紧,他深吸一口气,问Jason:“能不能请你跟我讲讲是怎么跟他认识的。”   Jason愣了下,以为陈峋只是好奇楚辞的过去,但他不确定陈峋到底知道多少,担心说得太多,试探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陈峋抿了抿唇,表情突然变得郑重:“我知道这样说有些突兀,但请你不要怀疑,我爱楚辞,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他。我以生命起誓。”   Jason被深深震撼,同陈峋对视了好几秒,胸口起伏,眼睛也有些湿。他觉得大概是吃的太辣的缘故,低头拿纸巾擦了下眼睛,看向陈峋,回忆同楚辞相识的经过。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Allen,是在芝加哥市区的一个公园,他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吃三明治。三明治不大,估计他自己都不够吃,但他还时不时掰下一点面包喂鸽子。”   “他那时候特别瘦,说是皮包骨也不夸张,脸也小小的,脸色很白。有滑滑板的小孩从他身边经过,他都要吓一跳,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Allen虽然瘦,但依旧很漂亮,让人忍不住就多看几眼,我也是其中之一,但他好像没有察觉,吃完三明治就开始爬公园里的一座山。”   “我那时候已经考上了芝加哥艺术学院,gap了一年,那天和几个朋友一起爬山,随便拍点东西,上山的时候看到Allen脚步不稳,就多关注了一下他,谁知道他后面直接晕了,我和朋友就赶紧送他到医院,才知道他有低血糖。”   说起那天的情形,Jason仍心有余悸,问陈峋:“你知道他有低血糖的吧?”   陈峋收回手放在桌子底下,攥紧,对Jason点了点头。   Jason继续回忆:“我离开病房去交费,回来看到Allen拿着我的相机,看到我就立刻放下,很慌张的样子。我当时也没在意,回家之后整理照片才发现相机里多出一张不是我拍的照片。”   “那是一张落日的照片,太阳恰好嵌在医院窗户的窗楞里,仿佛被困住一样。”Jason停顿了一下,眼神很深地看向陈峋,“我很难向你形容看到照片时的感觉,就好像是生命在挣扎,是Allen在挣扎,给我的震撼直到今日都无法消弥。”   “我把照片拿给学院的教授看,教授让我一定要找到Allen。第二天我又去了那个公园,果然又看到Allen,他认出我,记下我的号码说要还钱给我,然后开始爬山。”   “他好像对爬山特别执着,明明走两步就得扶着膝盖停下休息一会,但还是坚持登上了山顶。我原本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没想到只是站在太阳底下发呆,直到落日才下山。”   “再后来教授联系上Allen,说服他来学校读摄影,我们就成了同学,差不多就是这样。”Jason耸耸肩,“其实Allen来中国之前我们还见过一面,我不得不说,他变化真的好大,他原先不怎么爱说话,现在性格开朗了很多。这或许都是你的功劳。”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的太沉重,Jason故意说了最后一句话想活跃气氛,陈峋配合着扯动了嘴角,在看不见胸腔下,整颗心都揪紧。   顿了顿,陈峋说:“我们的对话还请你保密。”   楚辞从洗手间回来,看到Jason和陈峋聊天,便问:“聊什么?”   Jason神秘一笑,“在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楚辞愣了愣,坐下,看向陈峋。陈峋也微笑,“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你就回来了。”   Jason眼中闪着八卦的光芒,催促楚辞:“所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楚辞想了想:“我们算是大学同学,不过不同届,他是我学长。”   “学长?”Jasen本来还脑补了一场一见钟情的浪漫邂逅,闻言眼睛都瞪大了些,“所以你们不是拍杂志的时候认识的,不是闪婚,而是早就认识?”   “闪婚?”楚辞忍笑,“谁跟你说我们是闪婚?”   不过Jason说得也没错,他和陈峋结婚的时候甚至比陌生人还要再远一些,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闪婚。   Jason消化这个信息,片刻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楚辞眨眨眼:“我说你也不像会闪婚的人,原来是早就认识,肯定认识的时候就有好感吧。难怪你在学校里拒绝了那么多人的示爱,这么多年一直单身,是不是就是为了等你老公?”   听到这句话,陈峋的目光立刻深了些。楚辞的脸开始冒热气,赶紧给Jason夹菜:“你不是一直惦记火锅吗,多吃点。”   Jasen没有被他转移注意力,继续好奇问:“那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哪里?”   楚辞的筷子悬在半空,假装认真回忆,其实和陈峋第一次相遇的场景早就深深刻在他的脑子里,但隔了几秒他才说:“在图书馆。”   说完他朝陈峋看去,似乎想得到对方的确认和肯定,然而陈峋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吃完饭陈峋结账,Jason忍不住拥抱了一下楚辞:“Allen,我真为你高兴,以后一定要幸福。”   楚辞心中泛起感动,难得开玩笑:“怎么一顿火锅还让你变得伤感了?”   Jason瞪他,看着陈峋的背影,又嘀咕:“但你老公真的看起来好眼熟,我肯定在哪儿见过。”   楚辞极力把这个想法从他脑子里打掉:“你们怎么可能见过。”   恰好陈峋走过来,听到这句话:“什么见过?”   Jason说出自己的疑惑,陈峋礼貌答道:“我近年都在国内,我们应该没见过。”   陈峋开车送Jason回酒店,平时话多的Jason意外地安静下来,坐在后座盯着陈峋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酒店,Jason下车,已经走到旋转门又快步折返。楚辞以为他有事,忙降下车窗。   Jason俯身趴在车窗上,有些兴奋地对楚辞说:“Allen,我想起在哪里见过你老公了,他就是你电脑里的那个男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短小君,明天继续。   感谢在2022-09-27 16:47:36-2022-09-28 11:2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丸丸丸 20瓶;太太日万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Jason扔下一枚炸雷, 美滋滋地回酒店倒时差去了。   陈峋问:“电脑里的男人?”   楚辞支支吾吾:“你别听他瞎说,我电脑里没有男人。”   陈峋盯着楚辞,脸颊酡红仿佛饮了酒, 在流泄的霓虹里美得像一副画。   陈峋突然解开安全带,倾身吻上楚辞的唇。   酒店门前人来人往, 陈峋很快抽离。很浅的一个吻,还是让楚辞乱了心跳。   陈峋没再追问, 发动车往公寓驶去, 中途在一个便利店停下,进去两分钟便出来, 手里多了一个深色袋子。   他将袋子放在后座,楚辞好奇地问是什么, 陈峋没有回答, 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楚辞被这一眼看到心跳加快, 口干舌燥, 心想是不是火锅口味太重的缘故。   他明显感觉陈峋的车速比刚才要快,冲破夜幕,将一盏又一盏霓虹甩在身后。   到了车库刚一停稳,陈峋便匆忙解开安全带,走到另一边将还在发愣的楚辞拉出来, 一手牵着楚辞,一手拎着袋子, 从车库搭电梯上楼。   轿厢的镜子照出他们牢牢牵在一起的手,楚辞这才发现陈峋的眼神炽热得可怕,只在镜子里对视一眼, 他整个人仿佛就要烧起来。   刚一进门, 连灯都来不及开, 楚辞便被按在墙上,陈峋急切甚至有些粗暴的吻了上来。   怔愣几秒,楚辞主动搂住陈峋的脖子,顺从地张开嘴,化身柔软藤蔓,攀附在陈峋身上。   大概是他顺从的姿态安抚了陈峋,陈峋的动作不再粗暴,渐渐变得柔和,脱掉楚辞的外套扔在地上,手从毛衣底下钻了进去。   楚辞突然缩了一下身体,小声抱怨:“好凉。”   “抱歉。”陈峋拿出手,退开些距离,抵住楚辞的额头平复呼吸。隔了一会,他低声道歉:“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好,误会你要走。”   楚辞眼睛泛酸:“是我不好,我应该亲口跟你说。”   陈峋亲了亲楚辞有些红肿的嘴唇,刚要继续深入,楚辞忽然伏在他肩上,吃吃笑起来:“身上都是火锅味,好难闻。”   陈峋也笑了,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那去洗澡?”   楚辞去主卧的浴室,进去前,他想起自己编辑了一半的短信,翻出手机把信息写完发了出去,洗完澡出来,陈峋已经在客房洗了澡,正坐在客厅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杯红酒。   想了想,楚辞去包里翻出护照,走到沙发旁,恰好看到陈峋在看手机,而屏幕上正是他刚才发的那条信息。   楚辞心跳有些快,假装镇定地走到陈峋面前,把护照递过去:“哥哥帮我收着吧。”   陈峋诧异地抬眼。   楚辞很轻地抿了抿唇,认真地说:“我短期内应该都用不到了,而且我总是丢三落四,万一护照丢了很麻烦,还是你帮我保管吧。”   陈峋眸光一深。他知道楚辞这样做是为了让他放心。   没有护照,楚辞就不可能离开国内。他当然希望楚辞永远不要离开,但如果他扣下楚辞的护照,岂不是变相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见陈峋没有动作,楚辞把护照往前递了递。   陈峋的嗓音有些发干:“楚辞,你没必要这么做。”   “我觉得有必要。”楚辞主动坐在陈峋腿上,环住他的脖子,“我只想留在哥哥身边,哪里也不去。”   陈峋用那样卑微的语气求他不要走的话,他永远也不想再听到。   陈峋心中一阵悸动,抬手揉了揉楚辞的耳垂,指背抚过他的脸颊,一路向下,最后用虎口掐住他的腰。   楚辞没忍住抖了一下,下巴又被陈峋抬起来,直视那双黑沉的藏着无数感情的眼睛。   陈峋身上散发着海盐沐浴露的香气,像密歇根湖畔的风,柔柔地将他包裹。空气中混合着酒香和果香,楚辞明明没喝,但却感到有些醉了。   他小声控诉:“说好了不喝酒的。”   “只喝一点。”   陈峋仿佛要穿透楚辞的眼睛看到他的内心,问:“想不想尝尝?”   楚辞点头,陈峋拿起酒杯,没有递给他,而是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嘴对嘴渡过去。   楚辞的脸顿时和他沾上红酒的嘴唇一样红。   “还喝吗?”陈峋问。   一杯酒差不多这样分光,楚辞吞咽不及,酒液顺着下巴流进衣服里,陈峋追逐着一路吻下去。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客厅的灯光有些亮,楚辞眯起眼,朦胧中看到陈峋坐起来,从塑料袋里拿出两样东西。   他撑起手臂想看清,但陈峋又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整个屋子便骤然陷入黑暗。   并非完全黑暗,窗外还有光亮。   楚辞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那两样东西是什么,想提醒陈峋去拉窗帘,但陈峋显然已经忍不住了,将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掐着他的下巴将最后一口酒喂进他嘴里,然后吻上了他的纹身。   “为什么一直留着,怎么没洗掉?”   “这么多年一直是单身,是不是还在等我?”   陈峋吻上来,问出最在意的问题:“楚辞,你是不是真的一直爱我?”   ——   等室内重归安静,楚辞连手指都动不了。   迷迷糊糊间,他感到身体腾空被抱起,没多久又浸入了一个温暖的所在,仿佛他走进密歇根湖的那天,湖水柔和地冲刷着皮肤,只不过这湖水是热的。   他舒服地往下沉,肩膀以下都浸在水里。   过多的水顺着浴缸边缘流下去,落在地砖上,听起来像错落的雨声。   楚辞试图去思考这些矛盾的组合,但思维混沌,挣扎几秒很快放弃,眼睛重新闭上。   简单清理,陈峋在水温变凉前把楚辞抱出来,裹上浴巾,擦干水珠又吹干头发,最后将人抱到床上,盖上被子。   之后他才回浴室简单冲洗,出来时看到了洗手台上放着的手表,脚步一顿,拿了起来。   确认楚辞还在睡,陈峋小心地将他的右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指腹轻轻摩挲手腕内侧那道伤疤,又低头吻了一下,将手表替他重新戴好。   做完这一切,陈峋才掀开被子上床,楚辞立刻靠过来,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睫毛轻颤,仍在梦里。   陈峋连呼吸都放到最轻,他关上灯,侧躺着搂紧楚辞的腰,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楚辞莹白的面庞和深邃的眼窝,内心深处泛起阵阵悸动。   这样美好的夜晚他睡不着,也根本舍不得睡。   但很快,楚辞的脚无意识地蹬了一下,像一脚踏空,猛然惊醒。   他一动,陈峋也跟着睁开眼:“怎么了?”   “水……”楚辞艰难地说出一个字。   “别动,我去给你倒。”   陈峋端来水,楚辞喝下后才觉得好些,但喉咙依旧干涩,:“现在几点?”   “两点。”陈峋看了眼时间,“继续睡吧。”   楚辞却睡不着,可能意识飘散前最后听到的声音是雨声,他梦见了六年前同样下着雨的京南路。初冬时节,梧桐叶子落了一地。   但同现实发生的事完全不同,梦境里,当陈峋找过来的时候,他没有坐车同顾齐安离开,而是转身朝陈峋跑去。   可顾齐安一直拉着他,他好不容易挣脱,就在快要跑到陈峋面前的时候,地面突然撕开一道巨大的裂缝,生生将他们隔开。   他站在裂隙的一边,大声喊着陈峋的名字,但陈峋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他没办法,想助跑跨过裂隙,却一脚踏空。   幸好是梦,楚辞安慰自己,但心脏还是突突地跳。无法否认,即便只是梦,也足以让他从云端跌落下来。   想到什么,他抬起手腕,看到手表还在,感到有些疑惑和不对劲,但大约是酒精影响,他一思考便有些头疼,只好作罢。   楚辞靠在陈峋怀里,软声问:“你怎么不睡?”   陈峋吻着他的头发:“我看你睡,等你睡着我再睡。”   楚辞闭上眼,过了不到一分钟又睁开:“不想睡。”   陈峋失笑,很包容地问:“那想做什么?”   楚辞想了想,给出了个稚气的回答:“我想看月亮。”   陈峋有求必应,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张厚厚的羊毛地毯,铺在卧室靠窗的地板上,他把楚辞抱到地毯上,又拿来毛毯披在楚辞身上。   楚辞张开毯子对陈峋说:“你也进来。”   陈峋披着毯子,楚辞背靠在他怀里,像两个在寒夜里依偎取暖的人。楚辞被温热的气息包裹,脚下是柔软的毛毡,仰头看月亮,发出满足的叹息:“如果再搭个帐篷就好像在露营。”   陈峋问:“想去露营了?”   楚辞点头,有些怀念地说:“以前拍摄的时候,经常在山上露营。”   不过他最怀念的,还是和陈峋一起的那次。   听楚辞提起拍摄,陈峋问:“你朋友说的那个拍摄,想去吗?”   楚辞沉默,其实他是想去的。这么多年,爬山、拍摄、看日出已经从支撑他活下去的信仰变成了习惯,但他刚答应了陈峋不会离开,何况他也不想离开。   “不去了吧。”楚辞说。   陈峋从楚辞的语气里听出不同的答案,于是在他耳尖上不轻不重咬了一下:“去吧。”   他不想以爱的名义将楚辞束缚在身边。就算束缚得了一时,也束缚不了一辈子。   楚辞扭着身子回头:“真的?可我不想离开你。”   陈峋顺势吻上他的唇:“我也不想和你分开,一刻也不想,但过两天我正好也要出差。”   “去哪儿?”   “参加一个会议。”陈峋言简意赅。   “那好吧。”楚辞说,“我明天跟Jason联系。”   安静片刻,陈峋突然问:“你电脑里存了我的照片?”   楚辞在陈峋怀里动了一下,故意打了个哈欠:“哎呀,好困……”   陈峋拿他没办法:“那去睡?”   楚辞又摇头:“再抱一会。”   “对了。”想到Jason问两个人什么时候第一次见面时,陈峋暧昧的微笑,楚辞忍不住问,“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图书馆吗?”   陈峋用毯子将他裹紧,沉吟片刻说:“不是。”   “嗯?”楚辞一时懵住,反应了一会,“难道不是在图书馆吗?你把外套披在我身上,不过我睡着了,没有见到你,只看到你的外套。如果图书馆不算,那就是在咖啡店?”   头顶落下陈峋的轻笑,楚辞微微坐直身体,仰头望向他:“都不是吗?”   “当然不是。”陈峋眸光很深,漾着笑意,似乎在回忆什么,“还要更早。”   楚辞来了精神:“更早是在什么时候?”   他歪着头想,猜测道:“难道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见过我?是在学校吗?”   隔了一会,头顶落下一声很轻的嗯,“不过不是在学校。”   不是在学校?   楚辞更惊讶了,一想到陈峋曾经在背后默默关注他,整颗心都要鼓胀到飘起来。   “那是什么时候,在哪儿?”楚辞追问,但陈峋不再回答,只是裹着毯子将他搂得更紧。   夜很静,月色如水,银光泻了一地。楚辞靠在陈峋怀里,感受对方灼热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   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涌动,膨胀。楚辞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也热起来,羊毛骚着脚心,酥麻的感觉从脚底直蹿脊背。   从前的他对欲望一向坦诚,年岁增长反倒害羞起来,但终究抵不过对陈峋的渴望。   楚辞闭上眼,慢慢解开睡衣扣子,半褪到肩膀处,然后转身,勾住陈峋的脖子,仰头吻了上去。   ——   无论楚辞如何软磨硬泡,陈峋始终不松口,以至于三天后,当楚辞准备启程南下拍摄的时候,心里还在惦记这件事。   他和陈峋第一次见面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这次拍摄是芝加哥艺术学院同A大联合组织的,任务就是深入南部一个叫南县的山区,探索自然的神奇魅力。   拍摄团队一行二十人左右,先坐高铁,到了南县再包车。陈峋将楚辞送到车站,在停车场腻歪,直到接近发车时间楚辞才不得不匆忙下车,在最后一分钟检票进站。   上车后,他才知道Jason坐他旁边,团队其他成员也坐在同一节车厢。   Jason一如既往充满活力,很快和A大大的老师们混熟,相比之下楚辞就安静很多,坐在座位上,有几个人主动来跟他打招呼,他都礼貌回应。   没多久,他又见到了一个熟悉面孔。   见到蓝越,楚辞并不感到意外。他站起来寒暄,而蓝越的笑相比之前客套很多。   即将发车,楚辞回到座位,有些热,便把毛衣领往下折。   Jason突然凑过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指着自己脖子的一处位置说:“Allen,你这里怎么了?”   楚辞下意识伸手去摸:“什么怎么了?”   Jasen啧啧两声,表情逐渐变得暧昧。   楚辞用手捂住脖子:“到底怎么了?”   Jasen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吧。”   楚辞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侧头,将衣领往下拉,很快发现白皙皮肤上那枚鲜红的印记。   脸瞬间红透。   脑海中不可避免闪过一些片段,黑暗的房间,潮热的空气,他像一条滑溜的水蛇伏在陈峋身底。   大约是要分开的缘故,这几天他和陈峋做的比恋爱那时还要频繁,到最后意识走失,只剩本能,他甚至不知道这枚吻痕是什么时候印上去的。   是昨天晚上还是今天早上?   看鲜红程度应该是今天早上。那是在家里,还是在停车场?   考虑到山里凉,楚辞庆幸早上出门穿了件高领薄毛衣,他把衣领往上折,然后找罪魁祸首算账。   陈峋这会儿刚到公司,车还没有停稳,就接到了楚辞的电话。   听了电话那头结结巴巴的控诉,陈峋甚至能在脑海里想象楚辞现在脸红的模样,他唇边勾起笑,语气却一本正经地问:“红印子?会不会是蚊子咬的?”   S市的春天很短暂,进入四月几乎已经算入夏,有蚊子出没不算奇怪。   听陈峋这么一说,楚辞也有些不确定,对着镜子照了照,小声嘀咕:“真的吗?好像是有些像。”   陈峋忍笑忍得辛苦,拳头抵在唇边低咳一声:“你拍张照片发过来,我看看。”   楚辞听话地拿起手机,对着镜子拍了张照片。   收到信息,陈峋目光顿时深了几分。照片里,楚辞一只手像是无意识地把毛衣领往下拉,露出小巧精致的锁骨,他微微抬起下巴,脖颈雪白纤长,像植物的根茎,仿佛轻轻一掐就断了。   陈峋气息有些不稳,盯着那枚吻痕看了好久。楚辞大概等不及,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是蚊子咬的吗?”柔软的声音传来,楚辞似乎还在对着镜子比对。   陈峋深吸一口气:“应该不是。”   “嗯?”   “是我。”   电话那头,楚辞顿了顿,气呼呼地说:“我就知道!你这只大蚊子!”   陈峋毫不迟疑地认错:“是我的错,我在你包里放了创可贴,待会拿一片贴上。”   因为楚辞要进山,陈峋为他备齐了药品。   楚辞哼哼两声,陈峋以为他还在生气:“生气了吗?是我不好。”   他倒并非刻意,而是楚辞皮肤白,很容易留下印记,情到浓时,他很容易忘记这一点。   低沉的语气让楚辞心里一动,他其实并没有生气。   “你如果不喜欢,我下次……”   “我喜欢。”楚辞突然打断,“我喜欢你在我身上留下印记。”   “哥哥。”他闭上眼,不敢看镜子里自己通红的脸,“我是属于你的。”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抱歉,改了好多遍,为表歉意,留言掉落惊喜,爱大家;   感谢在2022-09-28 11:29:32-2022-09-29 18:3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慎言很好 101瓶;双黑 14瓶;醉倚南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陈峋呼吸一滞。   他闭眼, 靠在座椅上,喉结不停滚动,带出脖颈上鼓动的青筋, 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楚辞也安静下来,电话里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   “怎么办童童, 我现在已经开始想你了。”   听到这个称呼,楚辞怔愣, 眼眶倏地红了。这是他的小名, 过去只有外公和楚蓉会这么叫他,而他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这个称呼。   这几天陈峋对他的称呼大多是宝宝, 宝贝,偶尔叫他小朋友, 小辞, 但童童还是第一次。   “你怎么知道……”   “我想你了。”陈峋的声音很低, “很想很想。”   实际两人分别还不到一个小时。   楚辞被转移注意力, 轻声答道:“我也想你。”   “你一共去四天,对吗?”陈峋向他确认。   “嗯。”楚辞说,“你呢?”   “我明天出发,会期三天左右。”   那陈峋差不多能和他同一时间结束。楚辞在心里默默计算着。   陈峋不知道楚辞的想法,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卫生间。”   “已经发车了吗?”   “嗯。”   “快回座位上坐好吧, 我还在你包里放了零食,注意随时补充能量, 别累着,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楚辞红着眼眶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不是。”陈峋一本正经回答, “你是我的宝贝。”   ——   楚辞回到座位, 从背包里翻出创可贴, 又去卫生间对着镜子贴好。   创可贴是半透明的,接近肤色,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去这么久?给你老公打电话呢?”Jason从杂志上抬眼,看着楚辞笑,“刚才还有人向我打听你,不过我说你已经结婚了。Allen你这么漂亮,我要是你老公,估计也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出门。”   说到这里,Jason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不戴戒指?”   楚辞愣了愣,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床头柜里发现的那对戒指。他左手轻轻地握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去买。”   Jasen接受了这个说法,没再说话,靠在座位上继续看杂志。   楚辞也把头转向窗外,想到戒指,想到自己尚未坦白的过往,胸口有些发闷。他晃了晃头,把这些想法通通甩开,拿出手机查询未来几天从南县飞往陈峋开会所在B市的机票。   另一边,陈峋把周然叫进办公室。   听说陈峋决定去参加人工智能大会,周然有些惊讶,但很快说:“正好主办方还想邀请您作为嘉宾参加关于AI芯片的分论坛,是在第三天上午。”   陈峋同意了:“主论坛发言还是让梁向聪去。”   据他所知,梁向聪表面装作满不在乎,实际偷偷在背发言稿,为此还专门订做了一套新西装,大概是想趁机在梁父面前出出风头。   周然记下:“我给您订机票。”   “会议结束我先不回S市。”陈峋顿了顿,“帮我订一张去南县的机票。”   ——   楚辞随队抵达南县,深入山区进行拍摄。南部多山,山地崎岖,并不好走。楚辞很久没有爬山,虽累但有种难言的畅快,拍摄不少照片给陈峋发过去。   大多数情况下,陈峋都会很快回复,每次聊天最后,都会加一句「我想你」,让楚辞心动不已。   楚辞不再犹豫,打定主意后给周然发了条信息。   进山的第三天,晚上是在山上露营,帐篷搭好后,楚辞找了个信号好点的地方给陈峋打电话。   陈峋问他第二天的行程,楚辞以为被发现了,心跳有些快,努力镇定地把原定行程告诉陈峋,见陈峋并没有怀疑,才无声舒了口气。   “那你呢?”楚辞把话题从他身上岔开,问陈峋,“今天的会顺利吗?”   前两天陈峋都是听会为主,这次人工智能大会不仅汇集了国内AI领域的企业,还有很多国外的初创公司和互联网巨头参加。不论是咨询和人脉,陈峋都收货颇丰。   楚辞对AI的了解还停留在机器人,好奇地问东问西,陈峋笑道:“你要是感兴趣,回家以后我讲给你听。”   就在这时,楚辞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是A大的一个老师,白天借了他一个镜头。   “楚老师,我把镜头放你帐篷里了。”   声音被陈峋听到:“你们晚上住帐篷?”   “是呀。”楚辞收回目光,呼吸了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   “你一个人吗?”   “不是,帐篷不够,要两个人住一顶。”   陈峋的呼吸微不可查地停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有些沉:“那你和谁一起住?”   “骗你的,我一个人住。”楚辞没忍住笑出声,“哥哥真小气。”   陈峋没有否认,声音也染上笑意:“小骗子。”   挂上电话,楚辞又在手机上查看隔天一早的航班,转身回帐篷的时候,发现蓝越站在他身后。   “蓝教授?”楚辞有些吃惊,“找我有事?”   蓝越上前几步,走到楚辞面前:“听说你明天一早就要走?”   严格来说,楚辞并不是拍摄团队的正式成员,算是Jason邀请来的外援。蓝越知道他不该多问,但还是忍不住。   “是啊。”楚辞大方承认,“我还有点私事,接下来的拍摄就不跟了。”   蓝越来的时候,看到楚辞在打电话,所以站得远,即便如此他还是听到了一两句,尤其是楚辞那种温软的语气。   他猜到电话那头是谁,虽然知道他和楚辞不可能,但还是难以自控地心生酸意。   “不拍日出了吗?”蓝越压下酸涩,绅士地问,“我记得你喜欢看日出。”   楚辞抿唇微笑:“是喜欢,但这次错过了下次还可以拍。”   蓝越和他并排站在一起,凝视幽静的密林,突然说:“其实我去芝加哥的时候,你的好几个教授和同学都告诉我,你一直是单身。”   话题猛地跳跃,楚辞一时有些懵,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他结婚这件事只告诉了史密斯教授,其他人并不知道。   他抿了抿唇,讪讪地说:“是有些突然。”   蓝越挑了下眉:“闪婚?”   楚辞哭笑不得,为什么人人都以为他是闪婚。   “不是。”楚辞诚实地说,“我和他很早就认识了,中间分开一段时间,后来再见才又在一起。”   蓝越了然地点头,楚辞简单的一句话已经足够他串联起整个经过。沉默片刻,他继续问:“万一,万一你们没有再见面呢?”   心脏在一瞬间被这个假设刺痛,楚辞沉默地咬紧下唇,忍不住想如果他这次回国没有遇见陈峋,那会怎样。   生活大概还要继续,他会回到芝加哥,只是内心的空洞永远也无法填满。   蓝越的目光在夜色下有些深:“如果是那样,你会考虑接受其他人吗?”   沉默几秒,楚辞摇头,很肯定地说:“不会。”   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陈峋一样,无条件对他好,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人了。   得到回答,蓝越嘴角噙起苦笑,但依旧维持应有的风度:“晚上风大,小心着凉。我先回去了,你明天下山注意安全。”   翌日天未亮,楚辞便下山,辗转到机场,搭最早一班飞机前往B市,一下飞机又马不停蹄地往会场赶,不巧碰上早高峰,有些堵车,等到会场的时候,上午的分论坛已经开始了。   周然等在会场门口,将代表证递给楚辞,楚辞接过来戴在脖子上,气息不稳地问:“他没察觉吧?”   “应该没有。”周然笑,“陈总刚才还让我确认下午飞南县的机票。”   楚辞惊讶不已:“他要去南县?”   心中泛起甜蜜滋味,他一面庆幸自己早来一步,一面在周然的带领下,从后门猫腰溜进了会场。   “楚先生,陈总是第三个发言,之后还有嘉宾讨论环节。”周然将声音压低,“我要还去前面,以防陈总有事找我,你一个人能行吗?”   楚辞点头,表示自己能行。   周然离开后,楚辞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正好能穿过人群看到台上。   现在在台上讲话的是个中年男人,一大堆晦涩难懂的技术词汇,听得楚辞云里雾里,他赶飞机起的早,睡眠不足,下巴一点一点想打瞌睡的时候,被一阵掌声惊醒,然后就听到主持人念出了陈峋的名字。   楚辞瞬间清醒,像小学生一样,腰背挺直地坐在座位上,视线笔直地朝台上看去。   陈峋走上台,似乎朝他的方向看了眼。楚辞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没多久又把背挺直。   会场这么多人,陈峋怎么可能看到他。   聚光灯打在陈峋身上,让他的面目有些模糊,但周身散发出的光芒却更盛。音色低沉悦耳,一开口便吸引全场的瞩目。   想起陈峋从背后圈住他,用同样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我爱你」,楚辞身体仿佛有细小电流窜过,头皮都麻了。   他的目光有些贪婪地缠绕在陈峋身上,胸腔有万般情愫,不断膨胀。   大约是沉溺在复杂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以至于掌声响起后,楚辞还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双长腿。   他仰起头,对上了陈峋带笑的眼睛。   因为陈峋的突然出现,周围几排出现短暂的骚动,不少人朝他们看过来。陈峋像是没有察觉,单膝跪在楚辞面前,握住他的手:“你怎么来了?”   穿着挺括西装,上一秒还在台上发言的男人此刻单膝跪在他前面,楚辞发现陈峋戴的正是自己送的那条领带,鼻子一酸,小声说:“我来听课。”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陈峋意料,他挑了下眉,就听楚辞继续说:“昨天有人问我我老公是做什么的,我说是做AI,他问我AI是什么,我一点也不懂,感觉好丢人。”   陈峋难以形容那一刻心中的感受,如果不是有人在场,他一定抱着楚辞狠狠吻上去。   “坐这么远能听得清吗?”陈峋声音透出沙哑,“跟我来。”   楚辞被陈峋牵着走到第一排。落座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坐在旁边的中年男人笑了一下,中年男人也对他笑笑。   楚辞认出对方,维持着微笑转身,拉了拉陈峋的手臂,小声说:“我旁边这个人是不是……”   陈峋越过楚辞,笑着对那人颔首致意:“是,就是他。”   楚辞惊讶不已,就算他再不关注商业新闻,也知道旁边坐着的是国内信息通信领域的重量级人物。他用的手机和里面的很多应用软件都是对方公司开发的。   想到陈峋能和这样级别的人物坐在一起,楚辞与有荣焉,凑到陈峋耳边说:“哥哥好厉害。”   陈峋挑眉:“怎么不叫老公了?”   楚辞眨眨眼,装傻:“什么老公?”   短暂的场间休息结束,陈峋还要作为嘉宾参加互动讨论。他在楚辞手心捏了捏,留下一句「好好听课,我要检查」就上台去了。   陈峋是三个嘉宾中唯一一个年龄在三十岁以下的,举手投足间透出沉稳自信,与前辈同台也毫不怯场,对DB发展和AI行业未来有独到的看法和见解,言简意赅又不失风趣幽默,几次将全场气氛推到高点。   这样的陈峋是楚辞从没见过的,即便他在脑海中肖想了无数回陈峋成功的模样,还是没有亲眼看到来得震撼。   仿佛心有灵犀,陈峋也朝楚辞看过去,视线在半空相交,楚辞的眼眶忽然就湿了。   互动讨论结束后,上午的活动告一段落。风腾资本的邵文斌来找陈峋,视线几次停留在楚辞身上,问:“这就是和你一起看月亮的人?”   陈峋说是。   邵文斌看着两人紧牵在一起的手,感叹:“还是年轻好。什么时候婚礼,别忘了请我。”   楚辞的脸有些热,陈峋又和其他嘉宾打了招呼,带着楚辞往外走:“之前来过B市吗?”   楚辞回忆了一下:“没来过。”   陈峋笑道:“先带你去吃饭,下午再逛一逛好吗?”   “你下午不参加论坛了吗?”   “下午的内容没那么重要。”陈峋说,朝楚辞投去一眼,“何况你来了,再重要的事都要靠边。”   嘴角忍不住翘起,楚辞努力往下压,但根本压不住,索性放弃。   两人边说话边往外走,陈峋让周然取消去南县的机票,再订B市的特色餐厅。   快走到会场门口,陈峋的手臂猛地被扯了一下,他回头,发现楚辞突然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他从未见过的惊恐。   他顺着楚辞的视线看去,几步之外的会场门口,站着一个穿风衣的男人。   那张脸陈峋永远也不会忘记。   顾齐安。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感谢在2022-09-29 18:36:37-2022-09-30 17:1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的猫在我手里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对视两秒, 顾齐安朝他们走了过来。   陈峋下意识挡在楚辞前面,目光结霜般冰冷。   周然不知所措地立在一旁,不明白刚才还温馨的气氛怎么一下子就降到了冰点。   还有两步走到楚辞面前时, 顾齐安停了下来,面带微笑地说:“小辞, 我同朋友回国一起来参加这个会,没想到遇见你, 真巧。”   顿了顿, 顾齐安往旁边错步,确保楚辞能看到他, 才继续说:“不过我本来也打算等结束了就去找你。我想告诉你,我已经取消婚约。你现在有时间吗, 我们聊聊。”   “他没什么跟你好聊的。”陈峋冷硬地打断, “我们还有事, 请你让开。”   周然瞪直了眼, 大气都不敢出。   顾齐安的笑容淡去,这才看向陈峋,眯了眯眼。   现在正是上午会散场的时候,他们这边剑拔弩张的氛围已经吸引了来往嘉宾的注意。楚辞敏感地察觉到有好几道目光落在他和陈峋身上。   楚辞紧紧闭起眼,睫毛颤抖, 薄薄的上眼睑近乎透明,隐约可见青紫色血管。几秒后, 他倏然睁开眼,直视顾齐安:“该说的我已经在电话里跟你说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虽然他竭力控制, 但还是抑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陈峋的心猛地缩紧, 拉着楚辞绕过顾齐安离开了会场。   坐上车,楚辞有些绷不住了,强装的镇定一点点崩塌。他顾不得周然和司机也在场,将头埋进陈峋肩膀,颤抖着说:“我们能不能不去吃饭,我……”   陈峋搂住他:“好,不去吃。我们先回酒店。”   车调转方向往酒店驶去,因为是组委会安排的酒店,就在会场旁边,所以很快就到了。   谁知道顾齐安追着他们的车,跟在他们后面进入酒店。   虽然知道这样做有失绅士风度,但顾齐安还是堵在电梯口,不过这一次对话的对象换成了陈峋。   “你难道不想知道楚辞离开你之后都经历过什么?”   楚辞浑身都发颤抖,从下巴到嘴唇,甚至牙齿都在打颤。他咬紧牙根:“顾齐安,你……”   顾齐安转眸看向楚辞,勾起唇角,目光将楚辞拿捏:“小辞,我太了解你了,你根本没有胆量对他说出全部。”   陈峋没有理会顾齐安,递给周然一个眼神,周然立刻找来酒店保安。   面对保安,顾齐安退后一步,耸耸肩:“麻烦你们看清楚,我也是这家酒店的客人。”   趁着这个空档,陈峋将楚辞拉进电梯。楚辞一路低着头,视线被泪水模糊,脚也像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要不是陈峋牵着他,好几次他都差点被地毯绊倒。   陈峋刷卡进入房间,房门关上后,他就把楚辞抱起来,放在床上,俯身吻掉他的眼泪。   “楚辞,看着我,不用怕。”   脆弱的外壳尽数崩塌,楚辞万万没想到顾齐安会突然出现。   其实这几天在山里拍摄他就一直在考虑,什么时候向陈峋坦白,该如何坦白。他不是不相信陈峋爱他,但他不敢冒险,更怕陈峋知道之后会露出嫌恶的表情。   就像曾经那么喜欢他的顾齐安母亲一样,语气冰冷地称呼他为疯子。   但现在顾齐安回国了,他仿佛一下子被推到了悬崖边,但他不能后退,只能往前。   向前一步,等待他的只有两种命运。   要么一脚踏空,要么被稳稳接住。   滚烫的泪水从颊边滑落,楚辞闭着眼,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脸。他从床上坐起来,抬起右手,当着陈峋的面摘掉手表,将伤疤赤裸裸地展露到对方眼前。   “其实我没有告诉你,除了听障,我……我还得了很严重的精神病,出国的前两年一直在治病。我会出现幻觉,总能看到你,还有我妈妈。”   “那段时间我状态很不好,觉得快活不下去了,做了很多伤害自己的事。我……”   楚辞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感到手腕被握住,柔软的嘴唇贴了上去,紧接着是滚烫的泪水。   一滴两滴……滴落在那道骇人的伤疤上。   楚辞攥起手指,连哭都忘了,怔愣地看着陈峋。   陈峋闭上眼,极尽温柔地亲吻那道伤疤,他希望自己能有种魔力,能将伤疤抚平,能将楚辞承受的痛苦抹去。   但现实是他并没有这魔力,这让他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也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楚辞。   其实他知道顾齐安是在芝加哥,也猜到顾齐安会把楚辞带去那里,出国留学的那两年,他几次从纽约飞去芝加哥,但最后连机场都没出,又买了机票飞回纽约。   那时候的他被楚辞分手时的话狠狠伤到,不愿承认自己全心爱护的恋人只是在玩弄他的感情。   他甚至恶劣地想,或许楚辞真的只是一时图新鲜才会跟他在一起,嫌贫爱富也说不定,毕竟相比那时一穷二白还是学生的他,顾齐安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更好的选择。   直到后来,回国之后,有好几个夜晚,曾经消失在他梦里的楚辞再度出现,用那双漂亮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他。   眼神专注,盈满爱意,怎么可能作假。   从那时他就有了猜测,楚辞离开他或许有其他原因。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原因会如此沉重。   陈峋将还在发愣的楚辞转朝自己,亲吻他的眼皮和睫毛,最后抵住他的额头:“疼不疼?”   楚辞再度愣住,他没想到陈峋会这么问。   他被温热的身体包裹,冰冷的四肢渐渐恢复知觉。他慢慢抬起手,想擦掉陈峋脸上的泪,明明自己难过到不行还反过来安慰道:“哥哥别哭,我不疼。”   他并没有说谎,那个时候他的五感都很迟钝,刀子割下去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痛,何况查房的护士很快发现,为他缝合包扎,只留下浅浅的一道疤痕。   “对不起,是我不好。”陈峋抓住楚辞的手,送到唇边,“是我不好。”   楚辞含着泪拼命摇头:“不关你的事。”   “是不是出国前就已经病了?所以才要跟我分手?”   尘封已久的心事被揭开,楚辞拥住陈峋,放声哭出来,“我什么都没有了,好怕拖累你,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跟你说那句话,我很后悔,我一直一直都很爱你……”   未说完的话被堵在喉咙中,陈峋扣住楚辞的后脑,侧头吻了上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黑暗。   楚辞动了动,感到搭在腰间的手收紧,立刻又不敢动了。   窗帘缝里漏进几缕光线,不太亮,楚辞猜测现在大概已经是傍晚。他闭上眼,又睁开,等适应黑暗后,逐渐看清了陈峋的面容。   英挺的眉皱起,好看的唇也紧抿着,陈峋睡得并不踏实。   楚辞忍不住想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但又怕惊动陈峋,只能安静地依偎在对方怀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陈峋睡着的模样,以前恋爱时,陈峋的睡眠就很浅,常常在他醒来之前就起床,准备好早饭,只有偶尔做项目前一天晚上熬夜才会睡得比较沉,但也是他一动就会醒过来。   而此刻,楚辞认真地看着陈峋,视线一寸一寸描摹他的五官,却罕见地在这张英俊的脸上看到了脆弱的表情。   心狠狠揪起,楚辞的眼睛又有些模糊,他常常会忽略,陈峋其实也只比他大了三岁,却义无反顾为他撑起一片天地。   楚辞屏住呼吸,但胸口还是控制不住地起伏。陈峋下意识将楚辞搂得更紧,眉头蹙起,几秒后慢慢睁开眼。   “是不是我吵到你了?”楚辞小声问。   “没有,你没有吵到我。”陈峋察觉到他的鼻音,伸手拧开台灯,果不其然看到楚辞的眼角又挂了泪。   晶莹的泪,摇摇欲坠,像珍珠。   陈峋不得不拿湿巾来给楚辞擦脸,边擦边吻他泛红的眼尾和鼻尖:“小哭包。”   “我才不是。”楚辞无力地反驳,“都是你把我眼泪勾出来。”   陈峋不知道他睡着了怎么还能惹哭楚辞,但从善如流:“是我的错。”   楚辞又赶紧改口:“不关你的事干嘛认错。”   陈峋笑了笑,在他唇上落下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种被宠溺的感觉让楚辞有些飘飘然。他忸怩地哼哼两声,坐正身体让陈峋帮他擦脸。陈峋的表情和动作一样温柔,生怕一用力就弄痛楚辞。   但不管怎么擦,楚辞眼眶周围还是像染了红墨水,痕迹无法消除。   楚辞突然抓住陈峋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小心问:“你真的不介意吗?”   陈峋动作顿了顿,目光笔直毫不躲闪地回望:“我唯一在意的事就是你过得好不好,其他的都不重要。过去已经过去,不开心的事不要再想,往后每一天我都会让你幸福。所以永远不要再离开我,好吗?”   楚辞没忍住,眼泪再次夺眶而出,靠在陈峋怀里拼命点头。   这几年他独自一人在国外生活,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只能靠自己解决,所以变得很冷静,或者表面看起来很冷静。他几乎很少哭,因为哭解决不了问题,现实也不允许他脆弱。   他被生活逼迫着长成了一个大人。   但在陈峋面前,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变回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这一刻,楚辞忽然很想把这些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陈峋。   想到陈峋曾经问他的问题,楚辞把毛衣拉下去一些,露出肩上的纹身,小声开口:“我才不会洗掉。”   陈峋呼吸一顿。   “纹身是为了哥哥,耳骨钉也是。”   “真的?”陈峋心中一动,摸上楚辞的左耳,“为什么是这里?”   楚辞闭上眼,为自己接下来的话感到羞耻,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因为哥哥以前最喜欢从背后抱着我,吻我的耳朵。后来耳朵听不见了,我就想在这里打个耳钉,这样每次照镜子看到,就好像哥哥在吻我。”   陈峋胸口激烈起伏起来,他没想到楚辞打耳钉是这个原因。他改成从背后圈住楚辞的姿势,从耳垂吻上耳尖,连带那枚玫瑰耳钉一起含进嘴里,细细舔弄。   “是这样吗?”   密密啧啧的水声从左耳传来,楚辞的脸瞬间红透,仿佛要烧起来。   陈峋知道楚辞还有话要说,停下动作,圈住他的腰:“还有其他的事要告诉我吗?”   这样的姿势让楚辞很有安全感,但他想面对陈峋说出来,于是转了个身,泛着水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明亮又多情。   楚辞放松地靠在陈峋怀里,声音很轻:“我是从医院偷跑出去打的耳钉,在唐人街,很小的一家店。那天一开始是阴天,等我打完出去之后,走在路上,太阳忽然就出来了,红彤彤的,照在身上很暖和。”   “我就朝太阳的方向走,进了一个公园,里面有座小山。我爬了上去,站在山顶看着太阳。”   陈峋将楚辞搂紧些,下巴抵在他的头顶:“后来呢?”   “后来……”楚辞歪着头想了想,“我脚上带了定位器,被医院的人找到,就只能回去了。”   “但我住的病房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而且很高,踮着脚才能够到。他们大概是怕我从窗户里跳下去吧,把我安排在那样的房间里,好可惜看不到日出。”   “再后来我慢慢好起来,白天被允许出去自由活动,我就去爬山,去看日出,一直待到太阳落山才回医院。对了,我就是在公园遇到的Jason。”   楚辞说着,感到陈峋搂着他的手臂收紧,温柔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我知道。”   “你知道?”楚辞有些诧异地抬头,“Jason跟你说了?”   “嗯。”   “Jason还真是……”楚辞想说「大嘴巴」,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声笑,“其实我应该感谢Jason的,要不是遇到他,我也不会去学摄影。”   “那回去之后我们再请他吃饭?”陈峋说,顿了顿又问,“为什么童童喜欢爬山拍日出?”   再次从陈峋口中听到这个称呼,楚辞耳朵动了一下,仰起头望向陈峋:“你怎么知道我叫童童?这是我的小名。”   陈峋唇边勾起浅笑,没有回答,而是在楚辞张开的唇瓣上吻了吻:“先回答我的问题,待会再告诉你。”   “好吧。”   楚辞只好暂时压下好奇心,闭上眼睛,陈峋身上的气味让他安心。他用缓慢地语气说:“因为每次爬山,我都会想起你,想到我们第一次露营看日出的场景,就会觉得心里很安定,不至于对生活丧失希望。”   楚辞说完,明显感觉陈峋的呼吸变得沉重,但他却奇怪地并没有太多情绪,最起码没有预想那样痛苦。   就好像他是站在第三人的视角,看着曾经的自己,在痛苦中挣扎,在挣扎中自救。往事如烟,一切都如同在梦里。   而现在烟散了,梦醒了,陈峋将他从噩梦里拉了出来。   陈峋抬起楚辞的下巴,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问道:“然后呢?”   楚辞无法解释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倾吐欲,他仿佛又变回了过去的那个自己,连路上看到一片形状奇特的云彩都要和陈峋说上半天。   “大概总是爬山起了效果,我的精神状态变好了,身体也强壮起来,医生就判定我痊愈,让我出院。中途我在……”说到这里,楚辞停顿了一下,“我在顾齐安家呆了一段时间,后来Jason帮我卖掉几张照片,我有了点钱就立刻搬到学校旁边。”   “哥哥。”楚辞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环上陈峋的脖子,头贴在他的胸口,“离开你以后我没有和其他人交往,一个都没有,我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   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楚辞亲口说出来,陈峋还是差点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他低头蹭了蹭楚辞的鼻尖,充满爱意的目光锁住楚辞:“我也一直爱你,从来没有变过。”   楚辞的眼鼻再度泛酸,虽然不是第一次听陈峋说,但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身体的每一处细胞都充盈,膨胀,他像陷在柔软的云里,轻飘飘地被托起。   他站在悬崖边,往前踏出一步。没有一脚踏空,而是被稳稳托住。   再后来发生的事,也顺理成章讲了出来。   “因为妈妈出事太突然,并没有给我留什么钱,我就靠卖照片赚钱。大概一年前,外公的一个老朋友联系上我,说法院解冻了家里的房子,他托了点关系把房子转到我的名下。”   “但我那时候有些害怕,我怕看到房子里的东西会想到以前的事,怕我会失控,所以就一直拖着没有回来。后来顾齐安的公司需要资金,我为了报答他,才会回国把房子卖掉。再后来我就遇到了你。”   至此,楚辞离开的六年时光,就在这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被几段话轻飘飘地覆盖。   陈峋呼吸有些沉,心脏也沉重地跳动。他忍不住去想,如果楚辞没有回国,如果那天他没有去见邵文斌,他们会不会再一次错过。   幸好这些假设并不成立,他的楚辞还是回来了,回到了他的怀抱里。   楚辞大概也想到了同样的事,以一种要把自己嵌入陈峋身体里的姿态,紧紧搂住对方。   他们像藤蔓一样交缠,突破了皮肉的阻隔,连根系也紧密缠绕,直到彻底融为一体,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再将他们分开。   静静拥抱了一会,楚辞想到一件事,从陈峋怀退开来。   “我在我们结婚的第二天去看我妈妈了。”   闻言,陈峋动作一顿,抚上他的头顶:“跟阿姨说什么了?”   楚辞回忆当时的情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跟她说我结婚了。”   陈峋笑了一下,语气越发温柔:“就说了这个?”   楚辞点头,不过陈峋显然不信,眉毛高挑:“没提跟谁结婚?”   见瞒不过去,楚辞只好说:“提了,我说你是我学长。”   “还有呢?”   楚辞红着眼眶笑:“我还跟她说你是个很好的人,我很爱你。”   陈峋心头颤动,捧起楚辞的脸吻了上去,光是唇瓣相贴就令两个人悸动不已。   “既然爱我,那个时候怎么不告诉我?”陈峋轻声问。   楚辞垂下眼,将头埋进他怀里:“因为我做了错事,说错了话,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想见到我。能和你结婚感觉像做梦一样,我就想能在你身边呆着就好,不敢奢望你会原谅我。”   “对了,墓地的管理员还跟我说,这些年一直有人出钱请他们打理我妈妈的墓,那个人是你吗?”   “是我。”陈峋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楚辞握住陈峋的手,“你根本不认识她,没必要这么做。”   “童童。”陈峋忽然叫他,“其实我见过你妈妈。”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   看了下存稿,还剩两章正文完结,明天一次性放出来。 第49章   陈峋说起过往, 楚辞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扒着陈峋的手臂,眼中写满难以置信:“所以我们早就见过,在我家?你是陈伯的儿子?”   陈伯为他打理花房, 楚辞当然记得,他很喜欢陈伯, 因为陈伯见识很广,几乎没有不认识的花草, 而且陈伯对待花草细心又温和, 会耐心地教他该怎么养护这些看似脆弱,实则顽强的生命。   从某种程度上讲, 他对陈伯的感情比对俞志建还要深厚。   他还记得某天回家发现陈伯不在,那时候楚蓉大概不想让他面对死亡, 告诉他陈伯回了老家, 他为此难过了很长时间。   所以当他在家里看到陈峋的时候, 并不知道陈峋来的目的, 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就是陈伯的儿子。   “我当然记得你……”忆起往事,楚辞的思维还有些乱,他试图拼凑出完整的经过,“我记得有天放学,家里来了一个哥哥, 妈妈让我带那个哥哥去外面玩,我带他去花房。后来那个哥哥哭了, 所以我……”   陈峋接着楚辞的说下去:“所以你从背后抱住我,还在我的口袋里塞了一块糖。”   楚辞张大嘴,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 陈峋就是当年的那个人。   原来他们的缘分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   楚辞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 忍不住翘起嘴角, 但又懊恼地直抓头发:“再见面的时候我怎么会没认出你?我早该认出你,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那种糖,我怎么那么笨。”   陈峋捉住他的手,将人搂在怀里:“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   楚辞反应了一会,眼睛都睁大了些,仰头抓住陈峋的衬衫:“你该不会是那时候就……”   “是。”陈峋毫不犹豫承认,“我那时候就喜欢你了,后来考来S市上学也是想离你更近一些。”   心被一次又一次抛起,难以名状的甜蜜的感觉充盈全身。   楚辞在胳膊上掐了一下,疼得叫出声,喃喃自语:“不是梦啊。”   下一秒,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   他掰着手指,想数数从初次见面到现在过去了多久,可大脑像是宕机,怎么数也数不对,最后还是陈峋告诉他答案。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陈峋抱紧楚辞,亲吻他的头发,“这十年里,我没有一天不爱你。”   ——   楚辞哭睡着了。   眼睛已经肿到不能看,即便在睡梦里眼眶还往外渗着泪,悬在眼尾,像雪白皮肤上坠着一颗剔透的水晶。   陈峋并不后悔说出来,楚辞需要一次彻底的宣泄,而他也需要让楚辞知道,他到底有多爱他。   确定楚辞一时醒不过来,陈峋拿起手机,看到了邵文斌和周然分别发来的两条信息。   读完邵文斌的信息,陈峋又点开周然的那条:   【陈总,刚才在电梯口的那位先生,说有事要跟您谈,约您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厅见面。】   陈峋看了眼时间,给周然回了一条信息,又守了楚辞一会,才穿上衣服离开了房间。   周然已经等在门口,陈峋说:“你守在这里,楚辞醒了或者听到什么动静就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便坐电梯下楼,一进咖啡厅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顾齐安。   陈峋走了过去,在对面坐下。   顾齐安眯起眼,表情有些微妙:“他都跟你说了?”   陈峋懒得废话:“直接说你有什么目的。”   顾齐安倚在沙发上,露出志在必得的表情:“我的目的很简单,我要带楚辞走。”   陈峋轻蔑地笑了:“做梦。”   顾齐安脸色一变。   几年前从他见到陈峋的第一面起,就不喜欢对方,甚至可以说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对方。即便现在陈峋已经功成名就,但顾齐安还是难掩骨子里的那种优越感。   他想,陈峋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他。   顾齐安直起身,直截了当地说:“就算你不介意他当年跟你说只是玩玩而已,我不信你会不介意他曾经是个精神病患者。”   听到最后几个字,陈峋目光一凛,浮起杀意:“顾齐安,我知道你公司的危机没有过去,你这次回国不就是为了筹资吗?上一次是楚辞卖房子帮了你,你觉得这一次你还能这么幸运?”   顾齐安没想到陈峋连这个都知道,咬了咬牙,又强装镇定地笑起来:“是又怎么样,你不过是一个区区科技公司的CEO,我不信你的手能伸得这么长。”   陈峋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勾起嘴角:“你大概还不知道,楚辞的房子是我买下的,所以你公司的救命钱相当于是我出的。”   “我跟楚辞签完购房合同,当天就去领证结了婚。从那时候起,楚辞的所有收入都算是我们婚内共同财产,他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们的婚内财产转给你,我完全有理由追讨回来,问题是你拿的出来吗?”   顾齐安听完猛地攥起拳,表情都有些扭曲。陈峋给他足够的时间消化,趁这个空档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   半晌后顾齐安松开拳头,发出一声嗤笑:“我和小辞青梅竹马,他在国外的这几年也一直是我在照顾,我不相信他会把钱要回去。”   “行。”陈峋并不否认,“就算楚辞不要,但我还是能要回我的那一半,四千多万,是不是觉得没那么多了?”   “你!”顾齐安感觉自己要被陈峋绕进去了,牙根几乎咬断,“你少拿这个说事,什么婚内财产,你怎么界定?且不说两国法律不一样,就算……”   “我知道想把钱要回来肯定困难重重。”陈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望向顾齐安,唇在笑,眼神却冰冷,“但这不妨碍我提起诉讼,打跨国官司而已,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顿了顿,他连嘴角也压下去,懒得再装:“就是不知道法院到时候会怎么处理,暂时冻结你的财产?退一万步,就算不冻结,一个官司缠身的人,又有哪个投资人会想不开砸钱进去?”   顾齐安听明白了陈峋的用意,猛地站起来,攥紧拳,最终还是颓然地坐回到了沙发上。   陈峋往他手边的文件袋瞥了眼,猜想顾齐安大概就是用这些东西威胁楚辞。   顾齐安强迫自己镇定,察觉到陈峋的视线,他想到什么,整个人忽地又放松下来。他松了松领带,将文件袋拿在手里。   “这里面是楚辞在国外的全部病历。我听说你的公司马上要上市,如果在这个时候爆出来你的伴侣曾经是个精神病患者,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的上市大计。”   陈峋盯着顾齐安,突然笑起来。他曾有一度视顾齐安为假想敌,无论是事业上还是感情上,直到今天他才发现,顾齐安根本不配。   陈峋耸耸肩:“你可以公布,只不过公布之后我就会用泄露他人隐私罪名起诉你。至于上不上市,你以为我会在乎。”   顿了顿,他身体前倾,目光像柄利剑,几乎要将顾齐安穿透:“顾齐安,你根本不知道楚辞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顾齐安被他的目光震慑,久久不能回神,不自觉就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们不过交往才短短半年,你对他能有多少感情……”   陈峋懒得再跟他废话:“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你把楚辞的病历给我,然后滚回芝加哥,永远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之前楚辞给你的钱我可以不要,你怎么融资我也不会插手。”   陈峋说完并没有催促,他知道顾齐安这种利己主义者肯定会答应。果然,几分钟后,顾齐安就把文件袋递了过来:“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话。”   陈峋打开文件袋扫了一眼,眼皮都没抬地说:“你可以滚了。”   顾齐安离开后,陈峋又在沙发上坐了片刻,他根本不想放过顾齐安,但顾齐安的确在国外照顾了楚辞一段时间,这一点他无法否认。   但他更气自己,在楚辞最需要他的那段时间,他不在楚辞的身边。   陈峋将咖啡喝完才离开,回到房间问周然:“人醒了吗?”   周然摇头:“我一直守着,房间里没动静,应该是没醒。”   陈峋稍稍放心,周然问:“陈总,主办方晚上还安排了晚宴,邀请您参加。”   “推了吧。”陈峋说。   周然问:“那还要订餐厅吗?”   想到楚辞中午就没吃饭,陈峋蹙眉:“暂时不用,我还有其他事交给你办。”   陈峋轻手轻脚打开房门,刚把文件袋收好,床上的人就动了一下。   楚辞翻了个身,眼睛还闭着,手就伸在半空乱摸。   “哥哥……”   陈峋赶紧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我在。”   楚辞笑了一下,试图睁开眼,但眼皮太沉了,只能撩起一条缝。   “要喝水吗?”陈峋把楚辞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拿起水杯送到嘴边。   楚辞躲了一下,他半闭着眼,长睫轻颤,不知道是睡是醒。   陈峋失笑,在他脸上吻了吻:“小懒猫。”   楚辞从喉咙里咕哝出几个音,以示抗议。   陈峋听懂了,自己喝了一口水,含着没有咽,而是抬起楚辞的下巴,对准嘴唇喂了进去,再趁机讨一个吻。   “还要吗?”   唇瓣嫣红水润,楚辞睁开眼,抢过水杯自己喝,还不忘说一句:“哥哥耍流氓。”   陈峋没有辩解,等他喝完,笑问:“饿了吗?”   错过午饭,又经历坦白,了解旧事,楚辞体力消耗干净,感觉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出去吃还要坐车,太麻烦,两人便选在酒店楼下的中餐厅。坐电梯时,楼层下降,楚辞明显有些不安。   陈峋察觉,握紧他的手。穿过大堂,恰好看到顾齐安站在前台,手边立着行李箱。   顾齐安办完退房手续,拉着箱子转身,看到楚辞时愣了两秒,朝他走去。   “小辞……”称呼过后,顾齐安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有如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声音全都哽住。   陈峋连个余光都懒得施舍给顾齐安,揽住楚辞的肩膀:“走吧。”   楚辞轻轻「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你先去,我有几句话想说。”   入夜微凉,陈峋脱下西装,楚辞肩上一沉,熟悉的体温和气息立刻将他包裹。   “我等你,早点来。”   直到陈峋走进中餐厅楚辞才收回目光,他看向顾齐安,无波无澜地问:“你要走了?”   顾齐安深吸气:“是,回芝加哥。”   “那祝你一路顺风。”   语气平静到仿佛之前威胁他的人另有其人。   “对不起。”顾齐安忽然说,“我并非有意,只是想让你回去。”   “我不会回去,我不会再离开他。”楚辞轻轻抿唇,抬眼望向顾齐安,“其实我要感谢你。”   如果不是顾齐安突然出现,他大概率还是不敢向陈峋说出全部,也就不会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无条件爱他,接纳他,一等便等了他十年。   想到这里,楚辞心底翻起悸动,视线忍不住朝中餐厅方向转去,果然看到陈峋立在门口。   明暗交错的光影掩住英俊的脸孔,却唯独掩不住那双眼睛中的浓浓爱意。   咖啡馆、实验室、在国外的这许多年……   楚辞一度以为是他在等陈峋,殊不知是陈峋一直在等他。   顾齐安似乎还说了句什么,楚辞已经顾不上了,他拢紧身上的外套,义无反顾地朝陈峋的方向奔了过去。   陈峋弯下身,楚辞的身体被稳稳接住,一如他的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30 17:14:13-2022-10-01 09:1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普吉岛的夏天永不停歇 5瓶;阮悦悦悦子 3瓶;醉倚南楼、你的猫在我手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在B市玩了两天后, 陈峋和楚辞才启程返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趁陈峋洗澡的功夫,楚辞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包裹。   拆掉包装, 露出了榉木相框的一角,里面正是他拜托Jason的朋友从芝加哥带回来的, 那幅《勃朗峰上的日出》。   环视一圈,楚辞决定将照片放在书房。   像密谋策划要做坏事的小孩, 他怀揣兴奋, 蹑手蹑脚走进书房,将照片放在书桌上, 然后踢掉拖鞋,踏上窗边的羊毛地毯, 曲腿坐下, 打开电脑, 准备修这次进山拍的照片。   视线盯着屏幕, 指尖在触板上点动,打开一个又一个文件夹。楚辞看似专注,实则耳朵却竖起,听着卧室的动静。   水声停了,传来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脚步声,由远及进。   心跳加快, 楚辞飞快朝书房门口看了眼,又把视线转回电脑上。   直到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下,视线里出现一双拖鞋。   楚辞抬头:“洗完了?”   天气渐暖, 陈峋换上丝质睡衣, 深蓝色。背光的原因, 他的五官隐在阴影里,显得愈发英俊,头发半湿,发尾还往下滴水。   楚辞不知为何喉咙发干,低下头,假装不满地嘟囔:“我要工作,你挡着我的光了。”   陈峋问:“那我走了?”   “别。”楚辞又抬头,朝书桌方向瞟了眼,明示加暗示,“我想让你陪我一起。”   陈峋顺着看去,眼尖地发现桌面上多出一样东西。他朝楚辞看了眼,走过去拿起来。   楚辞假装看电脑,实则心跳飞快,被汗水浸湿的手心连鼠标都快握不住。   等了一会,没有声音。   楚辞纳闷,一寸一寸抬起目光,陈峋立在书桌前,脊背挺直,垂首看着照片。   楚辞将电脑放在地毯上,站起来,轻手轻脚走到陈峋身后。   手臂环住陈峋的腰,脸颊贴上后背,楚辞轻声问:“哥哥喜欢吗,是不是很美,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陈峋没有动作,视线仍落在那幅照片上。   青白天空,巍峨雪山,喷薄红日。   而他看到的,则是镜头外,拿着相机的楚辞。   小小的人,立于漫天风雪中。   那样脆弱,又那样坚强。   良久,陈峋将照片放下,转身,手臂穿过楚辞腋下将人抱起来,放在书桌上。   梨花木桌面有些凉,楚辞身上泛起细小的寒意,想从桌上跳下来,但被陈峋卡住,堵了去路。   身体没有支撑点,楚辞禁不住想后仰,只能搂住陈峋的脖子维持平衡。   陈峋抵住楚辞的额头,低声说:“谢谢,我很喜欢。”   他问出心中疑惑:“这幅照片是不是就是《勃朗峰上的日出》?”   得到肯定回答,陈峋追问:“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名字,为什么叫那个名字?”   楚辞想,陈峋果然就是给史密斯教授发邮件的那个中国藏家。   他勾住陈峋的后颈,露出浅笑:“因为哥哥说过最想去登的山是勃朗峰,所以我就去了。”   “至于命名。”楚辞顿了顿,声音变得很轻,“除了用你的名字,我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字或者词。”   当刀片一样的山风刮在脸上,当冻肿的脚踉跄地在雪地里行走,当这些年每一次他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在心里默念陈峋的名字。   这两个字,已然成了信仰。   陈峋的呼吸变得急促,千万情愫涌到喉头都化成一声轻唤:“童童。”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称呼,楚辞不禁脸红:“别这么叫我。”   身体被托起,睡裤落到地板上,陈峋微凉的手掌覆上来。   “那叫你什么?”   “宝贝,宝宝,还是老婆?”   楚辞身体明显抖了一下:“哥哥……”   未说完就被陈峋打断:“换个称呼。”   楚辞微仰起头,细碎灯光映在瞳仁里,他的眼中包着一汪清水,如月下波光粼粼的泻湖。   楚辞环住陈峋的脖子,凑近在嘴角磨蹭,唇瓣轻启:“老公。”   ——   在书房胡闹半晌,清理又耽误不少时间,被抱上床时楚辞有些疲乏,迷糊间听到抽屉拉动的声音,接着感到手指一凉。   他睁开眼,发现左手无名指上多出一枚戒指。   睡意顿消,楚辞从床上爬起来,将左手举到面前看了好一会,像没见过似的。   陈峋被他懵懂的表情逗笑,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没想到还这么合适。”   “嗯?”楚辞有些懵,半晌才明白陈峋话里的意思,“这戒指是你……”   “嗯。”陈峋将楚辞的手指包在掌心,“很早就买了。”   那是同楚辞在一起没多久,有一次他路过一家珠宝店,便进去买了这对戒指,款式简单,但也几乎花光了当时的积蓄。   楚辞眼眶发红:“很早是多早?”   陈峋不答,将楚辞的手拉到唇边亲吻,开玩笑地说:“怎么这么久也不见长肉,手指还是这么细?”   陈峋不说,楚辞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时候。他扭身坐进陈峋怀里,头靠在陈峋肩窝,小声剖白:“哥哥,其实我当时也打算一毕业就跟你结婚。”   “我知道。”陈峋很温柔地说,“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把你拐走。”   陈峋本打算再买一对新的戒指,但挑来挑去始终觉得没有这对好,大概这对戒指代表他对楚辞最初的心意吧。   陈峋拿过戒指盒,将另一枚戒指取出来:“帮我戴上。”   银色指环套入骨节分明的手指,牢牢包裹指根。没有过多的语言,陈峋同楚辞十指交握,笑着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饿不饿,想不想吃宵夜?”   舟车劳顿,再加上过度纵情,楚辞真的饿了,他点头:“想吃陈皮红豆沙。”   红豆沙是半成品,陈峋简单加工就做好了,楚辞吃完,想起什么:“能不能帮我把电脑拿过来?这次拍摄结束还要在几个大学办展,我答应Jason选照片参展的。”   陈峋去书房,却迟迟没有回来,就在楚辞等不及要下床找人的时候,陈峋才拿着电脑进来。   他表情略严肃,将屏幕对准楚辞:“这是什么?”   楚辞蓦地从床上跳起来,想用手遮住屏幕,可惜于事无补。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看。”陈峋深呼吸,他去拿电脑,这么巧屏幕是一个名为「哥哥」的文件夹,里面全都是他的照片。   “我知道……”楚辞改为捂住自己的脸,肯定是刚才他太紧张,胡乱点鼠标不小心点进了这个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虽然藏得深,但过去几年他几乎每天都看,大概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不用大脑指挥,手指下意识就点了进去。   陈峋放下电脑,想把楚辞的手从脸上拉下来。   “不要。”呜咽从指缝里漏出来,楚辞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学鸵鸟,在床上凿个洞将自己埋进去才好。   陈峋盯着他看了一会,在床边坐下,电脑搁在大腿上,点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他垂着头奋笔疾书,看背景应该是在图书馆。   照片左上角还有一段文字,不知道是楚辞用什么办法弄上去的。   陈峋念出来:“6月21号,我和学长在一起的第20天,我们去图书馆自习。学长好帅,他坐在对面我完全没心思复习。”   读完,陈峋蹙了下眉,想起那时还没放暑假,楚辞对他的称呼仍是学长。   他又随意点开一张,是他在出租屋做饭的背影照,文字写着:“7月3日,我和哥哥搬了新家,哥哥送我玫瑰,我很喜欢。我好爱哥哥,我要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8月6日,我去纹了纹身,哥哥果然没忍住,趁他睡着偷拍一张,嘻嘻。”   “8月20日,哥哥昨天又在实验室忙到很晚,在沙发上直接睡着了。他会做梦吗,梦里会不会有我……”   “别念了……”楚辞终于从宕机中重启,扑过来想抢电脑,手腕被陈峋扣住。陈峋又往后点了几张照片。   每张照片上都有类似的文字,记录拍摄的时间、地点,和楚辞当时的心情。   有些是在他知道的情况下拍的,比如走在路上楚辞突然喊他名字,趁他回头时抓拍,但更多的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看书的时候,写程序的时候,咖啡馆打工的时候,还有几张是他睡着的时候。   陈峋能想象,楚辞拍完照片,导入电脑,敲下一行行文字时,脸上的表情。   那么生动,那样专注,如此深情。   每一张照片,每一行文字,都是楚辞爱他的证明。   胸腔鼓胀,热血翻涌,陈峋将电脑放在旁边,拉过楚辞狠狠吻了上去,直到快将两片唇瓣磨肿才松开。   陈峋抵着楚辞的额头:“这些照片一直在你电脑里?”   楚辞胸口起伏,等喘息不那么剧烈才闭上眼,靠在陈峋怀里:“嗯,我出国的时候把电脑带过去了,想你的时候就找出来看一看。”   两千多个日夜,两百多张照片,每一张他都不知道看过多少遍。   “小傻瓜。”陈峋声音沙哑,“以后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回来。”   楚辞笑起来:“我不走,我要一辈子赖着你,不许嫌弃我。”   “怎么会。”陈峋眼圈发红,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将楚辞搂得更紧,“我甘之如饴。”   ——   摄影展以巡回的形式,在S市各大高校展出。在A大展出时,楚辞有事没能去,便同陈峋约好,等在母校S大展出时再一起去。   展览当天是周末,晴空万里,阳光和煦。   陈峋开车载楚辞去S大,外部车辆无法入校,只得将车停在校外,正好在以前陈峋打工的咖啡馆门口。   时间还早,陈峋问楚辞:“想不想喝咖啡?”   推开玻璃门,头顶一串清脆风铃,空气中氤氲着醇香。   店里几乎坐满人,楚辞目光一扫,唯独陈峋为他保留的那张桌子还空着。   他踮起脚凑到陈峋耳边:“哥哥,我都知道了,那是你给我保留的位置。”   陈峋牵起楚辞的手,目光含着笑:“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辞眼波流转,拉着他朝座位走去:“秘密。”   刻了字的木牌摆在桌子正中,楚辞拿在手里,手指抚过上面的凹槽,一抬头,陈峋脱掉风衣,正在挽衬衫袖子。   老板恰好也在,给旁边一桌客人送上咖啡就赶紧过来,拍拍陈峋的肩:“我还在想你们怎么好久没来了。”   楚辞站起来打招呼,嘴甜地说:“老板生意兴隆。”   老板哈哈笑起来,陈峋说:“你们先聊,我给楚辞做杯咖啡。”   说完他闪身进了吧台,系上围裙,挽起袖口,洗净手后便开始熟练地操作咖啡机。   楚辞的视线不由自主被陈峋吸引,目光中满是眷恋,连老板的话都没听清。   楚辞有些不好意思:“您刚才说什么?”   老板看着他笑,末了感叹:“看到你们这样,真好。什么时候婚礼,一定要请我参加。”   楚辞脸一红,最近无论他和陈峋走到哪里,都有人问婚礼的事。   不待回答,陈峋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放在楚辞面前,又对老板说:“嗯,肯定请你。”   楚辞瞪大眼,真有婚礼?   陈峋挑下眉,你不想要?   两人眉来眼去,直到被一声问句打断。   “那个……”说话的是一个女生,问的是陈峋,“我也想点杯咖啡,能不能请你来做?”   陈峋同楚辞对视一眼,礼貌拒绝:“不好意思,我只为他一个人做。”   “啊?”女生的目光在陈峋和楚辞间流转,像是明白什么,“对不起,打扰打扰。”   老板端来一块芝士蛋糕,楚辞吃饱喝足,同陈峋离开咖啡店,往举办摄影展的艺术学院礼堂走。   展览是公益性质,来参观的既有老师学生,也有摄影爱好者。有两个人认出楚辞,还向他讨了签名。   这样的体验对楚辞来说还是头一回,红着脸签完字,他就逃也似的拉陈峋出了礼堂。   陈峋附耳问:“楚老师给别人签名,我要吃醋了。”   “哎呀。”楚辞转移话题,抬头望天,“今天天气真好。”   他习惯带相机出门,往前小跑两步,然后回头,趁陈峋不注意,对准英俊的脸孔拍下一张,然后从镜头后探出头,佯装为难地思考:“这张照片上该记录点什么呢?就说'我和哥哥重返校园,有人要我的签名,哥哥吃飞醋'?”   不待陈峋回答,楚辞笑着跑开。   陈峋追上,碍于公共场合,只在楚辞手心捏了一下作为惩罚。   满打满算,楚辞在S大读了一年半,好在S大变化不大,记忆很快被勾起。   图书馆、食堂,宿舍楼、篮球馆,几乎每一处地方,都充满他和陈峋的回忆。   走着走着就到一处人群密集的场所,楚辞凑近,发现是学生组织的一个义卖集市。   林荫下,半圆形的广场上,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售卖参考书、小电器、日用品之类,堪称琳琅满目。   楚辞好奇,正想拉陈峋过去看看,听到陈峋说:“等一下。”   陈峋道:“我好像看到以前的教授了,你先逛,我过去打声招呼再来找你。”   教授是以前项目组的负责人,姓李,当初大力推荐陈峋出国留学,算是他的导师和引路人。   李教授两鬓已白,见到陈峋,愣了愣,旋即露出惊喜的表情。   聊完正要进行的项目,李教授瞥见陈峋手上的戒指,更惊讶了:“结婚了?”   “嗯。”陈峋说,视线不由自主搜寻人群中的楚辞,很快锁定。   楚辞不知在哪儿买了一大朵棉花糖,蓬蓬的一团,高高举在手里,一边还勾着头往各个摊位跟前凑,脸上满是孩子式的新奇。   李教授顺着陈峋的目光看去,辨认了一会:“是他啊。”   陈峋收回视线:“您还记得?”   “记得,当然记得。”李教授感叹,“他那时候总跟你去实验室,我还说他是你的小尾巴。”   忆起往事,陈峋不自觉勾起唇。   李教授又朝楚辞看了一眼,面露犹豫,良久后说:“其实我对他印象深刻,还有另一件事。”   “你记不记得,当时公派留学,学校本来已经把你的名字报上去,就快要面试了,你突然跟我说不想参加,打算放弃,直接找工作?”   陈峋的心莫名一沉,他应道:“记得。”   李教授叹了口气:“就在你跟我说完的第二天,那个孩子来办公室找我,哭着求我一定要让你去留学,还差点给我跪下。”   陈峋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件事,震惊不已。   李教授继续说:“他哭得厉害,我对他家里的事也有耳闻,就赶紧安慰他。他翻来覆去说的都是一定要让你去留学,我告诉他只要你肯参加面试,基本就没有问题。”   “后来,他在我办公室坐了好久,突然站起来对我说他要走了,还求我一定不要告诉你他来过。”   “我答应了他。”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不知道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李教授说着,眼眶有些湿,“陈峋,看到你们重新走在一起,我很高兴。”   “我知道你是为了他才想放弃留学,而他也是为了你。你们,都是好孩子。”   作者有话说:   预估错误,还有一章结局,马上放。 第51章   楚辞亮出手上的戒指, 拒绝了一个搭讪要微信的人,转头,隔着人海, 看到陈峋大步朝他走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陈峋已经走到他面前, 一把将他搂住。   身体晃了一下,棉花糖差点掉了, 楚辞将下巴抵在陈峋肩上, 小声问:“哥哥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陈峋粗重的喘息,以及——   “别动。”   “楚辞, 别动。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近乎恳求的语气叫楚辞心头发颤。他放松身体, 贴进陈峋怀里。   落日林荫, 人潮拥挤。心跳在浅薄的胸腔下, 逐渐同频。   当气息平复, 陈峋才松开楚辞,伸手将他鬓边头发拨到耳后。   楚辞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突然很想你。”陈峋认真地说。   楚辞笑起来,眼弯似月:“哥哥才是小朋友,才几分钟不见就想我?”   陈峋将话题岔开:“棉花糖好吃吗?”   楚辞将棉花糖举到陈峋面前, 笑盈盈地说:“你尝尝。”   陈峋咬了一口,云朵般的软绵甜蜜, 但都比不上他此刻的心情。   “还逛吗?”陈峋问。   楚辞看出陈峋情绪不对,摇头:“有点累,我们回家吧。”   两人朝校外走, 刚上车, 陈峋就接到一个电话。他朝楚辞看了眼:“是中介。”   电话接通, 陈峋按了外放键。   中介告知,因为楚家房产曾被法院冻结,过户程序比想象复杂,直到上午手续才正式完成,钥匙也从法院那里拿了回来。   挂了电话,陈峋问楚辞:“想去看看吗?”   换作以前,楚辞会抗拒去老房子,但他知道总有一天他要回去,更何况有陈峋陪他。   “去吧,我想去看看。”楚辞说。   陈峋发动车,汇入车流,先去中介那里拿了钥匙,然后在道路尽头转弯,拐入一条宽阔长街。   暖风送来梧桐特有的清香,楚辞意识到,京南路到了。   阳光被茂密的梧桐叶遮挡,细碎的光点落下,风一吹,树枝摆动,哗哗作响,一排花园洋房便在其后若隐若现。   车停在一户人家门口,楚辞在座位上愣了两分钟,深吸一口气,才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朱红色铁门已然锈迹斑斑,一栋三层建筑隐在其后,无声矗立。   楚辞走近,颤抖着摸上那道门。墙上门牌显示,这里就是京南路28号。   他曾经的家。   陈峋将钥匙插入锁孔,楚辞用力一推,在晦涩的「吱呀」声后,两扇铁门便缓缓向两边打开。   双脚不待指挥便走了进去。入眼是无人打理的废弃花园,肮脏到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鹅卵石路,生了锈的柱灯,以及树下孤独晃荡的秋千。   楚辞怔怔地站在门口,目光希冀地看向主宅,似乎在等楚蓉从里面笑着迎出来,叫他「童童」。   “童童?”   一声呼唤拉回楚辞的神志,陈峋走过去牵起他的手:“想看吗?不想的话我们就回家。”   楚辞望向主宅,抿了下唇:“我想去房子里看看。”   当年家里出事后,动产和不动产尽数被抵押拿去填补公司的债务,能卖的几乎卖光了,所以看到空荡的客厅,楚辞并不感到惊讶。   餐厅、偏厅、卧房也是,全都空了,一件家具也不剩,只剩空架子。   过往痕迹仿佛都被抹去。   楚辞身体晃了一下,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楚辞眼眶泛红,忍着没掉眼泪,但声音哽咽:“对不起,害你花了好多钱。”   这栋房子以后大概率不会住人,想出手也不容易。陈峋花了钱却买了一栋没用的房子。   “你怎么担心这个?”陈峋笑,“是担心你老公没钱吗?”   楚辞被这个称呼弄得脸红,陈峋不逗他,抚摸他发红的眼尾,认真地说:“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怎么会没有意义?”   说着,陈峋靠近,亲吻楚辞的眼睛:“这两个意义已经大于一切。”   楚辞将百转千回的情绪压入肺腑,拉着陈峋一个一个房间走过去。   “这里是我的卧室,床靠这边,外面是个阳台,正对花房。”   “这是外公的书房,以前一整面墙都是书,外公处理公事,我就趴在地毯上看书,等空下来他就跟我下围棋。”   “这间房是我小时候的游戏室,放了好多玩具,不过我长大了就很少过来。”   “我妈妈最喜欢呆在偏厅,花瓶里的百合每天都会换新的。”   虽然家具不在了,但曾经发生在房子里的一切楚辞仍然记忆犹新。他站在偏厅连接花园的拱门下,仿佛看到楚蓉抱着一束百合,笑盈盈向他走来,眼泪顿时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陈峋揽住楚辞,温柔地抚摸他的后背:“想哭就哭吧,有我陪你。”   “我不要哭。”楚辞抹掉泪,对着虚空露出笑,“我想告诉外公和妈妈,我现在很幸福。”   久未通风的房间气味并不好闻,陈峋拉着楚辞走出去。在阳光下站了一会,楚辞提出想去花房。   花房也空了,玻璃屋顶蒙了尘,连阳光照进来都暗了许多。   楚辞环视,问:“这里面的花是不是都死了?”   沉默几秒,陈峋轻声回道:“我想,这里面的花草肯定早就被搬走,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虽然知道陈峋八成是在哄他,但楚辞的心里好受多了。   陈峋说:“你要是想种花,我们可以搬去郊外,我在那里买了一栋别墅。”   别墅地理位置不算优越,优点在于前后都带了大片院子,陈峋买下不久就叫人把前院改造成了玻璃花房。   楚辞有些心动:“那你去公司不是不方便?”   陈峋说:“平时住公寓,周末过去,就当度假。”   楚辞情不自禁拥住陈峋,安静片刻,忽然无厘头地问:“我给你的那块糖呢?”   陈峋明白楚辞的意思,楚辞在说第一次见面时,他给他的那块糖。   “吃了。”陈峋说。   “嗯?”   陈峋的胸口起伏了一下,搂紧楚辞:“本来不打算吃,想留一辈子。但夏天到了,不吃就要化了。”   楚辞吃吃笑起来,微微踮起脚,从环住陈峋的腰改成搂住脖子,一双眼眸水光潋滟,专注多情:“哥哥是什么时候发现喜欢我的?”   陈峋抿唇:“见到你之后不久。”   “不久?”楚辞歪着头,“具体是什么时候?”   陈峋不答。   楚辞得寸进尺,抬起膝盖磨蹭陈峋的大腿,眼神却极是无辜:“回去之后是梦见我了吗?你在梦里都对我做了什么?”   陈峋低头,封住了楚辞的唇,用行动回答。   十年之前,当男孩从背后抱住他的刹那,心便被俘获。   十年沉浮,以为情深缘浅,再度于此处相拥,依依目光,此生不换。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