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在无限直播里当娇气包   作者:垂星露   文案:   天生幸运E的小雪狐姜迟一朝穿进了无限流直播。   别的新手开局就送满分幸运值或者s级武器,姜迟抖抖尾巴毛:“我呢我呢?”   系统:“恭喜宿主获得有史以来第一份身娇肉贵大礼包。”   倒霉狐狸:“?”   系统:“这具身体天生弱骨,命格极阴,总而言之,你是个废柴花瓶。”   只要稍微吓一吓就会泪眼汪汪,眼尾泛红。   最可怕的是,小狐狸受惊过度还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毛茸茸的尖耳朵和蓬松大尾巴。   姜迟:……   没有办法了,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靠他们毛绒绒的天赋技能——装可爱。   于是摩拳擦掌等着看新玩家出丑的观众们在屏幕前看到:   血流一地的杀人现场,小狐狸泪眼汪汪抱住杀人凶手:“先生,我好害怕”;   学园怪谈中被众鬼追杀,小狐狸抱着大尾巴找boss:“我睡不着,你可以抱着我睡吗?”   尘封多年的古宅,小狐狸……小狐狸还没来得及说出口,boss勾住他的手指:“和我结婚,就保护你。”   屏幕前缓缓裂开的观众:“我们真的是在看无限直播而不是爱情大电影吗?”   参加游戏前的姜迟:请不要对我们狐狸精刻板印象!   参加游戏后的姜迟:嘤,是的,我很可爱。   按需娇弱祸水受X精分偏执厉鬼攻   狐是正经狐,鬼却不是正经鬼。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迟 ┃ 配角:预收《毛绒绒拯救世界》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经小狐狸精被迫靠脸吃饭   立意:生活靠得不是脸,是实力 第1章 雾都凶灵(一)   “欢迎新玩家来到大型无限流直播游戏《好运时间》!”   “新手副本《雾都凶灵》加载30%……70%……100%”   “玩家姓名:姜迟;   年龄:20岁   身份卡:卖玫瑰的小男孩”   “1850年的诺丁小镇笼罩在一个代号‘夜魔’的连环杀手的阴影下。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无法从夜之恶魔的审判下逃脱。”   “你是一个落魄到只能靠出卖身体为生的贫民,这位声名斐然的莫兰子爵是你选中的第一个顾客,不幸的是,你正好撞上了一桩凶案现场……”   姜迟是被脚下黏腻的血液惊醒的。   少年穿着一套单薄的衬衫短裤,赤着脚站在一滩蜿蜒的温热的血泊里。   脚下的触感古怪而令人作呕,少年从短袖里露出的半截藕白手臂已经泛上大片的鸡皮疙瘩。   姜迟的记忆还停留在被迎面飞驰来的汽车撞飞的时候,大脑自动屏蔽了痛感,但是濒死的恐惧依然绵长而惊痛地存在着。   这种恐惧在面对一具还冒着热气的新鲜尸体时更是攀上了顶峰。   看起来足有两百斤的白种老男人面目扭曲着,被破开的肚腹里不断涌出咸腥的血液。从姜迟的角度望去,甚至能隐隐看见还在蠕动的内脏。   好恶心。   好想吐。   优雅缓慢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一柄仍旧沾着血的锋利手术刀只差一点就能刺穿少年单薄后背。   “小家伙,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男人略带笑意的温润嗓音在死寂空间里响起。这声音低沉又柔和,让人联想到教堂里恢弘圣洁的管风琴。   然而在阴森背景里响起的时候便不是救赎,而是来自地狱的低语了。   姜迟陷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里,浑身不自觉地发抖,还要拼命抑制自己的恐慌:“我……我……”   他竭力想出能够保命的借口,脑海中却一片空白。   尸体死前竭力睁大的眼睛死死瞪着少年,似乎是在质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还是刚刚成年的孩子,细弱嗓音明明抖得不成样子偏还要装出一副冷静样子。人在危急关头总是能爆发出出乎意料的潜能,姜迟小小地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的时候就是一双空茫的双眼:   “先生,您在说什么?”   男人苍白而英俊的脸上笑意微妙一顿。   总是裹着脸的亚麻布飘落到地上,赤着脚的少年循着声音转过一张漂亮得惹人失神的脸蛋。   虽然还弄不清楚当前的状况,求生的本能告诉姜迟最好还是按照所谓的剧情走比较好。   “对不起,先生,我看不见。”手里还攥着一枝残败玫瑰的少年露出一个有些瑟缩的,可怜的笑来,他还以为是男人生气他擅自走进房子,“您,刚才走得太久了,连门口的马夫也不见了,我以为是您不想要我了……”   他的脚生得很秀气,脚趾圆润粉红好似花苞,应该是感受到脚下的古怪触感,有些不安地微微蜷起。   胆子比羊羔还小的男孩捏紧手里的玫瑰,连手心被花刺扎疼了也顾不得,颤抖的声音里夹着细碎的哭腔:“我错了,先生,别赶我走。”   他如同那些娴熟的同行一般竭力向陌生人奉上青涩如栀子花的身体,冰白皮肤惶然贴上男人戴着丝绒手套的手。   比月光更凛冽的刀锋擦过手臂,划破了少年身上那件廉价衬衫。   “我什么都可以做,真的。”   他生了一双圆如猫眼的眼睛,睁大了的时候茫然而无辜。   他是真的害怕,因此演起来也自然得多。   莫兰想到自己曾经在农场里看到的小羊羔,刚刚从母羊的胎衣中剥离出来,连站都还站不稳,却已经学会用柔软的舌尖舔舐主人的掌心。   好漂亮的小羊。   男人猝不及防地用手掌在少年眼前轻轻挥了一下。   少年只是迷茫地睁着那双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虚空。   “先生?”姜迟不安起来,眉目困顿的时候也好看得叫人想亲吻。   “我在这。”男人斯文俊秀的脸上掀起一丝浅淡笑意,语气好像在逗弄自己的小宠物,“往这儿来,好孩子。”   姜迟很听话,他现在唯恐男人杀人灭口,自然是他说什么都肯听的。   沾着血色的脚掌走过冰冷地面,落下一串艳丽印迹,像是开到极盛的玫瑰,竟是比少年手里的还要惹人眼球一点。   盲眼的卖花少年一只手扶着墙,小心翼翼朝着他的先生走去。   莫兰爵士身上还穿着沾血的白大褂,手里捏着锋利的手术刀,比名家手里的大理石雕像还要深邃的五官勾出一抹堪称温柔的清浅笑意。   在脚趾即将碰到尸体僵硬的手指时,男人牵住了那只纤秀而苍白的手掌。   “好乖。”他这么赞赏着,然后接过了少年手里的红玫瑰。   在这个贫富差距极大的城镇里,卖花的美丽少年有着另一层下流的隐喻。   意味售卖初夜的花朵。   猩红花汁从被撵烂的花朵中溢出,沾湿了男人修长的手指。他却混不介意似的,用那一点清甜的艳色蹭了蹭男孩的唇心。   “你叫什么名字,小家伙。”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姜迟。”   “华国人?”虽然是问话,但是语气笃定。   少年瑟瑟地点了点头。他答话的时候并不看着男人,雾气蒙蒙的眼睛总是好像随时要落下眼泪。   很想看看他要是真的哭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男人轻笑起来,胆子也太小了一点。   “别害怕,我的曾祖母也是华国人。”   男人的房子实在是安静,没有来来去去的仆从,也没有撒娇打滚的宠物,呼吸声寂寂地拂过冷银色的刀刃。   少年有点紧张地试图寻找一些依靠,他往后退去,脚心险些踩在更粘稠恶心的液体上。   倒霉的死者是个肥胖症患者,被开膛破肚后流出一地混着鲜血的暗黄色脂肪。   在少年踩上那滩脂肪的一瞬间男人纡尊降贵地伸出手捞起了他细痩的腿弯。   “刚刚不小心把酒瓶摔了,地上到处都是葡萄酒。”莫兰语气淡淡,仿佛真是一件日常小事,“你太轻了。”   他没头没脑地又这么说了一句,语气里似乎有点不满。   少年猝不及防地腾空,有点僵硬地被男人抱在怀里,哆哆嗦嗦地说:“对不起。”   好像他天生就是个懦弱的完全没有自己性格的孩子。别人一有生气的倾向,总是先马不停蹄地道歉,却以此换来更加恶劣的欺辱和霸凌。   “你身上太脏了,需要洗个澡。”男人抱着温温软软的小美人,目不斜视地穿过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   已经死掉的渣滓,就和垃圾无异。   丢掉就是了。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相信姜迟的谎话,并且决定将这个主动送上门的小羊羔吃干抹净。   姜迟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杀人犯还是挺好忽悠的嘛。   在男人的眼里,姜迟实在是个很单纯的,或者说过于愚蠢的漂亮孩子。   不用几句话,莫兰就已经把他的底细套的一干二净。   无父无母,漂洋过海。   就算是失踪了也没有人知道。   真是,最完美的猎物。   盲眼的小羊羔对自己落入的危险陷阱浑然不觉,甚至还要主动把自己洗干净,送进狼的血口。   贵族宅邸的浴室干净而宽敞,空气里还漂浮着淡淡的柑橘香味。姜迟泡在注满热水的浴缸里,只觉得全身的疲累好像都放大的格外厉害。   巨大的恐惧之后,全身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痛。   那道熟悉的机械音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他看起来很喜欢你。”   莫名的,姜迟从这冷淡声音里听出一点讥诮,好像在嘲讽姜迟的自作聪明。   姜迟有点委屈,还不是因为情况太突然,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能保全性命的方法。   “我也不想的。”他声音里隐隐约约有点哭腔。   他今天实在是被吓得太狠,如今有人肯听他说话,就有点绷不住情绪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就有点无奈的语气:“明明是狐狸精,胆子也太小了。这么娇气到底是怎么修炼成人的。”   姜迟无辜地眨眼睛。   “总之,刚才你的表现还算不错,智商评级我看可以再高一点。”系统换了个话题凉凉地讽刺他。   它好像很讨厌姜迟撒谎换莫兰的同情。   姜迟的注意力却被后面的句子吸引走了,他天真地问道:“智商评级……是什么?”   系统顿了一下,然后开始噼里啪啦给姜迟报菜名:   “宿主身体数据检测报告生成中……”   “智商:1级(蠢到无可救药)”   “体力:1级(遇到boss还是等死吧)”   “幸运:1级(哈哈哈老倒霉蛋了)”   “特质:极阴命格(妖魔鬼怪爱上你)”   “综合评定:可以开始挑选好看的遗照了:)”   姜迟:……他就不该多嘴。   “总之,你要想办法从莫兰手里活下来,然后找到莫兰杀人的证据交给警察,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系统对宿主的智商不抱希望,随口安慰到:“别担心,这是新手副本,难度不会特别大……也不会真的让你和他上床。”   然而某只狐狸胆子虽然小,但是在贞操观念上却异常的没概念。   大概是没钱的时候经常装成猫猫去猫咖打工已经养成了习惯,姜迟单纯地想上床只不过是给亲肚皮和摸尾巴,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难以容忍的事。   姜迟很诚恳地对系统说:“你别担心,我肯定可以做好任务的。”   系统:……它怎么越来越不放心呢。   姜迟泡在浴缸里的时间实在是太久,浑身白皙皮肤都被泡出嫣红颜彩,连脸颊上也有一种饮醉的艳色。   很想伸手从颊边软肉一直捏到细弱的颈子上。   他的脖子好细,用虎口卡住的话只要缓缓施加一些压力,应该就会哭着挣扎起来。   莫兰想,小羊的哭声应该也是细细的,孱弱的可怜。   手指收紧就可以感受到脆弱血管里温热又香甜的血液在惊恐地流动。   姜迟看不见,所以应该完全不知道莫兰出现在浴室里。   男人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看着不着寸缕的少年惬意地躺在浴缸里,手臂抬起撩水的时候,就会响起淅淅沥沥的惹人遐想的动静。   姜迟当然知道男人在看他洗澡。   变态!   他在心里暗暗地骂他,心想偷看别人洗澡可真是太无耻了。   然而作为一个小瞎子,姜迟只能装出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淡定地泡在浴缸里,实际上藏在缸底的脚趾已经抠紧了。   被人看着洗澡什么的真的很羞耻啊。   臭变态到底什么时候走开。   小狐狸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边气哼哼地在心里骂,一边又知道自己泡得实在够久,再泡下去人泡皱了不说,还可能让男人产生疑心。   莫兰看起来并没有要移开眼睛的意思。   镜片下的狭长凤眼冷冷盯着少年被浸泡的发红的赤luo肌肤。   姜迟头皮发麻,不得不从浴缸里站起来。   他先是试探性地伸出一只脚。   装模做样地摇晃两下显示出看不见的困窘样子。   少年的脚也是小的,男人一只手可以轻易抓在手心里。   姜迟吓了一跳,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睛茫然地睁大了:“先生?”细细糯糯的,可惜没有吓哭。   男人声音很温和,好像真的是个再正经不过的绅士:“你的脚上还没洗干净。”   姜迟脸上顿时染上羞赧颜色,结结巴巴地:“是,是吗?”   少年懊恼起来,冶丽眉目都耷拉下来:“对不起先生,我真没用,连这也弄不好。”   男人宽容得出乎意料,外科子爵大人细腻修长的手指摩挲过少年泛着粉的脚心,引起少年一阵细细的战栗。   “没事。”   刚去处理完尸体的男人露出一个病态又森然的微笑:“我来帮你。”   明明已经洗干净了。   姜迟恼羞成怒,再也忍不下去,猛地缩回了脚掌。   莫兰的手登时顿在了原地。   “我……我……”姜迟强忍着要在变态腿间踹一脚的冲动,做出一副自卑样子,“怎么可以让先生帮我洗脚呢。”   他赶在男人要说话之前很急切地主动伸手揽住了男人的脖子想要把这一切糊弄过去。   他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莫兰身为一名贵族,府邸里却空荡荡连一个佣人都没有。   少年唇齿间溢出缠绵而不自知的香气,那双漂亮却无神的眼睛弯成暧昧弧度:“先生,我已经洗干净了。”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笑起来的模样还是温软而天真的。   莫兰任由少年湿漉漉的身体打湿他身上价值不菲的丝绸衬衫,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易捉住少年细窄腰肢,男人垂下漆黑眼睫,很没办法似的轻轻叹一口气:   “小迟,你真的知道要做什么吗?” 第2章 雾都凶灵(二)   “我知道。”   姜迟的眼睫被沉重水汽打湿了,雾蒙蒙地瞧着男人的时候好像随时要掉下一颗眼泪。   这么漂亮的男孩子眼泪会不会也是甜的呢?   “先生收留了我,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他满脸无辜,故意凑在男人耳边呵气,硬生生撩得男人雪白耳廓居然也会敷上一抹可疑红色。   系统:……它不该质疑自家宿主的种族天赋的。   然而小狐狸崽幻想里的被邪恶人类猛rua肚皮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原因无他,经过一天的风吹雨淋和直面杀人现场的过度惊吓,这具体力值为1的娇弱身体不出意料地病倒了。   就算是变态也做不到在怀中的温香软玉突然开始止不住打喷嚏的时候还能继续面不改色地干坏事。   姜迟两颊红红的被裹成蚕蛹躺在子爵阁下卧室的大床上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问系统:“他会不会嫌我麻烦把我也杀了?”   系统声音特别冷漠:“你觉得呢?”   这个在新手副本里把无数菜鸟吓得屁滚尿流的智商爆表冷血无情杀人犯在自家宿主面前不仅没有特别凶残地先砍个胳膊腿儿什么的镇镇场子反而对轻微感冒的宿主嘘寒问暖像个无微不至的老父亲。   蠢到轻易地相信了宿主蹩脚的谎言。   就算是副本出了bug也不带这么给boss降智的。   姜迟不知道系统在想什么,他犹犹豫豫地等着变态杀人犯去给他找药,刚刚目睹了倒霉蛋横尸现场,现在他总觉得自己床底下是不是也藏了具血淋淋的尸体。   他扯着唇角开了个玩笑试图缓解一下紧张到要抽筋的脚趾:“他如果不是坏人的话看起来还挺好的。”   系统:“……”   好一句废话。   系统的芯片脑袋不允许它理解太多复杂的东西,特别是人类古古怪怪千变万化的情感。   但是……   系统还是觉得不对劲。   这位子爵阁下,真的相信他吗?   男人恰好在这时端着热水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迎合男人阴暗扭曲的内心,整个卧室虽然装饰奢华,但是光线极其黯淡,沉重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把来自外界的光完全阻隔,只有一盏鎏金壁灯映出床上小小一方空间。   姜迟把脸埋在被子里睁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他发现莫兰的脚步声特别轻,或许也是为了考验姜迟是不是在故意装瞎。他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看到一道高挑到有些压迫感的身影藏在黑暗中静静地打量着自己。   姜迟瑟瑟发抖:“小,小七,他会不会突然从托盘里抽出一把刀来?”   小七是什么鬼称呼?   007不会承认它一瞬间有点爽到,语气都软和下来,和莫兰几乎是同时开口:   “别怕。”   “你在怕我?”   垂在耳朵尖上的发丝轻轻地颤了颤,盲眼的少年瑟缩了一下,后半晌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声音细细弱弱地:“先,先生?”   他看不见,眼睛在昏黄光线下依旧是雾蒙蒙的,茫然地循着声音望向来人。   少年身量单薄得可怜,穿着莫兰的睡袍时整个人都像没进了绛紫色的沼泽。   莫兰语气特别温柔,忽略掉刚才处理尸体的时候衣袖上不小心沾上的血,他看起来就是个完美的情人。   哪怕姜迟才只和他第一天见面。   姜迟搞不懂莫兰要干嘛,皱着眉认真思考他想把自己养胖了再杀了吃的可能性。   杀人犯毕竟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战战兢兢地任由莫兰给他喂药,因为要装看不见,柔软猩红的舌尖几次小心翼翼地舔舐过银匙卷走药片,苦涩药片逼得少年蹙眉。   不知道莫兰是不是故意的,他手腕微微一抖,银匙偏了一下,温热舌尖就不偏不倚地掠过了男人的手指。   男人手背登时留下一道湿润水痕。   小羊向主人撒娇的时候也会这样吗?   姜迟身体微微一僵。   男人已经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把最后一片药喂完。   姜迟被苦得脑子发晕,眼里本来就是雾蒙蒙的,最后一片药下去一滴凝成实质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滚落。   男人及时地用手指截住了那滴本该没入被褥中的眼泪。   是热的。   男人深黑眼眸里骤然染起诡异亮色,唇角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勾起一抹狂热微笑。   “这样就哭了吗?”男人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指上的水渍,淡淡地评价了两个字,“娇气。”   刚才系统就这么说他。   现在莫兰也这么说。   姜迟撇撇嘴角,生气似的用被子捂住了脸。   果然不该对这人有太高的评价,他就是想把自己养肥了吃。   他这样太像闹脾气的小动物,莫兰发现自己每次面对这少年的时候总是有点莫名的手痒。不是在面对那些该死的人渣时想要用刀片划开他们血肉的冲动,而是难以抑制地,想摸一摸。   最好是把人摸到哭出来的那种。   从头发丝一直旖旎地流连到圆润脚趾。   莫兰淡定咳嗽一声,伸手掐住了少年尖尖下颏。   姜迟完全不敢动,只能任由男人捏着他的下巴,眼睁睁看着那张苍白俊美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好瘦。”   靠,他果然是想把自己养肥了吃。   姜迟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的本体被看穿,想说你醒醒吧,我们狐狸都是虚胖,根本没几两肉啊!   少年眨眨眼睛,有点委屈地说:“我没有钱吃饭。”   “如果不是先生今晚收留我,我回去一定没有饭吃的。”   敬业狐狸崽继续用湿漉漉的眼睛望向男人,如果尾巴还在的话现在已经讨好地环着男人的腰了。   男人垂眸若有所思地盯着少年漂亮脸蛋,第一次就这么主动吗?   明明已经怕的全身都在发抖,却还是为了活命努力做出诱惑的样子。但是他看起来动作实在是生涩,两颊豆腐似的软肉都尚未褪去,洁白齿列紧张地把软红唇肉咬出一排小小的凹陷。   东亚人本来就显得年轻,而姜迟的长相又格外可爱一点,看起来有点像是怪叔叔单方面欺负小孩。   他站起来,捏着少年下颏的手逐渐滑落到纤细的脖颈上,汩汩流动的血液勾引起男人天生的嗜血因子。   要是手指再用力一点,这张好看的脸上一定会泛起窒息的温暖颜色。   会像玫瑰一样吧。   “唔。”掌中的盲眼少年痛苦地蹙起眉,手指放在男人手腕上,却因为实在害怕只敢虚虚地搭着。   连反抗都这么可怜。   莫兰猛然松开手。   如果一次就弄死了,以后也找不到这么漂亮的小玩意儿了。   总有些事情需要细水长流。   男人垂下眼睫,细心地将被子给姜迟掖好,临走前在少年耳边留下一句提醒:“有事可以拉床头的铃铛,另外……”   男人唇边森白犬齿一闪而过,露出一个诡异而阴森的微笑:“记得千万,不要自己乱走。”   他说话好似情人温声低语,姜迟却全身都寒毛都竖起来。   不乱走是不可能的,为了找到莫兰就是“夜魔”的证据也要到处乱走。   姜迟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被冻得一个激灵。   已经是深夜,莫兰这种自我管理极强的男人现在应该已经睡熟了。姜迟扶着墙,小心地查探着这幢藏着无数冤魂的房子。   昏黄壁灯在漆黑走廊里只能照亮脚下小小一块地方。   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油画画像。   上面是一个黑发黑眼的俊秀少年,笑意温和地望着姜迟。   那个少年应该就是小时候的莫兰。   光线实在是太暗,画像少年本来精致的五官在重重暗影的模糊下变得扭曲起来,漆黑眼珠仿佛活过来一般牢牢盯着姜迟的脸,本来称得上开朗的微笑无端让人毛骨悚然。   “小七,我,我有点害怕。”姜迟嗓子发干,不敢再多看那副画像一眼,试图抹黑继续往楼下走去。   那个患有肥胖症的死者身躯特别庞大,就算是莫兰也不能轻易地把尸体背到更高层去,所以他要处理尸体要么是在厨房,要么就是在……地下室。   房子实在是太空太大,除了彻夜点着的昏黄壁灯,再也没有别的光亮。   姜迟独自走在一片黑暗里,既害怕莫兰突然出现,更害怕被虐杀至死的鬼魂会藏在某个狭窄的缝隙里,等着姜迟不注意地时候来一个jump scare。   越是安静的时候,姜迟就越是容易胡思乱想。   他总觉得有人在身后盯着他。   姜迟有些敏感地回过头,却只能看到一片要将人吞噬掉的黑暗。那些白日里看起来整洁又昂贵的高级家具现在都像是黑暗中沉默的怪物。   姜迟眼眶都不自觉发红。   他犹犹豫豫地站在地下室的门口迟迟不敢开门,像只受气的小可怜包。   他不是没看过恐怖片,生怕打开大门就是一张血淋淋的鬼脸。   姜迟眼前微微亮起一束温暖的光,瞬间照得周遭都亮堂起来。   他有点惊讶地看着手里朴素的小烛台,摇曳的火光给穿着薄衬衫的少年带来一丝融融的暖意。   系统别扭地要命,无情解释:“新手福利而已。”   它又想到自家宿主一戳就哭的性子,暗自叹一口气,好声好气地哄着姜迟:“也不是一定要今天就找到的,要不先回去吧。”   姜迟好不容易已经站在门口了才不要回去,他咬咬牙:“来都来了……!”   系统失声叫起来:“等下。”   姜迟的手刚刚触到镌刻着纠缠藤蔓的铜制门把,全身寒毛都炸开来了。   眼看着要被吓出耳朵,系统赶紧提醒他:“要是被发现是狐狸的话,一定会被抓起来杀掉的!”   姜迟眼泪掉下来,眼尾红得像染了胭脂:“可是……可是有人在摸我。”   一双冰冷到几乎没有温度的手现在正牢牢地卡在少年细瘦的腰肢上。   细腻修长的手指顺着衣摆一路如游蛇一般缓慢地往上攀去,顺着少年单薄脊背的凹陷一点一点,蹭的霜白皮肤都泛出可怜红色。   姜迟下意识以为是莫兰,抖着嗓子细细地喊:“先,先生,是你吗?”   身后那双手的主人从喉咙间发出一声低沉的闷笑,似乎是默认了这个身份。姜迟试图转过身去,却被男人死死地扣住了腰。   姜迟心里一凉,感觉自己倒霉透顶,游戏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被莫兰发现的话,他一定会像解剖那具尸体一样把自己也杀了的。   姜迟全身发软,他明明试图转身再垂死挣扎一番,但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身后人用冰冷手指一寸一寸抚过身体。   “唔。”   被抓住的少年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细白后颈肉被男人的犬齿叼住以一种暧昧而缓慢的力度厮磨着,似乎是想把那一小块冷白皮肤咬掉。   姜迟想既然变态喜欢杀人,那像拔叔一样吃人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姜迟强忍着眼泪,哆哆嗦嗦地:“先生,我不好吃的,别吃我。”   “嘘。”那道藏在少年身后,隐没在黑暗里的恶魔发出低低的絮语,音色比提琴更加华丽,冰凉手指顺着少年手臂滑落,最后扶着他的手停在了黄铜门把上:   “你想开门看看,是吗?” 第3章 雾都凶灵(三)   恶魔的呓语充满了阴险的诱惑,像是布满斑斓花纹的毒蛇盘踞在身上嘶嘶吐着冰凉的蛇信。   “看一眼,不会有事的。”   身后的人宛如拥抱情人那样亲密地将人环抱在怀里,一边轻声哄着姜迟拧开地下室的门把手,隐没在黑暗里的唇角咧出一个甜蜜又充满恶意的微笑。   莫兰那把能在金色剧院占得一席之地的好嗓子要蛊惑一个笨拙少年再轻易不过。   少年漂亮的双眸在低沉嗓音的诱哄下逐渐变得涣散。   生着铜锈的大门裂开狭窄的一线缝隙,隐隐约约有细碎的笑声从黑洞洞的缝隙里传来,一只浑浊的泛着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门外被恶魔禁锢的美人。   黄铜锁舌发出“咔哒”一声,骤然震得陷入幻觉中的少年清醒过来。   散开的眼瞳瞬间聚焦,姜迟眼疾手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下意识把手里的烛台往身后一挥。禁锢着身体的冰冷肢体霎时间消失,姜迟感到全身一空,黄铜烛台空荡荡地滚落在地上,火苗最后跳动了一下,“哧”地熄灭了。   姜迟愣了一下。   没有莫兰。   一个人都没有。   那刚才是谁在抱着他?   “先生?”小狐狸抖着嗓子叫男人的名字,黑漆漆的地下室并没有人回应他。   “先生,别逗我了。”   “先生,你在和我捉迷藏吗?”颤抖的声音里几乎都带着委屈的哭腔。   作为一只刚刚成年的热血小狐狸,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姜迟向来坚持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吓到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催眠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就越是走不动路,柔软发丝被渐渐顶起两个小山包,一对覆着雪白长毛的尖尖狐耳在空气里抖了抖。   吓到耳朵都出来了。   地下室紧锁的门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姜迟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却只能看到被拱起的大门缝隙间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一闪而过。   哗啦啦的锁链声在死寂一般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姜迟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左脚踩右脚,直接跌坐在地上。   他这时才发现地下室大门的门把手上是锁着层层铁链的,但是刚才他分明什么都没看到。   那个男人如此亲密地握着他的手,好像只要他想,可以轻易打开这被重重铁链锁死的地下室大门。   像是潘多拉禁不住诱惑打开了魔盒,释放出无穷无尽的灾祸。   “有,有鬼。”少年牙齿打颤。   明明自己就是很不科学的存在,面对未知的时候小狐狸还是吓得耳朵上绒毛都炸开来,像是头顶了一对蓬开的雪白绒花。   “小迟?你在那里做什么?”   莫兰冷感的声音在死一样的寂静中骤然响起,激得少年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姜迟寻着声音回过头,男人站在一片黑暗里,没有拿灯,只能看到一道冷淡肃利的影子,像一柄锋利而雪亮的刀,不容置疑地割开浓稠的黑暗。   姜迟不确定眼前的莫兰是人是鬼。   他声音都有点干涩:“先生?”   小狐狸耳朵抖抖,灵敏地捕捉到男人发出一声很无奈的叹息,一步一步朝着跌坐在地上的少年走去。   鼻尖飘起一股浅淡的白茶的香气。   系统提起声音:“耳朵!”   尖尖耳朵警戒地竖起来,趁着男人还没看到,倏地藏进了发底。   莫兰终于走到少年面前,怜悯似的低下身把纤细少年完全环在了怀里。   连声音都是温温柔柔的。   “我在。”   “别怕。”   系统突然有点不爽,感觉自己的话被这个变态给抢了。   装逼犯。   头一次发现这boss怪讨厌的。   姜迟眼里溢着一层亮晶晶的水光,在黑暗里都亮得招人。   莫兰用手心捂住了少年一眨一眨的长睫毛,被眼泪沾湿的眼睫扫过掌心的时候痒痒的,像是一柄毛绒绒的小扇子轻飘飘地扫过心尖。   姜迟视野顿时陷入更深的黑暗,但是男人的掌心是温热的,他如溺水之人紧紧抓着莫兰的手腕,手指用力之大连指节都泛白。   莫兰脸上露出一个好笑的神色。   他任由少年抓着自己的手,脚尖不慎踢到地上熄灭的烛台。   男人扯开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微笑,他好像并不在意地上为什么莫名多了一个用不上的烛台,随意将那个黄铜烛台踢到了更深的角落里,面对着少年的时候语气里就带着点逗弄小动物似的轻佻:“小迟这么晚不睡,来做什么?”   姜迟捏着男人的手臂,突然回想起来这个男人才是杀人不眨眼的大boss,说不准这里的鬼魂就是那些枉死在男人手术刀下的冤魂。   他浑身一僵,思索了一秒旋即更瑟缩地把自己塞进男人怀里,莫兰就很纵容地顺手抱得更紧了一点。   “我睡不着。”   少年声音都黏黏糊糊的,可怜的要命。   他天生一张柔软无辜的漂亮脸蛋,撒谎都撒得浑然天成,叫人不忍心戳破。   “我想找你,但是找不到。”   他把绯红唇肉咬进嘴里,雾蒙蒙的眼睛里立刻下起一场绵绵的细雨。   无声地浇湿了男人的衣角。   莫兰阁下在整个诺丁小镇上都是出了名的完美绅士,除了相貌英俊得过分,一举一动都优雅有礼,还不像别的有钱老爷那样看不起贫民,甚至还会偶尔帮助镇上的穷人。   他的伪装实在是完美,姜迟明明知道这是个满手血腥的杀人狂魔,还是忍不住沉溺在男人编织出的虚伪的温柔陷阱里。   少年很依赖地拉住男人的衣角,手指好似无意从手腕一直滑落到衣角,一边抬起水光熠熠的眼睛望着男人。   他眼睛生得圆,眼尾却很狐媚地往上勾起,右眼眼尾点缀着一颗不细看根本看不到的清浅红痣。   像是华国古代故事里吸人精气的狐狸精。   男人离他这么近,姜迟鼻子比人类灵敏很多,鼻尖嗅到一股极淡的白茶香气。   少年两颊灿若云霞,笨手笨脚地勾引比自己要聪明不少的男人,一边紧张得手指哆嗦:“我一个人不敢睡。”   谎话说的破绽百出,男人却好像看惯了这些卖花男孩的小把戏,从喉间滚出一声闷闷的笑声:“那没有办法了。”   他好似很苦恼,又实在是拿这个黏人的孩子没办法,最后这个难得的绅士只好说:“今天晚上和我一起睡吧。”   Yes。   小狐狸有点得意地对系统说:“我现在是不是算和他上床了?”   007:……完全无法解释。   耳边隐隐传来水库开闸发洪水的声音,系统语气古井无波,硬邦邦道:“恭喜宿主完成支线小任务,人设完整度达60%,奖励积分500。”   不愧是我。   姜迟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在和魔鬼同居,心情好起来甚至觉得男人要是撸他的尾巴也没有问题,只要别碰尾巴根就可以。   男人睡觉的时候姿势也特别规矩,眼睛紧闭着,双手交叠着平放在胸口,要不是胸口还在因为呼吸浅浅起伏着,简直让人怀疑他已经死了。   姜迟软软一团缀在男人身边,抱着被子不像卖身小可怜,反而像是男人祖宗。   很有一种鸠占鹊巢的意味。   尚未入睡时勉强还算端庄,带着对自己小命的一丝尊重,小心翼翼连男人手臂都不敢碰。等到睡着的时候就完全原形毕露,恨不得整个变成白毛狐狸一整坨强行塞在男人怀里逼迫他撸毛。   胸口凭空多了一坨甜蜜的负担,男人完全没有反应,看起来是已经完全睡熟了。   姜迟耳边隐隐约约听到有一丝低沉的轻笑声,耳朵尖动了动,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狐狸的性子和猫有些相似,要是被人按照正确的方式摸摸的话就会很舒服地发出咕噜声。现在小狐狸喉间咕噜咕噜,感觉梦里有个尽心尽力的铲屎官正在不知疲倦地摸他的肚子。   一夜好梦。   要不是睁开眼还是充满十九世纪欧洲风格装潢的卧室,姜迟简直以为自己回到当初还在猫咖打工的那段日子。   斯斯文文的子爵阁下穿着板正白衬衫外面套着双排扣风衣,完美展示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姜迟睡蒙了,晕晕乎乎地眨了眨眼,对男人的身材表示了直男的羡慕。   男人脸上有点黑,深吸一口气又是那个温柔似水的好男人,带着姜迟去洗漱。   毕竟还要维护自己的人设,姜迟不能继续在男人家里待下去,一边迷迷瞪瞪地揉眼睛一边向男人道谢:“谢谢先生收留了我,今天我可以回去了。”   男人手指无意间抚过少年微长发尾,微妙地顿了一顿:“今天就回去。”   他脸上扯出一个笑,垂着眼睛深深地瞧着少年颈后凸起的白玉一般的圆润脊骨:“小迟看不见,我送小迟回去吧。”   少年心里咯噔一声。   “不,不了,太麻烦先生了。”那里认识姜迟的人不少,要是被他送回去,自己装瞎的事岂不是立刻就被拆穿了。他红着脸,满眼是承担不起这份殊荣的惶恐,“先生这么高贵的人,去了贫民窟只会脏了先生的身份。”   在嘤国这种在旧时等级制度森严的国家,像莫兰这样的贵族一般是不屑于去贫民聚集的地方的。   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对一个盲眼的男妓这么上心。   被他发现的话,岂不是完蛋了。   姜迟这下彻底醒了,眼睫颤颤,紧张地喉咙都干了:“小,小七,救命……” 第4章 雾都凶灵(四)   姜迟呆立在浴室里,翘起的呆毛因为主人的慌乱蔫蔫地搭在额顶。   已经预见到男人发现自己撒谎后大发雷霆的后果了。   会被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扒了自己的狐狸皮的!   小狐狸瑟瑟发抖,泪眼婆娑地向系统求助:“小七,怎么办呀?”   “要不我们现在跑吧?”   饶是已经接受了宿主智商不高的事实,007还是会为姜迟的天真叹气:“现在要是跑了也会被他追杀的,在游戏里死了就是真的死掉了哦。”   少年眼睛里立刻蓄起一包眼泪,狐狸耳朵又有要冒出来的趋势。   系统说:“还有一个办法,只是要求有点高。”   姜迟眼睛一亮。   明明是没有心的机器,系统却无端感觉主脑运行有点过速:“本游戏主打直播模式,宿主可以选择开启直播间,吸引观众换取积分打赏。只要得到足够的积分就可以到道具商店购买道具。”   “商店里有个A级道具‘记忆覆盖’,需要三千积分。”   姜迟是一个新手玩家,想要获得三千积分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但是现下谁叫姜迟想出了装瞎这么个笨办法,拿不到记忆道具,就只能等着自己编造的粗陋谎言被戳破了。   姜迟发顶上的耳朵抖抖,现在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那,那开吧。”他咽了口唾沫。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好心提醒到:“你要不要先收拾一下?”起码不要半挂着要掉不掉的睡袍,大半个雪白胸口都暴露在外面。   姜迟“啊”了一声,望向镜中的自己。   站在浴室里的少年神色是掩藏不住的仓皇,墨描似的眼尾晕出一层浅浅的红,柔软发丝四仰八叉地凌乱翘起,看起来活像是经历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姜迟还没意识到这副模样有什么古怪,还以为是系统嫌弃他太邋遢,很不好意思地系紧了腰上的带子。   系统这才满意:“那我开了哦。”   姜迟眼前登时出现了一个色彩纷繁的直播页面,右上角记录着观众的人数,右下角是五彩缤纷的礼物键,不时冒出跳动的彩色泡泡在勾引观众送礼。   现在观众人数只有可怜的个位数,一条弹幕从姜迟眼前飘过,其中的恶意丝毫不加掩饰:“哈哈哈又是一个抽到雾都的倒霉新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倒霉蛋是怎么死的。”   姜迟耳朵尖上顿时愁得掉下一撮毛,委屈得都耷拉了。   “我也没那么弱。”   好歹,好歹平安度过了第一夜呢。   他垂下眼睛低低地给自己辩解了一句,声音里浸着一点委屈到极点的郁闷,随时要哭出来的可怜样子。   不是很想看那些飘过的弹幕了。   姜迟低着眼睛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知道自己现在处境危险,想要活命就必须讨好镜头外的观众。   但是骤然看见屏幕另一端明晃晃的恶意,还是有一瞬间溺水似的窒息感。   他低着眼睛不敢看屏幕,自然也不知道右上角的观众人数突然成指数型爆炸增长。   一开始还是一两个地涨,数秒之后就演变成了几十个上百个,等到姜迟终于做好心理准备,鼓足勇气扯开一点微笑对着镜头说“你们好”的时候,便惊恐地发现原本空空荡荡的直播间已经被密密麻麻五彩斑斓的弹幕填满了。   右上角的直播人数更是不断跳动,直直冲着破万去了。   姜迟哪里见过这等大世面,迷茫地张大了眼睛。   ——艹,哪里搞来的小美人,哭得我牛子都硬了。   ——我宣布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新老婆!   ——斯哈斯哈,老婆多活几关啊(积分打赏一百)   ——这明明是我的老婆,你们难道没有自己的老婆吗!(积分打赏两百)   ——小美人怎么还戴猫耳朵我直接蛇空!   ——谁把我老婆弄哭了?看我不刀了他!   ——好像是刚才有个傻逼骂老婆了   “谢,谢谢大家的打赏。我会继续活,活下去的”   姜迟眨眨眼睫毛,被弹幕上口无遮拦的话说的有点脸红,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开直播的目的,只能紧张地求助系统。   “您可以选择关闭弹幕。”系统也有点不忍看自家宿主尴尬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情况。   姜迟立刻手忙脚乱地关掉。   没了那些过于露骨的骚话,姜迟一下子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认真清点自己的积分。   本来还想着要做点什么才能攒够这三千分的,没想到定睛一看,积分早就破了五千了。   姜迟挠挠后脑勺,原来攒积分这么容易的吗?   系统:……现在就是很庆幸没有把难如登天说出口。   “看来大部分的观众还是很友好的嘛。”姜迟一下子开心起来,笑眯眯地弯起眼睛。   系统决定把那些被弹幕逼到自杀的倒霉玩家的事迹全部吞进肚子里。   至少现在这些人对它的宿主来说还算有点用。   “或许吧。”它冷冷地说。   “宿主是否选择兑换A级道具‘记忆覆盖’?”   “确定。”   “叮——道具兑换成功,玩家有一次机会可以改变NPC的记忆,使用范围:十公里;使用时限:七天”   姜迟拿到道具立刻修改了所有认识原身的npc的记忆,现在在他们眼里,姜迟就是一个不知道怎么回事流落到小镇上的盲眼男妓了。   “叩叩”   姜迟在浴室里待得太久,莫兰很难不起疑心。   少年连忙收拾好自己,一路摸着墙壁去开门。   “先生。”少年抬起无神的眼睛,无辜地望着站在门外的男人。   莫兰爵士唇边溢出一个温柔而优雅的笑来,他牵起少年一只手,柔软瘦小的手掌握在掌心里伶仃得像捉住一只小鸟:“亲手做了早餐,快来吃。”   姜迟精准捕捉到“亲手”两个字,心说贵族老爷还蛮贤惠的嘛。   从贫民窟里出来的,从未被人正眼看待过的男孩早就在这接连的温柔和宠溺里晕头转向。少年苍白脸颊上浮起两团灿若玫瑰的红晕,嗫嚅着:“这怎么好意思呢。”一边任由男人不由分说地将他揽进了怀里。   小动物敏锐的直觉告诉男孩这位贵族老爷能溺死人的好意只不过是陷阱的伪装,但是他长久地生活在黑暗之中,只要有一点点光便要伸手死死地抓紧。   为了这一点温暖,小男妓心甘情愿向魔鬼出售自己的身体乃至灵魂。   男人似乎对亲手照顾男孩很有兴趣。   早餐都是自己执着银汤匙一口一口喂的。   姜迟早就是个成年狐了,对这种过分缠绵的举动很诚实地表达了自己从内心到肢体的抗拒。   这太伤害他的自尊了。   姜迟咽下一口牛奶,摸索着抓住了男人的手腕,细声细气道:“先生,我自己可以的。”   小男孩胃口也像小鸟一样,吃不了几口就饱了,毛茸茸的眼睫眨眨便让男人很遗憾地放下汤匙。   姜迟松了一口气,下一秒感觉唇边一热。   莫兰伸手揩走了少年唇边不小心蹭上的白色奶泡。   姜迟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偷偷盯住了男人的动作。   眼见着他慢条斯理地拿出放在一边的手帕认真擦了擦这才松下一口气。   姜迟和系统吐槽:“我还以为他会直接舔掉。”   系统奇怪:“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变态的想法?”   姜迟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直觉吧。”   他有点惭愧地低下头,认真检讨自己:“看来是我把他想的太坏了。”   我真是一只邪恶的坏狐狸。   系统从金属方块的两侧伸出机械臂托住自己的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夸奖道:“你有这种谨慎意识很好,说明你已经逐渐进入游戏状态了。”   它举起小红旗上下挥了挥:“这很棒!继续保持!”   姜迟骤然被自家统子打了一波鸡血,感觉整个人都燃起来,尾巴毛都要燎着了。   莫兰家的马夫是个衰朽年迈的高个子老人,戴着一顶浆洗得发白的毛毡帽,浑浊的灰色眸子从帽檐下凉凉地朝这个突然出现在老爷家的少年望了一眼。   姜迟莫名觉得背后发凉,像是被秃鹫盯住了。   高大英俊的男人唇畔含笑,温柔地托着少年纤细腰肢将人扶上马车。那少年看起来身体有些残疾,上车的时候全程紧紧依靠着男人的引导。   就算是这样还几次踩不中踏板。   原来是个小瞎子吗?   他好瘦,细伶伶一只被男人完全拢在怀里。   孱弱的仿佛一掐就会死。   这就是老爷的新猎物吗?   “奥斯卡,为什么还不走?”马车里传来男人隐含威压的沉沉声线,隐约透露出一丝不悦意味。   “抱歉,老爷。”   奥斯卡用那双枯瘦如勾的手指拉低了帽檐,马鞭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凛冽的鞭影,“啪”地一下抽在了马屁股上。   骏马嘶鸣一声撩开四蹄一路溅起四散的尘土。   马车的空间非常狭小,座椅上饶是铺了红丝绒软垫,姜迟还是浑身被硌得难受,不知不觉地缩进了男人怀里。   莫兰倒是完全不介意他无礼的僭越行为,甚至很贴心地暂时出借自己宽阔的胸口让少年依靠。   姜迟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脸色发白。他望着马车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什么。   “小七。”完全代入角色的小狐狸严肃地扯了扯系统的机械手臂。   系统:“?”   “我们昨天晚上明明睡过觉了。”姜迟皱起眉,“但是他好像没有付钱。” 第5章 雾都凶灵(五)   这片拥挤狭窄的棚区位于诺丁小镇的西南方,弥漫着下水道臭气的低矮房檐下住满了异乡人、盗贼、流氓和□□,到处都是腐烂的水果和嗡嗡作响的蝇虫。   钉着崭新蹄铁的马蹄踏在污水横流的小路上,躲在幽暗房间里浑身脏兮兮的孩子们用幼兽一般贪婪而饥渴的眼神望着马车里看不清脸的贵族老爷,涎水从张大的嘴里直直淌下。   如果这位好心老爷愿意赏他们一个银币,接下来好几天都不用饿肚子了。   姜迟耳朵灵敏,隔着马车的窗户也能捕捉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他下意识挣扎了一下然后又被男人牢牢按在了怀里:“嘘,别动。”   莫兰还以为他是害羞,温声在少年耳边安慰:“他们看不到的。”   涂着金色繁复纹饰的黑铁马车在夏尔马的一声嘶鸣中停在臭气熏天的小广场前。沉重轮毂碾过一只烂橘子,榨出甜腻又鲜亮的汁液。   “老爷,前面人太多了。”   奥斯卡用他那夜枭似的嘶哑难听的声音恭恭敬敬地对男人报告。   人群一圈又一圈地将喷泉四周围了起来,穿着制服的警察三三两两站在人群外延,不耐烦地驱赶着看热闹的人们。   “又是一个倒霉蛋!”那个脸色发红留着金色胡子的胖警察高声怒骂着,“死蟑螂!净给我们找麻烦!”   他掏出一块手帕擦自己汗津津的脸,灰蓝色的眼珠轻蔑地看了人群中心一眼:“死了一个□□也这么大惊小怪的。”   “杰克!杰克·戴维斯!把这个该死的尸体送到验尸房里去!”   马车玻璃擦得很干净,姜迟模模糊糊地能看到人群里一个小个子的警官埋着头跑过来和那胖警察说着什么。   胖警察继续用那尖锐的声音叫着:“那个叫夜魔的混蛋就是要让我们全部都陪着他玩才开心!”   夜魔?   昨晚又出来作案了?   姜迟很疑虑地抖了抖呆毛,昨天晚上莫兰明明和他待在一起呀?   “死了一个伍德街的□□,被剖开了肚子掏空了内脏。”奥斯卡低声和莫兰报告着得来的消息,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看着被男人揽在怀里的少年,又牢牢闭上了嘴。   马夫阴鸷面容露出一丝冷笑,继续用那种让人浑身难受的声音点评道:“只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而已。”   盲眼少年对发生的一切显然还一无所知,骤然听到马夫冷静说出这么骇人的消息,有些胆怯地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衣袖。   莫兰享受这种被全身心依赖的感觉,拍了拍少年的手背以示安慰。   贵族的马车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过于惹眼,停留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有警察往这边过来。   刚刚还一脸气愤的胖警察这个时候露出满脸谄媚的微笑:“莫兰阁下怎么来这里了?实在是太脏您的身份了。”   他躬着腰,眼睛偷偷往车里瞥过,看见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看不清长相,以莫兰子爵的年纪估计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   胖警察一瞬间便明白这是有只好运气的小东西找到大靠山了。想不到莫兰这么绅士的男人,居然也会喜欢贫民窟里出来的小玩意儿。   “死的人是谁?”   莫兰子爵的仁慈心肠在整个小镇都是有名的,胖警察以为他是老好人的毛病发作,一边擦汗一边低声道:“伍德街的丽芙·特里,红鸫酒吧的主人,所以比较麻烦呢。”   他们谈话的声音并不小,姜迟在一旁也听得一清二楚。   胖警察话音刚落,就听见马车里传出一声痛楚的尖叫,像是被捕兽夹夹伤了翅膀的小百灵鸟,叫声绝望得可怜。   亚裔小孩全身都在发抖,眼眶里溢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是丽芙!”   小孩情绪崩溃得突然,莫兰眼神一冷伸手把想要从自己身边跑走的小家伙抓回来,抵在耳边的声音还是温柔的:“怎么了?你认识她?”   少年抖得不成样子,脸上都哭出大片烟霞似的红色,几乎要在嘴唇上咬出伤来:“丽芙是最照顾我的人,没有她我早就死了!”   “先生,我得去看看她。”小孩几乎要抓不住,眼泪说掉就掉,一眨眼连男人袖口上都沾上湿嗒嗒的泪痕。   “丽芙收留了我,给我吃的,她就是我的亲姐姐。”   他哭的好可怜,漂亮眼睛里覆着一层亮晶晶的泪膜,比什么都更有吸引力。   男人面对骤然情绪失控的姜迟一时间都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安静下来,然而不但没有不耐烦,语气里甚至有点好声好气哄着的意味:“我带你过去看她,不要哭了,”   他实在是有耐心,一只手抚着少年不断发颤的后颈,轻声安抚着漂亮小孩:“警察一定会抓住那个杀人犯的。”   胖警察和马夫同时瞪大了眼睛。   奥斯卡从没见过敢在老爷面前这么肆无忌惮的平民小孩,竟敢让莫兰哄他这么久,老爷一定只是在忍耐,一会儿就会让这个熊孩子永远闭嘴的。   灰浊眼球从那个亚洲小孩短裤下露出的粉色膝盖一直游离到凸起的圆润脊骨上。老爷要杀这样的家伙可太轻松了。   他不明白老爷为什么非要和这臭孩子周旋这么久。   莫兰爵士一出现,围成铁桶的人群自动分出了一条道,无数双眼睛好奇又惊羡地看着男人手里牵着的那个瘦弱少年。   窃窃的声音如同瘟疫一般在人群之间蔓延。   “那不是丽芙身边那个亚洲小孩吗?”   “居然能被莫兰爵士看上,真是好运气。”   “长得可真是漂亮呢,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莫兰爵士原来喜欢这样的。”   被开膛破肚的女人静静地躺在水池边,半个喷泉池的水都被染红了,斑驳的小天使像上溅着大片发黑的血点。   女人瞪大了眼睛,凌乱的金棕色鬈发盖在脸上,面容在死前扭曲到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美丽。   她那件红裙被划破了,血糊糊的内脏被残忍地拖出来,几只苍蝇正围着尸体嗡嗡地飞舞。   这是姜迟第二次见到尸体,强行忍住了要呕吐的欲望,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摸一摸女人已经僵冷的面容。   莫兰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及时捉住了少年伸出的手指。   不想看他的小羊为别人伤心。   女人艳丽的口红在死前被搽乱了,凄惨地在唇畔开出一朵淡红色的蔷薇。   丽芙·特里,红鸫酒吧的老板娘,手里有许多同姜迟一样的漂亮孩子,换一种说法就是这个红灯区里的著名老鸨。   她收留姜迟是真的。   也是她让姜迟为了生计出卖身体的。   一个罕见的亚裔面孔能在黑市里卖出不少钱。   “演技不错。”   “谢谢。”   系统提供的资料里丽芙·特里是个胆大性感的女人,和很多打手混混的关系都特别好,这也是红鸫酒吧能在伍德街上开得格外红火的原因。   “我记得背景里有提到,夜魔是不会杀女人的。”   姜迟想起刚才奥斯卡对莫兰说的“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是一起模仿犯罪。   杀人凶手要么是“夜魔”的狂热崇拜者,要么就是企图把杀人的罪名推卸给“夜魔”。   毕竟这个世界里的boss还是人类,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去杀人。   姜迟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可怜得不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白如金纸,随时要昏过去的模样。   明明心里害怕,还要逼着自己研究尸体上的痕迹。   刀口边缘粗钝,手法残忍且完全没有美感。   说明那个模仿者杀了人之后根本不敢再多留一会儿就匆匆逃跑了。   而“夜魔”则是杀人犯里的艺术家,每一具留在现场的尸体都有一种残忍的艺术感。从地狱笑话的角度来看,说是“拙劣的模仿者”竟然还很贴切。   姜迟再次迟钝地意识到身边的男人是个多么冷酷的怪物。   而他居然胆大包天地和杀人犯共睡一张床。   鸡皮疙瘩瞬间从少年皮肤上冒出。   莫兰漠然看着地上的尸体,在他眼里显然还是手里这只伤心欲绝中的小羊要重要一点。   “警察会给你答案的,我先送你回去。”莫兰再次伸手碰他的时候,小羊下意识地后退了。   他躲开了男人示好的动作,声音艰涩道:“我可以自己回去。”   一个看不见的小瞎子要怎么回去?   莫兰僵在半空的手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漆黑如井的眸子凉凉地盯了姜迟一会儿,才宽容地笑了笑:“那好吧,记得小心。”   姜迟迫不及待要跑了。   当然,为了维持人设,他还是装着一副看不见的样子,摸索着砖墙一点一点地蹭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注定是不会太平的。   姜迟刚拐过一条暗巷,以为自己终于甩掉了莫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身前已经投下一片嚣张的黑影。   他缓缓抬头,看到自己面前已经站了一伙人高马大的混混。   为首一脸古怪笑意的短发混混看起来和姜迟应该差不多大,肌肉量却足足是姜迟的两倍还有余。   隆起的肱二头肌都有某个小病秧子脑袋大了。   姜迟迷茫住了。   他不记得自己有见过这一伙儿人。   “小,小七?”姜迟在心里呼叫系统。   系统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认真思忖了一下道:“可能是你在酒吧里见过的人呢?”   “那么多人,也不见得每一个都要记得吧?”   忠实履行盲眼设定的少年硬着头皮装没看到径直扶着墙往前走,然而那群家伙并没有要躲的意思,姜迟的脑袋直挺挺撞在了那个混混坚硬的胸肌上。   “撞了人也不道歉啊。”   还没等姜迟开口,那个混混已经迫不及待找茬了。   他掐住亚裔男孩尖俏下颏,过度凶相的脸上满是玩味的不怀好意:   “不仅是小瞎子,还是小哑巴啊?” 第6章 雾都凶灵(六)   这个整日躲在漆黑阴影里的,华国来的小瞎子。   长着一张漂亮到过分的脸蛋,胆子却比兔子还要小。   亚丁盯上这个小瞎子好久了。   丽芙那个精明凶悍的女人把这个亚裔小孩当宝贝似的藏着,平日里连摸都不让摸,就等着被哪位尊贵的老爷看上,然后狠赚一笔,顺便把她那下流又庞大的情se生意做到东边的富人区去。   只是没想到刚把这小瞎子骗去东区,她自己就成了夜魔的刀下亡魂。   现在么,好在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亚丁无不恶毒地想着。   姜迟被撞得头晕眼花,原地懵了一秒钟就被人用力掐住了下巴。   终日在赌场酒吧里流连的,靠抢劫为生的混混可没有莫兰那么绅士,他很粗鲁地在少年霜白下颏留下深红的手印,灰绿眼睛里的恶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那位子爵阁下的活好不好?”   小瞎子用他那双深到近乎是纯黑色的玻璃珠一般的眼睛茫然地望向说话的男人,苍白炽烈的日光晃过他无神的眼珠,照出深海似的,幽微的蓝。   他看起来还没听明白亚丁调笑的话,整个人都瑟瑟的,微微地发着抖。细软的发丝随着呼吸轻颤着,像极了落单的,被猎人团团围住的兔子。   男人的鼻尖都快要顶到姜迟的脸颊上了,野兽似的炙热吐息喷洒在少年柔软的颊肉上,蒸出玫瑰似的艳丽色泽。   宛如涂了腮红的羞涩少女。   那几乎压抑不住的喘息声停顿了一会儿,姜迟眼睁睁看着那双灰绿色的眼珠子迅速泛起一种恶心黏腻的火热神色。   如同淌着涎水的野狗用长长的猩红色的舌头舔过他赤luo的脖颈。   他觉得身上有点不舒服了。   都是第一次见面,这个人可比莫兰讨厌太多了。   “怎么不说话?”   “他弄得你爽不爽?”   周围的人发出嘲弄的哄笑声,泛绿的,饿狼似的眼睛在周围起起伏伏,齐齐朝被围在中心的少年释放着隐秘又下流的恶意。   “那个小白脸,真的能满足你吗?”   “要是喜欢的话,可以来找我呀。”   “那个该死的富人,听说是夜魔最喜欢下手的类型,你说他会不会就是下一具尸体?”   姜迟的眉毛狠狠地皱了起来。   这些人……太过分了。   ——这个傻逼能不能放开我老婆!   ——我立刻冲破屏幕来救老婆!   ——臭狗嘴这么贱是要被开除狗籍的!   深海似的眼眸里渐渐浮起一层亮晶晶的水色,斑斓细碎的光随着水影微微地颤动。   他张开嘴,细细声说了什么。   声音太小,亚丁听不清楚。   他着魔似的紧盯着姜迟那双睫羽浓密的眼睛,感觉灵魂随着细碎的光的浮动在缓慢从肉/体中升起。   肉粉色的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雪白的齿列。   这只怯懦的小瞎子竟然在微笑,唇边一枚尖尖的虎牙一闪而过。   “我说……因为和你这个无能的家伙相比,他简直棒呆了。”   仿佛涂了唇彩的亮晶晶唇肉恶劣地张合着,吐出那个最能踩到男人痛脚的单词,简直不像是这张清秀昳丽的面容能说出来的话。   亚丁那张粗犷的脸上立即表现出扭曲的愤怒,被晒成古铜色的皮肤被怒火烧出一种恐怖的暗红色,眼球暴突,看起来像是要把姜迟活吃了。   小瞎子那双本该黯淡无神的眼睛里浮出恶作剧成功的狡猾笑意。·   亚丁本来想吼出“你这个该死的小杂种”或者“让这个biao子尝尝我们的厉害”之类的狠话,但是当他张口的时候说出的字眼却统统变成了响亮的“汪汪汪”。   一串嘹亮的狗叫在暗巷里猝不及防地响起。   那群跟在亚丁后面的混混们纷纷露出惊疑不定的样子,似乎是想不明白学狗叫是老大从哪里学来的新情趣。   他们迟疑起来,便更加想不到这是那个瘦弱的一根手指头都能摁倒的小瞎子干的。   他们更愿意相信是老大突然得了疯牛病。   亚丁脸上表情可以说是狰狞的恐怖,他顾不上掐住姜迟下巴的手,而是转过来拼命抓挠着自己的喉咙。   “嗬嗬”   他嘶声力竭地喘着气,喉口肌肉发紧,全身的血液都银想让那群笨蛋过来救救他。   可是“救救我”这两个单词出口就变成了更加滑稽的“汪汪汪”。   眼前那张因懦弱而显得可怜的漂亮脸蛋现在毫不掩饰地显现出一种令人既痛恨又心痒的得意,他反而更加主动地凑近了男人,舌尖滚过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白茶的浅淡香气:   “从现在开始……”   “你就是一条狗。”   “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变成狗叫。”   他每一句话都说的那么缓慢,字与字的停顿间都缠绵得叫人心折,可是混混的脸上逐渐浮现出见了鬼似的惊恐。   “汪汪!”   你是装的。   他紧紧箍着自己的喉咙几乎要把自己的脖子挠出血来,目眦欲裂地瞪着颊肉柔软的少年。   “汪汪汪!”   把他抓起来!   姜迟微微笑着,背着手缓缓地往后退。   那些被老大的异变吓到的流氓们连滚带爬地冲到亚丁前瞧他的情况,男人气得要死,偏偏只能响起如疯狗一般的咆哮。   他想伸手把这个小怪物抓起来,偏偏这时候没人顾得上姜迟,小弟们团团把老大包围在中心,姜迟站在密不透风的人墙外,踮起脚尖冲亚丁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跑了。   亚丁滚在喉咙里的怒吼简直可以说是凄厉。   与此同时,像是为了响应巷子里的声音,四面八方的流浪狗纷纷开始回应。   一时间乱七八糟的或嘹亮或急促的犬吠在混乱不堪的贫民窟里响起,顺便还招来了不堪其扰的居民的辱骂。   ——家人们,我眼睛花了吗,刚刚发生了什么?   ——老婆是用道具了吗?这是道具商店的新品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老婆本身就会魔法呢?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类能干出来的事吧?   ——管他呢,斯哈斯哈老婆好可爱,我也想当老婆的狗勾   姜迟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但是他回过头,只能看到自己被夕阳拖长的影子。   空落落的巷子里偶尔会响起老人朽烂风箱似的咳嗽。   一只乌鸦站在被青苔爬满的墙沿,歪着脑袋打量着森森巷子里的不速之客。   “你刚才是……法术?”系统旁观了一场出乎意料的好戏,设定里平淡无波的声音里竟然也有一丝讶然。   姜迟眯着眼睛很满足地笑,如果狐狸耳朵还在的话应该会尖尖地翘起来:“我好歹是我们族最厉害的狐呢!”   他担心系统觉得他弄坏了游戏里的npc,还特别出言安慰:“你别担心,我只是吓唬他的,两个小时之后他就好了。”   小狐狸哼哼唧唧的,抱着手臂很记仇地说:“谁叫他骂我来着。”   系统没有说话,伸出它的机械手臂,在姜迟毛绒绒的发顶上撸了一把。   ——————   到今天之前,亚丁·亨伯特都是这条伍德街上鼎鼎有名的大恶人。   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发疯似的学狗叫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西区,每个曾经被他揍过或是抢过钱的倒霉蛋都敢大着胆子到他面前来讥讽他。   亚丁说不出一个字,暴躁的大块头只会喘着粗气发出“汪汪”的狗叫,这让他更像一只无能狂怒的疯狗了。   亚丁恨不得把这些愚蠢啰嗦的讨厌鬼都杀光!   就算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孩路过,他也疑心这人是在心里嘲笑他。   他一定要让那个亚裔小孩后悔竟敢这样戏弄他!   亚丁·亨伯特提着一瓶黑啤,灰绿色的浑浊眼球里混着酗酒过度的猩红血丝。他蹒跚着脚步走向红鸫酒吧稍嫌冷清的后厨。   姜迟就住在那里。   一间用破木板搭成的小隔间。   凄凉的月光透过薄纱似的云层,在男人身后描绘出诡异的,庞大的黑影。   女孩子清脆的歌声穿过夜风响在男人的耳边。   “蛋头先生墙上坐,蛋头先生跌下墙。所有国王的马儿和士兵,都没办法把他拼回去。”   “蛋头先生墙上坐,蛋头先生跌下墙。所有国王的马儿和士兵,都没办法把他拼回去。”   这是一首再幼稚不过的童谣。   女孩孜孜不倦地唱着这首歌,百灵鸟一般的甜蜜歌声飘在风里,散在耳侧。   冰冷的呼吸声吹起男人的乱发。   高大的男人停住脚步,他咒骂起难听的脏话,回过头看哪个小崽子敢来触他的霉头。   狭窄的街道上没有灯光,只有静谧的苍白月亮无声地悬在天上。   歌声随着风似乎已经飘远了。   男人没由来送一口气。   然后他想继续往那个小鬼的家走去。   他转过头,几乎撞到穿白裙子的小女孩。   留着金色长卷发,洋娃娃似的幼弱女孩,抱着她掉了一颗纽扣眼睛的小熊,面无表情地盯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人。   “哥哥,杰克逊的眼睛找不到了。”   “你看见它的眼睛了吗?”   那双漂亮的玻璃珠似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亚丁·亨伯特的脸。   男人和她对视,心里无端端生出一股古怪的寒意。   他竭力忽视自己竟然会害怕一个还没有自己腿高的女孩子。   “滚开,臭小孩!”   他粗鲁地推开了拦路的孩子,名叫杰克逊的布偶熊软趴趴地摔在地上。   女孩子拉住独眼小熊的一只手,无机质的眼睛依然盯着那个醉醺醺的男人。   “蛋头先生墙上坐,蛋头先生跌下墙。所有国王的马儿和士兵,都没办法把他拼回去。”   她抬高了声音继续唱那首幼稚的童谣。   脆生生的孩子气的歌声好像夜半悬在门栏的风铃,一遍又一遍地循环在男人的大脑里。   风声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止了。   连月光都一齐失踪。   女孩绣着蕾丝边的裙摆在没有风的半空中飘动。   她终于住了嘴。   安静地看着男人走向看不见底的深渊。   亚丁·亨伯特记得自己应该要去做什么。   但是他突然想不起来了。   他想去哪里呢?   眼前的道路仿佛在指引他的方向。   他不知道应该去哪,也看不到黑暗弥漫的街道上有别的出路。   他只能朝着灰色的暗光的指引。   耳边响起马匹嘶鸣的声音。   他呆滞地抬起浑浊的眼睛。   厚重的酒瓶跌倒在地,汩汩流出浑黄色的酒液。   这里是……马厩。   被养马人精心饲养的健壮马匹莫名看起来很焦躁,猩红色的眼睛骤然转动了一周然后死死瞪着仓皇的来客。   肌肉矫健的马蹄高高地抬起朝着男人恶狠狠地踏下。   我怎么……在这里?   亚丁·亨伯特精神恢复的那一刹,他转头看到马厩外站着的,披着黑袍的绅士。   他沐浴在月光下,鸦黑色的眼睫都覆着一层霜白的细雪,唇畔含着一抹冰凉的笑意。   “或许您需要好好地学习,怎样说话才更有礼貌。”   亚丁·亨伯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两个字是:夜魔。 第7章 雾都凶灵(七)   深夜里的红鸫酒吧依然沉浸在劣质酒精制造的幻梦里。   老板娘的死似乎并没有在这些吵吵嚷嚷的酒客心头蒙上一丝半缕的阴影,窈窕的酒侍端着餐盘如游蛇般躲过拥挤的身体和出其不意的脏手。   吵闹声和调情声彻夜不绝在暗巷里回响。   后厨的小房间里,姜迟面无表情地叹出今晚的第三十一口长气,然后在那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翻第六十八个身。   数据监测中心给的目前为止玩家中评价最低的身体报告真是一点都不掺水的。   姜迟好歹也是深山老林里摸爬打滚过,也在大马路和桥洞里风餐露宿过的一只糙狐,穿越过来之后反倒娇气得不能行了,稍微被硌一下,软白肌肤就会泛红,更严重一点还会留下青紫瘀痕,活生生一个娇气的豌豆公主。   姜迟严肃思考了半晌认为这是自己失去了一身丰厚长毛的缘故。   白狐生着雪白如缎又丰美蓬松的长毛,美观之外又具有防水保暖缓冲等等实用功效,属于居家旅行必备好物,姜迟一度认为人类没有毛是非常可怜的事。   现在他也没有了。   还被不知道底下垫了什么的铁架床硌得全身都疼。   这么一想,人类更惨了。   从来没有体会过有毛的快乐。   睡也睡不着,不如直播营业一下吧,系统提议。   姜迟小心翼翼隔着单薄木板看了一眼外面酒吧群魔乱舞的场面,想到应该没有人盯着这边看,点点头便同意了。   于是系统打开直播镜头,姜迟刚抱着枕头坐起来,就感觉一瞬间被汹涌而来的弹幕淹没了。   他晕晕乎乎地努力看镜头,弯了弯眼睛:“大家晚上好。”   小狐狸眼见着屏幕上的字停滞了一下,接着就是更加猛烈热情的一波弹幕迎面朝姜迟扑过来。   ——嗨嗨老婆晚上好呀!(打赏积分666)   ——前面的能不能滚,这明明是我老婆,是在对我打招呼(打赏积分800)   ——老婆老婆你亲亲我我告诉你这关怎么过!(滴!此条留言涉及剧透已屏蔽,该用户禁言24小时,请大家谨慎发言。)   姜迟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形象。   感觉大家……都好热情呢。   因为床太硬睡不着翻来覆去大半夜的少年身上宽松的亚麻睡衣几乎要从肩头掉下来,大半个被压出旖旎红痕的胸膛露在空气中,被寒气激出细细小小的疙瘩。   雪白圆润的肩头欲语还休地勾着要掉不掉的衣领,莫名让人有想在上面咬一口的冲动。   姜迟倒不觉得自己这样子有什么不妥。   毕竟他们野生动物从来都是不穿衣服的。   姜迟再度短暂地遗忘了自己已经没有长毛的事实。   “他们为什么要叫我老婆呀。”和现代社会有点脱轨的小狐狸小心翼翼地询问系统。   系统沉默了半晌只能解释说:“那是因为他们喜欢你。”   姜迟困惑地眨眨眼睛:“可是我是雄性呀。”   他不自觉把这句话说出口,然后眼看着弹幕刷得更热情了。   ——男的怎么了,男的也能叫老婆!   ——就要男老婆就要男老婆!   ——迟仔你这是歧视,男生怎么就不能成为老婆呢,这是对人类自由灵魂的束缚!是成见!是遗毒!   姜迟震撼了。   系统:“你别听他们乱说,那些都是骗你的。”   姜迟一脸认真:“不,我悟了。”   系统:“?”   这些胡言乱语你悟到什么了?   姜迟特别羞愧地自我检讨说:“你们人类真的很有思想高度诶,是我想太多了。”他们男狐狸之间有时候还会互相用尾巴蹭蹭呢,人类看起来居然比他们还要开放一点。   之前他还以为人类都是老古董呢。   “既然这样的话,大家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小狐狸细细声,海蓝色的眼睛里蕴着一层细碎明灭的微光,恍若晴朗夜空下浩瀚的星海。   系统看着自家宿主账上飞快上涨的积分,陷入了微妙的沉思。   看来让宿主开直播说不准是件好事呢,积分这东西,谁会嫌多呢,能骗多少骗多少呗。   到时候可能真能躺赢呢。   姜迟这边略带羞涩地和大家介绍他刚来游戏的体验,敏锐的耳朵却捕捉到了一阵奇异的歌声。   唱歌的明显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孩子空灵稚气的歌声在鬼魅的夜雾中缓缓朝姜迟淌来。   歌声的主人离他越来越近了。   女孩的皮鞋跟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姜迟顾不上直播,竖起耳朵逐渐听明白了那首诡异童谣的内容。   “妈妈杀了我,   爸爸吃了我,   兄妹们从桌下拣起我的骨,   埋在冰冷的石墓里。”   女孩雀跃着,小皮鞋啪嗒啪嗒踩着水坑,蹦蹦跳跳地围着这间灯火通明的酒吧唱歌。   她缝得歪歪扭扭的布偶小熊合着歌声一起跳舞,白色蕾丝裙摆飞起又落下。   “哥哥。”   她似乎发现了在房间里的姜迟,圆圆的苍白小脸转过来,无机质的金绿色眼珠好奇似的盯着后厨瑟瑟发抖的少年。   后厨的门不牢,女孩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哥哥。”   女孩连说话都想在唱歌,尾音甜蜜而上扬。   一墙之隔是酒吧里的醉生梦死,喧嚣声似乎在逐渐远去,姜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女孩抱着玩具熊朝他走来。   他想跑,但是没出息的身体数据让他只能腿软脚软地等着女孩走到他面前。   ——来了来了,这个副本除了夜魔,最吓人的boss就是鬼娃娃安妮。   ——我的老婆怎么这么容易招鬼啊啊啊啊我不敢看了。   ——上一个被鬼娃娃诅咒的人坟头草都二尺高了。   ——不要拒绝安妮的请求啊啊啊啊啊(滴!此条留言涉及剧透已屏蔽。)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抢了她的熊把那只熊烧了。(滴!此条留言涉及剧透已屏蔽)   “哥哥,我的小熊眼睛掉了。”   女孩伸出一只手,掌心里躺着一枚黑白相间的古怪珠子。   “哥哥,你能帮我缝好它吗?”   姜迟愣了一下。   委实是没想到这个幽灵似的小女孩是来找他做这个。   女孩子那么小,猫眼石一般的金绿眼睛隔着朦胧的夜雾同姜迟对视,姜迟心中恻隐,下意识就把那颗珠子和布偶熊接了过来。   孩子的玩具理应是很重要的东西。   但是姜迟就这么轻松地拿到手了。   小安妮的圆脸上迟缓地提起唇角,恍若恐怖片里僵硬诡异的木偶娃娃,苍白两腮上浮起死板的两团红色。   姜迟手足无措地举着那颗怪石头和布偶熊,他根本不会做这么细致的工作。   这只棕色的玩具熊就是商店里最普通的款式,肚子里是塞得鼓鼓的棉花,脖子上戴着绅士的粉色蝴蝶领结,一只独眼呆滞地望着姜迟。   姜迟无意间与那反着光的独眼对视,隐约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莫名惊恐的神情从那只独眼里一闪而过。   姜迟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他捏着那颗珠子往玩具熊脸上比划了一下,没想到珠子刚一挨上玩具熊凹陷的眼眶,就自动陷了进去。   姜迟吓了一跳,伸手想去抠。   没想到珠子已经死死焊在了玩具熊的眼睛上。   姜迟手抖了一下,玩具熊就被小女孩夺了回去。   他使劲眨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只熊的表情瞬间活了起来,黑色眼珠露出痛苦的神情,甚至恍惚间能听到灵魂被无限灼烧的哀嚎。   “谢谢哥哥。”   安妮却赶在姜迟要看清那只熊之前挡住了少年的视线。   她踮起脚尖,抬起冰冷的小脸,用没有温度的嘴唇触了触姜迟的额头。   “哥哥,你长得这么漂亮,还帮我缝好了小熊。”   “哥哥,我会保护你的。”   她抱着心爱的玩具熊,白色的裙摆在风中飘忽不定,金色鬈发被夜风吹乱了。   ——?家人们我是眼花了吗?妮姐有这么好说话?   ——嘶……我怎么觉着你妮姐这是来碰瓷儿的呢?   女孩唱着儿歌消失在浓重的夜雾里,姜迟听不清她在唱什么,一根冰凉的发丝掠过姜迟的眼睛,等他再度睁眼,已经是天光大亮。   姜迟怀疑是自己做了个噩梦。   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刚走出后厨就被一只手提溜住了后领子。   他茫然地睁圆了眼睛,无辜地望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穿着警察制服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用那双没什么感情的绿眼睛瞪着这个看起来还没睡醒的亚裔小鬼。   丹尼斯·布莱特早就知道伍德街有个漂亮的亚洲小鬼,靠卖屁股为生,是个看不见东西的瞎子。   但是这双明亮的眼睛可不像是瞎的。   “姜迟?”男人口音极重地念出姜迟的英文名,不容抗拒地将少年拎到了自己的眼前。   少年长得实在漂亮,丹尼斯骤然和他脸贴脸的时候心跳都下意识错漏一拍。   少年慌得要命,不知道男人找他做什么,只能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他呼吸顿了顿,语气更糟。   一个见不得光的臭小鬼,应该是他害怕自己才对。   “你是不是认识亚丁·亨伯特?”   姜迟眨眨眼,他不认识这个名字。   丹尼斯却以为他是向自己卖娇,高挺鼻尖几乎要戳到姜迟脸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种人的小把戏,你最好老实点,小鬼。”   “不好好配合的话,就把你关到监狱里去!”   姜迟人本来还在半梦半醒的,被男人这么一吓,瞌睡也醒了,眼圈不自觉发红,水色眼眸里掀起湿淋淋的水雾。   “我,我不知道。”他声音都是软的,尾音都是瑟瑟的。   像是骤然被浇湿了毛发的小兔子。   难怪这小鬼能做上东区贵族的生意,手段还挺多的。丹尼斯想。   “你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他强迫自己用最冷血的语气和这个娇气的臭小鬼说话,“有人说你昨天才和他说过话!”   姜迟更慌了,他是真的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凝成珠子的眼泪汇聚在眼尾从粉白颊肉上留下两道晶莹的水痕。   系统立刻搜索人名,悄声告诉宿主:“就是昨天被你变成狗的那个。”   这个“手段很多”的小鬼嘴巴一瘪,带着惹人心痒的哭腔很小声地说:“我知道了,你问就问,为什么要这么凶?”   ——兄弟们,别拦我我要创死这个狗男人,凶我老婆干什么!知道上一个凶我老婆的人下场是什么吗!   ——以前看见布莱特还觉得他挺可靠的,现在好想让他麻溜地滚哦。   ——算啦算啦,以后还要靠布莱特警官查案呢。   丹尼斯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光是哭就能让人感觉到全身僵硬心脏发麻的滋味。   明明在这之前他都没见过姜迟。   这个好像会邪术的亚洲小鬼,生着一张比天使还要纯洁无瑕的脸蛋,哭泣的模样都叫人心碎。   丹尼斯·布莱特警官,这个全警署知名的暴躁警察,终于将小孩放下,声音都不自觉放软:“听着,小鬼,我是要问你,你知道亚丁·亨伯特,就是这条街上那个可恶的流氓,昨天晚上死了吗?” 第8章 雾都凶灵(八)   审讯室里空空荡荡的,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壁龛里的陶瓷圣母像低着头怜悯地望着呆坐在椅子上的亚裔少年。冷淡的日光从圆窗里落下,无数微尘在光晕里细细地浮动。   姜迟局促不安地并拢着粉白色的膝盖,手指都纠结地攥在了一起。   “他真的是个好人吗?”姜迟紧张得嗓子都发干了。他怎么觉得这个警官看起来这么……吓人呢?   系统伸手又在撸狐狸毛:“放心,他是负责破案的关键人物,会协助你一起抓住boss的。”   系统想了想,又道:“根据以往的NPC好评显示,丹尼斯·布莱特是本新手关卡里最可靠的NPC。”   大概过了有半个小时那么久,审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丹尼斯警官大踏步走了进来。   男人看起来应该有一米九,居高临下注视着小小个的姜迟时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要逼得少年不敢呼吸。   胆小的瞎子美人颤颤巍巍地掀起眼帘,露出一双深蓝色的闪着细碎光点的眼眸。他试图看向声源,眸光却可怜地涣散着。   丹尼斯眯起眼睛,语气很不善地开口:“别装了。”   姜迟缓慢地眨了眨眼,非常无害地冲男人弯起唇角:“您说什么呢?”   男人唇角露出一丝堪称酷烈的微笑,他伸手捏起姜迟尖俏滑腻的下巴,粗糙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过少年过于细嫩的皮肤,像在摩挲一块冷玉:“你明明看得见吧?”   “瞎子会有这么亮的眼神吗?”   少年很无辜地望着前方,眼尾都垂下,看起来可怜的要命,是真的因为看不见而觉得惶恐,声音都是细细的:“您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一直都是看不见的啊。”   男人离他那么近,不用低头就能看见粉色唇肉随着说话微微地开合着,浅淡的香气从唇齿间溢出,泛着微红水光的唇珠似乎在诱惑男人凑得更近一点,最好能用牙齿感受一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软。   从东方来的小狐狸精就这么用一双水光淋漓的漂亮眼睛挑衅着这个坏脾气的警官。   丹尼斯突然从喉中溢出一丝闷闷的笑。   男人五官都生得凌厉,和人对视的时候不由得让人产生一种一切龌龊秘密都无所遁形的错觉。   姜迟眼神一滞。   这个警官真的很可靠吗?   你们NPC不是还有买水军的吧?   男人的手从尖俏下巴一路滑向松松垮垮的领子。   姜迟被人半胁迫地捞到警局的时候只匆匆忙忙洗漱了一下,衣服都没有穿好,领口的扣子扣错了位置,露出大片雪白的锁骨。   那只生着枪茧的手顺着下颌滑到凸起的珍珠似的圆润喉结,再慢腾腾地滑向羊脂似的柔软皮肉。   姜迟咽了口唾沫。   他觉得不对劲。   这和轻轻松松陪着莫兰睡一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姜迟总有一种这个看起来很暴躁的坏男人会把自己生吞了的不详预感。   “别这么紧张,你应该很习惯这样才是。”丹尼斯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湖绿色的深邃眼眸里透出不容拒绝的强硬。   “我,我不……”姜迟看起来真的有点可怜了,浑身都瑟瑟地发着抖。   “那个死者,哦叫亚丁的混蛋,死的样子可真难看啊。脑袋都被马蹄踏烂了。”他慢条斯理地像是在拆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仗着小瞎子看不见可以为所欲为,手指顺着柔顺的凹陷微微用力,在苍白皮肤上留下深红的指印。   衣襟散开的少年被动承受一切,身体无力而诚实地给予男人想要的回应。   “听说他昨天还带着人来找你的麻烦,晚上就被发现死在奥洛斯家的马厩里,可怜的麦迪森太太被吓得生了病。”   “他的一只眼球不见了,手脚都被受惊的马撕开了。”   姜迟感觉头皮都炸开了。   他惶惶然看着男人离他越来越近,男人溢着烟草味的唇几乎要亲到少年柔软的脸颊。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亚裔少年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他明显被丹尼斯吓到了。   也是,这样柔弱的菟丝花一样的少年怎么见过那么血腥的场面呢。他明显不会是凶手,但是作为和死者生前有过节的人物,肯定是来问一问的。   丹尼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看见对方小动物似的警觉样子,就莫名地很想欺负一下。   像个愚蠢的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他说的话越来越可怕,满意地看着少年失去血色的脸庞:“我听说你们华国的酷刑里有一项叫做五马分尸。”   “你说这怎么能让人想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姜迟显然被吓蒙了,先前那一丝挑衅都消失无踪,只能被动地忍受着男人的手指在他身上作乱。   “我什么都不知道。”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点哭腔。   他只能这么委委屈屈地被坏蛋警官莫名其妙按着揉捏了一通,两颊都漫着呼吸不畅的粉色。   “是那个流氓先来招惹我的。”   看起来年纪分外小的少年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一边瑟瑟地发着抖,一边不情不愿地把昨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当然他把催眠男人学狗叫的事情糊弄了过去,耷拉着眼尾很无辜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对着我们汪汪大叫。”   姜迟抿了抿唇肉,有点生气,挑衅似的意有所指:“可能是精神有问题吧。”   被骂精神有问题的丹尼斯警官也不觉得生气,好笑似的收回了手,看着姜迟跳脚:“这样就受不了了?你知道我们平时怎么审问犯人吗?小家伙?”   姜迟一生气胆子就变大了,很不客气地回怼:“眼神这么差劲真的能抓得住犯人吗?”   他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还是个急需摆脱嫌疑的疑犯,他直接站起来伸手拉住了男人的衣领,那双深海似的眼睛流露出类似讥笑的神色,整个人都鲜活得像是油画里明艳的美人:“要我来告诉你是谁杀的吗,警官?”   ……   一辆漆着金色纹路的马车停在警局门口,套着铁质笼头的骏马嘶鸣一声,沉重的轮毂溅起四散的烟尘。   门房是个弓着背的老头,看见贵族老爷的车驾就忙不迭地摇着铃告诉局里的其他人有大人物过来了。   穿着一袭黑色羊绒风衣的男人优雅下车,从那片压低的帽檐下只能看见一个苍白的没有血色的下巴。   像是住在古堡里的吸血鬼。   警察局长流着汗赶过来:“尊敬的莫兰阁下,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男人露出一丝浅笑,声音低沉悦耳:“有个小朋友,被你们的人哄走了。”   “我来接他回去。”   莫兰在审讯室里看见姜迟和丹尼斯的时候,情况远远说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糟糕。   总之,从一开门就红着脸只敢转过脸去当看不见的小警察就可以看出里面的场景实在是有些惹人遐想。   衣衫凌乱的亚裔少年被比他高大一倍不止的男人肆意压在地上,光luo膝盖上甚至还有极力挣扎时蹭出的猩红瘀痕。   房间里还响着男人野兽似的粗喘。   一眼便知这个男人对他做了什么。   “布莱特警官,你在做什么?”和其他一脸惶恐的人相比,莫兰本人倒是要冷静很多,说话时的口吻甚至还非常温和有礼。   丹尼斯灰头土脸地站起来,他是真没想到这小家伙被惹急了是真的会挠人。   和猫似的。   “如阁下所见,盘查嫌疑人罢了。”男人整理了一下被挠得乱七八糟的领口。   然后身下不安分的小屁孩带着哆哆嗦嗦的哭腔叫起来:“先生!”   他分明听见了先生的声音,但是他看不见,只能伸出沾了灰的手慌张又无助地四下摸索着。   然后向来洁癖很严重的莫兰阁下蹲下身轻轻抓住了那只冰凉的手,接着就当着众人惊诧的目光,把这只残缺的小可怜抱在了怀里。   “没事了,我在这里。”   他把姜迟抱起来,哭得满脸绯色的漂亮小孩立刻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脖子。他生的那么瘦弱,在高大的白种人地界里看起来甚至像是营养不良,被揽在怀里的时候像只被弄脏了的布娃娃。   “我想,或许你们需要改进一下审问犯人的方式了,先生们。”莫兰抱着此行的目标,音色温和而不容拒绝地同警察局的老大对话。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布莱特警官今天是一定要倒霉的了。   丹尼斯本人倒是丝毫没有不忿的神色。   他淡定地收拾好灰头土脸的自己,然后紧紧盯着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少年。   那个美丽的东方少年,从莫兰宽阔的肩膀上露出巴掌大的还带着凄楚泪痕的小脸。   他看起来是这么柔弱,一尊可怜得好似连走路都生怕摔倒的瓷娃娃。   那双看不见的漂亮眼眸无辜而失神地望着男人的方向,然后唇角勾起,缓缓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来。   丹尼斯往前踏去的脚步顿了顿。   接着眼睁睁看着少年冲自己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第9章 雾都凶灵(九)   等候在前厅的人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出了名的绅士抱着个看不清脸的脏兮兮小孩从审讯室出来。   瘦瘦小小的男孩看起来呆在怀里还不是很安分,细细腰肢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旋即被莫兰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按住了。   他看起来确实遭受了点很可怕的经历。   从短裤下露出的一双纤细小腿上印着两块青紫的瘀痕,像是跪在哪里磕出来的。姜迟本来就生的白,有点什么痕迹都显眼的要命,和周边完好皮肤一相较,就更惹人遐想了。   想不到看起来正经的布莱特长官居然玩得这么大,真是人不可貌相。   姜迟装可怜地靠在莫兰的怀里,看热闹不嫌事大听着刚才还对着自己耀武扬威的警察现在气急败坏地和自家长官吵架。   他听墙角听得入迷以致完全没有发现有道黏腻又冰冷的视线如蛇一般牢牢地在身后盯着他。   “杰克·戴维斯!你愣着干嘛,快给我们尊敬的莫兰阁下开门!”那个眼熟的胖子警官抻着脖子怒吼了一声,吓得姜迟当即回魂。   他小心翼翼地将埋在莫兰浸着淡淡白茶花香的领子里,然后偷偷地瞥着传来动静的方向。   是那天跟在胖警官身边记录丽芙死亡现场的瘦小警察。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一头棕色的卷发,还算清秀的脸上布着细小的雀斑。他总是弓背缩着脖子,看起来像是习惯了被人呼来喝去。   胖子警察这么愤怒似的叫了一声,他就忙不迭地压低了那顶洗得发白的警帽跑去推开紧闭的大门。   过于炽烈的阳光洒在姜迟眼睑上,他有点不舒服地蹭了蹭,避开了日光。   莫兰似有所感,伸出一只带着丝绒手套的手轻轻搭在了姜迟的脸上。   这只小动物似的瞎子美人立刻很亲昵地就着丝绒布料用脸蛋讨好地蹭蹭:“先生,谢谢你来。”   “如果您不来的话,我一定会被当成杀人凶手的!”   他小声地在男人耳边说话,呵气时也有浅淡撩人的香气。   “先生对我这么好,我却没有办法为先生做什么。”   温软皮肉覆在钉着金属扣的风衣上,比月光更皎洁的辉白手臂亲昵地揽住了男人的脖颈。   脖子是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轻松摁断一个人的颈椎。   一个合格的杀手,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触碰他的脖颈。   可是姜迟,他只是一个,纤弱得,菟丝花一般的美人。如果没有粗壮的枝干供他攀缘,他便只能枯萎,沦落到更黑暗的地方去。   “我愿意为先生做任何事。”   他明明看不见,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却晕出一层清浅的泪膜。一字一句都说的很珍重,像是真的为了男人付出一切。   这真是个很容易被感动的小瞎子,只要稍微给予一点小恩小惠,就愿意把自己完全奉上,他的泛着香气的肉/体,以及洁净的灵魂。   莫兰垂下眼,少年细腻的皮肉离他那么近,只要低头就能咬住那香气四溢的羊脂似的雪白身体。   想吃了他。   男人唇边溢出一丝温和如春风的微笑:“好孩子,你什么都不用做。”   他带着姜迟回到了自己的住宅。   姜迟惊讶地发现恐怖片似的古堡现在居然多了很多忙碌的佣人,穿着长裙的女仆走上前来动作轻盈地接过男主人脱下的风衣。   姜迟的一只手被他牵在手里,茫然地听着房子里热热闹闹的动静。   女仆似乎完全没有惊讶男主人突然带了一个小男孩回来,反而还微笑地给了姜迟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姜迟最不好拒绝的就是温温柔柔的大姐姐了,晕晕乎乎地喝掉了杯中的乳白液体。   “先生,我……”他看起来显然不适应旁人的伺候,很局促地用一只脚踩着另一只脚的脚背,一副站立难安的模样。   莫兰俯身勾起他的下巴,语气温和道:“只要小迟想,你可以永远住在这里。”   “永远?”姜迟懵懵懂懂地望着男人,不安地攥紧了手指。   男人那双仿佛蕴藏着深深漩涡的眼睛带着叫人看不懂的微妙笑意盯着丝毫不自知羊入虎口的少年:“当然。”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姜迟的身后,俯身将瘦弱的少年整个环进怀抱:“小迟愿意的话,可以成为庄园的另一个主人。”   对姜迟这种沦落到只能依靠出卖肉/体为生的下层贫民来说,这简直是做梦似的荣耀。但是少年光洁额头上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先生。”他的声音在发抖,“我不……”   他下意识是想拒绝的,那种动物似的机敏再一次提醒他面前看似无法拒绝的诱惑不过是包裹着糖衣的陷阱。   要是轻易地答应他,会万劫不复的。   男人看出少年的瑟缩,低头轻轻握住了少年削薄的肩膀。姜迟生的那么瘦,莫兰只要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握住他的肩头。   “刚才不是还说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吗?”   “小迟原来是会撒谎的坏孩子吗?”   男人的语气依然温柔得能溺死人,然而姜迟却从中听出了叫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觉得自己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红帽,狼外婆随时要把伪装撕了然后把小红帽吞进肚子里。   “先,先生。”姜迟磕磕绊绊地解释,眼尾都洇着一层清浅的薄红,“我只是觉得,我这样低贱的人,怎么能成为庄园的主人呢。”   “我不配,先生。”   他嗓音轻轻软软,绵和得叫人生不出气。   “如果能陪在先生身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男人脸色果然缓和了一点,贴心地认为姜迟今天可能被那个没教养的警察吓到了,温声安慰了姜迟一句,然后便让女仆送姜迟去房间休息。   “睡一觉就要把整个庄园送给我。”姜迟嘀嘀咕咕地和系统吐槽,“你们游戏的boss真的好纯情啊。”   “……”系统思索要不要告诉这个小倒霉蛋他这根本不算睡觉。   最后它只能说:“这肯定是boss设下的陷阱,你不要相信他。”   姜迟得意地哼哼:“我当然知道,我才不会答应他呢。”   他们再次路过那副被挂在走廊上的巨大油画,画像上的英俊少年似乎脸上缠绕着隐隐的黑气。   姜迟偷偷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眼花了。   他再次抬眼,发现那就是一副很正常的油画。   古堡的走廊又深又长,两侧壁灯里的烛火森森跳跃着,抬眼只能看到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嗒、嗒、嗒”   女仆的高跟踏在地上,发出规律的声音。   姜迟觉得有点古怪。   动物对危险的敏感性向来是极强的。   他狐疑地问系统:“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姐姐看起来有点奇怪?”   女人看起来比姜迟这样疑似发育不良的瘦弱小孩要高大许多,腰肢僵硬地挺直着,脚步笨重地往前挪移着。   姜迟看不清女仆的脸,仰起头只能看到女人梳得一丝不苟的深褐色的发髻。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姜迟茫然地看着女人在前面带路的身影。   整条走廊里除了脚步声,就是微弱的呼吸声。   一高一矮的身影被烛火投影在墙壁上,恍若肢体比例极端不和谐的怪影。   女人并没有察觉到身后不安分的少年,她端着一盏飘摇不定的烛火兀自往前走着,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设定好的一般,曲起膝盖,然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敲出一声滞重的声响,空空地回荡在狭窄的走廊里。   周遭静得姜迟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好像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烛火飘摇不定,映出女人发髻里露出的,一丝灿金色的长发。   姜迟停住了脚步。   一柄黄铜钥匙顺着他的手心啪嗒掉在地上。   女人僵直到不像活人的步伐停住了。   他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飘忽在空气里的嗓音用尽了力气才克制住了颤抖:“姐姐,我的钥匙掉了。”   “我看不见,你可以帮我找一找吗?”   女仆从开始到现在并没有说过一句话,姜迟看着她隐没在黑暗里的身影觉得全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的一只手藏在口袋里,握住了一柄冰凉的硬物。   原地沉默了漫长的几秒,女人终于梗着那看起来僵硬的脖子慢慢地转过了脸。   姜迟头皮快炸开了。   那张描画精致的,属于早已经死去的丽芙·特里的美艳面孔,正冲着姜迟提起猩红色的唇角,她用尖尖细细的声音微笑道:“当然可以。”   她全身的关节似乎都有某些看不见的细线控制着,一顿一顿地费力弯下腰,然后在地上摸索那枚被粗心的小主人弄丢的黄铜钥匙。   姜迟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变得冰凉。   他不知道丽芙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女人没有温度的手指碰到他赤luo的脚踝,吓了他一跳。   藏在口袋里的短刀几乎要先割破他自己的手心。   这柄锋利的拆信刀还是布莱特警官临走之前偷偷塞进他口袋的。   ——谁说我老婆是笨蛋美人的!这都玩上无间道了   ——聪明蛋老婆被我狠狠亲死! 第10章 雾都凶灵(十)   姜迟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不要尖叫出来。   “小主人,为什么不接呢。”女人提起被精心描画过后的猩红唇角,那双已经死掉的眼睛空洞洞地瞧着可怜的小羊羔。   姜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过异常,颤颤巍巍地伸出白嫩手掌。   冰冷的黄铜钥匙被涂着斑驳的红色指甲油的手捏着,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锋利指甲在姜迟手心轻轻地挠了一下。   姜迟天生怕痒,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有点迷迷糊糊的,藏在口袋里的本来攥紧了刀柄的手渐渐地放松下来,眼皮不知道为什么沉重地耷拉下来。   “丽芙”诡异的微笑在眼前也渐渐地模糊成一片。   姜迟这才迟钝地想到自己是不是喝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冰冷的手指捏住了他的手腕。   他生得实在瘦小,高大女仆可以轻轻松松钳制住他一只手腕。尸体的手指是冰冷而僵硬的,搭在活人肌肤上的时候便在摇晃的烛火下显出僵冷已久的青紫色,生前挣扎时蹭掉大半的红色指甲间还藏着乌黑的陈血。   姜迟觉得有点反胃。   冷汗从额前不由自主地滚落,可是他现在跑都跑不掉。   身后传来熟悉的冷淡又温和的声音:“我叫你出来,不是为了和我抢人的。”   明明没有听到脚步声的。   姜迟张张口,他试图叫出那个熟悉的名字,然而药效率先击败了他。   少年摇晃了一下,软绵绵摔倒在身后人的怀里。   昏睡过去之前,姜迟仅剩的意识听到“丽芙”开口,这次不再是妩媚的女声,而是一股叫他莫名耳熟的男人声音,那声音带着笑意说:“第一次见你对猎物这么上心。”   这真是很残忍的话。   按照一般的逻辑,被蒙在鼓里的小瞎子这个时候必然伤心欲裂百般纠结对着渣男既爱又恨,如果是揣崽世界观,接下来就是带球跑他追他逃,三年后舞会相遇他身边必然带着一个与渣男有七分相像的小孩,紧接着就是豪门恩怨爱恨纠葛,腹黑子爵和他的盲人娇妻。   处于人道主义关怀,系统思考了大概半秒钟时间要不要安慰一下自家人美心善可惜智商不太给力的宿主。   没想到姜迟不开窍的岂止是他的智商。   小狐狸抱着手臂盘腿坐在意识海里得意地和系统哼哼:“我早就知道他是骗人的。”   他习惯性地跪坐在地上,意识海里身后还有毛绒绒的蓬松尾巴,他晃着尾巴尖一脸认真地对着系统分析:“他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肯定是有企图的。”   系统说:“这……好像也不算说错。”   “既然他是个变态杀人魔,他肯定是想把我留着找个机会再杀。”   不知道怎么回事,姜迟的语气听起来居然还有点高兴:“他看起来暂时还是不需要动我呢。”   系统叹出一口气,机械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宿主身后偷偷摸他的大尾巴,明明只是没有知觉的冷冰冰工具,但是看着爪子陷在柔软蓬松的白毛中时,中枢芯片还是传达给他一种非常惬意的感觉:“您应该尽快找出他杀人的罪证,在这栋别墅里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姜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眼熟的天花板。   他暂时还没有想通为什么莫兰要他的牛奶里下迷药,试图起身的时候却发现身上多了点沉重的东西。   姜迟动了动小腿,细痩到不盈一握的脚踝上缩着一条黑铁链子,漆黑金属内侧贴心地装饰了一层柔软的毛绒内衬,确保不会在少年挣扎的时候磨破皮肤。   姜迟呆住了。   恰好这个时候男人推开门走进来。   就算是在家中,男人也是衣冠整齐,身上甚至还弥漫着一股子清浅好闻的白茶香气。   身边的床垫因为重量微微凹陷下去。   “醒了?”   姜迟紧张的喉咙发干,下意识小声道:“我不好吃的,不要吃我。”   “我为什么要吃你?”男人低沉的嗓音里甚至掺着一点莫名的笑意。   姜迟这才迟钝地发现自己这句话好像很傻。   少年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从沉重帘幕外透过的光线泛出日暮的金黄,连莫兰这样没什么人形的冷血杀人犯都镶着一股毛绒绒的金边,看起来和蔼可亲了不少。   姜迟被锈住的脑子迟滞地转了转,然后顺着床垫凹陷的方向精准无误地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莫兰看起来格外有耐心,抬手就接住飞过来的柔软肉/体。   “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少年声音里饱浸着无限委屈,可怜巴巴地垂着眼尾,用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睛望着男人,“先生,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小小声的,好像是犯了错的小狗,亲昵又讨好地用脸颊磨蹭着男人硬挺的衣领,脸颊上很快被坚硬的猫眼石领带夹印出一道显眼的红痕。   “先生别这样对我,我害怕。”   男人这下是真的在笑了。   他勾起唇角,一只手轻轻抬起姜迟的下巴,声音温柔地能拧出水来:“我不这样做的话,小迟会跑的吧?”   姜迟无辜地眨了眨长睫,大概因为睫毛太长,眨眼的时候像是被蛛网拢住翅膀的蝴蝶,翕张时有亮晶晶的磷粉洒落:“先生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跑呢。”   男人带着白丝绒手套的指尖从那截白腻小腿一直滑落到被黑铁箍住的细细脚腕上,手指意味深长地揉捏了一下圆润的踝骨。   姜迟强行忍住身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委委屈屈地挤眼泪:“先生给我这么好的衣服,还给我地方住,先生是我一辈子的恩人。”   “不,你会跑的。”男人慢慢地收拢了手里的铁链,姜迟被迫整个人和他脸贴脸。   这距离就有点把持不住了。   少年有点难堪地撇过脸去。   然后又被男人强硬地捏住了两颊。   “小迟是不是听到了?”   姜迟装傻:“听到什么?”   男人没有说话,手指轻轻一勾,本来就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睡袍立刻滑落到腰间,雪白肩头瞬间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姜迟哆嗦了一下,心想好嘛,这是非要逼他来点狠的。   系统一头雾水,甚至隐隐有点期待,难道他家宿主之前都是在装傻,实际上是扮猪吃老虎,身上藏着大招直接把boss干死?   少年喉咙里溢出一声小兽似的颤抖的呜咽,然后突然恶狠狠地把禁锢住自己的男人推开。   没有料到姜迟突然发作,男人居然还真被推开了一点。   姜迟往床褥深处后退了几步,脚腕上的链子叮叮当当地响着。   “我确实听到了。”少年声音都在发颤,“既然先生不想演了,我也没有兴趣在当那个白痴。”   他看起来像是精神已经濒临崩溃,泪水从眼中涌出很快打湿了两腮:“既然先生只当我是个玩具,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他是从小生活在黑暗角落里的阴暗青苔,好不容易遇见一丝能够照见自己的阳光,他那么拼命地抓住它,不惜一切地讨好这个男人,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有钱人一时兴起的玩物。   少年身体向来不好,情绪一波动就有点呼吸不畅,他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从脸颊到胸口都泛起一片诱惑似的嫣粉。   他分明看不见,却还是能精准地捕捉到男人的方向,露出一丝故作坚强的冷笑:“先生为我做了这么多事,还到警局来救我,想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   他无限失望地麻木道:“只是求先生不要再这么温柔的态度对待我了。”   “我根本不配。”   “不要再让我误会了。我会真的……爱上先生的。”   身边的床褥慢慢地凹陷下一块,一根手指极缓慢地伸过来,轻轻揩掉了少年挂在眼睫上的泪珠。   光滑指腹蹭过柔软脸颊。   男人摘下了他的手套。   “别伤心,对不起。”   莫兰确实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少年的眼泪是滚烫的,用舌尖细细地舔舐过指尖沾染的一点湿意,是微微咸的。   这就是悲伤吗?   他从不会悲伤,只有愤怒。   但是莫兰阁下,在这个黄昏迟迟的午后,终于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一点什么叫做心脏都跟着人疼的感觉。   “别哭。”   他只能这么说。   “我不是把你当做玩物。”   莫兰想自己是真的喜欢他,不是像少年想的那么肮脏,他身上留着家族世代勇敢而磊落的血液,绝对不会逃避自己的感情。   “我是真的喜欢你。”   为了向少年表示自己真的有认识到错误,莫兰甚至还亲手拿出了钥匙打开了姜迟脚腕上的铁环。   “你是维德家族的另一位主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的,小迟。”   系统震撼了。   “这就是您的底牌吗?”   姜迟说:“这不是挺有用的吗?”   “虽然但是,您没有想过万一他不吃您这套……”   “怎么可能?”姜迟诧异了一下,“《霸道总裁爱上我》《黑x帝王和他的逃妻》要好几百年后才会横空出世风靡全世界呢,他看起来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样子,应该不会吧?”   系统:“……”   姜迟翘着大尾巴骄傲说:“想不到我演技还可以哦,考虑以后进军娱乐圈。”   系统偷偷拔他尾巴尖上的毛。   好软哦。 第11章 雾都凶灵(十一)   姜迟手脚僵硬地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昏黄烛火暧昧而旖旎地笼着那张精致如玉的小脸,瞳孔在昏暗中因为惊惶而微微地放大。   “我,我们真的要这样吗?”姜迟紧张得吞了口唾沫,蝶翅似的眼睫慌乱地颤动,“我们是不是玩的有点太大了。”   毕竟嘴上说说和实际行动是有很大差别的啊!   嘴强王者姜小狐狸如是想。   好不容易骗得男人把自己放了,没想到还要自己送上门去。   这不是纯纯找死吗?   能演那样一出戏已经用光了姜迟此生的智商。   系统本该古井无波的机械音这时候居然也听出了一丝头痛无奈:“玩家的身份属性是会随着玩家做出的行动发生改变的,您既然说您深爱莫兰,就要做出符合您身份的行动。”   “因此,您必须要勾引他,并且与他进行互动,获得足够的爱意值才可以呢。”   互动,什么互动?   姜迟小小一团缩进被子里,苦着脸想,他们狐狸表达爱意的方式是给对方舔毛,难道他要扑过去按住本世界的最大boss然后求他给自己顺毛吗?   想想那个画面莫名的有点恶寒。   姜迟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作为一只冰清玉洁的小雪狐,他还没有和男狐这么甜甜蜜蜜过呢。   系统倒是比宿主乐观很多,它凑到姜迟耳边很有一丝蛊惑意味地说:“您的先祖在这方面向来战无不胜,相信您一定也是天赋异禀。”   姜迟心说祖上阔不代表他这个倒霉后辈也阔。祖上还有九根尾巴呢,到了他这尾巴只剩下一根就算了,还要被坏系统拔毛。   别以为他的尾巴没有感觉!   系统看宿主还是一脸拧巴,努力运行了一下,然后道:“您可以趁着和他亲密的时候下药,根据工作手册记载,是可以这么做的。”   只是在您之前还没有人有这么大的胆罢了。   “一颗极品迷魂药的话积分是五千哦,就算是渡劫批天雷都能保证药效结束之前他醒不过来。”   小狐狸的神情松动了。   听起来好像还蛮有道理的诶。   他忍不住想到人类电影里会把药藏在牙齿里的特工。   好酷。   谁还没有一个狂拽的特工梦呢。   姜迟咬了咬牙,想任务失败的话最差也不过是被做成狐狸围脖,没什么好怕的,一边眼眶发红,全身都被自己幻想里围在莫兰脖子上的狐狸围脖吓得冰冰凉凉。   莫兰是个绅士。   起码在诺丁小镇的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个举手投足都分外优雅,人美心善的,绅士。   这就意味着他绝对不会在小美人不愿意的时候强行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男人走进少年的房间,本来只是想道一声晚安。   挂着轻薄白纱的大床里隐隐有一个小小的山包。   莫兰心里觉得好笑。   他不想打扰小孩睡觉,原地用满怀柔情的目光望了两分钟便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   但是小瞎子的听觉灵敏得吓人。   男人刚抬脚,便听见小鼓包里传来少年细细的声音:“别走。”   那声音又低又软,像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羞赧而不安地搔动着男人的内心,逼他卸下绅士的伪装,露出凶悍恶劣的本性。   莫兰果真不动了。   男人用狼一般阴险的目光望着柔软纱幔后的人影,心里想的是果然是内心敏感又缺乏安全感的小孩。   软被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整个人在被子里捂成粉红色的少年用他那无人可以拒绝的哀求似的声音说:“先生,我睡不着。”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过于明显了。   贫民窟里出生的孩子,笨拙地用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拙劣手段颤颤巍巍地挑逗着这个不知底细的男人,如同行将被抛弃的菟丝花,惶恐不安地企图抓紧唾手可得的富贵。   男人的爱令他患得患失,只能用最愚蠢的办法将自己送上男人的床。   生了一副绮丽相貌的男孩用那双空洞茫然的眼睛无声地找寻着男人的身影,大概是实在羞涩,从脸颊到软被里露出的脖颈都漫上一片艳丽的绯色。   莫兰鬼使神差地走到男孩面前。   这不对劲。   他想。   或许那人说得对,他确实生病了。   这个神秘的东方男孩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男人的手抚上姜迟的脸蛋。他脸不过巴掌大小,可怜兮兮地用脸颊肉蹭着男人的手心,栗子色的短发茸茸地撩着敏感的手腕。   莫兰的呼吸有点沉重。   他这样的男人,向来很难看到他失态的样子。   这个不知好歹的亚裔小孩却还在挑衅似的要勾引他撕破那层优雅的人皮。   姜迟侧过脸颊,绯红的玫瑰似的唇肉蹭了蹭男人的手心。本来就到了入睡的时候,男人也没有带着他的白手套,一点细细痒痒的濡湿的触感闪电般从手心顺着无数血管窜到男人的大脑。   他听见脑中轰鸣了一声。   恶魔和天使一齐围着他唱起颂歌。   “我害怕,先生。”小孩的眼睛明明看不见,水光氤氲其间却比一切宝石还要叫人心醉神迷。他的眼睛并非是深黑色,灯光下隐隐可见深海一般的蓝。   吸引着人类自甘沦为他艳色下的奴仆。   “你不会因为我生气就不要我,对吧。”细白温软的手指勾着男人的衣袖,猫一样的少年眯起眼睛惬意地卧在男人怀里。   裹在身上的软被顺着肩头滑落。   他什么都没有穿。   折叠起的长腿在昏黄摇曳的烛火下泛着白玉一般细腻的微光。   用手掌沿着曲线托起一点软肉,没有什么力度的揉捏一下就会立时留下娇艳的手印的痕迹。   都到这个地步了,什么意思都不用少年再多说了。   东方人都是这样含蓄又大胆的吗?   男人心里霎时间划过这样矛盾的想法。   但是很快他便没有心思再思考这些了。   少年吐出一点绯色的舌尖,淋漓水光一晃而过,男人的手心不自觉地攥紧,想用手指捉住那尾灵活狡猾的艳蛇。   他天生绮艳的眼尾点缀着玫瑰似的红色,勾起黑墨描画过似的睫羽,笑眯眯地抬头望了一眼男人。   “没有你,我不敢睡。”   他轻声细语道。   “今天那个女仆,我不喜欢。”   “我不想看见她了。”   他掀起唇瓣,细白齿列一闪而过,一字一句都满含着叫人无法拒绝的意味。   ——谁boki了,哦是我啊那没事了。   ——艹老婆好辣,我真的没有串频吗这不是深夜场吗???   ——牛子硬硬了这裤子谁爱穿谁穿!   ——老婆,老婆好涩啊,怎么真的好像小狐狸啊,不会是狐狸精转世吧!能不能来勾我啊老婆!   明明做着最诱惑的事,少年脸上却仍旧是一片懵懂无辜的神色。   舌尖偶尔会舔舐一下男人的掌心,到后来他似乎是有点没耐心了,主动伸出光洁雪白的手臂揽住了男人的脖颈。   姜迟生的特别纤弱。   看起来轻飘飘的风一吹就会倒。   但是不着寸缕的时候,却又发现其实纤细骨架上覆着一层莹润的软肉,随手一掐就会留下果冻似的颤两颤的痕迹。   暧昧的叫人心痒难耐。   少年残留着香气的唇离他现在很近了,因为看不见,甚至还亲错了方向。   他跌跌撞撞地把唇肉印在男人的脸颊上,不小心把自己撞痛了还眨巴两下眼睫掉一颗圆滚滚的眼泪。   舌尖小心翼翼地在男人冰冷脸颊上碰了碰。   他似乎有点烦了,下巴一抬,示意莫兰主动亲他。   绯红如纱的唇肉微微张开一隙,排列整齐的贝齿等着男人的光临。   莫兰这个时候倒是又摆着绅士的架子矜持起来了。   “自己来。”他这么对姜迟说,在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暧昧气氛里这听起来甚至有点冷酷了。   少年显而易见的无措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自己的小伎俩居然在男人面前失效了。   他惊诧地抬起一边的眉毛。   手脚都僵硬了一瞬。   男人慢条斯理地又说了一边:“好孩子,有的东西必须自己主动才能拿得到。”   “我已经很主动了。”   少年很委屈地用鼻音出声。   但是男人显然不打算再进一步纵容他。   姜迟原地僵硬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率先败下阵来,闭起眼睛自暴自弃地亲了上去。   这次他总算没有亲错地方了。   莫兰用怀抱无价之宝的力度,轻柔地扶住了少年镶着一圈光边的发尾。跳跃闪烁的烛光一瞬间变得朦胧起来。   细细的叫人脸红心跳的水声被“哔波”的火花声吞没。   这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夜晚。   夜风里掺着风信子和鼠尾草清新的香气,月亮清澈如水,树梢上晚睡的鸟儿抖一抖翅膀,落下柔软的细羽。   一颗白色的,不起眼的药片,顺着绯艳的舌尖,无知无觉地进入男人的口腔。   莫兰从为美色着魔的昏聩中瞬间清醒。   但那也只不过是一瞬的时间罢了。   那一短暂的一刹那,他看到那个爱他发狂的小瞎子从情动失控恢复到松了一口气的脸,然后微微促狭地冲他露出一个诡计得逞的微笑。   那个笑比他们相遇之后的任何一个表情都要张扬明艳。   是颠覆一切的天使。   也是要他命的恶魔。 第12章 雾都凶灵(十二)   姜迟慌慌张张地踩着鞋子,光luo的脚后跟还露在外面。   他身上披着一件随手从床沿拿来的单薄衬衣,那是莫兰让僵尸女仆们替他准备的,领口层层叠叠的蕾丝花边蹭着少年细嫩的脖颈,把那粒珍珠似的喉结都磨得通红。   莫兰·维德,这个诺丁小镇上最受人尊敬的绅士,同时也是最为人恐惧的连环杀手“夜魔”,此时正失去了意识悄无声息地躺在那张凌乱的床上。   姜迟唇齿间还残留着男人身上淡淡的白茶香味,一边还要强行压抑着胸腔间细细的喘息。   他手里拎着那柄丹尼斯·布莱特警官偷偷塞给他的小刀,手指却忍不住发抖,指节因为用力泛出玉石质地的青白。   “我……”姜迟到底还是个过着安稳生活的普通狐狸,要他杀人显然还是有点心理障碍的。   少年逼着自己把刀锋压在男人脖子上。   莫兰肤色呈现出的是一种似乎常年缺血的白色,锋利刀口印在人类最脆弱的皮肤上,一小股浓腥血液沿着刀锋细细地滑落,沾湿了姜迟的手指。   姜迟有点下不了手。   少年犹豫着,雪白齿列紧紧地咬住下唇。   几乎要咬出血来。   “再不动手的话,他会醒哦。”   男人轻佻的话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烛火惊惶地跳动了一下,一阵寒风吹过瞬间便熄灭了。   整个房间没入了完全的黑暗。   月光滑过窗棂,猩红蔷薇无声地在夜色中盛放。   姜迟被狠狠吓了一跳,手里一抖,刀刃差一点就切断男人的脖颈。   一只完全没有温度的冰冷的大手接住了姜迟手里的刀。   那是一团看不清的黑雾,一只苍白的手从黑雾中探出,牢牢攥住了姜迟的手指。   “终于,可以碰到你了。”男人发出一声惬意的感叹。   低沉的嗓音如同大提琴上滑落的音符敲响少年的心弦。   姜迟倒吸一口气,这个声音,就是那个蛊惑他打开地下室大门的男人,“你,你是谁?”   “已经忘记了吗,真令人伤心。”那团黑雾嘴上说着这番话,尾音却带着愉悦的颤抖,“那不如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黑雾缠绵地朝少年涌来,那只苍白的修长的手夺走了姜迟捏在手里的刀,然后捏住了少年的脸颊。   “你好香啊。”   黑雾笑嘻嘻地颤动着,沉重的拆信刀掉在厚厚的地毯上,旋即被那些仿佛活过来的羊绒吞噬。   “小可怜,小骗子,小恶魔。”   黑雾兴奋地抖动着,那只毫无血色青筋毕绽的手用力掐在姜迟的下颚,压出狰狞的红色:“明明是我先喜欢你的。”   “我的小恶魔。”   “你坏的真可爱。”   姜迟呼吸急促起来,他这具身体的数值低到一个可怜的地步,仅仅是这样被一团沉重的黑雾按住,眼尾都不由自主地虚弱起来。   甚至连手指都没力气动弹了。   姜迟想如果他还能动的话,他现在一定会抄起床头柜那个看起来很重的黄铜烛台狠狠揍在这个变态的脸上。   黑雾下隐隐显出一个男人清秀挺拔的轮廓,削薄唇角夸张地勾起,几乎要咧到耳后根去,它一字一句地说:“小坏蛋,我来介绍一下我自己。”   “我的名字是——”它极具戏剧化地往后拖长了华丽的声线,宛如歌剧院里万众瞩目的歌唱家,在金色的舞台上用咏叹调般的歌声宣布道,“莫兰·维德!”   “或许,你也可以叫我——”   “夜魔。”   姜迟瞳孔骤缩。   下意识看向昏睡中的莫兰。   “哦,别看他,亲爱的。”黑雾有些不满地挡住了姜迟的视线,“看我,明明是我先看上你的,我可比他有品位多了。”   像是被蛇用黏腻冰凉的信子舔舐过脸颊,明明黑雾没有实体,那股视线却叫姜迟头皮发麻浑身寒毛倒竖。   “你和莫兰,是什么关系?”   姜迟两颊因为缺氧和过度的惊惶泛起绯色。其实这点程度对自小野外生存的狐狸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但是在数据中心评级如此之低的情况下这已经有点到达极限了。   少年咳嗽了一声,泪眼汪汪地把无力的手掌放在了黑雾伸出的手腕上。   那团黑雾看起来到是容易满足的很。   因为姜迟的触碰,忍不住颤了颤发出吃吃的笑声,立刻松开了钳制少年的那只手掌。   姜迟立刻深吸一口气。   “真是对不起。”那团黑雾居然还彬彬有礼地道歉,“我只是看见你居然眼里只有这个无用的躯体,觉得有点伤心而已。”   “如果你愿意看着我的话,我会开心到死掉的。”   黑雾上下颤动着,笑声浮夸到了极点,但是很快它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里掺着一点痛恨:“那个死胖子死的真丑,你会不会觉得我品味很差劲?”   黑雾下的那张脸逐渐清晰起来,但是还是看不清五官。   只能隐约看出是个英俊邪佞的男人。   他忧心忡忡地凑近了盯着姜迟的眼睛,莫名让人觉得像一只巨大的在主人手底下打滚撒泼的狗。   主人要是愿意搓他的狗头,他就会高兴地呼哧呼哧地吐舌头。   主人要是想离开他,就会被他扑倒用利齿咬开喉咙。   “真是不凑巧,那个时候还没来得及完成我伟大的艺术。”   “艺术?”   姜迟终于抚顺了胸口,呼吸渐渐地平缓下来。   “那么丑的尸体也配叫艺术?”   他双脚踩在厚实的绒毯上,任由那活过来的长长羊绒似的怪物舔舐他的脚面,因为细麻的痒意,粉白脚趾微微地蜷缩起来。   然而少年面上露出一个森冷而艳丽的微笑。   “我不喜欢。”   他倨傲地仰起下巴,宛如玫瑰竖起他美艳却无用的尖刺:“让我看看你真实的水平,现在就要,否则别怪我讨厌你。”   黑雾果真吃他这套。   他显然被“主人”的态度吓到了,用讨好的语气一边举起手说:“当然,当然,现在就能看,我带你一起去。”   姜迟指指莫兰的身体:“我想要他!你可以进去的吧!”   他的语气高高在上,蛮横而无礼,娇纵得不行。   黑雾被吃得透透的,立刻说:“当然没有问题。”   他看起来对莫兰还是有点嫌弃,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角,然后融入了男人的身体。吃了强力迷魂药的男人骤然睁开了眼睛。   姜迟虽然心里有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莫兰”笑眯眯地弯起眼睛,慢吞吞地站起来整理好身上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物,面上表情看起来还有一丝嫉妒。   “公主,请吧。”他弯了弯腰,伸出一只手掌。   姜迟现在终于有了点力气,他抬手拿住了那柄黄铜烛台,懒得看黑雾一眼,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下:“还不快点带路?”   被冷落了黑雾,或说真正的夜魔也不觉得生气。   他脸上依然勾着轻佻的笑意,姜迟看惯了莫兰温柔轻缓的神情,现在看夜魔附身后的莫兰露出过于轻亵的表情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怎么想都是夜魔的错。   男人心情很好地走在前面带路,他甚至还哼着歌,乐颠颠地摇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的钥匙。   一颗黑白相间的玻璃珠咕噜噜地滚到地上。   被夜魔浑不在意地一脚踢开。   重新回到地下室那扇被重重铁链锁住的大门,夜魔口中很不屑地哼了一声:“以为锁起来就不存在了吗?”   “那些该死的人不是还是照样还在碍眼吗?”   他很无奈似的摊了摊手:“果然还是杀掉了更顺眼啊。”   沉重的铁链掉在了地上,神秘的大门被用力推开。   姜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总觉得会看到一些不好的东西呢。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猜想也没错。   偌大的地下室被各种“艺术品”摆放得满满当当。   米白色的动作狰狞的骨架,记录着死者生前最后一幕惨状的油画,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那些在警察卷宗里失踪的肢体。   栩栩如生的油画把受害者惊恐的表情完美地记录下来,大片大片毫不吝惜的红色油彩令观者仿佛身临其境,目睹着被开膛破肚的人鲜血流干力竭而死。   姜迟胸口一阵反胃。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少年双腿几乎如面条一般软倒,强撑着最后的力气逼迫自己拿稳了烛台。   “这些,都是我珍藏的作品。”夜魔张开手臂,笑容张狂,“除了那个没品的家伙以外,你是第一个见到它们的人。”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为你创造出更多,更多的艺术!世界会为我们疯狂的!”   姜迟表示大可不必。   他一边可有可无地附和着男人,一边偷偷地找有什么可以带出去的证据。   一张中式的博古架上放着一个相框。   相框?   姜迟愣了一下。   系统道:“十九世纪,照相机已经出现了。”   “您可以放心,为了保证玩家的体验感,在这方面我们游戏向来非常严谨。”   大可不必在这个时刻打广告啊喂!   那张照片没有现在的清晰度。   只能隐约看到莫兰的脸,和身边坐在椅子上的,被一根拐杖从小腹贯穿到喉咙的男性尸体。   姜迟强忍着想吐的欲望,装作漫不经心地欣赏作品,动手把它拿了下来。   “我想要这个!”   他像是个被惯坏了的熊孩子,举着那副木质相框,冲着夜魔吼叫。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夜魔似乎有点惊讶,但是他显然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甚至在姜迟能欣赏他的艺术高兴,“这个有什么好看的,我还有更宝贵更大的东西送给你!”   姜迟说:“不,我就要这个。”   他举起手里的黄铜烛台,冲着男人微笑。   “你猜我想做什么?”   夜魔说:“你是在和我玩……”   他话还没有说完,姜迟已经用那个黄铜烛台狠狠地砸在了男人的头上。   “光看怎么行啊,”漂亮男孩细细喘着气,冲着夜魔笑,“当然要自己动手更有意思。” 第13章 雾都凶灵(十三)   姜迟喘着气跑到围墙下。   这具身体的数据真的很烂,只不过跑了几步就已经满头的细汗,双腿软绵绵地要跌倒。   他偷袭夜魔趁机跑出别墅的时候甚至都找不到围墙在哪里。   他不敢从睡着马夫的前门离开,只能偷偷地翻过围墙溜走。   可惜姜迟是个路痴,趁着夜色跑出宅邸,却在巨大的花园里像只无头苍蝇似的慌忙乱窜。种了满园的玫瑰在月光下铺开大片妖艳血腥的红色,过于馥郁的花香惹人头昏脑涨。   像是……身处地狱的血海。   姜迟听到有裙摆摩挲过花海的动静。   他迷茫地回过脸,发现是那个抱着玩具熊的小女孩安妮。   “哥哥。”   她仰起洋娃娃似的精致小脸,无机质的金绿色眼睛空洞洞地望着男人,小小的樱粉色的嘴巴弯起,“哥哥往这边走。”   姜迟犹豫了一下。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这不是夜魔的地方吗?   她出现的太过古怪。   他不得不认真怀疑一下。   安妮静静地搂着玩具熊,只是伸着一只纤细的手臂给姜迟指明了方向。看见眼前的漂亮哥哥露出怀疑的神情时,她立刻嘴巴一瘪,露出个无限委屈的小表情。   再铁石心肠的人都没办法不动摇。   安妮很黯然地拎着她的布偶熊说:“哥哥不喜欢我。”   “倒也不是……”姜迟试图解释。   但是小女孩似乎真的被伤到了,小脸贴紧她的熊,“哥哥不用解释,我知道的,大家都不喜欢我。”   “不是……”   “爸爸妈妈也讨厌我,所以他们和哥哥姐姐一起把我吃掉。”她抽抽噎噎地用一脸无辜的表情说出恐怖而血腥的真相,“我早就知道没有人喜欢我了。”   手里的玩具熊似乎感受到小主人的悲伤,耷拉着系着波点蝴蝶结的脑袋。   “我当然是信你的了。”姜迟只能这么结结巴巴地安慰她,并且当即唾弃了一下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想一个小女孩。   虽然她是鬼。   可是她只是个人畜无害的小朋友啊!   他看小女孩还是一脸随时要哭出来的心碎模样,只好伸手小心翼翼地在人家蓬蓬金发上轻轻揉了一把。   小女孩愣了一下,有点惊喜地抚上自己的发顶。   一只冰凉小手握住姜迟的手指:“哥哥跟我来。”   ——家人们,我怎么觉得你妮姐还怪牛逼的呢。   ——焯,如何三句话让老婆摸我狗头。   ——学废了,那么老婆哪里领呢?   安妮把姜迟带到一处围墙下,这里看起来常年没有人来过了,砖墙也比别的地方要低矮一点,被一棵杜松子树挡着,茂密的树冠恰好掩住了墙沿,不容易被人发现。   “安妮,你要……和我一起走吗?”姜迟有点不安地问鬼娃娃,“是不是他逼你留在这儿?”   在姜迟看来,安妮是个多么柔弱的小姑娘,那必然是受到了邪恶大boss的威胁才不得不跟在他身边替他做事的。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一下笨蛋妹妹,安妮大佬的拳头硬得可以和夜魔碰一碰啊。   ——老婆!我容易被骗的人美心善的老婆!   ——要不是看过大佬秒人的场景我就信了。   ——安妮才是真屠夫啊救命!   小女孩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圆圆脸蛋望着姜迟笑,她细声细气地说:“我就不走啦。”   她撒娇似的拉着姜迟的手指:“哥哥,你长得很漂亮,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好嘛一切的目的都已明了。   ——你妮姐不愧是你妮姐。   姜迟愣了愣,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小女孩低下头很失落,还是强撑着善解人意的懂事模样:“我知道了,哥哥你走吧。”   “不用管我的,我自己捡垃圾也能很好。”   姜迟忍不住心疼了一下,只能说那好吧,垂着长睫轻飘飘在小女孩光洁雪白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小女孩捂着自己的额头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崽,笑眯眯地任自己的身影在半空中逐渐变淡:“谢谢美人哥哥的亲亲,记得不要受伤哦。”   安妮的叮嘱自然不是白说的。   姜迟有点头疼地望着头顶低垂的树干。   一只乌鸦正栖息在树枝上,歪着脑袋用豆豆眼讥讽地看着地下一脸苦色的人类。   爬树嘛,他还是狐狸的时候可擅长了。   但是不确定人类的自己真的能做到吗?   一个身娇体弱的男孩,连跑两步都喘的不行。   乌鸦发出一声难听的嘶鸣,张开翅膀冲破浓重的夜雾。四肢因为用尽了力气而止不住地颤抖,姜迟像是一只笨拙的幼鸟努力抱住了枝干让自己不要姿态难看地摔下去。   要是第二天警察发现自己死状凄惨的尸体,一定会丢脸的吧。   他苦中作乐地想着。   套着件褐色皮革外套的高大男人压低了头上的帽子,靠着低矮的墙沿抽着今夜不知道第几根烟。   男人脚边已经堆起了一对不起眼的烟灰,火光明灭间可以看到男人如雕像般深刻的五官。   “我真是疯了。”男人夹着那根缓慢燃烧的香烟,喃喃自语着,“居然会相信一个连英语都说不好的小鬼头。”   脑袋顶上那棵许久没有修剪过的杜松子树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想来应该是松鼠或者花栗鼠之类的可爱小动物。   男人浑不在意地低着头,唇鼻间萦绕着让他安心的烟草味道。   为了抓住那个代号“夜魔”的混蛋,布莱特警官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放松过自己的神经了。   只有烟草和烈酒,才能让他勉强从一团乱麻的案件中抽离出来放空一下思绪。   头顶传来一声惊讶的轻呼。   花栗鼠可发不出这样轻巧的声音。   男人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终于舍得抬起眼往漆黑一团的树干上望了一眼。   一团小小的黑影沉甸甸地缀在树梢上随时要往下掉的样子。   布莱特呆滞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用力眨了眨眼睛。   那个漂亮到像是从艺术家手里逃出来的亚裔男孩正摇摇欲坠地搂着一根随时要断掉的树枝和他打招呼:“嗨——”   姜迟小小声地叫他。   这是在搞什么!他居然真的从维德家的围墙里翻出来了!还是用这么危险的方式!   布莱恩警官被这个臭小孩吓了一跳,恰巧这个时候两个听力都分外灵敏的人听到了那根可怜的树枝发出了“咔擦”一声轻微的细响。   不好。   姜迟表情空白了一瞬,接着整个人以自由落体的方式一骨碌从树上滚了下来。   这下是真的要倒霉了。   慌张之下,姜迟只能飞快地伸手捂住了眼睛。   希望这个坏脾气的警察能聪明一点,从他的口袋里发现证据。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凛冽的空气割得他耳朵生疼。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下坠的身体很快被一双格外温热又强壮的手臂接住了。小小一团的柔软身体顿时陷在男人宽厚又充满安全感的怀抱里。   鼻尖还能嗅到浓烈的烟草的味道。   姜迟听到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看到了关键时刻伸手接住了自己的布莱特警官。   “看傻了?”   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骤然响起:“你是笨蛋吗?这么高的地方也往下跳?”   要是他没有接住会怎么样?   为了查案连命也不要了吗?   姜迟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他连忙站好满脸担心地盯着男人的手臂:“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姜迟很小心地问:“哪里被我压伤了吗?”   布莱特警官挑起一边的金棕色眉毛,很稀奇地看着这个爱骗人的小坏蛋露出情真意切的担忧表情。   姜迟看不到他满眼玩味的神色,还真以为自己吃胖把人砸伤了,抠着手指满心愧疚道:“你,要不去看下医生吧,我会支付你的医药费,照顾你,直到你的伤完全好了。”   男人还是不出声。   讨人厌的乌鸦飞回树上又开始叫了。   姜迟吓得眼泪顿时都在眼眶里打转,男人之前在审讯室把他按住狂吸的变态场景重新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脑海里:“我,我拿到了莫兰子爵就是夜魔的证据,你,你不要吸我。”   他话都说不顺溜,比他高了两个头还有余的男人却轻轻松松把人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照顾我,直到我的伤好?”   姜迟惶惶地点头。   布莱特警官眯起眼睛,看着少年比别的同龄白种人都要小上一圈的身形。   完全的营养不良样嘛。   看起来随时都会饿到晕倒。   这样的小屁孩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啊。   在遇到姜迟之前,布莱特警官一直非常确定自己不喜欢这种风一吹就会倒的类型。他应该喜欢更加健美的,充满肉感的身体。   可是少年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神秘的香气,凑近的时候对他居然有同烟草和烈酒一样的作用。   布莱特警官心想这一定是亚洲的邪术。   听说历史古老的华国有一种香薰,可以让每一个闻到它的人产生幻觉。   说不定这个邪恶的亚裔小坏蛋就是用的这种怪东西,好用它来蒙骗那些被色相欺骗的男人。   布莱特警官反正是不会承认自己只是喜欢美人而已的。   “这可是你说的,小鬼头。”他最后这么说。 第14章 雾都凶灵(十四)   “所以你本来是为了做生意,却不小心撞上了莫兰杀人的现场?”   “不算是莫兰……”姜迟绞尽脑汁,试图把那个总是温温柔柔的绅士和那个疑似抖m的黑雾分开来,“是一个怪物,他只是跟在莫兰身边的……”   姜迟磕绊了一下,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   难道他要说真正的夜魔其实是一团没有实体,并且像只油腻巨狗的黑雾吗?   只有弄清楚夜魔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真正地把他消灭。   姜迟还等着这个据说此副本第一靠谱的布莱特警官帮他查清楚真相呢。   在深夜里什么都看不清楚,有照片也只是抓瞎。姜迟想了想只能说回去再给你看。   男人嗤笑了一声:“回去?你要回哪去?可别忘记了你今天刚打伤的是个我们都得罪不起的贵族,我猜他明天就能把你的小破屋拆干净。”   姜迟呆呆地,特别委屈:“可是……我没有地方住了。”   男人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过,他盯着姜迟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然后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听着,小骗子,你现在是我破案的重要证人,有必要的话我可以提供给你帮助。”   “所以……”姜迟眼睛一亮,“你可以给我订旅馆吗?”   “……”丹尼斯·布莱特表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愿意和笨蛋说话。   “真是抱歉,警局薪水微薄,除了我的家,你只能去流浪了。”布莱特咬牙切齿道。   小狐狸盯着这个坏脾气的警官看了一会儿,突然弯了弯眼睛。柔软额发拂过深蓝色的眼眸,脑中无端端便响起海潮起伏的声音。   虽然是个脾气很臭的警察,但是愿意给他提供去处,其实是个好人呢。   布莱特大概只能庆幸现在是黑夜,对面的男孩看不到他骤然通红的耳朵。   今夜或许注定是个倒霉的晚上。   姜迟慢吞吞地跟在布莱特警官的后面,脚步一深一浅地趿拉着。   刚才因为过度的紧张忽略了身上的痛楚,等到全身心放松下来后,他才迟钝地感受到小腿上时不时刺到神经的尖锐疼痛。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树枝锋利的断口划伤了过于娇嫩的皮肤。   姜迟努力地忽略小腿上的痛尽快跟上男人的脚步。   布莱特警官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下了。   姜迟躲闪不及,直接撞到了男人宽阔的后背上。   “唔。”他闷闷地哼了一声,茫然地睁圆了眼睛,抬手捂住了挺翘的鼻子。   “真是麻烦。”布莱特看起来很不耐烦,白种人深邃的眉宇间映衬着叫人看不分明的古怪情绪。   姜迟本来小腿就疼,被这样一说就更难受了,也忘记了刚刚还觉得警察是个好人,现在只是想这个人好凶啊,一看出露出烦躁的表情,少年就只能泪眼汪汪地说:“对,对不起。”   “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布莱特嘴里这么说着,腰倒是很诚实地弯下了。   “上来吧,腿受伤了怎么都不说。”他强忍着心上的异样,故意挖苦道,“我可不会因为这个可怜你的。”   姜迟抿了抿嘴心想要不是他刚刚救了自己还给他地方住,他一定会揍他的。   “你的手……没事吗?”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问出口。   尾音轻飘飘地,想羽毛一样搔了搔男人那颗被全局人评价为臭石头的心脏。   虽然知道这个漂亮男孩可能会对所有有机会骗到钱的男人都这么情真意切,布莱特警官还是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动摇了。   “像你这样走回去天都亮了。”他不再和姜迟扯皮,轻轻松松一拉,少年整个人就扑到了他的背上。   比先前隐隐约约嗅到的更加清艳的香气瞬间裹住了他。   真娇气,还要喷香水。   布莱特想。   是不是他们东方人都过的这样精致。   少年看起来似乎有点紧张,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了不少,幽微的热气从绯色唇肉间呵出,无意识地撩拨着男人的耳根。   他实在是有点怕这个男人,在男人的背上根本不敢乱动,细白手指僵硬地放在男人的肩头。   他真的好轻。   布莱特想。   像是背着一团没有重量的艳魂。   古东方的传说里,会有动物化作的恶魔用美艳逼人的色相勾引人类堕落。那边的人管这种恶魔叫做什么?   好像是妖怪……   这个对东方传说一知半解的男人突然道:“你是狐狸精吗?”   姜迟:“?”   他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露馅了。   他紧张地问了问系统自己刚才是不是不小心把狐狸耳朵吓出来了,还是尾巴忘记收好了。   系统:“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在调戏你。”   “调戏?”   姜迟脸上空白了一霎,很快便醒悟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脑袋上的呆毛都气得竖起来了,但是否认的时候偏偏很没有底气。   他磕磕绊绊地狡辩:“请,请不要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怎么连生气都这么软。   他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在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生活下来的。被欺负了也只会掉眼泪,稍微重一点的话都说不出口。   那点小猫似的机灵也只会平白助长人类心底恶劣的凌虐谷欠。   布莱特忍不住胡思乱想。   姜迟本来还想再辩解一下,脑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冰凉的视线。   他寻着那古怪的感觉望去,却只能看到一片隐没在黑暗和雾气里的街巷。   这个点已经是深夜,大部分人都早已进入了黑甜乡,整条宽阔的街道上不复白天的喧嚣,只有他和布莱特静静地穿过湿凉的夜雾。   不远处的码头上挂着一盏烛火稀薄的风灯,像是夜间被海水濡湿的幽灵。   姜迟莫名觉得有点发冷。   那种在警局里遇到的被人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到底是谁?   兀自沉浸在胡思乱想中的布莱特敏锐地发现了身后少年的不安。   “怎么了?”他问。   姜迟白着小脸,眼睫抖得好像被蛛网黏住的蝴蝶:“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们……”   他话还没有说完,女人尖锐的惨叫声骤然划破了静谧的夜空,玻璃被打破的巨大声响吵醒了附近的人家,一团黑影从被打破的玻璃窗外飞快地坠落,接着就是一声沉重的巨响,头骨碎裂的声音叫人牙齿发酸。   很快街道四周那些朦朦胧胧的窗户里都燃起了暖黄色的烛火。   姜迟呆住了。   女人犹带着热气的身体离他不过一英尺的距离,鼻尖甚至还能轻易地嗅到浓腥的鲜血的气味。   他顺着女人摔下来的方向望过去,猝不及防和那个戴着圆礼帽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他看不清圆礼帽的脸,只能感受到那束熟悉的蛇一般的黏腻视线再度出现了。   可是夜魔不是还在那个地下室里吗。   这个人到底是谁?   姜迟张了张口,发现在巨大的恐惧下他竟然失了声。   就像是一个恐怖的幻觉,等他再次眨眼,男人已经消失了。   早在惨案发生的一刹那,布莱特警官已经表现出了相当成熟的职业素养,他一边想办法安抚住身边瑟瑟发抖的少年,一边沉着脸观察着现场。   “别怕,别怕。”   话语这个时候显得苍白起来,男人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捂住了男孩的眼睛,慌张颤抖的眼睫蹭的掌心一阵湿痒。   几乎是看到尸体的那一刻,男人就可以确定了这是上次丽芙·特里之后的第二桩模仿杀人案。   杀人者一定是夜魔这个混蛋狂热的信徒。   女人叫艾娃,是曾经被警局登记在案过的风尘女子。布莱特还记得这个女人风情万种地试图同他调情的模样,没想到再次见到时已经是一具尸体。   一柄锋利的刀划开了她的小腹,或许是剧痛之下女人慌不择路地撞碎了玻璃窗,这才摔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警察们来的速度很快,负责检查尸体的法医在女人的肚子里发现了一张几乎被血濡湿的纸条。   上面的墨水已经有点化开了,经过仔细地辨认,只能隐隐约约看出来写的是“下一个”   后面最关键的词语却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身边的男人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   一个夜魔还没有抓到,这么快就出了又一个模仿杀人犯,要不是再抓不到凶手,整个镇子都会陷入恐慌的。   “我想,我知道怎么可以抓住他了。”那个局促不安站在布莱特警官身后的少年用细弱的声音说道。   有人认出姜迟就是那个被莫兰子爵带走的东方少年。   生着一副足够让所有人神魂颠倒的艳丽容貌的男孩,用兔子一般惹人垂怜的怯怯神情望着这些白天才刚关过他的人们。   心中隐隐有预感的布莱特皱起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明明是个软弱到只会躲在别人身后哭泣的少年,这时候眉眼之间竟然流露出叫人无法抗拒的坚毅。   “他不是最喜欢杀那些ji女吗?”   刚刚还被吓的两只眼睛红红的少年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来:“只要我稍微打扮一下,不是就能引他出来吗?”   “你疯了吗?”   布莱特下意识反对:“我不同意!”   去勾引一个变态杀人犯需要冒多大的风险,他难道不知道吗?   这个笨蛋! 第15章 雾都凶灵(十五)   姜迟有点后悔提出这个坏主意了。   “轻,轻点。”少年倒吸着气,薄水色的眼瞳里蒙着一层盈盈的泪意,眼尾至两腮都因为呼吸不畅逼出了娇柔的粉色。   “已经……很轻了。”身后男人强忍着莫名的躁动,连牙关都咬紧了,几颗细密的汗珠缀在男人绷起青筋的前额上,祖母绿色的眼眸无端浸出沉沉深色。   “你再忍一忍。”   少年强忍住眼眸中晃动的水光,丰盈唇肉都被咬出一排细细的齿痕。   缝着鲸骨的束腰一再收紧,东方少年本来就纤细的腰肢在堆叠的雪白蕾丝间恍若一折就断的玫瑰花枝,层层叠叠的裙摆宛如簇拥的云霭。   布莱特也是第一次接触女性的衣裙,这些繁复华丽柔滑似水的昂贵布料好似一碰就要坏掉,蕾丝和丝绸缝制的长长裙带竟让这个破案无数的警局精英难得地感到费解。   蓬松宽大的裙摆被堆到腰上,脸上浮着一层清浅薄汗羞到两颊泛红的少年颤颤巍巍地踮着脚尖,抬起一只修长纤细的小腿摇摇欲坠地踩在暗红色的床尾凳上。   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虽然有男人在身后用手扶着,还是因为体力不支微微地摇晃。套着光滑白丝的脚尖绷出欲折的弧度,两根丝绸缎带绕过大腿脂白的软肉,在混着蔷薇粉和羊脂白的湿滑皮肉间系上俏皮的蝴蝶结。   远远地看着这简直就是叫任何人都忍不住脸红心跳的艳情画,是放在地下市场里能叫那些脑满肠肥的贵族和富商们争得头破血流拍出天价的绝世藏品。   眉目姣好艳丽的少年从鼻腔里发出苦闷的哼声,裹着浓烈香气的汗珠顺着尖俏的下颚滚到深陷的锁骨中,恰好被两肩泡起的哥特式繁复的蕾丝掩住,只能看到一段香汗淋漓的雪白脖颈。   布莱特听见自己的脑中混混沌沌地响起邪恶的声音。   很想……把那颗汗珠……用舌头舔掉。   胆子这么小的东方美人,就算是强迫他的话也不会怎么样吧。   在他纯洁无瑕的身体上留下自己的印迹,用牙齿咬他的话就会瑟瑟地发抖。   说不定只会躲起来闷闷的哭,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会下起一阵蒙蒙的细雨。   他或许会用那张绯红的花瓣似的唇咒骂这个无礼的男人,但是匮乏的词汇量和磕磕巴巴的破碎的英语只能让他发出最无力最勾人的呜咽。   男人深绿色的眼眸朦胧了一瞬,但是少年压抑不住的细细催促声很快让他从那该死的下流幻想中挣脱出来。   他怎么能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这是要下地狱的!   正直的布莱特警官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一下自己,手上系裙带的动作心虚地加快了,慌忙把最后一个蝴蝶结打好。   整套繁琐复杂的程序走完,姜迟只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已经出走了大半。   实在是太……累了。   他并不习惯时时刻刻要提着裙摆走路,脚下缀着珍珠的高跟鞋令他叫苦不迭。   不过他实在是长得好,就算是跌跌撞撞的狼狈模样,也叫人觉得是个惹人喜爱的纯洁又笨拙的少女。   姜迟的头发本来蓄得就比较长,帽子的系带又完美地挡住了脖颈上凸起的圆润喉结,看起来便是真正的雌雄莫辨了。   当最后一缕暮光从厚重的层云间消失的时候,身着白裙的少女走上了幽长巷道的街口。   姜迟细细声地跟系统说:“你和我说说话吧。”   系统也担心自家宿主因为过度害怕导致精神状态下降,san值掉光光,认认真真在自己的曲库里精挑细选了一番,选择给他循环播放《恭喜发财新年歌单》。   脑海里顿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唢呐和镲子一阵乱响,炸得姜迟好一阵晕晕乎乎的。   谢谢,更奇怪了。   他警觉地望了四周一眼,长时间被笼罩下夜魔的阴影下,加之又刚死了人,闹得小镇上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甫一入夜,整条街上就再没有一个行人。   只有一个戴了缝满白山茶花的波奈特帽的少女迈着跌跌撞撞的步子行走在黑夜里。   她看起来年纪还很小,宽大翘起的帽檐完美露出比月光还要清丽的脸蛋,澄澈双眼里仿佛凝聚着一层薄纱似的浅蓝月晕。   嵌着碎小珍珠的小高跟踩在破碎的地砖上,看起来时不时就有崴到脚的危险。   他注视“她”已经很久了。   从“她”犹犹豫豫地踏上这条寂静无人的街道时,从“她”刚从警局里那个精明的警察手里逃脱时,从他还在那家供应劣酒和舞女的酒吧工作开始。   这个可笑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毫无余地地暴露在他的眼里。   既然东方少年愿意以身试险,那么他也可以毫无顾忌地暴露出自己已经逐渐控制不住的扭曲欲望。   他需要让这个风流的长袖善舞的小坏蛋知道,再不能得到他的垂青,让他只看着自己,他一定会死的。   姜迟心里慌得不行,他想看一下直播间的弹幕试图从密密麻麻的评论中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可是除了一些奇奇怪怪让人脸红耳热的荤话就再也没有别的内容了。   他攥紧了手里的裙摆。   一时间没有注意到,鞋跟不偏不倚地卡进了破碎的砖缝里。   “唔。”他闷哼了一声,跌坐在地上,眼角一下子沁出可怜的眼泪。   流动似的月纱仿佛化做实体,柔柔地披在“少女”洁白无瑕的脸上。   所幸他身上这套裙子下摆实在是够大,就算是跌倒,也只不过是好像坐在了一堆绵软的云层里。   只是脚踝似乎有点扭伤了。   他眼看着少女泪眼盈盈地抚摸着自己的脚踝。   那套着轻薄丝袜的踝骨,在凉薄的月色里似乎闪着朦胧而暧昧的微光。   “他来了。”系统突然出声。   姜迟浑身一僵,顿时也忘了痛,结结巴巴道:“哪,哪里?”   “他在盯着你的脚。”   姜迟愣了一下,脸色有点发红,试图想一个正常的理由:“他可是个变态杀人犯,可能看我走不动路了比较好下手。”   比较好下手倒是真的。   至于盯着那一小节纤细足踝看想干什么,系统怕说出来会让本来脸皮就薄的宿主更加无地自容。   “她”好像站不起来了。   少女的裙摆层层叠叠地铺开,在风里像是一朵盛开的雪白蔷薇。   他的机会到了。   暗处偷窥了许久的男人一只手握紧了藏在风衣口袋里的迷药和磨得雪亮的尖刀,一边想要走向月光下孤身一人的美人。   然而居然有个该死的贱人比他抢先了一步!   褐色眼睛里顿时燃起嫉妒的熊熊怒火,连牙齿都咬的格格作响。   这让只能继续藏身在黑暗里的杀手越发像一只因为过度的饥饿而发狂的野兽。   他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呼哧呼哧的粗气几乎再也无法掩藏。   那个骤然出现的高瘦男人却似乎并不在意这隐约回响着的恶鬼似的粗喘。   男人摘下昂贵的丝绒手套,月光下清俊的脸上还贴着一块看起来非常滑稽的纱布。   他状似无奈地勾起薄唇,弯起一个浅笑。他弯腰凑到姜迟耳边:“这位小姐,您看起来遇到了一点麻烦。”   疼得视线都模糊的少年一开始还没有认出来,借着男人的力勉强站起来之后才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莫兰……”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轻轻被捂住了嘴巴。   “嘘,”莫兰低下微长的眼睫,柔情似水地注视着美丽的少年,“还真是有点麻烦呢。”   他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像是头疼自家小孩到处惹是生非的长兄。   姜迟心下稍定,确定了这是莫兰,而非夜魔。   但是他慌乱地转了转眼珠,不明白他明明欺骗了莫兰,男人怎么还会来救他。   还是……   其实他是来找自己报仇的?   姜迟眨眨眼睛,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不会他和夜魔一拍即合,把自己也做成地下室的藏品吧?   莫兰倒是难得神情都有点坏心眼的促狭,抵着少年的耳边说:“既然要演戏,那不是应该要演完整吗?”   这个计划还真是到处漏风,是个人都知道。   姜迟眼睫抖了抖,不自觉攥紧了手指。   男人空出的一只手扶着少年纤细欲折的腰肢,低低地笑起来,沉沉如大提琴上跃动的音符:“你这样穿很漂亮。白色很适合你。”   姜迟深吸一口气,想着好吧,反正他现在这么配合,不如干脆演一把那人钓出来。   纯洁可爱的少女主动伸手揽住了男人的脖子,裙摆如海浪一般随着少女轻巧动作铺开来,她勾起眼尾露出一个放荡的笑来:“好久没见过您这么好心肠的客人了,这样吧,算您便宜一点怎么样?”   他刻意提高了声音,尾音飘荡在风里,精准地送到躲在黑暗里的杀手耳朵里。   这个被半途截胡的倒霉男人的表情已经彻底扭曲了。   他的,纯洁,又放荡的小百合。   远渡重洋来的东方小美人,应该盛开在囚笼里的浪荡花朵。   怎么可以当着他的面,盛开在别人的怀抱里。 第16章 雾都凶灵(十六)   月亮沉到更深的夜雾中去了。   守在暗处的人们看不清那美艳的诱饵,只剩无限暧昧的衣物摩擦声在暗巷中肆无忌惮地响起。   裹着精致花边的裙摆被层层撩开,莫兰低下眼睫微微挑了挑眉。   养尊处优的细腻指尖轻佻地勾起蝴蝶结垂落的绑带,指腹摩挲过被勒出绮艳红痕的皮肉时会激起少年一阵细弱的轻颤。   警察们面红耳赤地听着巷子里发生的动静,互相犹豫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抓人。   “不是他。”布莱特阻止了要冲上去的同僚。   所幸在夜色的遮掩下没有人能看得到男人额头上毕露的青筋,牙根因为咬的过于用力甚至在微微地颤抖。   这个笨蛋不会真的要跟路人做上“生意”了吧。   布莱特本来以为自己足够冷静。   他可以忍到真正的杀手经受不住诱惑主动出击,他可以忍……   直到那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人开始发出更加激烈的水声。   几乎不用看都知道唇舌之间交缠的有多激烈。   Shit!忍不了了!   手下人见这出名坏脾气的长官看起来随时要暴走的样子,吓得本来冲动的人都不敢冲动了先连滚带爬地劝住他:“长官您刚才不是还说不是他……”   手下人话还没说完,那边终于有了点他们想要的动静。   姜迟嘴巴都要肿了。   自己刚刚才骗了人就跑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抓到了,他自己心里发虚就任由男人对他为所欲为。   没想到莫兰本来还只是轻轻地舔舐着少年唇心那颗精致小巧的唇珠,后面却突然变脸咬了他一口。   很痛。   姜迟捂住嘴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又不敢吭声。   “这就不行了?”男人微笑起来,只是那笑容里总藏着点让人看不懂的东西,他看起来并不想追究姜迟装瞎骗他还把他打伤的事情,而是认真替姜迟想到,“这样可没办法演好戏啊。”   他好像很没办法的样子,耸了耸肩说:“那只好让我来教你了。”   不等姜迟推拒,莫兰便以一种不容推拒的强硬态度重新覆了上来。   姜迟从来没有这么长久地跟人唇齿接触过,一种古怪的闷热感觉从心口往上蔓延。   今天的月光好像有点太亮了。   他晕晕乎乎地想,似乎还是弄不清楚怎么这样就被亲了。   藏在裙摆里的灵活手指轻轻松松一勾,蝴蝶结缎带当即散开,丝滑的白色腿袜松松垮垮地挂在腿肉上,眼见着那只平日里拆惯书信的手从袜口边缘一寸一寸地往上攻城略地,温软如玉的丰盈腿肉从指缝里微微溢出,软的叫人想到新鲜出炉的绵弹奶冻。   是不是凑近了还会嗅到温热的奶香味呢?   ——我屮艸芔茻!我的老婆清白不保!   ——可恶啊什么大boss就是个lsp!   ——嘿嘿丝袜斯哈斯哈   ——所以说布莱特警官怎么还不来天降正义啊快点抓了这个lsp!老婆是我的!   ——前面的你是多久没看过这个副本了,这么容易被抓还叫大boss吗你忘记了他是全小镇权力最大的男人吗?这里的警察怎么敢抓他啊!   ——这波,这波还是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对抗。   刀锋破空的声音细微而森然,带着凛冽的寒意从男人恰巧侧身的手臂前擦过。出自高级手工坊的细密织物破开一道整齐的口子,时光在那一瞬间无限拉长,新月冰冷而清冽的反光自刀尖流过,照出杀手因嫉妒而扭曲的脸。   他终于受不了了。   莫兰眼疾手快地抱着怀里的少年躲过了杀手的偷袭,沉重的裙摆在半空中像是一朵飞快绽开又枯萎的夜昙。   乌云穿过了月亮,有那么一刻躲在莫兰怀里的姜迟看清了他的脸。   被帽子压住的短短的褐色卷发,和总是畏畏缩缩布满雀斑的懦弱的脸。   种种不经意间擦身而过的画面一帧一帧飞快地在脑海里回放,最后定格在了那个总是流很多汗的秃头胖警察在炽烈的日光下一边擦汗一边轻蔑恼怒地喊着手下人做事的情景。   那个总是容易被人忽略的,懦弱又安静的小警员。   姜迟福至心灵地喊出了他的名字:“杰克!”   杀手的动作迟滞了一下。   他手里还举着刀,又惊喜又癫狂地笑起来:“你记得我的名字!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姜迟只是认识而已,还怀疑是他这个身份之前是不是和这个杀手有什么关系,吓得缩在莫兰怀里,紧张兮兮地问系统:“这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是不是关键线索啊?”   系统有点无语:“按照设定,这是玩家解谜途中要打的小boss而已,与主线并没有关系抓到的话可以获得额外的积分奖励,不过可能他现在对你是发展成真爱了吧。”   姜迟脑袋上顶出一团黑线。   只是见过也能爱上吗?   你们人类真的好容易爱上别人哦。   莫兰一只手抱着个穿着长裙子的小美人,一边要伸手格挡那个冲上来挥舞着尖刀的杀手,居然还有余裕带着点古怪酸意地问他:“怎么,认识?”   姜迟察觉不到人类奇奇怪怪的情感,这种两人搏斗的场景他显然不适合捣乱,只能老老实实趴在男人怀里做鹌鹑,一边飞快地回答:“他是警局里的人,我见过他。”   听到姜迟的解释,莫兰语气这才正常起来,顺手躲过了杰克·戴维斯的又一击偷袭:“哦,这样。”   毕竟这个才是货真价实的连环杀手夜魔,盗版货想在他面前动手显然是有点不够看的。   巷口响起警察的怒吼和凶猛的狗叫时,莫兰正好反手一脚踹在瘦弱男人的下腹上宣告战斗的结束。   他漫不经心地踩住男人的手指,用鞋跟碾磨抓着刀的手指。   男人痛苦地在地上呜咽,另一只手试图捂住自己被皮鞋鞋尖踢中的下腹。   姜迟两只手揽住莫兰的肩膀不敢回头看地上的男人。   莫兰一只手揽住那截美妙的细腰,鼻尖似乎都盈满了清浅馥郁的花香。   “臭虫是这样的。”莫兰用那种咏叹调似的华丽声线缓缓说道,似乎并不在意往这边跑来的警察和几条看起来勇猛无比的巡回猎犬。   “杰克·戴维斯,七岁的时候目睹做风尘女的母亲被酗酒成性的父亲杀死,从此憎恨饮酒以及ji女,最讨厌的地方就是那条被酒鬼和ji女占领的伍德街。”   莫兰轻飘飘说出男人竭力压抑在心中的秘密,果然看见男人的瞳孔一瞬间放大,连挣扎都更加用力了。   可惜莫兰阁下看起来瘦,脚下力气却是十成十的压得他动弹不得。   “看见别人杀人就压抑不了自己的兽性,因为不敢报复比自己强壮的男人,所以选择挑选最好欺负的女人下手。”   “杀了人还要给自己挑选听起来冠冕堂皇的借口,于是把那些讨生活的ji女设定为目标。”   “我说的没错吧。”   莫兰居高临下地瞥着因为疼痛而不断蠕动的男人。嘴角明明勾着一丝弧度,漆黑眼瞳中却看不出笑意。   “最该死的难道不是你这种欺软怕硬的垃圾吗?”   只能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男人不甘心地用通红的眼睛瞪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混蛋。   莫兰手指恰好箍着少年花枝般纤细的软腰,只消再往下一点就能顺着纤瘦的尾椎滑入更神秘的幽境,隔着这么多层裙子男人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龌龊东西,眼睛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他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要不是你!我早就……啊!”莫兰抬脚直接朝着男人最脆弱的地方踩了下去,温和清秀的脸上露出冷漠微笑:“啊,这点才是你最该死的地方。”   “我最讨厌有人抢我的东西。”   “尤其是人。”   身后警察越来越近,男人依然从容不迫地碾着地下可怜可恨的肉虫:“这点你应该和我一样吧?”   姜迟颤颤巍巍地拽了拽他的衣袖,抖着嗓子说:“别说了,警察都来了。”   莫兰看起来并不在乎的样子,姜迟心想他肯定已经知道自己偷走了足够判定他就是连环杀人犯夜魔的证据,自己要是被他抓走的话肯定要倒大霉。   小狐狸瑟瑟发抖,不知道他要怎么办。   莫兰半张挺拔的脸隐在浓重的夜雾里,地上气数已尽的男人只能眼睁睁听着他说话:“其实你想杀多少人我并不在乎。”   “只是你觊觎了你实在不该觊觎的宝贝。”   “所以,只能请你去死了。”   这些警察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明明发生了很多事,实际上却好像只过了短暂的一瞬。   莫兰的衣袖间涌出无数的诡异黑雾,连通他那张清秀苍白的脸都一同被黑雾吞噬。   “莫兰!”姜迟惊叫出声,只能看到莫兰对他露出一个隐秘的微笑,然后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你没事吧!”布莱特试图把失神的姜迟拉起来,可是穿着沉重裙子的姜迟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   “是莫兰。”他喃喃道。   刀刃划过喉管的噗嗤声拉扯回众人惊骇的思绪,姜迟坐在地上,缓缓地发现自己的裙摆居然渐渐地被涌出的鲜血染红了。   他茫然地扭过脸,正好与杰克刚被斩下的头颅对上视线。 第17章 雾都凶灵(十七)   “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   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   最后的缆绳,我最后的祈望为你咿呀而歌。   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白裙的“少女”目光空洞地坐在教堂黑松木的长椅上,恍惚间唱诗班空灵的歌声同管风琴的乐声盘旋着飘向高高的闪耀着圣光的穹顶。   炽烈的日光自玻璃花窗撒下斑驳又绚烂的光影,衬得姜迟那身半边裙摆都被血染红的白裙好似在烈焰里燃烧。   他局促地踮着脚,有点不安地攥紧了皱掉的裙摆。   姜迟的想法倒也简单,超现实力量找警察肯定是不妥的,思来想去只能到教堂来试试看。   企图用魔法对抗魔法。   驱魔就找神父,很合理吧。   刚才的慌乱中他的一只鞋子跑掉了,腿上昂贵的白丝筒袜被勾破露出比月光更皎洁的细腻腿肉。   他竭力平复一路狂奔后紊乱的呼吸,平坦胸脯在层叠的蕾丝下起起伏伏。   被汗水浸湿的鸦色发丝湿漉漉地黏在脸颊,侧颈。   他明明生的那么瘦小,却被禁锢在巨大的一半雪白一半猩红的华丽裙裾里。   就像是……从撒旦的婚礼上仓皇出逃的新娘。   时间倒退回一个小时前。   从断颈中喷涌而出的浓腥血液让腿间堆叠的柔软布料变得湿黏而沉重。   姜迟有一瞬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和那双已经泛上死气的青灰眼珠对视。   旁人慌乱的叫喊似乎都被隔绝在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之外,姜迟眼睁睁看着那双死掉的眼睛缓缓地活了过来,带着猩红的笑意冲他眨了眨眼。   静止的时间刹那被打破,他迟缓地感觉到了如堕冰窖的恐怖,张了张口,却发现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只冰冷的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连声带都要麻痹,即使他想不顾一切地尖叫,最终也只能发出幼猫似的可怜呻/吟。   这些警察们一边震惊于和自己朝夕共处的同事居然就是逼得他们最近焦头烂额的杀人犯,另一边则是震撼于亲眼所见的超自然力量。   “我刚才不是昏了头吧?是有个人在我面前消失了吧?”   “上帝啊我们一定是招惹了恶魔……”   姜迟抓着布莱特的手,用力到指节都泛出陶瓷似的白:“他醒过来了。”   “什么?”男人似乎看不到杰克滚动的头颅,还以为胆小的少年只是被这血腥场面吓到了。   姜迟慌乱地眨着睫毛,眼睁睁看着那颗连五官都微微扭曲的头颅伸出黏腻湿冷的舌头在自己的丝袜上舔了一口。   姜迟:“!”   那种感觉比被蛇舔了还恐怖。   少年眼泪再也忍不住,徒劳地抓着男人的衣袖:“他活过来了!那个变态!他的头醒过来了!”   然而在警察们的眼睛里这只是一具逐渐失去体温的无头尸体。   这个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可怜的小家伙一定是被吓傻了产生了幻觉。   “不是的。”姜迟喉咙发干,泪眼汪汪地看着那具无头尸体的手指动了动,接着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早该凉透了的尸体朝着姜迟动作迟钝地爬过来,那颗被血浸透的头颅发出癫狂的笑声,青灰色的手指抓住了姜迟的裙摆。   姜迟哆嗦着抬起乌黑的眼睫,死去的杰克咧着嘴流出两行猩红血泪。   “这个小家伙或许需要去找神父驱驱邪。”   有人这么说着。   对了,神父。   西方人驱魔不都是找神父的吗?   姜迟仓皇地拉了拉布莱特警官的手:“去教堂,或许我们可以找到驱魔的方法。”   可是身边的人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他茫然地抬起脸,骤然和脸上一团黑雾的警官对视了。   “什么?”那警官用同夜魔一般华丽而做作的腔调愉快地问他。   他回过头,周围那些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见了,只有一个脸上一团黑雾的布莱特警官亲昵地抓着他的手腕,说话的时候似乎在用舌尖舔舐少年敏感柔软的耳廓。   “你看见什么了呀,小迟。”   夜魔笑嘻嘻地问他。   凉了。   姜迟下意识地想。   他手足无措地只能任由男人的手不老实地从裙摆里伸进去,握惯了木仓生着一层粗糙木仓茧的手指摩挲过滑腻肌肤激起一阵细小的鸡皮疙瘩。   那手指勾掉了绑在腰后的束带,束缚得少年喘不过气的鲸骨束腰松开来,本来只是松松垮垮靠着丰盈腿肉挂住的丝袜被男人褪到小腿上。   他依然是那种轻佻到令人不适的语气,甚至评价自己的宿主时依然满含轻蔑:“我就说那家伙是个废物。”   “我要是他的话,”他咧开嘴很恶意地微笑起来,“小迟现在早就变成我的老婆了呢。”   姜迟惶然地睁大了眼睛。   我会被他吃掉的。   他莫名其妙地想着。   男人的指尖从腿根滑到小腹,古怪的热意从他手指滑过的地方开始升腾,姜迟努力克制住用大尾巴抽他巴掌的欲望:“这里,好薄,会不会破掉呢?”   “可惜小迟是个男孩子,要是肚子里有宝宝的话会很好看吧?”   好,好变态。   姜迟小腹肌肉绷紧了,湿透的眼睫上沾着凄楚的眼泪。   “不,不要。”   到底是不要什么,他却也笨嘴拙舌地说不清楚。   在他创造出来的黑暗世界里,姜迟无处可逃。   “这身裙子是谁帮你穿的?那个警察?”男人的声音逐渐危险,“我喜欢你穿裙子的样子,但是我讨厌那个警察。”   从茫茫的雾气里传来一阵银铃摇晃的碎响,捏住小狐狸的手指无端僵硬了一下。   “是谁?”   夜魔脸色骤冷。   一抔微凉的冷水穿透黑雾泼在了夜魔的身上,圣歌的吟咏声从天而降撕破浓雾,恍惚间似乎有天使围绕着乍破的天穹。   小天使们张开翅膀,夜魔不甘心地闷哼了一声,骤然消失了。   姜迟不知道是谁救了他,过度的惊恐让他只能虚弱地倒在地上,一只冰凉但有力的手在身后稳稳地扶住了少年的身体。   “小姐,还好吗?”   男人的声音同他人一样清冽,但是叫人觉得寒凉。   姜迟转过身来,那人怔了怔,一秒改了口:“抱歉。”   姜迟怔怔地抬眼望着来人,是个穿着纯黑神父袍的年轻神父。   男人见姜迟看他也懒得回以眼神,一只手握着胸前的十字架,另一只手隔着姜迟的衣袖扶着少年的手臂。   同眼瞳一般颜色的浅淡眉毛微微皱起。   “你身上,有很奇怪的味道。”   “什,什么”   男人银灰色的眼瞳静静地打量了少年一会儿,突然低下头凑上了少年洇着湿汗的纤细脖颈,高挺鼻尖几乎要蹭着姜迟的颈窝。   没料到这一出,姜迟手足无措地呆立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很紧张地问:“怎,怎么了?”   “你身上留着恶魔的邪恶印迹。”   “他还会回来找你,不断加强他的力量,想狗一样标记他的领地,直到你完全,转化成他的同类。”   一只魅魔。   神父凉凉地说道,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光站在这里就看起来很可靠的样子。   姜迟很容易对这种看起高深莫测的人肃然起敬,总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于是他颤颤巍巍地说:“那,那要怎么办?”   神父如银月的眼瞳从少年惊惶颤动的妩媚眼睫一直滑落的裹着汗珠的深陷锁骨,视线再往下就被过于宽大的裙摆遮住了。   被神眷顾过的眼瞳可以穿过层层华服看到少年平坦小腹上隐隐约约的泛着紫光的暧昧纹路。   很奇怪,换做一般的人现在早就丧失理智变成只会呻/吟的野兽了,这个不知名姓的漂亮异乡人却毫无异状。   少年湛蓝的眼眸无辜又迷茫地望着他。   是全身心依赖人的模样。   好容易相信别人。   好容易被骗。   “很简单。”   神父抬起少年尖俏的下巴,微微弯下腰,面无表情地同他平视,那枚挂在胸前的银质十字架在半空中晃呀晃,镶着红宝石的尖端闪着冷酷而锋利的光。   “只需要清洁,就可以了。” 第18章 雾都凶灵(十八)   神父身上很冷。   洁净白皙的身体周遭飘浮着一股淡淡的从未闻到过的香气。   这是姜迟在神父凑近的时候发现的。   “你身上有他留下的印迹。”自称伊利亚的年轻神父垂着银月似的眼眸低低地做完晚间祝祷,接着才来关照这个孤零零坐在长椅上的男孩。   他似乎并不关心明明是个男孩子的东方人,为什么穿着艳丽到极点的女式长裙,透着一股无名寒意的冰白手指视若无物地撩开层层叠叠的裙纱。   姜迟在那只手即将触到小腹的时候及时出手按住了他。   他显然弄不清楚这些人为什么一个个都喜欢上手撩他的裙子,浓密睫羽慌乱地颤了颤,抿起被吻到发红的唇肉。   “我……”   姜迟还没有发现自己小腹上多了一个莫名的诡异印迹,他只是直觉不喜欢这样。明明衣服都穿的好好的,在这些人面前总有一种赤/身/裸/体,无处遁形的感觉。   就算放在人类的世界,随便撩别人裙子也是耍流氓的恶劣行为吧?   伊利亚神父眼眸里的毫无感情的银光似乎变得更明亮了一点。   姜迟有点怕他,想到自己毕竟还要求这人帮忙呢,有点委顿地垂下眼尾,两腮的软肉微微鼓起,一想到人家神父也只不过是想好心帮助自己,甚至还老老实实地道歉了:“对,对不起。”   “我只是有点害怕。”   怕什么呢。   姜迟这就说不清楚了。   或许是来自小狐狸对潜在危险的敏锐直觉吧。   神父静静地望着他,冷月的银光洒在男人俊美无俦的脸上,像是沐浴在信徒祝福下受圣光洗礼而出生的神子。   神的话,怎么会有那种肮脏的想法呢。   姜迟瑟缩了一下,惶惶地在男人微凉的视线中慢吞吞地展开了自己的身体。   像一朵羞怯的花,慢慢地绽开了柔艳的花瓣。   “乖孩子。”   姜迟不确定伊利亚是不是有笑,他太冷了,就算是微笑也更像是姜迟自己一晃而过的错觉。   男人拉住少年的一只手。   姜迟觉得不太好意思。   男人看起来很爱干净,黑色神父袍上看不到一粒泥点,越发显得皮肤都白的发光。   不太像活人,更像是一具冷冰冰的雕像。   姜迟刚刚被按在黑雾里的时候手掌在砖墙上蹭脏了,事实上他现在整个人都脏兮兮的,看起来有一种委顿的可怜。   一只脏兮兮的刚受了委屈的小流浪猫。   好心的伊利亚神父牵着少年柔软的手掌,并不在乎上面是不是沾上了别人的痕迹。   反正可以洗掉的,不是吗?   姜迟发着抖,任由男人脱掉他身上一层又一层的长裙。   绣着藤蔓和花枝的揉皱的雪色裙子逶迤着落到地上,像是一地流淌的静静月光。   姜迟偶尔抬眼看着穹顶上辉煌的壁画,还有在月色下格外清晰的玻璃花窗,总有一种无数神和天使正注视着自己荒唐行径的羞耻感。   他连眼皮上都泛出不堪羞耻的红色,颤颤巍巍地伸手握住男人剥开他最后一层里裙的手指:“伊利亚神父,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真的好奇怪啊。   偏偏神父圣洁无比的眸光叫姜迟怀疑是自己想太多,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听神父说这一切都是为了驱除他身上沾染的不洁之气。   姜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依稀记得西方的驱魔电影里好像都有这一出,再叽叽歪歪的还要给人家添麻烦。   他问系统:“这个恶魔印迹是什么?”   系统哗哗地翻开那本厚厚的破破烂烂的鬼怪图鉴,翻到西方大类认真研究了一会儿才说:“接受恶魔印迹的人类会根据纹路的不同转化成为不同的恶魔。”   “您身上的图案,经过鉴定,会成为一只魅魔呢。就是头上长角还会有尾巴的那种。”   “被转化成功的话就只能留在这个世界哦。”   意识海里的小小姜迟摇了摇脑袋上的耳朵,很犹疑地说:“可是长角的话,我的脑袋上已经有耳朵了,没有地方长了吧?”   “长两根尾巴好像也不太美观。”   系统:“……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姜迟怒视系统手里的鬼怪图鉴,“这是什么意思,你也太光明正大了吧,别遮掩了,其实你也是新手对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了解到这个所谓的恶魔印迹是什么之后,姜迟确实有点慌了,为了能洗去印迹,清洁所谓的不洁之气,他只能懵懵懂懂地用嘴巴咬住了长长的里裙,主动把裙子掀开给神父看。   他自己是看不到被裙纱遮掩的小腹的。   因为羞耻,他恨不得直接把眼睛闭上了。   这个漂亮的,天真的异乡人,看起来纤细得要命,小小一只搂在怀里的时候也轻飘飘得让人怀疑是不是搂住了一片单薄的叶还是一朵枝头的花。   可是会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温软小腹却并不是旁人想象中连肋骨都根根分明的可怖枯槁,是触手生温的凉玉,也像是发着奶泡的新鲜奶油。   现在这片纯洁无瑕的软白肚子上正被刻印着属于恶魔的紫色纹路,两条交尾中的艳蛇被清晰而恶意地向神父展示着极端的绮艳和放荡。   因为感受到男人的注视,甚至还在勾引似的散发着浅紫色的光亮。   少年满面上都是蔷薇似的艳色,湛蓝色的眼瞳里滴着盈盈的泪光,似乎随时都要因为羞耻感掉眼泪。   涎液慢慢地浸湿了那一角裙子,显得原来浅色的花纹更加艳丽。   如果一直没有人发现的话,少年可能会在日积月累的异变中变得更加惑人。他的发顶会长出恶魔猩红的尖角,尾椎也会生出活泼的四处晃动勾引人的纤长尾巴。   他漂亮的蓝眼睛会变成同血海一般的浓郁红色,而那块花纹繁复的紫色纹路会在各路猎物的滋润下变得更加明亮摄人。   他会彻彻底底地变成一只依靠吸取人类欲望而生的魅魔。   不过很可惜,这只刚刚被种下魅魔印迹的小家伙遇上了天授的神子。   这就注定那个未曾谋面的恶魔计划要泡汤了。   银瓶里沁凉的液体从起伏的柔软胸口一直滴落到姜迟软白的肚皮上,他身上哪一处都生的精致,偏心的造物主似乎把一切完美的东西都赐予了这个可怜的少年。   姜迟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抖,可是太凉了。   他眼里蒙着一层泪雾,茫然地发出呻/吟。   “很冷。”姜迟有点哆嗦,可惜嘴里咬着裙摆,他说不出更清晰的请求,只能用含着泪的蓝色眼睛哀求地望着神父。   “乖孩子,很快就好了。”   明明是个神父,诱哄着无知少年的时候却像是个花言巧语的骗子。   姜迟自己也不想的,但是这具身体实在是娇气的厉害,磕破点皮就两眼含泪,眼尾通红的,更别提这么赤/裸地撩开裙摆接受圣水的洗礼。   不知道为什么,伊利亚看这个印迹比平日里看到其他倒霉人被恶魔附体时更不爽。   在看到印迹微微发光甚至企图抵抗圣水的洗礼时,伊利亚神父罕见的,有些生气了。   冰凉手指把那裹着小腿的丝袜彻底扯掉了,神父的长发垂落到少年敏感的腿肉上,发尾有意无意地撩拨过娇气的粉红皮肉。   姜迟觉得这个姿势很怪。   怪得有点叫人说不上来。   男人半跪在少年身前,低垂的鼻尖只消再低一点点就会碰到少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小腹。圣水同莹紫色的光一同在柔软的丘壑中蜿蜒,再往下一点点就是……   神父顿了顿,看起来非常正直地望向了瑟瑟发抖中的异域少年。   “抱歉。”神父这么说着,让姜迟心头本来就不安的预感更加放大了。   “您要做什么?”他下意识张口,然后叼在口中的裙角掉了出来,一片宽大的裙裳就这么兜头罩在了为他消灾解难的神父头上。   这下看起来更像是……他主动让神父钻进了他的裙子里面。   姜迟脸红的像盛放到极点的玫瑰,手忙脚乱地要把裙子撩起来:“对,对不起啊。”他欲哭无泪地想抱着裙子结果两只手都被神父按住了。   他们年轻的,圣洁的伊利亚神父,就这么在浸满幽香的裙裳下吻上了少年小腹上的古怪图形。   艳蛇似乎活了过来,嘶嘶地冲男人发出威胁似的低鸣。   姜迟现在全身都红得像他的脸一样了。   “系统,”他看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了,又像是忍受不了从小腹传达至五感的古怪的酥麻,连脑子都被烧得微微发晕。   他觉得自己像是浸在一团被日光晒得微温的海水里,又像是漂浮在高空的云团上。   灵魂都随着满室旖旎的香气而出窍。   他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圣母怜悯的目光还有天使们童真的微笑。   而现在,他们却在以神的纯洁名义,做着如此露骨的事情。   姜迟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或许是魅魔印迹的原因,他手脚都是软的,一只脚还无知无觉地踩在神父宽阔的肩上,足弓都弯成新月的弧度。   小腹上的痕迹随着男人的动作烫得叫人害怕。   他满眼迷茫,睫羽上沾着亮晶晶的眼泪。   “清洁印迹,还要伸舌头的吗?” 第19章 雾都凶灵(十九)   姜迟捧着脸,眼睛忽闪忽闪:“你生气了吗?”   伊利亚神父伸长了去够放在书架顶端的档案书的手顿了顿,银色眼瞳垂下来似乎看着东方男孩,又似乎只是冷淡地看着别的地方,半晌,才听到他咬着牙吐出字来:“没有。”   姜迟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书里,身上披着一件伊利亚神父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小一号神父袍,熨洗干净的衣物上还染着白玫瑰的淡淡香气。   教堂后面的图书室空旷而巨大,明亮而不灼烫的日光从挑高了的圆形花窗洒金似的落在满室厚重的书页上。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陈旧的书墨香气。   姜迟很喜欢晒太阳,暖融融的阳光让他有点压抑不住变成狐狸的本能。   这里的小镇大部分时间都是阴雨天气,有这么好的太阳,小狐狸是真的很想把自己那一身雪白的长毛拿出来晒晒。   他惬意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餍足地眯起来,像极了一只偷腥在书页间打滚的猫崽。   伊利亚神父把那本和其它旧书比起来都格外沉重一点的小镇记事拿下来,无意间看到这个差点变成魅魔的漂亮男孩正懒洋洋地坐在一堆古旧发黄的书页间,比碧波粼粼的深海更耀眼的蓝眼睛正殷殷切切地望着自己。   神父被这眼神看得耳朵有点发烧。   他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却又看到了点更不该看的东西。   到底不算是量身定做的,这件小号的神父袍对这个纤细的东方男孩来说还是太大了。   少年仰起脸,修长的颈部线条往下可以轻易看见深陷的半明半昧的锁骨。颈窝里同时盛着灿烂的金子和浅灰色的阴影。午后的日光让他整个人都镶着一圈毛茸茸的金边,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样子。   明明更亲密的地方都叫他看过了,可是还是会生起奇怪的绮念。   神父捏着书脊的手指不自觉更加用力了。   手背都崩出狰狞的青筋。   姜迟吓得未打完的呵欠都哽住了,两只手撑在地上又犹疑地问了一句:“神父,你生气了?”   伊利亚神父莫名有些恼羞成怒,语气更重了一点:“没有!”   漂亮男孩无辜地眨眨那双海蓝色的眼睛,撇了撇嘴没有说话。那个眼神好像在说:瞧,我就知道你在生气。   天父在上,神职人员是不应该说谎的。   但是从肉/体到精神上纯洁的伊利亚神父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被称作美人的生物有过不洁的念头。他的教育向来便是远离那些会使人堕落的诱惑。   而其中色/欲尤甚。   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会被一个异乡人的美貌俘获。   或许是恶魔的诅咒尚未根除。   一定是的,昨晚也正是因为魅魔咒印的印象,才让他做出那种……荒唐的事情。   神父这么想着,于是心安理得地把一切心浮气躁的罪因归结于那个该死的恶魔。   我一定会除掉他的。初来乍到诺丁小镇的神父这么想着。   他优雅地取过旧书,顺便把这个看起来有点笨的男孩从冷冰冰的地上拉起来。   姜迟任由他牵住手,满眼亮晶晶地很好奇地问道:“我们可以在这里找到处理恶魔的方法吗?”   神父握住了少年微凉的柔软的手掌,微微惊讶了一下。好软,他都没有骨头的吗?   神父心不在焉地想。   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是自己反应太夸张了,少年圆润的指骨正清晰地硌在掌心。   有点像他曾在教会中见到的,信徒奉上的品相绝佳的珍珠。   不知道手心会不会留下他那股诡异的好闻得叫人有些上瘾的香气呢?   “神父看起来好奇怪哦。”姜迟乖巧地任男人牵住自己的手,一边嘟嘟囔囔地和系统说小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看起来很可靠的样子。”   系统伸出一只机械手臂摸了摸它那并不存在的下巴,沉吟了一下:“是的哦,但是之前好像没有人打出过这条神父支线,似乎是新加入的npc呢。”   “是吗,你们游戏还带实时更新的。”姜迟有点惊讶。   系统骄傲叉腰:“那是,为了给观众和玩家最极致的游戏体验,也防止玩家做出一些违背游戏规则的事情……”   系统的语气突然可怕起来,有点阴森森地:“我们必然会根据数据中心对玩家行为的评价,及时衍生出崭新的人物和支线。”   “所以,违规的话,一定,会被,处死哦。”   姜迟自从进入游戏开始就老老实实跟着系统说的话做任务,这个时候自然也没有太在意系统的话,用大尾巴很亲昵地蹭了蹭系统的金属脑壳,笑眯眯地说:“那你会这么对我吗?”   “什,什么?”系统显然没想到自家宿主如此亲昵的蹭蹭,连主脑数位板都有点要烧着了的趋势,晕晕乎乎说,“不管怎样,我一定会保护你呀。”   可恶,它到底在说什么啊。   吓人不成反被撩的系统自闭蹲角落。   伊利亚神父把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旧书放在书桌上,虽然已经极力放轻了力度,还是惊起午后光线中无数飞起的尘埃。   “如果你说维德一家一百年前便搬来这里,那这本记录了诺丁小镇所有大小事件的书里一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姜迟下意识凑过脑袋,很认真地盯着上面的字眼。   毛绒绒的散发着温暖香气的圆圆脑袋离伊利亚神父不过几公分的距离。   只要……再凑近一点,就能像吸毛绒玩具一样抱住这个小家伙然后鼻尖埋在他……   不行!   伊利亚及时让自己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居然又犯了错误,脸色更差劲,简直像结了霜的寒冰。   姜迟恰巧和他对上视线,吓得一哆嗦,眼里立刻蓄上一层粼粼的水光。   “对不起”少年战战兢兢地道歉。   男人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看透灵魂的眼睛凉凉盯着他。   姜迟难得觉得有点羞耻了,但是又很委屈,他们狐狸本来拿人类户口就很难了,更别提和其他人类小孩一样读书升学了。   他是文盲他也不想的嘛。   眼见男人的目光越发冷酷,姜迟眼睫一眨,一颗亮晶晶的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我,看不懂。”   小狐狸闭着眼睛决定实话实说。   男人目光呆滞了一下,久违地,感觉到松了一口气。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心说看起来这么笨也不像是会主动勾引人的样子。   这么想果然还是那个混蛋恶魔的错。   “你过来。”   神父的语气冷淡而不容拒绝,姜迟犹豫了一下便老老实实地被男人完全按在了自己怀里。   男人俯下身,低垂的及肩发丝带着微微的凉意搔动着姜迟的光,裸的后颈。   纤薄后背上,正硌着神父那枚精致的镶着鸽血红宝石和钻石的银质十字架。   两人身上的香气暧昧而缓慢地纠缠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难舍难分。   莫兰的家族算得上历史悠久的百年贵族,到他这一代也仍然具有不菲的财力。   伊利亚神父按照时间,试图找到最近的有关维德家族的记载。   最终却只有这个家族刚搬入诺丁小镇时的场景,以及后来无聊的繁衍发展历史。   档案书上的记载只到了莫兰的父亲,塞里克子爵成婚的那一段。   塞里克子爵的婚礼是当时这个小镇上最值得谈论的大事。这个矮胖温和的绅士同自己的儿子一般因为宽容大度获得了所有人的喜爱,更何况他的婚礼举办得如此豪奢而盛大,而结婚的对象是个美丽却贫穷的平民女子。   这在只允许贵族之间通婚的时代绝对称得上惊世骇俗。   然而伊利亚神父翻开记载的下一页,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剩下的几页记录,被人撕走了。   撕页边缘整整齐齐,无声地嘲笑着对手的迟钝。   “看来他们比我们想到的要更快。”伊利亚面无表情地合上了档案书。   姜迟有点失望地垂下眼尾,像极了做出努力没有得到奖励的小猫咪。   尾巴都可怜塌了。   “还有一种方法。”欣赏了一会儿小可怜委屈巴巴的模样,伊利亚终于纡尊降贵地开口,“你过来一点。”   姜迟一听还有办法,眼睛一亮,立刻蹭进男人的怀里。   这个时候应该对他做什么都不会被拒绝吧。   伊利亚又开始胡思乱想。   万能的主啊,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救赎。   少年实在是轻,坐在腿上也感觉不到什么重量,像是小女孩手里抱着一只玩具熊。   伊利亚极力忍住就地把人按住为所欲为的欲望,用那种一听便令人肃然起敬的声音冷淡说:“你身上的印记还没有消干净。”   姜迟一听就愣了,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后,他就慌了。   “不是……处理好了吗?”   伊利亚的手指摩挲着少年圆润凸起的脊骨,慢条斯理道:“很遗憾,那恶魔实在是狡猾。”   “我也没有办法。”   姜迟不想变成有两条尾巴又长耳朵又长角的怪物。   信以为真的小可怜红着眼尾,颤颤巍巍地环住了伊利亚神父的脖颈:“我不想变成怪物。”   他有点难堪地抿了抿嘴,两腮漫上羞耻的粉色,硬着头皮说:“那可不可以,不掀衣服呢?” 第20章 雾都凶灵(二十)   “我错了。”   在教廷中从来是众星捧月的伊利亚神父还是头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向人道歉。他难得有一些后悔,绞尽脑汁地搜刮出一些好听的俏皮话来让人高兴一点。   显然某个人并不买账。   姜迟眼睫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两腮上都被浸得湿漉漉的。   显然是前不久刚狠狠哭过。   一副被邪恶人类按住摧残过的凄惨模样。   伊利亚低垂的目光落在七零八落挂在圆润肩头的神父袍上,姜迟本来皮肤就生的嫩,上面明晃晃地映着一枚十字架的红印子。   还有……纷乱的红色指印。   “……疼吗?”   姜迟抽泣一声,瞪圆了眼睛谴责地看着把自己按住乱吸一通亲完还一副“都是你勾引我”的渣男脸的伊利亚神父。   “你不是说不会疼的吗?”   姜迟在心里狂揪自己的尾巴毛,他肯定是在清洁印迹的时候磨牙了,他是不是想吃了自己!   毕竟他们狐狸的肉也很稀罕的呢。   但是一点也不好吃的呀!   姜迟眼里还覆着一层晶亮的泪膜,一脸戒备地盯着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神父。   很像被关在笼子里的,某种天性非常机敏的小动物。   被比自己强大的生物欺负了就只能蜷缩在一团惊惶地瞪着罪魁祸首,试图呲出两颗并不凶狠的虎牙吓退敌人。   伊利亚莫名其妙地想。   系统则在认真思考,要不要告诉自家宿主大人其实魅魔印迹早就被清理掉了的事实呢。   五秒钟后,为了保护宿主岌岌可危的自尊心,系统选择闭嘴。   “对不起。”伊利亚神父只能好声好气地把人哄着,那双冷漠的银色眼瞳现下也看起来融化成一滩雪水,“只是你身上还留着那个恶魔的气息,不驱除的话会很危险。”   姜迟半信半疑地抬起眼睫看了男人一眼,又低头看着自己那还留着暧昧罪证的洁白小腹,想到之前盘桓在那里的两条莹紫色艳蛇,心里对神父的埋怨好像不由自主地消解了大半。   姜迟实在是个很不会记仇的人。   上一秒还在气急败坏,想到神父还特意费力气给自己找办法去除恶魔印迹,皱巴巴的表情就松动了。   “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姜迟闷声闷气地说。   “只是……”你们教会驱魔的方式也太……变态了一点。   比有些喜欢舔人家尾巴根的狐狸还要再,再过分一点。姜迟脸颊红得像是要滴血,一只手拎着自己扣子都有些松掉的衣服,结结巴巴地问:“那,这回算是清洁干净了吗?”   他好笨。   就算是被这么明显地欺负了,也还是愿意相信神父荒唐的谎言。   伊利亚神父盯着姜迟的脸,久久没有说话。   姜迟被他天生便显得凛冽的眼神盯得有点瑟缩,犹犹豫豫地纠缠着十指试探性地说:“那……下次可以不咬我吗?”   “真的很痛。”   他抱怨地松开手,凌乱散开的衣袍立刻就露出少年红痕斑驳的纤细小腹,像是那些顶级艺术家在雪白丝帛上用猩红颜料肆意洒出的名画。   诡艳又叫人疯狂。   伊利亚神父呼吸一窒。   笨蛋。   好笨。   “不行。”神父下意识说了这么无情的话,眼看着对面小家伙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才慌忙转移注意力,“你不是要找彻底去除恶魔的方法吗?”   “我可以教你。”   “真的?”姜迟瞬间把身体上的那种又痒又麻的古怪触感抛到脑后,表情立刻就鲜活起来。   “你到这边来。”   “好孩子。”   伊利亚低着眼,伸出修长手指挑起了男孩的尖瘦下颏。   说来也奇怪,这么瘦的小家伙,脸颊大腿上的肉倒是软绵绵的一掐就能留下一个小坑。   姜迟本来是跪坐在布置着疏密鲜花的石台上,闻言便很乖地站起来两条赤/裸长腿就这么在神父眼前一晃而过。   这都是恶魔留下的招数。   伊利亚神父这么对自己说。   要忍住。   只有真正杀死恶魔,他才能完全拥有这个漂亮的人类。   “做个交易吧。”伊利亚神父说。   美丽的异乡人茫然地眨着眼睫。   “我不会白白浪费我的精力,我想你知道的,做任何事都应该付出代价。”男人银色的冰凉发丝撩过少年温软颈窝。   姜迟强忍住那股痒意,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能拒绝伊利亚神父的任何要求。   更何况,姜迟用他的脑袋认真想了想,感觉神父提出要求似乎很合理。   “那当然。”   他这么说着,殊不知这简直像是肥美小羊羔自己洗干净了跳到火堆里。   紧接着,少年自以为聪明地提出要求:“不可以太过分。”   伊利亚神父在和这个异乡人一起相处的第三天,终于露出一个餍足而隐秘的微笑:“好啊。”   “我想,你是不是见过一个叫安妮的小女孩。”伊利亚突然这么问起。   姜迟愣了愣,“是啊。”   伊利亚冷淡地勾起唇角:“那就是了。”   他翻出又一本破到连书脊都快散架的厚厚笔记本,上面用蓝黑墨水密密麻麻记载了很多叫人看不懂的文字和图形。   伊利亚解释道:“这是我昨晚在忏悔室找到的。”   “上面可能记录了一些你会感兴趣的东西。”他说。   “二十年前,有一户姓怀特的人家生下了一个天生能预知未来的女孩。据说从她学会说话开始,就预言了自己祖母的死亡。而果然在一个月后,她的祖母因为肺痨去世。”   姜迟微微一怔。   伊利亚一边念着笔记上的文字一边盯着少年的表情:“这个女孩就叫安妮。”   “怀特家生了个小女巫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小镇,这个不幸的女孩从此成了镇子里最令人恐惧,厌恶的存在。”   “她是恶魔的附身,是邪恶的女巫。”   “人们认为如果不杀了她,怀特一家迟早会后悔。”   “安妮十一岁的时候,诺丁小镇发生了第一起血案,死者是怀特一家,凶手就是这个抱着玩具熊的女孩,安妮·怀特。”   伊利亚的指尖推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   上面用拙劣的简笔画画了一个鬈发的小女孩以及怀里的棕色玩具熊。很难想象这个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女孩手里捏着一桩四条人命的血案。   女孩鬼魅空灵的歌声在姜迟脑海中回荡。   “妈妈杀了我,   爸爸吃了我,   兄妹们从桌下拣起我的骨,   埋在冰冷的石墓里。”   姜迟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道:“但是这和莫兰有什么关系?”   伊利亚因为这过于亲昵的称呼明显不高兴了一下,不过想到自己和少年做过的交易,便逼迫自己忍耐。   “这本笔记的主人是谁,已经没有人知道。有意思的是,我们可以连环血案发生的十年前,找到莫兰·维德和安妮的交集。”   十年前,莫兰才十七岁。   “十年前的一个午后,新继任的维德子爵发现了这个十一岁便被愤怒的民众用火刑处死的女孩的尸骨,他为她举办了一场简单的葬礼。”   然后女孩的鬼魂从此便听命于他,成为了夜魔的帮凶。   姜迟的脑子显然一时间承载不了过量的信息,看起来表情都有些可怜的呆滞了。   伊利亚合上那本破到几乎不能再被称之为书的笔记,伸手捏了捏少年柔软的颊肉。   姜迟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对不起,我实在是……有些……”他努力措辞了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说,“有些惊讶。”   伊利亚神父看起来并不是很在乎姜迟为什么非要把夜魔的来历挖的这么清楚,他只是淡定地在那本旧书上交叠了双手,嘴角很不明显地带着些愉悦地勾起:“还记得你刚才和我约定了什么吗?”   姜迟闻言浑身一僵,有点心虚地四下乱看,就是不敢看伊利亚神父的脸:“记得。”   “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喜欢小迟可以亲自复述一遍。”   姜迟全身都泛起羞耻的绯色,可是一转眼想到这是伊利亚神父为了帮自己,他不应该这么扭扭捏捏的,只好强忍着耻意开口:“我的身上,恶魔气息还没有完全消除,想要消除的话,必须和神父……和神父……”   少年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对面,伊利亚看起来一脸冷酷,似乎并不打算给他台阶下。   姜迟实在是有点说不出口,毕竟伊利亚神父看起来是如此高冷而禁欲,他更像是华国传统民俗小说里会勾引修士的坏蛋狐狸精,扑上去要吸人家的阳气。   姜迟眼尾都遍布着玫瑰似的颜色,他抿了抿唇肉,眼一闭心一横直接搂住了男人的脖颈,直接覆上了自己的唇。   他根本不敢和伊利亚那双像是完全没有温度的银色眼瞳对视,眼睫抖得好像随时要变成蝴蝶飞走了。   伊利亚身上有一种冷淡的山泉似的气息,冻得姜迟鼻尖都通红。   可是两人之间温度却逐渐烧得让他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迷迷糊糊的一通乱亲,连舌头都不想伸,耳边却隐隐约约地听到一声低低的,无奈似的笑声。   ——不是,家人们,这个神棍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是不是有点子过分了!   ——草,果然哪里的神棍都是差不多的德行,不是骗财就是骗色!我的老婆!就这么被涩涩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什么驱魔必须亲嘴才能驱啊!是不是欺负我老婆没看过西方鬼片!老婆亲亲我啊啊啊啊啊啊!   ——嘿嘿,嘿嘿,老婆好笨,好好骗,马上被我骗到床上。   ——楼上别说胡话,老婆现在明明在我床上! 第21章 雾都凶灵(二十一)   姜迟在布莱特警官面前消失的第三天,诺丁小镇上发生了又一起骇人听闻的血案。   死者亨伯特男爵以一种跪地忏悔的姿势被磨尖了底部的十字架贯穿,破开的胸腔里喷溅出大量的血液。   立在面前的大理石圣母像上溅着氧化发黑的血液,温和柔美的面部也因为这狰狞的血迹无端叫人觉得森然。   走进这间阴冷的废弃教堂的时候仿佛还能听到恢弘的管弦乐盘桓着升入高远的天穹,灰蒙蒙的天光从破碎的彩窗倾泻到尸体的身上。   宛若天神降下的惩罚。   天使不会来,恶魔狂欢着打开地狱。   本来就不好相处的布莱特警官最近看起来更加暴躁。   他皱眉绕到尸体身后,看到可怜的亨伯特男爵被强行往后折断的手臂,僵冷的手腕上还带着一副漆黑油亮的……情/趣手铐?   这副怪异却震撼的死状,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某个尚未被抓住的杀人狂魔。   莫兰·维德。   布莱特已经把姜迟拼命带出来的照片交给了警局。   虽然像素还是很模糊,不过隐隐约约可以分辨出那个喉咙被铁钎捅穿的倒霉蛋尸体正是去年死掉的维里兰,本镇一个有钱的糖果商。   而站在维里兰的尸体边上,一脸从容表情的男人便是小镇上颇受好评的绅士莫兰·维德子爵。   “想不到这么令人尊敬的维德老爷竟然就是闹得所有人都不敢出门的杀人鬼夜魔。”   “难怪抓不到他!真是可恨!”   “如果抓到他我一定狠狠在他身上用木仓打几个大洞!”   布莱特没有心情听下属们怎么辱骂夜魔,他只是想知道那个又笨又好骗的东方人去哪里了。   如果是被夜魔抓住了……   那么娇气的小家伙,受一点点疼就怕得直哭。掉眼泪都掉的那么好看,稍微一骗就会傻乎乎跟着人家走了,要掳他简直比掳一只小狗还要简单。   布莱特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了,但是他根本忍不住!   只要一想到他现在有可能身处危险之中,布莱特就憎恨自己怎么没有像恶魔一样的超自然能力可以在姜迟消失的瞬间抓住他的手。   如果姜迟真的出了什么事……   他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布莱特的脸色臭的越来越吓人。   “长官!不知道是谁透露的消息,死者的妻子,亨伯特夫人过来了。”   胖下属擦着他那似乎永远都擦不干净的汗,弯着腰给布莱特报告。   男人皱了皱眉,不知道想了什么,挥手让警察们放她进来。   亨伯特夫人是个金发碧眼的贵族美人,戴着繁复华丽的波奈特帽,妥帖套着蕾丝手套的玉指里还捏着一柄华丽的缀着宝石的羽毛扇。   活像是一百年前的贵族公主。   然而这位美人站在半英尺外远远地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刷”的一声打开了羽毛扇捂住脸吃吃地笑了起来:“真是上帝都不愿意原谅他,死的真是好极了。”   布莱特眉头皱起,几步来到女人面前,语气倒是还算礼貌:“美丽的夫人,您看起来丝毫不为您丈夫的死伤心。”   “伤心?”亨伯特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笑得连那宽大的裙摆都如海浪一般层层地漾开。   “能做出那种事的混蛋,早该死了,现在才被夜魔选中已经是他运气好!”女人有些愤怒地捏紧了手里的羽毛绣扇,精致妆容下的美艳面孔微微扭曲,“特里斯已经死了,小约翰也死了,他凭什么不死!”   布莱特警官脸色微微一凝,显得有些可怖起来:“你说什么?”   女人嘴里吐出的几个名字都是死于夜魔手下的死者。   这说明这几个死者之间一定有什么叫人猜不清楚的联系。   警方曾经试图搜寻过几个死者的共同点,除了都是上流阶级的人物,或是为他们卖命的平民,曾经可能有着不多不少的交情,但是对案情的发展并没有多少帮助。   亨伯特夫人倒是完全无所谓说出这个秘密的样子。   她恨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已经很久了,要是能令他最后的体面也一并剥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女人半掩面颊,深绿色眼眸从羽毛扇后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那么警官先生想知道点什么呢?比如那个……‘人造天使计划’?”   人造天使计划?   那是什么?   看到男人面上流露出不解的神情,亨伯特夫人笑的更为畅快,羽毛绣扇展开又合起,连裙子上缀的珠链都不断碰撞在一起。   娇艳欲滴的红唇像是盛放到极致而即将衰败的惨烈玫瑰,她用梦呓一般的语气喃喃道:“人怎么可以用他们卑劣的双手企图制造天使呢,天父是不会原谅他们的。”   “那些人才是真正的恶魔。”   亨伯特夫人提起裙角对着布莱特警官矜持地颔首:“天使俱乐部还有最后一个成员,迪克·埃默森,你可以去问问他,说不准那个胆小鬼愿意在死亡的威胁下对您说点什么呢。”   她像是一秒也不愿意再看这个恶心的男人一眼,羽毛扇小幅度而高频地扇着鼻尖,轻蔑地走远了。   布莱特站在原地,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里。   人造天使,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贵族试图制造天使吗?   制造天使的来源……又是什么呢?   这间废弃教堂已经很多年没有启用过,最后一个前来任职的神父据说已经也死在一场古怪的大火中。   那些华丽生动的玻璃花窗早就被附近小孩子用石子打碎了,巨大的大理石圣母像溅着大片放射状的血迹,几滴从光滑表面滚落的血珠又滴到膝下模样娇憨的小天使肉乎乎的脸蛋上。   在阴沉光线下,布莱特警官觉得这一切都显得无端令人脊背发寒。   圣母像的最顶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么高,应该是哪里来的野猫窜进来了,或者是小松鼠之类的动物。   布莱特对这些与案件无关的小状况没有兴趣,他抬起步子就要走,一刹那间却突然感知到了什么,反身几步窜到了圣母像下。   一片轻飘飘的白云从圣母像顶端飘落。   最先落在布莱特眼里的是那片下坠时被风吹起的洁白裙摆,还有裙摆下两条纤细雪白的长腿。   他怎么又不穿鞋。   布莱特下意识想。   他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是布莱特警官的第二个想法。   男人伸出手臂接住那只轻飘飘的白鸟。   另一半被血染红的裙摆跌落而下,手臂真正接触那片温软皮肤的时候布莱特警官一直慌乱的心终于宁静了下来。   姜迟猝不及防跌入一个宽阔的怀抱,懵懂地眨了眨眼睛,和男人对视了一秒,脸上神情在震惊和尴尬之间迅速地变换了好几次,最终停在了尴尬上,他细声细气地打招呼:“你,你好呀。”   你好个头啊!   一言不发的消失了这么久,不知道让人多担心吗!   惊喜的情绪在确保人安安全全呆在自己怀中之后迅速转化为了怒火,布莱特警官本就显得凶相的五官现在更是蒙着一层隐隐要爆发的可怕阴影。   他咬紧了牙关,额头上几乎蹦出青筋:“你到底去哪里了?”   “不知道现在在外面乱跑是很危险的吗!万一被夜魔抓到,你就……”   本来斥责少年完全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的话很快被亮晶晶的眼泪哽住,姜迟眨了眨眼睛,他想努力忍住眼泪,可惜眼泪半掉不掉又眼尾湿红的样子显得他更加可怜了。   “我不是故意乱跑的。”   少年委屈得连呆毛都翘起来了,他试图向这个凶巴巴的警官解释是有一个好心的神父救了自己,不仅帮他驱除了恶魔的印迹,还帮他想办法真正除掉夜魔。   可是当他抬起眼睛打量自己周围的时候,只看到灰败一片的陈旧装潢,被血染红的圣母像,还有被十字架贯穿了胸膛的尸体。   姜迟被吓了一跳,后退时直接撞进了身后男人温热的胸膛。   前一秒还在和伊利亚神父研究驱魔的方法,下一秒就看见了凶的不得了的坏蛋警探,还误打误撞闯进了凶杀现场。   虽然知道进入恐怖游戏遇见各种死亡现场都是家常便饭,姜迟还是一次次被吓到泪眼汪汪。   身后男人发出一声不屑的嗤声,拎着姜迟的后领子把人揪起来和自己平视:“现在知道害怕了?”   他怀着莫名其妙的怒气阴阳怪气道:“这就是你的好先生莫兰·维德的手笔,怎么?不喜欢?”   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姜迟被狠狠气到,可是想了想又揍不过他,脑筋一转心想不如催眠他给自己当一天端茶送水的笨蛋仆人好了。   “警官先生。”少年突然用无限温柔的目光望着他,深蓝眼眸宛如月夜的大海,叫人不由自主地沉溺进去。   他就这么柔柔地看进男人的眼睛里,距离再近一点似乎就能吻在一起。   布莱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想触碰他粉色的唇肉,离他,更近一点,更亲密一点。   他鬼使神差地凑过脸去。   然后下一秒,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银眼乌鸦突然冲出来狠狠地啄着男人的后脑。在它后面还有更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身在这里的小动物一同从黑暗中现身,露出银色的冰冷眼眸。   来不及想这破教堂里怎么有这么多小动物,布莱特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伤得不轻,饶是他体术远超大部分的常人,还是没有办法一次性面对这么多疯了一般朝他们冲过来的动物。   男人嘴里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拎着姜迟就往外跑,站在门外守着的下属摸着后脑勺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看起来长官很不受教堂欢迎嘛。” 第22章 雾都凶灵(二十二)   迪克·埃默森是镇上最富有的玩具商人。   印着埃默森这个姓氏的玩具在全国各地都十分畅销,埃默森先生也一度成为孩子们心中最有魅力的男人。   姜迟跟在布莱特警官身后,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瞧着这个据说很受孩子欢迎的好心男人。   埃默森长得一副典型资产阶级中年白种男性的模样,五官勉强称得上英俊。从别墅走出来的时候嘴角上两撇小胡子会跟着他微笑的弧度一起往上翘。   他一露面就先是很伤心地表示自己对亨伯特男爵死去的遗憾,甚至还滴了几滴诚挚的眼泪。   其他警察顿时就相信了埃默森是个非常仁慈的大善人。   你看,连一个没多少交情的死者也值得他如此落泪,多么好心肠的家伙。   姜迟默默揪着布莱特衣角的手不自觉攥紧了。   小狐狸直觉这个男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好心。   警察告诉他极有可能是夜魔的下一个目标,然而埃默森本人却并不相信。   这个从眼神里便能看出一股精明相的男人对着这群警察露出一个非常和善的微笑:“小伙子们不需要担心我。”   他伸手向警察们展示别墅里如同铁桶一般的防卫装置,不乏得意地介绍道:“我有全世界最好的安保,那个叫夜魔的家伙就是真正的恶魔也无法碰到我一根头发。”   他还真是个恶魔。   姜迟默默吐槽。   恰好女仆端上来精致的小点心和红茶,姜迟有点眼馋地盯着还冒着热气的陶瓷餐盘。   埃默森看到布莱特身后冒出的漂亮男孩,那双有些浑浊的灰绿色眼睛里透出些更加真挚的笑意:“我不知道警局里还有这么……优秀的孩子。”   “还是第一次见呢。”   姜迟愣了愣,茫然失措地下意识看向了布莱特。   男孩鸦羽似的眼睫慌乱地眨动着,似乎是在向男人求助。   男人英挺面容上蒙着一层叫人看不透的阴影。   姜迟并不能熟练面对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的示好,抓着男人衣角的手松了又紧,硬着头皮说:“我不是……”   “他是本起案件的重要证人,必须随时跟在我的身边。”布莱特沉沉开口,不知道处于什么心理,他特意在富商面前加重了“我的身边”几个字眼。   似乎是在警告面前这个油滑狡诈的商人。   埃默森先生也是浸淫上流社会多年的人精,当即笑眯眯地揭过了这个话题,好像当真只是随便一问。   他示意警官们享用精致的点心,一边慢悠悠地表示自己愿意全面配合警方的查案。   姜迟看着送到自己手里的茶杯,不由自主地蹙起眉。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大家都笑呵呵地接受了这工作之外的福利,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不喝好像不太给面子,硬着头皮用嘴唇碰了碰香浓的红茶。   苦的。   姜迟气哼哼地向系统表示果然奶茶才是永远的神。   系统:我们这里是恐怖生存游戏,不是度假生活频道谢谢。   “既然埃默森先生愿意配合我们调查,那我就直说了。”布莱特连拿起茶杯都欠奉,抬了抬眼皮冷淡道,“你知道天使俱乐部吗?”   男人饮茶的手微微一顿,要不是姜迟眼神够好,很容易便错过了男人完美面具裂开的一瞬。   有戏。他振奋起来,准备听埃默森怎么说。   “很遗憾,我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俱乐部,这是什么?”他很无辜地耸了耸肩,和警察们笑道,“慈善家协会?”   慈善家?   布莱特露出一丝讽笑,这群贵族可真会给自己戴高帽。   “可是我们这里有一份名单,上面明确显示埃默森先生在十五年前加入了天使俱乐部,同时开展了人造天使计划。”   男人站起来,一米九几的身高压迫感极强地逼视着富商:“人造天使?你们用什么制造天使?”   埃默森面不改色,用手里的拐棍敲了敲地面,语气听起来有一种被莫名其妙冤枉了的无奈:“我真的没有参加过这个什么,天使俱乐部,我只是恰好都和上面的几位认识而已。”   “仅凭一个名单就断定我参加了什么奇怪的组织,这不是很荒唐吗?”   那双狡诈的灰绿眼睛从布莱特的脸上挑衅地转了一圈,又落在了姜迟身上。   姜迟抖了抖,觉得自己像被一尾嘶嘶吐信的蛇盯住了。   不等警察再问话,埃默森抢着出口:“既然警察们是来保护我的,这样逼问一个无辜的好市民,是不是也是一种不称职呢?”   布莱特丝毫不惧男人的逼问,慢慢地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意:“既然埃默森先生愿意配合,为了您的安全,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住下了。”   富商脸上扭曲了一瞬,然后又努力平复下自己波动的心绪,举起那杯红茶:“当然可以。”   姜迟小小一只躲在布莱特警官的身后,偷偷地观察着埃默森豪宅里的装饰。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布莱特的脚步,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脚下,差一点摔到了一尊天使雕像上。   一只手扶住了他。   “谢谢。”姜迟回过头,发现是那个哪里都透着奇怪的富商。   埃默森笑眯眯地盯着漂亮男孩:“你也喜欢这个吗,小天使?”   姜迟一时间搞不清楚他是在称呼自己,还是在介绍这尊雕像。   那是一尊明显出自名家手笔的天使雕像,流畅的独属于少年人的肌肉纹理,清秀完美的五官,它的手里举着一只长颈水壶,源源不断的清水从壶嘴汩汩流出。   鲜活得简直随时要活过来似的。   很美,也很渗人。   姜迟哆嗦了一下,加快了脚步溜走了。   埃默森站在楼梯下,眸色深深地凝望着少年轻飘飘如蝴蝶似的背影。   ……   姜迟抱着枕头,双膝微微陷进床铺里。   他身上漫着一种不知名的浅淡花香,在昏黄的灯火下更叫人目眩神迷,心乱如麻。   少年浓长睫羽上布着细细的钻石似的碎光,晃动的时候宛如月夜下粼粼的深海。   “我得和你一起睡。”   姜迟可怜巴巴地蓬着一头乱发,小狗似的用圆眼睛望着布莱特警官。姜迟惜命得不得了,他总觉得那个富商有点诡异,必须要找个人陪着自己才行。   他一定是会什么神秘的东方邪术。   像是东方古籍里记载的狐狸精,要来骗男人的精气。   布莱特警官咬着后牙槽,暗暗地想着。   “不行。”   他说。   好冷酷的男人。   太坏了。   眼看这娇气的少年又要掉眼泪,男人这才慢吞吞地开口:“和我睡也不是不行。”   “只是你得听我的。”   ——靠你几把谁啊啊啊啊老婆想和你睡还要拿腔拿调!   ——老婆老婆我也有大胸肌我也有蜜大腿,老婆来摸我和我睡啊啊啊啊!   ——别听他的老婆!他是想先骗你****再和你****最后*****(该用户发言过激已屏蔽,请各位用户文明发言。)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还敢碰我老婆!   可怜姜迟根本看不到弹幕上在说什么,他抿了抿唇,那颗陷在唇心的水红色唇珠在昏黄火光下亮闪闪地浸着一层水光,似乎是在诱人细细地品尝。   他只是在一众人之间比较一下,还是布莱特警官看起来更靠谱,只能颤颤巍巍地抱着枕头想蹭一蹭房间。   “我要是睡在地下也是可以的。”小可怜垂着眼尾,松垮的睡衣襟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露出圆润泛红的肩头。   这要是还有人能忍得住才真是见了鬼了。   他看男人面无表情,甚至隐隐咬着后槽牙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添乱,抱着枕头凑得离男人更近了一点,近的布莱特一低头就能嗅到少年颈窝里干净清甜的香气:“我不会打呼噜,也不会磨牙,睡相可好了。”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姜迟瘪瘪嘴,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男人的不合理要求。   “真的?”布莱特紧皱的眉头松开,低头几乎能吻到少年挺翘的鼻尖,“不反悔?”   他们狐狸可是很讲信用的。   姜迟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可怕的话,傻乎乎地接腔:“不反悔。”   但是很快他想起了什么,一脸严肃地捂住了自己本来要掉不掉的睡衣:“不过,不可以亲这里,碰也不行。”   布莱特警官脸色一黑,在昏暗光线下看起来有点可怕:“为什么,有人碰过你这里?”   姜迟想了想,很欲盖弥彰地给自己盖上被子,捂住了半张脸,声音闷闷地显出一种疲于应付的渣男式困倦:“别瞎想,快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布莱特觉得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这句话哪里不对劲。   他只是阴沉沉地咬着牙:“谁碰了你?”   姜迟有点烦了,心说这人事情可真多。   他叹了一口气,细细白白的手指顺着男人的手背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这只狐狸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很敷衍地摸了摸男人的手很老成地说:“只是工作而已,真的没什么,别多想了,你快睡吧。” 第23章 雾都凶灵(二十三)   姜迟在睡梦间迷迷糊糊地, 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到自己刚和伊利亚神父分手的时候。   穿着空空荡荡神父袍的少年跨坐在梯子上,努力伸长了手臂去够藏在书架最上面一层的笔记。灿烂的日光从穹顶的花窗遥遥落下,给那截漆黑衣摆下露出的粉白小腿镶上一圈明晃晃的光边, 赤脚很自在地晃动着。   伊利亚神父站在下方替姜迟扶着梯子, 银月似的眼瞳神色莫名地盯着少年几乎湮没在阳光中的侧颜。   姜迟的脚都生的漂亮,圆润得珍珠似的趾头微微地蜷起,脚心都是粉色的。   很想伸手丈量一下他的脚掌是不是刚好也就一只手的长度。   花苞一般的粉红指尖触上烫金书脊, 姜迟听见那个时空的自己没头没脑地问:“伊利亚,我们还会再见吗?”   或许是因为在梦境里,那个总是冷冷淡淡的年轻神父眉眼间格外柔和一点,盯着少年摇摇欲坠的身形时眼角眉梢都浸出一点浅浅的笑意,他说:“当然会了。”   “我们在黑暗之中相遇,亦会在黑暗之中重逢。”   姜迟猛地睁开眼睛。   他记得伊利亚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反复失重一般从爬梯上兜头栽了下去。   然后穿着那件染着大片干涸血迹的裙子落在了布莱特警官的怀里。   转眼之间,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被火光映红的天穹之下, 金发女孩被缚在高台之上, 泪水干涸后的金绿色眼睛无神而冷漠地看着台下被愤怒扭曲了五官的人们。   她年纪那样小, 可是看着台下人的时候却显得轻蔑不屑。   这也更加激起了失去理智的人们的怒火。   “她是女巫!杀了她!杀了她!”   “她迟早要害死我们所有人!”   姜迟下意识想叫安妮的名字,可是冲天烈焰转眼吞噬了少女小巧的身体。   “哥哥, 你能不能亲我一下?”杜松子树下的女孩紧张地抱着玩具熊娃娃,满眼希冀地望着少年。   少年在月色下犹豫良久,最后小心翼翼亲了亲女孩的额头。   一个纯洁的出自满怀关爱的兄长的晚安吻。   像是羽毛,也像是月亮。   “她解脱了。”男人轻柔的嗓音恍若一片羽毛撩拨着少年的耳廓,“她只是想有个人可以真心地喜欢她。”   “你是谁?”姜迟慌乱得不行, 他觉得男人的声音耳熟, 可是一时间想不出来这人到底是谁。   眼前出现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洞的长廊, 姜迟感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推着自己不断往前跑, 他跌跌撞撞地扶着墙, 嗓子都软弱地发着抖:“布莱特?伊利亚?你们在哪里?”   “有没有人,可以救救我。”   姜迟双腿一点力气都提不上,跑了没多久便软倒在地上。   “系统?小七?你在吗?”这种无论怎么呼喊都得不到回应的空荡荡的寂静令人恐慌。姜迟眼里已经蓄起一层水光,鼻尖颊侧都漫出凄楚的绯色。   “宿主我在。”系统古井无波的声音在这时格外有安全感,“你下午喝的那杯茶有问题。”   茶?姜迟想到他下午勉勉强强只沾了沾唇的红茶,特别委屈地想他明明什么都没喝到,为了不中招还特意只是装了装样子呢。   那个玩具商,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只是不知道他给自己下药做什么。姜迟气哼哼地想。   “问题应该是在那个茶杯上,杯沿上有致幻的药物。”系统展示出它琳琅满目的小商品柜,用那种激情四射的金牌售货员语气说,“您可以选择用五百积分兑换一瓶解药,这瓶药可以消除玩家在游戏中遇到的除了致死毒药外一切药物的作用,只要五百积分真是非常划算哦。”   五百,还不如去抢。   但是这个时候也来不及肉痛自己的积分,系统说什么姜迟都是肯答应的。   兑换了解药,确认服用之后,少年便觉得前额传来一阵凉丝丝的感觉,眼前的黑暗也在逐渐消散了。   等到可以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姜迟忍不住呆了一呆。   无数天使雕像正空洞无神地注视着大厅中心的少年,明明是雕琢出来的无机质眼睛姜迟却感觉从里面看出了一丝诡谲的凝视感,像是……雕像活过来了似的。   四处点着明亮的黄铜枝状壁灯,天顶上垂下一盏巨大的来自中东的水晶灯,切割精致的多面水晶折射出让人眼花缭乱的景象。   到处都是天使。   坐着的,站着的,捧着水壶的,互相打闹的……   雕像,壁画,仿真玩具……   等等……仿真玩具?   姜迟迟疑地望向角落里那个黑色的铁笼,里面用铁链捆着一只瑟缩成一团动也不动的天使,应该是用橡胶什么的材质做成的,远远地看还真像是活生生的天使。翅膀上的羽毛光滑灿烂,铁笼的底部还堆积着一小片脱落的白羽,像是被人类用暴力手段囚禁在铁笼里的。   为什么要造出这样诡异的天使像呢?   埃默森是玩具商,他就算是要制造天使玩具那也应该是孩子们喜欢的可爱又柔软的形象,而不是这样看了便叫人心里生出一股隐隐的不适感。   鬼使神差地,姜迟小心翼翼地迈着脚步往那只铁笼走去。   高大的天使像们居高临下地用怜悯的眼神凝望着这个小小的不速之客。明明就是石膏做的眼睛,姜迟总觉得后面藏着令人汗毛直属的属于人类的眼睛。   滴答,滴答。   墙壁上悬挂的如同一只巨大眼球的圆形钟表无言地数着时间的分秒。   强烈的不安感像是一枚尖利的针,深深刺在姜迟的心头,然后把不适感越放越大。   太不对劲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天使吗?   姜迟迷迷糊糊地,总觉得自己要被洗脑了。   少年的脚步最终停留在铁笼前面。   辉煌的灯光把整个大厅每一个角落都照耀的一览无遗。那只没有呼吸的天使静静地蜷缩在铁笼里,光luo的背部上青红鞭痕交错,翅膀几乎被硬生生反折过来吊在铁笼的顶端。   少年在看清天使的面部之后,瞳孔瞬间放大。   什么上好的橡胶材质,这根本是个人!   一个俊美的本该拥有美好人生的青年!   这个男人现在赤/身/裸/体地蜷缩在铁笼里,光洁后背上全是交错的青红鞭痕,几乎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再仔细一看那对雪白的令人惊叹的翅膀居然是被人硬生生用针线缝上去的。精致的针脚穿过皮肉留下暗红色的血痂,难以想象被一点点缝上翅膀的时候这个可怜的青年是忍着多么可怕的痛苦。   青年看起来已经失去了呼吸,原来澄澈的蓝色眼珠已经黯淡浑浊下来,皮肤上都泛着一种死去多时的青灰。   那双死掉的眼睛隔着一段哀嚎不止的时光同姜迟对视。   姜迟张了张口,冷汗不由自主地从额前滚落。   他感觉到呼吸困难,眼尾都染着一种仓皇无措的红色。   他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了。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伊利亚神父的笔记本里看到的东西,曾经有一段时间,小镇上经常有美貌的青年男女失踪。   遍寻不到踪迹的人们最后把他们失踪的原因归给了迟迟抓不到的夜魔。   “没想到药效会过的这么快。”男人油腻到令人反胃的声音在身后猝不及防地响起,姜迟猛地回过神,脚后跟慌慌张张地撞在铁笼上发出当啷一声巨响,一片冰冷的白羽从那对巨大的翅膀上飘起,又轻飘飘地落在姜迟的脚面上。   “埃默森先生,”姜迟强行忍住喉口隐隐的作呕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拄着拐杖的跛脚男人毫不介怀地在少年面前展露自己这些疯狂的收藏,他甚至像是一个温和客气的主人,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姜迟行了一个可笑的绅士礼:“我以为你已经看出来了,我是一个……天使收藏家,或者你也可以叫我,天使制造者。”   呸!明明只是一个把人命当做玩笑的畜生罢了!   姜迟要把隔夜饭吐出来了。   “不不不,小朋友,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是我让他们得到了永生!”埃默森的拐杖拄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声叫人心惊肉跳的清脆撞击声,那张本来看着还算是和善的脸上扭曲出一个狂热的笑脸,“我让他们脱去烦恼,脱去俗世的□□,迎来全新的永恒的生命!”   “如果你真有这么好心,就不会有这种东西了。”姜迟脚尖踢出一副被扯坏的皮质手铐,他悄悄用后背贴着墙壁,努力给自己找到一点安全感,一边和这个死变态对峙,“你们这些家伙绑架无辜的人,还盗用了夜魔的名义,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恶心下贱的欲望而已。”   姜迟从来没有用这么狠的话骂过人,面对玩具商的时候只是后悔自己没有多学一点脏话。   有一股肃肃的寒风掠过脚面,姜迟愣了愣,立即意识到这堵墙后肯定通向豪宅外面。只是光凭这个好像还没有办法呼救。   就算呼救了,外面的人也不一定能救自己。   姜迟现在算是走投无路了。   “不要这么说。”玩具商的脸上露出一个做作的伤心的表情,“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宝贝。”   ——艹,虽然知道这是剧情,但是看见这个死老头叫小迟宝贝好几把恶心啊!我先吐为敬。   ——你几把谁啊你,宝贝两个字也是你能叫的?   ——受不了了这个老头什么时候死?   ——老婆!我可怜可爱的老婆受苦了!   ——死老头你没事吧没事就多吃点溜溜梅。   姜迟听到这个称呼一阵恶寒,感觉鸡皮疙瘩都要掉了。   只恨他小时候没认真学过狐狸的法术,除了催眠好像什么有攻击性的法术都没学会。   可恶啊啊啊啊!   少年努力让自己不要在这个危急关头丢脸地哭出来,那边玩具商完全没有在意姜迟脸上明晃晃的厌恶,还在自顾自做着白日梦:“你虽然是一张东方面孔,但是你的美丽足以令上帝原谅你,你将是最完美的天使。”   造型浮夸的枝状壁灯里火光摇摇晃晃,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那些静默的高大天使像眼中缓缓流出猩红浓稠的血泪。   “噼啪”   血珠滚到天使的脚下。   玩具商却并没有发现。   姜迟觉得他那种不详的猜测好像成真了。   这些天使雕像被浇筑之前里面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他这具被评定为几近残废的身体不负众望地在高强度的恐慌下丢脸地发着抖,他咬紧了牙关,用尽全力最恶狠狠地看着这个死变态:“布莱特呢?那些警察呢?”   “他们?一群没有信仰的杂种,活脱脱的蠢蛋!现在吸入了高强度的致幻药,可能已经把同僚看做是自己最恐惧的敌人,互相厮打在一起了吧。”   玩具商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然后飞起两撇小胡子笑容阴狠地朝姜迟走过来,他的手里高高举起一把闪着银光的尖刀,随时都要穿进姜迟的眼睛:“你的蓝眼睛很美,只是它看到了太多不洁之物,只能放弃它了!”   姜迟努力往后退着想要躲闪,电光火石之间他灵光一现突然喊出了莫兰的名字。   “你不怕莫兰吗?”   玩具商的手顿了顿。   他是多么自负又傲慢的人物,长久地践踏在普通民众的头上,敲他们的骨吸他们的髓,想要做实验就随便掳走他们的儿女,优越感让他无法容忍有任何一个人敢威胁到他的地位。   姜迟看他脸上凝滞了一瞬,立即说道:“莫兰·维德,他不会放过你的!我猜他母亲的死一定和你们有关系吧?”   一直围观笨蛋宿主破案的系统大惊:你什么时候知道这种东西的?   姜迟偷偷觑它:我瞎编的,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系统:……还真给你说中了。   这就是傻人必有傻福吗?   玩具商的脸上立即显现出一种狼狈的恼羞成怒:“只不过是一个试验品,难道他要为了一个女人和我们作对吗?”   “我可是他的长辈!”玩具商狞笑着,“听说他就是夜魔?就算他是真正的魔鬼,也没有办法避过所有的机关来到我的收藏库。你将会是我最完美的小天使。”   “更何况,他现在在被警方通缉吧?哈哈哈一条流浪狗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怕他死的不够难看,不够尽兴!”   “你是他的长辈。”姜迟喘着气轻声道,“可是你们亲手逼死了他的母亲?你们为了制造所谓的天使,拿他的母亲做了第一个试验品,我没说错吧?”   姜迟智商突然上线:“他变成现在这样,一定曾经亲眼见过你们用他的母亲进行天使实验,最终导致可怜的维德夫人自杀而亡。”   “而自杀,竟然成了这些可怜的受害者之间最轻松的一种死法。”   姜迟无端觉得有点难过,他似乎能透过这些话语看到那个被折磨得伤痕累累的女人是如何在绝望中点燃大火,如何把自己化作一滩再也不能说话的灰烬。   一丝透着彻骨凉意的黑雾极缓极慢地缠绕住了姜迟细痩的脚腕。   然而对峙中的两人似乎都没有发现。   “那个女人不懂我们的信仰,死了也是活该。”玩具商高高举着那柄锋利的雕刻刀,被磨得雪亮的刀面映出男人早就扭曲如恶鬼的面孔,“没有关系,我会让你不那么痛苦的。”   姜迟吓得眼泪都快兜不住了,他五官本来就生得格外惑人,凄凄惶惶地看着男人的时候便很容易叫人可怜他:“你就不怕莫兰为了我来找你报仇吗?”   “为了你?”玩具商笑起来,“坏孩子,我已经查过你的身世,一个远渡重洋来到这里的异乡人,没有一个人在乎你的情况,不是吗?”   “至于那个维德家的小子……”玩具商简直就是在嘲笑了,“他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男妓来找我复仇吗?”   “一个钢镚就能打发他了。”   玩具商的脸上露出阴狠表情:“好了,乖孩子,不要再挣扎了,再惹我心烦的话我就把你扔进那个铁笼子里去,听明白了吗?”   姜迟的腿软的根本走不了路,除了放嘴炮他什么也做不到。   “你别乱说了!”姜迟紧张地快把眼睫毛抖出残影,死到临头开始胡言乱语,“我可是他的爱人!”   ——草草草,虽然知道老婆很弱,但是没想到新手关就没了我心好痛   ——老婆能不能多活几关救命救命我看不下去了   ——谁都行啊来救救我老婆!   ——我发四,谁救我老婆谁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等下,你们就没有人相信老婆自己可以爆种吗?万一他突然大爆发可以一拳一个死变态呢?   ……   ……   ——谁来救救我的老婆!!!!!   “你在让谁听明白?”男人优雅低沉宛如大提琴般的声音骤然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冷淡的光影出现一丝扭曲,一只苍白而骨骼修长的手从浓重的黑雾中伸出来环住了少年单薄纤秀的肩膀。   姜迟微微一怔。   几乎有点不敢相信。   “莫兰?”   “好久不见啊,小迟。”男人低声呢喃,柔软唇瓣蹭过少年敏感耳廓,声音低得好似一声无奈长叹。   “你是什么东西!”玩具商没有见过这种超出物理范围的阵仗,眼睛瞪得几乎要掉出来。他虽然疯狂地迷恋着所谓的天使,事实上还只是用一个病态的借口来满足自己的□□,根本不是真正地信仰所谓的上帝,更不可能相信世界上真正存在着恶魔。   尚未真正显出容貌的男人被一团沉沉的黑雾笼罩着,男人只能惊恐地听着那道轻柔无害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我是你的老熟人啊,埃默森叔叔。”   黑雾缓缓褪去,露出男人苍白到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他不动声色地揽过呆住的姜迟,确定人没有受伤后,便冷冷地对上了这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残暴男人:“我刚才没有听清楚,你说,你想对小迟做什么?”   “不,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个莫兰·维德早就已经……”   男人慢条斯理地接过玩具商的话:“早就已经狼狈地背着包袱滚出这里了,是吗?”   “然后埃默森叔叔就可以继续在这个地方肆无忌惮地寻找自己的猎物,制作更多的,天使。”   莫兰的声线里掺着一丝隐不可查的讥嘲。   “不,不,我已经找到了我最想要的天使。”埃默森看起来精神状态有点不对劲,他捏着那柄寒光闪烁的雕刻刀,竟然没有被这超自然的现象吓到,反而继续朝着姜迟走来,“我的,我的小天使。”   男人声音骤冷,“我说过,我最讨厌有人碰我的东西。”   “东西是,爱人也是。”   那只苍白寒凉的手默默地捂住了姜迟的眼睛,声音温柔得好像在哄撒娇的情人:“小迟乖,别看。”   “这是最后一个了。”他叹息似的喃喃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本该已经离开的安妮又抱着她的小熊静静地站在了男人身边。   那双圆圆的猫儿一般的眼睛用看死人的眼神凉凉地盯着埃默森。   埃默森已经不记得十几年前被自己害死的小女孩,可是安妮作为人类不过短短十一年,这几个人的面孔她一直分毫不差地记在脑子里。   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男人随口说的一句要把她送进庄园里去,她的父母兄弟也不会为了几个金币想把她送给这几个畜生。   如果她的父母兄弟能对她有一丝爱,她也不会在那个黄昏提起沾满血的斧子。   “看啊,雕像,活过来了。”   安妮指着那些放在房子里的高大天使雕像,露出一个孩子气的天真微笑。   女巫的诅咒,向来都是灵验的。   埃默森发现天使们流出血泪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被埋在石膏里的肢体发出可怖的“咔哒”声,他那些引以为豪的藏品们正在绝望和哀嚎中苏醒。   铁笼里发出铁链被挣动的剧烈声响。   哐啷一声,束缚住翅膀的铁链断掉了。   天使睁开了灰败的眼眸,对着制造自己的男人缓缓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一颗深黑的细小眼珠从石膏眼眶里浮起,阴恻恻地盯着那个开始抛却了一切贵族形象痛哭流涕大喊大叫的男人。   真难看啊。   雕像们窸窸窣窣地笑。   你见过血鹰吗?   这是一种传闻源自中世纪斯堪的纳维亚人发明的酷刑,受刑者一般为贵族或是叛徒。   刽子手亲自剖开受刑者背后的血肉,把肋骨折断,再拽出仍在呼吸的肺。   血淋淋的肺叶在暴露到体外之后宛如两片展开的翅膀。   而受刑者全程保持着惨烈的清醒意志,直到活活窒息而亡。   布莱特唤醒互相之间扭打的鼻青脸肿的同僚们,顺着那股难闻浓郁的血腥味找到埃默森的收藏库时,埃默森已经死了。   而布莱特警官在面对这具扭曲的尸体时,第一反应是还好姜迟不在这里。   玩具商以忏悔的姿态卑微跪在地上,肺叶被活生生从后背拽出来与反折的肋骨一同形成血鹰展开的双翅。   满地都是从玩具商身上溅出的鲜血。   而诡异的是,那些被安置在房间里的天使雕像们,每一具洁白的双手都已经被血液浸满,它们在辉煌灿烂的灯光下露出柔美而血腥的表情,似乎是餍足于献祭者的死亡。   迪克·埃默森,天使俱乐部的创始人,他渴望了一辈子的天使,到头来还不如让他自己也做一回。   姜迟没有目睹埃默森被天使雕像吞噬。   他茫然地睁着潋滟如银河的眼睛被莫兰紧紧环抱着,两人坐在屋顶上,脚下便是埃默森家的庄园。   这时还是深夜。   一轮清冷的圆月从乌云中显露出全貌,月光从中天降落,在少年眼里晕出一层温柔的水波。   “埃默森死了吗?”姜迟轻声问。   男人沉默了一瞬,“嗯”了一声。   他环着少年的手臂收紧了:“你会害怕吗?我杀人了。”   姜迟呆呆的,不知道莫兰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为什么要害怕?”小狐狸自小在深山老林里跌跌撞撞地长大,他们狐族向来奉行的就是有仇必报那一套。   恩是不一定会还的,但是仇就是过了一百年一千年也要记住的。   此金句来自姜迟某个早早飞升的前辈。   姜迟从小受此奇葩耳濡目染,虽然天生是一个软软糯糯好欺负的性子,但是好歹没有长成一个挨了坏蛋欺负也只会自己掉眼泪的小闷包。   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小狐狸很不客气地任凭自己的下巴垫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温柔的月光叫他昏昏欲睡,少年眨了眨浓长的睫羽,声音还是气哼哼的,像是浸着缠绵又湿滑的月亮:“我才不会怕呢。”   那个玩具商做了这么多坏事,必须要付出代价。   姜迟是真的困了。   这困意来的很突然,他努力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敌不过汹涌而来的困倦,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隐隐约约的,似乎传来男人的声音,像是珍而重之又小心翼翼的确认:“小迟,你说我是你的爱人,是真的吗?”   卑微的简直有点不太像自己了。   姜迟糊里糊涂地想着。   可是他已经没有精力回答他了。   纤细的少年困倦地倚着男人的肩,脑袋骤然一歪要不是莫兰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早就一头栽下去了。   一枚闪着银光的精致十字架从他洁白的脖颈上掉了出来。   被磨尖的底端还镶嵌着一颗鸽血红宝石,冷冷地在黑夜里闪着寒光。   姜迟梦到自己正处在一间豪华壮观的庄园里。   男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着说些什么,偶尔有人的目光掠过姜迟所在的地方,少年就会紧张得抠紧了手指。   可是那些人似乎看不到突然出现在大厅里的少年,只是淡漠地把眼神转回去继续高声阔论着什么。   姜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手足无措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是稍微年轻一点的迪克·埃默森,看起来比年老的时候还要更变态一点,正端着假笑在跟几个他不认识的男人们悄声说着些什么。   距离大厅不远的阁楼里传来女人尖锐的嘶吼。   “维德!维德!”   她的叫声太过惨烈,几乎要连喉咙都随着这几个字的发声撕裂。   “来救救我啊!”   姜迟吓了一跳,正巧回过头与藏在走廊里的一个黑眼睛黑头发的俊秀少年对上视线。   那个少年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眉眼不如现在的温和,而是透着一股子莫名的阴鸷,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有一种被蜜蜂蛰了一下的钝痛感。   这是年少时候的莫兰·维德。   姜迟脑海间仿佛有什么顿时分明了。   他回过头,看到埃默森正讲着什么笑话都得一群人面兽心的绅士们哈哈大笑。   姜迟意识到这些人就是天使俱乐部的成员,也是十年后全员死在夜魔手里的死者。   “你是天使吗?”   少年声音这时候细细软软的,清亮中透着一股许久不曾发声过的沙哑。   姜迟实在是对天使这个词有点ptsd了,他抱着手臂用力搓了搓鸡皮疙瘩,这才好奇地转回身去。   姜迟还以为他和其他人一样都看不见自己,还想看看是谁能让莫兰说出天使这个词。   结果黑发黑眼的沉默少年从阴影中走出来,缓缓踱步走到了姜迟面前,又问了一句:“你是来救我的吗?”   姜迟沉默了一瞬。   他根本救不了他。   维德家的悲剧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很快莫兰的母亲会因为忍受不住折磨放火自杀,莫兰会在绝望中把自己献祭给恶魔,最终杀死了自己那个披着人皮的怪物父亲。   但是面对着比自己还要小的孩子,姜迟有点说不出口。   他伸手心虚地摸了摸小莫兰的脑袋,轻声说:“也许吧。”   “我不喜欢天使。”少年坐在花园里,一边偏头盯着姜迟,满园的鲜红玫瑰在这个漂亮东方人的侧颜上映出一种夺目而诱人的颜色。   “但是天使如果是你的话,我会喜欢的。”   姜迟眯起眼睛,湛蓝色的眼睛在强烈苍白的日光下显现出一种幽深神秘的海蓝色,潋滟的光影从浓长的睫羽下一闪而过。   “是吗?”   少年歪着头,盯着这个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的少年,勾起粉色唇肉,两腮边溢出两个柔软的窝窝:“但愿吧。”   梦里的莫兰不是个喜欢说话的孩子,事实上,他确实从小到大都是个“哑巴”孩子,毕竟这样的乖孩子才是最受父亲喜欢的。   可是他的沉默救不回他的母亲。   那个可爱活力的美人,被一个包装精美的谎言骗进了蜘蛛的巢穴,最终在小阁楼上发了疯送了命。   “我的母亲被他们关起来了。”   少年捧着脸对着这个还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诉说心事,或许是他眼底波光明灭的水色迷惑了他,让他认为姜迟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他们要制造天使,找不到材料,就要骗我的母亲来做那个,天使。”   少年说话的时候套在手腕上的袖子从手臂上滑落下来,露出很多道凄惨的鞭痕。   姜迟吓了一跳,下意识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条满是伤的手臂,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没有关系。”莫兰的脸上显现出一种不属于少年人的老成,“我试图救母亲,但是还是打不过他。”   “是不是弱小的人就是没有能力拯救任何想救的人?”   小狐狸很笨,他不会安慰人的,看见莫兰很疼,就觉得自己也很疼,泪眼汪汪地小声抽气:“可是这不是你的错啊。”   他慌慌张张地看着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不知道一个小孩子要怎么挺过去这种痛楚,连声音都紧张得干巴了,惊恐之余有点口不择言了:“那都是他们的错,迟早有一天你会审判他们过去犯下的罪。”   小狐狸严肃地想着他们狐狸要是受伤了会怎么样,结结巴巴地说:“你,你闭上眼睛,我有好东西给你。”   这个时候的莫兰还特别好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送东西要闭眼睛,还是老老实实地合上眼睑。   一种莫名的,酥酥麻麻的湿滑痒意从手臂上蔓延开来。   莫兰僵住了。   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伤口在混着蚀骨香气的液体中似乎真的有在痊愈,曾经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的痛苦在逐渐地淡去。   “好了,你睁开眼睛吧。”   莫兰缓缓张开眼睛,惊讶地发现手臂上的伤口竟然都开始渐渐地结痂了。   姜迟叉着腰,眯起眼睛笑,细碎的光班几乎要从他眼睛里溢出来:“或许你说得对,我是来救你的。”   那场大火也是在一个深夜燃起的。   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浑身伤痕的女人已经被困在阁楼上完全没有救下来的可能了。   她抱着手臂在笑,曾经金色的柔顺长发纠结成枯萎的枝叶,洁白的羽毛在扭曲了的高温空气中化为黑灰。   她把这个俱乐部里所有人造天使的资料都一把火烧毁了。   塞里克·维德站在阁楼下发出愤怒的咆哮,女人站在阁楼上兀自大笑,火球湮没了一切,所有的资料都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莫兰试图冲进阁楼去救他的母亲,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被烧毁的木质结构四处砸落,随时有要砸在莫兰身上的危险。   姜迟只能站在一边只能干着急,他试图伸手去拨开那些掉在少年身上的滚烫的木头和碎砖,最后只是狼狈地一次次空空穿过。   他的存在只不过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这些既定的一切悲剧发生。   姜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摸到脖子上的十字架的,尖锐的底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刺破了他的掌心,一滴鲜红的血液滴入那颗小小的鸽血红宝石。   莫兰跪在火场里,崩溃地看着母亲消失在火焰中。   一块碎掉的木头结构当头砸过来,被一个温热的怀抱挡住了。   着火的木头砸在身上的时候姜迟已经做好了要被砸扁的准备,可是神奇的是除了一丝闷痛,并没有预想中的剧痛。   姜迟实在是被吓到了也不管日后莫兰明明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地变成透明。   莫兰只能呆滞地睁着黑眼睛看着那个漂亮得好像洋娃娃的哥哥对他着急地说着什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为他们报仇。”   “要活下去。”   那个十字架又回到了莫兰的手里。   他呆呆地捏着那枚银质十字架,神秘而美丽的异乡人在火场中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莫兰攥着十字架的手越来越用力,宝石锋利的边沿把手心割出一道狭长的伤口,整个十字架几乎都浸沐在滚烫炽热的鲜血里。   他想起自己曾在教堂里和年轻的神父交谈。   神父送给他这样一枚十字架。   现在姜迟把它还给了他。   当向上帝祈求无效的时候,不如找恶魔来献祭力量。   复仇在我,我必报应。   “伟大的恶魔之主。”少年垂首跪在地上,任凭流星一般的火星木屑向他袭来,“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取凡人无可匹敌的力量。”   “用我的血,我的肉,诛他们的罪。”   “我愿把我的灵魂一分为二,一半黑暗,一半光明。”   “我愿以我纯白的灵魂,换来与爱人的重逢。”   “不要惊醒我的爱人,等他心甘情愿。”   他继承了维德子爵的名号,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夜魔,杀死了一切必杀之人。   他狂躁而嗜血,把人骗到别墅中便忍不住割开猎物满是脂肪的肚腹。   他觉得恶心,又无比的畅快。   直到门铃响起。   那个赤着脚拿着花的漂亮男孩小心翼翼地走进鲜血四溢的房子。   他看起来好可怜好无辜,睁着一双海蓝色的圆眼睛,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撞上凶杀现场。   “小家伙,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   少年磕磕巴巴,竭力地睁大眼睛装出一副空空洞洞的茫然模样,声音细细弱弱得惹人怜爱:“先生,您在说什么?”   “对不起,先生,我看不见。” 第24章 雾都凶灵(二十四)   姜迟一条腿跨在窗沿上, 双手颤巍巍地扶住窗框,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身上还套着宽松的睡袍,金绸丝带垂落在雪白小腿上, 半个糯米糍似的肩膀明晃晃地这么露在外面。   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莫兰的别墅里, 身边男人看起来睡得很熟。   但是小狐狸并没有这个闲心满怀温情地细数一下帅哥长了几根眼睫毛。   姜迟瞬间想起自己是怎么装瞎蒙骗过关,怎么用舌头把迷药推进男人嘴里,又是怎么在熟悉的地下室里把沉重的黄铜烛台砸在男人光洁的额头上的。   小狐狸顿时脊背发麻从床铺上跳了起来, 慌慌张张也不管自己有没有穿好衣服,“呲溜”一下跳到了窗台边上试图跑路。   房间里传来男人咬着牙的低声:“你快点下来,我没说要怪你。”   姜迟说:“我不。”   “谁知道你会不会骗我。”   姜迟梗着脖子,侧过脸犹犹豫豫地红着眼睛说:“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莫兰·维德捂住自己的额头,第一次感觉谈恋爱还是蛮令人头痛的,他好声好气哄着闹脾气的小情人:“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 现在都可以一笔勾销了。”   姜迟眨着一双泪眼盈盈的眸子, 恶人先告状:“都怪你先欺负我的,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装看不见了。”   本篇最大boss说你说的都对, 能不能先从窗台上下来不穿衣服吹风是要着凉的。   姜迟左思右想,觉得莫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骗过自己, 于是点点头把悬在半空中的小腿收回来。   刚有一点动作,脚掌就被人握在手里了。   姜迟吓了一跳,紧张得声音都干了:“你你你,你干什么?”   少年全身都是白净的,脚掌握在手里有一种白玉似的微凉, 足尖都氤氲着一层有如蔷薇的艳色。   姜迟懵了一下, 皱着眉的时候眼里晕着一星晃动的水光。   他愤愤控诉:“你骗我。”   莫兰不愧是绅士, 一边哄人一边还能慢条斯理地从少年粉红色的足心抚到线条柔润的小腿, 这么瘦的人, 手指覆上去的时候却能摸到一层丰盈的软肉。   男人脸上依然是一副很抱歉的温和姿态,他面不改色道:“真是对不起,但是答应我下次不要这样吓我了。”   “我是个胆小鬼,小迟。”   姜迟眼看自己落入大boss的网中,一条腿还被牢牢握在人家手里,反抗无望了。   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回报住男人,发挥自己身为长毛狐狸的天赋技能讨好地用软乎乎的发顶蹭着男人修长脖颈,像是一只求抱抱的大型挂件。   他一句话都没说,男人率先招架不住把脸埋在少年身上狠吸了一口。   姜迟嘴上说你离我远点,但是实在是抵不住天性里对摸摸的渴望,更何况男人撸狐狸的手法十分熟练,顺着绒绒的发尾一路捏到细细瘦瘦的珍珠似的脊骨。   他眯起眼睛,大早上地挂在莫兰身上摊成一张薄薄的狐狸饼,全方位享受大魔王的细心伺候,想到自己居然能把人骗的团团转,一边羞愧一边还有点隐秘的小得意,他真是演技太好了吧。   “我以后不会骗你了。”姜迟垂着蝴蝶翅膀似的长睫毛,歪着头细细声说,他还有点埋怨地翻旧账,靠在人身上哼哼唧唧的,却意外的并不叫人讨厌只想继续摸摸他的圆脑袋。   “你那时候太吓人了,我以为你要杀了我呢。”   大魔王虚心检讨,在取悦小狐狸这方面真是别有一套招数,男人低沉的声线里带着一丝闷闷的笑声:“你伪装的很像,我以为你真的看不见。”   他果然知道什么话最能让姜迟开心。   少年两颊飞上称得上妩艳的绯色,其实心里已经飘飘然觉得自己可真是娱乐圈的沧海遗珠,面上还要故作冷静地咳了一声:“是吗,我觉得还好吧,其实你也很聪明啦,差一点就可以发现我了哦。”   ——可恶啊这个人怎么好会哄老婆!快要超过我在老婆心里的地位了。   ——呜呜呜呜失恋一秒,狗男人把老婆还给我。   ——就我觉得夜魔很绿茶吗,这是可以说的吗?   ——看完感觉皮都展开了。   ——嘿嘿嘿,小迟好像猫猫哦,好想rua一下。   被迫围观打情骂俏的系统:……有点受不了弱智情侣了。   它想戳一戳被人哄得团团转的笨蛋宿主还记不记得他们是在无限流副本里面阿喂!就算你和大boss谈恋爱也不能忘记自己的任务啊!   但是或许是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太好,风里有着蔷薇花滚烫馥郁的香气,暖融融的日光晒的人昏昏欲睡,系统设定精密的程序似乎也运转得慢了半拍。   算啦算啦。它想,这个时候提醒他,好像还蛮残忍的。   “和我去一个地方吧。”   莫兰说。   姜迟愣愣地抬眼:“去哪里?”   男人的面孔被斑驳的日光晕染的模糊不清,姜迟只能听见他低声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楚,迷茫地抬起脸试图凑近一点,却听到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姜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只看到男人本来眉眼都看起来浸着冷水的面孔一瞬间隐隐变得有些奇怪。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滴冷水掉进了沸腾的油锅里。   “每次都看见你们腻歪在一起,我会嫉妒的,小迟。”   那种熟悉的浮夸的腔调再度在姜迟耳边响起,少年猛然撑起身体,发现男人缓缓咧开一个恶意的微笑。   “干嘛这样惊讶地看着我,已经把我忘了吗?”   细细的黑雾从那副俊美皮囊下溢出。   丝丝缕缕地缠着对面少年纤细的四肢。   姜迟瞳孔地震,他差点忘记了,男人的体内还藏着真正的大boss夜魔呢。   而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不就是杀了夜魔吗?   “要是忘记了我,我会伤心的。”男人指尖抚过少年颤动的眼睫,顺着挺翘的鼻尖一直滑落到嫣红色的唇肉,刻意加重了力道在那枚格外招人的唇珠上用力捻磨了一下。   “唔。”姜迟被弄疼了,含着水汽的眼睛难耐地闭起来,鼓着勇气说,“你把莫兰弄到哪里去了?”   “嘘,别提他了,小玫瑰。”这个怪物总是有奇奇怪怪的代号来称呼这个漂亮的异乡人,“我会很生气。”   “那他一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他的威胁对姜迟确实有效,脾气很软很爱哭的男孩子眼眶里本来要掉下来的眼泪硬是被他兜住了,姜迟抿抿唇肉,想不通这家伙出来做什么。   夜魔用着莫兰的身体抚过少年线条美好的身体,姜迟的皮肤实在是敏感,那怕再轻飘飘的触碰都会惹起一阵细细的轻颤。   “你说那个家伙是不是不行啊?”夜魔很猖狂地大笑起来,语气特别狎昵地抵着姜迟粉红色的耳廓,“睡了一个晚上什么都没发生?”   这就有点太过分了。   姜迟咬着牙努力压低了声音说:“我可以砸晕你一次,就可以砸晕你第二次。”   他看起来实在是生气了,眼尾飘起一阵余晖似的薄红,眼里扬起潋潋的水波。   看起来随时要对着男人露出尖利的犬齿。   可是他生的实在是很没有攻击性,温温软软的小可爱,生气的时候并不能让人感到威胁,只是觉得看着都有点可怜了。   想强撸一把。   夜魔贱兮兮地想,不知道会不会像小猫小狗一样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好吧好吧,我不动你。”但是他最后还是举起双手,用那种惹人讨厌的油滑腔调说,“反正那个倒霉蛋也没占到便宜,不是吗?”   他勾起嘴角,很恶劣地笑起来:“你要是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刚才莫兰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他给你准备了一份很赞的礼物哦。”   滚啊。   这几天布莱特警官的脸色难看到警局里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搭话。   大家稀里糊涂地从埃默森的别墅里出来,不仅没有保护好埃默森先生,甚至还把重要的证人弄丢了。   当然,布莱特警官显然对后者更加耿耿于怀。   他带着人去搜查过维德子爵的宅邸,但是最终只得到一个人去楼空的结果。   气得暴躁的警探大骂什么夜魔其实也就是个低级的胆小鬼而已!   “长官。”代替杰克·戴维斯的新人警官冷汗涔涔地敲开布莱特办公室的门,顶着对面要杀人的目光哆哆嗦嗦道,“这是从诺丁路36号送来的信件。”   布莱特眼神一凝。   诺丁路36号,不就是莫兰·维德的宅邸吗?   他戴着手套抄过那封无论是纸材还是火漆都十分精致的信封,里面滑落一张黑底烫金的硬卡纸。   翻过来就是一张请柬。   一张婚礼的请柬。   欢迎丹尼斯·布莱特来教堂参加我们的婚礼。   落款是莫兰·维德。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婚礼的另一位是谁。   “老鼠也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挑衅猫吗?”布莱特深邃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气急败坏后反而冷静下来的轻蔑笑意。   他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柄都被擦得光滑崭新的木仓来。 第25章 雾都凶灵(二十五)   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失控了。   姜迟放缓了呼吸, 僵硬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夜魔用着莫兰的脸,轻柔而狎昵地抚过他裹着白绸睡衣的身体。   层层繁复的布料在指尖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响。   夜魔垂着眼睛盯着少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光洁雪白的小腹。   他歪着脑袋露出一个有点困惑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咧开唇角, 笑嘻嘻地抵着少年的鼻尖:“他居然把我的东西洗掉了。”   “明明已经主动把灵魂献祭给我了,还在装模作样什么, 早早把身体也一起给我不就是了吗?”   “小迟,你不就是喜欢这张脸吗?”   恶魔脸上明明在笑, 漆黑如雾的眼里却黑洞洞的叫人害怕。   姜迟缩了缩指尖, 眼睫上蘸着一层皎然的泪光,他哆哆嗦嗦地试图叫莫兰回来。   可惜这并没有什么用。   “你想叫他?叫他干什么?难道你觉得我会不如他吗?”夜魔眯起眼睛,单手掐住了少年尖削的下颏。他不像莫兰那样事事温柔, 手下用力到在姜迟下颏上留下了两枚对比鲜红的指印。   如果说和莫兰交流还算比较轻松的话, 面对夜魔的时候姜迟就只能完完全全成为被他捏在手里的小玩意儿了。   毕竟你不能用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摩一只被释放出地狱的以杀戮为乐的恶魔。   夜魔看起来似乎有点生气了,偏偏唇角却还是勾着的,笑得甚至比莫兰还要更温柔一点。   男人咧着嘴, 唇角露出两颗反射着寒光的吸血鬼似的尖牙。   “小迟看起来真是个很花心的男孩子,只要有人对你好一点就可以了吗?你就会什么也不要地贴上去, 任由他对你为所欲为?”   他自顾自地喃喃说着话:“一个懦夫,也配得到你的垂怜吗?”   姜迟脸上露出一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惶然表情。   男人毫不介意地给他讲明白一个可怕的事实:“莫兰·维德在那场大火里自愿献祭了自己的灵魂, 现在他仇恨的人都已经死了, 按照血契, 他的身体本来就该是我的了。”   夜魔露出一个不再掩饰的恶意森然的微笑:“你喜欢这张脸的话,不如可怜可怜我吧,小迟。”   “我已经忍得太久了。”   那枚尖锐的犬齿猝不及防刺入少年皎白如月的脖颈,漆黑发丝湿漉漉地黏在少年发粉的侧颈, 那张蔷薇似的柔软唇肉里因为痛楚而发出断断续续的可怜喘息, 鼻尖到两腮都被迫沾染花汁潋滟的颜色, 深蓝色的眼眸里掀起如雾如雨的海潮,细细碎碎的光斑在瞳孔深处明灭。   少年的身体在诡异的温热里死死地绷紧了,白皙手背上浮起难耐的青筋。   薄汗沾湿了层层叠叠的绸衣,透白丝质的布料黏在皮肤上浸出湿红的皮肉。   比之前更加华丽而明亮的紫色纹路再度从洁白小腹上显现,蛇信死死交缠,蛇尾互相缠绕着又滑入隐秘而引人遐想的后腰,两枚黄金竖瞳凛冽而狡黠地搜寻着猎物,整副图案比较之前更加艳情而细节,叫人光是瞧上一眼便羞得头晕目眩,恨不得跪在上帝脚下念十遍《圣经》求得灵魂的宽恕。   姜迟觉得自己的灵魂浸泡在一汪香腻到让人发晕的热水里,连肌肤骨骼都要在古怪的香气和温度里烧化了。   隔着厚重的水汽和浓雾,他模模糊糊地听见系统焦急的呼唤。   还是第一次听到系统这么急切的声音呢。姜迟没头没脑地想着,觉得头重脚轻的厉害。   直到漫长的微麻过去之后,夜魔餍足地用舌尖细细地舔舐着那块小小的被尖牙穿过的伤口,看着留着一星血痂的伤口缓缓愈合,姜迟终于听见了系统在说什么。   “宿主还有二十四小时,杀死夜魔逃离副本世界,否则,您将丧失理智,被百分百转化为恶魔,永远留在副本世界里。”   “警告,警告,最后二十四小时,请宿主尽快完成目标。”   ——草(一种植物),该说不说小迟肚子上有y纹的样子真的好涩啊斯哈斯哈   ——狗东西居然这么对我老婆,我错了莫兰能不能快点回来!   ——老婆好可怜,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呜呜老婆来我床上我床上安全!   ——魅魔老婆,蛇蛇谢了。   姜迟惶然地从垂着纱帐的大床上坐起,发现那涩气到极点的纹路已经占据了自己大半个小腹,那两条交尾中的艳蛇似乎随时要从宿主的肚皮上活过来。   夜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套繁复又合身的礼服,衬得男人本来就宽肩窄腰的身材更加挺拔性感。   姜迟看到他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被尖牙刺破皮肤的闷痛似乎依然存在,然而或许是被恶魔污染了的缘故,他迟钝地抬了抬浓长的眼睫,脑袋空空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男人将轻飘飘的东方少年抱在怀里,冰冷吐息缭绕在少年粉白耳廓,那枚藏在嘴唇里的尖牙一闪而过:“好了,小公主,让我看看这个家伙给你准备了一个什么样的惊喜!”   男人咏叹调似的华丽话语落下,下一秒姜迟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浮在了半空中。   他惊叫一声试图把自己完全缩在男人怀里。   夜魔怀里抱着个人,还能毫无阻碍地跃上房屋高高耸起的尖顶,月夜下男人擦得锃亮的鞋尖悄无声息地踏过鳞次栉比的房屋,连停栖在屋顶的乌鸦都没有惊起一只。   几乎是一眨眼的事情,夜魔就已经抱着他的美人出现在了那间早已落败的教堂。   然而现在的教堂几乎看不出原来荒芜腐朽的样子。   巨大的穹顶上玻璃花窗明亮而辉煌,高大的圣母像低眸慈爱地俯视着信徒,她的脚下是铺满了玫瑰和蔷薇的高台,浓烈的红和美艳的粉交相辉映。   两排从大门一直延伸到圣母脚下的枝状烛火在夜风下无限拉长,银眼乌鸦用锋利趾爪勾住长椅,歪着头望着不速之客,披着主教红袍的魔鬼们放肆闯入神明的禁忌之地,在圣母脚下发出尖利的狂笑。   一双双刻毒冷漠的眼睛从红袍下蛰住了魔王怀里的美人。   “哦,一场婚礼。”夜魔的鞋跟缓慢而优雅地踩在红毯上,他不像是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反而像是滑稽的舞台上的歌剧演员。   “我喜欢婚礼,小迟,觉得呢?”   怀里的人类少年看起来已经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他说不出话来,眼泪把眼尾都晕得湿红,瑟瑟发抖地努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他没有穿鞋,赤luo的足尖绷得死紧,招惹着那些群聚在圣母脚下的恶魔们垂涎又饥渴的目光。   “新娘子,新娘子!”   它们高声叫到,管风琴壮丽恢弘的乐声几乎把群魔震散。   夜魔抱着怀里狼狈的新娘走向鲜花铺满的高台,柔白皮肉陷在满台娇嫩的花瓣里,玫瑰妩艳深红的花汁沾湿了少年的指尖。   一只恶魔从黑雾里变幻出一团透明纯白的头纱,嘻嘻笑着戴在了人类新娘的头上。   这是一场献祭。   也是一场狂欢。   魔王带着他的新娘结为永世的爱侣。   “嫁给我吧。”   魔王深情款款地垂首。   吓到不敢说话的少年半张容颜都蒙在头纱里。   夜魔伸手拂去那层恼人的轻纱,露出少年娇红的唇,挺直的鼻梁。   最后是那双含着泪水却在微笑的眼睛。   “嫁给你,还不如去死呢。”那张惑人的唇挑衅似的张张合合,吐出的字轻柔却锋利得伤人。   夜魔微微一顿,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少年柔弱无骨的四肢温柔地缠上男人的身体,强行揽住了男人的头颅逼迫他望进连自己的眼睛。   他的动作是那么温柔,指尖都是花苞一样的粉色,娇气而无力地搭着男人宽阔的肩膀,像是被折服的新娘主动向魔王献吻。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湛蓝眼眸里光斑集聚又飞散,来自异国的梵音庄严响起,魔王瞳孔骤缩,却只能眼睁睁被那双艳气横生的眼眸摄取灵魂,不自觉地从少年的眼睛一直将视线滑落到那张红唇上。   “滚回你的老巢去。”   姜迟说。   “我要见莫兰。”   圣母脚下的恶魔们发出尖利的哀嚎,扭曲的黑雾同他们的主人一起陷入封印的漩涡,猩红衣袍空空落在地上,始终静默无声的银眼乌鸦在这时候终于发出一声像哭又像笑的嘶鸣。   姜迟慢吞吞地从那张铺满鲜花的高台上坐起来,他随手摘掉了头上的白纱,洁白如象牙的纤细小腿从高台上垂落,孩子气地晃动。   他用那种夜莺似的轻快声音道:   “忘记和你说了,我讨厌油腔滑调的男人。”   ——家人们,我看到了什么?夜魔就这么被封印了?小迟对他做了什么?   ——不不不,这是大boss是没那么轻松被封的,只是暂时……被催眠了?   ——所以?老婆这是爆种了吗?操让你们看不起老婆,我老婆就是坠叼的!   ——小迟是心理学家吗,还是催眠大师,他怎么会这么牛逼的催眠,玩家档案上没写啊?   ——档案上只写了老婆……搬过砖送过外卖代写作业还在猫咖打过工? 第26章 雾都凶灵(二十六)   “你只是催眠了他, 并不意味着杀死他。”系统冷冷冰冰的声音再度在脑海中响起。   “你还有十二个小时。”   姜迟微微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他其实也没有把握自己能成功。   他学的法术向来都是小打小闹的,真正拿出来对付危险情况还是第一次。看起来虽然游刃有余, 其实连手心都汗湿了。   因为身体实在太过虚弱,他甚至还能感受到精疲力竭后胸腔里传来的连绵不绝的闷痛。   他很苦恼地皱着眉,看着被定住的男人, 愁得狐狸毛都要掉了:“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能解决boss啊。”   系统:“……”   姜迟摸着下巴想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有了,这件事莫兰才是最懂的吧, 我们把他叫出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系统:“?”   它想说你知道杀死夜魔的方法就是把莫兰一起干掉吗, 他会为了你把自己给杀了吗?   可惜系统还没来得及出口阻止, 姜迟已经动手企图把男人叫醒了。   系统:我不管了!   男人涣散的瞳孔在银眼乌鸦嘶哑的叫声中渐渐地凝聚成光。   沾着露水凉意的长睫抖了抖, 男人俊秀眉眼里重新蕴满了小狐狸熟悉的柔和。   姜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只是确定是莫兰回来了的时候, 心里便有一种稳定的安心感, 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这个被莫兰·维德放在心尖上, 如同玫瑰一般盛放的少年, 正满含惊喜地扑进他的怀里。   “你回来了!”比夜莺更婉转的声音轻快地在耳边响起。   男人抿了抿唇肉,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伸手回抱住了连头发丝都溢出高兴的少年:“嗯, 我回来了。”   姜迟嘀嘀咕咕地跟莫兰抱怨, 说那个夜魔占用了他的身体,还企图绑架他,逼他也堕落成一个恶魔。   缀在男人眼角的笑意微微一凝。   “小迟, 给我看看。”他轻声哄着少年掀开衣角, 柔软的布料被衔进姜迟的唇心, 脂白软肉上莹紫色的y纹在明亮到几乎刺眼的烛火下一览无遗。   姜迟迷迷瞪瞪的觉得这一幕似乎有点眼熟。   银眼乌鸦扇动着硕大的翅膀, 落下一根黑色的长羽, 姜迟从面前这个微微垂首的男人脸上莫名其妙地看出了一点伊利亚神父的影子。   他毫无知觉地想着这个游戏的建模师是不是也太偷懒了一点。   小腹上的诅咒显然是夜魔花了大力气下的,除非把这个咒痕的主人杀了否则绝对没有消除的可能。   而夜魔是他当年为了报仇从地狱里召唤回来的。   想要杀死寄宿在身体里的魔鬼,只能连同这个所谓的容器一起毁灭。   “小迟。”   姜迟眨眨眼睛,他的嘴巴被自己的睡衣堵住了说不出话,因此只用茫然地用眼神向男人发出询问。   他是多么天真,以至于有些愚笨的孩子,对于发生了什么事情还都不知道呢。   那些人甚至不愿意相信是这个看起来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花瓶本瓶催眠了夜魔使他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回到莫兰的身体里。   他们更愿意相信这只不过是游戏出bug了。   ——不是我说,老婆在这个游戏里的表现谁都看到了,他怎么可能单挑夜魔还赢了啊   ——就是,我承认这个玩家长得很漂亮,连我都心动了。但他只是一个老是被坏蛋抓来抓去的可怜普通人,有些人能不能别臆想了,想谁也不可能是一个花瓶打出关键伤害吧?   ——前面你几把谁啊能不能别自我意识过剩,老婆缺你一个心动的人吗?   有时候直播间里也会有些并不是那么和谐的声音出现。   不过这些对姜迟的轻视,他暂时还看不到就是了。   莫兰的语气很轻松,甚至像是在和姜迟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你想杀了夜魔吗?”   姜迟犹豫了一下,虽然杀死大boss是通关的必须条件,但是他毕竟在进入游戏之前都是个普通人,要轻易地说出打打杀杀的字眼实在还是有点障碍。   但是莫兰从他眼里瞬间溢出的对夜魔两个字的不愉看到了答案。   他语气轻柔得恍若叹息:“只要你想,我一定会杀了他。”   少年被花汁沾染的湿红的指尖抚上男人瘦削的侧脸,那双银蓝色的眼瞳里盛满了中天流淌的月光。   宛如月色下慈悲的神女。   “莫兰,如果初遇那天我没有撒谎,你会杀了我吗?”   ————   诺丁小镇是一座有着五百多年历史的古老小镇,早在吸血鬼和恶魔的传说流传到世界各地的时候,这座小镇就已经静静地存在于世了。   因此想要在这里寻找与恶魔有关的物品也是很轻易的事。   身材高大的男人绕过一条阴暗狭长的小巷,推开挂着黄铜风铃的木门,在所有商品都摆放地摇摇欲坠的拥挤得像是随时要倒塌的矮屋里遇到了他要找的老人。   已经老到两只眼睛都浑黄不堪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想要点什么,客人!”   他用缺了门牙说话漏风的嘴大声喊着。   “请你说话大声一点,像我一样,谢谢!我已经老掉牙啦!连耳朵也时常听不清了!”   丹尼斯·布莱特警官从腰带后面拍出一把沉重的镀银手木仓。黑沉沉的栎木底座,上面用银水刻出了繁复而诡异的符文。   “我想要能杀死恶魔的子弹。”   老人被松弛眼皮盖住的浑浊眼睛惊讶地瞪大了一瞬,他拿起那柄手木仓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一边从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咳嗽声。   等他咳完,老人摸出一副厚厚的眼镜带在了他的大鼻子上:“哼,一把符文手木仓,年轻人,你从哪里弄来的值钱东西,这个世界上的假东西我看了太多了,这倒是一个真的。”   他哆哆嗦嗦地把木仓还给男人,然后转过身去他那一直堆到天花板上的货架里寻找男人想要的东西。   老人看起来并不想过问男人要子弹做什么,一个聪明的生意人就该在适当的时候学会闭嘴。   这些密密麻麻的商品看起来摆放的杂乱无章,但是老人没找一会儿就从一个被蜘蛛网糊住的角落里拿出了一个被锁住的木盒。   他小心翼翼地在布莱特警官面前打开那个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分量不清的银色子弹。   在黑暗中待了这么久,那枚银子弹却并没有氧化的迹象,尖端甚至还闪着凛冽的寒光。与木仓柄上如出一辙的符文同样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子弹的周围。   老人用枯树一般的手指拈起那枚子弹举在男人面前:“这枚子弹可是猎魔运动里留下来的宝贝,即使是最强大的恶魔也会被它贯穿心脏。”   布莱特警官一言不发地拿出准备好的金币堆在老人的面前。   “年轻人,你身上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味道,还是快点除掉比较好。”老人沉重的眼皮在闪着金光的财富面前连抬都懒得抬,把那枚子弹塞进男人的手里,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布莱特警官什么也没有回答。   他沉默着把那枚子弹填进弹夹,然后动作利落地给木仓上了膛。   老人的声音还在他身后响起,像是夜枭难听又嘶哑的嚎叫:“这个世界上的假东西我看得太多了,真宝贝就比天上的月亮那样还要珍贵!”   那座早就废弃的教堂位于小镇的西北方。   沿着月光倾落的方向,男人宛如一个中世纪真正的猎魔人,戴着压低帽檐的礼帽,披着长到小腿的皮质风衣,沉默地行走在黑影幢幢的街道。   教堂周围的野山茶在黑夜中怒放,猩红颜色宛如流淌的鲜血。   而里面却灯火通明。   管风琴的歌声在夜空里哀恸地盘旋。   莫兰·维德似乎并不清楚姜迟为什么要问这种话,他以为是少年缺乏对爱情的安全感,于是亲亲他光洁如月的额头:“不会,我只杀有罪之人。”   他用缠绵动人的眼光望着自己美艳而天真的爱人:“而你是无罪的。”   他对少年做出承诺:“我永远不会杀你。”   姜迟静静地望着他,他实在是天生一双多情而眼波流转的眼睛,只是这么冷冷清清地望一望,都让人心跳一滞。   “不,我有罪。”   他环抱着男人缓缓地倒在圣母像下热烈盛放的繁花里,暗红的花朵被挤压出鲜血一般浓腥又混着清甜的汁液,穿着白绸睡衣的男孩在烂漫的花丛中对着男人露出一个微笑。   他主动吻上男人的嘴唇。   “我有罪,我爱上你了。”   他低声地喃喃着,然后在圣母的目光下同爱人拥吻。   布莱特的手里拿着一张烫金的请柬,还有一把上了膛的手木仓。   这封华丽的请柬由今夜的新郎亲手寄出。   警官拿出木仓终于站在教堂门口。   他用沉沉的目光望着红毯尽头相拥的恋人,尽管其中一位是他不敢说出口的爱人。   他是有名的神木仓手,百发百中,无一脱靶。   他把木仓对准了男人宽阔的后背。   银眼乌鸦发出哀悼似的叫声。   被夜风拉长的烛火犹如风中飘摇的灵幡。   男人扣动了扳机。 第27章 雾都凶灵(完)   姜迟从副本世界脱离的时候, 似乎还能感受到从男人口中迸溅出的血滴在自己脸上的湿热触感。   少年茫然地睁着圆眼睛,嘴巴嗫嚅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他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连把脸上血迹擦掉都忘记了。   那枚雕刻着符文的银色子弹卡在莫兰的肋骨和心脏之间, 在接触到人体的一瞬间, 男人全身的血液都灼烧得沸腾起来。   直达灵魂的剧痛让他光洁的前额上滚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莫兰一半的面容上显现出夜魔不甘而愤怒的恶相, 另一半依然温柔得叫人想掉眼泪。   那些偷偷躲藏在主教红袍下的魔鬼们一齐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他的灵魂早就和深渊里的魔鬼融为一体,想除掉夜魔,必须先杀死他自己。   他真正送给姜迟的礼物, 就是那一份由他自己亲手寄到警局的邀请函。   至于这场不被众神祝福的婚礼,只不过是他黑暗人生里唯一一点小小的,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愿望。   “你骗我!你骗我!”夜魔愤怒地嚎叫, 他试图从莫兰的身上出来, 可是那团黑雾被死死地锁在男人的身体里动弹不得。   子弹挤压着莫兰的心脏,烧灼的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无声的铭文结成锁链拖着魔鬼永坠地狱。   姜迟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 可是他自己却好像感受不到。   他只是张皇地盯着男人迅速苍白下去的脸,发出细细的气若游丝的声音:“莫兰, 你疯了?”   “小迟,别怕。”男人伸手擦掉了姜迟脸上的血液。   他看起来已经痛得没有力气了, 他一只沾着血的手攥住那枚挂在脖子上的银十字架,慢慢地阖上眼睛倒在了姜迟的怀里。   “喜欢你, 是我最幸运的事。”   “滴——恭喜玩家姜迟通过新手关, 关卡评级, s级(百年一遇的天选玩家), 积分结算, 一千分。”   那道冷淡的机械音刺痛了姜迟的脑子,他耳边还能听到布莱特嘶哑的吼叫,但是他已经没有办法回答了。   ……   再度睁开眼睛,姜迟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装修很温馨的房间里。   有软绵绵的荷包蛋懒人沙发,还有等身长的咸鱼抱枕,米白色的地毯上散落了很多未拆封的小零食。   巨大的显示器里在放着猫和老鼠。   “根据对玩家本人的个性评定,这是系统为玩家量身定制的私人空间,在进入下一个副本之前,玩家可以在空间里随意休息。”   系统看着自家宿主明显还没从游戏中缓过神来的呆滞表情,语气顿了顿,变得有人情味儿了不少:“要是累着了的话,可以先喝点水。”   姜迟还在神游,闻言愣愣地伸手接过了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热水。   喝了点热水,全身的细胞都在这点热度下放松下来,直到这时他才有一种真真切切已经脱离了那个外国小镇的感觉。   小狐狸低着头,眼睫毛一颤一颤的,显出一种闷闷不乐的神色来。   系统难得语气特别温和:“那只是一局游戏,所有的npc都不过是一组事前设定好的数据,不必对他们真情实感。”   姜迟是一个,连玩游戏都会因为里面喜欢的角色死掉而掉眼泪的人。   更何况莫兰还是为了救他而死。   但是也许是吊桥效应作祟,脱离了那个随时要绷紧精神的危险环境之后,姜迟发现自己对那个副本里人物的感情都像是隔了一层雾蒙蒙的毛坯玻璃,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朦胧感。   他会有一点点失落,但是并不想哭。   系统认真分析道:“也许是因为新手副本都是一人本,玩家过于沉浸剧情导致精神阈值下降也是有可能的,放心,接下来的副本将会是温馨的团队副本,参与玩家将会在二到十之间不等,到了以后能开启更高级的关卡,还会有十几到数百人的大型副本。”   姜迟在系统的引导下清点了自己这次副本里赢得的积分,一共是五千分,一千是游戏通关的奖励,一千是s级表现的额外奖励,另外三千……则是这次直播打赏的奖励。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直播平台会根据直播观众打赏的数额进行一定的抽成,因为您还是新手玩家,所以抽成也会额外高一点。”   大概也就是一万积分只给姜迟剩下三千积分的高吧。   周扒皮都没平台黑心。   “另外作为通关福利,玩家还有机会进行一次抽奖,可以兑换关键道具和特殊技能哦。”   “那就抽吧。”姜迟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清楚,当然是有机会就要抓住。   姜迟的意识海里很快出现一个涂得五颜六色的彩色大圆盘,上面标注了各种令人目不暇接的技能和道具。   大圆盘在姜迟点头之后就开始飞速的旋转,姜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蹙着眉盯着那鲜红的粗大指针在极速的旋转过后又渐渐地停滞下来。   姜迟还没有看清是什么,大圆盘就已经迅速消失了。   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恭喜玩家姜迟获得A级道具,欺诈女神的眷顾,玩家将有机会在游戏中对任意一个角色使用该道具,该角色将无条件相信你的谎言,注意使用次数只有一次哦。”   姜迟不明觉厉,顺便异想天开:“那我如果对boss撒谎的话……”   系统语气和蔼:“您可以试试看呢。”   姜迟:嘤。   距离下一个副本开启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系统带着笨蛋狐狸好好熟悉了一遍玩家社区。   但是姜迟很快便捂着脸不敢出去了。   原因无他,作为许久没有见过的能在新手副本打出S级结局的黑马新人,从这个副本一结束,姜迟的名字便被顶上了玩家论坛的首页。   “我草什么玩意,雾都这个地狱新手副本都能打出s级,这是何等的倒霉又是何等的牛逼,他是把整个诺丁镇给炸了吗?”   “炸了诺丁镇并不能s级谢谢,‘虚妄’的路淹大佬不就是把小镇一把火烧了吗,也只打出了A级啊。”   “这新人真是怪物啊,比路淹还叼。”   “这个复盘什么时候能出来啊我已经等不及看看天降紫微星是怎么通关的了。”   姜迟隔着屏幕看着大家对新人的激动猜测,尴尬到快把地上抠出一座魔仙堡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感觉糊里糊涂就通了关,至于S级就更没想到了。   “统……”小狐狸在私人空间里就不需要努力装人,耳朵尾巴都放出来,在空气里因为尴尬炸成一小团绒球。   系统知道自家宿主想说什么,金属小方在意识海里上下浮动着,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一般来说,观看直播的权限是不对低级玩家开放的,但是高级玩家就不一定了。”   系统话音刚落论坛上很快冒出一个帖子:“找到怪物新人的直播片段了,大家快来!”   姜迟:……   姜迟吓出飞机耳。   因为雾都这个副本是新手关中出了名的地狱副本,又是很久没有见到的s级通关评定,大家对姜迟的关注度显然已经上升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地步。   很快那个帖子已经被顶上了首页,并被标上了一个金灿灿的“HOT”。   楼主:我有个好朋友是xx公会的和里边的大佬认识,听说那个大佬也在看怪物新人的直播录屏,我基友顺便给我拷贝了一份,想看的快看,一会儿被屏蔽了我可不管。   1L:直播录屏有什么好禁,血腥场面大家看的还少吗?   楼主:我可没说是血腥场面才禁。   ……   108L:看完了……操有没有人给我输个血,温馨提示没有自备血包不要轻易看这个视频,失血过多别说没人提醒你!我鼻血堵不住了谁来给我送个纸巾!!!   109L:有没有这么夸张……   110L:同刚看完,蛇蛇已经谢了。我宣布我有新老婆了!   111L:我现在还在恍惚中……大家好,美貌确实是无敌的,美即是正义!老婆老婆我是你走丢的小狗勾呀斯哈斯哈斯哈   112L:大家好我是109楼,今天谁也别想拦我做小迟老婆的狗!   ……   201L:操一堆颜狗,不是我说,这也太像开玩笑了吧,这是无限流还是恋爱番啊,系统你没事吧?   202L:弱弱地说,我也觉得,我还以为是什么天降大佬大杀四方呢,有点无语,靠脸就是一切?   203L:这个姜迟到底是谁啊,是不是有大佬改了颜值数据来新手局刷分呢?有没有人能艾特他账号出来?真有人能长成这样吗,要么整容要么就是调数据。   204L:把他账号扒出来不就知道是不是马甲了吗!快点快点,我已经等不及了。   205L:上面有病吧这和人肉有什么区别!   每个玩家在进入空间之后就会自动生成一个社交账号,姜迟因为想不出名字,至今还是一堆乱码,他有点紧张别人会把他的账号暴露出来。   这些人看起来并不是很友好的样子。   “系统……”小狐狸觉得有点难受了,他看多了这些评论,反而会陷入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应该获得S级评定的自我怀疑里。   系统语气听起来有点冷:“人肉是论坛明令禁止的行为,他们敢发布这种倾向的言论就别怪会被封号。”   它试图转移姜迟的注意力,面对自家宿主的时候语气温和了不少:“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下一个副本。”   “学园默示录” 第28章 学园默示录(一)   “阳城中学是全市升学率最高的高中, 以最严苛的魔鬼式全封闭管理在全国闻名。”   “饶是如此,每年依然有数不清的学生为了阳城中学的入学名额抢得头破血流。”   “凡是阳城中学的学生,要么成绩极好, 要么就是背景足以在阳城一手遮天……”   “你知道吗?高中每年都有规定的死亡名额, 只要死亡人数不超出这个数目, 没有人会追究……”   “滴, 检测到玩家姜迟已苏醒,多人副本《学园默示录》正式开启。”   姜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关在一间小小的隔间里, 光滑的瓷砖墙上还挂着一件样式奇特的衣服。   姜迟这几天在私人空间里也没有闲着, 他恶补了大量人类社会的知识,自然也认出来这应该是华国古代的衣饰, 看样子是套……囚服?   姜迟眉目怔忪, 显然还没有弄清楚现在是怎么回事。   私人空间的生活过于舒服了,姜迟两颊被养出一点点粉白的软肉不至于瘦得伶仃, 看起来显得更呆,莫名地很想伸手捏捏。   ——嗨嗨老婆又开播啦!我是第一!   ——我直呼小迟老婆!又有新的饭可以吃了斯哈斯哈!   ——我提前放一个狗笼在这里   ——这就是那个怪物新人, 看起来很弱的样子,活不过一天吧?   ——上面能不能别嘴贱   系统的声音适时在姜迟耳边响起,打断了那些看得人眼花缭乱的密密麻麻弹幕:“玩家姜迟,身份卡:新生”   “你是一名背景普通的高一新生, 凭借着优异的成绩顺利升入阳城中学。但是没想到,这一切只不过是地狱生活的开始……”   “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到这些魔鬼, 但是因为家世平凡, 不得不忍受着这些人的欺凌, 日复一日的侮辱下, 你是选择忍受, 还是反抗?”   “玩家主任务:存活”   “隐藏任务:找出boss并杀死他。”   好吧,姜迟可怜兮兮地垂着眼尾抬头望着小小隔间顶上一方白得有些渗人的天花板。   一个被霸凌的可怜学生,他怎么每次抽到的身份卡都这么倒霉。   他叹出一口气,试图推开换衣间的门,推了两下却推不动。   他这才迟钝地发现是有人在外面把门锁上了。   或许是过于狭窄的空间把本就急促的呼吸声放大了,四周更是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姜迟额头上滚出一颗细细的汗珠,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又转身查看隔间周围,发现全身上下根本没有一点可以拿来撬门的工具。   以他的体力,想踹开这扇门好像也不太现实的样子。   没有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外面有人能听见自己的呼救。   少年颤颤巍巍地拍了拍门,抖着嗓子很可怜地喊:“有人吗?可以帮帮我吗?”   不出意外的,外面一点回应都没有。   不会吧,开局就要完蛋吗?   姜迟胡思乱想了一两秒,门外却突然响起有人跳到地上的声音,这在格外安静的更衣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吓了一跳。   沉闷的脚步声压迫感十足地从外面传来,缓缓地朝着姜迟走来。   从门下可以看到一点点鞋尖。   和高大男生投下的,一片沉重的阴影。   姜迟还没有搞清现在是什么情况,只是看到有人听见自己的呼唤,便有点高兴地开口:“你好……”   “还真是个傻子。”门外传来男生不怀好意的嗤笑。明明应该是很清朗的少年音,掺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后就无端让人觉得瘆得慌。   姜迟顿了顿。   慢吞吞地想起来,是哦,他现在是个被霸凌的学生,那些欺负他的人肯定还在外面等着看笑话呢。   “怎么不说话了?”   “现在才知道怕了?还敢跑吗?还敢向老师告状吗?”   门外的人一脚踹在门板上,巨大的动静吓了姜迟一跳,他努力把后背贴近了冰凉的瓷砖,声音细细的还在发抖,连尾音都透着一丝孱弱可怜,好像一只被坏心眼人类打湿了毛的兔子:“不,不敢了。”   以为里面的书呆子还要继续犟下去的男生诧异了一瞬。   操,突然转性了?   哼,果然就是个没种的家伙。   他惊讶了不到一秒,很快门外又响起男生嚣张跋扈的声音:“知道害怕就好,现在要是出来舔我的鞋子,本大爷大发慈悲就不追究你告老师的事。”   这就有点过分了。   姜迟努力把自己团成一个小团缩进墙角,明明已经被外面的人吓着了还要梗着脖子说:“不。”   ???   刚刚是谁说不敢了的?   ——哈哈哈不愧是小迟老婆,就是头铁!   ——敢让老婆给他舔鞋,他是个什么东西看老子给他滋醒   ——我糖尿病让我来!   ——我刚刚还以为老婆真会给他舔呢,吓死我了。   邵思睿脸上表情僵硬了一瞬,他不会承认有一瞬间觉得里面人的声音软软糯糯得无端叫他心里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男生几乎要把更衣室的门踹塌了,姜迟哆哆嗦嗦地听见外面人咬牙切齿:“你有种!”   有那么一瞬间姜迟还以为那人会冲进来揍他,吓得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就算是这样,他照样大着胆子回了一句:“舔鞋子不可以,能,能不能换一个?”   ——操,被乖到了,这是什么小甜豆   ——我的老婆!这也是能商量的吗?   就在对面观众都以为邵思睿会暴走的时候,这个向来横行霸道的男生居然还真的停下来,认真想了一会儿。   男生皱起浓黑的长眉,恶狠狠地盯着被他叫人从外面锁住的门,心想这样反而是给了那家伙仗着他进不去和自己叫板的机会。   反正他开门一定不是因为觉得里面的人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软这么好欺负。   很想……亲自上手逼他哭出来的那种好欺负。   邵思睿打开门的时候正巧看见缩在角落里的少年战战兢兢地抬起脸,两人视线相交,男生本来黑着的脸硬生生呆了一下。   之前的姜迟……有这么漂亮吗?   少年长了一张洋娃娃似的漂亮脸蛋,五官无一不精致,或许是被吓狠了眼角眉梢都泛着一种可怜兮兮的绯色。   在惨白灯光下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睛映着深海似的幽幽蓝色。   姜迟他是……混血儿吗?   之前没听说过啊。   姜迟也没想到这货脾气这么差劲,连商量也不肯居然直接破门而入。   姜迟身上连个能扔他的东西都没有,总不能把那套囚服丢过去,只能勉勉强强使用一下嘴炮这样子。   不等邵思睿先说话,他先努力忍着哭腔开口:“你,你有话好好说,我再也不敢了。”   系统:敢情你的嘴炮就是求饶吗?   姜迟:你懂什么是缓兵之计。   男生的动作很粗鲁,拿惯了篮球的手上带着粗糙的茧子,掐住少年尖削下颏的时候把人痛得眉毛都皱起来了。   然而姜迟就是皱眉都是好看的,别有一种叫人心痒难耐的易碎感。   头顶白炽灯往下一打,显得眼睫根根分明,皮肤白到几乎像是透明了。   像是被放在展览柜里价值连城的玻璃藏品。   “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次。”   平心而论,邵思睿长得并不丑,甚至和他大明星妈妈很像,五官生的清秀精致,问题是脸上阴沉沉的一副随时要吃人的表情便只让人觉得害怕。   姜迟的身体数据实在是太差劲,要硬刚根本刚不过人家。   他只能蹙着眉头,强忍住要掉不掉的眼泪,很乖地重复了一遍:“我说,能不能好好商量,我,我再也不敢了。”   少年实在是怕他,浓长眼睫在脸上投下两片蝴蝶似的阴影,一张一合都像是轻飘飘地搔动着邵思睿那颗少男初长成的春心。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更用力地直接在姜迟下颏留下两个鲜红的指印:“我不是说这句,再上面一句。”   再上面一句姜迟已经有点想不起来了。   他只能磕磕绊绊地用那张水红色的玫瑰花苞似的唇说:“可,可不可以不舔鞋子。”   舔鞋子本来就是邵思睿临时想的故意侮辱姜迟的法子,只是现在看着那双泪盈于睫的漂亮眼睛,邵思睿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显得自己很不是东西。   他不是那种会忍耐自己谷欠望的人,有什么想要的向来都是别人卑躬屈膝好端端地送到自己手上来的。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说:“不舔鞋子也可以,你得换一个赎罪的方式。”   ——赎你妈你的罪呢大傻逼   ——贱人再敢欺负老婆我手撕了你!   ——书读的不多净做傻逼事,难怪死的那么惨!活几把该!   姜迟现在只想从这个逼仄窄小的环境里逃出去,闻言只是抖抖睫毛,弱声弱气地说:“好。”   乖得都有点让人不忍心下手了。   “今天晚上排练完,你得到美术室来。”   说完男生还是有点意犹未尽,手指摩挲了一下少年那一片细白滑腻的皮肉,露出一个恶劣的微笑,低声凑近了少年冰白耳廓:“你要是不来,就完蛋了。”   话音刚落,他像是想起什么事,阴恻恻地捏着姜迟的下巴:“我会把你暗恋周慕的事,告诉所有人的。” 第29章 学园默示录(二)   邵思睿放完狠话就走了。   姜迟像只鹌鹑似的缩在更衣室里, 揉了自己被掐出红印的下巴好一会儿,看那个坏脾气的男生已经走远了,这才拿了挂在挂衣钩上的那套古怪囚服跑出去。   “这里的人, 看起来都很不好惹的样子。”姜迟偷偷和系统吐槽。   系统无力:“那不然呢, 这可是灵异校园本,后面还有更不好惹的呢。”   姜迟一边推开大门, 发现走廊里空空荡荡的,只有挂在天花板行的白炽灯一闪一闪地照着白瓷的墙面。   “好吧,这氛围确实蛮灵异的。”   姜迟有点难受地拨弄着垂在眼前的刘海。   或许是为了符合古怪孤僻的人设,少年留着能盖住小半张脸的长刘海。姜迟不习惯这么犀利风的刘海, 忍不住要伸手去动一动。   “姜迟!你怎么在这儿呢!”他刚走到过道上,一个高个女生匆匆叫了他一声,“半天找不到你, 我还以为你在更衣室怎么了呢。”   女生长得很漂亮,看上去在学校里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看见姜迟还是一身肥大校服的时候挑了挑描画精致的眉毛,语气有点冲:“你怎么还没换……”   剩下半句话含在少女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比少女稍稍高一点的少年还在收拾自己的刘海,一脸茫然地垂眸看着他,深海一般的眼瞳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少女心间掀起滔天的洪流。   奇,奇怪, 之前的姜迟, 有这么引人注目吗?   路晚星满脸浮着一层诡异的红色, 捂住了自己的嘴:“没什么,算了你直接过来吧!”   “哦,好。”   姜迟还没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任由女孩抓住了他的手往人声鼎沸的后台跑去。   “我找到鲛人的人选了!”路晚星看起来人很瘦, 手劲却出奇的大攥的姜迟手腕生疼, 但是他到底是初来乍到,在面对一切都是未知的情况下,还是选择闭嘴。   少女直接闯进人群里,找到了那个拿着剧本戴着厚厚眼镜片的同学,两只戴着精致美瞳的眼睛闪着狂热的光芒:“我觉得,可以让姜迟来演鲛人!”   路晚星是高一(二)班的班长,说话的分量向来很大,那个眼镜同学被她吓了一跳:“姜迟?你疯了?他怎么能演鲛人啊,这可是我们剧本最重要的人物,你确定他会符合容颜如玉四个字吗?”   这不能怪眼镜同学觉得路晚星在发疯。   在他们眼里,姜迟这个人就是班级里最普通最默默无闻的学生,属于是一点乐趣都没有的书呆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招惹到邵思睿他们那群流氓,就更没有人想和他来往了。   在眼镜同学看来,路晚星能让姜迟来演人鱼纯纯是脑子被驴踢了。   姜迟也觉得奇奇怪怪的,他的任务是存活下去,这就意味着他最好还是不要这么高调。万一招惹到了什么鬼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个,我觉得我演囚犯挺好的……”姜迟拿着自己的囚服弱弱开口然后直接被这女孩干脆利落地截断了。   “什么呀。”路晚星力气大得能掀翻一头牛,抬手把姜迟推到自己跟前直接让负责剧本创作的学委看,“他不配还有谁能配得上?”   路晚星这一路过来动静实在是太大,很多同学都好奇地凑过来,看见路晚星拉着个瘦弱得好似纸片的男孩子,因为留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刘海挡得连脸都看不见了。   从学委的角度,只能看到半张雪白的下颏。   如玫瑰一般鲜红的唇肉有魔力似的吸引着学委把视线一直停留在上面。   好,好奇怪。   很想亲上去是怎么回事?   救命,这样盯着男生的嘴巴是不是会很变态啊。   学委抱着厚厚的剧本陷入纠结里,半天都没有说话。   路晚星是个急性子的人,看到学委还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直接把姜迟的刘海给掀开了,一边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怎么样,我就说我的眼光不会有错吧,这才是真正的明眸皓齿,容颜如玉,倾城绝色啊。”   少年显然没有想到路晚星会直接撩开他的刘海,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姜迟的眼睛很大,像小鹿一般圆圆的,眼尾却很狐媚地收成流丽的一束斜斜地往上勾起,眼波流转的时候都叫人心旌摇荡。   就算是无心,都像是故意。   周围看好戏的同学们也一同发出抽气的声音,他们聚在一起发出絮絮的讨论声:“靠,姜迟深藏不漏啊!”   “就这长相难怪要留个犀利哥的刘海,我刚刚真的有有点想扑上去亲死……”   “不是,他长这么好看,邵思睿那班人怎么还这么欺负他,要我保护还来不及。”   “你怎么知道不是故意的,长这么漂亮要是哭起来肯定很好看吧”   “嘶……邵思睿看起来不聪明,玩的还真是变态啊。”   姜迟知道今天这事是没有办法好好结束了,他眨眨眼睛,很可怜地说:“可是我的演技真的很烂啊,让我演这么重要的角色一定会搞砸的吧?”   “害!”路晚星大大咧咧地伸手勾住姜迟的脖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用担心这个,我们这里谁不是第一次演舞台剧呢,你只要负责漂亮让那群傻逼抢来抢去就够了!”   “……”这样说真的好嘛?   “就是鲛人那套服装我觉得不行,还得再改改,不够华丽配不上姜迟这张国色天香的脸呀!”   姜迟觉得这个用词是不是有点古怪。   也不等姜迟再说什么,她直接把姜迟怀里抱着的那套囚服拿走了:“这套衣服就用不上了,我看看谁还能演……”   “不,不用。”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学委眼镜片反出格外凛冽而睿智的光,她抱着剧本扶了扶眼镜,“这套戏服说不定还有用,我要给他加一场戏。”   “毕竟,这年头战损才是正义啊!”   “谁不喜欢破破烂烂的小美人呢?”   姜迟:“……”   虽然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是这种脊背发寒的感觉……这背后有鬼肯定没错!   恶补了一大堆人类社会常识,唯独漏了脆皮鸭文学这一重要元素的小狐狸在周围一堆年方二八的青葱少年的包围下吓得全身毛都炸起来了。   “系统,他们,是不是发现我狐狸的身份了!”   系统:“这倒也没有。”不过和发现你是狐狸精也差不多了。   系统的主脑显然也不擅长处理这种情况,芯片都运行得要烧掉了系统才结结巴巴说:“这是因为他们喜欢你啊。”   “你看!都让你演最重要的主角呢!”   也是哦。   可是他真的不会演戏啊。   小狐狸有点委顿地垂着眉毛,万一他搞砸了怎么办。   本来还一片死寂的二班这下顿时兵荒马乱起来,大家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又开始干劲满满地为新生开学的舞台剧表演比赛做准备。   由此可见,有时候美貌确实是第一动力呢。   姜迟不好站在周围什么都不做,可是之前大家都习惯性地忽略了姜迟在班级里的位置没有给他安排什么任务。   姜迟试图帮负责后勤的同学一齐搬道具,没想到刚伸出手去那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看着他直接脸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搬一个沉重道具的时候差点还砸到自己的脚。   姜迟:……他好像还是不要去随便添乱比较好。   小狐狸只好先看看自己拿到的舞台剧剧本研究一下自己要演的这个鲛人究竟是什么角色。   故事的大纲还是非常简单的:   讲的是一条不小心被冲到岸上的鲛人被岸边的渔民抓到了,鲛人不仅长得漂亮,还能泣泪成珠。贪婪的渔民于是把鲛人豢养在家里给他生产珍珠,很快就成为了当地最有钱的人。   渔民的秘密没有多久便被邻居发现了。嫉妒的邻居把渔民的秘密告诉了残暴的国王,国王是个只爱美色和杀人的暴君,听闻渔民家养了一只鲛人便派人直接去渔民家强抢。   为了保命,渔民不得不献出鲛人。国王得到鲛人后便疯狂爱上了他,只是同样看上鲛人的不只是国王,还有来自异国的王子,和国王最信任的大臣。   一场关于鲛人的硝烟无声地在华丽的王宫中蔓延开来……   没什么情节,就是一只长相绝色的鲛人被一堆人类抢来抢去强取豪夺,最后所有贪婪的人类自相残杀一起团灭,只有无心无爱的鲛人回归大海的故事。   姜迟被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信息砸的晕头转向,他翻开梗概的下一页,发现写的都是演职人员的名字。   除了鲛人因为演员一直定不下来,后面还是一片空白,其他角色的演员都是一早就已经确定好了的。   姜迟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国王:周慕。   邵思睿临走前放的那句狠话重新浮现在姜迟的脑中:“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把你暗恋周慕的事告诉所有人。”   嘶……这个周慕,到底是谁啊? 第30章 学园默示录(三)   “周慕……”   “做什么?”   男生好听清冽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姜迟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把这个名字念出来了,他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抬起脸来。   男生个子很高, 五官清秀得显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漠,苍白皮肤几乎可以看见蜿蜒的青色血管。低着眼睛看向姜迟的时候, 浅色眼瞳被午后过于灿烂的阳光照出一片淡漠的琥珀色。   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在姜迟的意识海中响起:“周慕是你们班,不, 应该说是整个阳城中学公认的校草啦,长得帅, 成绩好, 家世牛逼,是可望不可即的高岭之花。”   “而你的设定就是暗恋这朵高岭之花的平平无奇小炮灰啦。”   “不过为了符合人物设定,请你务必要表现出爱他爱得无法自拔,最好刷爆他的爱意值哦!会有精彩奖励的。”   “爱意值?”   不, 不要。   这个人看起来好可怕。   姜迟有一种被对方浅如琥珀的眼瞳直接看穿灵魂的无措感。   讨好这种人, 会倒大霉的吧?   明知道没什么指望,姜迟硬着头皮问了系统一句:“那现在他对我的爱意值,是多少呀?”   系统冷淡刻板的声音强行用起了那种浮夸的喜剧腔调:“居然是0耶!”   算你狠。   周大校草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向来在学校里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男孩子。   姜迟生了一张足够迷惑人心的漂亮脸蛋,像是盛开到极致的玫瑰,浓烈得有些邪气的美丽,让人很想伸手捻磨那张水红色的形状好看的唇, 看看是不是能真能碾出秾艳稠红的花汁。   估计是路晚星那个爱管闲事的家伙看姜迟的刘海实在是扎眼睛, 给他额发上别了个价值不菲的钻石发卡。   把惊艳如春花的眉眼, 完完全全地露了出来。   衬着明显因为受到惊吓而睁得圆溜溜的眼睛, 看起来艳丽中还掺着一点孩子气的可爱。   周慕对姜迟的印象只停留在是一个因为一点可笑的原因招惹到了邵思睿那些纨绔子弟的倒霉蛋, 没什么个性, 苍白模糊得像是一抹幽灵。   胆子小得像兔子一样的家伙,居然生了这样一副艳气横生的皮囊吗?   姜迟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正主本人直接抓包,他捏着剧本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是在看剧本啦。”   周慕也只是听到男生念自己的名字,以往他是从来不管这些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自己的名字被那种甜腻到能拉出糖丝的声音念出来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些微妙的动静。   周慕是个性子很冷的人,就算是一时的不可言说,也只是粗暴归因于自己心律不齐。   看姜迟说没事,他转身就想走了。   一只手轻轻地攥住了他的袖子。   还是初春时候,大家都穿着修身的白衬衫,长袖袖口钉着金灿灿的圆形袖扣。   少年泛粉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挨着那片金属袖口,在阳光下更显的幽蓝如海的眼睛正期期艾艾地望着他,满脸都是不堪羞怯的粉色。   “我……没有演过话剧,你可以和我对一下戏吗?”比海水更深的眼瞳直直地撞进周慕心底,无声地在男生心里掀起滔天的巨浪。   很拙劣的勾引。   从小到大收到过无数封来自不同男孩女孩的情书的周大帅哥显然在面对这种暧昧小心思的时候经验丰富,姜迟这么磕磕巴巴技巧拙劣的勾搭,在一众男女之间也算得上是笨的有点独树一帜了。   但奇怪的是,这并不讨厌。   见周慕一直冷着脸不说话,男孩的脸上很快露出一个沮丧的表情。   只是他生的实在是太好看,就算是这种可怜巴巴的模样也只让人觉得心里痒痒的,很想亲吻那因羞恼而蹙起的黛色眉毛。   “要是没空的话就算了。”   像是为了避免难堪,少年眼里很快浮起一层委屈的水意,亮晶晶的细碎光点在冰晶似的眼瞳里浮动,像是盛着阳光的柔媚水波。   周慕手指不动声色地曲起又放下。   少年很快听见头顶响起男生冷淡的声音:“那就排练一下吧。”   那双浸着水光的眼睛很快又神采飞扬起来。   什么心思都暴露在脸上。   真笨。   笨死了。   这部舞台剧出自阅书无数的学习委员之手,杂糅了古今中外各种缠绵悱恻的著作,集合了囚禁、杀戮、同性之爱等种种禁忌元素,也不知道是怎么过了审的。   姜迟演的鲛人,作为人类谷欠望凝结的果实,如路晚星说的那样,只要做一个美美的花瓶被众人抢来抢去就够了。   唯一的重头戏,就在最后一幕。   满身血腥的国王杀掉了自己的亲人、忠臣、挚友,在一地流淌的血泊中终于能够彻彻底底独占他的美人。   然而从来不懂感情,也不需要感情的美艳鲛人在国王拥抱自己的那一刻,用自己锋利的指甲,插入了国王的后心。   到头来他们争抢的头破血流的,不过都是一场空罢了。   被斩断了锁链的鲛人最后重新回归了大海,只是在每个日暮之时,总有渔民听到海边传来鲛人呜呜咽咽的悲泣。   他是在憎恨人类的贪婪,还是也有一点爱上了残暴的国王,没有人知道了。   姜迟要和周慕对的,就是这最后一幕。   周慕在看过姜迟的脸之后,就明白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能演出鲛人那种蛊惑众生却无心无情的靡艳堕落。   男孩光是站在那里微笑,就能引得所有人自觉为他献出生命。   而他自己依然一无所知。   而周慕自己,他明明是个高中生,轻轻松松往姜迟跟前一站,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被血腥残暴的国王附体了。   姜迟看着他朝自己走来,竟然有一瞬间感到瑟缩。   气场……好恐怖。   “你是我的了。”   寂静无人的空教室里,男生用低沉优雅的嗓音念着自己的台词:“你不爱我,那没有关系。你的灵魂、□□永远属于我了。我爱你。”   他虚虚地伸出手,似要拥抱自己杀死一切障碍后得到的珍宝。   姜迟张开怀抱,温柔地拥住了疯狂的国王。   指甲都修剪得万分圆润的手指轻轻抵着男生的后心,鲛人的趾爪已经破开了国王的心脏,猩红血液从国王唇角涌出,滴到鲛人赤luo又苍白的肌肤上。   “可是我不爱你。”美人冷冷地说。   他的声线冰冷,又像是丝滑的月光,凉凉地浸入人的心底。   “如果人类的爱情是伤害、暴力、贪婪,那么我不要爱,并且深深地憎恨它,像憎恨海雾弥漫的黑夜,憎恨践踏玫瑰的猛虎。”   他的鼻尖已经分不出血液和香料的味道。   被血染红的唇印在鲛人淡红色的唇肉上,如同吻上一朵玫瑰。   垂死的国王高声道:“我已经吻过你了,我的嘴唇苦苦的,这是血的味道吗?不,这也可能是爱的味道……他们说爱是苦涩的,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吻过你了!”   男孩碧蓝色的眸子在日光下叫人头晕目眩,周慕像是陷在一张甜蜜的大网里,越是挣扎就越是往下陷。   他不能这样下去。   沉迷一件事物,或是一个人,都是很可怕的事。   那将会引发不可想象的灾难。   周慕有点后悔一时心软答应姜迟的请求了。   这个无害而胆小的男孩,其实比那些家族里对他的地位虎视眈眈的旁支还要危险。   会让他陷入不可挽回的地步。   国王的最后一句台词结束的时候,周慕把姜迟推开了。   他的面上还是冷静的,可是用的力气暴露了他慌乱的内心。姜迟撞到的身后的桌沿上,疼得少年立刻泛起娇气的泪光。   “排练完了,我就走了。”男生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像极了提裤子就跑的渣男。   姜迟:呵呵,男人。要不是听见爱意值增长到50%的提示音,他就真的信了呢。   系统很好奇:“演技还真不错,你要是去娱乐圈,那就是造福影视产业,还需要到处打工赚生活费吗?”   姜迟沉默了两秒,用很沉痛的语气说:“我曾经遇到一个同族的姐姐,她说以我的能力,进军娱乐圈的话将来造福的可能不是影视行业。”   系统:“?”   “而是G/V产业。”   系统沉默了五秒钟,想到自家宿主不太聪明的个性,真的被骗去拍那种片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想像一下各大店铺里挂满少年艳照的样子……   系统绞尽脑汁搜刮词语来安慰一下宿主:“……那,那倒也算是影视哈。”   “都差不多啦,哈哈。”   姜迟抱着剧本从排练用的空教室里出来的时候刚好又撞见风风火火的路晚星。美女笑嘻嘻地上来摸了一把姜迟滑腻雪白的下巴:“听说你去和周慕排练了,不错嘛,很努力呀。”   姜迟刚刚后腰被桌沿撞痛了眼里还泛着一点尚未褪去的泪花,一看就是被周慕欺负了。   路晚星也是个大小姐,自然是不会害怕周慕的,她偷偷在姜迟身后捻了捻自己摸过姜迟下巴的手指,面上依然笑意灿烂:“周慕那个性子就是这样的,冷淡的要死,要不是看他长得帅我才不找他演国王呢。”   姜迟虽然还是不习惯少女总是动手动脚的小毛病,但是毕竟这是这个世界第一个对自己散发善意的人,一边想起更衣室里邵思睿对自己的威胁,漂亮少年睁着圆圆眼睛:“班长,你知道美术室,在哪里吗?”   路晚星本来还神采飞扬的俏脸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冷了下来。   但是很快她像是没事人似的收敛了表情,笑眯眯地贴着姜迟:“你问这个干什么?”   姜迟自然不能说是邵思睿让自己去的,他硬着头皮撒着并不怎么可信的谎:“有个朋友在那边留了东西,我明天抽个空去看看。”   路晚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很快表情便松弛下来。   她微微贴近了姜迟的耳朵,笑起来:“哦离这边很近的,就在隔壁楼啦。不过……”   少女声音无端阴森起来,如血的夕照映衬着少女如花的颜色,像是好好一张秀丽脸庞被涂抹上大量血迹:“已经很晚啦,小迟要记住,晚上是睡觉的时间,不可以在学校里乱走哦。” 第31章 学园默示录(四)   夜间不要乱跑。   或许是看到少年有点惊惶的表情, 女孩子一下子变得笑嘻嘻的,亲昵地捏了一把姜迟两腮边的软肉:“只要遵守校规,就不会有事哦。”   校规。   姜迟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他缓慢地眨了眨睫毛,那双形状流丽的眼睛微微地勾起来,光影如同流云一般在海蓝色的虹膜中飞速地流淌。   一直贪婪而隐秘地瞧着姜迟的女孩眸中熠熠的光彩在与少年的对视中逐渐黯淡下来,神色也变得空洞而茫然。   男孩的声音甜蜜好似刀锋上滴落的金黄蜜糖,夹杂着天真又无辜的苦恼:   “班长, 我入学的时候没有仔细读过校规呢,班长可以再告诉我一遍吗?”   他笑得好可爱,唇瓣被涂抹成朱红一片的虚影, 在夕照下张张合合,甜腻得诱人亲吻:“班长,你最好啦。”   路晚星目光呆滞地张口:“校规,很简单啦,一共只有七条哦。”   “第一条, 未经允许禁止出校。”   “第二条,禁止夜晚休息时间随意走动。”   “第三条, 禁止考试作弊。”   ……   “第七条, 禁止早恋。”   听起来都是最正常不过的校规,只是不知道要是违背了校规会发生什么呢。   姜迟并不是很想以身试险。   这下有点麻烦了,夜间禁止随意走动的话……邵思睿那个家伙一定会变本加厉找他麻烦的吧?   系统语气殷勤地向宿主推荐价格高到离谱的道具:“可以用一万积分兑换一个小小的金身,能够抵消一次鬼怪的攻击哦,毕竟谁也不知道破坏校规会发生什么,对吧。”   姜迟才不要听它骗。   少年眨眨眼睛, 催眠术瞬间失效。   少女的脸上重新有了神采。   “我的人设可是乖乖听话的好学生诶。”   “所以, 我才不要去美术室。”比起遇到未知的危险, 鸽一下脑子看起来不太好的校霸邵思睿,好像没什么问题吧。   这家伙的脑袋总是在不该聪明的时候突然变得灵光起来呢。   系统:“?你难道不想去探索一下美术室的秘密,发掘终极boss达成隐藏任务成就吗?”   这是每个有追求的玩家都会干的吧?   姜迟对着班长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特别乖:“谢谢班长哦。”   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把手里的剧本还给路晚星。   “我的主要任务是存活对吧,至于隐藏任务……”姜迟很有自知之明地叹了口气,“我才没有那个能力去发掘呢。”   系统无语。   怎么会有这么佛系的玩家啊!   它还是有点不甘心,诱哄着说:“那第七条呢,别忘了你还要刷周慕的爱意值呢,校规上可是明文规定禁止早恋哦。”   这对某只狐狸来说就更没问题了。   某个纯天然无添加优质小渣男“害”了一声:“我只是追求而已,只要不确认关系就好了嘛。”   系统彻底战败。   女孩站在一片血红色的暗光里,目光沉沉地捻了捻自己涂着精致口红的唇,指尖默默地把唇彩揉乱,像是生饮过血液的鬼怪。   路晚星吃吃地笑起来,闪着寒光的指甲陶醉地扶住了脸颊:“小迟,好可爱。”   ……   事实证明逃避是没有用的。   下了晚自习的时候姜迟刚跟着同学到宿舍去,行经德育楼的时候被一只突如其来的黑手强行拖进了灯火晦暗的走廊里。   姜迟睁大眼睛“呜呜”了两声。   耳边立刻传来少年显得有些阴狠又咬牙切齿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不会来,你敢骗我,我说了你会后悔的!”   姜迟想说什么可惜声音被男生手掌堵住了只能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他眼睛里水光实在是亮,就算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也能看见少年眼眸里颤颤的碎光,像是高空里一闪而过的流星。   邵思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今天下午起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倒霉蛋莫名地叫人心里烧起古怪的火焰。   邵大少爷的脑回路耿直得诡异,既然是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招惹起来的,那用他来灭火不应该是正常的吗?   姜迟身量很小,轻飘飘地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轻易被男生扛进了转角还放着许多座石膏雕像的美术教室。   明明教室里没有开灯,姜迟刚一进去,却好像被无数双眼睛幽幽地盯住了。   “你,你想干什么?”   少年从喉咙里挤出软弱可欺的泣音,邵思睿明明看不见他的脸,却仍然被那婉转撩人的尾音撩拨得心尖一颤。   “我说了,你不想暗恋周慕的事情被全校知道,就乖乖地听我的话。”邵思睿耸了耸肩,带着无不恶意的微笑看向姜迟,“而且,就算你现在想回去也来不及了。”   那只价值百万的腕表在姜迟眼前迅速地晃了晃:“晚自习十点下课,学校要求所有学生都在十五分钟内回到寝室,现在么,已经是十点二十了,你触犯校规了,姜同学。”   又是校规。   姜迟心里一颤。   他不知道这家伙非要拉着自己一起触犯校规是想干嘛,少年浓密眼睫上黏连着一片灿然的水珠,好像随时都会凝成大颗的眼泪滚下来。   然而为了演好自己老实本分的好学生的角色,姜迟还是梗着脖子很倔强地说:“我要回去。”   他由下至上很可怜地望着男生:“宿管要是发现我不在,会生气的。”   “怎么了?害怕?”邵思睿挑了挑长眉,然后坏笑着一把将姜迟揽进了自己的怀里,“实在害怕的话可以搬进我的寝室啊。”   姜迟:“……”这个人,是想把他骗进去再蒙着袋子揍一顿吗?   好过分。   “已经回不去了哦。”坏脾气的男生故意靠近姜迟朝着少年敏感的耳朵吹气,“你说,会不会被抓到夜不归宿然后……”   “传说,每到午夜十二点,会有怪物游荡在校园,要是还有学生在教学区停留,就会被吃掉哦。”   邵思睿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阴森森地咧开嘴对着姜迟一笑。   姜迟胆子本来就小,猝不及防地被吓到眼泪就顺着眼尾流下来了,小狐狸哆哆嗦嗦地,乖到有些可怜了:“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不想被怪物吃掉。”   好笨啊,这就信了。   邵思睿无端觉得有点开心,一边为了装酷强行压抑自己翘起的唇角,想了半天把自己准备好的台词说出口:“想我保护你也行啊,把衣服脱掉吧。”   姜迟:“?”   男生伸出一只手压在姜迟身后的墙上,直接把姜迟整个人圈进了怀里,邪魅一笑:“你招惹的火,就要负责熄灭。”   阿这。   姜迟抬眼看着男生邪魅狷狂的脸,小心翼翼地建议:“这不好吧?上火应该喝连花清瘟比较好呢。”   邵思睿清秀面孔上有一瞬间的龟裂,他咬着牙:“笨蛋!”   姜迟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被同类侮辱了的感觉。   但是他是打不过校霸的,只能委委屈屈地忍下来,脸都憋红了。   对面的男生显然已经受不了和某个脑电波完全对不上号的家伙冗长而无意义的拉锯了,他直接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掐住了姜迟的下巴,逼得他动弹不得:“我说过我会让你为挑衅我后悔的。”   最后一丝巡检的灯光从窗外消失,整个美术室伴随着少年一声轻呼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姜迟急促地“啊”了一声。   似乎是疼到了。   邵思睿在旁边冷冷地:“忍着。”   小狐狸好委屈啊,这人把自己骗过来态度又这么坏,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被这个坏蛋挟持来的:“我忍不住。”   声音都带着一点破碎的呜咽。   “对不起。”   姜迟带着哭腔结结巴巴地道歉,“我再也不敢了。”   还带着一点窸窸窣窣类似于衣物摩擦的动静。   小狐狸指控这个粗手粗脚的男生:“是你衣服扣子,硌到我了。”   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男生压着不耐烦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下好了吧?”   躲在男生外套下的小狐狸猝不及防看到了什么,本来又是要一声惊呼,只是知道邵思睿不喜欢自己叫出来,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实在是太害怕了,眼睫毛眨一眨,好像夜空里明明灭灭的碎星,纷纷扬扬地从眼瞳里落下。   他这个模样太无辜也太可怜,就是再铁石心肠的男人,都没有办法逼他继续做下去。   邵思睿动了动,关掉了播放到一半的恐怖片,很无奈地拎起猫仔似的姜迟,阴阳怪气:“这不是会害怕吗,之前怎么胆子那么大还敢顶嘴呢。”   被电影里面血糊糊的画面吓到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狐狸呜呜咽咽地:“我想回去。”   他躲在邵思睿的外套下,伸手主动抱住了邵思睿的脖子。   狐狸是这样的,害怕了需要找个安全又温暖的物体靠一靠,刚好邵思睿在漆黑一片的美术教室里暂时符合安全又温暖这个形容。   “我不想看了。”   小狐狸身上好香啊,隐隐约约的香气这么旖旎着萦绕在少年敏感鼻尖。   邵思睿这时候只能庆幸周围都是黑漆漆的,姜迟看不见自己的脸。   “不想看就别看了。”少年梗着声音还是做出一副很不爽的语气说。   打惯了篮球的男生,全身都是修长而结实的肌肉,要抱着只比猫儿重不了多少的姜迟不要太轻松,只不过当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时,突然感觉到了一点不太妙的东西。   那些半身石膏塑像,刚刚有离他们……这么近吗?   与此同时,姜迟的脑子里响起系统提示音:“滴——恭喜宿主开启隐藏任务,午夜校园的幽灵。” 第32章 学园默示录(五)   明明之前, 这些石膏像还好好地安置在教室的最里侧,而现在, 最前面的大卫胸像离他们已经不过一张课桌的距离。   再近一点的话……   姜迟抖了抖下意识抱紧了邵思睿,牙齿都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下打颤:“它们是不是活过来了?”   什么隐藏任务,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做啊喂!   老老实实苟到任务结束不好吗!   姜迟要哭出来了,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办法逃离这间诡异的教室。   邵思睿“喂”了一声,直接单手从姜迟大腿下抄过把人扛在了怀里,另一只手上的手电光还在黑漆漆的教室里乱晃。   诡异的是,当手电光照亮了那些形态各异的石膏像时, 所有的塑像都发出古怪的“咯咯吱吱”的声音,像是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 大卫灰蒙蒙的脸上逐渐裂开一个夸张的弧度,像是笑又像是为了吞噬猎物而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嘴。   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然后猛地朝姜迟他们扑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个智商加起来还没有半个周慕高的家伙抱在一起疯狂地尖叫转身就朝大门跑去。唯二值得庆幸的是美术室的大门没有锁死, 而邵思睿虽然文化课成绩不怎么样却是个妥妥能保送某大的体育生, 三步并做两步直接冲到了大门口。   姜迟:“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会跑!”   邵思睿手臂搂得更紧, 一脸正义的光辉:“就你那破身板两步就被那怪物追上了!这样还更方便呢!”   好生气,可是完全没有办法反驳诶。   姜迟只能像一只软趴趴的麻袋在邵思睿肩头飞来飞去。   邵思睿刚冲到门口大卫石膏像以及身后一片蒙着死灰色的塑像都张着大嘴冲到了门口只差一点点就咬到了邵思睿的后脑勺。   姜迟眼疾手快反手把门甩上, 锁舌“咔哒”一下把门锁死, 门后听到很轻微的一声石膏碎掉的声音。   教室里传来石膏们懊恼的嘶吼。   “希望明天没有人发现大卫少了个鼻子”姜迟趴在邵思睿肩头吐槽。   “一个鼻子,”邵思睿嗤笑了一声, “你就是把这栋楼都烧了也没事,反正这是我们家盖的!”   好狂的语气。   穷比姜迟狠狠地羡慕了。   随意的几句调侃让原本严肃紧张的气氛勉强活泛了一点。   邵思睿不知道是什么激活了刚才那群诡异的石膏像,为了防止亮光触发了什么再被乱七八糟的鬼东西来个贴脸杀,也避免手机到时候没电他还是选择调低了手机的光, 幽幽的光晕刚够照亮身前一小块地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教学楼外面已经被浓郁的黑雾包围了, 偶尔还能听见黑雾里发出细碎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像是什么怪物咬碎骨头发出的动静。   姜迟恨不得整个人团成个团子, 哆哆嗦嗦地问:“你刚才说的那个传说,不会是真的吧?”   邵思睿难得有点绷不住了,挠了挠后脑勺不尴不尬道:“我就是随便一说。”随口编出来吓小美人的,谁知道还真的有啊。   德育楼外面暂时是不敢去了,但是楼里也很恐怖啊,谁知道会有什么怪物突然蹦出来。姜迟这辈子最怕的就是jump scare了。   比起有心理准备地面对一些恶心的怪物,在寂静无人的时候猝不及防在身后或是哪里出现一张鬼脸对他来说杀伤力要成几何倍增长。   “我记得德育楼的三楼有一间只放了体操垫的空房间,或许可以去那里避一避。”邵思睿经过刚刚一通惊吓,体力居然还没有消耗多少,扛着姜迟依然像扛麻袋,姜迟的腰快给他勒断了。   好吧。姜迟承认,如果不是有邵思睿在的话,以他的身体素质早在遇见活雕像的那一刻就只能腿软等死了。   邵思睿这个时候还有空捏捏少年腰上的软肉,吓得姜迟差点掉下来,耳边响起体育生不屑的嘲笑:“连一点肌肉都没有,要不是本大爷在你早就凉啦!”   姜迟腰上敏感,被捏一下忍不住蜷缩起来,耳朵都是红通通的,他气恼地捶了一下邵思睿的肩:“要不是你,我现在应该在寝室里睡觉!”   邵思睿果然怂了一下,缩了下肩膀。   抢先占据道德高地的小狐狸耀武扬威地对着男生耳朵得意说:“所以你要保护我哦。”   从那张玫瑰似的水红色唇肉里呵出的气息也是带着甜香的,温温热热地缭绕着男生的耳廓,蒸得男生灵魂都飘飘摇摇好似在天上飞。   什么啊,怎么说话像是撒娇一样啊。   某人晕晕乎乎的,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还在鬼片现场,忍不住幻想以后和小美人结婚生子的粉红画面。   不对,男生会生孩子吗?   好像不会。   邵思睿感觉自己的智商有在往某个危险的方向逐渐滑坡的意思。   “邵思睿!”姜迟压低了声音又忍不住带上焦急的呼声冲开了那些缠绵暧昧的画面,邵大少爷的脸上居然还有一种意犹未尽的遗憾。   姜迟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邵思睿终于回神,抖着嗓子说:“你难道没有觉得不对劲吗?”   邵思睿:“?”   姜迟慌得狐狸耳朵都要冒出来了,但是他还是强行逼自己冷静下来:“我们走了这么久,三楼怎么还没到呀?”   每层楼的入口都做了楼层数的巨大标记,然而他们在一楼二楼走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看到三楼的影子。   从二楼走上去,再看到的,是一楼的标识。   饶是这两个家伙常识再匮乏,也该知道自己遇上了经典桥段鬼打墙。   恐怖片爱好者邵大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他说:“不要慌,我知道有两个办法,其中一个嘛,是……”   他的目光从姜迟下/身转了一圈,咳了咳嗓子,“童子尿。”   姜迟呆了呆,不小心对上邵思睿的视线。   狐狸炸毛:“变态!”   “好嘛好嘛,”邵思睿自知理亏当即转移了视线,“据我所知还有一种方法,就是骂脏话,骂的狠一点,鬼就害怕了。”   姜迟是只文明狐狸,脑袋空空,实在是想不出除了“你爷爷的”之类更下流的脏话。   但是身边这位是专业的啊!   小狐狸满眼亮晶晶地望着身边这位闻名全市初高中生的狂野男孩。   狂野男孩又用力咳了一声,虽然很想在姜迟面前表现一下自己,但是……作为一个老大他以前都是冷酷地走到一边用目光或者咳嗽示意一下就有数不清的小弟冲上去替他揍人,还真的没有自己上去放过狠话啊!   这就尴尬了。   两个文明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家伙彼此不尴不尬地对视了一眼。   然后楼道间突然响起几句干巴巴的:   “你爷爷的!”   “操!”   这种连路过的蚂蚁都杀不死的脏话。   姜迟突然闭上了嘴张大了眼睛一脸惊恐。   “嘶,怎么身后凉凉的?”呆头呆脑的邵思睿转过头然后正好对上了趴在走廊上的女鬼。   女鬼生前应该是个学生,身上穿着夏季的校服裙,两条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搭在地上,白森森的骨茬从血红关节里直直地刺出来。   女鬼的脸被一头漆黑的长发盖住了,此刻正脑袋歪了九十度静静地盯着这对傻子。   “好吧,虽然歪头杀很可爱,但是我以后要加一个限定活人。”邵思睿冷静地说完这句话然后开始抱着姜迟狂奔!   看到这两人动了,趴在地上的女鬼立刻发出一声咯咯咯的笑声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拖着两条姿势扭曲的断腿朝两人爬了过来。   这样跑显然不是办法。   不管怎么跑,他们始终在一二楼之间徘徊,体力终会耗尽,而女鬼会不会累就不知道了。   想要逃命,必须打破鬼打墙。   姜迟猛然想起什么,急促说道:“精血!”   “什么?”邵思睿一边狂奔一边侧耳问。   “用舌尖的血,鬼怕活人的精血!”姜迟焦急地拍了拍邵思睿的肩膀,“你有没有可以扔过去的武器?”   武器?   手机肯定是不能扔的,邵思睿想了想把手腕上那块镶了密密麻麻几百颗真钻的手表摘下来:“这个行不行!”   来不及了。   邵思睿的速度越来越慢,女鬼的手都要抓到他的脚踝了。   姜迟连痛觉麻痹器都没来得及换,用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吐在了那块手表的水晶表面上,然后抡圆了手臂把价值一辆豪车的名表砸在了女鬼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   这下叫的轮到女鬼了。   “三楼到了!”砸中女鬼的一瞬间,循环打破,三楼终于出现在了他们脚下。   那间只摆了体操垫的房间离楼梯口很近,两个人精疲力竭地滚进房间里顺手锁上了大门。   门外响起狂躁砸门的砰砰声,两个人靠在软垫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鬼可以被物理制裁。”邵思睿喘着气,一只手还搂着姜迟的肩,“想不到骂都不行,非得挨揍,这鬼什么心理啊?”   这人的身体为什么这么软……好不容易从紧急状态脱离的邵思睿又开始胡思乱想,陷入大一堆粉红色泡泡里。   这么娇气,逃命还得他抱着跑。   好可爱。   姜迟:“……”   姜迟说不出话。   他舌头肿了。   围观了这两人跑路全程的系统:“……”   还以为这次撞鬼可以强迫玩家进行隐藏任务的解密,到底哪里冒出来一个胸大无脑的体育生啊! 第33章 学园默示录(六)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姜迟脸上的时候, 昨晚被他们锁死的门又传来了钥匙捣鼓的声音。   器材室的门被打开的时候,姜迟正闷着脑袋很不舒服地蹭着邵思睿的胸口,看起来是完全把邵思睿当做枕头了。   毕竟器材室的体操垫比不上自己软软的大床, 姜迟身体本身又娇气得不行, 睡出一身的淤青红痕。   邵思睿虽然是全校学生包括老师们都不敢招惹的头号危险分子, 但是长年累月练出的肌肉还是很舒服的。   果然再硬的男人,乃子都是软的。   周慕拿着钥匙打开三楼器材室大门的时候, 看见的就是那个昨天还结结巴巴向他发出示好信号的漂亮男孩子正衣衫凌乱地蜷缩在知名刺头邵家大少爷的怀里。   睡得眼尾都漫出一层绮艳的薄红。   周慕沉默了。   姜迟是被突如其来的“周慕爱意值增长20”的提示音硬生生吓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冷酷校草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姜迟被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想叫被他自己咬破了的舌头却不小心挨到牙齿,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于是落在周慕眼里的画面就陡然变成了:   衣衫不整的少年正迎着过于灿烂的日光满脸惶恐地望着自己, 眼睫上都黏连出一片委屈的潋滟水色,从撩起的袖口和被胡乱蹭到膝盖上的裤腿里露出的纤细手脚都晕着一层清清浅浅的红色, 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大腿上映着明显属于男人的鲜红手印。   一看就知道昨天晚上肯定遭了不少罪。   这对胆小如鼠的姜迟来说,一定很难受吧?   更何况罪魁祸首邵思睿本人正带着一脸欠揍的笑意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姜迟一把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挑衅地朝周慕勾了勾浓黑的眉毛。   被吵醒的少年语气里还带着一点低哑的危险意味:“哟, 周同学起这么早啊!”   早在周慕开门的时候,邵思睿就已经清醒了。   看到是周慕的那一瞬间, 他小弟告诉他的有关姜迟暗恋周慕的各种小道消息纷纷扬扬闯进他的脑子。   跟他抢人的,这怎么能行?   周慕当即被邵大少爷打上了鲜红的“情敌”烙印。   周慕看起来倒像是不太把两人放在眼里,冷漠地偏移视线:“我想你们还是好好和老师解释夜不归宿的问题吧。”   邵思睿嗤笑一声:“你问问这里谁敢向我要解释。”   邵家那么大一个家族拢共就这么一个宝贝孩子, 从小到大早被惯得不成人样了, 到了学校里也是嚣张跋扈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   而那个看起来总是很弱气的男孩正慌慌张张地看着自己的暗恋对象,湛蓝色的眼珠在过于炽烈的日光下显现出一种极其昂贵的蓝宝石似的通透,明晃晃的水光氤氲在眼里, 像是随时要掉眼泪了。   少年慌得不行, 张了张口似乎是想叫邵思睿闭嘴。   可是他被禁锢在比自己要高大一圈的家伙怀里, 舌尖看起来也被身边这个不知轻重的人咬破了, 连话都只能可怜地含着气声断断续续地说出来,比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鸟儿还要可怜。   周慕眯起眼睛。   他的五官就给人一种特别冷漠又锋利的感受,沉着脸的时候更像是一只亟待捕食的半成年雄狮。   周慕平时虽然不关心世事,姜迟和邵思睿那些龃龉他也是稍微听说过一点的。   就凭邵思睿这副完全不知道关心别人的纨绔样,要欺负一个性格软弱的男生简直是在轻松不过的。   邵思睿这边还在和周慕针锋相对。   完全没想到这事还和自己有关的姜迟愁秃了狐狸毛,一个好歹和自己一起闯过撞鬼教室,另一个又是自己应该刷爆爱意值的对象,好像偏帮哪一个都不太好吧?   小狐狸崽假惺惺地开口:“哎呀,你们别打了别打了,这样打是打不死的。”   周慕连理都不稀得理这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走了两步微微地弯下腰,朝姜迟伸出了一只手。   “疼吗?”他问。   细细碎碎的灿烂日光从苍白如冰雕的少年眉眼间坠落,恍若孤天的神祇,   姜迟还以为他是在问自己的舌头,眼尾红红地点了点头。   似乎好不容易遇到有个人关心一下自己的伤口,委屈地呆毛都瘪了。   他现在清醒过来了,舌尖上的痛便更加尖锐,几乎一突一突地在刺痛他的大脑,逼出男生一片水光淋漓的眼泪。   不知道周慕在想什么,他沉思了一下缓缓朝姜迟伸出了一只手,少年微凉的眼泪恰好滚落在他的手背。   “可以自己站起来吗?”他又说。   明明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却还是叫这个懦弱的少年抽丝剥茧似的从周慕垂落的眉眼里看出一丝温柔。   五官精致如画的少年似乎是在惊诧校草突如其来的好意,像是某种警惕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指尖粉白骨节纤细的手,犹豫地碰了碰男生冰凉的指尖。   他抬起深蓝色的眼瞳,很机灵地偷瞄了一眼,见周慕没有露出任何不愉的表情,这才大着胆子直接抓住了周慕的手。   嘶,好冷哦,不愧是冰山校草,这就是传说中的冰肌玉骨吗?   姜迟忍住手心的冰凉,朝周慕露出一个微笑。   他实在是漂亮,眼睫上明明还沾着一大颗晶莹的泪珠,眉眼却都漾开浅淡的绯色,水红色的唇也微微地勾起。   真正是色如春花。   “谢谢你啊。”姜迟用那双玻璃珠似的澄澈眼睛直直地盯着周慕微笑。   “滴——爱意值增加10。”   男生不着痕迹地从少年面上掠过,然后故作镇定道:“没事,跟我走吧。”   “喂!你凭什么把他带走啊!”邵思睿顿时炸了,这不是明晃晃地从自己这里抢人吗!邵大少爷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可是周慕不是那种能轻易被他家世压住的人,根本就不吃他狐假虎威这套。   他拉着姜迟的手,连眼神都不屑给邵思睿一个:“欺负人,还是要有个度吧。”   欺负人?   邵思睿气死了,他昨天拉着姜迟到处逃跑的时候这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这人到底凭什么啊!   凭他成绩好还是凭他性格差啊!   自己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的邵思睿气到肺炸。   “要去医务室吗?”   男生突然出口。   声音还是冷冷淡淡的。   学校为了学生的健康,聘请的校医都是最顶级的医生,听说现任校医曾经也毕业于这所高中。   姜迟心说也就舌头破了个口子,不需要吧。   他摇摇头,细声细气地说:“我没事。”   他有点受宠若惊的红了脸,本来就莹润如雪的两颊飞上一层薄粉,满眼亮晶晶地看着男生笑:“谢谢你。”   少年手心很软。   周慕还是第一次这么握着一个人的手,感觉……居然还不错。   周慕也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人,可是鬼使神差地问出:“你怎么和邵思睿在器材室里?”   明明知道这样说会逼迫他回想起不堪的事情,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想看他露出更多失措的,可怜的表情。   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小鹿,只能哀哀叫着寻求猎人的庇护。   果然少年那张姝丽容颜顿时失去了血色苍白下去。   连眼瞳都像是堕入了可怕的黑暗里,失去了应有的神采。   姜迟纯粹是回想起昨天的灵异事件被吓的,为了不要牵扯到无辜人士,他还是选择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   少年艰难地扯了扯唇角,那颗柔软艳丽的唇珠被紧紧地抿进唇肉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姜迟轻声道:“我真的没什么。”   周慕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沉沉的琉璃色眼瞳盯着姜迟看了看,冷泉似的声线再度响起:“不用怕,我不会告诉别人。”   “舌头,是他咬的吗?”   周慕知道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可是面对姜迟的时候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打破自己的原则。   姜迟心想为什么会觉得是邵思睿咬的,好好的干嘛要咬别人舌头呢。   他小心地避过结着血痂的伤口说:“是我自己咬的,不关他的事。”   他觑一眼男生结冰了似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挠了挠自己的额角说:“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遇到鬼的时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好。很好。周慕眼神幽幽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还要保护邵思睿吗?   姜迟撒娇似的拉了拉周慕的手,露出一个有些不自然的笑:“校草大人就饶了我吧,医务室真的不去啦。”   “我还要回教室呢。”   姜迟踮起脚,玫瑰似的唇肉抵住少年冰白色的耳廓,浅淡的香气细细地缭绕着周慕的鼻尖,蜜糖似的甜腻香气叫本来冷淡的少年难得感受到了一丝头晕目眩的滋味。   小狐狸勾着眼睛,眼尾收束成妩艳的一线,一时间叫周慕整个人几乎都像是晕晕乎乎地站在云端里:   “路晚星说郑老师找我呢,一夜未归估计被他发现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罚。”   他朝周慕露出一个有点苦恼的表情,又笑嘻嘻地收回了被周慕捏痛了的手:“我先走啦。”   从头到尾,就没有回答过关于昨天晚上的问题。   周慕盯着少年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锋利的眉毛若有所思地挑了挑。   看起来好像是没有什么问题。   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那么便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可能。   男生口中发出一声很不屑的嗤笑。   看来那个邵思睿,也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嘛。 第34章 学园默示录(七)   “姜同学, 可以来办公室一下吗?”   班主任郑老师是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年轻人,大概二十七八上下,带着一副圆形黑框眼镜, 斯斯文文地冲着姜迟招手。   “好, 好的。”   一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彻夜未归,姜迟不由得有点紧张。   少年生了一双猫儿似的眼睛,睁圆了的时候看起来特别无辜, 乖得惹人怜爱。完全不像是那种会偷偷违反校规的坏孩子。   老师看着眉目秀丽的少年,笑容更加和善了。   “姜迟!”坐在过道边上的路晚星突然拉住了姜迟, 借着班主任的视线被同学身体挡住了, 偷偷往他手里塞了一只细长的柱状体。   姜迟低头一看,是一支价格不菲的钢笔。   金属笔尖在冷白光照下闪着森然的寒光。   “嘘, 别被郑老师发现了。”   美少女的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自然,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教室门口的班主任, 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翻了翻自己的笔记。   姜迟一头雾水,但是出于对路晚星的信任,还是选择不着痕迹地把钢笔塞进了口袋。   姜迟在班级里应该是属于那种存在感十分低的透明人, 成绩不高不低,没有做过什么犯众怒的事,也不是人缘好的社牛大佬。   同学们不在意,老师也不会时时关注。   老实说,对于姜迟这样只想苟命的无限流玩家来讲, 这样的身份其实再好不过了。   如果不是招惹了一个经常有些奇思妙想的校霸的话。   “姜同学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呢?”班主任笑眯眯地带着少年进了办公室, 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阳城高中拥有很多资本家大佬的赞助, 每个优秀教师都可以申请配备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姜迟其实有点害怕这种安静了过头的气氛, 他不自觉地把左脚偷偷地挤在右脚后面, 结结巴巴说:“没, 没有呀。”   空调,是不是开得有点低了。   姜迟强忍住想要搓掉手臂上鸡皮疙瘩的冲动。   “是吗?”班主任声音特别柔和,甚至有点掺了古怪的黏腻,像是有一条冰冷的蛇在慢吞吞地用贴满鳞甲的身体缠上少年过于纤细的脖颈,嘶嘶吐出的蛇信缠绵地撩过少年的耳廓。   “那姜同学为什么晚上不乖乖回去睡觉呢?”   果然被发现了。   管理森严的全封闭式高中,会有来查寝的老师好像也说不上不对。   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紧紧地抵着另一只脚的脚后跟,姜迟实在应付不来这种被老师单独叫到办公室去的情况,他也不想说出是邵思睿拉他去的。   万一被邵思睿知道的话,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鸵鸟姜迟如是想着。   他这个时候还单纯的以为只要自己不去主动招惹,那些麻烦就不会找上门来了。   但是他不是个会撒谎的人,要编理由也编的很不像样,吭哧吭哧地想了半天最后只能想了个非常蹩脚的理由。   班主任显然不相信。   那双藏在圆框眼镜下的细长眼睛眯起来,镜片反光挡住了眼里幽幽的绿色。   “小迟,不可以撒谎哦。”男人咧开嘴,他皮肤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显得过于单薄的嘴唇格外鲜红,像是用一把刀硬生生在脸上划开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巨大缺口。   “撒谎的都是坏孩子。”   他说话时还是那种格外亲昵的哄孩子似的语气,姜迟却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不自觉想往后退。   “校规第二条,禁止夜间随意走动。”   “小迟,你犯了校规,犯规的坏孩子是要被惩罚的。”   少年单薄的肩背贴上了冰冷的墙壁,黑色裤管下露出一截花枝一般纤细苍白的脚腕,看起来只要伸手就能一把抓住。   把他拖过来。   撕掉那些碍事的衣服。   贪婪的目光藏在男人看起来呆板的黑框眼镜下,他几乎已经压抑不住血液里不断翻滚的激动情绪,唇角几乎要裂到耳根后面:“小迟,你躲什么,你很怕我吗?”   拜托您现在整个人都变得很鬼畜,是个人都会怕吧!   姜迟哆哆嗦嗦地躲到角落里,实在是已经退无可退:“我没有。”   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这样漂亮的男孩子,要是哭的话也应该会很好看吧?   班主任的身形比姜迟足足高大了一圈,一伸手就抓住了姜迟的一只手腕。   那种冰凉黏腻的触感吓了姜迟一跳,他用力拉扯自己的手腕,吓到眼圈都红了:“老师我错了,我不敢了。”   他的声音在抖,断断续续地掺着几声哭腔。   “违反校规就是要罚。”班主任喘着粗气几乎要把姜迟的手腕捏断了。   少年衣襟上的银质纽扣叮叮当当地滚到地上。   系统冷不防在少年耳边说了一声:“钢笔。”   姜迟如梦初醒,记起来路晚星之前给自己的东西。   难道她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来不及多想,姜迟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支没有笔盖的钢笔,在班主任即将用一口森森的尖锐獠牙咬向自己脖颈的时候狠狠把笔尖扎进了那只禁锢着自己的大手。   “!”   老师嘴里发出一声怒吼。   姜迟趁他松手猛地从他怀里跳开,两步跑到门口试图开门逃跑。   可是连着按了好几下把手门都死死地关着,根本打不开。   姜迟转过身,戒备地盯着离自己不过一尺的男人。   男人从自己的口袋里拎出一把钥匙,一边用幽绿如鬼火的眼睛盯着孱弱的少年:“为什么要逃跑呢?每个犯错的孩子都是要受罚的。”   “老师从看见姜同学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你呢。”   姜迟“呸”了一声,谁要你这个变态喜欢。   郑老师再次扑过来的时候抓住了姜迟的一只伶仃脚腕。   少年人还在长身体,四肢都纤细得宛若刚刚抽条的柳枝,轻轻松松能用一只手完全箍住。   姜迟摔在地上,眼泪都疼出来了。   他的裤管被蹭到小腿上,雪白皮肤在冰凉粗糙的地面蹭出好几道红痕。   “为什么要跑?”男人现在已经完全异化成了一只怪物,嘶哑地张开长满锋利牙齿的大嘴,那架黑框眼镜完全扭曲,眼底贪婪的绿光已经完全不加遮掩。   “老师喜欢你啊。”   他发出怪物一样的嘶嚎。   紧锁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清凌凌宛如山泉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郑老师,我来交作业。”   恶狠狠抓着姜迟脚腕的怪物猝不及防暴露在阳光下,狰狞地回过头,声音居然还是斯文的:“把作业放下就可以走了。”   “这可不行吧。”男生慢条斯理地绕过怪物班主任,居高临下地盯着那只抓住姜迟脚腕的手,“我记得欺负学生可不是老师的美德吧?”   姜迟被这突然异化的班主任吓得魂飞魄散,看见有救星来了,眼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周……周慕……”小狐狸抽抽搭搭的,幼蓝色的眼睛里顿时眼泪汪汪。   在自己面前还蹦蹦跳跳的小家伙,转眼间就被怪叔叔欺负得掉眼泪了。   周慕分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情绪应该是叫血压上来了,还是别的什么,只知道本来应该喜欢自己的人现在被别的东西欺负了。   班主任看起来竟然有点怕他。   看清楚来者是周慕的时候下意识放开了抓着姜迟的手,可是或许少年的吸引力已经完全压过了周慕的威慑力,趁着周慕背对着男人的时候他又不甘心地朝姜迟扑过来。   一只分量不轻的椅子被周慕单手抡起来恶狠狠地砸向了男人。   少年看起来再清冷如雪,还是压抑不住深刻在本性里的嗜血暴戾,木质椅子直接在男人身上四分五裂,男人头上被砸出鲜血,整个人趴在地上,抽了抽手指不动了。   姜迟整个人呆住了。   在周慕拉住他的时候,他这才好像如梦初醒似的:“他,是不是死了?”   “没有。”周慕冷漠敷衍。   他皱眉盯着姜迟满身狼狈的样子,少年眼尾鼻尖都被吓得晕开一层胭脂似的红色,那双漂亮眼睛像是安放在粉色丝绒底座上的昂贵蓝宝石,盈着一层潋滟的光晕。   真是……每次一离开自己的视线,就会发生不好的事呢。   “疼吗?”每次都负责善后的周大校草叹了口气,微微蹲下身体撩开了姜迟的裤子。   明明人设是冷漠的高岭之花,实际上却意外的很好相处呢。   姜迟的小腿又细又直,小腿肚的线条分外柔和,白腻皮肤上横着几道刚刚在地上挣扎出来的血痕。   看起来像是雪里溅开的红梅,艳得扎眼。   连受个伤都这么招人。   姜迟不是很能忍痛的人,周慕不问还好,一问眼泪就掉的更凶了,受伤了的小狐狸格外需要找一个人类亲亲抱抱安慰一下。   要不是不能暴露原形,他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疼死我了。”他吸了一下鼻子,毛茸茸的发顶轻轻地撒娇似的蹭了蹭男生的领口露出的皮肤。   他比周慕要矮一点,小小一只趴在他怀里,浑身都浸着一股叫人头晕目眩的旖旎香气。   好像被姜迟抱的话,也不是不行。   周慕慢吞吞地想。   然后很上道地在小狐狸的脑袋上rua 了一把。   手感也很好。 第35章 学园默示录(八)   姜迟是被周慕送回到寝室的。   他的膝盖上受了伤, 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伤口每次蹭到粗糙的校服布料都会逼出少年眼底一点颤悠悠的水光。   他推开寝室门的时候,察觉到里面似乎有什么动静, 应该是他的室友。   周慕只是插着口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看起来特别绅士:“那我就不进去了,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姜迟捏着口袋里薄薄的手机, 手心浸出一点湿汗。   刚才是周慕捏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把手机号输进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姜迟被他整个环住,连手指头都被人牢牢捏在手里掌控住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要被一口一口地吃掉了。   他抖了抖狐狸毛, 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毕竟,周慕可是有呼吸, 有温度, 活生生的人诶。   谢过了周慕, 姜迟这才拖着腿僵硬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第一件事就是把裤子脱了。   他的腿上伤口实在是疼得厉害, 又一路被裤子磨着, 要不是为了在周慕面前不至于太过丢脸,他早就走不动了。   庄北其实一开始就听见了门口传来的动静,知道是他那个第一天就敢触犯校规的胆大室友回来了。   对于这位室友,庄北还是有点好奇的。   毕竟触犯了校规还能活着回来的人, 实在是很少见。   阳城中学给学生们配备的都是二人间, 给每个人留下的私人空间都很大。但是姜迟是第一次到这所谓的寝室, 还分不清楚哪里是属于自己的地盘。   他的裤子直接挂在了庄北的那边架子上。   少年正光着一双又细又白的长腿,一边小声抽着冷气一边小心翼翼地给自己上药。有时候一不注意用劲大了,那双秀丽的眉眼就会皱起来, 沁出一点水雾。   他这个室友……长得好招人。   他之前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你的裤子, 挂在我的地方了。”男生有点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姜迟吓了一跳, 下意识并拢了光溜溜的双腿。   等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之后,他立刻红着脸很抱歉地说:“对,对不起。”   他刚才自己处理伤口的时候实在是疼得厉害,眼尾鼻尖都是一片哭过似的红色,像是雪顶上点缀的新鲜樱桃,深蓝色的眼睛里都是一片深深浅浅的斑驳水色。   怎么声音也是这么细声细气的,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姜迟站起来很快把自己的裤子收了起来。他没有穿鞋子,雪白圆润的脚趾直接踩在地上,因为地板很冰,脚趾微微地蜷缩起来。   他连脚也生的很好看,每一处线条都精致,像是完全可以放在手上把玩的艺术品。   庄北发现自己这个室友的脚腕上有一圈很鲜明的被人用手大力攥过的痕迹。   那么细的脚腕,要是他的话,也能很轻易地一手握过来吧?   庄北想起刚才听到的门口的动静,他要是没有想错的话,那个带着姜迟回来的男生,应该是周慕吧?   第一次见面就不穿裤子,还带着别人留下的乱七八糟的痕迹,大大咧咧地展示在陌生人的面前。   真是……太不知羞耻了。   姜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即将朝夕相处一段时间的室友心里留下了非常恶劣的印象,还对着庄北露出一个有点亲近的很礼貌的微笑。   熟樱桃似的唇肉微微张开,露出晶莹整齐的齿列,眉眼弯弯,笑意清浅。   庄北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脸。   姜迟要是耳朵还在的话早就耷拉下来了。   这个人……好冷淡哦。   系统冷淡的机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你对谁都这么主动吗?”   姜迟:“什么?”   “对着陌生人都笑得这么开心,你还真是自来熟啊。”系统的声音里无端听出一点嘲讽似的意味。   姜迟不懂它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不太高兴地鼓出一点熟红的唇肉,像是在闹脾气:“我就是喜欢。”   系统沉默了两秒,说:“你没必要对他们这么好,这是游戏副本,里面只有三种身份,NPC,鬼,玩家。”   “对任何一个身份的角色付诸太多的情感都是很不划算的。”   “到头来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系统的话听起来很冷酷,但是其实很有道理。   姜迟笨嘴拙舌的,自然是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反驳的。他是社会化很高的狐狸,已经习惯对所有人都抱着很高的好感度。   越想越烦,反正被迫开启了隐藏任务的支线,姜迟干脆拿出手机刷一下校园里的论坛,看看能不能刷出一些有关校园鬼故事的信息。   这个学校不会控制学生使用手机,学校论坛自然也是成为全校学生们交流的平台。   没想到打开论坛,姜迟就傻了眼。   一栋已经盖了几百层回复的高楼正带着一个大大的“爆”字非常显眼地飘在首页。   “周校草春心萌动,对象竟是神秘美人!”   姜迟直觉有点不妙了。   他哆哆嗦嗦地点进去开篇就是一张大特写。   是周慕在给姜迟查看伤口的时候拍下来的。   清清冷冷的男生微微垂眸认真地看着姜迟撩开一点的裤腿,而姜迟正一脸感激地抬脸望着周慕。   照片只拍到了姜迟的侧脸,可是光侧脸也够了。   前面几楼还是在说着“怎么可能啊周慕这么高冷的人也会谈恋爱”“别是随便抓拍一张断章取义吧?”之类不相信的话,中间夹杂着乱七八糟的诅咒学校垃圾网速的发言。   在图片加载出来之后,楼里的画风立刻就变了。   姜迟看得有点心底发寒。   系统和他说过,副本世界里大部分的NPC们都对玩家会产生一种古怪的敌意,尤其是副本设定的路人、网友之流。   基本是从他们口中,或者是键盘下听不到几句好话的。   姜迟看不懂一些有点怪里怪气的发言,比如“我先放一条没穿过的裤子在这里”“斯哈斯哈我的牛子怎么硬硬了”之类在自己直播间的弹幕也看过但是从来没认真了解过的怪话,不过后面几层楼的画风就有点渗人了。   “这个小美人是谁啊?几班的?”   “好像受伤了,好可怜啊,是不是回寝室了?”   “他在哪个寝室?”   几乎是刚看完最后一层楼,寝室门口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姜迟被吓了一跳差点耳朵都吓出来了。   刚才看到的那些发言实在是让姜迟心里忍不住惴惴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还是假装听不见比较好。   他躲进了床上,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门口的敲门声越来越响,并且有持续不懈锲而不舍的意思。   “别敲了”姜迟在心里想。   力道大的要把门都敲坏了。   甚至是在用脚踢门了。   他不敢出声,闷在被子里连脸都要憋红了。   手机上的论坛还没有关掉,幽幽的屏幕荧光映在他的脸上:   “他肯定在寝室,有人看到周慕自己走了。”   “他不肯开门。”   姜迟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快和震耳欲聋的敲门声重叠了。   每次敲门声响起,他的心脏就会剧烈跳动一次。   “你们在干什么?”   门,突然被打开了。   男生有点被打扰到的含着怒气的低哑声音冷不防的响起。   敲门声终于停了。   门外响起几个人嘈杂的声音:“姜迟呢?把他叫出来,是不是故意躲着人呢!”   “他不在。”庄北的声音里隐藏着淡淡的厌倦。   “怎么可能,周慕把他送过来的,他不在寝室能去哪。”   “刚刚自己跑出去了,我怎么知道。”庄北听起来更烦了,像是对自己那个总是引起麻烦事的室友忍无可忍,“你们要找的话自己去医务室那边找找看。”   门口的学生有点狐疑:“你要是敢诓我们……”   庄北语气不善:“我怎么敢呢。”   听起来像是很敢的样子。   “不可能吧,他明明进寝室了,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有人还故意拖长了声音喊:“姜迟——”   姜迟把耳朵捂得更紧了。   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小腿上的伤口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一跳一跳地牵扯着自己的神经。他只能咬住自己的嘴唇逼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我已经说了他不在这里,你们要是再乱来的话,我要和宿管说了。”庄北完全不怕面前几个挑事的家伙,语气里暗含警告。   他提到“宿管”两个字的时候那群人总算是消停下来了。   “去医务室。”有人说。   庄北关上门,姜迟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敢拉下被子,露出一张被憋得嫣红湿透的脸。   “谢谢你。”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少年有点软弱的声音自床上响起。   庄北顿了顿:“没事。”   他鬼使神差地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一张凄楚而艳丽的脸。   姜迟刚刚不知不觉把嘴唇咬肿了,雪白的一张脸上大片乱涂的浅淡玫色,唯独唇心红的过于靡艳,像是悬着一枚诱人摘取的朱果。   湿透的额发还凌乱地贴着侧颊,唇心一点若有似无的水光。   这真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胆大到敢胡乱违反校规的家伙,也不像是个默默无闻的NPC。这么说他彻夜不归,更有可能是被迫的。   比如……必须解锁一些什么的。   “你是玩家吧?”   什么。   姜迟呆住了。   汗湿的脸上一片无辜的茫然。   然后那个名叫庄北的室友,一字一句,用那种生硬冷淡的语气说道:“我说,你是玩家吧?” 第36章 学园默示录(九)   “别认。”脑子里的机械音突然响起。   坐在床上的少年有点迟钝地张大了眼睛。   他看起来确实很无辜, 镶嵌在粉色眼眶里的纯蓝眼瞳上蒙着一层湿嗒嗒的水雾。柔软的额发覆在额前,因为在被子里闷的太久了,腮颊上泛出一片涩气的潮红。   庄北听见这个软弱好欺负的室友用那种很甜腻的, 慢悠悠的语调好声好气地问:“你在说什么呀。”   匆匆忙忙躲到床上去的家伙,连衣服也不好好穿,宽松的短袖上衣乱七八糟的挂在肩上, 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   装傻。   轻浮,放荡。   私生活不检点,还喜欢装纯勾引人。   庄北见过太多这样自恃美貌就想走捷径躺平通关的人。   他根本就不吃一套。   见姜迟不承认自己也是玩家,他只是冷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专心做自己的事情。男生没什么感情的, 甚至含着点嫌恶的声音在安静的寝室内响起:“我喜欢自己行动,最讨厌有人给我找麻烦。”   姜迟低下头,抿了抿嘴。   什么嘛, 这个人。   他根本没有想上去抱大腿的意思。   自大狂。   姜迟抽抽鼻子,决定硬气一点也不要理他了。   ——   他回到教室的时候, 感觉很不对劲。   一路上总觉得有人躲躲藏藏地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种目光……有点烫, 又有点森森的诡异。   像是穿行在危险的热带雨林里, 周围都是眼冒绿光的野兽,吐着热气的信子几乎要舔到他脸上了。   姜迟的人设是个书呆子,理应要坐在里面老老实实上课的。   可是周围同学隐隐约约的目光总是让他浑身难受。   他把课本全部堆在桌上,挡住了自己的脸。   他想起那个给他惹麻烦的帖子, 偷偷地摸出手机登上校园论坛搜了一下,发现帖子已经被删除了。   也是,毕竟校规规定了禁止早恋,这种帖子应该也被管理员认为是带坏校园风气吧。   “同学们好, 我是你们新的班主任周老师。”   台上响起陌生的声音。   姜迟从书本的缝隙往外看去, 发现是一个中年的面目模糊的老师, 隐隐看着还挺和蔼的。   坐在旁边的同学们在下面交头接耳:“我听说是老郑犯了什么事被辞了。”   “他能犯什么事啊,不是今年刚评上的优秀教师吗,我妈还夸他是青年才俊呢。”   “谁知道呢,惹着什么人了呗。”   姜迟手心沁出一点冷汗。   “姜迟,你来说说。我记得早上老郑还叫你去办公室呢。”同学们看起来好像很热情地把少年围起来,笑眼弯弯地叫这个沉默的男孩发表意见。   “我……”班主任狰狞的面孔和腿上尚未痊愈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了,姜迟实在是不擅于说话,鸦羽似的眼睫不停地震颤,光洁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我也不知道呀。”他细声细气的,低头看着自己桌上摊开的课本,不敢和同学的目光对视。   手指都紧张地纠结成一团了。   “我还以为是他触犯校规了呢。”有人在耳边说。   什,什么?   “每个人都要遵守校规,学生要遵守学生的规矩,老师要遵守老师的规矩。”   “教师行为守则上说,老师要,关、爱、学生。”   “违反校规的人,都要被处理掉哦。”   嘻嘻嘻。   感觉这个处理不像只是简单辞退的样子。   一颗冷汗从鼻尖直直落在课本上,洇湿了墨水未干的笔记。   整个字都糊成了一团。   姜迟听见自己不自然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就很心虚的样子:“是,是吗。”   “姜迟!”   门口有人在叫他。   是没有听过的声音。   姜迟遽然抬起脸,发现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三三两两看起来像是高年级的学生,衬衫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扣子都没扣好的脖子上,正聚集在门口眼神邪佞地望着坐在人群中心的少年。   那个新上任的老师像一尊僵硬的泥胎人偶,站在讲桌前一言不发。脸上甚至还挂着弧度都不曾变过的微笑。   “人类的学校也太吓人了。”姜迟委屈死了,偷偷和系统吐槽。   系统:……有没有想过这是恐怖游戏特意营造的氛围感呢。   “你就是姜迟呀。”站在最前面的男生长相还算英俊,脸上居然还打着一枚亮晶晶的眉骨钉,看起来就像是日剧里的那种不良少年。   “长得好漂亮。”   他用那种满怀恶意的目光从上到下地把姜迟打量了一遍,看得姜迟背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些跟在陌生男生后面的人都哄笑起来,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向姜迟的眼神都显得格外下流。   姜迟警惕地往后缩了一下:“你们叫我干什么?”   站在最前面的陌生男生闻言露出一个有点不太甘心的表情,努了努嘴:“邵思睿叫你”他想伸手去捏姜迟的下巴,姜迟眼疾手快地往后退了一步。   男生的手指只来得及蹭过少年光滑皮肤,便只能悻悻地松开手,当着姜迟的面意犹未尽地捻磨着自己的手指:“下课后去器材室找他。”   “你知道拒绝他会有什么后果。”   又是器材室。   姜迟简直要怀疑邵思睿对器材室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他不是很想再和邵思睿有交集,不知道他是怎么招惹到这人的,但是第一次拒绝他就被迫来了一次美术室惊魂,姜迟不是很想再撞一次鬼。   刚推开器材室的门姜迟就被直接抓进去了。   这间器材室不是经常有人来,许多器材上都闷着一层细细的灰,阳光下无数光尘在飞速地翻滚。   邵思睿不说话,那张肖似其母的清秀脸庞正居高临下盯着比自己将近两个头的少年,深黑色眼睛里溢满了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姜迟被邵思睿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嘴里呛进了灰忍不住发出细细的呛咳。   咳得鼻尖眼尾都发红。   然后下一秒,邵思睿低着头咬住了姜迟的唇肉。   真的是咬,姜迟被他咬疼了,发出一声可怜的“呜呜”声,双手用力抵在男生胸口却根本推不动。   锋利齿列细细磨蹭着少年软嫩鼓起的唇珠,趁着他被咬疼了的时候直接用舌头撞开了姜迟紧闭的牙关。   邵思睿的力气很大,姜迟这么小小的可怜的一只被他强行禁锢在怀里,腮颊都因为缺氧泛出大片大片玫瑰似的深红色,像是被强行催熟的玫瑰,也像是癫狂的天才画家笔下最秾艳的一笔朱红。   口中全部的空气都被鲁莽又炽热的温度蒸腾了,男生的舌尖扫荡似的绕过姜迟的上颚,然后凶狠地缠住了少年颤颤巍巍的舌尖。   是甜的。   邵思睿早就想尝尝是什么味道了。   姜迟的唇形生的很好看,不会过于刻薄也不会厚到显得鲁钝,总是撒娇似的微微鼓起的唇珠,像是熟红的樱桃,淋着水色的草莓尖。   用牙齿咬破的话总觉得会溢出香香甜甜的,鲜红的汁液。   亲吻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邵思睿垂着眼睫,几乎是用一种极端占有谷欠的眼神,恶狠狠地加深这个要把姜迟整个人都拆吃入腹的吻。   他要吃了我吗?   姜迟呼吸的权利都暂时失去了,眼前几乎看不清邵思睿的脸,只看到眼前无数闪烁的金光。   “吸气。”系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姜迟鼻尖颊侧都是一片蔓延开的深红,亮晶晶的眼泪要掉不掉的半含在眼眶里,像是一小汪被阳光照到的深海,诱人不断破开被晒的微温的海水,渐渐连通灵魂一同沉溺到最深最深的海底。   他拼命地吸着气,因为缺氧没有力气,想咬都合不上嘴,只能手软脚软地任由高个子的男生把他按在怀里。   “唔。”   姜迟实在是忍不住了。   眼睫终于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终于顺着眼尾滚落,漫进交缠的唇舌里。   邵思睿敏锐地察觉到舌尖一点微妙的咸味。   这才发现人都被他弄哭了。   姜迟哭也没有出声音,他发不出声。睁着小猫似的圆眼睛一直掉眼泪,脸上腻白肌肤都被磨出一片可怜的红色,像是淋了一层草莓酱的牛奶雪糕。   眉头都可怜兮兮地皱起来,像是气狠了,可惜威胁的眼神都被眼泪冲散了,只让人觉得怎么会这么好欺负。   一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小动物,比普通人还要更弱小一点,要是没有人护着的话就会被别的野兽吃掉了。   邵思睿看他哭成这个样子,心里难得生出一点心虚,但是想到那个碍眼的令人生气的帖子,他又觉得愤怒。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早就看上的宝贝,却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你别哭了。”邵思睿伸手去擦姜迟在眼角摇摇欲坠的眼泪。   姜迟抽抽鼻子。   撇过脸去。   邵思睿的手尴尬地扑了个空,只好很小心眼地暗自忌恨周慕。要不是周慕,姜迟肯定会喜欢他的。   “我是喜欢你,才这样的。”   姜迟有点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邵思睿被里面满满的不信任狠狠伤到了。   “不行。”   少年声音很轻,但是态度倒是很坚定。   明明嘴巴都给人嘬红了,嘴角一撇还是很生气的样子。   “为什么!”   邵思睿从来不知道反思自己,他被家族惯坏了,下意识都把一切受挫都推给别人。   果然那个周慕很碍眼。   姜迟推开器材室的门就想跑,空空的走廊过道上没有人,邵思睿站在身后大喊:“我就是喜欢你啊!你不答应没有关系,我会一直,一直追你的!”   校规第七条,禁止早恋。   并不想被“处理”掉的小狐狸鼓着一张被亲得粉白交错的小脸,气得把自己尾巴上的毛都揪掉一把。 第37章 学园默示录(十)   姜迟嘴巴都肿起来了。   邵思睿像狗一样的, 咬着他的唇肉不肯松开,舌尖到唇角都麻痹到失去了知觉。他皮肤本来就是非常白的,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尊金尊玉贵的瓷娃娃,现在整张脸上都泛着遮不住的烂熟颜色, 眼睫都湿成一簇一簇的, 别人一看就知道刚刚经历过了什么。   姜迟觉得很丢脸。   可是他胆子小,不敢逃课, 只能闷闷趴在桌上装死。   总觉得刚才一路走过来的时候有些人在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是在嘲笑他的狼狈吗?   这个邵思睿, 真是坏透了。   什么喜欢, 其实就是故意想看他出丑。   小狐狸越想越生气, 不就是开学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至于记仇记这么久吗。飘在意识海里的只有拇指大小的小狐狸抱着蓬松大尾巴把自己气哭起来。   系统伸出一只机械手很珍惜地抓住满天飞的白狐狸毛,一边捏了捏姜迟头顶上软白q弹的耳朵。   “每个NPC都是有自己的功能的, 毕竟你的设定就是被校霸欺负的可怜蛋嘛。”   谢谢,听了更难过了。   姜迟作为一只见多识广的狐, 生平爱好是研究各种狗血虐恋的□□电视剧, 精通一切乱七八糟的虐恋套路,他皱起眉认真思考邵思睿的所作所为, 突然眼睛一亮:   “我知道了。”   姜·福尔摩斯·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满眼闪着睿智的光芒:“他是想假装喜欢我, 故意追求我再看我的反应。我要是也心动了他就会让大家来狠狠嘲笑我的。”   “一切都是阴谋罢了。”   系统叽里呱啦地鼓掌:“还真是聪明呢!”   姜迟:“过奖过奖。”   “小迟。”   女孩子的香气突然涌入鼻尖,吓了还沉浸在意识海里的某狐狸一跳。   姜迟迷迷糊糊地抬起脸结果正好撞上女孩子笑意盈盈的一双眼睛。   路晚星低着头, 似乎没有发现自己和姜迟的距离已经远远超过安全距离了。少女的长发抚在肩头,她忽然伸手碾了碾姜迟本来就肿起来的唇肉。   嘴上传来一阵阵刺痛, 姜迟愣了一下, 才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茫然地望着班长。   “小迟好可怜。”   嘴上说的是同情的话, 少女的脸上却并没有相应的表情, 反而还是甜笑着:“是邵思睿干的吧?”   明明是问句,她的语气却很肯定。   身高要比一般男生还要高一点的女孩压迫感不是一般的强,她只是兀自对着姜迟笑:“不用害怕,我会让他后悔的。”   她的表情看起来太像是要找人直接把邵思睿刀了,或许是看见姜迟惊诧犹疑的眼神,她很快收敛了那副神情,对着姜迟俏皮道:“你在想什么呢,我只是去找老师啦。”   “我可看不得同学受欺负。”   “毕竟,我可是最、友、善、的了”   嘻嘻   小迟,被吓到的样子也可爱。   姜迟这时候还觉得班长真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女孩子,感激地冲路晚星笑了笑:“谢谢班长。”   “对了,小迟,今天晚上要查寝哦,每个人都要乖乖地待在宿舍里,不可以乱跑哦。”   姜迟敏感地察觉到这很可能是一种提示。   他下意识抿了抿嘴,然后又痛得眼睛雾气蒙蒙,勉勉强强弯起唇角:“我知道了。”   ……   晚自习下课是晚上十点,为了保证学生们有足够的休息时间,十一点全部寝室统一熄灯。   姜迟因为腿上伤口破皮了,洗澡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多花了一点时间。   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熄灯了。   他那个自大狂室友作息习惯良好,早就已经躺下休息了。   姜迟蹑手蹑脚地爬到床上去。   寝室里面黑得只能看到床和桌子模模糊糊的轮廓,门缝和门顶小窗外露出外面走廊上白到有些渗人的灯光。   姜迟把脸全部都缩进被子里。   按照规矩,被子结界可以抵挡一切神神鬼鬼。   并且,还有个活人和自己共处一室呢。   姜迟安慰自己。   不知是狐狸的直觉还是什么,姜迟莫名地睡不着。担心吵醒性格冷淡的室友,他小心翼翼地翻了好几个悄无声息的身,可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姜迟睁着一双灯泡似的无比清明的眼睛,绝望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比失眠更可怕的事了。   就在这时,走廊上响起了一阵高跟鞋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   应该是宿管来查寝了。   宿管走得很慢,鞋跟很有规律的,一下一下“嗒、嗒”地敲击着地面,无端带来一种莫名的让人窒息的恐慌感。   万籁俱寂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休息,唯独自己睁着眼睛被强迫听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动静,精神不断地绷紧,最终……折断。   门外骤然响起某个男生崩溃的嚎叫:“这破游戏老子不玩了!放老子回去!”   “我要回家!”   那个男生的声音穿过寂静的走廊一直传到姜迟的耳朵里,吓得他一激灵。   脚步声停下了。   与此同时,还传来了门被大力关上的声音。   应该是那个崩溃的男生从宿舍里跑出来了。   可是……   姜迟死死闭上眼睛,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见宿管追上去的声音,自从有人崩溃跑出来之后,高跟鞋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不知名的男生在深夜里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啕,然后就像是突然被切换了频道的电视,尾音明明还突突地震得姜迟耳朵疼,整层楼又突兀地陷入了原来的寂静。   似乎那个男生的崩溃只是姜迟的一场幻觉。   根本没有其他人听见这些动静。   崩溃的男声很耳熟,姜迟隐隐觉得白天的时候在哪里听过。   “是那个坐你旁边的同学。”   系统出声提醒。   姜迟颤了颤眼睫毛,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   冷白色的灯光从门上的玻璃窗侵入,照亮了玄关处一小块四四方方的空地。   姜迟不敢睁大眼睛,从他的视线望过去也刚好只够看见这一片小小的被照亮的空地。   一头海藻似的波浪卷发静静地出现在那小片空地上,走廊上似乎夜风很大,那一头蓬松的鬈发还在随着风轻轻地左右拂动。   姜迟一怔,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才逼自己不要叫出声来。   那明显是一个女人的影子。   身体应该是被门挡住了,只能看到一颗披散着长发的头颅的影子,还有一点格外,纤长的脖子。   有人正静静地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注视着房间内的一切。   从最底下的门缝上依稀可以看到漆皮高跟鞋的鞋尖正对着他们寝室的门。   宿管一直站在他们门口。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姜迟冷汗都吓出来了。   他不是很会伪装的人,在剧烈的恐慌下眼睫不停地发着抖,视野逐渐被眼泪模糊成一片。他突然迷迷糊糊地想起……   真的有人可以长这么高吗?   ……   等到大概有一个世纪之久,死死闭着眼睛的姜迟终于听见高跟鞋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个诡异的非人类宿管终于离开了。   门口凄凉的白光里终于没有叫人毛骨悚人的影子。   姜迟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被吓到了的小小声的呜咽。   对面床铺上响起一阵翻身的动静。   姜迟下意识连呜咽也憋进了嗓子眼里。   “你很吵。”室友冷漠的声音在安静过分的房间里突然响起。   姜迟有点羞愧了,抽抽噎噎地:“对,对不起。”   “很害怕吗?”庄北说。   姜迟愣了愣,抽抽鼻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坏脾气的刻薄室友发出一声嗤笑:“都是来玩命的,这个时候还害怕就是嫌自己活太长了。”   姜迟想起刚才听到的动静,又想起自己被吓哭的丢脸样子,有点委屈了。   “在副本里要是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会死的很难看,刚才跑出去的那个人,肯定已经没了。”   “我想想,他是会被外面的怪物撕碎呢……还是直接被藏在走廊里的女鬼活活吓死呢?”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明明知道他已经很害怕了,还要说这样的话。   姜迟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   越是控制自己不要想,那些诡异得糊上了马赛克的血腥画面还是接连不断地涌进脑子里。他今天晚上大概是别想睡了。   庄北有一会儿没听见对面床铺上的动静,还以为人睡着了,心说他这个室友智商不高,心倒是挺大的。   颜值……也挺高的。   可恶,怎么又开始想起与副本无关的东西。   室友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缀着湿汗和红晕的艳丽五官,光luo 的又细又长的长腿,还有腿上青青红红的痕迹。   是正经人的话会带着那么一身惹人遐想的痕迹吗?   可想而知,他这位室友一定不正经。   他简直要怀疑室友是不是狐狸精变的。   “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小狐狸细细的含着点紧张的声音颤巍巍地在耳边响起。   什,什么?   他是故意来勾引他的吗?   那张刚刚还在脑海里回放的漂亮脸蛋在现实里出现了,还离他很近的样子,近得能嗅见男孩身上淡淡的香气。   好无耻的手段,他以为这样做自己就会上钩吗?   “谢谢。”男孩细声细气地,很有礼貌地道谢,然后抱着自己的枕头钻进了庄北的被子。   可恶,他刚刚居然答应了。   他是昏了头吗?   庄北决定为自己色令智昏的决定找回点场子,于是他压低了声音凑在姜迟薄软的耳朵边说:“你是狐狸精变的吗?”   房间里安静了一两秒。   姜迟抱紧了枕头:“不,不是呀。”   连这种问题都回答得这么认真,果然是笨蛋。庄北心想。 第38章 学园默示录(十一)   第二天姜迟如往常一般去上课, 神色却显得恹恹的。   系统看他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关怀道:“一夜没睡好?吓到了?”   姜迟眼下浮着一片淡淡的青黑,诚实地摇了摇头:“不是。”他有点困扰地拧起秀气的长眉, 叹出一口气, “我单知道庄北是个乖学生, 可是他的睡姿居然比我还差劲。”   半夜好几次差点都被勒醒,姜迟嘟嘟囔囔地要撩起自己的衣服给系统看自己都青掉了的腰。   因为不是自己的床, 姜迟明明都克制住自己不要抱着人家睡觉了!   系统男德紧急上线:“你等下,这是在教室。”   ——呜呜老婆怎么这么好骗啊,我也想和老婆贴贴!亲老婆的肚肚   ——那个室友总觉得有点眼熟惹,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婆原来害怕了就会主动贴贴,斯哈斯哈我的牛子又硬硬了   ——你们这群流氓把我床上的老婆吓坏了!他说他只爱我!   ——前面真的假的,你们连“烈歌”公会的庄北都认不出来了?   ——操还真是庄北啊,他没事来低级本干什么, 刷分吗?这种解密型的本他早就刷烂了吧?   是哦。   姜迟讪讪地放下衣摆, 他没睡好,整个人脑袋都变成一团浆糊了。   不过就是这样,他也注意到做自己边上的同学似乎换人了。   他依稀还记得昨天坐在这里的不是这张脸呢。   姜迟忍不住想起昨晚听到的惨叫,还有庄北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   “也不知道那个胆小鬼是被外面的怪物撕碎了,还是直接被藏在这里的女鬼活活吓死了”   他搓了搓冒出小疙瘩的手臂,回头主动询问那位正抱着书不知道干什么的同学:“你知道原来坐在这里的同学, 去哪儿了吗?”   姜迟想不起他的名字,尴尬地磕绊了一下才问出口。   那个同学一时间好像很紧张似的,姜迟开口的时候他甚至惊得差点要跳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慌慌张张地转了一圈眼珠, 用那种叫姜迟觉得有点眼熟的, 过分火热的眼神盯着他说:“你问什么?”   姜迟只好很耐心地再把问题重复一遍。   “这里……坐的一直都是我啊。”那位同学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色, 用那种很渴望的眼神看着姜迟,“ 小迟,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姜迟这个回答吓了一跳。   漂亮的少年眼睛微微睁圆了,眼尾像小猫儿一样细细地往上收束,明明是正常说话都让人觉得不正经:“别,别开玩笑了,这里坐着的不是……”   “别问了。”系统突然出声,“别暴露你的身份,别让他们发现你和他们不一样。”   姜迟骤然清醒,他眨眨眼睛,旋即露出一个有点羞赧的笑:“我昨天晚上没睡好,可能迷糊了吧。”   “是吗?”那位同学很关切地问。   “对了。”姜迟移开目光,看起来好像若无其事地问,“周老师是不是说学园祭前一天可以不用上课?”   同学毫无疑问地点点头,看着姜迟吃吃地笑:“是呀。”   这句话根本不是周老师,也就是现在的班主任说的。   明明是那个……已经被“处理”掉的企图欺负他的郑老师。   原来“处理”,还会直接清洗掉同学的记忆吗?   姜迟指端有点发冷,他盯着自己捏到有些发白的指尖,有点惶然。   这种直接把人从记忆深处抹杀掉的做法,让姜迟打心底里,觉得害怕。   他这边陷入恐慌里,自然也察觉不到身后那些同学们渴求又压抑的扭曲目光。   “小迟,小迟,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找他?”   “好嫉妒,好嫉妒,小迟要是和我说话就好了。”   “好想,把小迟吃掉呀嘻嘻”   “不,不可以,他是那位大人的……”   离学园祭还剩一个星期的时候,姜迟的新戏服做出来了。   姜迟捧着那一堆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布料和一大堆叮叮当当的以蓝色和金色为主色调的首饰,脸红得要滴血。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抱着那堆属于鲛人的戏服,找到路晚星小声地说:“我,我就穿这个吗?”   路晚星笑眯眯地说:“是哦,如果是小迟穿的话,一定会很合适吧?”   姜迟有点羞耻,在那么多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体,一定,一定会很丢脸的。   “……”   姜迟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猛然被高挑美艳的班长捧住了脸,那张描画精致的脸笑嘻嘻地凑近了姜迟的鼻尖一字一句道:“有小迟在的话,我们一定能拿到第一的吧?”   “第一的奖品,我们可是期待很久了哦。”   姜迟下意识顺着她的话问:“第一的奖品,是什么呢?”   少女诡异一笑,很亲昵地把姜迟推入更衣室:“是……复活券呀。”   姜迟别别扭扭地躲进更衣室,捏着鼻子想着要怎么把那套看起来清凉的有些过头的衣服换上。   鲛人的上半身就根本没有布料,只是挂了一堆繁复的腰链什么的。   姜迟没有戴过这些过于繁琐的首饰,忧愁地拎起一条长长的灿金色的细链子。姜迟认不出那是纯金,只是觉得漂亮的不像是学生舞台剧的廉价道具。   围在腰上的主链只有小指粗细,用金环层层相连,每一个小小的金环上都刻着让人看不懂的古怪文字,下面还缀着数不清的细小金链,金链的底端束着细细的铃铛,走起路来应该会随着脚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不过剧本设定里的鲛人化形之后并不会走路,出行只能靠国王抱着,铃铛响起来只能是他自己扭腰。   除了这条过于华贵的腰链,还有一条分外沉重的项链,项链正中镶着一块硕大的海蓝色宝石,和姜迟的眼瞳完美地呼应。   一套古波斯样式的华丽耳饰,同样的蓝宝石下面缀着沉重的金链子,姜迟怀疑带上去会把耳朵坠掉。   再往下就是一条蓝色的纱裙,还是左右都是高开叉的那种,一不小心就有走光的风险。   姜迟:……现在的舞台剧这么穿真的没问题吗?   负责道具的学委小姑娘哭唧唧,可是这已经是最保守的了嘛。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姜迟在系统的指导下手忙脚乱地穿好这套戏服,只感觉全身都是凉飕飕的,身上那些丁零当啷的首饰贴着温软皮肤,有一种要把温度都吸走的错觉。   姜迟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实在是……有点走不出去。   哎呀,算了,大家都是同类,给人家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狐狸之间不是也不穿衣服吗?   可是狐狸有毛啊,人类光秃秃的很可怜诶。   经过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做足了心理建设,姜迟这才一鼓作气推开更衣室的门。   然后就看见了拿着国王戏服走进来的周慕。   姜迟:“……”   少年牛乳似的脸颊上火速飞上两团绯色,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听我解释。”   周慕沉默了。   那双很冷淡的眼睛沉沉地盯着姜迟的脸,从带着黄金项链的纤长脖颈到敷在奶冻上的樱桃尖,一直到不断发出叮叮当当声的细得好像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的楚楚细腰。   姜迟抱着门板哆哆嗦嗦:“系统,他的眼神,好可怕。”   “操,凭什么把国王给周慕那个傻逼演,老子就是垃圾大臣!剧本上姜迟有没有吻戏啊?要有也只能是我和姜迟!”   外面走廊上响起某个邵姓大叉烧的大嗓门,看起来也是被叫过来试戏服的。   姜迟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气得脸都烧起来了。   这个邵思睿,到底在说什么啊。   邵思睿刚一走到更衣室大门的门口,他似乎还没看见站在里面的周慕和姜迟,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凭什么不给他和姜迟加吻戏。   周慕垂着眼睛看起来非常纯良无害,然后在邵思睿刚冒头的时候眼疾手快“哐当”一声把邵思睿拍在了门外。   姜迟听见某人脸和门板亲密接触的巨大动静都忍不住抖了三抖。   果不其然门外迅速响起邵思睿的骂街:“我草哪个傻逼不长眼睛,知不知道你爷爷分分钟把这里拆了做厕所劝你他妈赶紧滚出来道歉!”   很吓人的样子。   然后周慕淡定地无视了那些嘈杂的噪音,慢吞吞地朝姜迟走了过来。   姜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腰上的小铃铛细细地响成一片。   周慕很高,大概快到一米九的样子,低下头瞧着姜迟的时候冷冷清清的眼底几乎能化成潋滟的春水。   “很漂亮。”   他说。   姜迟脑回路一抽,鬼使神差道:“那……谢谢?” 第39章 学园默示录(十二)   比姜迟要高出很多来的男生就这么微微地低着头, 自少年头顶投下一片凉凉的阴影,带来的强烈压迫感逼得小狐狸哆哆嗦嗦往后走了一步。   虽然眼前人的人设是冷漠孤高的高岭之花,姜迟总觉得周慕身上带着一丝叫他胆寒的危险气息。   然而周慕自己似乎并不知道。   “你穿错了。”   周慕低着眼, 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   姜迟呆呆的, 他一说就低头纠结地拨弄着那些乱七八糟纠缠在一起的链子,不自觉皱起眉毛说:“是吗?”   男生伸出一根细腻却冰冷的手指猝不及防抵上少年光滑如瓷的肌肤,轻轻地穿过那些冰冰凉凉的金链子,精准地落在微微起伏的柔软皮肉上。   姜迟不习惯被人摸肚子, 他迷茫地眨眨眼睛下意识地想跑, 然后被人轻轻巧巧地拎住了抵在身后冰冷的墙面上。   姜迟还不知道这人要做什么,他被身后寒凉的温度刺激了一下, 颤颤巍巍地说:“很凉。”   被关在更衣室外的邵思睿不改校霸本色, 在外面暴跳如雷, 扬言要叫人来把外面的大门给拆了。   整间空旷的更衣室里只有姜迟和周慕两个人, 安静得可以听见彼此之间微微灼热的呼吸声,门外却是一片吵吵嚷嚷的喧哗。   很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偷情。   姜迟迷迷糊糊地, 只是直觉这样有点不太好, 他有点哀求似的抬起眼望着周慕,眼睛里晃动着颤颤的水光,小小声地抽着气说:“邵思睿还在外面呢。”   周慕充耳不闻地玩弄着那些凌乱的小链子,看小小的金铃铛掠过少年白软的肌骨,激起一片可怜的鸡皮疙瘩。   “你怕他?”周慕似乎有点不太高兴。手下微微用力, 沿着细腻的弧线一直落到少年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的胸口。   周慕想起夏天吃的雪顶樱桃, 点缀在奶白色冰淇淋上的水晶珠子似的红樱桃,要是用力按下去的话就会溅出深红色的甜腻果汁吧。   “唔。”   姜迟有点可怜地发出一声不舒服的闷哼。   “很疼。”   他抓住周慕的手, 修剪的圆圆的手指并不能抓痛男生。   少年本来就显得无辜的眼尾微微地垂下, 眼尾是殷红的一片, 海蓝色的眼睛里却晕开一片淋漓的海潮。   周慕听见自己的心脏不断地鼓噪着,像是随着月亮圆缺的潮涨潮落。   “不要碰那里,很疼的。”姜迟实在是很容易被欺负,带着一点小鼻音毫无杀伤力地阻止冰山校草的进一步动作,还要认认真真解释自己不喜欢这样。   他很委屈地想自己作为一个经常被校霸欺负的倒霉蛋,害怕邵思睿不是应该的吗?   周慕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生气呢。   “没有欺负。”似乎看出来姜迟在想什么,总是很冷淡的男生抿了抿嘴,冠冕堂皇地撩起那悬在腰上的链子,手指细细一勾,链子就开了落在了男生的手掌上,“我是在教你怎么穿。”   他凑在姜迟耳边,盯着那点白玉似的耳垂,好像是自然而然地学会了睁眼说瞎话。   姜迟实在是不太聪明,茫茫然地睁着眼睛犹疑地看了男生一眼,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挑不出男生话里的差错,很缺心眼地点点头说:“那好吧。”   “不过,”他皱起眉,有点不好意思又像是在求饶,仰着小脸细声细气地说,“那你小心一点,不要弄疼我哦。”   周慕的脸色看起来更奇怪了。   姜迟缩了缩肩膀,小声和系统说:“他是不是生气了?”   看起来好冷哦。   系统语气听起来很臭,阴阳怪气地:“他要高兴死了。”   笨蛋宿主到底怎么回事啊!   人都要被看光光了诶!   男生修长脖颈上的突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然后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把人从头到脚都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姜迟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他的腰链被解开了,全身就只剩下一条半身裙似的轻薄布料,只消有风轻轻一吹就能看到雪白的腿根。   缀在耳朵上的辉煌耳饰在冷色的灯光下闪着灿烂的金光,深蓝色的宝石折射出幽幽的暗色,恰到好处地呼应了少年本来就显得瑰丽的蓝色眼眸。   被宝石、黄金、丝绸包裹的黑发蓝眼的美人。   被捕捉的人鱼,   被囚禁的新娘。   是国王膨胀的谷欠望和野心的合集。   他像是被那两扇不断掀动的眼睫吸引住了,一低头就吻住了眼睑上翩跹的蝶翅。   黄金腰链掉在雪白的脚背上,金铃铛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   姜迟呆了呆,想把人推开:“你……”   下一秒就听见周慕道貌岸然地说:“这都是为了更好地入戏,这样更有代入感,不是吗?”   是,是吗?   姜迟的脑子暂时是转不过弯来的,趁他还没想明白,周慕轻轻松松地把人按住了,手指顺着后腰凹陷下去的玲珑腰窝一直转移到胸口微微有些起伏的软肉上。   姜迟纤细得有点可怜,骨骼都是细细的,好像一只手就可以折断,偏偏身上覆着一层软肉手感好得像是新出炉的草莓大福。   周慕手上力道一时间没有控制好,把人捏痛了。   手指移开的时候立刻就留下了红红的掌痕。   姜迟闷闷地“哼”了一声,眼睫上顿时沾了一层湿漉漉的眼泪。   他这样娇气又脾气软弱的人,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反抗,笨兮兮地被抵在墙角,以对戏这样冠冕堂皇的名义被一点点拆吃入腹。   “对不起。”周慕竟然还知道自己把人弄疼了,面上一本正经地道歉,手上的动作却完全没有在反思的意思。   姜迟实在是太小了,可以完完全全被周慕拢在身前,轻轻松松让他陷入禁锢逃脱不得。   周慕想他不应该放弃这个好机会的。   门外某个人已经进展到要踹门了。   就在周慕吻上那张绯红而湿润的唇时,大门终于被邵思睿一脚踹开。   邵大少爷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羞辱过,他暴跳如雷地闯进来,好巧不巧地正好看到周慕正抱着一个人抵在墙角亲。   其他邵思睿的跟班也没想到会撞到校草现场表演活chun宫,一时间有点畏畏缩缩地不敢往里走。   毕竟凭周慕的家世,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我靠?”只有无所畏惧的邵思睿惊疑不定地看着男生的背影,那个被禁锢在高瘦男生怀里的人,瘦瘦小小的一只,穿着蓝色的轻飘飘的纱裙,高开叉被撩开露出一痕细腻得晃眼的雪色肌肤,上面还布满了鲜红的掌痕。   邵思睿的第一反应是,哦豁,原来这个死人脸私下里玩这么大啊。   然后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个被禁锢在怀里的人他妈的怎么有点眼熟啊。   在姜迟实在是受不了被逼出一声饱含着水汽的哭声之后,邵思睿终于反应过来了。   本来就高涨的怒火直接再度升温,邵思睿暴怒地一脚把这个不要脸的踹开:“周慕!”   姜迟被亲得整张脸都湿乎乎的,混着自己的眼泪还有被亲昵舔咬过的痕迹,小半张脸都被磨得通红,明晃晃吮吸出来的红痕从唇心一直蔓延到被黄金项链遮住的脖颈,全身上下唯一的织物就是一条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裙子。   一看即知更衣室里发生了什么。   周慕完全没把邵思睿放在眼里,他轻松躲掉了身后人的偷袭,然后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罩住了瑟瑟发抖的小狐狸。   “随便闯进来不太礼貌吧,邵同学。”周慕冷冷地瞥了怒火中烧的邵思睿一眼,然后那张被全校同学评为“冰雪王子”“高岭之花”的俊美脸庞在转向姜迟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温柔似水的微笑。   看起来非常无害,非常无辜。   “我是无所谓,但是叫来这么多人,吓到小迟就不好了,对吧?”   习惯了打直球的邵思睿同学这个时候显然还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可恶的生物叫做,“绿茶”。   但是他已经成功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能狂怒。   邵思睿怒不可遏:“肯定是你逼他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周慕淡淡地摸了摸姜迟的头发,然后挑衅似的当着邵思睿的面上亲了姜迟一口:“哦,是吗?”   姜迟眨眨眼,没有反抗。   系统莫名其妙跟着邵思睿一起狂怒了,从机械音里都能听出来不解:“你怎么不反抗?他亲你诶。”   姜迟有点掉线了,他躲在周慕的衣服下,完全是看起来有点呆头呆脑的漂亮笨蛋,有点犹疑地说:“可是……不是说我的人设是暗恋周慕吗?”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敬业(bushi)的宿主了。   系统有点无力,金属小方块的屏幕上变出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马赛克表情,它上下漂浮着教育自家宿主:“但是不可以被人随便亲哦。”   姜迟天真:“为什么?”   系统:“人类就是不可以随便亲亲的啊,除非他喜欢你!”   姜迟点点头,那周慕确实看不出来会喜欢人的样子,那么说他们不可以亲的。   周慕还不知道自己突然被某个可恶的金属方块背刺了,他成功把邵思睿气个半死,然后当着邵思睿的面勾住了姜迟的手指。   姜迟很乖地任由他牵住手。   周慕忍不住想,要是能和姜迟谈恋爱的话好像不是不可以。   姜迟胆子这么小的人,要是告白的话也一定要等他来说才行。   “小迟?”   “嗯?”   少年呆呆的,睁着一双茫然的圆眼睛望着他。   感觉心脏都在一点点融化成微温的春水了。   周慕低着头,几乎要碰到姜迟的鼻尖:“我们在一起吧?”   姜迟……不是也暗恋他很久了吗?   这次只不过是两个人确认了心意。   漂亮得像是瓷娃娃的男孩子似乎有点困顿地眨了眨浓黑的长睫,然后周慕看到那种绯红的唇肉张张合合。   “不,不可以。”   他说。 第40章 学园默示录(十三)   一颗篮球飞过来摔在姜迟的面前, 然后骨碌碌地停在了少年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边。   “不好意思。”晒得肤色微深的俊帅男生对姜迟露出一个非常阳光的微笑,然后弯腰去把那颗球捡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那只手略过姜迟的小腿时轻轻地摸了一把。   因为是体育课, 姜迟穿了一条稍嫌宽大的短裤,空荡的裤管下露出两条纤细白皙的小腿,小腿肚都是软绵绵的,在阳光下白得像是在发光。   嫩得一捏就红了。   姜迟受惊了似的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看捡篮球的男生很无辜地抬眼看他, 姜迟本来就胆子有点小, 只好结结巴巴地小声说:“没事。”   声音也是软绵绵的,一听就没什么脾气,好欺负的很。   那个男生笑容有些诡异, 但是肤色很深就看不太出来。   “姜同学怎么不跟我们一起?”他抱着球, 离姜迟很近,低头看着少年毛茸茸的发顶,和蝴蝶一样的长睫。   姜迟不习惯这样强的压迫感, 往后又走了一步, 可是那男生不依不饶地又走近来。   “我, 我不会。”他只好细声细气地解释。   姜迟身体素质不是很好, 多跑几步就累得脸红气喘,对于篮球这种需要技巧和体力甚至还要时常跟别人贴肉的运动就不是很感冒。   他不安地抿了抿嘴:“我一个人待着就很好。”   他不想跟陌生的同学说话,可是那个高个子的体委很不懂看人脸色, 看姜迟想要逃避,直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个人, 好讨厌啊。   手指暧昧地摩挲着少年光滑如玉的腕骨, 男生低下头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露出一口雪白的牙:“别跑啊, 我可以带着你打。”   姜迟目光在那颗篮球和男生脸上逡巡了一圈,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不了,我不喜欢。”   这人力气好大,姜迟手腕被捏的生疼。   更讨厌了。   男生一直很小看他,也没想到姜迟会突然抽手,捏的就不是很用力,没想到还真被他硬生生逃脱了。   姜迟不想离陌生人这么近,他往后退了几步大着胆子说:“还有同学在等你呢,没必要来我这里浪费时间。”   男生手指上的可怕力道几乎要把篮球捏的瘪进去,他好像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深黑的英俊面孔上露出一个恶劣笑容:“哦?是吗?”   姜迟被他说的一慌,往周围看了一圈,只感觉背后一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本来各自活动的同学们好像都不动了。他们拿着运动器材,有的遥遥隔着半个田径场往这边观望,有的不知道什么已经站在了姜迟身边,带着叫人害怕的笑容和莫名的眼神盯着被包围住的小可怜。   面目模糊的老师像是一具一动也不动的机器人,隔着炽烈阳光呆滞地站在操场上。   姜迟手里什么都没有,明晃晃的太阳光晒在他的眼睑上,照的眼前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淡淡红色,所有人的面目都模糊在光影里,唯独耳边听到的絮语格外清晰起来:   “他就是那个同时把邵思睿和周慕耍了的人啊?”   “牛逼,长成这样谁还在乎性别啊。”   “你看他的小腿,好细啊,捏一捏会不会断啊?”   “好像要哭了,你说他长这么漂亮,难怪周慕和邵思睿被他吃的死死的。”   “那两人都被他耍了不会再理他了吧?我们是不是也能试一试?”   “我们会比他俩更好的。”   男生捏着篮球的手突然发力,带着一道劲风朝着姜迟直直砸了过来。   姜迟吓得呼吸都暂停了一瞬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那颗裹挟着狠厉劲风的篮球擦着姜迟的耳边飞了过去,被另一个人伸手接住了。   那些本来还很友好的同学们发出窸窸窣窣的笑声,然后朝着姜迟越走越近:“姜同学,胆子小的像是小兔子呢。”   “小兔子被弄疼了也是不会叫的哦。”   “好乖好乖。”   姜迟想跑,但是这些同学们带着诡异的笑容把包围圈越缩越紧,最里面的人很快就能抓住姜迟的四肢。   只要把他锁住的话,就跑也跑不掉了。   被欺负了也不会反抗,弄疼了只会闷闷地掉眼泪,那双比蓝宝石还要漂亮的眼睛,被眼泪浇灌过的话一定会更好看的吧?   那个率先搭话的男生已经迫不及待地伸手要去抓住姜迟的手腕。   这次,可不会让他再有机会挣脱了。   一只手抓住了姜迟的手腕。   姜迟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想抽手但是根本摆脱不掉。   那只手用力拉住姜迟,隔着层层围在一起的古怪同学,硬生生把姜迟拽出了包围圈。   姜迟睁大了眼睛。   男生冷冷清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是庄北。   男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带着姜迟冲散那些如同僵尸一般的古怪同学奋力朝着离田径场最近的体育馆跑去。   近在眼前的美人跑了,那些失去了猎物的同学们愤怒地朝着两人追赶。   那颗篮球重新回到了体委的手上,他眯起眼睛举起篮球恶狠狠地向那个碍事的男生背后砸去。   庄北紧紧牵住了姜迟的手,身后的少年跌跌撞撞地努力跟住他的步伐,耳边响起少年细细的喘息声,手里的触感像是捏住了一块凉浸浸的软玉。   耳边传来凌厉的破风声。   庄北一言不发地把姜迟用力扯到了自己的胸口,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破空而来的篮球。   男生闷哼了一声。   姜迟慌慌张张地含着眼泪:“你怎么了?”   庄北冷淡地抛出两个字“没事”,然后把姜迟推进了体育馆最里面的房间随手把门锁上了。门外响起“砰砰”的拍门声。   庄北这样冷漠的人脸上也禁不住浮起过度奔跑后的红,或许是怕姜迟碍事,他站在少年身后,比他高大的身体紧紧将少年拢在了怀里。   那股惑人的不知名的浅淡香气漫进鼻腔,无端有一种叫人上瘾的昏聩。   等到外面的动静消失了,男生也没有松手。   这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笨蛋玩家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庄北的手臂,用那种很像撒娇的软绵绵的语调担忧说:“你还疼吗?”   他眼里的泪还没有干涸,像是一汪碎掉的星星,楚楚可怜地浸泡在钴蓝色的深海里。   这种痛对庄北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以前逃生本随便一个伤都来得比这个吓人一点。庄北本来是想说没事的,按照他的个性还可能会狠狠嘲讽一下这个笨蛋。   可是看着姜迟泪眼汪汪的样子,话到嘴边突然转了个弯,姜迟只能听见这个脾气很烂的室友用一种很不爽的语气说:“背后可能青了吧,要休养个一两天。”   话音刚落,可能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子有点丢脸,又梗着脖子说:“也还好吧,那人没什么力气,我扛得住。”   姜迟顿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庄北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伤的。   他试着用手轻轻碰了碰庄北的后背,然后听到男生倒吸一口冷气。   “对,对不起。”姜迟手忙脚乱地解释,“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   庄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嫌弃那个扔篮球的傻逼为什么力气这么小的想法,他狠狠地唾弃了一番自己,然后干巴巴地说:“都是男生,你看吧。”   姜迟得到了许可,有点紧张地抿了抿嘴,揭开了男生背后的衣服。   其实庄北这些年经历下来,身体锻炼出来和普通人根本都不是一个等级,一个篮球砸过来也只不过是淤青一点点。   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吓人。   但是姜迟自己是个细皮嫩肉,摔破一点皮都要疼得掉眼泪的娇气鬼,推己及人,感觉庄北肯定也很痛了。   虽然脾气不好,但是意外的是个好人呢。   庄北听见身后的少年用那种含着水汽的可怜声音说:“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忍哦。”   冰冰凉凉的手掌印上还冒着热气的皮肤,像是心浮气躁的盛夏里突然递到手里的泛着凉气的汽水罐,惬意得忍不住要像猫那样舒展开四肢了。   根本不痛啊。   带着微微麻的凉意,姜迟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抚过那些狰狞的淤青,要是眼睛够尖的话,可以看到少年掌心冒着一点淡淡的微光。   ——老婆的手掌会发光诶,他是会法术吗?   ——前面的想什么呢,老婆就是个普通人啊,应该是道具兑换吧?   ——什么道具特效整这么好看,老婆老婆仙女老婆   ——就我生气吗?这对庄北来说明明就是小伤吧!他在装什么!呜呜我也要老婆安慰!   ——我也受伤了我牛牛好痛老婆来亲亲就好了   “你在做什么?”   小狐狸抖抖尾巴,他不擅长说谎,如果庄北这时候能看到姜迟的脸一定会发现这家伙已经紧张得眼睫毛在不停地发颤,说谎话的时候还要咽口水:   “ 没什么,就是,就是道具……,对换了个可以治疗的道具。”   庄北皱起眉,难怪是笨蛋,积分就是这么浪费的吗:“一点小伤,不需要。”   姜迟难得强硬一点,说:“换都换了。”   庄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语气突然促狭起来:“是谁说不知道玩家是什么的?”   姜迟:“……”   是,是哦。   好像掉马了呢。 第41章 学园默示录(十四)   午休的时候食堂人满为患, 端着餐盘一不小心就容易撞到来来往往的同学。   那些突然疯狂的学生们像是陷入一场幻梦,梦醒了就又变得正常起来。   或者说,至少是表面上看起来正常了。   庄北面无表情地坐在二楼餐桌前,看着某个笨蛋小心地扶着餐盘穿过那些排着长队的学生们, 然后顺利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顺便对着面前的男生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眉眼都是亮晶晶的。   这家伙生得实在是惹眼, 随便一笑都勾的周围人都失魂落魄的。   甚至还有几个傻子餐盘都撞到了一起。   “就算是我们两被这些学生针对了, 我也没办法一直保护你。”   庄北冷淡地挑起一根看上去卖相不佳的青菜,语气里浸着一如既往的不耐烦。   “我最讨厌有人一直跟着我。”他的话里听着很是伤人, 眼睁睁看着对面那张漂亮脸蛋上迅速露出被打击到了的可怜表情。   他几乎要幻视出少年脑袋顶上耷拉下的毛绒耳朵。   理智告诉庄北,姜迟作为一个无论从智商还是体力上看都非常拉胯的初级玩家,在副本中是绝对拖后腿的存在。   更何况,他还长了一张这么扎眼的脸蛋。   光是看一眼都足够叫人神魂一荡。   总而言之,就是麻烦。   非常麻烦。   游戏社区里也不乏会有漂亮花瓶为了保命向那些顶级大佬献媚的事情, 庄北自己也遇到过这样的人,只是他从来不会因为一副漂亮皮囊就给自己的通关之旅无端增添许多麻烦。   他最看不上这种把自己的命运拴在别人身上的人了。   姜迟本来就是个薄脸皮, 被这么毫不留情地一说鼻尖就开始泛红了。   雪白软糯的一张小脸,偏偏挺翘鼻尖覆着一层湿红的颜色,像是极嫩的桃尖 ,诱使着人上去咬一口。   “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了。”小狐狸低着眼睛, 努力忍住眼眶里不断涌上的水意。   他确实很没有用, 总是给人拖后腿,没有人保护的话就会被鬼吃掉。   找到一个同伴就会下意识想要贴过去。   或许系统的说法是对的。   不应该对任何一个角色, 包括玩家投入过多感情,这样只会让自己产生戒不掉的惯性依赖。要是以后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 不就彻底完蛋了吗?   系统泡着一杯热茶感慨:“你能这么想就很好。”   果然还是需要成长的嘛。   就是对他而言可能残酷了一点。   “我只是想……谢谢你。”少年努力压抑着有些颤抖的声线, 他看起来实在像是窘迫的要哭出来了, 咬着自己的唇心不要让哭腔听起来太明显。   深呼吸了好几次, 对面这个软弱的有些笨笨的少年才慢吞吞地说:“我以后不会跟着你了。”   ——我真的会谢,这人以为他是谁啊敢这么对迟仔!   ——说这种话的人一辈子也舔不到老婆!!!   ——现在嫌弃老婆,一会儿有他后悔的!   ——老婆才不会拖后腿呢!他可是打出S级评定的天才新人!   庄北觉得这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是……   看着那个有点落寞的背影,庄北莫名觉得心脏有点不舒服。   像是空了什么似的。   庇护一下听话的笨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的吧?就当身边多了个乖巧的小跟班。   不过以后应该约法三章,一切都要听他的才行。   应该要做一点交易……   总得让这家伙也付出一点什么才行。   他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才不会像那些变态一样一定要小可怜用屁股来换呢。   有考虑这么多东西的工夫,那道纤细的身影早都走到二楼楼梯口了。   庄北难得陷入了一丝有点后悔的情绪。   好吧。   他要是再黏着自己,他绝对不会赶他走了。   阳城中学的食堂非常大,相应的在各个出口都设立了餐盘回收处。姜迟来食堂的时间比较早,又是怕体育课上那些同学再发神经,坐在了离人群最远的地方。   因此要想走的话自然也是走最近也是人最少的那条楼梯。   刚放下餐盘,一只手就从身后伸过来,捂住了姜迟的嘴。   姜迟睁大眼睛“呜呜”了两声,可是他实在是太小只,轻轻松松被身强力壮的家伙直接拖到了厕所的隔间里。   里面还站着好几个面色不善的男生。   “豁,近距离看更漂亮了,我都冲动了。”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呢,我也想亲亲看。”   “看起来是很乖的好学生呢。”   姜迟哆哆嗦嗦地靠着墙仰头看着这些人高马大的不良学生,像一只被人类团团围住的小猫崽,连叫声都是颤颤巍巍的。   “你,你们,想干什么?”   他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弱气:“我不认识你们。”   “你当然不认识我们了。”为首的那个嘴上还打了唇钉的男生嗤嗤地笑了起来,满是恶意地伸手捏姜迟的脸。   他的脸那么小,一只手轻易地全部捂住了,逼得少年呛咳出满脸湿漉漉的眼泪,整张脸都像是熟红的软桃。   一捏就会淌出烂熟甜腻的桃汁。   “你只看得上邵思睿和周慕那种人,我们这种小喽啰,小美人怎么看得上啊。”   “这可是第一个让那两位大少爷丢脸的大人物啊。”   “长这么张脸,要我我也舍不得放手。”   “他们有没有和你上过床,嗯?”   “是不是技术很好啊?看这样子应该很熟练了吧?”   最先动手的那个人下手没轻没重,姜迟脸都被他捏红,疼得好像要肿起来了。   “反正他们不管你了,不如跟着哥哥吧,我们可比这些大少爷有情趣多了。”那些人嘻嘻地笑起来很不规矩地纷纷要去捏一捏姜迟的脸,或者扯一扯他的衣服。   姜迟被逼到死角里跑都跑不掉。   他吓得眼泪直掉,偏偏这样只能更加激起那些人不可言说的诡异谷欠望。   缝得好好的衣扣被扯落了一地,领带也随便地团成一团丢在了地上。   “喂,我可没说不管他。”   男生稍嫌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在一众流里流气的混混中响起。   不知道被抵上的大门是什么时候打开的,清冷俊秀的男生抱着胳膊冷冷地望着这群乌合之众,目光扫过姜迟被揉乱的领口时便显得更加凌厉了一点。   “没经过我同意,谁给你们的胆子动他。”   “周,周慕?”   “卧槽他过来干什么?”   “他不是刚被姜迟拒绝过吗,怎么可能还来管闲事啊?”   男生像是听到了什么恶心的话,眉心狠狠一皱。   他身材算得上是高瘦,慢条斯理地踩着步子走近人群的时候却显出一种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屏住呼吸的可怕压迫感。   “听不懂话吗,快滚。”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精钢腕表,面无表情地吐字:“五、四……”   “操,先走。”为首的男生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只好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猎物,带着小弟匆匆往门外走去。   姜迟这个样子太狼狈了。   衣服都被扯的乱七八糟,露出的大片肌肤上被揉捏出了好几道青红的瘀痕,眼泪湿漉漉地浸湿了大半张脸,打湿的眼睫都凝成了一簇一簇的,可怜的要死。   周慕往前走一步,姜迟就像是受惊了似的努力往后贴住了冰冷的瓷砖。   “别害怕。”周慕放低了声音,像是哄骗捕兽笼里瑟瑟发抖的小鹿,“是我呀,小迟。”   姜迟还记着那些人说的闲话,也不知道周慕要做什么,可怜巴巴地瑟缩着说:“对,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周慕看起来很迷茫地歪歪头,然后伸手擦掉了挂在姜迟下巴上的眼泪。   小迟的眼泪,是有温度的呢。   他这样的高岭之花,做出这种温柔的样子实在是很具有迷惑性。姜迟皱着鼻子,眼里还是泪光闪闪的,一副很气短的样子小小声说:“我不该让你丢脸的。”   周慕摇摇头,掀起唇角:“只要小迟喜欢,怎么样都可以。”   “那现在,小迟愿意和我在一起了吗?”   姜迟怀疑周慕也根本没有在听开学典礼的讲话。   早恋不是犯规了吗?   他有点为难地说:“可是……”   周慕的声音里听起来有点莫名的酸味:“你拒绝我,是不是和刚才那个人有关系?”   嗯?   姜迟迷茫了一下才意识到周慕是在说庄北,他下意识摇摇头:“当然不是。”   庄北都讨厌死他了。   “那他是谁?”   这副向渣男问责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啊?   “他是我的,室友。”姜迟浑身冒冷汗。   对,室友而已。   周慕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钟,才缓慢开口:“你们每天都在一起睡觉吗?”   “是,是啊。”   那不然呢。   不过说是这么说,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周慕脸上飘着一朵黑云,挤出一个堪称核善的笑脸:“小迟很喜欢他吗?”   极强的求生欲让姜迟全身都僵硬了,前额冷汗狂冒:“不,不喜欢,就是普通室友。”   “普通室友的话,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的吧?”周慕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笑容更好看了。   “小迟可以和我做室友吗?”   这不太好吧,就算你家是这个学校的董事,也不能说换室友就换吧?   看对面人脸色危险,姜迟顿时就怂了。   转念一想反正庄北很讨厌自己,巴不得自己离他远远的,那么换个寝室好像也没有问题。   “那,那好吧。” 第42章 学园默示录(十五)   深夜的宿舍走廊。   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 哗哗雨声里似乎都沾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空寂无人的走道,浓腥的鲜血长长地拖曳着直到走廊的尽头,白炽灯像是电路出了问题, 一闪一闪地照亮了魔王的脸。   黄金的竖瞳看不出一丝情感。   几团血肉模糊勉强看得出人形的家伙们崩溃地挤在墙角,目眦欲裂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眼球几乎都要瞪出眼眶。   最中间的男生哆哆嗦嗦得连话都讲不清楚了, 满脸都是绝望的惊恐:“我们知错了, 我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   “我们不敢了,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啊。”   有人嘶声力竭地扯着嗓子哭嚎起来,偏偏所有宿舍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听到这股撕心裂肺的嚎啕。   像是无形中有一堵墙将这些人与原来的世界彻底隔绝开了。   冷银色的非主流唇钉在摇摇晃晃的灯光下反折出森然的寒光,窗外横空劈下一道闪电, 阴沉走廊刹那间亮起, 巨大的雷鸣声吓得有人当场失禁。   “你不能杀我的, 我们没有触犯校规,我们没有!你不能杀我,不能, 爸爸, 妈妈,谁来救救我。”   为首的人显然已经精神崩溃, 抱着脑袋眼泪鼻涕横流, 已经完全看不出白天的嚣张样子。   “哦, 是吗?”   魔鬼拖长了声音, 声线宛如华丽的丝绒, 优雅得足以叫所有人心动。   “可能你不知道,还有第八条校规……”   “第八条,怎么可能有第八条,你别以为我是傻子!我听说过那个传说的根本没有……”动脉被切断后喷溅出的大量鲜血在死白墙壁上形成一个残忍的半弧,旁边被同伴鲜血溅到的人目光呆滞地看了一眼抽搐着倒地的尸体彻底瘫软在地。   “不,不要啊……”   “友情提示,第八条校规……”   “要听神明的话。”   他咧开唇角,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齿列。   白皙手背浮起狰狞青筋。   又是一道惊雷在天边炸响。   ……   “小迟怎么了?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路晚星大美女笑眯眯地低着腰,漆黑发丝几乎要碰到姜迟的脸侧。   姜迟抬了抬脸,躲开女孩子微凉的发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泛着一圈浅淡绯色的眼睛:“很明显吗?”   “太明显了哦——”路晚星像所有关爱同学的负责班长那样,弯着描画精致的眼睛,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眼睛都红红的。”   “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姜迟死要面子,绝对不肯承认自己因为和人吵架还吵输了就要软弱地掉眼泪。   想想都怪庄北那个混蛋。   明明一脸很讨厌他嫌他烦的样子,昨天得知自己要搬去和周慕一起住的时候又看起来好像被人背叛了似的,满脸愤怒地瞪着他,还,还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类似于“为了保命恨不得献出身体”“说不定心里就想着要给周慕当泄谷欠工具”之类的,光是回想都会被狠狠气到的话。   居然有一瞬间觉得庄北是个很靠谱的人。难怪系统说他笨。   姜迟闷闷不乐地趴在桌子上,雪白腮肉因为长时间枕在胳膊上还印出小小的一片红痕,衬着微红的眼尾和鸦色的睫羽,看起来更加的……诱人了。   路晚星默不作声地滚动了一下对女孩来说显得有些突出的喉结,很自来熟地揉了揉姜迟那一头手感巨好无比的头发,语气里带着一丝甜蜜的诱哄:“哎呀小迟不要难过嘛,谁要是敢伤害你,我们就把他……解决掉,好吗?”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怕东西的女孩笑嘻嘻地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听见好几声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随即便是学生撕心裂肺的尖叫。   发生什么了?   姜迟跟着同学身后跑到走廊前,在看清了一楼空地的惨状之后猛地睁大了眼睛。   一,  二,三,三具尸体正在以扭曲的姿势血肉模糊地倒在空地草坪上,飞溅出的血液染红了鲜绿色的草叶。   姜迟脸色一白,在情绪感知到恐慌之前,那具评级很不争气的身体就已经先他一步要软倒在地上。   跟在身后的路晚星下意识想伸手揽住那截柔软的细腰,有一只手却出现的比她更快。   苍白,修长,骨节分明。   手背上还泛着淡色的青筋。   轻轻松松将人揽进自己的怀里。   是周慕。   路晚星只能暗自咬了咬牙,不甘心地收回手。   她看起来好像有点怕面前这个男生。   “别看。”周慕低声说道。   姜迟趴在男生宽阔肩头,细细地喘着气,额前滚出细密的冷汗。   他胆子实在很小,看见这种血腥场面很难抑制住从心底泛上的呕吐感。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总觉得那股尖锐的血气就弥漫在自己的鼻尖,深深地浸入他的身体。   更恶心了。   系统倒是很贴心,及时给他喷了清心喷雾,避免宿主大人还没遇到真正的恶鬼,就已经把san值跌停跟这里的恶鬼同化了。   使用了道具之后姜迟勉强缓过神来,只是脸色还是过分苍白,看起来脆弱得宛如风中凋零的花叶。   好像碰一碰就要碎掉了。   警察们来的很快,快速有序地安排把尸体抬上救护车。   因为姜迟是妖怪,眼神要比常人好出很多,隔着三四层楼的高度远远一望,竟然也能瞥到其中一具尸体脸上冷光一闪的唇钉。   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事,只是表情看起来似乎有点奇怪。   正常人在遇见这种血案就算再冷血,好歹也应该有些恐惧、恶心之类的负面情绪,可是这些年轻的孩子们……眼睛里闪动着的,完全就是恶意的光芒。   是那种要面对即将到来的游戏,已经迫不及待的兴奋。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饿了许久的群狼被放进了满是柔弱羊羔的狩猎场。   “要压不住了呢。”路晚星站在一边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什么?”多亏了系统的帮忙,姜迟现在已经从那种看见尸体的恶心感觉中恢复过来了,周慕站在他身边,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有松开揽在姜迟腰上的胳膊。   见姜迟好奇,他也回头看了路晚星一眼。   路晚星不动声色地微笑,别在发间的银色蝴蝶发夹在日光中闪闪发亮:“没有哦,只是说,学园祭快到了,希望小迟可以加油哦。”   学园祭……   路晚星不提,姜迟都快忘了这茬了。   为了欢迎新生入学而特意设置的节日。   每个班级都可以出一个舞台剧节目进行评选,评选第一的礼物是……姜迟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糟糕,他好像忘记看奖品了。   “喂,学委大人,行行好吧。”不远处传来某个笨蛋体育生的大嗓门,难得看他一个嚣张跋扈的校霸露出这样别别扭扭的表情,像是求人但是姿态实在是过于盛气凌人,说的话也过于离谱了,“不就是加点戏份吗,这很难吗?”   “你都写了我是权臣诶,权臣没有吻戏不是很奇怪吗?”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可以加上我和姜迟的戏份吧?什么啊凭什么周慕那个傻逼可以和姜迟拥抱啊?我不管我也要抱。”   “我要抱的比他久。”   小姑娘气得要跳脚,麻花辫都炸开来了,眼睁睁看着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的大少爷疯狂给自己夹带私货。   “大家都已经排练好了,怎么可能再加戏啊!”   不知道怎么有人明明完全不占理的事还能做到理直气壮的。   邵思睿这边无理取闹完,一转眼就发现了人群里努力把自己藏起来的倒霉狐狸。   大少爷眼睛一亮,像打了鸡血似的长腿一跨两三步走到了姜迟面前:“你也在啊,小迟!”   姜迟:……我就在这里上课,为什么会说出一种奇妙偶遇的感觉啊。   姜迟真是怕了这只每次看见自己都会把他像只大号安抚娃娃抱在怀里的巨型哈士奇。每次非要把他揉哭出来才肯罢手。   邵思睿伸出的手在抱住姜迟的那一刻“啪”地一声被人拍掉了。   邵思睿眼睛终于舍得转一转,看到了烦死人的情敌一号。   “哟,这不是当面被小迟拒绝的周大校草吗,这么巧啊你也在。”邵思睿磨磨牙,一边示威地牵住了姜迟的一只手。   姜迟:谢,手腕要断了。   周慕不甘示弱地牵过姜迟的另一只手,皮笑肉不笑道:“小迟是我的室友,促进感情是正常的吧?倒是你,你谁啊?”   姜迟:……有话好好说,先放开我的手。   室,室友?!   邵思睿显然还不知道周慕这个手段龌龊的混蛋已经把姜迟骗了自己的房间里,闻言顿时像是一只被狠狠伤到心的傻狗,要是有狗耳朵的话早都耷拉了。   邵思睿此人虽然傻逼,但是露出可怜表情的时候还是叫人有点扛不住。   毕竟可是拥有和他大美女妈妈百分之八十相像的俊脸,要不是周慕大傻逼,校草的名头就是他的了。   难道姜迟喜欢校草吗?可恶啊。   一定都是周慕这个狐狸精的错。   意识海里的小姜迟突然“哈湫”了一声,无辜地摇了摇狐狸尾巴。   “那个……”姜迟两只手被捏得很痛,实在是装不下去了,气得猛狐咆哮,“我说,你们是不是不知道校规最后一条,禁止谈恋爱啊!”   实在没必要为了谈恋爱付出小命啊!   从来不care什么破校规·每次都能诡异地化险为夷的邵思睿:“……”   八百个心眼子·老师宠儿的周慕:“……”   小迟,发脾气也好可爱。   更喜欢了。 第43章 学园默示录(十六)   “小迟, 你准备好了吗?”路晚星抱着一堆丁零当啷的道具风风火火一脚踹开更衣室的大门,姜迟刚穿好那套布料少到漏风的衣服, 吓得手忙脚乱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好,好了。”   小狐狸紧张地抖了抖耳朵,结结巴巴地收紧了声音:“班长,这里是男更衣室诶。”   “蛤?”路晚星一脸理直气壮,“有什么问题吗?小迟很在意被看——”   剩下的话语在少女的唇中戛然而止。   没有人能在目睹世间的绝艳后还能毫无障碍地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最基础的语言功能霎时间褪去, 好像除了惊叹再也没有更多的言语来形容这种感受。   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的美人。   虚幻的,仿佛不该存在于世的美貌。   少女的红唇弯了弯,她用那种梦呓似的轻飘飘的语气抵住姜迟的耳垂:“小迟, 好漂亮。”涂着蔻绿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柔软的唇肉。   姜迟惶惑地睁大了眼睛。   他是行走于夜间的艳鬼,却似乎还并不知道世人因浓雾中的惊鸿一瞥就此堕入无冥地狱。   雪白手指深绿色的锋利甲片微微地陷进水红色的唇肉里,那颗圆润的唇珠被随意地捻动,女孩咧开唇角:“这里,颜色有点淡呢。”   气氛……好像有点奇怪。   路晚星从超短裙的口袋里抽出一管细长的银色口红, 盖子叮当一声掉在地上,慢慢旋出玫瑰红色的暧昧膏体。   少年钴蓝色的清澈虹膜里倒影出湿滑膏体慢慢擦过少女本就精致的唇线, 一点一点将艳丽颜色侵入整个框架。   然后,她弯着形状姣好的宛如玫瑰花苞的红唇, 随手把那管口红丢在了地上。   猩红膏体在鞋跟下捻成衰败的花泥,裹着一层白色丝袜的长腿轻易地踩在脆弱的门板上, 少女抬手把姜迟禁锢在了自己和更衣间可怜的门板之间。   路晚星的力气大的有点不像样了。   在可怜的小狐狸眼里, 这种视觉冲击类似于纤细少女随手把一个两百斤壮汉丢出八百米远。   姜迟恍惚间感觉自己的肩胛骨都要被捏碎, 疼得好像感觉不到自己的肩膀了。   路晚星……之前有这么高吗?   “班, 班长?”   少年鸦色睫羽颤动的厉害唇瓣翕张, 下一秒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路晚星低垂着眼睛,带着诡异的笑意吻上了那张不断在眼前开开合合的唇。   很甜。   小迟,是甜的呢。   好想把小迟,一整个吃掉。   嘻嘻。   路晚星唇边獠牙一闪而过,泛着秾艳香气的红唇一张一合在视野中渐渐模糊。   少女妩媚的黑色长发自肩背垂落,发尾轻佻地撩拨着少年的颈窝。   毫无反抗能力的少年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一切,瓷白脸颊浮起灿若玫瑰的艳色,那双钴蓝色的眼睛融化成搅动人心的深海,承载着无力消受的炙热吐息在其中起起伏伏。   呼吸不上来。   快要……被憋死了。   眼睫被沁出的眼泪浇湿,黏成一簇一簇的黑色花束,路晚星过于强大的力气逼得姜迟连躲都躲不开。   手指只能无措地抓着身后的门板,圆润指尖在门板上留下湿漉漉的印子。   就这样子死掉未免也太丢脸了吧?   姜迟满脑子胡思乱想。   他实在忍不住被亲的哭出来,满脸都是湿嗒嗒的眼泪,带着些微热意的泪珠滚进交缠的唇齿间。   喉结在雪白的脖颈上滚动,吞吃着属于姜迟的一切。   惑人的香气,涎水。   血液。   舌尖被勾动着,似乎被路晚星锋利的獠牙咬破了,渗出细细麻麻的疼痛。   想把小迟……吃掉。   吃进肚子里。   想和小迟……永远在一起。   一直到少年承受不住发出小猫似的类似于哭叫的声音,路晚星这才意犹未尽又好像很遗憾地分开了两人的嘴唇。   所谓的涂口红也根本没有好好涂。   少年雪白下颏被盖满了艳气横生的红印子,整张脸红白交织,被亲到发肿的唇肉蒙着一层湿亮而暧昧的水光,像是盛开到极点的销魂蚀骨的玫瑰。   光是看一眼,都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路晚星像是没事人一样,若无其事地抚平了自己被顶皱起来的短裙,笑嘻嘻地凑过去捧住少年软嫩的脸颊又亲了一口。   “我吃掉了小迟的血。”她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不顾少年惊惶又讶异的眼神,自顾自捧着脸笑,说着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契约成立了,我啊,会为小迟付出一切哦。”   “好想小迟带着我的东西上台表演啊。”   “那些人……会嫉妒死我吧哈哈哈!”   姜迟有点怕了这个疯子,他躲开了路晚星伸出来的手,惊疑不定地用力擦了擦自己被亲得一塌糊涂的脸,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更衣室。   本来以为班长是个好人……没想到大家都这么不靠谱!   路晚星脸上还挂着餍足的红晕满足地走出更衣室的时候走廊边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她那一头丝绸般的长发。   路晚星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   下一秒那声尖叫被死死捂回了喉咙。   空荡荡的走廊上,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姜迟平白无故被人按住不由分说地就是一顿亲,被亲的乱七八糟还差点憋死,气到头发都炸了,绷着小脸回后台找了个角落自闭。   后台现在乱作一团,大家都忙着准备道具背台词拼命鼓气免得一会儿上台丢脸,自然也一时间没有人注意到悄无声息溜进来的一团散发着怨气的长毛小蘑菇。   系统找了一本笑话大全很辛苦讲了十个笑话都没哄好,甚至看起来随时还要再哭一次。   看起来真是生气了。   这些NPC,太坏了。   每一个都这么坏。   应该都被抓起来割掉唧唧。系统电路都要烧坏了,抱着那本地狱笑话大全气哼哼地想。   一只手轻轻地推了推姜迟的肩膀。   少年的戏服没有上衣,骤然被人触碰到赤luo的肩膀吓得一激灵。   男生微凉的皮肤轻轻地磨蹭着少年裸露在外的细腻肩窝,像只懒洋洋的大猫趴在姜迟的肩上,“还在生我的气?”   姜迟:“……”   他不是很想再和这些NPC有什么交集了,老老实实苟完剩下的时间就跑,什么线索什么大boss,他才不要不自量力呢。   姜迟脸都气成包子,默不作声地偏开头一边坚决地伸手推开了周慕的下颏。   决心只用后脑勺对着他。   男生清俊眉眼微微一哂,伸出手指抵住了姜迟毛绒绒脑袋上的发旋,微微低头,本来就显得低沉的嗓音在加上诱哄似的语气之后更是性感得磨人,像是黄金之河上缓慢流淌的蜂蜜:“对不起,不要生气了。”   明明是在所有人眼里都很冷漠甚至到了傲慢的男生,面对姜迟的时候像个黏黏糊糊的无赖,很有一种小狐狸要是继续发脾气不理他,他就会一直黏下去的感觉。   姜迟语气闷闷地,被路晚星亲哭出来的眼泪还半挂在眼睫上要掉不掉地悬着:“走开。”   他带着鼻音说。   “我讨厌你们。”   “讨厌谁?”周慕故意忽略掉了这个讨厌里面还包括了自己,像一只大型猫猫揽住了姜迟瘦到凸起来的肩胛骨。   用下巴一点点蹭着少年后颈腻白的肌肤。   姜迟身上有一股很奇妙的绮艳香气。   淡淡的,不近身的时候是闻不到的,只有走近了,最好把鼻子顶上那一戳就会红的皮肉,细细地嗅,就会闻到一股极浅淡的香气。   不会过于甜腻也不会寡淡得叫人乏味。   一旦嗅到便会令人上瘾。   周慕锲而不舍地缠着自己的猎物,揉了揉少年冰白的耳朵。   姜迟:“……”可恶啊,才不会承认揉耳朵真的会很舒服呢。   这个人故意的吧!   他不知道狐狸的耳朵是不可以乱揉的吗!   少年霜白两颊很快浮起两团可疑的红晕,他捂住耳朵不给周慕动了,一边结结巴巴地反驳:“不关你的事!”   周慕好像发现了什么很新奇的玩意儿,故意对着姜迟的耳朵根吹气,还带着一丝笑意问:“小迟好像耳朵很敏感。”   “!”   姜迟缩起脖子,红着脸皱起眉头死鸭子嘴硬:“没有啊!”   周慕这个人幼稚死了,明明还是端着一张非常高冷不动声色的男主脸,手上却贱兮兮地戳戳姜迟耳后那一小块光滑的皮肤:“真的吗?”   “一会儿就要上台了,要顶着这样红红的脸上去吗?”   “大家会以为我们做过什么了的吧?”   “会不会上台的时候哭起来啊,小迟。”   从来不知道校草嘴碎起来也会是这个德行。   那些迷弟迷妹们要是知道了估计滤镜得碎一地吧。   姜迟被说的受不了了,伸手改去捂周慕的嘴,气得一双蓝眼睛都闪闪发亮,他一身华丽到夺目的珠宝,竟然都比不过这一双水光颤颤的蓝眸更惹人心醉。   周慕那双线条流丽的眼眸里含着一点笑意就这么望着他。   然后,他伸出舌头,湿漉漉地舔了舔少年敏感的,粉红色的手心。   姜迟:“!”   少年生气的样子比平时要更加有活力,漂亮得让所有人为之瞩目。   他臭着一张漂亮脸蛋,明明要被气哭出来了,还是忍着浓重的鼻音说:“你等着吧,我一定会演的很好的!”   好像已经完全忘记掉自己生气的原因了呢。   周慕站在原地,看着姜迟气急败坏离开的身影,微微地阖着眼睛,吸了一口似乎还残留着少年体温的空气。   “欺负小迟的人,都会死哦。” 第44章 学园默示录(十七)   舞台上一片黑暗。   唯独追光灯打下的一片苍白的圆, 映出美人纤弱无力的背影。   他背对着台下的观众,雪白肩背辉映着璀璨而华丽的金饰,别在冰白耳朵后面乌黑发丝如同妩媚的黑蛇, 朝观众吐出诱惑的蛇信。   他没有穿上衣, 下/身也不过一条单薄的蓝色纱裙,长腿掩藏在裙下, 只能看到一条乌黑油亮的粗壮铁链正蜿蜿蜒蜒地伸出美人皱起的裙摆。   他们看不见美人的脸。   台下响起古怪的, 窸窸窣窣又密密麻麻的声音。   “让我们看看你!”   那些似人非人穿着校服的怪物在台下躁动着, 发出大概是这个意思的嘶鸣。   “暴君第一眼遇见了鲛人,就为他的美貌沦陷。”   负责旁白的女孩像是看不到台下发生的一切,她用吟游诗人般的歌声伴和着手风琴的音律徐徐地讲述,   “国王为美人献上了一切, 吕底亚的金子, 古东方的绸缎,还有波斯国能使人陷入梦境的香料。”   “而这一切宠爱的前提, 是鲛人永生永世成为国王的禁脔。”   “国王的爱,是占有,是毁灭,是无休止的挞伐。”   周慕确实很适合这身装扮。   他披着绣金线的猩红披风,每一寸布料都像是由鲜血染成, 从腰间露出的长剑闪着雪亮而冷酷的寒光。   “你是我的。”   国王脸上露出残酷的神色, 居高临下面对着被铁链锁住的鲛人。   可怜的美人, 从辉煌的金色里抬起一张被眼泪浸湿的目光空洞的脸。   暴君注定无法独享鲛人的美丽。   鲛人的美就像是一场灾难。   暴动,反叛, 宫廷政变。   绝世的美貌注定需有鲜血来染就。   暴君在那双摄人心魄的蓝眸中逐渐忘却了一切, 他先是杀死了邻邦来的王子, 然后是忠心耿耿的禁卫军统领, 最后是与他如师如友的宰相。   浓稠的血液多到可以在王宫的玉石地面上流淌。国王无休无止的征战和残暴的行为终于激起了民愤。   在王城被破的那一天,彻底陷入疯狂的暴君迎来了与鲛人最后的诀别。   然后被他挚爱的美人刺破心脏。   “呸,狗东西!演戏也不忘记占那个笨蛋的便宜!”饰演宰相的邵思睿面色不愉地拖着一身血淋淋的戏服下台,还不忘恶狠狠地诅咒周慕一会儿表演出丑。   “老大,可以打通了!”后台有小弟很惊喜地叫他。   邵思睿紧绷的脸色松了松,皱着眉抢过小弟递来的手机。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到了这里手机虽说还能上网,但是除了那个傻逼校园论坛,什么都登不上去。   也完全联系不到外面的人。   邵思睿这种从小就是爸爸妈妈宠溺着长大的人物,显然还没独立到可以整一年不和爸妈交流的地步。   更何况……这次还是为了一个人……   他几乎是有点迫不及待地拿过手机。   通讯信号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把手机碰到耳边会连续不断传来滋滋的电流。   邵思睿皱着眉,本来想发脾气,但是想想也先凑合着用。   对面传来母亲断断续续的声音,本来被粉丝疯狂追捧的温柔嗓音在电话里逐渐的扭曲,变形,听起来甚至有点诡异。   邵思睿不知道他老妈为什么要带着几近哑掉的哭腔问他在哪里,开学前不是她高高兴兴地把自己送进来的吗?   搞的像生离死别似的。   邵思睿揉了揉被电流声震得发麻的耳朵,随便敷衍了他妈几句,很快转移了话题,带着老婆被人抢了的咬牙切齿:“妈,那个周家,很牛吗?”   ……   姜迟觉得有点奇怪。   或者说这种感觉从刚刚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就隐隐存在了。   这里的人,或者说学生,比起人类看起来更像是被迫于某种束缚,而不得不潜藏在人皮下的怪物。   一旦束缚被打破,这个学校,就会成为怪物血腥的狩猎场。   而现在……   姜迟确信自己还没来得及弄破藏在周慕后背的血包。   可是源源不断的鲜血从男生的口中后背汹涌淌出,那双深黑色的眼睛带着叫人害怕的扭曲爱意深深地注视着姜迟,仿佛故事里那个疯狂的暴君穿越千年的时光与爱人重逢。   姜迟手抖了。   潜意识告诉他现在应该快跑,可是他刚松开手就被周慕抓住了。   男生的口中涌出鲜红的血,血花溅在姜迟的手上,还有他的蓝裙子上。   暴君长叹一口气。   最后吻了吻少年嫣红的眼尾。   “来不及了啊。”他很遗憾地说着。   “要跑得快一点哦,小迟。”   台下的喧哗声越来越响,几乎要盖过台上播放的音乐。   一双狰狞的只有一层皮裹着骷髅的手猛地抓在舞台的边沿上。   “啊啊啊啊啊!”   有人在台下惨叫。   指爪刺破□□的声音原来就像是用剪刀裂开布帛吗?   好像有什么一直牵制着怪物的东西“噼啪”一声轻易地断了。   那种姜迟脑海中隐隐察觉到的束缚,破了。   舞台顶上发出一丝钢丝断裂的轻响。   身下不断流血的男生突兀地笑了一下,然后在一刹那爆发出强大的力气狠狠地把怀里的少年推向了离后台最近的地方!   那个巨大的顶光灯从高空砸下直接把那个穿着猩红披风的男生兜头压在了地上。   “周慕!”   姜迟失声尖叫。   大量的血液延迟似的从破碎的顶灯下如水流一般涌出来。   舞台上音乐还在响,灯光多情地照在那滩诡谲的血迹上,像是某些暴力美学电影里旖旎又恐怖的慢镜头。   周慕,就这样死了?   一只手猝不及防从舞台厚重的幕布里伸出来抓住了姜迟的手。   “快跑!这里都是鬼!”   是邵思睿的声音!   总是嚣张跋扈的少年现在全身都是血,衣角都被撕烂了,那张英俊的脸上溅着血点,在到处的惨叫和狂欢中透出微微的扭曲:“我们就是养给这些怪物的口粮!”   不等姜迟有任何回应,在终于剥下人皮的怪物跳上舞台那一瞬,邵思睿长臂一伸拉住了姜迟的手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用力关上了通向后台的大门。   在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姜迟看到了最先冲到门口的怪物的脸。   他认得那张脸。   好像是坐在他身边的同学。   总是带着和善微笑的脸。   原来是长得这副模样吗?   眼眶里嵌着惨白的眼珠,半张脸皮融化了露出发黄斑驳的骨骼,獠牙硬生生刺破皮肉从颊边生出,满口都是锯齿状的尖牙。   邵思睿面无表情地把怪物们关在铁门外,任凭外面尖锐的似哭似笑的尖叫和指甲挠门的声音交替,偶尔还会有熟悉的同学好似温柔的呼唤:   “开门呀,开门呀,我们是同学呀!”   邵思睿牵住了姜迟的手,用力擦掉了姜迟脸上的血迹,目光竟然有一丝奇异的温柔:“小迟,不要怕,跟着我走,我们能甩掉这些怪物。”   姜迟哆哆嗦嗦的乖巧地跟在邵思睿的身后,他还有些恍惚。   似乎还没有明白,怎么刚才还在台上好好地表演,一转眼周慕死了,同学还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怪物。   周慕,周慕。   姜迟如梦初醒,他拉住邵思睿的手,哆嗦着说:“周慕……”   他还没说完,话已经被邵思睿打断了。   男生的五官在森冷灯光下显得锋利而冷酷,叫姜迟竟然从心底生出一些恐慌。   他瞳光涣散,似乎不愿意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少年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如惊雷响起:   “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那个怪物?”   “我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小迟。”   “周慕,根本就不存在!” 第45章 学院默示录(十八)   周慕, 是假的。   所谓的数一数二的家世,在阳城根本就不存在。   什么周家独子,被所有人追捧的校草, 都是假的。   那个穿着白衬衣迎着日光的清秀侧影不过是一个随手捏出来的一个虚假幻梦。   专门用来骗姜迟这种笨蛋的。   姜迟躲在一间被封闭了许久的杂物室里,细细地喘着粗气。   刚才为了躲避在活动中心走廊里四处猎杀的怪物, 邵思睿不得不和姜迟分开, 自己去把那个还披着破烂校服的怪物引开。   长久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必须要找个出口跑出去。   这么细伶伶的一只小家伙,能保护好自己就是最好的帮助了。   蒙着厚厚灰尘的狭小房间里气味并不好闻, 可是安全起见, 最好还是不要打开窗户。   姜迟摊开手掌, 茫然地看着还沾着血迹的手心。   裹着猩红披风的男生一把将他推开的场景似乎还在眼前, 血溅在手上的感觉还是温热的,带着让人忍不住落泪的温度。   都是……骗人的吗?   “所以说, 不要对副本中的任何人投入感情嘛。”系统慢悠悠地揉搓了一把小狐狸明显很失落的绒绒脑袋, 咕叽咕叽地捏人家垂下来的耳朵。   明明是冷冰冰的金属方块, 这个时候却难得温和得像是捧着凉茶慢吞吞讲话的老头:“这个副本可是悬疑灵异本, 谁也不知道出现在你身边的人是好是坏。”   系统森森一笑, “就算是玩家,也有可能为了自己的利益, 把你推出去保命哦。”   小狐狸的牙齿在细细地打颤, 看起来像是头一次意识到人性的可怕。   周慕,也会变得和那些怪物一样吗?   那他为什么要在顶光灯砸下来的时候推开自己呢?   思考这种过于复杂的东西显然已经让笨蛋狐狸的脑子超负荷了, 他捂着脑袋感觉眼前一堆乱麻, 晕晕乎乎地皱起好看的眉毛。   系统老神在在地一锤定音:“可能他是想体会自己动手抓你的乐趣吧。”   姜迟迷惑歪头, 迟疑地问道:“可是……他已经死了啊?”   系统捧着那颗被歪头杀萌得快要跳出壳子的机械心, 显示屏上出现一个脸红红马赛克表情, 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好像剧透了:“嗐,谁知道呢,怪物哪有这么好杀的。”   姜迟狐疑:“真的吗?”   反应过来的系统在心里怒斥自己为色所迷,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谁知道呢,话说那个笨蛋体育生呢?”   门外很适时地响起怪物粗粝的吼声,尸体腐烂的喉管里不断发出漏风似的尖啸,邵思睿暴躁地一脚踹开面前扑过来的血红怪物,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一根手腕粗的撬棍。   很好,物理学圣剑,到手。   邵思睿就算是再无敌,毕竟也是普通人类,怪物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不断地消耗体力难免也会觉得吃力。   处理掉最后一只还能动弹的怪物后,邵思睿松了一口气。   外面应该安全了……吧?   听不到令人牙酸的叫声,空气中只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那是怪物被撬棍打碎脑壳散发出来的气味。   “呸,恶心东西。”邵思睿厌恶地甩了甩溅在手上的血浆。   姜迟犹疑着想要开门,长久没有人打开过的门被转动把手的时候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姜迟慌慌张张地想看看邵思睿有没有受伤,靠在门板上的男生却突然皱起眉狠狠地摁住了即将打开的门。   “不,不对……”   “小迟,别开门。”   一滴温热的血液从天花板落在邵思睿的脸上。   “唔!”   攥着撬棍的手背顿时青筋乍起,一阵刺痛过后那张英俊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圆圆的红色伤口。   有着强烈腐蚀性的血。   细细的嘶哑笑声从头顶响起,邵思睿缓慢地抬眼。   像是恐怖电影里无限拉长的慢镜头,一具人皮几乎溶解了的人形怪物正趴在天花板上把脑袋转了正一百八十度,用那张没有皮的脸盯着地上的猎物嘻嘻地笑。   被赤luo血肉覆盖的肢体露出森森的白骨,淅淅沥沥的毒血从眼眶和口中滴落,把光滑的大理石地板都烫出一个又一个圆圆的黑洞。   “小迟——”   那怪物模仿着邵思睿的语气,拖长了声音,显得亲昵又可怖,“我来找你玩哦——”   这个怪物看起来要比刚才那些没头没脑的家伙要更高一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过它。   邵思睿额前滴下一颗冷汗,不管了,打了再说!   男生攥紧撬棍抬手冲着那怪物的脑袋挥了过去,大声冲着怪物吼道:“吵死人了!废物!你以为你是谁啊敢学你老子说话!”   打中怪物头顶的那一瞬间,邵思睿不由得眉头一跳。   完了。   撬棍像是陷进了一滩烂泥里,明明以他的力气足够把这家伙颅骨打得粉碎,然而实际上那具尸体纹丝不动,并且有隐隐要将撬棍吸进去那堆血肉里的感觉。   邵思睿试着拉了一下,居然没有拉动。   整个脑袋像是一团血糊的怪物还在嘶嘶地笑,咧开满是尖牙的大嘴冲邵思睿吐出带着剧毒的血箭。   男生瞳孔骤然缩紧。   “看来那个家伙遇到麻烦了呢。”系统慢悠悠地说,“不要出去哦,外面很危险。”   姜迟的手还按在门把手上,感觉到手心一片冰凉,黏腻的腥气正穿过门缝侵入少年敏感的鼻腔:“没有办法……可以救救他吗?”   系统的语气里带着一些刻薄的讥嘲:“一个欺负过你的人,死就死了,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姜迟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眼睛很漂亮,浓密睫羽下像是藏了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海,也像是有一望无际的天空,清澈得好似任何人都能从里面一眼望尽自己最丑恶的谷欠望和最深重的罪孽。   邵思睿看起来似乎有点吃力了。   隔着门板也能听见男生有点痛苦的闷哼。   虽然是个坏脾气笨蛋……但是……好像完全没有办法见死不救。   本来就是无条件对所有人类怀抱好感的种族,就算是被欺负过了也会可怜兮兮地上去要抱抱要贴贴。   人类,这个寿命短暂但是异常精彩的种族,放着不管的话自己也会很难受的吧。   姜迟低着眼睫,手心紧紧贴着门板,一字一句地说:“我记得,商店里有一个传说级道具,对所有等级的玩家都开放。”   笨得连自己积分多少都点不清楚的家伙,这倒是难得记住了。   系统声音变冷:“没必要为了一个NPC放弃自己所有的积分,他只是一串数据,过了副本就烟消云散了,就算你救了他,以后一辈子你们两个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确认兑换。”   系统气急败坏:“大笨蛋!”   很快系统的声音被强制湮没改成了冷冰冰毫无感情的交易金属音:   “滴——玩家姜迟确认使用9999点积分兑换攻击性道具,逐月之矢。”   “确认。”   手里的撬棍已经没有了,单凭肉/体要跟一个打要害都打不死的怪物抗衡好像实在是有点超出一个普通高中生的能力。   算了。   邵思睿靠着门板,攥紧了拳头。   好歹自己是为了保护喜欢的人而死呢。   这样也不算太丢脸吧。   “不要出来啊。”他喃喃地叹了口气,决定给这怪物最后一击。   趴在天花板上的怪物这个时候已经跳下来,歪着头看着面前的人类,一边嘻嘻地笑,一边流着猩红的口水。   脑壳里面甚至还竖着血淋淋的半根撬棍。   邵思睿面无表情:“我再声明一遍,歪头杀很可爱,但是限定活人。”   门在这个时候悄悄地开了,少年温柔地握住了男生青筋绽开的拳头。   他的手好小,明明也是男生的尺寸,握住邵思睿的手背时却只能覆盖到凸起的指骨。   温柔得像是一片月亮落在手上。   “你怎么出来了!”邵思睿大惊失色,慌神间一只冷冰冰的什么东西被塞进了他的手里,浑身冒着璀璨金光的长箭。   看起来一折就断的样子。   “……”   姜迟大怒:“我在里面找到的谁丢下的道具吧,反正你爱用不用!”   靠,大美人给自己送的东西,就算是给了根树枝邵思睿这个时候都能冲上去把对面捅成马蜂窝。   有心上人在一边看着,这跟打鸡血有什么两样!   这下要是挂了就丢脸了。   邵思睿捏紧手里的长箭,恶狠狠地瞪着对面一脸迷茫的怪物:“让你看看老子的厉害,废物东西!”   毕竟是个能凭借体育成绩就保送名校的体育生,绝境之下的爆发力几乎无可匹敌,手中长箭金光一闪,直直刺入了面前怪物的心脏。   那只怪物似乎没想到对面人类的道具突然间来了个脱胎换骨的升级,本来还像是看好戏似的表情在感受到长箭上赋予的能量之后瞬间惊恐,惊恐之余只能眼睁睁看着箭尖没入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发出一声粗哑的嚎啕,在痛苦中血肉被金光吞噬,只留下原地一具惨白的骨架。   姜迟松了一口气。   邵思睿懵逼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的骨架。   。。。   “哦,我知道了。”脑子和姜迟一样不够用的体育生恍然大悟地在自己手心锤了一拳,“原来要害是心脏啊。”   姜迟:“……”   “幸亏他是个笨蛋。”姜迟心虚。   系统气不打一处来:“两个笨蛋就不要互相评价了谢谢!”   “小迟!你没事吧!”邵思睿刚在姜迟面前大耍威风,非常得意,乐颠颠地像只大型狗狗跑过来抱着姜迟一通狂蹭,“怎么样,看到你老公的英姿了吧,帅不帅,等我们出去的时候就结婚吧!”   “什,什么?”姜迟被蹭的脸颊肉都红通通的一片有点不太能接受对面这个家伙突然转移的话题,这和结婚有什么关系!谁要和你结婚啊!   “早知道刚才把这段录下来在婚礼现场循环播放哈哈哈哈哈哈!”   谢谢,有点后悔用全部积分换了个笨蛋了。   系统显然还是气不打一出来。   拒绝跟笨蛋宿主说话。   姜迟叹了一口气,笑眯眯地说:“人类和妖精都讲究因果循环,我现在这样做,也只是希望以后有人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也能帮帮我嘛。”   强词夺理。   “笨蛋。”傲娇系统揉了一把小狐狸的脑袋。   本来一切都要尘埃落定,头顶的喇叭却在这个时候响起,   一道活泼的女声在喇叭里说道:   “恭喜各位同学在第一轮的游戏中成功生还!” 第46章 学园默示录(十九)   “请各位同学到观众席集合!”   “请各位同学到观众席集合!”   “校园祭舞台剧大赛的最终排名即将揭晓~”   “请大家有序入场哦!”   空荡荡的学生活动中心像是死一样寂静, 只有喇叭里活泼的女声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让学生们聚集到观众席的话语。   “我们……要过去吗?”姜迟惶惶不安地拽了拽邵思睿的衣袖。   这么小这么娇气的家伙,要怎么在大逃杀中存活下来呢?   邵思睿难得摆出正经脸色,决心要在生死关头好好保护心上人。   然而他和姜迟两个人智商加起来显然也有点不太够用, 脸上还留着伤痕的男生只能挠挠鬓角,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一会儿, 敲了敲手掌:“那就观众席看看吧,就算是那些怪物闯进来,我也能保护你。”   好感动,但是你能不能先把手放下。   姜迟脸都憋红了, 逃跑中都干干净净的头发被邵思睿完全揉炸了,像是一颗会移动的凄惨蒲公英。   惨白灯光下的走廊里到处溅着氧化后发黑的狰狞血迹, 不时还能看见一动不动的尸体以各种奇异的姿态倒在地上,甚至还有四处零散的残肢。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 整个学校就变成了人间炼狱。   防止还没遇到boss宿主san值就掉光了, 系统贴心地给一些血糊糊的内脏横飞的重口味画面打上了马赛克。   两人藏身的杂物间离舞台有一段距离,想要到观众席去需要绕道大厅。   整个活动中心以剧场为中心如同蜘蛛网一般向四周延伸出可以相互连接的走廊,不了解地形的话,很容易在其中迷路。   不管怎么走, 都只是从一条过道穿到另一条过道。   当时姜迟还吐槽这简直就是故意为难他这种路痴, 现在想想可不就现成的大逃杀场地吗?   安静得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姜迟和邵思睿两个活人了。   恍惚间甚至可以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走廊尽头的白炽灯像是线路出现了问题,明明暗暗之间仿佛他们是主动投入狼口的肥羊。   一阵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幽深处响起。   姜迟吓了一跳, 迅速地躲到了邵思睿的身后。   先是一个人的哭声, 接着又响起了很多人的声音, 有人在哭,也有人在骂。   “操, 到底在干什么, 世界末日了吗?”   “呜呜呜, 我不想打丧尸,我想回家。”   原来是其他生还的学生。   看来大家都听到了喇叭里的话,犹犹豫豫地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   每个人几乎或多或少受了点伤,整整齐齐的制服都变得凌乱不堪。   姜迟松了口气,小小声和系统说:“还好都是活人。”   “那……我们要不要听通知,去观众席呀?”一个长发凌乱的女孩子红着眼睛抽抽噎噎地提问。   有个看起来面相就很不好惹的男生就地“呸”了一口:“反正我不去,谁知道是不是想把我们关在观众席里一网打尽。”   “就是,刚才你们也发现了吧,那些怪物是有智慧的,平时谁能看出来不是人啊!万一是他们骗人的,我们还真就这么过去送死吗?”   “现在想到我居然和一群丧尸做过同学就恶心。”   或许是听到了学生的谈话,那喇叭里掩饰不住愉悦的女声又换了一种说辞:“如果十分钟之内还不乖乖坐到观众席的同学——”   “会被惩罚哦~”   这个翘到天上去的尾音显得你的通知更诡异了阿喂!   两个迷糊蛋显然也不知道应该听说的,听谁说都觉得有道理,一头雾水的情况下邵思睿说:“要不石头剪刀布吧!”   姜迟:“好啊好啊!”   系统:……从某个方面讲,这两人确实还挺配。   但是显然这种过于随波逐流的方式还让其他的人看不下去了。   “最好听广播的。”男生冷冰冰的声音猝不及防在耳边响起,一只手从身后穿过,牢牢地攥住了姜迟的手腕。   “看来你找的靠山也不怎么样嘛。”   “和这种蠢货在一起只会害死你自己。”   庄北挑了挑眉,露出一丝相当轻蔑的笑意。   姜迟看见刚和自己因为搬寝室大吵一架的坏蛋室友,脸上空白了一瞬。   庄北等着看他露出愤怒恐惧亦或是怀疑之类的表情,没想到小狐狸呆了一秒,踮着脚胆大包天地捏了捏庄北的脸,然后很惊喜地弯弯了星光璀璨的眼睛:“你也没事诶!真是太好了!”   庄北:“!”   他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猛地松开了钳制姜迟手腕的手。   “我只提醒你一次,你爱听不听。”   他面无表情地拉起高领遮住了下半张脸,面无表情地转身,面无表情地往观众席的方向走。   这个家伙,真是……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有一点脸红啦!   ——呜呜老婆真是人美心善被我亲死被我亲死!   ——庄北在装什么啊明明脸都红了,被我老婆迷到了就直说呗,闷骚男是找不到老婆的!   ——庄北每次都不说人话还欺负老婆,我宣布直球邵狗在我这里再上一分!   “这人谁啊,看起来真是欠揍。”邵思睿这人别的不行,在面对潜在情敌的时候雷达就格外敏感,本来英俊的脸因为脸颊上的伤口而更显得戾气深重。   姜迟懵懵懂懂地望着庄北的背影,想了想,选择还是乖乖听话扯了扯邵思睿的衣袖:“我们还是听他的比较好。”   邵思睿面色不虞,但是既然姜迟主动提出的,他就不会质疑。   一边骂骂咧咧给姜迟洗脑刚才那个人脸看着那么臭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绝对不可以和他走太近哦,一边插着兜走到了观众席。   观众席上稀稀拉拉地坐了不少人,每个人都被那些突然异变的怪物吓得不轻,坐在位置上的时候特意和别人隔开几个座位,生怕突然有人再变成丧尸。   姜迟和邵思睿选择坐在最后一排。   刚刚落座,一个人影就淡定地坐在了姜迟身边。   “□□凭什么!”邵思睿大怒。   “你又凭什么?”庄北冷漠脸,他用那种现代人称之为碧池的眼神从上到下把邵思睿扫了一遍,然后冷冷扯开唇角,   “像这样没有脑子的莽夫,就算是在低级本里也是死的最早的一个。”   姜迟像块小饼干被两个男生一前一后夹在中心,挤得连呼吸都艰难,白皙两颊浮上有点呼吸不能的红色,漂亮眼睛里浮起亮晶晶的水色。   两个小学鸡吵架吵得你来我往,很有一种要在现场大打出手的意思。   姜迟迷迷糊糊地还以为这两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有过什么孽缘,很委屈地被夹在中间当受气包,还要小心翼翼地提议说:“要不然你们出去打?”   他的手都被捏痛了!   不要波及无辜人士好吗!   系统的显示屏上表情复杂,但是它想让宿主在这种方面一直迟钝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十分钟到!”   广播里显得过分活泼的女声再次响起。   这次他们有机会见到了声音的来源。   居然是……路晚星。   姜迟不确定那还是不是路晚星。   少女半张脸颊上覆满猩红纹路,一只手变异成了巨大的类似于螳螂的前肢,肢体尖端闪烁着锋利的寒光,上面泼满了暗红色的液体。   姜迟有点不愿意想那尖锐的前肢刺进过多少人类的身体。   “看来有些同学不太听话呢。”路晚星咧开还沾着血沫的嘴,笑嘻嘻地弯弯眼睛,唯一还能看出她本人样子的只剩那枚别在发间的银光闪闪的蝴蝶发夹。   “那就没有办法了。”   “开——饭——咯!”   耳边响起细细的笑声,接着就是那些还徘徊在走廊,大厅上的学生发出的惨叫。   惨叫声从尖锐到逐渐平息,每个坐在观众席上的学生都不由得脸色惨白,又夹杂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很不幸,不听话的同学就只能像那样子,被吃掉啦。”   路晚星调整了一下舞台上的麦克风自顾自地微笑:“那么在一年一度的学园祭开始之前,让我们先公布一下这次舞台剧大赏的第一名吧~”   “第一位是——”   她煞有介事地拖长了声音,在自觉制造了足够的悬念之后,才慢吞吞地说:“是高一(二)班!”   没有人鼓掌,谁都不知道在这种随时都会死掉的情况下办这种搞笑似的比赛到底有什么意义。   “第一名的奖品是——”   “啊,复活券一张!”   路晚星呱唧呱唧鼓掌:“恭喜哦~”   台下高一二班的学生显然还不只有姜迟他们三个人,一开始的寂静过去之后很快响起了带着崩溃情绪的反驳:“你开什么玩笑!这么多人怎么可以只有一张复活券!”   这不是明摆着逼他们内讧吗!   路晚星像是没听到,微笑地盯了那个出声的人一秒。   那人就像是被骤然掐住了喉咙,捂住了脖子吃力地发出了“嗬嗬”的声音,很快狼狈地瘫倒在了椅子上。   这画面实在是有点超出接受了十几年唯物主义教育的学生们的想象。   很快没有人再敢说话了。   看样子是都被唬住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惶惶不安的表情,却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只能先听从这些听起来漏洞百出的游戏规则。   “咳咳,接下来呢,就有请我们的神明大人,宣布游戏正式开始啦!”   黑漆漆的舞台上很捧场地响起情绪激昂的BGM,姜迟却在看到那个所谓的神明出场时,惊惶地睁大了眼睛。   少年看起来还是那般清冷如月,满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气质,一身同学生们别无二致的制服,漆黑额发下露出一双灿金色的蛇类竖瞳。   是周慕。 第47章 学园默示录(二十)   姜迟和他们走散了。   或许也不能说是走散。   从舞台上的少年睁开蛇瞳的那一瞬间, 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识。像是陷入一场毫无头绪的轻薄梦境,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站在冰冷又深长的过道里。   泛着幽幽白光的墙壁上溅着一蓬又一蓬氧化过度的血液,走廊前后都是一团漆黑, 两侧的门上还残留着好几个层层叠叠的血手印。   “为了更好地激发同学们的学习热情和青春活力,所以开展了校园祭活动!”   “游戏结束后存活的同学将有机会保送国内顶级名校哦!”   “大家加油吧!”   搞什么啊,鼓励读书也犯不着用这么血腥暴力且未成年不宜的方式吧!   姜迟现在有点痛恨自己为什么在私人空间闲的没事干补那么多恐怖片了,虽然现在过道里安安静静的, 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可是小狐狸完全忍不住会脑补有张牙舞爪的怪物会从黑暗里突然窜出来。   “统,统子, ”小狐狸结结巴巴地咽了口唾沫, 光是自己吓自己就足以让少年眼尾泛出可怜的红色,四下寂静无人的时候只能下意识地贴紧系统。   “往前面走。”   “别怕, 我在。”   系统这时候的语气听起来倒是特别冷静, 意识海里的小小姜迟手脚并用地抱住金属小方块, 一边泪眼汪汪的看起来随时都会哭出来。   姜迟这时候只能选择听系统的。   他不敢走太快,很怕随时会有怪物从看不见的地方蹦出来,哆哆嗦嗦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往前挪动。   但是事实告诉他, 有时候越是不想发生的事情,反而越是容易成真。   更何况这还是个随时会死人的大逃杀游戏。   “小……小迟,”那个还套着血迹斑斑的破烂校服的怪物从拐角处缓缓地走出来, 看见站在过道里瑟瑟发抖的人类之后,咧开了几乎可以吞下一颗人头的大嘴,嘴里密密麻麻的尖牙上沾着细碎的肉沫和殷红血色, “好久……不见, 小迟……”   不是很想跟你见面。   姜迟不想知道这又是那个潜伏在自己身边的怪物同学, 在原地呆愣了一秒的时间然后拔腿就跑!   可是他毕竟还是个弱小的人类, 那么细的腿,还有细伶伶的用一只手就能握住的脚腕,他怎么能跑得过这些不知遭受了什么而异化成怪物的屠夫呢?   被怪物扑倒拉住脚腕的时候姜迟的脑中空白了一瞬。   “小迟……好香啊……”   那张布满利齿的嘴里淌出淅淅沥沥的涎液,烧灼出一片深粉红的痕迹,泛着湿淋淋水光的雪白皮肉被深黑色的狰狞趾爪轻轻松松地拉进身下,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走,走开。”   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浸满恐慌的眼泪,软白颊肉上浸出蔷薇色的湿红。   “喜欢……小迟……”   那怪物眯起浑浊的眼睛,举起闪着寒光的爪子,很难为居然能从那张连五官都难以辨别的脸上看出少女似的娇羞:“想和小迟永远在一起……”   ——老婆!不要啊我刚恋爱呢不会就凉了吧?   ——我要疯了我可怜的老婆,要被丑东西吃掉了!!!   ——老婆戳它眼睛!它眼睛是要害——(滴,该用户发言涉及剧透,已被关小黑屋~)   姜迟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爪子落到自己胸口的时候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少年那双被眼泪浇湿的沉重睫羽一点一点颤颤地掀开,视野里只能看到怪物被轻易洞穿的胸口。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穿过了怪物的胸口,修长指间攥着一颗还在不断鼓动的心脏。   大捧黑血从那被生生掏了个洞的胸口涌出来。   “小迟……”   还穿着学生制服的怪物在死亡前的最后一秒还挣扎地喊姜迟的名字,可是那只手显然不肯给它说更多废话的机会,用力一捏,狠狠捏爆了那颗还有着炽热温度的心脏。   更多从胸口流出的血液“哗啦”一声浇在了地上。   怪物沉重的身体从那只贯穿了它胸膛的手上倒下,压在了姜迟的腿上。   姜迟眉心一跳,被重量压得闷哼了一声。   在面对一个未知的危险时偏偏丧失了行动力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姜迟用力地推开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试图立刻站起来逃命。   他根本不敢看杀了怪物的是什么人,是人,还是怪物,都无所谓,他只想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老老实实地待到游戏结束。   眼泪止不住地滚下来,湿漉漉的眼睫毛结成一簇一簇的。   好可怜啊,这么弱小的孩子,一个人要怎么在游戏里生存呢?   会被怪物拖走吃掉的吧?   还是会……被带回巢穴……生小宝宝呢?   “小迟?”   男生清冷的声音纵使是在血迹斑斑的走廊过道里也显得别有一种使人着迷的意味。   坐在地上的少年听见自己的名字,先是受惊了似的颤了颤,然后迟疑地抬起了那张被吓到脸色苍白的小脸。   就算是这样的场景,也丝毫没有抹杀掉那张脸蛋半分的秾艳。   恐慌是为他美色增添更多叫人欲罢不能的诱惑。   被咬出血痕的绯红唇肉,哭红的挺翘鼻尖,霜白的颊肉,和被泪水打湿的黑色蝴蝶。   多么适合……成为强者掌中的玩物。   没有对抗怪物的能力,除了依附他人,他别无选择。   男生那双金色的蛇瞳闪了闪,他伸出那只还沾着血迹的手,用叫姜迟觉得迷茫又陌生的语气柔和道:“小迟,到我这里来。”   到我……怀里来。   姜迟瑟缩了一下,似乎知道对面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怀着怎样下流的恶念,即使局面出现了明晃晃的一边倒,还是坚持地摇了摇头:“不要。”   “不可以说不要。”   周慕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姜迟的拒绝而生气,那双形状姣好的眼睛微微地眯起来,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朝着姜迟走过来,然后轻轻地动了动手,那具压在姜迟身上的尸体就被他像丢垃圾似的随意丢开了。   看起来像是艺术品般的手,上面混着浓腥的鲜血和别的什么叫人不敢多想的液体,轻飘飘地抓住了姜迟的手腕。   “不听话的孩子,是会被惩罚的。”   沾血的手指触到少年冰白肌骨之后,周慕才迟缓地意识到了什么。   那双黄金竖瞳闪了闪,手指上的脏污就自行消退了。   “走,走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周慕长得可比刚才的怪物要周正养眼多了,带来的压迫感却远远比那具倒霉尸体强烈。   “别过来!”   男生歪了歪头,那张精致的脸上总算是出现了类似于迷惑的表情,他似乎有点搞不清楚这个小东西怎么这么难搞。   又爱哭,脾气又坏。   他碰一碰都不行。   “小迟不是……喜欢我吗?”他捏住了姜迟尖瘦的下颏,直直对上了那双惶惶的蓝色眼睛。   在作为“周慕”存在的记忆里,这个漂亮的小家伙似乎一直对自己心怀爱意,那些指尖不经意的触碰,和令人心生好感的微笑,在灿烂日光下显得波光潋滟的蓝色眼睛。   无一不在说明少年炽热滚烫的爱意。   “我也是,喜欢小迟的呀。”   所以,和他在一起,不好吗?   男生的指尖从少年紧扣的领口轻轻地滑过,一路行径小腹,那些本该稳稳当当扣好的扣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敞开的衣摆露出少年柔软腻白的小腹。   周慕垂着眼睛,似乎被还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温软皮肉吸引住了。   他低下头,然后张开了嘴。   他要吃了我!   姜迟泪痕未干,有点绝望地伸手抓住了周慕的头发。   男生的头发很短,被紧紧握在手里倒是能带来一些微麻的痛感。   周慕用那双充满了兽性的黄金竖瞳含义莫名地盯了姜迟一会儿,伸出布满倒刺的舌头挑衅似的在那块柔嫩香软的皮肉上舔了一下。   ……   姜迟被欺负哭了。   没有人告诉这个血腥游戏里的至高神明要怎么把一个娇气的小家伙哄好。   周慕从来不知道怎么有人这么能哭,一哭就是一大串眼泪珠子沿着脸颊掉下来,那双漂亮眼睛都被雾气盈满,看不见里面的星星只能看到一波又一波永远不会干涸的眼泪。   但是小家伙哭也不是那种全无形象的嚎啕,咬着唇肉不肯出声,闷闷地一直掉眼泪,怎么也不肯抬头看周慕一眼,却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连同周慕的心一起哭皱了。   像是泡了水的纸团,皱成了软趴趴的一团。   被带着倒刺的舌头舔了肚子会哭,被抱在怀里的时候还是一直在哭。   周慕脑子里一团黑线,然后决定吓一吓这个娇气的坏东西:“如果你再哭的话……”   他威胁似的眯起眼睛,一只手按在了姜迟吓得缩起来的肚子上,强行把蜷缩起来的人抻开,摆出肚皮朝天的可怜样子   “我就把这里用……灌满……然后……”   那双蓝眼睛睁得圆圆的,看起来确实像是被吓住了,一颗滚烫的眼泪顺着眼尾掉在了周慕的手背上。   意识海里的系统感觉自己要被水淹短路了。   小狐狸抱着金属小方块“哇”得一下哭出声来。   这个周慕,不仅是怪物,还是个流氓! 第48章 学园默示录(二十一)   幽深窄长的过道, 悬在半空的惨白灯光明明灭灭,墙上泼着大片大片暗红色的尚未干涸的血液。   “我要……回家……”   一只畸形的长着黑色利爪的手猛地拍在苍白墙壁上, 留下一个深红色的手印。   泛着浑浊暗光的眼睛在暗色的光影里仿佛两盏幽幽的提灯。   “回……家……”   怪物慢吞吞地往前走着,肌肉虬结的身上还裹着勉强能看出来是校服的破烂布条,从紧绷的校服下露出来的都是布满了坚硬鳞片的暗绿色表皮。   就像是某种劣质科幻片里被核废水污染而变异了的蜥蜴人。   一根极长的撬棍在阴暗走廊里闪了一下,接着直接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在了那只张牙舞爪扑过来的怪物身上。   怪物像是受惊了似的猛地转过身,沉重巨大的尾巴甩在地上“啪啪”作响,大理石地板上竟然裂开了密密麻麻蛛网似的痕迹。   “人类!”蜥蜴人吐出猩红的分叉的舌头,暴怒地朝着来人挥动锋利的爪子。   “杀了你!杀了你我就可以回家!”   很可惜的是,蜥蜴人的爪子刚冲到男生眼前, 男生手里那根撬棍已经冷酷无情地砸烂了蜥蜴人的脑袋。   就像是打烂了一个变质的西瓜。   各种浑浊的液体从那颗头颅里飞溅出来。   身形高大的男生皱起眉有点嫌恶地甩了甩棍子上的血迹,一脚把地上还在抽搐的怪物踢开。   “妈……妈……”怪物死前吐出最后的声音,两只发黄的细小眼睛里竟然还滚出了两颗眼泪。   不断闪烁的幽幽灯光下男生侧脸上的一小块灼伤痕迹清晰可见。   他默不作声地收敛着自己的脚步声,提起撬棍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一片死寂的空间里响起同样沉默、而缓慢的脚步声。   沙沙、沙沙。   邵思睿面无表情地贴着墙沿听着走廊尽头的动静, 攥着撬棍的手背上隐隐炸起狰狞的青筋。   从昏迷中醒过来, 他就失去了其他人的下落, 只能凭着自己的力量, 一边杀怪一边试图在迷宫一样的活动中心里寻找姜迟。   他那么胆小的一个人, 一定会吓坏的。   说不定现在正躲在哪个角落里泪眼汪汪地等他来呢。   邵思睿固执地不去想更恶劣的那个可能性, 决心一定要找到那个胆小鬼然后把他安全带出来。   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还没有告白,还没有恋爱。   他可不能就这么死掉。   要是死了的话,一定会有别的垃圾人趁虚而入企图把姜迟那个笨蛋骗走的。   光是想着姜迟在别人的怀里的画面,就已经足够让邵思睿火冒三丈恨不得马上杀到那个企图撬墙角的混蛋面前。   那同他一样谨慎的脚步声在走廊拐角处就停滞了。   邵思睿悄无声息地贴到墙壁上, 灯光妥帖地将被无限拉长的影子融入到更深的黑暗里。   呼吸声也在静止中延长。   两方都能确认对面有人, 但是谁都不愿意做那个率先出击的蠢货。   然而总是不可能像这样一直僵持下去的。   倒数了大概三秒钟时间, 三, 二, 一。   “铮”的一声,寒光四射!   沉重的金属撬棍同长剑在刹那之间碰撞出清越争鸣,火光四溅的那一刻两个人都看清了对方的脸。   两人同时一怔。   “操,怎么是你?”   “居然是你?”   本来因为发现对方是人类而松弛下来的神经在看清楚对面人的脸之后又迅速地紧绷起来了。   庄北也没想到自己一路找过来,最先遇到的居然是邵思睿这个蠢货,他面色不虞地收起手里的长剑,冷冷地质问他:“姜迟呢?”   邵思睿看这个和周慕一样最喜欢垮起个批脸装逼的傻逼不爽很久了,闻言冷笑一声:“这关你什么事?”   庄北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从第一面就被他判定为蠢货的家伙一眼,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其实你也不知道小迟在哪里吧?”   “早就知道问一个外人没什么用,毕竟我才是那个和小迟同床共枕的人。”庄北冷冰冰地用力地擦拭着自己的长剑,一边忍不住出言讽刺。   “什么?同床共枕?”邵思睿感觉脑袋里有根绷起来的弦好像突然断掉了,他猛地跳起来恶狠狠地把拳头挥到庄北的鼻尖上,   “一定是你这个死人脸故意勾引他的吧,不对,是你强迫他的吧?看起来就像是个会用一些恶劣借口威胁他跟你【哔——】的样子,真是心肠歹毒的男人!”   “你在说什么啊!谁会威胁他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其实也藏着很多龌龊的想法!你这个蠢货!”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高压的紧张环境下这两个人也能因为姜迟跟谁睡在一起吵起来,最后还是在血战一触即发的时候,同时冷静下来约定先找到姜迟再打也不迟。   ……   姜迟突然打了个喷嚏。   小狐狸软趴趴一只被周慕背在身上,被毒血灼伤的雪白小腿像是被染上血蔷薇的丝绢,赤条条地悬在男生劲瘦的腰肢上,随着步伐的晃动,光滑皮肤时不时暧昧地摩挲过男生的腰肢。   姜迟刚才掉眼泪掉了一路,眼睛现在还是红红的,一双蓝眼睛像是被镶嵌在桃色丝绒底座上的华贵海蓝宝石,在阴沉沉的光线下依旧华美得好似一片光影明灭的海洋。   “怎么了?”   周慕听见姜迟打喷嚏就下意识想回头却被姜迟伸手捂住了。   “没什么。”   姜迟鼻尖也是粉色的,在白皙脸蛋上显出一种雪顶樱桃似的可口。   “你要带我去哪里?”   前面哭的太可怜,小狐狸这个时候说话还带着一点闷闷的鼻腔,很有一种要是周慕不顺着他的话就会再次哭起来的样子。   掉的眼泪估计可以直接把这片迷宫淹了。   ——不是,家人们,我新来的确定这是恐怖游戏吗,我怎么觉得我在看恋综啊?   ——你们恐怖直播原来这么纯爱的吗?   ——我眼睛是不是花了,这可是邪神诶,A级校园副本第一boss,他现在是在干什么?和主播谈恋爱?   ——而且这个主播看起来还不是很喜欢他的样子   ——虽然我承认这个主播真的很可爱,但是!你还记得你是冷血无情的大反派吗!不要为了当舔狗就不务正业啊喂!   ——嘿嘿嘿,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没有人能抗拒小迟老婆的魅力嘿嘿   ——ls笑得好猥琐,不过这个主播真的……好可爱哦   明明背上背了一个人,男生的脚步却依然很轻松,运动鞋踩在地上甚至听不见什么声音。   大概过了足足一分钟,姜迟才听见男生似乎有点难过的声音:“小迟,讨厌我吗?”   周慕本来就有点冷感,尤其是脱掉马甲暴露大boss的真实身份之后,更有一种不通人性的漠然,仿佛全世界的人类在他眼里都是和蝼蚁一样无足轻重的,无所谓存活,也无所谓死亡,这都不值得他浪费一丝一毫的精力。   然而这样的人却用那种被抛弃的小狗似的声音说:“小迟讨厌我吗?”   姜迟本来就是个心软的人,被这样可怜巴巴的语气整得一激灵,太重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他有点笨笨的,也不知道怎么花言巧语让周慕放过自己,只是很为难地用力想了一会儿,磕磕绊绊地小声说:“没有讨厌哦。”   “不是讨厌你,我只是……”   姜迟越说越小声,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系统听起来倒是经验很丰富的样子,沉稳道:“先稳住他。”   姜迟立即道:“其实我是喜欢你的。”   反正周慕看不见他的表情,男生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开心:“真的吗?”   姜迟一脸认真地点点头,主动伸手揽住了少年的脖颈,唇齿间溢出馥郁的香气有如蛊惑:“当然是真的,我不会离开你的。”   恰巧在这个时候,前方传来一阵搔动。   随着紧闭的安全通道的大门被一脚踹开的声音,男生不耐烦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响起:   :   “我靠这里到底什么结构,之前的活动中心地形有这么恶心吗?”   “你能不能闭嘴,非要全世界都听见你的破嗓子吗?”   两个互相不对付的男生正唇枪舌剑地从冒着幽幽绿光的安全通道里走出来十分戏剧性地和姜迟来了个脸贴脸。   “……”   “……”   脸上泪痕未消的小狐狸趴在周慕的背上,无辜地眨眨眼睛。   邵思睿先是很惊喜地眼睛一亮,在看见小美人泪眼盈盈的模样和被周慕握在手里的一捧冷雪似的软白腿肉之后,那张俊脸上的表情很快变成了愤怒:“周慕你个畜牲!你对他做了什么?”   周慕:“……”   姜迟在看见自己同伴之后显然就不肯好好待在周慕的背上了挣扎着要下来然后被周慕拦腰揽住狠狠地制裁了。   具体行动就是当着两个人类的面,按住了姜迟的脑袋进行了一个时长一分多钟的法式深吻。   鬼知道一个邪神是从哪里学来的法式深吻。   姜迟被亲的懵了一下,缺氧的脑子就不是那么好使了,像是乖巧的漂亮娃娃任凭摆弄。   生着一双黄金蛇瞳的男生漠然地歪了歪脖颈,占有欲十足地搂住了自己的爱人,那双寒光湛湛的眼眸冷冷地盯着面前两个渺小的人类:“人类,滚开。”   庄北皱着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抽出了背上的长剑,一脸凝重道:“这个不是周慕,他是……我靠你干什么!”   “别怕,我来救你了!”   在庄北惊恐的眼神中理智瞬间被烧干的邵思睿已经拎着那根撬棍冲了上去像是对待那些普通的怪物一样狠狠地砸中了周慕的脑袋。   死寂。   死一样的寂静。   男生那张白如霜雪的脸上瞬间被血浸满,唯独黄金瞳在猩红血液中被洗得发亮。   “小迟,是在骗我。”   “你想和他们走。”   缺失了正常人类情感的怪物任由汩汩鲜血染红自己整张脸,他咧开嘴,笑容在满脸鲜血下显得森然而压迫感十足。   “他是我的。”   男生抓住了少年单薄如纸的肩背,身后卷起厉鬼哭嚎似的狂风,走廊上电压不稳的白炽灯疯狂地闪烁着,漆黑的覆满坚硬鳞甲的藤蔓从深处突刺而出,卷住两个不自量力的人类狠狠地丢了出去。   “周……”姜迟恐慌地张口下一秒却男生用手捂住了。   黄金瞳在黑暗中如同冷酷鬼火,卷着自己的爱人向最深处的巢穴游去。   “小迟,永远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第49章 学园默示录(二十二)   姜迟从来没有想过, 在一个极其现代化的高中校园里,会藏着一个这样原始……而辉煌的巢穴。   整个现代简约风格的会议厅已经被各种扭曲的古老藤蔓占领,每面窗户都被遮天蔽日的叶片藏得严严实实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   然而没有一丝光线的幽暗空间里却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压抑。   这里就像是神话传说中积敛着无数金银财宝的, 魔神的洞窟。   整个宽阔的巢穴里到处都是流光溢彩的黄金和宝石, 黄金像是河水一般在堆叠交错的藤蔓间肆意流淌, 价值连城的珠宝堆成小山一般,随随便便一颗都能轻易让外面的人类疯狂。   传说中魔神会把他的财宝都藏在最深处的洞穴里。   一只细白的手颤颤巍巍地从那堆金银财宝间伸出,那实在是只很漂亮的手,粉红的花苞似的指尖,指间黏连地纠缠着晶莹的水珠, 五根白瓷似的指节上被强迫套着华光璀璨的宝石戒指,汗液混着湿艳气味, 细痩光滑的指节撑不住那些华美却沉重的首饰在一次次的挣扎间任凭价值连城的戒指从指端无力滑脱。   然后很快从那堆叠的藤蔓和宝石山的后面伸出另一只更大一些骨节也更加分明的手掌, 手掌的主人牢牢地抓住企图逃跑的小家伙,把那些被汗水浇湿的珠宝一个又一个慢条斯理地又套回粉白交错的纤细手指上。   魔神的巢穴里藏着魔神从四处劫掠而来的财富,他懒洋洋地盘踞在灿烂辉煌的宝石山上, 倨傲地守护着唯一珍视的宝物。   “我不行……”到处都是古藤和金银的洞穴里少年强自压抑着哭腔的软弱声音显得格外撩人, 汗津津的光滑肌肤互相摩擦而泛出秾艳的玫瑰似的深红,圆润的脚趾紧紧地蜷缩起来,细嫩脚心硌着身上人覆满坚硬鳞甲的蛇尾。   湿沥沥的水声在寂静的洞穴中更加放大了少年的羞耻心。   满地宝石锋利的切面几乎能反照出少年那张覆满嫣红颜色的脸。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少年哭的很可怜,海蓝色的虹膜里晕着一层湿淋淋的水光,比地上任何一块宝石都要夺目。   他什么都没有穿, 每一寸肌肤几乎都和身后人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了一起。   冰白肌骨几乎要融为一体,彼此之间可以亲密地嗅到唇齿间吐出的旖旎香气。   “放,放开……”   可是这一次示弱的哭泣救不了他。   这是个小骗子。   魔神想。   脾气不好, 会用哭泣的假象迷惑别人, 在欺骗了别人的心后便挥一挥衣袖地离开, 连一丝留恋都没有。   冷酷无情的骗子。   必须要用一点蛮横的手段,才能让这个小骗子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呢。   不,他也可以随意地犯错。   反正现在也离不开他了,不是吗?   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他会包容这个小骗子一辈子的。   横亘在腰间的大手强硬而有力,如同钢筋铁骨死死地禁锢住少年柔软如游鱼的腰腹,脂白皮肉如同一卷华美的绸缎,被强行铺陈在漆黑坚硬的鳞甲之上。   白得甚至泛出了一种幽幽的微光。   那只在腰间作怪的手以一种慢条斯理的从容力度下滑,少年哆哆嗦嗦地攥紧了手指,从肩颈到腰背都弓成美丽而紧绷的弧度。   单薄的肩胛骨紧紧绷起,细密的汗珠浮在雪白皮肉上,然后被男生样貌的魔神伸出猩红的舌尖一点一点像是舔舐琼浆玉露,着魔地舔舐干净。   魔神低垂着黄金蛇瞳,冰冷眼眸中透露出一丝少年看不到的爱怜和偏执。锋利牙齿碾磨着少年珍珠似的耳垂,笑声如同诅咒在耳边无限放大:   “我不放。”   “你先招惹我的。”   “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不,不要……   少年搭在宝石山上的手被强行抓住拖入到了更深的地方。   一颗蓝水晶从那格外高大的山包上滚落下来,在幽深的巢穴里闪着凛冽的微光,似乎有一道红光从里面一闪而过。   ……   “所以那个怪物会把小迟抓到老巢去,是吗?”邵思睿皱着眉抹掉一手的污血,“那个狗东西的老巢到底在哪儿?”   他要是知道的话,还需要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只能靠杀一些低级怪物泻火吗?   庄北真是受够了这个只长肌肉不长脑的蠢货,要不是看在他战斗力还不错的份上,庄北想自己现在已经忍不住先把傻逼队友给做掉了。   眼看着又是一顿不可避免的争吵,女孩子玲珑的笑声却传过幽幽长廊,在男生们的耳边响起。   “有这样愚蠢的勇士,小迟还真是可怜呐。”   女孩捻了捻鬓边垂落的长发,夹在乌发中间的银蝴蝶闪闪发亮,衬得那张娇艳脸蛋更加清纯无害。   但是任何一个人在看到少女如同镰刀一般锋利的畸形左手时都不会真的以为她人畜无害的。   路晚星的鞋跟底下还沾着口红与血液的靡艳痕迹,路过的时候便留下一个一个斑驳的红色痕迹。   她却完全不在乎似的,好像也看不到男生手里的长剑和撬棍,慢条斯理地踩着步子走到男生们的面前,俏皮地歪了歪头:“我就不卖关子了,做个交易吧。”   邵思睿脑子不行,自然是不能让他来和路晚星交涉,庄北抢先开口:“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可是周慕那边的人。”   所有人可是都看到了舞台上路晚星作为周慕的传声筒向大家公布这个恐怖游戏的规则。   路晚星微微一笑,明明是属于青春美少女的靓丽面容,眼里却带有不符合年龄的阴险与算计:“爱信不信咯,就凭你们,就算找到蛇巢,也只会被他当成蝼蚁一样随便碾死的。”   庄北脸色更臭。   干脆把路晚星杀了,或者把她绑起来逼问有关姜迟的下落。   他是真的动了杀意,手里雪亮的长剑发出嗡嗡的铮鸣。   女孩子勾着漆黑长发,声音却突然变成了有点清朗的男声,男声与女声同时自喉间响起,脸上的笑意更加诡异:“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杀死魔神吗?”   庄北脸色一变。   路晚星盯着那柄随时会割掉自己脑袋的长剑,笑容妩媚:“哎呀,别这么吓人嘛庄同学,我们可是同班同学呢。”   “谁跟你是同学。”   “我只是想向你们索取一点小小的报酬……”   “讲。”   “我想要小迟……”   “滚!”   路晚星灵敏地往后一仰头,躲过了从自己白净脖颈上划过的长剑,很无奈地耸了耸肩:“现在的高中生脾气可真差劲啊,好吧,那么我换一个。”   “我想要你们把这里毁了。”   “很惊讶吗?露出这种表情干嘛,我都说了我和你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路晚星叉腰。   被忽略在一旁的邵思睿弱弱提问:“那个……我只是想找小迟……”   “想要把小迟救回来,就必须要把这里毁掉嘛。”路晚星虽然一只手臂变异了,还是努力像还是人类那样抱着自己的胳膊,“你以为会是什么,趁着那位大人不注意进去偷偷把人偷走?还是你以为那位大人和这些垃圾一样随便一棍就会被敲掉脑袋?能不能别像个弱智了。”   男生额角冒起青筋,该说不说,这个混蛋的嘴真是很讨人厌。   “最好还是快点行动哦,不然的话……”明明长着女孩子的样貌,也穿着可爱的短裙,出口确实明明白白的男声,他用一根手指抵住下唇,微微勾起唇角,“小迟还这么小,这么可怜,就要变成好多小蛇的妈妈了。”   两个男高中生脸都绿了。   谁知道周慕这个大变态把姜迟抓走之后会做什么恶心的事情,根本就是连想象一下都会受不了的程度。   “周慕这个混蛋……”邵思睿好好一张帅气脸蛋都气到扭曲了。   “等一下,合作可以,但是我们总得先看看你的诚意,你应该知道很多关于这个莫名其妙的游戏的消息吧?”庄北突然出声。   男生微微一笑:“刚好我也知道一些有关这个学校的故事,不如让我听一下,看看班长大人到底对这里,知道多少。”   路晚星百无聊赖地勾着自己的长发,眼睛眨了眨:“你确定?”   “好吧,那你们想听什么?”   邵思睿这个蠢货:“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   “男的。”路晚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接着一只手捧住了自己的脸,露出幸福的微笑“不过我觉得女孩子的衣服更可爱呢,不是吗?”   “yue”   “邵思睿你找死是不是?”   庄北任由路晚星和邵思睿缠斗在一起,脸上露出一种同样和还有点幼齿的外貌不太相符的成熟,他冷冷道:   “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少女,或者说少年在半空中挥舞的虫螯凭空停顿了一下,接着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渐渐漫起叫人不由得感到阴森的笑意,黑色的虹膜中间唯独猩红的瞳孔在幽暗的环境里闪闪发亮:   “我嘛,是第一批死在这里的人啊。”   “那一年,也是学园祭哦。” 第50章 学园默示录(二十三)   “那位大人不会一直留在蛇巢里的。”   “他要确保每年在学园祭里死去的学生足够喂养这群疯狂的野狗。”   穿着一身短裙制服的少年沉默地站在巢穴最外面的入口, 一颗在激烈动静下从宝石王座滚落的祖母绿宝石咕噜噜地滚到还沾着口红泥和血迹的高跟制服鞋前。   路晚星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猩红色的瞳孔。   粘稠的,此起彼伏的水声在折磨他异变后就格外敏感的耳朵, 唇齿交缠的, 舌尖漫出来的,兜不住而顺着嘴角流出来后又被一点一点舐去的。   闷闷的哭声徘徊在潮湿阴暗的蛇巢里,偶尔还会听到忍不住拔高的尖锐叫声,气急败坏的小家伙再也受不了了用力锤着压在身上的怪物, 可惜手劲那么小, 又被折腾得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打人一点也不痛。   自己把手打疼了还要让人好声好气地哄半天。   真是叫好人也要变成禽兽了。   慵懒地靠在王座上的半蛇半人的男生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战战兢兢站在巢穴入口的属下,黄金竖瞳里流光一闪而过。   他不需要说话, 路晚星自己就要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敢抬头直视周慕的脸,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向少年报告如今游戏的进程。   王座上的少年用一只手懒洋洋地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擦掉坐在腿上的小美人脸上乱七八糟的液体。   姜迟全身都光溜溜的,除了那些黄金首饰就再也没有多余的布料, 听到有人在外面的时候便下意识羞耻起来。   哆哆嗦嗦地主动抱住周慕的脖颈,不敢回头叫人看到他的脸。   他没有听过路晚星正常说话时的声音,自然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只觉得声音陌生就更加惶恐,面对周慕的时候就格外乖一点。   不会露出一口整整齐齐的小白牙张牙舞爪说要咬死你,也不会趁着他不注意躲进那些纠缠的藤蔓后面企图逃跑。   当然要是被周慕发现姜迟有想要逃跑的想法, 有时候的“惩罚”就会更惨烈一点。   姜迟是真的怕周慕把那些看起来圆圆的冰冷且惨白的蛇蛋塞进自己肚子里。   周慕唯一好说话的一点就是意外的还算……纯情。   姜迟抽抽噎噎着说肚子会痛会死掉, 周慕就老老实实还真就只是蹭蹭, 只是怀里抱着姜迟并且肌肤相亲, 向来冷酷的魔神就会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幸福感。   因此孵育蛇蛋的计划也一推再推, 总是在姜迟支支吾吾的推脱下提不上日程。   路晚星低着头,只能看到坐在周慕腿上的人赤果流畅的纤薄肩背,白到晃眼的长腿,和缀着金铃铛脚环的粉红足尖。   不知道在遭受着什么旖旎的折磨,足弓绷起的弧度漂亮的就像芭蕾舞演员站在台上的惊鸿一瞥,一滴湿漉漉的汗珠悬在粉白色的足尖,“噼啪”一声掉在路晚星逐渐幽深的眼瞳里。   小迟……每个地方都好漂亮。   很想……亲一亲。   周慕不可能一直留守在巢穴里的,虽然他最近停留在巢穴里的时间比以往要多了很多,也不是为了积蓄力量,也不是陷入了沉睡,就是纯粹地……恋爱了。   每个异种都知道要离周慕远远的,谁也不知道谈恋爱上头的男人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拿个手下炸烟花给老婆看他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说到底,什么虽然冷酷但是还算好说话的印象都是演出来骗姜迟的把戏罢了。   “一切都正常进行着,只是有两个人类……”路晚星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些难以启齿的模样,看起来有些不安定分子影响了这场名为游戏实为祭祀的所谓学园祭的进程。   周慕很不耐烦地说:“怎么了?”   “是邵思睿和庄北。”   姜迟耳朵动了动。   周慕直接捂住了姜迟的耳朵。   小狐狸睁圆了眼睛瞪他,可惜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徒惹人心热。   周慕不得不离开的时候还是很依依不舍地抱着姜迟亲亲脸颊亲亲鼻尖,然后把人亲的受不了躲起来的时候他才又冷着脸去履行邪恶大boss的职责了。   系统对宿主的倒霉体质已经见怪不怪,早在被周慕拖进巢穴的那一刻就眼疾手快地给直播画面糊满了厚厚的马赛克。   大概就是除了乱七八糟的色块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地步。   真是很安全了呢。   ——???有什么是我这个尊贵的会员看不得的?   ——我的小迟老婆会不会被吃掉啊啊啊啊啊你还好吗还活着吗老婆?   ——前面我觉得你想太多了,主播看起来只是需要担心他的屁股(bushi)   ——所以呢?邪神不杀人跑去谈恋爱了?这是什么R18恋爱番啊   ——多打赏可以看到□□版吗斯哈斯哈(打赏积分1000)   ——我错了我本来想看新手主播倒霉的,现在我改口叫小迟老婆还来得及吗?   姜迟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凄凄惨惨地捂住被咬破掉的嘴巴小声和系统说:“我们可以趁着现在跑出去吗?”   系统:“根据风险计算,失败几率是百分之九十八哦。”   那道古井无波的机械音继续道:“而失败之后被爆炒的几率是百分之百呢。”   “那个时候他就不会管您会不会肚子疼还是什么的,选择直接点让您体会一下产卵的痛苦。”   姜迟:“……”   意识海里的小狐狸尾巴很委屈地扫来扫去,愁得狐狸毛都掉了一搓。   “小迟!”女孩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寂静无人的蛇巢中响起,姜迟吓了一跳。   是路晚星。   少女笑眯眯地踩着高跟鞋视若无物地穿过满地凌乱的珠宝和暗褐色的藤蔓,最后背着手站在了姜迟的面前。   姜迟愣了愣。   然而在少女灼灼的目光中猛然意识到自己没有穿衣服,腾得红了脸。   脸红的样子也很可爱呢。   路晚星弯着眼睛,涂着水红色口红的唇瓣亲亲热热地挨着少年发烫的耳垂:“小迟,好害羞。”   少女用另一只尚未变异的细白手掌轻柔地抚上少年柔软的颊侧,她的声音轻得好似一阵风,轻飘飘地就从耳边溜过了:“小迟要是喜欢我就好了呢。”   姜迟茫然地望着少女,他没有听清楚路晚星在说什么,眼睛圆圆的好像小猫:“你怎么在这里?”   路晚星更开心地笑起来:“我啊,我是来救小迟的呀。”   虽然知道路晚星和周慕一样都不是人类,但是少女总是微笑的样子很容易让姜迟卸下心防,路晚星满意地看见那双蓝眼睛因为自己而变得更加潋滟。   小迟也会为我而高兴呢。   “小迟,想不想逃跑呢?”   “我可以帮小迟哦。” 第51章 学园默示录(二十四)   这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   当年只是一个三流普通高中的阳城中学在一次旧校舍的改建中在地下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盒子。   被层层叠叠的封印裹住的古老木盒, 被懵懂无知的工人用手指一碰,早已腐朽的封印就瞬间灰飞烟灭。   参与挖掘活动的施工队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旧校舍的翻新工程也就此不了了之。   为了防止对学校不利的风言风语传出去, 学校方面封锁了消息,有关那个神秘盒子的事情自然也就除了几个领导再没有人知道。   阳城中学的学园祭活动就是那一年的初夏开始的。   学生们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 能抽空从繁重的学习压力中得到喘息的机会,自然都是高高兴兴的。   几个消息灵通的女孩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天:   “哎哎, 我听说, 旧校舍那边有蛇跑出来哦。”   “天气热了会有蛇也是正常的吧?这里又离山那么近。”   “总之要小心一点呢, 以后离那边远一点,要是被蛇咬到了就不好了。”   “说起旧校舍, 你们有没有听过那边的事情啊?”   “你是说……那边闹鬼吗?”   “啊什么什么, 好过分我怎么都没有听说过!”   “就是说有人在深夜的时候,看到那边有很可怕的怪物, 明明长着人的身体却有螳螂一样的手, 据说是施工队那些死掉的大叔变成的……”   “什么啊……很吓人诶。”   很无聊。   路晚星撑着脸百无聊赖地往窗外看去。   每个学校都会有一些故弄玄虚的校园传说,闹得每个正值青春期的孩子既惶恐又激动地向往着那个拆了一半的破烂建筑, 接下来的剧情就是几个胆子大的同学结成队伍要趁着深更半夜的时候夜探校舍。   “班长大人!你要不要也来啊?”   路晚星可没有空理会这些闲人,他现在忙着跟负责舞台剧的学习委员扯皮,为什么偏偏要他穿女装上台啊!   “哎呀这只是一个设定而已,就只是穿个裙子, 才几分钟也没什么关系嘛, 你难道不想体会一下女装的快乐吗, 我还可以教你模仿女孩子的声音哦,试试嘛!”   “你演的可是光凭长相就能让人一见钟情的美女诶!”   学习委员甩着两根麻花辫, 圆形镜片反照着刺目的太眼光, 满脸的不怀好意。   什么一见钟情, 太假了。   真的会有那样的人吗?   仅凭美丽的外表就能让人前仆后继地为他付出一切。   午后的刺眼阳光照的教室里都是一片晃眼的白,学生们挤在一起约定着月考结束之后要去做的事,或者商量晚上的冒险计划。   虽然很烦人……但是现在想想居然还有一点幸福呢。   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答应他们一起去的旧校舍,只是依稀记得好像一堆人在有惊无险地到达旧校舍最顶层的大会议室时,路晚星无意间从那扇被锁死的门的缝隙里,看到了平日里总是很和蔼的校长,跪在地上打开了一个古怪的木盒子。   里面的东西……好像是一颗蛋?   只是看了一眼。   很快那些画面就消失了。   路晚星问过其他人,都说没有看见。   路晚星只能认为是天气太热了自己被烦到产生了幻觉。   后来吗……就是那场声势浩大的学园祭了。   那些一起去冒险的同学们全都死在了怪物的嘴下,那些熟悉的和蔼的施工队工人大叔的脸盘生在肌肉虬结的像是生化怪物的身体上,挥舞着螳螂似的镰刀状手臂咆哮着收割着这些正值青春的孩子的生命。   路晚星穿着那套短裙制服死在舞台的中心,死前看到备受尊敬的校长正一脸令人恶寒的虔诚死死抱着那枚蛇蛋站在观众席的中心。   活人的血溅在校长的脸上,他只是淡漠地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口中发出不似人类的古怪笑声。   他笑得那么开心,好像学生的惨叫是什么动人至极的音乐。   脸上笑意泥泞得叫人想吐。   再后来,路晚星就彻底……沦为了怪物。   他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年,作为光鲜的诱饵,一次又一次地循环往复地吸引更多无知天真的学生进入学校,然后用他们的血肉供养传说中的魔神。   阳城中学很快以百分之百的重本升学率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那个用学生的血肉召唤出魔神的校长一跃成为了阳城最有权势的人。   你问为什么是百分之百?   因为那些没有撑过游戏的人都死了,死掉的人会被改造成像路晚星这样不老不死的怪物,永远徘徊在混沌之地,成为这场游戏里可笑的NPC。   而他们的存在也会被抹去,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路晚星也希望过有人能打破这种无穷无尽的循环,可是那些人连魔神的面都没见到就死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魔鬼,全然无所谓是谁在用血肉来供养他,贪婪的人类用血腥的供品与他做交易,把古老的魔神从沉睡中唤醒,趁其尚未恢复的时候建立了人类与邪神的契约。   他是最邪恶也最强大的力量,自然无所谓人类最贪婪也最丑恶的欲望。   要是继续这样麻木地游荡徘徊着,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彻底失去思想成为一具只能在无尽黑暗里沉沦的幽灵的吧?   怎么样也不能更差劲了。   直到新的学园祭开启。   路晚星发现那个总是被人欺负的沉默寡言的孩子,居然有一张漂亮到足以令所有人神魂颠倒的脸。   这么漂亮的孩子,就算是尸体也会心动的吧?   更重要的是……   小迟看起来好像不是普通的人类。   光凭对视就能对人进行强力催眠的小迟,是个天才呢。   少年用着叫人完全无法拒绝的语气向自己撒娇的时候,海蓝色的眼眸里都是碎掉的星星,笑起来的时候那颗死掉的心脏就忍不住砰砰地乱跳。   好像为了他付出一切也无所谓。   就算是背叛了那位邪神,灰飞烟灭也值得。   要是,还在活着的时候遇见小迟就好了。   一见钟情,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吧?   穿着裙子的少年弯弯眼睛,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变异了的左手藏在身后,然后像是对待自己最珍贵的宝物那样在姜迟鼻尖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语气缠绵得好像一个珍重的告白:   “小迟,把我杀了吧。”   少年那双蓝眼睛里流露出讶然而不安的神色,整张脸苍白得像是素雪,唯独唇心是一点艳丽到有些邪气的红。   路晚星还完好的冰凉的右手往姜迟的手心里塞了一把坚硬而锋利的匕首。   “我的身体里藏了一把钥匙。”   “打开校长的保险箱,里面的盒子可以重新把他封印。”   苍白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那里是唯一没有被黑色鳞片覆盖的地方,柔软得只要轻松把匕首送进去就可以了。   校长把唯一的钥匙放在了他的心脏里。   想要拿到钥匙,就必须杀了他。   “很方便吧,用刀尖把钥匙挖出来,校长办公室就在最高层。”   “是小迟的话,要解决一个老头子是很轻松的事情吧?”   满身狼狈的,只批了一件外套的漂亮男孩拿着那柄匕首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他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有点不好意思地移开放在路晚星胸口的目光。   也是,现在在姜迟眼里,路晚星还是个女孩子。   怎么可以一直盯着人家的胸口看。   路晚星本来想说自己其实是个男生,却看见坐在满室黑暗里的少年微微摇了摇头:   “不行哦。”   明明自己已经落魄得不行,被像个布娃娃似的翻来覆去地玩弄了,少年那带着一点点丰润颊肉的脸上还是露出一个漂亮得惊心动魄的微笑。   满目跃动的碎光压过了身上那些光华夺目的珠宝,连枯槁的灵魂都一并沉溺在那汪浮光跃金的深海里。   “明明还有别的办法吧?”   小狐狸摇摇欲坠地站起来,他这几天脚基本就没碰过地,骤然站起来的时候还差点摔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一边粗大的藤蔓勉强稳住了身形,他若无其事地咳了咳尴尬地转移了视线:   “只要打开那个盒子就可以了对吧?”   “要是再死一次的话你的灵魂也会一起消失了。”   姜迟再笨蛋好歹也是个妖怪,看到的世界自然也是和其他普通人类眼里的有很大的差别。路晚星是已经死去的人,要是再被杀一次就会彻底不入轮回,就此灰飞烟灭了。   “当人类也是很好的吧,有爱你的人,也有你爱的人,每天可以看到日出日落,有炸鸡奶茶可以吃,还有好看的电视,不是很幸福的吗?”   小狐狸弯弯眼睛,主动牵过了路晚星的手。   路晚星抖了抖,几乎有点无地自容。   姜迟的手是温热的,带着叫人眷恋的温度,可是他自己的手冷得就像是一块冰。   怎么捂也捂不热了。   “走吧,我们去找那个坏蛋老头!”   姜迟斗志满满,狐狸尾巴都要冒出来了。   路晚星:“小迟……其实不是普通人吧?”   姜迟:“啊?”   尾巴也不敢抖了,他僵硬地转过头,动了动尖尖耳朵,一边冒冷汗一边嘀嘀咕咕地:“我当然是人了哈哈,怎么可能是妖怪嘛哈哈哈哈。”   系统捂脸:“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第52章 学园默示录(二十五)   不知道为什么, 感觉路晚星变得更高了呢……   姜迟跌跌撞撞地跟在路晚星的身后,发现自己要努力踮起脚才能看到路晚星的头顶。   姜迟有点受挫,两颊软肉鼓了鼓, 寻思着自己化形的身体确实好像不够有男子气概,个子不够高,肩膀不够宽, 肌肉也不如其他人结实。   他有点心慌慌地想,是不是自己流浪的时候偷吃猫粮留下的后遗症, 被猫咪之神诅咒了化形之后一定长不高之类的。   “亲爱的统……”   笨蛋狐狸尾巴动一动系统就知道他要问什么,和蔼回答:   “没有,不行, 办不到。”   意识海里的拇指小人委委屈屈地耷拉下耳朵。   “嘤”   “撒娇也没有用哦。”   “他现在不在, 外面还是比较安全的。”路晚星带着姜迟穿过原始丛林似的巨大藤蔓,回过头的时候目光便忍不住顿了顿。   少年全身上下只松松垮垮套了一套宽松的校服,鞋子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雪白脚掌踩过滴落着猩红黏液的地板, 脚趾上无可避免地沾染了污秽的颜色, 随着走过的路留下一串纤细的脚印, 又旋即被藤蔓吐出的更多的黏液吞没。   很想捉过那只脚掌,然后……用舌尖一点一点地把那些沾染了脏污的地方,舔干净。   “班长?怎么不走了?”   被那双纯净如晴空的蓝瞳凝望的时候就会涌出一种无地自容的负罪感。   路晚星猛地收回眼神:“没,没什么……”   姜迟努力抬高脚掌不要被那些横七竖八的藤蔓绊倒,分神和路晚星说话的那一瞬间重心偏移了一下, 慌慌张张地晃了晃手差点整个人都向后跌到那些奇奇怪怪的黏液里。   “小心!”   路晚星扑过去抓住了少年扬起的手腕。   姜迟:“!”   路晚星情急之下没有收敛好力气,姜迟整个人直接摔在了少年结实的胸膛上。   鼻尖都要被撞扁了。   好痛。   娇气小狐狸眼眶里立刻蓄满了一包亮晶晶的眼泪, 还自觉男女授受不亲惊惶地挣开路晚星的怀抱, 泪眼汪汪地捂住被撞疼了的鼻子, 还要瓮声瓮气地道歉:“对不起,不是故意撞你的。”   小狐狸紧张得眼泪也不敢掉,结结巴巴地说:“撞疼你了吗?”   好有礼貌的小狐狸呢。   这样都发现不了对方的真实性别,不知道该说姜迟是过于天然还是别的什么。   路晚星叹了口气,捏了捏少年单薄却软滑的手心,换回了自己原来的更加清朗的少年声线:“没有关系,我不痛。”   “那就好……”姜迟松了一口气,然后意识到路晚星声音不对的时候,迟钝地睁大了眼睛,“你你你你!”   路晚星故作伤心地抵住姜迟的额头,嘴唇几乎要吻到少年发红的鼻尖:“怎么了,男生……就不行吗?”   姜迟被抵在身后那堆藤蔓上退无可退,踮起的脚尖微微颤,过近的距离很容易让他联想到这几天的不幸遭遇,慌慌忙忙地辩解:“不是,男生也可以啦……”   怎么回答都感觉怪怪的,他到底在说什么!   姜迟皱皱鼻子,好声好气地卖可怜说:“班长你先放我下来。”   路晚星眉头一挑,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就看见姜迟叹了一口气,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了拍路晚星的肩:“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他安抚性地和路晚星贴贴,主动伸手摸了摸路晚星柔顺的长发:“喜欢穿女装,或者说,想当女孩子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女孩子最好了,反正姜迟以前流浪的时候经常被女生摸摸头还给猫粮吃的。   路晚星:“……”   哦。   两人在前往校长办公室的路上就被人拦了下来。   路晚星笑了一下:“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从门里出来的是个中年男人,两鬓早已斑白,一双精明的三角眼里满是叫人不舒服的浑浊颜色。   姜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了路晚星的身后。   “活人?”男人那双像是蒙着一层灰翳的眼珠僵硬地转了一圈,阴沉沉地盯住了那只紧张地抓住了路晚星腰间衣服的手。   明明自己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因为在和魔鬼的交易中浸淫了太久,连最基本的人性都已经丧失了。   完全……把自己也变成魔鬼的同类了呢。   真是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路晚星沉沉地与男人对视,良久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微笑:“是呢。”   “把人带到这里来做什么!”男人不由分说地呵斥到,完全就是站在一个高人一等的角度上鄙夷着这些被他亲手转化的怪物,“还不快把人送到下面去!耽误了那位大人的力量,你就去和你那些不听话的同学做伴吧!”   “哦,我知道了。”男人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个恶心的笑,“你想自己吃了他,是吗?”   姜迟被这老东西的黏腻语调弄得满身恶寒,露出小半张脸恶狠狠地替路晚星瞪着这老家伙。   他的模样长得太招摇,光是这样小半张脸都能看出和这样阴暗血腥的环境格格不入的美丽。   老东西的目光顿了顿,突然变得有些奇异。   他似乎没有在意姜迟眼神里明晃晃的厌恶,露出一个有点满意的微笑来:“好,很好,这是你送来的吗?我会好好奖赏你的。”   “长得可真漂亮,要是被吃掉了也有点可惜。”   “可以先好好地玩一玩……”   老东西不动了。   他看起来是想走近了伸手抚摸姜迟的脸,但是他没有办法再走近一步了,一捧犹带着体温的血液从老东西胸口上的洞里涌出来,又在地上摔成一片溅开的血花。   在他走近的那一刻,路晚星那被强迫改造的左手无声无息地捅穿了男人的小腹。   锋利的虫肢上还闪着凛冽的寒光。   路晚星冷漠地抽回虫肢,男人慢半拍地低下头试图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和那些顺着洞口流出来的内脏。   他摔倒在了地上。   老东西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痛楚终于让他从被下属背刺的现状中回过神来,浑浊眼球上甚至爆开了蛛网似的红血丝,看起来尤其渗人:“你,你……”   他口中不断地涌出细细的血流,整张脸因为剧痛而扭曲,仿佛修罗恶鬼:“你敢杀我!”   “你怎么敢!你别忘了!杀了我你也会死!”   “你别忘了是谁给你第二次的生命!你敢违背我!我不会死的!那位大人会救我的!”   难为肚子上破了这么大个洞还能喋喋不休地说这么多废话,生命力真是有够旺盛的,要是别人这个时候早就咽气了。   果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路晚星冷漠地垂下眼睛,淡淡地笑了一下,高跟鞋碾过男人的手掌,直到把那只手碾得血肉模糊,男人整张脸痛到扭曲得完全看不出人形:   “因为我现在更想你死啊。”   “而且,那位大人知道要是你敢觊觎他的爱人,会让你生不如死的吧?”   ……   “路晚星那个家伙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邵思睿气喘吁吁地挥舞着撬棍抡飞一个刚刚企图从天花板上扑过来的怪物,一边质问着同样有些力竭的庄北。   男生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冷声道:“他说的是真的,只是不知道这条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怪物。”   按照路晚星告诉他们的路线,他们这条路是直通蛇巢的,他告诉他们能够制服周慕这个邪神的办法就藏在蛇巢里。   路晚星说的像模像样的,说是在蛇巢的深处藏着一个仍旧留着封印之力的木盒,只要开启木盒,邪神就能被重新封印。   他说他给的路线就是最安全也能最快到达蛇巢的路。   庄北擦了擦汗随手刺死从身后偷袭的一个怪物,皱起眉。   太不对劲了。   庄北自己也对阳城中学做过调查,也知道这个学校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祭坛,每到学园祭的时候,就是拿这些学生的血肉去献祭给邪神。   平时的时候这些怪物就披着人皮装作最普通的学生和人类学生相处,等到捆在脖子上的封印被解开,就是它们剥下人皮残忍下手的时候。   他这次选择这个副本的目的就是想杀死boss拿到那个封印着邪神的木盒。   每个副本里都会藏着一些超s级的珍稀道具,玩家一般必须打败里面的boss才可以把道具带出副本。   这些灌注了强大力量的道具往往在后来的副本里会对玩家起着巨大的作用,有时候甚至还可以扭转生死。   庄北这种能力强悍的老玩家有时候为了获得这些道具就会选择主动打通隐藏任务。   而姜迟这种笨蛋新手就是鸵鸟心态,只要活着就好了,道具什么的就随便吧。   “不对……”庄北突然皱起眉阻止了邵思睿想继续往上探索的脚步。   这声音很奇怪。   听声音像是从楼上传来的,漆黑的坚硬鳞片慢条斯理地摩擦过大理石的地面,发出诡异而丝滑的“沙沙”声。   黄金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是你们啊。”   周慕面无表情道。 第53章 学园默示录(完)   尘封了许多年的木盒子, 个头大概只有一个巴掌大小,很难想象里面曾经封印着一个力量如此强大的邪神。   虽然曾经缠在上面的符纸封印已经风化,漆黑盒身上依然还刻着密密麻麻的叫人看不懂的经文。   姜迟发出一声惊叹, 眨了眨眼睛。   “只要打开它, 就可以把周慕重新封印进去吗?”   路晚星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接着用很快的速度阻止了姜迟冲着盒子伸过去的手:   “小心一点!不要轻易地碰它。”   “唔!”好痛。   少年宝石一般的蓝眼睛里迅速地浮起一汪潋滟的水光。   路晚星情急之下再次忘记了收敛一下他那比起普通人来说要强大很多的力气, 姜迟手背都被拍红了。   虽然是为了制止面前的少年受伤,但是看这副泪眼盈盈的样子,总觉得是自己在欺负人呢。   穿着一身女装的男生立刻老老实实地给人家道歉, 顺便给懵懵懂懂的小狐狸解释了一下盒子的来源:   “这个是当初封印着邪神的盒子,普通人是不可以直接触碰的。”   姜迟迷茫:“可是校长……”   “那是因为他当初泄露了自己的贪念, 被以欲望为食的邪神发现了破绽,被魔气侵蚀了才能打开的。”   “而且你没有发现那个校长,看起来比普通人要衰老很多吗?”   “和魔鬼做交易,从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就算今天路晚星不杀他,以那个家伙被魔气不断侵蚀的报废的身体, 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明天就会猝死也不一定呢。   路晚星对这种人渣毫不吝惜地报以最恶毒的想法。   路晚星伸手装模作样地拉长了袖子, 用单薄的布料盖住了那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拈起来。   姜迟有点担心的样子:“这样就不会受伤了吗?”   路晚星笑起来,很亲昵地凑过去,几乎要蹭到少年挺翘的粉红色鼻尖, 笑嘻嘻道:“要是小迟愿意亲我一下的话, 我就可以告诉小迟有没有痛哦。”   姜迟恼羞成怒, 瓷白脸颊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羞恼的粉色。   有点像是雪顶冰淇淋上淋的一层草莓酱。   看这样子是没有事了!   小迟……还是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最可爱了。   路晚星很幸福地笑起来,薄薄一层的布料根本抵挡不住魔气的侵蚀,那只唯一完好的右手现在大概已经被腐蚀到白骨都露出来了吧?   要是流血被看到就不好了。   路晚星随手若无其事地把盒子背在身后冲着姜迟弯弯眼睛:“那我们去找周慕吧!”   “自由了的小迟, 以后想做什么呢?”   不管怎么样, 摆脱了周慕和自己这样的怪物, 他的人生以后一定过的很好吧?   猛然被问到未来的姜迟磕绊了一下,脸色有点发红。系统告诉过他不可以随便暴露自己玩家的身份,他现在在路晚星眼里应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吧。   路晚星眼神犀利,自然也捕捉到姜迟一瞬间露出的为难神色,涂着绯艳颜色的唇肉在男生俯下身的时候几乎要贴到姜迟的脸上。   按照人类的年纪计算,姜迟现在也不过是刚刚成年的小狐狸,两颊还有着尚未完全褪去的粉白颊肉,软乎乎的,看起来很可口的样子。   很想一口吃掉。   会是像草莓雪媚娘一样的口感吧?   “要是不说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呀……”少年吐出一口与外表极其不相符的叹息,毛绒绒的眼睫毛眨了眨,湛蓝色的眼底一片迷茫,他很认真地皱起眉想了想,明明是在想以后,脑中却莫名其妙地浮起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不论怎么看却都看不清楚。   姜迟脑子很笨,想不了那么远的东西,只好很不好意思地道歉:“不是故意不说的,只是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身边男扮女装的家伙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路晚星几乎要笑出眼泪,姜迟被笑得有点手足无措,什么啊,这个人,这很好笑吗!   “小迟,好笨啊。”   路晚星叹了口气,舌尖趁着少年不注意轻轻地舔过修长白腻的脖颈,激得少年一激灵眼睛都睁得圆圆的。   “回答的好认真呢。”   “是不是要是我问小迟要不要嫁给我,也会这么认真地回答呢?”说着说着,这人就忍不住把话题拐到一些奇怪的地方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姜迟气急败坏,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姿势,直接抬起脸试图很威武地拎起路晚星的衣领。   但是他没有注意到脚下还有着粘稠的血迹,光着的脚掌踩在那堆猩红颜色上不由自主地滑了一下,他的小腿直接嵌进了路晚星两腿之间,整个人扑在了路晚星的身上。   唇瓣也直接磕在了路晚星微微翘起的嘴巴上。   “好,好痛。”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小狐狸一下子痛得呆毛都耷拉了,自顾不暇地捂住自己的嘴恶狠狠地瞪着路晚星那张笑嘻嘻的脸。   “想不到小迟居然这么主动呢。”路晚星曲起一条腿带着微妙的慢吞吞地力度摩挲过少年细滑的腿肉。   两个人现在以一种叠叠乐的姿态躺在一起,就路晚星给人家当免费肉垫的姿势看起来,像是姜迟兽性大发直接把人按倒在地。   然而姜迟自己是完全察觉不到这样的动作是有什么不妥的。   “你说什么?”   小狐狸的脑回路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他一听路晚星的话还以为是路晚星觉得这样的姿势不太好,还以为路晚星被自己拿捏了,当即哼哼唧唧地主动压下了两条腿,挑衅地双手撑在男生坚硬的胸口上,露出一个有点得意又狡黠的笑:   “怎么不好,这样吗?”   少年故意放缓了动作,他似乎自己不知道这个姿势有多诱人,嵌进身下男生腿间的双腿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挑逗着路晚星绷得越来越紧的神经。   姜迟的脸本来就偏向于艳丽,眼睛虽然圆眼尾却是很狐媚地向上收束成一线斜斜地飞过鸦鬓,霜白肤色脂红唇肉,不需要刻意都掩不住横生的艳气,像是古书里叫书生甘愿奉出一切的妖精。   此刻弯起眼睛,这样得意地对着路晚星笑……真是那颗死掉的心都要狂跳着活过来了。   路晚星捂住自己的胸口。   在那根束缚住谷欠望的神经绷断之前,不速之客们终于赶到了。   “你们在做什么!”   邵思睿是最先沉不住气的,看见门口的老东西还在挣扎的身体时先是吓了一跳,急急地冲进来想看看姜迟怎么样了,结果一踹开门就看到姜迟正把那个死变态压在身下看起来像是要发生一些很不合时宜的事情的样子。   “小迟!你别被他骗了!是不是这个穿裙子的变态逼你的!”   牛头人是不可能牛头人的,明明刚才为了和周慕打斗半张脸都被血染红了,某个白痴体育生还是用了几乎是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就给姜迟编好了不得不把路晚星压在身下还一副随时要亲上去的样子的理由。   至少他自己被自己说服了。   ——好耶,白痴体育生上线了,说明其他人也来了吧?   ——邵狗每次都在我老婆快要被吃干抹净的时候跑过来,不错,不愧是好狗狗。   ——小迟老婆刚才的笑也太蛊了一点吧斯哈斯哈,我裤子飞了!   ——楼上能不能注意点苦茶子都飞我脸上了!老婆!我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可以得到老婆!   ——批发苦茶子十元三条~   ——谁看小迟老婆还穿苦茶子啊切!   姜迟被这吼声吓了一跳,回过头居然看见了好久不见的邵思睿。   庄北气喘吁吁地也紧随其后,躺在地上的校长从喉咙里冒出“嗬嗬”的求救声刚艰难地撑起一点身体就被庄北一脚踩了回去:“找到那个盒子就赶紧打开,要是被他找到机会回击我们就都死……”   “你们在做什么?”满身狼狈的黑发少年拧起眉头,完全是一副被背叛了的愤怒表情。   这种捉奸似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姜迟茫然地眨眨眼睛,语气有点慢吞吞地:“是你们啊……”   “什么叫是你们啊,语气也太陌生了一点!”敏感少男邵思睿心碎了。   他想站起来腰间却被坚硬的虫肢挡住了一下,他脚下一软直接坐在了路晚星的身上。   路晚星坐起来以一种占有谷欠极强的方式把人揽在了自己的怀里,露出一个很挑衅的笑:“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咯。”   庄北面无表情:“你是在骗我们。”   路晚星笑起来:“这可不能算欺骗吧,你们不是安全到这里了吗,运气可真好呢。”   两个人类居然能摆脱邪神的攻击逃到这里来,还以为会死呢。   “你是故意让我们和周慕那个怪物撞上的吧!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龌龊想法!你是想我们最好全都死掉,然后好趁虚而入让小迟爱上你对吧!别妄想了!”   邵思睿难得有一次智商在线,快步走过去试图拉住姜迟的手,姜迟满脸的茫然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人粗鲁地捏住了脸肉恐吓:“这可是个怪物,他是故意骗你过去吃掉的!”   姜迟拧起眉因为脸被捏住了只能口齿不清道:“你在说什么啊!”   邵思睿像是拎着一只小鸡仔似的不由分说把姜迟拎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看了一眼仍旧坐在地上的路晚星。   路晚星冷哼了一声。   整只被他藏在身后的完好的右手几乎被木盒上的咒痕烧灼成白骨。   血肉被活活烧灼的剧痛难为他居然能面不改色地全部忍耐下来。   那盒子上刻满了世界最毒的诅咒,凡是企图接近它的人都会死于非命。   但是他……本来就已经死了,不是吗?   反正周慕肯定不会杀掉姜迟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让这两个一直缠着姜迟的混蛋一起周慕去死呢?   “那个封印的道具在哪里?”庄北是这里面看似最冷静的人,他往前走了一步冷冷地盯着路晚星,男生那张精心描画的同少女一般娇艳的容貌看起来并不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触动。   路晚星咧开猩红的嘴唇:“光拿到道具也没有用,没有钥匙,谁都不能打开。”   “钥匙在哪里?”庄北有点不耐烦了,只要他拿到钥匙,把周慕封印,他就能拿到这个隐藏的超s级道具。   总要有一个人负责封印怪物的。   那个人总不可能是最弱的姜迟吧?   庄北想,等回到现实,要是姜迟愿意来求他寻找庇护的话,他也不是不愿意将他吸纳到自己的工会里。   凭他的能力,想要保护一个小小的姜迟,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这个时候庄北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么看不起那些光凭色相就能获得大佬庇护的花瓶的。   两方还在僵持的时候,那种诡异的鳞片相互摩擦的“沙沙”声再度从楼道的深处响起。   姜迟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被打出阴影的两个高中生立即应激似的做出战斗反应,邵思睿擦了一把几乎糊满了半张脸的血,他下意识想把姜迟拉到身后去,看见自己沾满污血的手掌愣了一下,选择直接站到了姜迟的身前。   “不会再让那个怪物把你抢走的。”明明是个蠢货校霸,关键时刻居然也靠谱了起来。姜迟心中隐隐有一点不详的预感。   他直觉会发生什么,但是却理不清头绪。   “系统,不能直接把他封印了吗?”   系统:“不行哦,没有钥匙的话,在你拿到盒子的那一瞬间就会被诅咒上身。”   “既然周慕这么厉害的话,当初是谁封印他的呢?”   “谁知道呢。”系统的信息库里也没有关于这个副本这么详尽的消息,毕竟和破局没有关系,“或许是哪个了不得的大神吧。”   “把他……还给我……”   黑暗中亮起一双带着森然冷意的黄金竖瞳,邪神终于从黑暗中显出了真身。   他现在看起来起码有两米高,漆黑的蛇尾盘旋在空空荡荡的楼道里,比铁要更坚硬的鳞片摩擦着不断开合,黄金瞳自高天俯视众生。   巨大的威压逼得所有人心脏在那一刹那疯狂鼓噪,耳鸣翁响,眼球上几乎都爆出蛛网似的血丝。   好可怕的压迫感。   黑暗中飞旋的气流如同锋利的刀片肆意割开众人的血肉,唯独对着那个少年温柔地避开,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削掉。   庄北狠狠捏紧了手里的刀,眼球上的血几乎糊满了他的视野,难怪……难怪这个副本的隐藏任务只是说封印而不是彻底杀死。   因为他们,根本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凡人最终也只不过是他眼里的一只蝼蚁而已。怎么还能妄想杀了他呢。   “可恶……”庄北吐出一口腥甜的血,握紧了手里的长刀。   完全……找不到破绽。   路晚星作为被异化了的怪物,在邪神露出真身的那一刻,心脏在过于强大的负荷下直接炸开,冰冷的黄铜钥匙几乎直接卡在了他的胸骨上。   他强自咽下口中的污血,逼迫自己等庄北和邵思睿被杀死的时候就强行打开木盒。   然而意外发生的突然。   大概是所有人都没把那肚子都被捅穿的老东西当回事,他居然趁着所有人在抵御着邪神的恐怖威压时还能捧着自己流出来的内脏爬到路晚星的身后。   干枯却无比坚硬的手指猛地抓住了那个被路晚星攥在身后的盒子。   路晚星猛地转动瞳孔!   “是他!是他背叛了您!”校长从白骨中抢过那只刻着无数咒痕的木盒高高举起,脸上挂着扭曲讨好的大笑,“是他偷走了盒子!他想杀了您!大人!您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最后一个字音还含在喉中,老东西却再也没有办法说出来了。   路晚星经过改造后的虫肢直接割下了老东西的脑袋,大片血液喷溅出来几乎浇了他一头一脸,尸体冷冰冰地倒在地上,手里的木盒子却飞了出去,划出一道弧线径直摔在了地上。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那事关生死的盒子吸引!   “别动它!”   庄北和路晚星还有系统三方同时喊出口,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姜迟弯下腰,捡起了那只盒子。   没有反应,没有恐怖预想中的烧灼和残忍至极的诅咒,少年只是茫然地捡起了那只盒子,像是捡起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包装袋什么的。   上面沾着几乎渗透到咒痕每一个缝隙里的鲜血,姜迟没有钥匙,也没有用任何的道具保护自己,就这么徒手端着那只被诅咒的木盒,似乎也搞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惊恐地看着自己。   “怎,怎么了?”姜迟眨眨眼睛,似乎有些理解不能。   “你……疼不疼?”路晚星紧张地问他。   “滴……系统检测中,身体数据正常,精神数据正常,无任何异状。”   系统快被吓死了:“您怎么直接用手碰它了!”   姜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系统说了什么,可是他无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诅咒盒子,露出一个有点迷茫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我可以碰。”   是的。   没有任何的原因,手指在触到那只古老的不知道已经被尘封了几千年的木盒一瞬间,他就知道他可以碰。   周慕歪着头静静地打量着拿捏住了自己命门的少年,那张精致却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愤怒,甚至还有些好奇,似乎在期待着心爱的少年会怎么对待它。   “喂!钥匙呢!”   庄北扭头骂路晚星。   路晚星又咳出一口血,老东西一死他也撑不了多久了,干脆就直说:“在我这里。”   锋利的虫肢如同切割一匹光滑的丝绸,丝滑地切开了自己的胸口,将卡在胸骨里的那枚黄铜钥匙亮了出来。   “小迟,要接住哦。”   黄铜钥匙在半空中飞过,径直落在了姜迟的手心里。   唉,很遗憾没能替小迟杀掉这两个老是跟着他的变态男同学。   不知道死掉之后再死一次的话,还能不能进入轮回啊。   会变成畜生的吧?   那他要变成一只小狗好了,以后跟在小迟身边摇尾巴。他那么心软的人,一定会带他回家的。   “你要封印我吗?”   周慕连情敌也不想杀了,语气明明还是冷冰冰的没有起伏,却无端听出一种委屈的意味。   姜迟最听不得这种话了,他逼着自己要像个聪明人那样狠心,咬咬牙说:“你杀了那么多人,当然要受到惩罚。”   周慕不说话了。   他看起来竟然像是在思考。   姜迟不知道他在干嘛,但是趁现在应该快点打开盒子,他把钥匙插进了盒子上的锁眼,随着咔哒一声,空了十年之久的盒子再度爆开耀眼的金光,要将它的囚徒重新关入暗无天日的牢笼。   “小迟,是想逃跑吧?”吞噬过无数人类谷欠望的邪神在濒临消失的时候极缓极缓地勾起薄红的唇角。   姜迟愣了一下。   “不管你去哪里,都无法逃离我的掌心。”   邪神张开手掌,似乎要将少年拢入自己的怀中。   但是很快木盒将邪神吞噬殆尽。   密密麻麻的咒痕被金光盈满,似乎因为囚徒的回归又重新变得活力。   “滴……副本《学园默示录》结束,恭喜宿主姜迟完成主线任务存活,获得积分两千分。”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封印邪神,获得超S级道具——诅咒之盒(神明的爱,是祝福,还是诅咒?),功能:未知。”   “关卡结算中……恭喜宿主达成S级通关成就(宁就是传说中的天命之子)”   ……   姜迟坐在自己的私人空间里时脑子还有点没转过弯来……这就,结束了?   他眨了眨那双总是显得懵懵懂懂很好骗的蓝眼睛,被电视里颇有活力的嘻嘻哈哈声惊醒。   系统早就准备好了温度正好不会太烫也不会太凉的糖水,姜迟抱着他的新款鲨鱼杯子,似乎还有点接受不能。   “我什么也没有做。”他有点心虚,这评分会不会太高了?他确实比不上庄北那种聪明又厉害的老玩家,拿了S级的评分,总觉得有点奇怪呢。   “是吗?”系统特别冷静,“有时候运气也算是实力的一种吧。”   能被终极大boss看上人家还完全不反抗任由你封印这种事情,就是很多玩家根本做梦也不敢想的好嘛!   是做了这个梦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精神出现问题的好吗!   系统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要是姜迟这段内容直播被放到玩家论坛的话,将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玩家论坛上分为很多个板块,有专门负责八卦的,也有一些副本信息交流的,还会有一个专门开辟出来的玩家交易板块。   主要是一些道具的交换。   姜迟的道具少的可怜,基本用不到这个板块。   出来休息的十几天,他沉迷在了八卦板块的一个hot贴上。   ——求助,爱上了自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怎么办?   Lz的人生从爱上哥哥开始,先是在骨科的痛苦中不断彷徨,到中途得知父母辈的相爱相杀,原来哥哥竟是仇人的孩子,又开始竟然爱上仇人家的孩子的凄迷,好不容易突破家族的阻碍在一起,lz竟然又发现自己得了某种绝症……   其中过程包含各种狗血各种禁忌各种时髦元素,情节曲折动人,引人入胜,唯一的缺点就是,还未完结。   姜迟这几天直接追更到了最新一页,每天和系统抱在一起为绝美爱情痛哭流涕。   帖子的最后一页不是楼主的更新,而是一个玩家的留言   ——话说我之前好像在有个副本里也看到过哥哥弟弟的,虽然好像不是骨科就是邻居哥哥照顾笨蛋弟弟,也还蛮离奇的。   ——邻居哥哥?我好像有印象,你说的这个副本是《蛊香》吧? 第54章 蛊香(一)   “传说在十万大山的最深处, 有一种诡异的虫蛊,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某一天, xx大学的五个学生以做暑期调研的理由来到了这个无名的西南村寨……”   “玩家姜迟, 身份卡:村民。”   ……   西南边陲,密林深处。   深林里到处弥漫着浓稠湿凉的乳白雾瘴,无数广阔茂密的枝叶形成遮天蔽日的绿色穹顶, 偶有几点稀疏的日光从叶片的缝隙之间落下。   从高大古树间垂落的覆满青苔的枝条,有时候分不清那是藤蔓, 还是碗口粗细的蟒蛇。   “我说, 这种地方真的会有人住吗?看起来进都进不去。”一身现代打扮的女孩皱着眉头有些畏惧地从车窗外盯着幽绿色的原始森林。   “有没有都去看看再说,你也不想晚上露宿荒野吧。”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健壮男人背着巨大的行李包从破破烂烂的面包车上跳下来。   本地人司机笑嘻嘻地露出一口嚼多了烟草的烂牙, 伸手在方向盘上磕了磕烟斗:“这里面就开不进啰, 一会儿有人过来接你们。”   “小娃儿记得自己不要乱走。”   “万一惹怒了山神大人就麻烦大啰。”   一身时髦打扮的女孩有点不太耐烦地小声嘟囔:“哪里有神神鬼鬼的,山里人就是迷信。”   “周雪, 别这么说, 我们不就是为了……”另一个同行的戴着圆形眼睛的清秀女孩子蹙起眉头偷偷阻止同伴。   那司机不知道是听到没有,咧着黄牙自顾自地笑。   一行五个人, 三男两女陆陆续续地那辆小面包车上下来,站在路边等着联系过的村民来带路。   树林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有人拂开了那些葱葱郁郁的枝叶在往学生们的方向走来。   莫名的, 所有人都有点紧张, 用阴沉沉的目光望着动静传来的丛林深处。   从里面很快走出来的是个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青年,穿着传统的民族服饰, 一头长至腰际的鸦黑色光滑长发, 脖子上的银圈随着走动的时候会随着轻盈的脚步不断发出叮铃叮铃的奇妙声响。   明明是需要经常干活的山民, 皮肤却意外的有一种冷玉似的白, 衬得漆黑眉眼更有一种妖异的美感。   “好,好帅。”周雪脸红了。   站在最前面的黑皮男生“切”了一声,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你就是这里的村民吧?快点带我们去招待所——你打我干嘛!”   他猛地跳起来回头瞪周雪,女孩子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然后转脸对着面前的陌生男人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不好意思,陈旭就是这样的人,别介意。”   眉眼俊美如神祇的男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人说什么,冷淡地扫了这几个大学生一眼只丢下了一句:“跟我走吧。”   “装什么,野蛮人。”陈旭恼怒地跟在男人身后,其他的学生见状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老老实实跟着就是了,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要这些村民帮忙的地方还有很多,开头就得罪人显然吃力不讨好。   “谢池,你确定是这里吗?”圆眼镜女孩有点不安地回头询问走在最后的男生。   走在队伍最后的清秀男生沉默地看了那个走在最前头的村民一眼,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周雪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弯弯眼睛向着明显性格冷淡的男人搭讪。   脖颈上的银圈在惨淡的日光下泛着幽绿的光,像是一池碧水被风拂过的微波。男人只是淡淡地回复了一句:“曲骨。”   看起来并不是很想和这些大学生交流的样子。   周雪是个外向的女孩子,并不觉得受挫,跟在名叫曲骨的异族青年身边叽叽喳喳地问了好多问题。   曲骨看起来冷淡,脾气倒还算好,有问必答的。   “我们住的地方还有多久才能到?”   “再走五分钟。”   “这里会不会很危险啊?虫子多吗?”   “……毒虫很多。”   “曲骨你家里有多少人呀?”   “……”   这问题就有点冒犯了。   然而俊美无俦的青年突然勾了一下唇角,唇边迅速地掠过一个几不可查的微笑:“我和我弟弟。”   周雪一时间看呆了。   “花痴。”陈旭冷笑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肩上过于沉重的行李包。   “你!”周雪生气了,“陈旭你烦不烦!”   其他人像是已经习惯这两人是不是地拌嘴,倒也见怪不怪,自顾自跟在曲骨身后,一边好奇又畏惧地瞧着密林中这条奇窄无比的幽径。   两侧寂静浓绿的原始树林里似乎伴随着幽幽冷风传来呜呜咽咽的野兽的嚎叫。   交通这么不方便,难怪发展不起来。   绕过了重重山林,总算是柳暗花明,眼前骤然豁开一片静谧清幽的苗族村寨。   “哇,好美的地方。”圆眼镜女孩冒出星星眼,拿着相机忍不住先拍了两张。   “这里就是你们住的地方,要是有事可以叫我,我住在那里。”曲骨带着学生们走到了招待所,又指了指招待所边上极近的一幢精致小楼。   “我还要照顾我弟弟,先走了。”   “诶!”周雪下意识想说什么却被圆眼镜女孩叫住了,“先去看看房间吧!”   小村寨里人虽然少,但是都比较友好,给学生们准备的房间都是干干净净的。   招待所的老板娘是个和蔼的老太太,听见周雪打听曲骨的事情,便眯起眼睛笑起来:“曲骨是个好孩子呢,就是有一点……太缠着他弟弟了。”   “他弟弟,是谁啊?”   “那个孩子也不是曲骨的亲弟弟,小时候因为身体不好被父母丢在寨子里,被曲骨捡回去养大的呢。”   “真是一对关系很好的兄弟呢。”   “弟弟的名字叫……小迟。”   “最好不要……招惹他哦。”   ……   “小舒,光是呆着没事做,不如我们去走走吧。”周雪拖住圆眼镜女孩的手臂软声撒娇。   林小舒推了推眼镜,知道这人就是想去看看今天的那个苗族青年。   “一起走吧。”一直沉默的谢池突然主动开口,他盯着窗外那间种满了重瓣山茶的小楼,“顺便可以打听一下……复生蛊的事。”   房间里突然陷入一阵死寂。   他似乎是这里的主要话事人,听到他提出的建议自然不会有异议。   五个人收拾了一下就出门,却撞上曲骨好像不在家。   “什么嘛,天都快黑了都不在家。”   周雪似乎有点失望。   一朵绮艳的红山茶在半空中飘飘悠悠地落下来,掉在谢池的鞋尖。   明明没有起风的。   谢池在刹那间福至心灵,突然抬起了脸。   吊脚小楼在夕阳下拖出长长的影子,悬在窗口的风铃发出一声轻响,一双纤秾合度的雪白长腿大大咧咧地从窗台垂落,随着远处芦笙的旋律轻轻地摇晃。   坐在窗台的人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小腿孩子气地垂在窗口晃动。   细细的脚踝上挂着一串精致的银铃,随着晃动的弧度在叮铃叮铃地挑动着外来者的耳朵。   足尖是粉的,足弓弯起柔和又惹人垂涎的弧度,一只秘银打造的银蛇镯子咬住了敏感的脚趾,尾部顺着皎白腿肉蜿蜿蜒蜒地伸进了更深的,被绣着古艳纹饰的深紫色短褂盖住的地方,雕刻出的细细密密的蛇鳞在血红色的夕阳下反照着艳丽的冷光。   是女孩?   不,是个男孩子。   谢池记得老板娘说过曲骨家只有一个叫“小迟”的弟弟。   银铃的声音似乎就在耳畔,鼻尖蔓延着一种诡秘又绮艳的香气,似乎在引诱人捉住那只被银饰妆点过的粉白脚掌,然后同他……一起堕入阿鼻地狱。   很想见见……这个孩子的样子。   谢池不愿意承认自己居然光是看一个陌生少年的腿就起了这种要遭人唾弃的心思。   可恶,自己一定是被什么秘术影响了。   毕竟是以蛊术闻名的地方,遭遇什么都不奇怪。   很快有人打断了谢池隐秘又无法自拔的窥视。   一只骨节宽大的手从窗内伸出来,直接揽住了少年纤细的软腰。   “小迟不要坐在窗台,会摔下去哦。”   熟悉的冷淡的声音这个时候竟然意外的柔和,甚至叫人听出了一种古怪的旖旎的意味。   银铃的碎响变得凌乱起来,叮叮当当一片乱响,光luo的脚掌踩在窗台上挣扎了几下似乎实在挣不开身后人铁钳似的怀抱,被怀抱完全禁锢的少年只能讪讪地伸手回抱住男人,被老老实实地抱离了“危险地带”。   悬在窗顶的竹帘被放下,在少年完全离开之前谢池看到了他的侧脸。   如同顶级画师笔下描绘的最秾艳的美人,寥寥线条勾勒出最靡丽涩气的五官,光是隔帘偷看的一眼,都足以令人神魂颠倒,终身难忘。   连心脏都在那一瞬间停滞。   被美貌震慑到的,显然还不止谢池。   “那个……就是曲骨的弟弟吗?”   明明连人家的脸都还没有看清,却难以抑制地起了那种要强占禁锢的心思,好像少年生来就是为了勾起人类心中最黑暗最贪婪的欲念。   “刚才弟弟闹脾气,让你们看笑话了。”很快一头黑发的年轻男人从吊脚楼上走下来,对着学生们勾起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   男人上身只带了一个银质项圈,大大方方地露出虽然白皙却块垒分明的上身,那头丝绢似的黑色长发被束在了身后,冷淡精致的五官在血色夕阳下莫名有种叫人不敢上前的威严感。   “刚刚那个是你弟弟吗?”叫陈旭的黑皮青年脾气急躁,显然是刚才也被那种不似凡人的美貌震慑住了。   曲骨的脸上,明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在不高兴,低气压几乎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然而很快男人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我弟弟身体不太好,不能出门,真是抱歉。”   谁敢接他的“道歉”。   谢池皱起眉。   曲骨转过身去的时候,肌肉流畅的手臂上有一道颜色极浅的红色划痕。   看样子……像是被人用手指抓出来的。   这两个人……真的只是兄弟吗? 第55章 蛊香(二)   姜迟刚从混沌中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茫然的。   有那么一瞬间, 姜迟还以为自己狐狸的身份暴露了。   他低头看到了自己垂在胸口的白色辫子,雪白的头发被编成很多小辫子,每一根尾部都用银珠子仔细地束好, 发梢的小铃铛随着姜迟的动作会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声。   ——好耶!白毛老婆!我又可以了!   ——嘶……白毛好涩哦裤裤飞飞!   ——等下,这个副本里的弟弟原来是白头发的吗?   等下,白色的?   那不是他的毛色吗!   少年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回头去看自己的尾巴。   身后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小迟在干什么?”   姜迟这才发现矮桌对面还坐着一个陌生的长发男人,穿着绛紫色的短褂,脖子上挂着一个繁复精致的项圈,正带着一丝浅淡笑意地盯着自己。   或许是刚刚醒过来脑子还不太清醒, 两颊还留着一点软白婴儿肥的少年皱起一点眉头,有点委屈地问他:“我的尾巴呢?”   看起来是真的不太聪明。   海蓝色的圆眼睛里浮着一层潋滟的水光, 细长的眉毛有点困顿地皱起来。   可怜得像什么毛绒绒的, 放在手掌上还会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对面的男人狭长凤眼里含着一点零星的笑意, 很配合地往少年身后看了一眼,认真地想了想说:“是不是掉在金枝婆婆家里了呢,刚才小迟还闹着不想再去婆婆家里了。”   男人眼里的神色过于促狭,姜迟很快就反应过来对面人是在取笑他。   小狐狸耳朵倏地红了,有点气恼的样子, 但是又碍于现在还搞不清楚情况,还要呆呆地听着系统告诉他这个世界的详细信息,只好气红了脸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名叫曲骨的俊美男人只是直直地盯着姜迟,眼底晕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 完全看不出来内心突然而至的波动:   之前的弟弟……有这么漂亮吗?   这么可怜,这么娇气。   让人忍不住想捧着脸亲一口。   “你叫姜迟, 是个因为天生不足被父母丢弃在村子里的可怜小孩, 这个叫曲骨的男人是把你捡回去并且把你一手带大的哥哥。”系统刚才似乎经历了什么, 信息的输入比平时要迟缓了很多,姜迟差点就在男人面前露馅。   所幸这个身份本来就不太聪明,做出什么事情好像都不会崩人设。   这个哥哥似乎很照顾自己的弟弟,衣食住行都由自己一手包办,甚至很少让他出门见外人,完全就是关在家里养大的。   弟弟没有见过外面人心险恶,连村里人都极少见到,被硬生生养成了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   姜迟任由面前看起来矜贵清冷的男人像个老妈子似的忙前忙后地给把那些应该是刚才少年发脾气扔的到处都是的银饰捡回来,一件又一件地带回姜迟的身上。   像是某种华丽又冰冷的禁锢,牢牢地捆缚住少年单薄的身体。   下意识的,姜迟抖了抖。   “不闹了?”   曲骨的语气清清冷冷,尾音里却无端端有种缱绻的意味,像是在宠着不停闹腾的小情人。   姜迟眨眨眼睛,雪白浓密的眼睫搭在海蓝色的虹膜上,像是流云卷过瓦蓝的天穹,窗外有风铃和鸟的歌声。   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先装装样子。   比曲骨要足足小了一圈的少年主动伸出带了银蝎臂钏的手臂抱住了男人的脖颈,小兽一样温热的吐息撩拨似的洒在男人赤luo的肌肤上,柔软发顶蹭了蹭曲骨的下颌。   是主动示好的样子。   怎么一会儿没看见就变得这么娇气了。   姜迟这么轻巧的体型,曲骨单手捞过少年腿弯把人抱在怀里,另一只手还很有余裕地拎着一只蒙着花布的木盒子。   曲骨怀里抱着一只小美人,轻轻松松地随时把那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木盒子从窗台丢了下去。   “不想去就不去了,本来也没什么好看的。”   去哪里?   姜迟抱住曲骨的脖子闭着眼睛偷偷问系统:“刚才是什么情况?”   系统一板一眼地:“您刚刚为了不去邻居金枝婆婆家里发脾气把他们带来的东西都摔掉了。”   姜迟似乎是听不出来这背后有什么问题,摸着自己的下巴有点忧愁地想着那自己这个新人设看起来脾气还怪烂的。   “这个金枝婆婆,是谁呀?”   意识海里的系统骑在拇指大小的小狐狸脑袋上,伸出两只爪子薅那两只Q弹的毛绒三角耳朵,声音阴森森地:“她是……蛊婆哦。”   “传说中蛊婆家里会养着很多毒虫,给人下蛊的时候就让虫子顺着嘴巴,或者是耳朵,爬进他的身体里……”   “!”   “别生气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到时候会给你打码就是了。”   “别哭了别哭了,虫子也很可爱啊!”   “……”   “啊啊啊啊怎么眼泪都出来了!”系统吓到屏幕都花了,果然不管是什么性别,爱哭鬼都是最难哄的了。   “小迟怎么了?”   曲骨感觉到脖子上湿湿凉凉的一片,低头一看发现姜迟脸上正挂着湿漉漉的眼泪,看起来又娇气又可怜。   “你下次……别这样了。”少年声音闷闷的,很小声地嘀咕着。   曲骨还以为这话是在对他说,瞬息之后,冷淡如山泉的声音都渐渐温和下来:“好,以后不会了。”   姜迟抬起脸,一脸迷茫地望着他。   这人在说什么?   ……   “生气了?”   曲骨打发了那群叽叽喳喳的大学生,回头便又勾起一点笑意回到吊脚楼里。   那刚刚和他闹脾气的少年正坐在竹床上,看他过来就赌气地移开脸。   天色昏昏,屋内照着一点如豆的摇曳烛光,映得竹床上的少年一张不过巴掌大的小脸美艳如月下的狐妖。   曲骨看的心热,伸手过去捉住少年一只脚踝,银铃铛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男人的手掌宽大坚实,轻而易举连着那只蛇形镯子箍住了姜迟的脚。   姜迟论力气肯定是比不过他,被轻松拉进了男人的怀里。   脸蛋直接贴到了男人坚实温热的胸口。   姜迟没有过兄弟姐妹,不知道人类的兄弟之间是什么情况,只是看样子这个哥哥特别黏人,动不动要肌肤相亲贴贴抱抱的样子,看起来还不如他们狐狸独立。   不想被闷在男人的胸肌里,姜迟伸手拍拍他:“哥哥,要下雨了!”   天色实在阴沉,不知道为什么曲骨又坚持不开灯,那一点昏黄的烛火可怜地被窗外的风吹得不断飘摇,随时都要熄灭。   有一点细细的雨丝从大开的窗棂里飘进来,姜迟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褂,短裤已经被曲骨扯掉了,唯独那一身苗银装饰还整整齐齐地戴在身上,雪白的发丝从身后滑落,一枚银色的蝴蝶在白发间若隐若现。   那一身柔软的,比玉,比雪还要白的皮肉在昏暗的光线里似乎散发着盈盈的催人食欲的光。   咬一口应该是甜的吧?   姜迟从小就是曲骨带大的,最赤luo的样子也早都看过了,他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似的想把人完完全全地拆吃入腹。   怎么就……刚好长成了他心底最无法拒绝的样子呢?   雨点打在院子里挤挤挨挨的红山茶上,裹着水珠的鲜红色的花难堪重负地低垂下来,鹅黄花蕊湿漉漉地黏成一簇。   “小迟已经长大了呢。”   男人极深邃的五官在黑暗中蒙着一层妖冶的阴翳,不像是平时那个好说话的哥哥,像是饿了好几天的狼。   “让哥哥看看你。”   他的声音低哑的宛如一声叹息。   “谢池!你在看什么呢?”周雪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有点好奇地也把脑袋凑在窗户上往外看。   少女发出一声惊叹:“这里也太好看了,和画似的!”   窗户没有关,从窗外看过去可以看到一片烟雨蒙蒙的苗家风景,尤其是隔壁曲骨家的小楼,那片冶艳的红山茶在骤雨中犹如一片化开的火焰,还可以听到雨滴落在芭蕉叶上叮叮咚咚地响,像是少年身上叮当作响的银铃。   雨打芭蕉,露湿寒兔。   谢池的脸上似乎蒙着一层叫人有点看不懂的阴郁颜色,周雪不敢轻易惹他,自讨了个没趣吐了吐舌头跑去找好说话的林小舒。   队伍中的第五个人是个带着兜帽几乎把整张脸都盖住的怪人,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从不参与这些人的聊天讨论,除了吃饭睡觉,看起来和机器人没什么差别。   唯独这个时候,他突然抬起头,顺着打开的窗户,往那座花团锦簇的吊脚小楼远远地瞥了一眼。   雨点细细密密的落下来,织成蒙蒙的一片烟纱,那阵凌乱的,慌张而缱绻的铃铛声却不停地在雨中回响。   把人的心都敲乱了。   总觉得还听到了猫儿似的呜呜咽咽的哭声。   汗湿的雪白小腿挂不住那尾晶莹的银蛇,镯子掉在地板上发出“叮咚”的一声响。   男人低哑的,裹着灼热笑意的嗓音在蒙蒙的雨夜中回荡:   “小迟,这样就不行了吗?” 第56章 蛊香(三)   这是一个谁都没有睡好的晚上。   为了方便, 陈旭和谢池挤在一个屋子里,两个姑娘也一起睡,那个总是不说话的怪人则是自己独自挑了间小房间呆着。   谢池睡不着觉,拧着眉头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不知道是忘记了, 还是怎么回事, 他和陈旭谁都没有提起要关窗的事, 房间的窗户离那间吊脚楼很近, 一整个迷蒙的雨夜里尽听着雨声和铃铛时不时的轻响。   睡在另一张床上的陈旭呼吸似乎都粗重起来。   被子往下不断起伏鼓出一个小小的包袱。   谢池在黑暗中冷笑了一下,无不嘲讽地想着还真是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原始人。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挂着黑眼圈, 反倒是陈旭因为肤色太深看不太出来。几个人面面相觑地看了几眼,周雪一脸单纯地先开口:“你们昨天也听到有猫在叫吗?”   谢池顿了顿, 还没说话, 陈旭已经一脸急切地开口:“对对对,不知道哪里来的猫叫得烦死了!”   蠢货。   谢池撇了撇嘴。   林小舒很善解人意地说:“这里是山里, 野生动物多是正常的,应该是野猫吧?”   周雪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吓死我了,那猫叫得也太凄厉了,感觉就在耳边似的, 声音又尖又厉, 要把人耳膜都叫穿了。”   “凄厉?”谢池听了觉得不对劲, 猛地抬起头, “昨天晚上有野猫在你们窗外叫?”   林小舒奇怪地说:“你们不是也听到了吗?就是有猫在叫啊,像是婴儿哭, 又像是野兽的吼声。”   谢池和陈旭对视一眼,互相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来了一点惊诧。   周雪脸色发白:“我听说这种深山老林里, 会有猫妖, 专门装婴儿哭把人骗出去吃了, 你们说……”   旁边陈旭很粗暴地直接截断了她的话,很不耐烦地说:“你自己来的时候还嘲笑那个司机迷信,怎么自己也这么疑神疑鬼的,丢不丢人啊!”   周雪瞪他说:“这完全不一样好吗!我们本来来找的东西就不是科学能解释的——”   她声音太尖利穿透性太强,林小舒吓得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可别忘记了他们是不可以让村民们发现他们的真实目的的,说的时候就只是纯粹来实地采风而已。   周雪呜呜叫了几声,恰巧这个时候招待所的老太太过来请他们去吃饭。   “你们来的巧,住在浅水溪的一家人今天结婚,特意请你们几个大学生去吃饭讨喜呢。”老太太看起来慈眉善目,布满褶皱的眼睛眯起来,像是一只圆滚滚笑眯眯的狐狸。   “曲骨已经过去帮忙了,你们到了可以直接吃。”   有好吃的还能体验一下当地民俗那是再有意思不过了,学生们互相看了一眼,又默契地去看那个坐在一边动也不动的第五人。   第五个人不说话,微微地点了点头。   于是本来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缓和起来,大家眉开眼笑地谢过了名叫银花的婆婆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兴奋地猜想着苗家的婚宴应该是很热闹的吧。   一行人路过曲骨家,却不想正好撞到那个名叫小迟的少年正趴在栏杆上浇花。   这是谢池第一次看清姜迟的脸。   苗族少年一头雪白发丝被编成几束细细的长辫垂在胸口,缀在发尾的银铃在风里叮铃叮铃地响着,他赤着脚靠在栏杆上,脚尖微微地踮起,竭力伸长了拿着水壶的手去浇远处的山茶。   他的手臂也是雪白的,一枚精致的银蝎臂钏咬住那截纤细的臂膀,在阳光下流动着潋滟的银光。   苍蓝瞳色覆在霜白睫羽之下,漫不经心地瞥过这群着装奇异的学生。   “好,好漂亮。”周雪红着脸,目光都呆滞了。   林小舒扶了扶眼镜目光怔忪:“是白化病吗?”   虽然知道白化病人发色会比旁人浅淡不少,但是这样如银子一般漂亮的白发还是她头一次见。   有一簇山茶枝桠分得太开,姜迟的水壶浇不到。   他就努力朝栏杆外再探出一点身子,脚尖都绷得死紧。本来就短的褂子就更往上卷了一点,露出一截柔软白腻的腰肢,像是一条活生生在人类面前游弋的美人蛇。   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少年没有哥哥在身边的时候就总是笨手笨脚的,他只想着那簇花浇不到水,应该手臂伸得再长一点,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地挂在栏杆上。   “小心!”谢池眼疾手快地冲过去,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把那个下坠的身影抱进怀里。   浇花用的洒水壶掉在地上,发出“咔哒”一声,姜迟眨眨雪白的眼睫毛,神色透出一点迟钝的茫然,似乎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自己刚刚还在浇花,怎么突然就出现在这个陌生人的怀里了。   姜迟一点礼貌都没有,转过头就挣扎着要下来,两条又细又白的小腿奋力挣扎着,他腿上今天什么首饰也没有带,丰盈的大腿腿肉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破皮的红色痕迹。   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磨蹭出来的,看起来是被人仔仔细细地抹过药膏,伤口发红的地方泛着一片亮晶晶的油光。   只可惜这家伙不是什么安分的孩子,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药膏蹭掉了。   谢池下意识抓住了少年的大腿,心里不由自主地空白了一瞬。   手指掐在腿肉上像是陷进某种柔软旖旎的梦境里,只想抓得更紧一点。   姜迟被抓痛了,眼里很快地浮起一点很可怜的水光,叫谢池想起被捕获的幼鹿,睁着惊惶的圆眼睛,哀哀地看着冷血的猎人。   这样不是更不想放手了吗?   少年看起来很抗拒被除了哥哥以外的人抱,用力敲打谢池的胳膊逼他从幻想中清醒过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人放下。   “你没事吧?”一个古铜色皮肤的高大男生从谢池身后走过来,对着姜迟笑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   少年有点好奇又有点警戒地看着这群陌生人,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但是想到自己的洒水壶还在谢池脚边又拧起眉头有点犹豫的样子既想要自己的小壶又不敢再靠近谢池。   谢池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低头把姜迟弄丢的水壶捡起来。   少年眉头皱得更紧了一点。   看起来好像是有点生气了。   陈旭这个人却向来都是缺心眼,毫不避讳地当着姜迟的面问谢池:“谢池,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傻的。”   “老板娘说他天生不足,不会就是生下来就是个傻子吧?嗷——”   对面漂亮少年似乎听出了他在说自己坏话,怒气冲冲地冲过来踢了陈旭一脚。   陈旭捂住小腿,被气笑了:“这小鬼头气性还挺大。”   他可不像谢池那样喜欢把心思藏在心里,直接掐住了姜迟的脸肉,逼得少年不得不张开唇肉,露出一点绯红的舌尖。   “小鬼头,你听得懂普通话吗,嗯?”   姜迟被捏痛了,手指试图掰开陈旭铁箍似的大手,偏偏力气太小像是小猫挠似的,毫无杀伤力。   “还敢踹人吗?我们救了你还要被你踹,脾气这么坏,谁会喜欢你。”   ——操这个傻逼见不见哪把脏手松开啊!   ——我宣布虽然他是个黑皮帅哥,但是他被剥夺攻权了,嘴贱的男人滚那!   ——呜呜我的小迟老婆傻傻的也好可爱哦,感觉白发可爱度up了不少   陈旭还真就像是逗小猫似的,趁人家家长不在,非要捏捏脸肉又是去拨弄少年挂在胸口的繁复璎珞。   曲骨看起来是真的爱重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所有的银饰都是极尽精致,连发尾上一颗小小的银铃上都刻着蝴蝶的纹饰。   每一寸皮肉都嫩得能掐出水来。   姜迟眨眨眼睛,海蓝色的虹膜里很快覆上一层亮晶晶的水膜。   “陈旭,别逗他了”谢池走上前阻止他更过分地欺负一个看起来脑子有点问题的小傻子,“一会儿他哥要是来了你就完了。”   那个叫曲骨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就是很危险的样子。   所幸陈旭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姜迟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欺负过,眼睫一扇就有眼泪顺着被掐红的颊肉掉下来。   “我哥哥呢?”他看起来不是很会说汉话,用字都是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往外蹦。   很委屈的样子。   可怜死了。   谢池把那只小小的水壶塞进姜迟的手里,柔声问他:“带你去找哥哥好不好?”   姜迟有点茫然地盯着男人的嘴型,努力辨认每一个字的意思,听到哥哥漂亮的蓝眼睛就亮起来,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还真是好骗。   曲骨是故意把人养成这个样子的吗?随便说什么都行,给点糖就跟着陌生人走,一个三岁小孩都比他聪明。   系统:“您看起来很适应这个新身份。”   姜迟被背在谢池身上,嘎吱嘎吱咬着刚才戴着圆眼镜的女孩塞给他的棒棒糖,一边很惬意地晃悠着自己的小腿:“是吗?”   意识海里的小狐狸抱着自己的大尾巴打滚弯弯眼睛:“演傻子也太方便了,演一辈子傻子。”   系统斟酌了一下,把“真的是演的吗”这句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话咽回肚子里,犹疑着说:“可是……这个弟弟的人设不是傻子啊。”   “蛤?”   系统颤颤巍巍地翻着自己的副本指南,机械音居然也难得出现了一丝卡顿:“先天不足是因为弟弟白化病,不是傻呢。” 第57章 蛊香(四)   姜迟咬棒棒糖的动作顿了顿, 拧起眉毛,质疑的时候都是慢吞吞的:   “可是,他看起来没有怀疑我啊。”   曲骨一手把姜迟养大, 连睡觉两人都是睡在一张床上的, 要是姜迟表现的不对劲的话, 早该被他发现了。   系统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它严肃提出更加阴谋论的猜想:“说不准他是在等着你自己暴露然后找机会除掉你呢。”   “这很危险啊宿主大人!”   毕竟曲骨是个很聪明的男人,在村里也颇受尊重, 不可能连弟弟换了个性子都不知道。   说的很有道理啊!   姜迟感觉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自己绝对不能被npc看穿!   陈旭看起来很不甘心单让谢池一个人背着这坏脾气又没礼貌的漂亮小孩, 伸手很不安分地揪姜迟的小辫子:“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背着, 幼不幼稚啊。”   小孩似乎刚刚还在发呆,猝不及防被人扯了辫子,痛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含泪恨恨地瞪陈旭一眼。   平心而论,姜迟的长相倒也没有真的幼到让人误以为未成年的地步,作为一只纯天然不含杂质的狐狸精,少年样貌更偏向艳丽邪气,雌雄莫辨, 只是实在是不够聪明,就显得呆了很多。   也更好欺负了很多。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混着水盈盈的一瞥,很容易让人心里那些恶毒又浪荡的绮念挣脱囚笼,变成择人而噬的猛兽。   “怎么不说话,笨死了。”陈旭心里想的百转千回, 不知道在肚子里把眼前这个看起来笨笨的小鬼欺负了几次了, 表面上只是看起来讨厌死姜迟了还非要来撩拨一下。   姜迟用力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 陈旭反而变本加厉, 还要伸手拧姜迟的脸肉。   “好了陈旭, 你干嘛非要欺负人小孩啊。”还是两个女孩子先看不下去,阻止了一下某人这种很没品的行为,“能不能不丢人!”   周雪看陈旭不爽很久了,哼了一声阴恻恻地说:“你别忘了我们现在在哪里,要是他告诉他哥哥,小心你被他哥抓去当蛊引。”   林小舒还在一旁摆弄她的手机:“咦,奇怪,这里怎么没有信号?”   陈旭“嘁”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松手,看姜迟立刻把脸埋在了谢池脖子里,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愿意给他看。   谢池垂下眼睫,低低一笑,声音居然很温柔,跟陈旭形成了鲜明对比:“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看起来比陈旭要靠谱多了。   周雪跟着林小舒折腾信号,看了半天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可能是这里实在是太偏僻了,深山老林里信号不好是正常的嘛。”   几个人闹哄哄地走到招待所老板娘说过的浅水溪溪头,那里一间小楼张灯结彩弄得热热闹闹的,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唢呐芦笙吹吹打打的声音。   老太太笑眯眯地站在溪水边等着这群大学生,看到谢池背着姜迟过来,被松弛眼皮挡住了一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笑得更和蔼了:“小迟也来了啊,正好正好,你哥哥老是说要回家看你,这下一起坐着吃就是了。”   姜迟不认识这个老太太,虽然看起来很和蔼的样子,但是莫名地,少年缩在谢池身后,抿了抿嘴巴不说话。   感觉怪怪的。   这老太太倒是看起来很喜欢姜迟的样子,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要去抓姜迟的胳膊。   谢池敏锐地察觉到了背上小孩的抗拒,往后退了一步,恰好老太太的手擦过少年胳膊上那只银蝎臂钏。   “阿婆。”   男人清清冷冷的声音在一片锣鼓喧天的喜庆音乐里显得格外凛冽,像是落进火焰里的一捧山雪,让所有人那些见不得光的隐秘心思瞬间熄灭。   是曲骨。   男人冷冷地看了这群年轻的学生一眼,目光唯独落在姜迟脸上的时候产生了细微的波动,几步走过来几乎是用抢的把少年抢回到自己怀里:   “小迟怎么在这里。”   姜迟并不算十分矮小,但是在高大的曲骨怀里看起来就分外娇小一只,小猫崽似的被单手抱住。   谢池说:“他差点从楼上摔下来,我们救了他,怕他再出事就顺便带过来了。”   曲骨听到姜迟要从楼上摔下去的时候瞳孔微不可查地锁了一瞬,脸上倒是没什么情绪,抱着姜迟双腿的手却微微地攥紧了。   虽然是自己没有穿鞋,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哥哥像个婴儿似的抱来抱去的姜迟饶是再不聪明也觉得有些尴尬,挣扎了一下想从曲骨怀里下去。   男人收紧了手臂,阻止了姜迟挣扎的动作。   “可能是我今天忘记锁门了吧,谢谢。”男人淡淡地道了声谢,转身领着这群外乡人到筵席上去坐。   周雪望着男人的背影,偷偷地和林小舒说:“感觉曲骨好像有点不高兴呢。”   林小舒呆头呆脑的,一只手捏着她找不到信号的手机,一边挠了挠头:“可能是被他弟弟吓到了吧,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要是摔着了最少也要骨折。”   村子里的村民都非常热情,带着学生们一起加入到载歌载舞的行列里,几个人虽然显得有点笨手笨脚的,几碗老酒喝下来也就放开了。   陈旭喝得醉醺醺的,不知道为什么还惦记着姜迟,拍了拍谢池的肩膀:“那个臭小鬼呢?怎么不来喝?”   谢池只抿了抿碗沿,大半的酒液都没喝进去,皱着眉说:“我怎么知道,被他哥哥带走了吧。”   那个小鬼,明明身量也算得上高挑,居然那么瘦,轻飘飘得背在背上都没有重量似的,又香又软的。   不知道是那酒实在太烈,还是谢池自己想入非非,越想姜迟的脸就越有种身体发热的趋势。   他摇了摇头,站起来:“我去上个厕所。”   问过了这里的村民,谢池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歪歪扭扭的步子跑到卫生间去,第一件事就是对着盥洗盆催吐。   用手指用力抠了抠喉咙把那一点稀薄的酒液都吐出来之后,原本混沌的眼前顿时就清明起来了。   是酒的问题吗?   谢池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多想,他洗了把脸准备回去找同伴,却听到了一点诡异的动静。   像是有人在哭。   这里离人群很远,后面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大家都聚在院子里喝酒跳舞,谁会在这里呢。   鬼使神差的,谢池刻意压住了脚步声,慢吞吞地走出厕所绕了一圈,然后停在了某个视觉死角。   一个刚好他能看见那两人在做什么,而他们又恰好看不见他的地方。   “哥哥……对不起……”   小猫崽似的叫声细细弱弱地勾缠着繁乱的心绪,哭哭啼啼得只会叫人恶念更生。   繁密树荫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极亲密地揽在一起,那阵断断续续的哭声便是从那个在男人高大身形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小的人嘴里溢出来的。   那双脂白纤细的手臂似乎是怕自己掉下去,紧紧地抱住了曲骨健壮的后背,每一片指甲都被人修剪得干干净净,连再残忍一点的血痕都划不出来,只可怜巴巴地留下几个粉红色的指印。   姜迟似乎被折腾得实在受不了了,带着一点含混哭声结结巴巴地给曲骨道歉:“我再也不……一个人出门……”   “不会去……浇花……”   曲骨单只手就能轻轻松松把人抱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却穿过那件短短的裤腿又异常宽大的裤子,不知道在抚摸什么,只能看到姜迟绷在男人腰间的脚尖都绷得像是要折断了,潋滟的粉色一路从足心蔓延到更隐秘的大腿深处。   “哥哥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曲骨的呼吸和他那副冷冰冰的样貌截然不同,几乎烫得姜迟皮肉都要熟了。   “小迟,是不是不应该跟着别人乱走,嗯?”一声极低沉,像是丝绒似的鼻音钻进少年的耳膜。   手指不由自主抓得更紧,姜迟呜呜咽咽地掉眼泪,脑子被高热搅成一团浆糊只知道胡乱道歉:“哥哥,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曲骨的手是做惯了农活的手,虎口处都是粗茧,磨得姜迟眼泪一直掉,抖得好像沾了水的流浪猫。   “哥哥,别不要我。”那双清澈的蓝眼睛里映出男人的倒影,似乎他的全世界就只有这一个人,雪白的睫羽像是蝴蝶华丽的尾翼,撩拨得人心乱如麻。   姜迟想起刚才系统和自己说过的话,他的哭咽声更可怜了,水红色的唇肉贴近了男人线条锋利的下颚,小心翼翼地连声音都放软了:“我会变得很聪明的,我会聪明的,哥哥别丢下我。”   曲骨深吸一口气,喉间溢出低低的笑意:“好乖啊,小迟。”   他吻少年的鼻尖,许诺都像是掠过山野间的清风:“不会的,永远不会丢下你。”   谢池震惊地看着这两兄弟,不论感情如何,这样的举动也实在是太过亲密了一点。   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谢池就知道这个叫曲骨的男人不好惹,虽然有点不齿这个混蛋男人的所作所为,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先不要轻举妄动。   眼睁睁看着那个笨蛋被哄得晕头转向的,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真是个笨蛋。   谢池胸口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姜迟全身都像是一块融化的牛乳糖,脑子都晕晕乎乎的,只是一边掉眼泪一边找系统告状:“我再也不说要有哥哥了。”   他好委屈啊,觉得自己有点丢人:“兄弟之间原来是要做这种事的吗?”   系统:“……”   这个……你要是这么说我也没法解释,我只是个小系统.JPG 第58章 蛊香(五)   大约到了婚礼最热闹的时候, 消失了很久的曲骨才抱着他那个娇贵得不得了的弟弟姗姗回来。   明明身量也算得上高挑的少年,在身强力壮的男人怀里像小猫崽似的可怜巴巴的一只,小半张脸都埋在曲骨的颈边, 所有人都只能看到少年绛紫色短裤下面赤luo的白瓷般的纤长小腿。   不知道怎么回事, 看起来好像红的厉害。露出来的白腻肌肤上浮着一层浅浅的汗珠,殷红颜色晕开来, 像是一滴落在山溪里的红墨。   姜迟本来就特别白,有点痕迹都显眼得要命。   叫看客心里都痒痒的,像是有小虫在挠, 很想在上面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这么嫩的皮肤, 应该很容易留疤的吧?   “刚才小迟闹脾气, 哄了几句。”   曲骨随口向热情的村民们解释了一句,一边淡定落座拿起面前早已斟满了清澈酒水的酒碗一饮而尽以示迟到的歉意。   那些村民们看起来倒是真心喜爱这对兄弟,笑眯眯地纷纷表示能来就很好了。态度热忱恳切得叫人心里泛起一点古怪感觉。   “怎么感觉他们好像有点怕曲骨呢。”   周雪迷茫道。   林小舒调整着自己的相机咔咔拍照:“怎么可能, 这种老村子一般都是越年长的人越位高权重,曲骨看起来还不过三十岁, 在这里应该算是后生吧。”   除了谢池以外对这兄弟俩之间的事一无所知的学生们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紧紧挨着哥哥的昳丽少年。   他看起来确实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眼尾漫溢开的一小片殷红在雪白发丝和皮肤的映衬下更加明显, 曲骨像是个所有人认为的好哥哥那样耐心地扭过头小声哄了他几句,结果漂亮小孩眼尾红得更厉害, 小腿有点难耐地偷偷在哥哥腿上蹭了蹭,海蓝色的虹膜中几乎落下一场小雨。   抓着哥哥褂子的手都汗湿了,留着湿漉漉的旖旎的掌痕。   “感觉曲骨是真的很爱他弟弟诶。”周雪捧着脸叹气, 很遗憾地说, “外人根本没有办法插入呢。”   不知道为什么, 陈旭眼神沉沉地瞥了姜迟和曲骨一眼, 自顾自又灌下一大碗清酒冷笑了一声:“我看他是把这个笨蛋当老婆养了吧!”   旁边坐着的两个女孩都被他的口无遮拦吓了一跳。   周雪压低声音骂他:“你有病吧陈旭, 非要得罪当地人吗,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向来很斯文的林小舒也有点生气:“人家兄弟关系好点不行吗,你非要这么揣测人村民,还是他带我们来村里的呢,人到底碍着你什么了!”   陈旭看起来是真的而有点喝醉了,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姜迟,眼神红的像是要滴血。   要是眼神有杀伤力的话,那个黏在哥哥身边只会哭的笨家伙现在已经被剥光了。   反倒是平时会和女孩子们统一战线的谢池这时候也看起来格外的阴沉,一边盯着少年雪白脸颊,一边默不作声地用切肉的小刀恶狠狠地划拉着盘子里的肉块,甚至还冷冷冲着曲骨方向骂了一句:“禽兽。”   林小舒和周雪:“……”   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看不惯人家感情好吗!   这边席上的人们正喝到酒酣耳热的时候,一直在里屋的新人夫妻终于也出来敬酒了。   周雪眼睛一亮:“哇,新娘子好漂亮啊。”   笑盈盈挽着夫婿的胳膊朝众人走来的美人明眸皓齿,眼如秋波,下面穿着一条缀满银片绣着凤凰的五彩百褶裙,上身一件同样五彩辉呈的乌摆,外面罩着挑花围裙,头上一顶沉甸甸的银光闪烁的银冠,衬得眼底波光荡漾,像是一朵款款飘来的蔷薇花。   那新郎也是个英俊的男人,只是……   周雪心思比较敏感,小声和林小舒吐槽:“这个新郎怎么看起来这么奇怪呀。”   林小舒似乎也看出点不对劲来,被掩在刘海下的眉毛皱成一团,努力斟酌着语气:“感觉新郎……看起来不太高兴呢。”   明明是这么值得庆贺的时候,所有人都酒意正酣笑容满面浸泡在喜庆的氛围里,唯独穿着一身新郎服的男人苍白着一张过于瘦削的脸,眼神呆木木的,嘴唇发黑,走路的时候看起来也怪怪的。   林小舒仔细观察了一下,才发现这个新郎好像走路的时候膝盖都是直挺挺的,像是一具被人牵着走的关节僵硬的木偶。   “请曲骨大人赐福。”新娘满面幸福的微笑,似乎完全看不出来新郎的虚弱病态,只是甜蜜地搂紧了新郎的胳膊。   那一直坐在哥哥身边的漂亮孩子似乎有点怕生,畏惧地躲到了曲骨的身后,只露出一双湛蓝如晴空的眼睛。   系统:“躲起来做什么?”   姜迟眨眨浓密的眼睫毛,神色有点困惑的样子:“怎么感觉新娘有点吓人。”   看起来甜蜜幸福的微笑后面感觉藏着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姜迟看不出人类更复杂的情感,只是天生对危险的敏感给他敲响了警钟。   姜迟咽了口唾沫:“系统,这个世界里,有鬼吗?”   系统翻了翻厚厚的新手攻略,显示屏上露出一个微笑表情:“没有哦,宿主大人完全可以放心呢。”   看着这个马赛克笑脸完全放心不了啊喂!   新娘子似乎认识姜迟,一只手轻盈地捂着嘴,眯起眼睛:“小迟怎么忘记我了,我是胡朵姐姐呀。”   “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男孩看起来反而更害怕了,抱住曲骨的腰不想抬头。   “小迟对这些还是很敏感呢。”胡朵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话,听起来像是意有所指,只是姜迟听不懂。   他感觉那种奇怪的漫遍全身的热流叫他更难受了,抓着曲骨的褂子,虽然努力不出声了还是从喉咙里溢出一两声小猫似的呜咽。   “这和你没关系。”   曲骨在面对除了姜迟以外的人似乎都不会笑的,连勾起嘴角都欠奉,冷淡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叫弟弟坐好,这才站起来。   他身形高大,就算是新郎也要仰头看他。   男人面容在刺眼阳光下宛如不可直视的神祇,眼眸里透出不容亵渎的威严。   他用手指沾了一点晶莹的酒液,在半空中轻轻地弹了一下,液体落在新娘昂贵又华丽的新衣上。   胡朵闭起眼睛接受着赐福。   “山神会保佑你,污秽尽除,大仇——得报”   如果姜迟这个时候能听清的话一定会奇怪为什么婚礼上给新人赐福要说这么杀意横生的祝福。   可是胡朵似乎很开心,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   姜迟只能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男人端着一只银碗在做着什么,可是眼前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一层水雾遮住了他的眼睛,雪白的眼睫毛缓慢地眨一眨就凝结出豆大的雨滴。   太热了。   很难受。   那股奇怪的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全身都像是浸泡在高温的空气里,没有一处是凉快的,除了曲骨的身体。   除了曲骨。   少年看起来是真的很黏他哥哥,只是稍微离开一会儿都受不了呢。   姜迟苍蓝色的眼眸里水光潋滟,银白发丝被哭得胡乱黏在粉红脸颊上,看起来真是糟糕透了。   无数道隐秘而炽热的光穿过交织的身影,渴求地盯着少年在高热下殷红的水光淋漓的唇肉。   要是咬一口一定会哭的更大声吧。   长得这么漂亮,是不是嘴巴也是甜的,是香软的呢。   把他的舌头勾出来,像是把玩什么珍奇的小东西一样勾出兜都兜不住的晶莹涎液,全身都被浇得湿漉漉的,到最后哭都哭不出来。   姜迟觉得自己脑子要被烧坏了。   怎么会这样呢?他茫然地想着。   曲骨发现他被学生们带过来的时候似乎很生气,然后把自己带到了人烟罕至的小树林里,说是要“惩罚”他。   “随便就跟着陌生人走了,小迟太笨了。”男人低头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他,少年吓得呼吸都停了,一瞬间各种掉马后的混乱场面在脑子里轮番回放,恐怖指数更增添十个指数。   姜迟怕他嫌弃自己笨,含着眼泪发誓自己一定不会再犯了,曲骨这才原谅他。   他好像是叹了一口气。   然后……吻了自己。   姜迟眸光都涣散开来,记不得自己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了。   只是……正常兄弟也是可以亲来亲去的吗?   他有点混乱了。   衣服都被汗水浇湿了,眼前已经只能看到模糊的色块。   男孩抬起一张哭得狼狈而秾丽的小脸,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哀求似的哭声:“哥哥,求求你。”   “还真是爱粘人的小孩呢。”胡朵挽着丈夫的手臂笑道,一双描画精致的眼睛在银冠下弯成细细的狐狸似的狡黠弧度,“已经二十岁了,再养就跟别的小姑娘跑了。”   “要是像叶城这样,那就难看了。”她笑得花枝乱颤,细白手指一边抚过自己男人发抖的唇瓣。   “跟你没有关系的事,最好闭嘴。”   曲骨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把烧得迷迷糊糊的少年抱起来,姜迟立刻像八爪鱼一样缠上去,恨不得每一寸肌肤都贴近曲骨冰凉的皮肤。   只有曲骨的皮肤是舒服的。   只有曲骨是可靠的。   只有曲骨。   姜迟用小猫一样惹人怜爱的声音埋在曲骨颈窝里闷闷道:“哥哥,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曲骨微笑起来:“当然。”   婚宴已到尾声,晚上还要继续载歌载舞,曲骨借口姜迟身体不舒服把他带回家。   路过学生们的时候,周雪主动和他们打了招呼,小姑娘有点好心又有点无措地说:“小迟是发烧了吗?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曲骨爱怜地抚过少年湿漉漉的银发:“还是身体太弱了吧。”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第59章 蛊香(六)   曲骨带着姜迟从谢池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 男生甚至能嗅到鼻尖隐秘而浓烈的香气。   微凉的雪白发丝被风吹拂着,连带着白发上的银色发饰都在叮铃铃地乱响。   谢池忍不住伸手在虚空里抓了一下,手心里落了一根在日光下反照着雪白光亮的纤细头发。   谢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这么阴暗扭曲的时候。   他趁着所有人不注意, 牢牢攥住了手心里的长发,借着酒碗的遮掩,低下头深深地嗅了嗅, 只是一点点似有还无的清冷香气叫他眼前几乎晕开一片靡丽的幻象。   蓝色眼眸里含着泪的少年正委屈地站在自己面前,湿红唇瓣像是缓缓绽开的红山茶,露出深藏在重重艳色里的滴着露的嫩蕊。   怎么长得这么漂亮……这么勾人……   偏偏就不是他的。   谢池心想他在外面好歹也是个人人都要给几分面子的有钱大少爷, 想要什么样的美人那些人都会眼巴巴地送上门来,怎么偏偏对这么个无论脾气还是身体都差得要死的笨蛋没有法子。   几个学生没有什么心眼, 村民们脸上挂着看似忠厚老实的笑容过来一碗又一碗地给这些陌生的外乡人敬酒, 他们都毫无防备地喝进去了。   两个女孩子还比较谨慎, 喝了一碗半碗的就推说喝醉了, 倒是另一边陈旭不知道发什么疯,那些人来敬了多少酒他就喝了多少,喝到后面就算是深古铜色的皮肤都能看到大片喝醉了的红晕。   周雪跟林小舒吐槽:“他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和失恋了似的, 搁这借酒消愁呢。”   还不知道自己一句话道出真相的周雪很快和林小舒被热情的村民拉起来一起跳舞,女孩子们显然并不会跳, 笨拙地挽着彼此的手臂踩着凌乱的步子。   另一边的陈旭脸色却越来越阴沉,直到脑袋实在接受不了过量的酒精,狠狠栽到了酒桌上。   谢池则默不作声地盯着手里的银白发丝, 眼神微微地发直。   幻觉中的昳丽少年似乎在对他微笑, 殷红唇肉里溢出香气漫漫的吐息:“想要我吗?想要我的话……就把他杀了吧。”   杀了谁?   谢池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思想已经在无形中发生了变化。   他像是一切在沙漠中渴求着绿洲的旅人, 用狂热的眼神捉住少年光luo的脚掌:“你想让我杀谁?”   “杀了他们, 杀了所有人, 然后成为……”   剩下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少年的幻象瞬间被打碎。   那张美人面化成无数不甘心的玻璃碎片,在灿烂灼热的日光下纷纷扬扬地碎成粉末。   谢池骤然从奢靡幻梦中惊醒,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绮梦,他头疼欲裂地捂住额角,发现叫醒他的人居然是全程一直都不说话的那个怪人。   “白渡?”   “你被蛊住了。”   怪人带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清冷狭长的凤眼,幽幽地低着眼睫看着面色惨白的男生。   “再晚一点叫醒你,你就要杀人了。”   名叫白渡的不愿意露脸的怪人指了指谢池攥在手里的刀,语气听不出起伏,像是死板的机械:“你想杀谁?”   谢池猛地睁大了眼睛,像是被火烫到了似的骤然松开手里的小刀,小刀掉在桌板上发出叮当一声,很快被热热闹闹的喧哗声湮没:“我不是……”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我只是梦见了一些别的东西。”   “什么?”白渡很没眼力见地继续追问。   “……”谢池总不能说自己梦到了和曲骨那个白痴弟弟有关的chun梦,这一定会被他们当成变态的吧。   “就是看见了一些讨厌的人。”谢池佯镇定地握拳在嘴前咳了咳,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拿着刀。   白渡看起来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是吗?”   “你在质疑我?”谢池有点被挑衅到。   全身几乎都笼罩在黑暗里的男生伸手指了指那些继续沉浸在歌舞中的村民,“你不觉得他们看起来有点奇怪吗?”   谢池顺着白渡的手指看过去,发现那些村民们脸上都挂着一种古怪的迷蒙的微笑,眼神灰白发直,芦笙的旋律还在耳边回响,绚丽的裙摆漾开令人头晕目眩的波浪。   那两个被拉扯着的女孩似乎也沉迷于这种疯狂的氛围里,脸上带着不自然的喝醉了似的红晕,像是木偶脸上被匠人硬生生凿开的僵硬的笑纹。   “她们不是不会跳舞吗?”谢池先是疑惑了一下,然后很快发现了白渡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这酒里面有问题。”白渡淡定地做下结论。   要不是谢池之前去厕所催吐过,现在他也是那些带着恶心微笑的村民的一员。   那些人不知疲倦似的踩着眼花缭乱的步伐,感受不到除了眼前虚幻美梦以外的任何东西,劳累、饥饿、渴望、悲伤、痛苦,所有的感官都被屏蔽了。   谢池睁大了眼睛。   “噗嗤”一声,一个穿着盛装的男人发出类似于漏了气的声音,那张还洋溢着幸福微笑的脸迅速地被抽干血肉,像是漏气的气球那样很快地干瘪下去,直到变成一具只在骨架上裹着一层干枯人皮的骷髅。   骷髅还在继续跳舞,然后慢吞吞地,啪嗒一下倒在了地上。   喝了酒的人们看不见那具尸体,自然地把空出来的手牵上了别人的。   “操,什么东西!”谢池被吓了一跳,整个人要从座位上站起来。   白渡按住他:“现在我们要想办法把周雪和林小舒带出来。”   两个人一直在思考着怎么拯救被蛊住的女孩们,直到谢池突然如梦初醒似的拍了一下手掌:“不对,陈旭呢?”   刚才还坐着这里不知道喝了多少那种怪酒的男生,突然不翼而飞了。   “看那些人的表情,应该不难想象,这种酒会激起人心中最想得到的东西,或者说最想要的人吧?”   “陈旭,他去哪里了?”   ……   姜迟烧的迷迷糊糊的,感觉全身都被汗水浇得湿透了。   短褂子湿漉漉地黏在身上不舒服,他晃动着藕白色的手臂,试图把压在胸口的温热身体推开。   “走开……”   他迷迷蒙蒙地开口。   襟口被开的更大了。姜迟干脆把身上最后一件可以遮挡的布料都扯下来,用脚尖泄愤似的踢到了床角。   现在他全身上下只剩下那些雪亮又贵重的银饰了。   像是最纯洁也最放荡的圣chang,他身上妆点着全套的银饰,脖颈上套着一个繁复精致的璎珞项圈,缠绕着白腻腿肉的银蛇暧昧地叼住敏感的粉红色脚趾,扁平纤细的尾部一直蜿蜿蜒蜒地伸到人看不见的地方。   姜迟全身都是白的,那一头银白的长发,雪白的皮肤,飞霜似的睫羽,唯独眼底流淌着冰川似的幽蓝。   绯红的唇肉在高温下如同绽开的山茶,细嫩蕊心亟等着有人来慢条斯理地一层一层地剥开。   像是刚化形的白狐狸,chi身luo体地躲进村民的家里,还学不会人类的言行,明明有着   姜迟觉得缠着脚踝的蛇好像活过来了。   蛇信子是湿凉的,湿嗒嗒的涎液滴在银饰与光滑的肌骨上。   被汗水浸湿的白腻皮肤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白的珠光,像是一尾被迫离开水面的游鱼,昏昏沉沉地倒在床榻上。   银发混着眼泪和汗水湿成一绺一绺地黏在粉红色的颈侧,姜迟下意识蹬了蹬腿,迷迷糊糊中感受到四肢都被细细密密的鳞片抚过。   姜迟哭出声来:“别动我,走开。”   那条大蛇似乎还算听得懂人话,姜迟这么说了,它果然停下了动作,冰凉鳞片一寸一寸地摩挲着比常人要娇贵很多的肌肤,留下一道又一道旖旎的红印。   姜迟这种人,最喜欢得寸进尺:“别缠着我。”   他眼前明明什么都看不见,语气还骄矜的像谁家的小主子。   然后他听见大蛇发出一声熟悉的长叹。   “果然还是舍不得。”   大蛇这么说着,极舍不得地慢吞吞松开了缠住姜迟的尾巴。   骤然失去了禁锢,姜迟咕噜噜地抱着薄被滚进了竹床的最深处。他现在一切行为都靠动物的直觉,脑袋蹭了蹭那卷柔软的被子,嘟嘟囔囔地说“哥哥陪我睡觉吧”之类很孩子气的话,然后头一歪就彻底安静下来了。   那条大蛇直接被气笑了。   他撩了撩姜迟脸上汗湿的鬓发,沉默地在房间里注视了沉睡的少年许久,才终于提步离开。   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吊脚楼里,那二楼原本紧闭的窗户发出了古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竹窗骤然被人推开,露出一个年轻男人古铜色的英俊脸庞。   只是现在这张脸看起来有些怪异。   原本清亮的眼眸里蒙着一层灰白色的阴翳,脸上还浮着诡异的红晕。   房间里被留下的少年正抱着那卷薄被睡得正香。   陈旭从窗外直接跳进来,终于站在了姜迟的面前。   姜迟睡晕过去了完全没有反应。   手臂上的银蝎子臂钏在昏昏阴影里骤然掠过一丝森冷的流光。   “不要怕,我是来救你的。”   他眼里闪着灼热的,疯狂的火光。 第60章 蛊香(七)   “这是怎么回事?”   姜迟和谢池异口同声。   少年一副刚刚睡醒的懵懂表情眨巴眨巴圆眼睛, 把自己包在被子里一脸无辜地看着坐在周围的陌生人。   应该也不算陌生。   毕竟这几个都是这次副本的核心人物。   看起来很温柔其实满肚子鬼心思的贵公子,蒙着脸看不清长相的黑衣人,还有个看起来人高马大脸上还留着一个鲜明巴掌印的黑皮男生。   姜迟小心翼翼地吹了吹被打痛了的手心。   任谁一睁眼看到个怪人在自己眼前晃都会忍不住的吧,他理直气壮地给自己的暴力行径开脱。   全程围观黑皮偷人顺便看到了弹幕爆炸式刷屏的系统淡定咳了一声, 说:“简而言之, 就是有人喝了被人下了蛊的酒, 把你偷走了。”   意识海里的小狐狸飞飞耳朵, 显然还搞不清楚状况:“那为什么要偷我?”   他皱起眉,有点困惑又有点警觉的样子:“不会是我身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吧?”   小狐狸用两只前爪捧住自己的脸, 眉毛都皱成一团了:“我也被下蛊了吗?”   系统:“有些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的那位哥哥, 好像对你做了什么。”   姜迟惊恐飞机耳:“他喂我吃虫子了吗!”   不要想的这么恐怖啊喂!   为了保护自家宿主的纯洁心灵, 系统犹豫着斟酌了一下,选择性地去除那些jj不宜的细节描写:“大概就是曲骨在你身上下了一种奇怪的东西, 不是虫子啦!会涉及剧透的我不可以说,现在,趁着曲骨不在,这些来采风的大学生把你绑架了。”   说是“绑架”,因为打姜迟一睁眼就出现在面前的黑皮男人看起来真的很凶神恶煞,像是会在路边抢小朋友棒棒糖的丧病恶棍。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池现在的心情相当不复杂。   一方面是心里最隐秘的渴望变成了现实, 看起来很好骗的小美人现在就在自己眼前;另一方面理性告诉他, 这样做肯定会得罪他那个把弟弟当老婆养的变态哥哥, 本来就是来寻找苗村宝物的, 还得罪当地人简直就是自找死路。   陈旭看起来相当做贼心虚,难得语气都弱下来,揉乱了一头黑发:“我怎么知道, 一清醒过来这家伙就已经在房间里了。”   他没有说出来的是, 自己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幻觉, 有一道诡异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断道出他内心最下流的绮念,诱惑他去为自己的谷欠望付出行动。   “你不是喜欢他吗?那就去救他,把他从不伦的地狱中拯救出来。”   “你没看到他在哭吗?他不喜欢这样。”   “要是你救了他,他会爱上你的,这样他就是你的了。”   那声音太具有蛊惑性,就算是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被带跑。陈旭咬了咬舌尖,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现在也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谢池和白渡把昏迷的女孩安置好之后就冲到了陈旭的房间,一推开门就看见这人魔怔了似的盯着裹着一床薄被什么也没穿的少年。   这场景很难不让人想歪。   更何况姜迟脸上还有红红的指印,从薄被里露出来的雪白皮肉上还有零星暧昧的红痕。蓝眼睛里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水雾,看起来是被狠狠欺负过的样子。   谢池想当场报警了。   陈旭百口莫辩,他想说自己就是鬼迷心窍把这家伙连被子带人打包带了回来,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惊醒的姜迟眼疾手快扇了一巴掌。   “你还想做什么?”谢池冷冷地睨他一眼。   陈旭大怒:“我看起来会那么没分寸吗!”   “能干出偷人弟弟这件事,已经够变态了。”   谢池冷静评价,然后转过头面对姜迟的时候便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他长相生的不差,在学校也算是受人追捧的校草那一类清俊家世又好的男生,要博得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狗的好感再轻松不过了。   “身体哪里不舒服吗,小迟?”   小狐狸抖了抖长睫毛,抱紧了被子,露出半张小脸警惕地看着谢池:“你们,要做什么?”   还挺有戒心的。   谢池笑容差点维持不住,他看起来很可怕吗?   “没做什么,都是那个哥哥不好,他这里有点问题,总是会做一些不好的事,你不要介意。”谢池指了指陈旭,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谢池你!”陈旭敢怒不敢言,毕竟是他把人偷回来的,理亏就是下等人。   姜迟看了他一眼,眼睛里的戒备很快变成了同情:“原来是这样。”   “那个哥哥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事?”   姜迟有点心虚起来,那自然是没有的。   他偷偷瞥一眼陈旭脸上的巴掌印,心想殴打精神病人到底犯不犯法,声音埋在被子里都细细的,像块香香软软的小糖糕:“没什么事,我很好。”   被这一片青山秀水养大的小孩,声音里都带着叫人心动的甜意,他慢吞吞地把被子拉下来,露出被憋出一片软烂熟红的脸颊,说话的每个字音都像是裹着甜腻的枫糖:“那你下次,不要再这样做了。”   他是在对陈旭说的。   陈旭愣了愣,总是凶巴巴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手足无措的神情来。   这个笨蛋,怎么这么好骗啊,别人随便说一句话就信。   小狐狸有点笨笨的,讲话也是慢慢的:“我也没有什么事,我原谅你了。”   真是好糊弄的小家伙。   谢池有一种自己是个骗小孩的坏蛋的错觉。   “小迟,你大名叫什么,你多大了?”   来这里也好几天了,只是知道大家都叫他“小chi”,不知道是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什么年龄。   姜迟有点热了,毫无防备地在一众陌生面前露出挂着银蛇的小腿和咬着银蝎的皓白手臂。   几个男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寒光点点的银蝎手钏一直落到粉白色的足尖,再故作无事地移开目光。   “我叫姜迟,二十了。”   莫名的,房间里响起交织的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这是在做什么。   姜迟茫然。   “我说,反正这事是我干的,我来把他送回去吧。”陈旭提议。   谢池心说这时候这么积极,肯定没好事。   他对陈旭这人印象就不是很好,在学校里就是个只会显摆那一身腱子肉的白痴,要不是为了这件事……他是绝对不会和这种人一起旅行的。   “等一下,我们是要送他回去,但不是现在。”在一旁一直沉默的白渡突然出声。   三个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好啊,想不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   明明是在室内,还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低声咳了咳,示意谢池:“我们来这就是为了找复生蛊的事,他是本地人,肯定知道点什么。”   只是批了本地人壳子的姜迟:不,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快听我解释。   谢池因为白渡把自己从幻境中拉出来的事情,对他自然要友好一点,只是听到这个建议还是拧起眉毛不是很赞同的样子。   毕竟姜迟……看起来实在是不聪明。   姜迟炸毛:我看出你的眼神在鄙视我了。   “他自己不一定知道什么,但是他哥哥一定知道。”白渡说。   剩下的话语就不用多说了。   谢池一想到还要把姜迟送回给那个变态哥哥,心里就不太舒服,这个男人看起来对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唯独巴着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像条疯狗似的见谁咬谁。   姜迟看起来这么傻,像只小猫崽似的谁对他好就蹭蹭谁的掌心,保不齐就是曲骨那个变态私下里偷偷教了点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是复生蛊对他们来说实在是重要,如果不能在期限到来之前找到复生蛊,他们……都会死的。   谢池从包里翻出几包包装花花绿绿的小零食,在表情呆呆的小土狗面前晃了晃:“想不想吃这个?”   姜迟心想,笑话当我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土狐狸吗,我会因为这么点好吃的就被打动?   谢池看小美人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痛苦的纠结神情,从背包里又摸出了一包饼干。   蓝眼睛里一星水光渴望地晃来晃去。   谢池从陈旭的行李箱里翻出一板AD钙,露出老巫婆似的势在必得的微笑:“这个呢?”   谁能拒绝AD钙啊。   姜迟像只小松鼠把所有的零食都藏在自己的小被子里,不情不愿道:“那好吧,你想干什么?”   小东西还蹬鼻子上脸了。   谢池倒是莫名不觉得生气,反而有点好笑。   “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一会儿就送你回家,只是想你问一问你哥哥,村里有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他凑在姜迟的耳边,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每一次吐息都正好喷洒在白玉似的耳垂上,姜迟哪里都敏感,被温热吐息一浇,就渐渐地从耳垂到脖颈都红遍了。   他自己却没有发现,一脸严肃地用那双冰山似的幽蓝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谢池。   任谁被这样盯着都会把持不住的吧。   谢池忍得辛苦,另一边还顶着巴掌印罚站的陈旭先受不了了,本来就黑的脸更阴沉了:“谢池你他妈的现在看起来比我还变态!” 第61章 蛊香(八)   少年赤着脚坐在矮桌边上, 一只手撑着脸偷偷地从发丝垂落的缝隙间瞧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曲骨在家里就披散着一头长长的黑发,深邃俊美的五官和高大身形让他这样非但不会显得女相, 反而有一种叫人怦然心动的魅力。   只是可惜了偏偏偷看的人是缺心眼的姜迟。   “小迟在想什么?”   曲骨一只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根细细的像是树枝似的东西,另一只手灵巧飞快地转着一把锋利的小刀。   姜迟看到随着刀刃而不断飞旋的闪烁寒星,有点怂地缩了缩脖子,转过头嘴硬:“我没有看你。”   曲骨看起来还不知道自己离开家一会儿的时间,这个宝贝弟弟已经被来回“绑架”了一趟并且被绑匪用一兜小零食给完美策反了。   那群学生做贼心虚地偷偷地把人送回家,还拿出冰袋在姜迟被捏出红印子的脸上敷了敷,生怕被人家哥哥发现。   姜迟倒无所谓, 任由他们胡乱折腾。   乖得像只洋娃娃。   “怎么这么乖。”谢池还是忍不住想捏脸, 然后被陈旭一声咳嗽制止了。   彼时陈旭还顶着威力巨大的巴掌印,愤愤不平地看着接手姜迟的谢池对这笨家伙上下其手,还美其名曰我就是看看他身上哪里还有你这个变态留下的印子。   被强行冠上“变态”称呼的陈旭百口莫辩, 气得本来就黑的脸几乎只能看到一排雪白的大牙。   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 姜迟是很怕热的体质, 短短裤管下露出的两条白腻纤细的小腿上带着一点湿湿黏黏的汗, 淡淡的撩人的香气勾引着房间里每一个生物的鼻尖。   那枚蛇形脚镯被取下来, 换了一只带着一圈银铃铛的细镯子。   这样少年以后走路的时候一直会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伴随着他。   “这是为了小迟好。”曲骨一只手捉着姜迟的脚腕,一边慢吞吞地摩挲着手下滑腻又发热的肌肤, 把那只镯子套在了姜迟的脚上, “这样小迟在哪里哥哥都知道。”   姜迟觉得不太对劲, 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睁着圆眼睛,单纯地提问:“可是我一直在这里啊。”   “不, 小迟长大了。”曲骨深黑色的眼底带着一点叫人看不透的微妙笑意,他亲亲少年挺翘可爱的鼻尖, “外面会有很多坏人想把小迟抓走的。”   他用那种哄三岁孩子的语气亲昵地同姜迟说话, 少年听不出里面疯狂又偏执的感情, 傻乎乎地晃了晃雪白的脚掌,听见小小的银铃铛碰撞在一起。   现在,那只套着铃铛镯子的脚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样,蹭到了曲骨的腿上。   曲骨已经足足有一个小时没有搭理过他了,男人专心地雕琢着手里的小玩意儿,连个眼神都没有递给姜迟。   苗家人的裤子向来都格外宽大,姜迟轻轻松松可以撩开裤脚,然后用脚尖轻轻地沿着小腿蹭一蹭。   少年捧着脸,一脸专注地看着窗外啁啾的鸟雀,看起来还是一本正经的。   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男人像是没有感觉到,继续用那把锋利的小刀雕琢着手里的东西。   矮桌下的肌肉却紧紧地绷起了。   那只不安分的脚还是变本加厉地往上撩开男人的裤腿,银铃铛细细地响着,两个人都装作听不到。   最后一丝凉意好像都被驱散了。   小山雀在窗台上蹦蹦跳跳,歪着头瞧着小美人有点不高兴的脸,一边叽叽喳喳地叫。   互相撩拨到最后,还是小孩先忍不住。   他用了点力气踩着曲骨的大腿,很不高兴地撅起嘴:“为什么不理我?”   ——老婆勾引人也好笨好可爱哦,我晕了要老婆亲亲才能好   ——老婆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美貌无敌了吗!就喜欢看大美人到处骗心的样子吸溜吸溜   ——小迟真的能把谢池给的任务做好吗,感觉会勾引翻车然后被坏批哥哥爆炒一顿   ——上面一顿哪够啊应该三天三夜(bushi),老婆脱水的样子一定很涩   ——好家伙楼上玩的可真变态   曲骨在那根树枝上雕下最后一笔,然后终于放下了刀。   他语气里还带着一点无奈的笑意:“小迟这样就生气了?”   他抓住那只一直大胆撩拨着他敏感神经的脚,少年皮肤光滑如玉,覆着一层薄薄的,香冷的湿汗。   捏着手里像是一尾柔弱无骨的白鱼。   怎么有人生的这么娇气,连汗都是香的。   在逐渐升温的房间里叫人的理智都开始土崩瓦解。   “是你先不理我的。”姜迟眯起眼睛看他,嘟嘟囔囔地对哥哥发牢骚,“你总是这样,每次都是我先说的。”   男人的胸膛里发出那种低沉的让人脸红心跳的笑声,像是重鼓一下一下击打着姜迟的心脏,他有点茫然地歪歪头,似乎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天气热的时候人果然就容易胡思乱想。   姜迟闷闷地想。   “对不起,是我的错。”男人漫不经心地刮了刮姜迟的脚心,少年哪里都敏感,被痒得想立刻缩回脚,偏偏曲骨不放手,还加重了一点力气,在过于娇气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红手印。   “放开我!”   姜迟最受不了这个,他脚收不回来了,痒的一边克制不住地笑,一边扭着身体试图从这种禁锢里逃出去。   什么叫做自食恶果啊。   姜迟很可怜地立刻滑跪,一边道歉一边掉眼泪,幽蓝眼睛里映出清晰的男人一个人的影子:“对不起,哥哥,我再也不打扰你了。”   男人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随手推开矮桌,那只抓着少年脚掌的手就慢慢地滑到了小腿上,“不,小迟会想依赖我,我很高兴。”   “小迟可以再依赖我一点,以后一直一直依靠着哥哥就很好。”曲骨低下头嗅了嗅少年雪白的发丝,今天应该是到院子里去玩了,头发上沾着一点山茶花的香气。   “哥哥也不能没有小迟,没有小迟的话,哥哥会死的。”   他把那只细细的短短的树枝似的东西塞进姜迟的手心里,姜迟困惑地低下头,盯着手里冰冰凉凉的“树枝”。   大概刚够姜迟手掌的长短,粗细不过一根小指,上面排着五个小孔,雕着很多花鸟鱼虫的图案。   曲骨真是人不可貌相,原来还是个手工大师。   “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吹笛子。”   曲骨低头无比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小孩。   这是他从襁褓里开始养大的孩子,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就突然长成了无论哪里都完美地合衬着他的心意的孩子。   姜迟却还记得曲骨前面说的话,他仰起脸,为了展示自己的心意,也主动亲亲了曲骨的下巴,蓝眼睛急切地望着他:“那我问什么你都会说吗?”   “当然。”   姜迟皱起眉。   让姜迟这个笨蛋自己去套话显然有点不太现实,他严肃而笨拙地思考了一会儿,半天才吭哧吭哧地问曲骨:“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曲骨顿了顿,低下头:“为什么这么问。”   姜迟避开他的目光,犹疑道:“我随便问问。”   “小迟不会死的。”曲骨撩起少年耳边一绺雪白的长发,认认真真地给他编辫子,似乎并不想提起这件事。   原来那头辫子都是曲骨给他编的。   一想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端坐在一边给自己编辫子还挺搞笑的。   笑归笑,他还记得谢池交给他的任务,记得系统之前和他交代过故事的背景,这个藏在深山老林里,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庄拥有相当久远的历史,神秘恐怖的蛊术自然也在千百年的岁月里流传了下来。   学生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复生蛊,来复活他们的朋友……   剧情工具人姜迟依稀想起初来乍到的时候,系统说过这里哪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蛊婆来着?   应该是位满脸皱纹的阴沉老太吧?   莫名其妙的,姜迟脑子里浮起各种老香港鬼片的画面,把自己吓得脸色发白。   那只停留在窗台上的山雀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曲骨蓦然抬眼,眼里闪过粼粼的微光。   “今天晚上不能陪小迟睡觉了。”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遗憾,“我要去趟金枝婆婆的家里。”   金枝婆婆……姜迟回过神来,那不就是系统提过的蛊婆吗?   看起来曲骨好像和她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曲骨这边自己伤心,却看到笨蛋弟弟完全没有因为分别而难过的意思,心里气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忍不住伸手拧了拧姜迟的脸颊肉。   “唔。”少年捂住自己的脸,泪眼汪汪地控诉他。   “遇到危险的时候就吹笛子,”曲骨低声又重复了一遍。   姜迟还在想这个金枝婆婆的事情,心不在焉地嗯嗯了两声,结果猝不及防被捧住了脸。   男人俊美如天神的五官在面前遽然放大,姜迟毫无准备地和那双深黑色的眼睛对视,有一种灵魂都要被吸进漩涡里的恐怖感。   他下意识挣扎起来,耳边却听到曲骨一字一顿地说:“没有关系,没有人能从我手里把你抢走。”   “就算是死亡,也不可以。” 第62章 蛊香(九)   姜迟趴在窗台上目送着曲骨离去的背影。   小孩看起来是真的很黏他哥哥, 一脸不高兴抿着嘴,两颊边挤出一点柔软的腮肉。   等到曲骨的背影终于消失在视野里了,姜迟猛地跳了起来。   曲骨临走之前把门给反锁了。   姜迟这几天已经发现曲骨好像很怕自己趁他不注意溜走, 自己要是不在家的话就会把门从里到外完全反锁, 并且毫无愧色地告诫姜迟:“上次小迟不是不小心掉下去了吗, 外面就是很危险的, 为了小迟好,就不要出去了。”   姜迟小小声地“哼”了一下,打一开始就没指望从正门溜走。他趴在窗边望眼欲穿地盯着隔壁招待所。   差不多过了半分钟的时间,那丛浓密的山茶花从里抖了抖,钻出来一个年轻男生清秀带笑的脸。   吊脚楼距离地面很高,白色长发的少年趴在窗台上用一双比星星还要璀璨的蓝眼睛遥遥地望着自己,似乎满心满眼地只有自己一个。   谢池心里莫名其妙想起长发公主的故事,他现在就是试图把公主从高塔中拯救出来的王子。   姜迟犹豫着往下看了一眼,很忧虑地用气声问系统:“看起来主角也不是很强壮的样子,万一我跳下去把他压骨折了怎么办?”   系统:“……”姜迟这人看起来瘦得连细伶伶一把,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地用拇指和食指把他冰白色的手腕松松圈住。   就算是勇敢地跳下去, 也只会像一只飞起来的蝴蝶。   姜迟伸出一只脚踩在窗台上,慢吞吞地咽了口唾沫。   有意识地跳楼实在是有点可怕。   “系, 系统,我一定要这么做吗?”   “是的哦, 这是任务哦, 不这样的话怎么参与主线呢?”   其实不是很想参与故事主线。   倒霉小狐狸好像至今没有一次是安安稳稳苟到故事结束的。   “不可以有这种想法哦。”系统拖长了声音,努力让自家宿主卷起来,“不能躺平, 一个优秀的无限流玩家就应该有强烈的探险精神和绝佳的行动力!”   “难道宿主大人不想从此左拥右抱走上人生巅峰吗?”   他一只狐狸精到底为什么要走上人生巅峰啊!   姜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纵身一跃, 紫银色的蝴蝶在半空中飞起来,然后落进张开双臂的男生怀里。   果然人类的身体还是有点麻烦。   身体腾空的那一瞬间,姜迟气哼哼地想。   如果恢复原形的话,姜迟还可以像松鼠那样在飞起来的时候用蓬蓬的大尾巴调整飞行的姿势。   飞起来的身体落入一个温暖坚硬的怀抱。   谢池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力气倒还挺大,面不改色地接住跳下来的“公主”,心里竟然还冒出一丝丝诡异的带着心上人成功逃出魔爪的喜悦。   姜迟毫无被人抱着的自觉,拍了拍谢池的肩膀,皱起眉小小声说:“快放我下来!”   在家里曲骨从来不让他穿鞋,走路的需要全部被曲骨的抱抱代替了,姜迟严肃地认为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一定会忘记掉要怎么走路的。   谢池两只手把坏脾气的小美人抱了个满怀,脸上禁不住出现了一片空白。   好香,好软。   明明那么瘦的少年,大腿和屁股却很有肉,卡住臀部的手臂像是陷入一团柔软又有弹性的棉花,发尾上还带着一点以前从来没有闻过的某种山花的浅淡香气。   叫人迷迷糊糊地像是抱住一团飘在半空里的云。   可惜姜迟很激烈地要求一定要自己下来走路,心里虽然有点意犹未尽,谢池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人放下了。   毕竟现在还是要刷够这个笨蛋的好感度。   更何况,另外几个人还在招待所里等着他呢。   那两个喝了酒的姑娘已经渐渐醒过来了,白渡告诉了她们喝下去的酒有问题,两个姑娘吓得脸色发白,似乎已经想象到自己在极乐中无知无觉地被吸干成骷髅的样子。   “嘶!”周雪看到姜迟跟着谢池进来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拧起眉毛,“谢池,你用什么办法把人骗来的!”   谢池生气:“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人吗!”   周雪狐疑地在陈旭和谢池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点点头:“像。”   “好啦,他也是为了找到复生蛊。”林小舒扯扯周雪的衣袖,然后对着姜迟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小迟,不要害怕哦。”   “我们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姜迟当然不怕,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都把他当做是智商发育不健全的弱智。   姜迟挠挠头,问系统:“我看起来很傻吗?”   系统微笑:“没有哦,是他们笨蛋看不出来啦!”   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告诉这些人,曲骨去找金枝婆婆了,金枝婆婆是村里唯一的蛊婆,至于她住在哪里,姜迟这个伪本地人还真不清楚。   他们最想知道的有关村子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那也一定是没有听说过的。   毕竟曲骨从来不告诉他这些。   在男人眼里,弟弟只要负责傻傻地开心就够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一直沉默的白渡先开口:“你知道曲骨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姜迟指了指开满了火红凤凰花的路口。   “去那边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谢池和白渡商量了一下敲定了计划,最后两人同时把目光放在姜迟身上。   “他要怎么办?”   “也跟着走吗?”   陈旭说:“他一个傻子懂什么,到时候还要拖后腿。”   “万一遇到危险他跑都跑不快。”   “他跟着我们。”白渡冷不防出口。   兜帽下的狭长凤眼里划过一丝流光,他没有说出来的是,曲骨既然这么宝贝他这个弟弟,那么万一被发现了,也能拿来当个人质。   这话说出来实在是很冷血,白渡眼神藏在阴影里,又拉低了兜帽。   “我们带你去找哥哥,好不好?”谢池用有点冒着酸气的语气说道,一边拉了拉姜迟的手。   虽然是问话,但是根本没准备让他拒绝。   就算他们不让跟也得想办法偷偷蹭过去的姜迟:……   在这些人眼里他到底是什么一秒钟都离不开哥哥的黏人精。   那条挤挤挨挨的开满了艳丽花朵的小径极其的窄,一个人走都时不时被两片冒出来的叶片剐蹭到。一行人带着摄像机到处走走拍拍,看起来还真像是专门来采风的。   遇到村民的时候还会热情地打招呼。   姜迟躲在人群里,有人来的时候他就悄咪咪地躲在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生身后。   不过幸运的是,或许蛊婆是个让村里人讳莫如深的职业,整条小径只通往最远处的一幢木制的小楼。   几个人越走近越觉得有点眼熟。   一直看到前门上挂着的红色绸带,几个人突然想起来,这里……不就是新娘的家吗?   那个新娘……难道就是金枝婆婆?   “不可能啊,新娘看起来才二十多岁,怎么可能是个老太太。”周雪压低了隐隐带着恐惧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离浅水溪比较近的原因,他们越走近这幢竹楼,越觉得遍体生寒,像是从炎炎夏日骤然走进了数九寒冬。   “应该是新娘的长辈吧?她妈妈之类的。”陈旭嗤笑一声,“难不成还是个会用蛊术永葆青春的老妖婆吗?”   空气里陷入一阵沉默。   如果连复生蛊都是真的话,那么永葆青春,好像也不再只是笑话了。   “别想这么多,”谢池皱皱眉,“连人都还没看到就先把自己吓倒了。”   他也没想一开始过来就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现在只是来探访一下所谓的蛊婆,试探一下这种苗疆流传千百年的神秘蛊术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你们……在做什么?”   男人干枯嘶哑的声音骤然响起。   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学生们愣了一下,还是谢池先堆起一个和善的笑脸:“你好,我们是过来采风的,看见这里很漂亮,想拍几张照片。”   他话刚说完,猛地发现有点不对劲。   这个老头子看起来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周雪哆哆嗦嗦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他不就是……那天的新郎吗?”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刹那间把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男人全身血肉看起来都要被吸干了,骨头上紧绷着一层快要枯死的暗沉皮肤,像是一具仍在行走的骷髅,从瘦到脱相的五官和那发直的灰暗眼神里隐约能分辨出当时婚礼上被新娘幸福挽住手臂的新郎的样貌。   当时的新郎,虽然憔悴阴郁,但是也绝对不至于在短短一两天之内,就完全老成了这副模样。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附在新郎的身体里,活活吸干了他的精气。   “是这样啊。”听到学生们的回答后,新郎的嘴角试图勾起一丝僵硬的微笑,但是他实在是干枯得可怕,就算是这样也只更加增添了一分恐怖的意味。   一具骷髅在对你笑,大概没有人会觉得高兴。   “不要再来这里了。”   新郎蒙着灰翳的眼睛转了转,盯住了那个戴着兜帽一言不发的男人。   “你会后悔的。” 第63章 蛊香(十)   “你亲爱的弟弟就在下面, 不去迎接吗?”   “要被坏东西骗走了哦。”   胡朵,或者说曾经叫做金枝的女人像一尾美艳的游蛇慵懒地倚在窗口,从竹帘被风吹开的一角, 静悄悄地窥视着她那刚入门的新郎, 和那群不怀好意的学生。   “感觉小迟好像,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她眯起眼睛, 浓密睫毛下面的眼珠里透出一股贪婪残忍的渴望掠夺的神情。   “别想你不该想的人。”   曲骨像是一座沉默的白玉神像, 冷冷清清又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明明面无表情, 缭绕在周身的冰冷威压却叫人完全不敢直视他的脸。   他在生气。   胡朵强自压下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畏惧,转而吃吃地笑起来, 套着红色绣鞋的脚轻轻一勾, 撑着竹帘的短竹竿就这么“不凑巧”地掉了下去。   那些满肚子坏水又胆小如鼠的学生们被吓了一跳,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了一些什么最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暂且离开。   可是胡朵那个看起来像是僵尸的丈夫突然伸出了枯树似的手牢牢地钳住了藏在人群里的姜迟的手。   白发蓝眼的少年短促地尖叫了一声旋即想起什么脸色发白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露出两只盈盈的蓝色眼瞳慌张地盯住这个突然发疯的怪人。   “你干什么!”   其他人冲过去试图叫这个怪人松手, 胡朵的丈夫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看到年轻的学生们即将离去的时候忍不住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本能:“把我也带走吧!”   “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跟你们一起走!”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男人明明自己有手有脚四肢健全, 要是想走的话随时就能跑掉的吧!   刚刚结婚就想跑, 这也太坏了。   “说的这么绝情, 还真是让人家伤心呢。”胡朵嘴上这么说, 脸上却看不出有一丝悲伤的成分,“好不容易结了婚,还以为能撑得久一点。”   她在稀疏的日光下慢慢张开自己涂着深紫色指甲油的纤长手指,然后, 五指骤然收拢成拳。   套在中指上的银戒在日光下微微地反着刺眼又凛冽的寒光。   “没有用的男人还是快点去死比较好。”   楼下怪人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的一只手像是枯爪那样死死地抓住了少年的手腕几乎要把那截白皙的手腕抓碎, 随后在男孩还没来得及因为突如其来的骚扰而恐慌的时候, 他率先一步发出生命耗尽的悲鸣,转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喉咙发出野兽似的吼叫,似乎想把东西给吐出来。   他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干瘪,直到最后一丝血肉都被吞噬殆尽。   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吸干成了一具只绷着一层人皮的骷髅,尸体直挺挺地摔在地上,溅起一地的尘土。   那些天真的学生们简直惊呆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尸体里面响起,尸体面目狰狞地大张着嘴,一些模样渗人的小小黑虫子从他的嘴里钻出来,转动着窸窸窣窣的触角,爬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什么,什么东西,他被虫子吃了?”周雪吓得眼神都木了,“蛊婆是真的存在的,蛊术也是真的,复生蛊也是真的!”   她骤然抬起眼,牙齿打颤:“一定要找到它,不然我们都会死的。”   “我们会死的比这个男人还要惨。”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可是这群学生倒是心理素质出奇的好,在一开始的恐慌过后,他们冷静得简直不像个普通人。   至于姜迟……他是个另类。   胆子小到被人恶作剧都会吓哭的家伙,虽然已经经历了好几个副本,看见有人死掉的话还是会忍不住掉眼泪。   少年雪白手腕上还留着被人用力钳制过的红色痕迹。   陈旭看起来是已经认命自己在姜迟眼里就是个坏蛋,干脆坏人做到底,捏住姜迟的脸颊肉威胁他:“不许说出去,否则我们就把你抓到外面去,关起来,一辈子都见不到你哥哥。”   蒙着一层泪雾的蓝色眼睛惊惶地睁大了,被威胁的小狐狸连含在眼眶里的泪珠都不敢掉,努力捂住嘴巴,很委屈地点了点头。   传闻中的复生蛊,需要寄居在活人的身上,可以让宿主起死回生,返老还童。   如果金枝婆婆就是胡朵的话,说明复生蛊一定就在这个女人的身上。   接下来的难题就是要怎么从这个女人身上取到复生蛊。   直接拿肯定是不行的。   连睡在枕边的男人都这么轻易地被她杀掉了。   除非……   气氛突然陷入死寂,不知道是谁先率先开口:“又不是第一次动手,有什么好怕的……”   姜迟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很了不得的秘密。   这下真是不演弱智都不行了。   会被这群凶残的人灭口的吧。   “可是那次明明只是个意外,这个蛊婆这么吓人谁知道……”   “我们没有办法了,找不到复生蛊,他要是来找我们了谁都逃不过去……”   一只手突然扯了扯谢池的衣角。   他回过头恰好对上少年湛蓝无邪的眼瞳。   “我要回家。”   姜迟眨眨眼睛,一滴清亮的泪珠挂在少年脸颊上,看起来漂亮的令人心惊,这么笨的家伙,看见了吓人的事情第一反应居然还是要回家。   回家干什么,找他的哥哥亲亲抱抱吗?   蠢死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确实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好。   谢池露出一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温和笑脸,手心抚过姜迟乖巧颤动的眼睫毛:“好吧,我们带你回家找哥哥,不过小迟不可以和哥哥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哦。”   姜迟差点把头点掉。   他并不想被灭口好吗!   小孩看起来实在是乖得有点可怜,谢池心想,反正他那个哥哥养他也就是为了那点腌臜事,与其躲在小山村,还不如跟他一起到城里去。   金丝雀的话,在哪里不可以呢?   吊脚楼里的蛊婆笑得花枝乱颤:“还真是群天真的小孩子,想杀掉我吗?”   她神色暧昧地抚过自己的下巴,目光诡异地盯在曲骨的身上:“可惜了,目标不应该是我呢。”   曲骨并不答话。   胡朵的家里供奉着一座小小的神龛,里面被红烛供奉的神像却不是常见的任何一个神明。青铜打造的神像不过一尺来高,像是从某个古墓里挖出来的东西,面目都已经被锈蚀得模糊了,只能看到宽衣博带下延伸出的长长的鳞片宛然的蛇尾。   奇怪的是,虽然神像面目都模糊了,但是那些雕琢出来的鳞片却片片分明,在红烛的幽光下寒意锋利而凛冽。   不像是神明,而是邪魔。   “真是有点后悔叫醒‘祂’了。”   “小迟这么可爱,有点心动了呢。”明明被警告过了,女人却还是忍不住露出垂涎的表情,怎么有人天生看起来连皮肉都是香软的,叫人既想供在手心里呵护,又忍不住想拖到和自己一样的烂泥里,看他挣扎沉浮,露出被憋闷得发红的神情。   曲骨睫毛下的眼珠突然动了动。   下一秒胡朵感觉到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骤然掐住了她的脖子,女人惊恐地睁大眼睛,用力喘着气,因为缺氧额头上都爆出狰狞的青筋。   “嗬嗬”她发出快要断气似的声音,眼神里流露着无法遮掩的直达灵魂深处的畏惧。   “我警告过你。”   就连想,都不可以。   小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只有他能看,只有他能想。   也只有他能碰。   “好聪明啊,小迟。”看着姜迟哭哭啼啼地装傻把这群大学生糊弄过去,曲骨脸上终于浮起一个几不可查的微笑。   招待所的老板娘银花婆婆看见这些颜色憔悴的学生的时候露出了惊异的神情,橘子皮一样皱巴巴的皮肤看起来更皱了一点:“怎么了吗?”   她充满关怀地问道。   然后看到身后跟着的白头发少年的时候,她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里猛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的亮光:“小迟怎么也在这里。”   “咳咳,路上遇到他跑出来,就顺道带回来了。”谢池张口就来。   姜迟表情麻木,啊对对对,我什么蠢事都做的出来,反正我是个弱智。   “阿婆,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怪事啊?”谢池故作无意地向老人套话,“比如说死人什么的。”   “呸呸呸,怎么突然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银花婆婆看起来是个迷信的小老太,用力“呸呸”了两声,然后很和蔼地问学生们,“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周雪犹犹豫豫地哭了出来,她长得很清秀,要是掉眼泪的话也很能惹人怜爱,“我们刚刚遇到了死人。”   银花婆婆像一具老掉的蜡像,在白炽灯下带着僵硬的微笑看着他们。   “哦,是吗?”老太太很平稳地说。   “看起来……像是被虫子吃掉了。”周雪露出恐惧的神情,发红的眼眶让她看起来更可怜了,“瘦巴巴的,像一具骷髅,上面还有虫子在爬。”   女孩像是已经受不了这种画面,捂着脸惊吓过度地哭起来。   “那个啊。”   老太太脸上挂着分毫未变的笑意,浑浊眼珠不动声色地转过一轮,“可能是得罪了山神大人,被惩罚了吧。” 第64章 蛊香(十一)   天快黑了。   姜迟脸上隐隐透露出一丝不安。   这群学生到现在好像也没有一点点想要把他送回家的意思。   姜迟第一百次把左脚换到右脚跟后面, 再慢吞吞地换回来,发出不经意的咳嗽声之类的搔动试图引起这些人的注意,再让他们在曲骨回家之前把他送回去。   如果曲骨回家后发现姜迟不在话……   少年毫不怀疑曲骨会马上找到自己。他总有办法找到他, 不管姜迟藏在哪里, 曲骨对姜迟的存在敏感到就像是随身装了GPS一样,连一分一秒的推理都不用,只要寻着少年留在空气里的若有若无的甜香,他就能立刻抓到逃家的小屁孩。   问题是接下来要怎么办。   虽然还没有真正见识过,但是姜迟莫名地打心底里就知道,曲骨要是生气的话会变得非常可怕。   曲骨在平时里是个照顾他照顾到无微不至的五星好哥哥,要是生气起来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姜迟为自己的胡思乱想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其实在刚刚来到这个副本的时候,姜迟应该是见过曲骨不高兴的样子的。   并不是很想回忆当时发生了什么。   但是思绪还是无可避免地回到了那个可怕的时候。   姜迟虽然经常显得笨笨的, 但是还不至于到自己连吃饭洗澡都做不了的程度。   曲骨用勺子挖出一勺温度适宜咸淡刚好的甜粥喂到姜迟唇边时, 小狐狸下意识别开了脑袋。   那裹着晶莹米粒的勺子于是蹭过少年绯红如玫瑰的唇肉, 在软白脸蛋上划出一道水光淋漓的痕迹。   曲骨神色顿了顿, 语气这时候还是温和的:“怎么了, 小迟?”   姜迟像是蝴蝶一样的雪白长睫抖了抖,微微抿着嘴,带着一点犹豫和羞耻的神情说:“我自己可以吃。”   男人深邃的五官笼在莫名的阴影里, 让人心里隐隐发憷,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有暗光流过。   “小迟, 是生哥哥的气了吗?”   怎么会拐到这个话题过去。   姜迟战战兢兢全身狐狸毛都要炸开了,小心翼翼地用那双湿润的蓝眼睛向上瞄着男人的表情, 秀丽的眉毛皱成一团:“我没有。”   “我只是……”任谁有手有脚还被喂饭都会觉得尴尬的吧。   但是曲骨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弟弟是个快二十岁的大人了, 他坚持用那种哄着三岁小孩的方式说:“不要闹脾气了, 要乖乖的才行。”   姜迟瑟缩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 男人身上散发出了很可怕的气场。   但是被人喂饭这件事实在是很丢脸, 就算是没有人在看的话,自己也会很有羞耻心的。更何况,还有系统在看着呢,也不知道直播关掉了没有……自己会被嘲笑的吧……   小狐狸哆哆嗦嗦,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眨了眨蕴着雾气的蓝瞳,勇敢地重复了一遍:“我自己可以吃。”   曲骨捏在手里的勺子突然发出可怜的“噼啪”一声,男人脸上慢慢勾起一个微笑:“哦,是吗。”   “那好吧。”   他看起来是妥协了,然后那柄被他徒手捏断的银勺子被随手丢在了一边,他重新拿了一副碗筷,笑眯眯地说:“果然是大人了呢。”   姜迟:“……”   那是他狐生吃过的最艰难的一顿饭,就算是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痛苦不堪。   后面好像也是姜迟先撑不住了,木着脸每天吃饭的时候等着曲骨每天兴致高昂地变着花样给自己做饭兼投喂。   接着就是晚上洗澡的时候。   曲骨好像这下才真正是有点生气了。   姜迟变成人形之后没有了那层柔软丰厚的长毛总觉得缺少了一点安全感,可怜巴巴地躲在浴室里用力抵着门试图一个人洗澡。   但是曲骨不让。   男人伸出一只腿牢牢卡住了浴室的门同突然叛逆起来的小家伙僵持着。   “不要让我生气,小迟。”男人居高临下盯着被打湿了的小东西,一直勾起的嘴角现在也拉得平直。   看起来确实是在生气的边缘。   姜迟的头发已经被弥漫在窄小空间里的水雾浇湿了,银白发丝胡乱地黏在雪白脸颊上,水汽蒸腾的温度在他柔软颊面上蒸出一点草莓酱似的粉红色,鼻尖,嘴巴都是红红的,引诱人过来尝一口,最好是直接一口吃掉。   姜迟的眼睫毛上也沾着小小的水珠,那双幽蓝色的眼瞳里漫布着盈盈的满是困惑的光彩:“让哥哥一起洗澡,真的好吗?”   “当然可以。”曲骨面不改色。   “小迟的一切都是哥哥的,哥哥帮忙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只是帮忙洗澡,小迟在想什么呢?嗯?”   姜迟的力量那么小,当然敌不过曲骨。男人强壮的肌肉稍微一发力,可怜的小孩就不得不松开了抵住门的手,甚至还颤颤巍巍地受到反作用力的攻击往后退了几步。   雪白脊背就贴上了已经灌满了热水的木桶。   这是几乎被世人遗忘的小山村,洗澡都还在用最原始的方式,自己打水,烧水,然后倒进木桶里。   当然这一切都是曲骨做的。   所以,理所当然的,后面的步骤也得要这个为了弟弟劳心劳力的好哥哥帮忙才行。   姜迟是多笨的小孩啊,随便哄哄就会相信的。   他一副随时要哭起来的神情不穿衣服就被曲骨抱在怀里,做惯了农活的手上带着一层粗糙的薄茧,轻轻抚过光滑的肌肤就会不可避免地引起少年一阵可怜的震颤。   真的……很可怜。   姜迟的神经是很迟钝的,可是曲骨的眼神实在是烫到他了,那种被看光了的感觉让少年全身都敷上了一层可口的深粉色,像是随着温度不断晕开来的甜腻草莓,被恶劣的大人用手指胡乱地涂抹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只是洗个澡而已,还是狐狸的时候不也是随便乱跑的吗?   不,不是的,那是不一样的……   过高的温度让姜迟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男人的手里沾着轻飘飘的绵密泡沫一点一点地涂抹到少年光滑的脊背上,手指抚过后背那道细细的凹槽,沿着畅通无阻的轨道滑到水面下格外丰盈的软肉。   姜迟难受地抱住了曲骨的一只胳膊,他全身都是湿漉漉的,手臂伸出来的时候还打湿了曲骨的衣服。   “不要。”姜迟哆哆嗦嗦地,“我自己可以洗。”   他突然又坚决起来了,用力推拒着曲骨沾着水果味泡沫的手,眼睫上的水珠簌簌地掉下来,滚到尖尖的下颏上。   小孩手指头也是粉的,沾着湿漉漉的水珠按在男人的手臂上,连一点点痕迹都留不下来,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   被草莓大福殴打了那也只能叫做撒娇而已。   就算是成功地推开了,那也只是曲骨让着他而已。   “真的不用哥哥帮忙吗?”   曲骨声音变得危险了起来,眼睛是一种看不到低的深黑色,像是会带来风暴的恐怖漩涡,要把胆小如鼠的家伙吸进深渊里去。   姜迟有点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   总之最后还是两个人一起洗了澡,身上还留下很多青青红红的痕迹,过了好多天才消下去。   不过曲骨总是借口他身体不好不让出门,所以也不会有人看到,痕迹什么时候消失都无所谓。   姜迟甚至还听到曲骨因为痕迹不见了而很遗憾地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姜迟的笨脑袋得出来的结论就是,不可以惹曲骨生气。   不然自己一定会倒霉的。   想到这一点,小孩就有点撑不住了。   他越来越频繁地看向外面越来越黑沉的天色,意识到曲骨肯定要回家了。   他要是看见自己偷偷跑出来的话,一定会生气的。   他焦急地扯了扯谢池的袖子,用那双圆溜溜的蓝眼睛谴责地看着说话不算话的人,耳朵还在的话现在早都竖起来了:“我要回家了。”   谢池不想送他回去。   这样漂亮又这样笨的小孩,要是是他的就好了。   这种诡异的谷欠望在心底越放越大,最后在心里变成了一种扭曲又诱惑的吼叫:“反正他现在在你手上了,他还能跑到哪里去呢!”   已经在自己手里的宝贝,就没有让他再离开自己的道理。   这个时候陈旭那个傻大个要是懂事的话应该主动过来扮演坏人的角色,然后他这个好人才有机会以各种甜蜜的借口把人哄着留下来,又在所有人之中最信任自己。   陈旭这个蠢货,果然不该指望他什么东西。   窗外响起古怪的尖锐笛声,那声音曲折又哀恸,含着极端的怨愤,几乎要把人的灵魂都吓出身体。   “什么声音?”   招待所的老板娘微微眯起浑浊的眼睛,她先是在姜迟身上盯了一眼,然后转头看笛声传来的方向:“今天晚上,是山神娶亲的日子。”   老太婆用那种沙哑的又好像蛊惑的声音幽幽地在学生们面前说:“一起去看看吧,看看山神的婚礼,和我们的很不一样呢。”   “很有意思吧。”   没有一个来采风的大学生会拒绝这种邀请吧,那样不就被看出来了吗?其实是伪装成学生来试图盗取村里宝藏的凶恶盗贼。   “小迟,也一起去吧。” 第65章 蛊香(十二)   不知道该不该说是这群学生运气好, 前几天遇上蛊婆结婚,又撞上山神娶亲。   好像所有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聚集在这几天了。   天色昏昏, 正处于黄昏与黑暗交接的逢魔时刻,最后一丝黯淡的血红色日光笼罩在寂静的山村里,只有荒腔走板的尖锐笛声呼啸着冲击耳膜。   姜迟不舒服地揉了揉耳朵, 心想山神娶亲吹这个是不是也太阴森了一点。   什么阴间神啊。   整个山村的轮廓沉寂在血红色的黯淡光晕里像是漆黑的阴森鬼影, 漫天的红光完全没有喜庆的意思, 反而叫人喉咙发闷, 连胸口都在隐隐作痛。   感觉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呢。   老板娘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前面, 黑暗几乎要把那个矮小的身影完全吞噬。   狐狸的第六感往往是很灵敏的,姜迟往后退:“我不要去,我要回家!”   但是他哪里跑得过这几个身强力壮的学生,刚退出去几步就被人抓住了,他那么瘦小一只被人打横捞在怀里就跑不了了。   那个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九的黑皮男人带着凶悍的神色牢牢地捂住了姜迟的嘴巴,另一只手横在少年软乎乎的肚子上逼得他只能像只被坏小孩带住的青蛙无能为力地踢蹬着小腿。   挂在纤细脚腕上的银铃铛不断发出叮铃叮铃的碎响。   幸亏走在最前面的老太太看起来像是听力不太好的样子,脸上带着皱橘子似的微笑,并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安静一点。”男人的脸色凶得像是要杀人灭口了。   其他几个人也没有想过来救他的意思。   “唔唔!”少年雪白睫毛下的蓝眼睛里很快蓄起一汪亮晶晶的水色,随时要顺着眼尾掉下来。   “不许哭。”陈旭声音更低哑。   姜迟是个很从心的人, 只好委屈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会乖。惹怒这群人好像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陈旭看起来实在是很可怕, 姜迟哆哆嗦嗦地连眼泪都不敢掉,显得眼睛更像被雨洗过一般澄澈苍蓝,让陈旭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   可恶。   陈旭松开手, 烦躁地挠了挠头。   好像自己不知不觉又做了让这小孩讨厌的事。   烦死了, 啧。   胆子怎么这么小, 一吓就哭。   姜迟半张雪白小脸被捂出红红的掌痕, 看起来真是可怜的要命。   好像我怎么欺负了他似的。   陈旭毫无自觉地想着,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人放软了语气:“你乖一点跟我们走,要是你哥哥不高兴了我们会帮你的,好不好?”   姜迟眨眨眼睛,流露出一丝不信任。以他对曲骨的了解,这群人一起上都比不上曲骨一只手。   他刚刚是不是看不起我。绝对是吧?陈旭面无表情地想。   这破小孩。   还挺难伺候的。   姜迟被松开,立即溜到了谢池身后,露出一双泪意未消的眼睛故作凶狠地瞪他,却只引得男人更加牙痒痒。   这个谢池就知道装,其实论心黑不知道比他坏了多少个度。   偏偏姜迟这个笨蛋还傻傻地凑上去,连骨头都要被啃干净了吧。   姜迟捏着谢池的衣角,有点忧愁地叹了口气。   现在回去的话,估计曲骨也已经发现了吧……姜迟哆嗦了一下,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走在前面的老太太却像是有读心术似的回过头,蒙着灰翳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姜迟的方向,笑呵呵地说:“小迟不用怕,曲骨也在哦。”   对,对哦。姜迟这才晕乎乎地想起来。   这个村子看起来这么小,一有点大事就要所有人一起参与,曲骨可能现在都不知道姜迟偷偷溜出来了。   只要他躲在学生们身后躲好了就不会有事。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漫天挂着红到诡异的绸子,尖锐的笛声还在折磨着每一个人的耳朵。   所有人都穿着盛装露出那种陷入幻境似的迷幻微笑,围绕着一张极致华丽的供桌翩翩起舞。   银铃声纷繁敲打着耳膜,猛烈的火焰伴随着烈酒把空气都烧灼得扭曲,那尊看不清楚面目的青铜神像静静地端坐在高台之上,学生们仰着头吃惊地看着那尊神像摆放的位置。   明明连脸都看不清,却让人有一种不敢直视的威严感。   这种地处西南的神秘村落,总是藏着许多尚未被外人发觉的习俗,以及不可动摇的信仰。   “我听说蛇山村的人供奉的就是山神,他们每年都会举办大型的祭祀,祈求风调雨顺,生活顺遂。”   “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山神了。”   “我们要跟着拜一拜吗?”   “不对劲。”谢池皱起眉,“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对称摆放的,怎么偏偏这个山神像放歪了。”   带眼镜的女孩冷静道:“你忘了吗,这不是普通的祭祀,山神娶亲的话,旁边的位置,不就是留给新娘子的吗?”   “只是,这个新娘子,是谁呢?”   随着问句落下,姜迟猛然觉得身后有点发麻。   他犹疑着回过头去,觉发现身后并没有人。   奇怪。   “小迟,你哥哥在那里哦。”老太眯起眼睛指了指站在人群正中背对着姜迟的男人,虽然看不清脸,但是那头黑缎似的长发让人绝对不会认错。   那是曲骨。   男人不知道在干什么,站在一群傀儡似的村民正中,宛如降临世上的神祇。   “快点过去吧。”老太的声音里带着一点诱哄。   姜迟于是很听话地呆呆地往前走过去,走了几步,他想,不对劲啊,他不是正好要躲着曲骨吗,他现在是在干嘛。   少年猛地停住了脚步转头就往谢池的方向跑,谢池也伸出一只手过来拉他。   结果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只枯槁的却像是铁爪一样的手,恶狠狠地在姜迟身上推了一把。   本来身量就特别小的少年立刻就被推到了人群的正中心,那只伸出来的手和谢池交错而过,徒留一点旖旎的香气淡淡地在火焰和狂风里飘散。   “不要!”   谢池下意识喊出来。   姜迟骤然被推到了人群中央,站不稳一下子扑进了曲骨的怀里。   他呆呆地抬起眼,和男人如同黄金一般灿然而冷漠的蛇瞳对视了。   耳边絮絮不休的令人烦躁的祝祷歌声和银铃的声音还在继续,视野里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像是血,也像是,红盖头。   男人寡情平直的薄唇在辉映的红光里缓缓地勾起一个不惹人注意的弧度,他用手指勾起姜迟尖俏的下巴,用那种没什么温度的神情道:“你就是我的新娘吗?”   靠。   姜迟脑回路瞬间短路了。   他第一反应是,这人虽然长着一张曲骨的脸,但不是曲骨。   曲骨才不会用这么恶心的看起来要把他扒光了的眼神看他。   第二反应是,谁是你的新娘子,连性别都认不出来吗混蛋!   ——完了完了,就知道老婆要倒霉,山神的新娘可不是谁都能做的,这是必死结局啊,被看上的话就要被山神抽走灵魂肉身被做成塑像,看不上的话也会被这群疯子村民当做不详烧死的,除非老婆酱有能力反杀这群村民。   ——显而易见,老婆的小细胳膊连初级NPC老板娘都打不过。   ——草草草这老太婆敢推小迟,她活腻了吧!   ——通关了的话她就没了吧?我记得通关结局是——(该条评论已被屏蔽,请勿剧透哦~)   ——为楼上默哀一秒,封建山村就是这样的啦,这不就是故事的终极内涵吗,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你认真的吗?这可是真的有鬼神的啊,还是一言不合会杀人的坏批,不过这次怎么出来这么早,山神以前不是要等这群学生san值掉光了才会出来吗?   ——因为这次出现变数了吧,有个人,根本没有喝迷魂酒啊,他其实是玩家吧?   ——等下,这次的复生蛊,在谁哪里啊?胡朵身上没有啊?   姜迟觉得背上被人推过的地方很痛。   一定留下淤青了。   太大力了。   面前这个人居然还不是那个总是顾着自己的哥哥,而是个占据了曲骨灵魂的变态山神。根本不会在乎他痛不痛的坏家伙。   不得不说,曲骨那种无微不至的照顾方式已经把这个本来就很娇气的家伙彻底宠坏了。   少年终于委屈的有点受不了了。   雪白睫羽再也承载不住雨露的重量,湿漉漉地低垂在眼睑上,滚下一颗又一颗亮晶晶的眼泪。   眼泪滚到男人的手上,似乎要把他烫出一个伤来。   山神:“……”   他醒过来一句话还没有说,这漂亮的人类小孩怎么已经哭成这样了。   是他的新皮囊很吓人吗?   不可能啊,这和他英俊潇洒的原身可是一模一样的。   “我很痛。”小狐狸抽抽噎噎的,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他有点怕,但是又实在委屈,声音哆哆嗦嗦的又软乎乎的很像撒娇。   山神大概这几千年来都没有遇上过这样难搞的小孩。   姜迟任由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也不动手去抹掉,蓝色眼瞳里凝聚着欲碎的星云。看起来可怜的随时都要碎掉了。   怎么这么脆弱啊。   年纪看起来还小小的,一点也不适合做新娘子。   山神用一只手捧起姜迟尖尖的下颏,沉思了一下试探着说:“不许哭了。”   姜迟:“……”   面前的少年眼泪掉的更凶了,几乎要把山神整只手打湿了。   好吧,先把今天人类给他进献新娘的事情放在一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让这个漂亮的小倒霉蛋不要哭了。   明明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神明,但是莫名其妙的,居然对一个爱哭的人类小孩一点办法也没有。   山神才不会承认因为这个人类小孩看起来真的很可爱。   惊讶的时候很可爱,哭起来的时候也很可爱。   那么笑起来应该也是可爱的吧。   “你笑一下。”山神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少年惊讶地看着他,眼里还是水洗过似的盈盈微光,水红色的唇肉紧紧地抿起来,看起来是完全笑不出来。   残忍冷血的山神大人还没有这么无力过,山神听见自己说:“那好吧,人类,我允许你向我许一个愿望,代价是你得对我笑。”   姜迟用那种看笨蛋的眼神看山神。   过了一会儿,小孩用那种黏糊糊的鼻音不情不愿地说:“我只有一个愿望,你把我哥哥还给我。” 第66章 蛊香(十三)   就算是山神也是会说谎的。   姜迟醒过来之后差点因为脑袋上沉重过分的银冠栽一跟头。   姜迟愤愤地坐在轿子上向系统告状:“眼睁睁看着我哥的身体被别人的灵魂占了诶, 笑不出来是我的错吗?”   小狐狸很委屈地用爪子捧住自己的脸,努力用手指拉起嘴角:“而且我不是笑了吗?”   系统:“……”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吐槽你那个看起来比哭还可怜的笑,还是该吐槽这才几天你就一口一个哥哥了,这游戏代入感有这么强吗?   小狐狸心虚地捏捏手指:“可是曲骨真的对我很好诶。”   随便示好一下就傻乎乎地跟人家好, 难怪经常被各种妖魔鬼怪骗得找不着北。   系统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逐渐变成一个操心老父亲的形状。   “现在还是应该想想怎么从幻境里逃出去吧?”意识海里上下漂浮的系统君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停在姜迟乱糟糟的发顶上,用机械爪子揉了揉毛茸茸的尖尖耳朵, “要是完婚了就要死掉了哦。”   系统话音刚落, 轿子外猛然响起尖锐凄厉的骨笛声,震得姜迟耳朵都要麻了。   一道啸风从轿子外面卷过吹起绣着金丝凤凰的轿帘, 姜迟窥视到轿外一隅, 只看到铺天盖地的红色,天是红色的, 房屋,道路, 树木,草叶上都泛着猩红色的凄艳暗光,像是无数血肉浇筑出来的景色,不仅不觉得喜庆,反而叫人后背都寒毛乍起。   姜迟迟钝地眨眨眼睛, 是哦, 要是逃不出去的话就要被山神杀掉了。   前一秒明明人还在灯火辉煌的祭神大典,一转眼就被套上新娘子的红裙子装进轿子里被拉去结婚了。   姜迟动了动手指,发现双手都被用浸了桐油的麻绳绑住了,稍微动一下手腕, 那道绳索就捆的更紧, 在凝白如雪的手腕上勒出青紫的一圈狰狞痕迹。   可怜却让人无端生起更加残暴的凌虐谷欠望。   太过分了这群人, 小狐狸气得要掉眼泪,连性别都分不清楚就随便绑人,要是山神洞房的时候发现自己是个男的一定会生气的吧。   姜迟低头看了看自己腿间,有点心虚地并拢了大腿,暴怒的山神会不会当场就把自己杀了呢。   “新娘子到啦!——”喜婆尖利的声音划破了血色的天空,轿子骤然落地,毫无防备的姜迟差点整个人从里面咕噜滚出来。   所幸一只手及时掀开了轿帘揽住了少年纤细的腰肢。   好细,好像一只手就可以轻易盖住后腰。   少年海蓝色的眼眸在银冠下泛着粼粼的光影,猝不及防地撼动了男人那颗寂寥已久的心脏。   神,也会有心吗?   姜迟骤然看见曲骨的脸,下意识想说些什么,男人却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似的伸手在少年柔软唇肉上拂了一下。   姜迟:“唔唔!”   嘴巴上像是被贴了封条,除了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什么都说不出来。   居然被禁言了。   男人一只手牢牢地揽住少年的腰,几乎是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度强行把人禁锢在自己身边就这么走进了早已布置好的喜堂。   姜迟被强硬的按在男人宽厚的胸膛里,视线往下只能看到站在两边的尖尖红绣鞋。   居然有这么多人吗?   不,或许不是人。   “嘻嘻……”   “是新娘子……好漂亮……”   细细碎碎的笑声夹杂在荒腔走板的喜乐里无端端令人毛骨悚然。   姜迟眨眨眼睛,视线从夹道迎亲的挤挤挨挨的那些宽大撒花裤脚一路往上,不由得凝滞了。   所有的人都是一张死白面孔,两颊用玫红颜色强硬地画出两团僵硬的圆形腮红,整齐统一的浮夸笑容,嘴角弯起的弧度都像是用尺子一点一点丈量上去的,黑漆漆的眼珠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男人怀里的姜迟。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这些人窸窸窣窣的好像小虫似的声音。   看上去就像是纸扎店的……纸人似的。   “大人的祭品准备好了吗?”观礼的村民们互相对视,发出尖利的笑声,关节都僵硬得像是被人捆上了看不见的细线操纵着。   “那群可恶的外乡人,活该,嘻嘻。”   “都关起来啦,很快就会被吃掉了,嘻嘻嘻嘻。”   姜迟后知后觉地终于感受到了一点迟来的恐怖,他用力挣扎了一下,令人猝不及防的是,男人突然身后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变态!   一秒钟的呆滞之后少年漂亮的蓝眼睛里迅速蓄满了眼泪,透过银光熠熠的链子,愤恨地瞪着面容俊美的男人。   “不要吵。”   男人淡淡抛下一句话,似乎是在威胁又像是在哄骗:“乖乖成亲,我不会杀你的。”   鬼才信你。   系统刚刚才说要是彻底走完流程,他就真成鬼新娘了!   这简直比狐狸精还不可理喻!   少年秀丽眉毛都纠结成了一团,很愤怒但是毫无威胁力地“唔唔”了两声。   真是很难说话的小孩,不知道曲骨是怎么有精力养他这么久还宠成这个德行的。   山神看起来有点头痛了,明明是几百年来都被人小心翼翼供奉在神位上的神明,从遇见这个小屁孩开始就没有过什么好事。   可是姜迟生的实在是漂亮,隔着一层亮晶晶的银色细链,都能看见湛蓝眼眸里晃动的破碎光影,不由得想要是这双眼睛在自己手里哭出来是什么样子。   像是打碎琉璃瓶,玷污天上月。   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也在这交错的一眼中被勾起最低俗最恶劣的谷欠望。   真是坏脾气的漂亮小孩。   还是哭起来好看。   “神不会说谎。”他顿了顿,难得好心在自己的小妻子耳边解释,“你的哥哥,我会还给你。”   喜婆就是那个一直对着姜迟发出怪笑的招待所老板娘,满脸的皱纹几乎像一只明明烂掉还要敷上粉故作新鲜的烂橘子。   到处都是明亮过度的烛火。   视网膜几乎都要被那温度烧穿。   红色的绸缎挂得到处都是,从横梁到藻井,金红两色交织成华丽而密不透风的锁链将身量单薄的少年牢牢锁在所谓的新婚幻境里。   一种昏昏沉沉的腐臭味从老太的衣襟上传来,混杂着喜堂上燃烧的诡异线香,姜迟皱了皱鼻子,挣扎的幅度渐渐地小了下去,眼里的光也在慢慢地散开。   好困。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皱橘子老太扯着嗓子高声喊着什么,山神自然是没有高堂要拜的,也没有人敢让他拜。   被送进同样红彤彤的婚房的时候姜迟还试图挣扎了一下,结果不知不觉被人握住了手以难以理解的柔和力度消弭了所有的反抗。   真奇怪。   明明应该觉得害怕的时候,姜迟却完全没有恐惧的情绪。   好像呆在这个人的身边就是很安全的。   不用担心。   他怎么会伤害你呢。   ……   什么跟什么啊。   这只能说明自己经过了这么多副本胆子稍微变大了一点而已。   姜迟嘟嘟囔囔地揉了揉眼睛,举起手的时候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手上的绳索居然被解开了,甚至上面可怕的青紫色瘀痕也完全消失了。   姜迟不由自主地伸手按了按手腕上薄软光滑的皮肤,还是能感受到一点延迟的痛感。   少年正横躺在铺着红绸被的床上,艳丽缎面映衬出少年本来就雪白的身体,温香软玉似的皮肉在摇曳的烛光下透出一种勾魂夺魄的微光。   一捧山上雪,一点明月光。   他抬起手臂的时候迟钝地从阵细碎的银铃声中反应过来曲骨给他戴的那套银饰都还老老实实地待在身上。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满身亮晶晶看起来感觉不是很好。   任谁全身不着寸缕,偏偏戴了满身的银饰都会显得很奇怪吧!   少年胸口戴着繁复而沉重的银质璎珞,右手臂上扣着一只银蝎手钏,蝎尾阴险地绕过手臂勾着少年赤luo的肩膀,在拉长的烛焰下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   一只曲起的小腿上挂着层层叠叠的银色长链,上面缀满了细小的银铃,每次动作都会引起一阵清越的碎响。   像是落在山泉里的细雨。   一只手撩开那层厚重的幔帐,男人英俊的五官随着幔帐被掀起而缓慢地暴露在少年眼前。   姜迟有点紧张地滚了滚喉结。   完蛋了。   这算是……走完婚礼流程了吗?   还没有洞房应该……就不算吧?   刚刚那群村民说要把外乡人吃掉,那他会被山神吃掉吗?   狐狸肉不好吃的!   星星点点的水光逐渐覆满了冰蓝色的虹膜,少年哆哆嗦嗦地张合着绯红唇肉,细细地抖出几个字:“别,别吃我,呜……”   男人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过了大概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男人有点憋闷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我真的看起来有那么吓人吗?”   姜迟呜呜咽咽地擦眼泪:“没有啊。”   “……”你不哭的话看起来会可信一点。   是想让他哭来着,但是不应该是这种方式吓哭吧!   蓝眼睛的少年从手指缝里偷偷觑男人,大着胆子细细声说:“如果我不怕你的话,你会放了我吗?”   “当然不会。”男人想都不用想,一脸理所当然,“你现在是我的妻子,只要洞房婚礼就算是完成了。”   才不和你洞房。   大变态。   可惜有些东西不是姜迟想不要就可以不要的。   少年两只手腕被男人轻轻松松一把握住,被强迫着仰起脸来同他亲吻。   眼看着男人一点一点凑近他,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交错在一起了。   姜迟踢蹬着小腿,缠在小腿上的银铃发出有节奏的碎响。   男人金色的眼眸无声地注视着少年玫瑰似的唇肉,眼里的颜色却渐渐黯淡下去。   怎么还不亲,好磨叽的男人。   姜迟愤怒睁眼,结果看见一双熟悉的眼睛。   曲骨说:“小迟?你在干什么?”   救命! 第67章 蛊香(十四)   虽然不是第一次在曲骨面前袒露身体, 但是这样的情况下……还是会有些许的尴尬。   少年看起来有点被吓懵了,扇子似的长睫毛慌乱地扇动了几下,海蓝色的虹膜里不加掩饰地流露出犹疑又困惑的可爱神情。   “你……”姜迟有点不太确定, 小心翼翼地跪坐在铺着柔软被褥的床上, 粉白色的膝盖微微陷进被子里, 纤细的手指抚上了男人的脸,语气疑惑,“你真的是哥哥吗?”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多招人。   那些银饰如同开在少年雪白身体上的清冷又妩艳的花痕,勾勾缠缠地攫取着男人深沉如海的视线。   小狐狸的雪色长睫上甚至还沾着还未干涸的泪痕,看起来可怜的要死。   曲骨抓住了他摸着自己脸颊的手, 好凉, 握在手里的时候像是在把玩一块微微凉的却触手生温的白玉。   “是我哦, 小迟。”   他低下头,高挺鼻尖以近乎暧昧的温度摩挲着少年柔嫩的面颊,青年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 勾起唇角:“我听见你在叫我, 所以我回来了。”   姜迟脑子里被搅和成了一团浆糊,他先是觉得自己差点和一个陌生人洞房还被亲密的人发现这种事情有点羞耻,但是很快这种纠结就被曲骨回来的安全感淹没了。   看起来年纪格外小一点,两颊还带着一点软糯腮肉的小小新娘擦擦不自觉从眼眶里涌出的,越来越多的眼泪,眼睫毛湿的像是被雨浇过的蝴蝶。   小狐狸可不是那种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笨蛋,他梗着脖子用那种裹着糖浆似的黏糊糊的嗓音说:“你凭什么证明你是曲骨?万一,你是骗我的呢。”   真棒啊, 变机灵了宿主大人。   意识海里的系统老父亲满意脸。   对npc的每一句话拥有警戒心是每一个合格无限流玩家应有的素质。   宿主大人真是越来越成熟了呢。   曲骨挑挑眉, 漆黑眼眸里流露出一丝姜迟很熟悉的笑意, 那种眼神像是在看自己手掌心里故作聪明的小东西, 充满了玩味和宠溺。   “我要用什么方式才能证明我是哥哥呢?”   曲骨虽然留着一头丝绢般的黑色长发且皮肤白皙,但是他身材格外高大,相比起姜迟这样小小一只,他更像是神庙中高大而威严的叫人不敢直视的白玉神像。   形容狼狈的少年宛如是目空一切的神明掌中拈起的一枝花,单薄花叶都收拢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中。   现在那只拈花的手慢慢地沿着少年抖动的珍珠似的喉结,一路慢慢地往下滑,捻过细腻的皮肤,深陷的锁骨,一捧微微起伏的温热软肉,绯红的樱桃,最后停留在随着呼吸不断颤动的脂白小腹。   姜迟很瘦,腰细得一把就能拎过来,手掌覆上去的感觉却非常不错,像是磁石似的牢牢吸引着曲骨带着一点薄茧的手掌。   姜迟觉得有点痒。   他哆哆嗦嗦地试图把身体蜷缩起来逃避男人充满暗示意味的抚摸。   “不要摸了。”姜迟声音也在细细地抖,皱起眉毛抗拒地试图推开他的手。   然后换来的是更加强硬的动作,曲骨不容推拒地用另一只手轻松阻止了姜迟不安分的动作,那只手还是带着旖旎温度的抵着少年的小腹,低沉声音勾的姜迟心脏都在发颤:“要用这里吗?”   “这具身体,已经习惯了我的触摸呢。”   姜迟脑子空白了一瞬,似乎是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   养的太单纯了就是这点不太好,完全是一张白纸,连被调戏了也是一脸懵懂困惑的神情,可怜又可爱。   很想亲一口。   曲骨从来不掩饰自己对姜迟的谷欠望。   而自从成为了承担山神灵魂的容器之后,这种隐秘的黑色谷欠望更是被不断放大,想要亲吻他,想要占有他,打破那层世俗的身份,把他真正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之中,彻底融为一体。   “小迟想听我说什么呢?”   “是娇气得连路都不愿意走每天都要被哥哥抱在怀里吗?”   “还是这么大了闹脾气不吃饭的时候要哥哥用嘴巴喂呢?”   在曲骨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姜迟就恨不得尴尬地脚趾抠紧了。   别再说了。   很丢脸。   “明明是你不让我自己走的!”他下意识反驳,伸手去捂曲骨的嘴巴,两颊泛起气急败坏的红色,“而且都是你要喂的。”   少年像是所有影视作品里被众多追求者惯坏了的风流渣男,反驳的态度特别理直气壮,就差一根冷酷的事后烟了:“都是你自愿的。”   言下之意就是做都做了,负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负责的。   曲骨很突兀地笑出来,他低下头,鼻尖抵住了少年柔软的脸颊肉,无声地吻住了那张水红色的唇。   “这可不行啊,小迟。”男人的声音低沉得像是震动的琴弦,姜迟耳朵都在微微发麻,“我可没有这样教过你呀。”   男人的黑发和少年冰凉的白色发丝难解难分地纠缠在一起,高大体型几乎完全把姜迟纤细身影盖住,只能露出少年挣扎时微微蜷起的粉白色的脚趾。   姜迟睁大眼睛,宛如垂死的天鹅猛地仰起修长的脖颈,男人像是被勾引到了,嘴唇往下移,锋利牙齿咬住了脖颈上不断颤动的喉结,在上面坏心眼地磨了磨。   “唔!”   姜迟发出一声苦闷又承受不住的闷哼,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推拒男人靠的越来越近的身体。   他向来是这样的,动物趋利避害的天性让他本能地追逐快乐,但是一旦遇到不可控制的危险,就狡猾地选择逃避。   曲骨早就熟悉了他的性子,少年光是动动手指曲骨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这次夺得身体的控制权,本来也不是为了这个的。   只是一看到少年泪眼朦胧地躺在床上,那种隐秘的谷欠望就直接吞噬了他的理智。   姜迟好像天生拥有那种,光凭一个眼神就能剥夺所有人理智的能力。   他松开禁锢住姜迟的手想往后退,没想到脖颈上一紧。   少年伸手抓住了男人挂在胸口的银项圈。   那双含着破碎水光的蓝眸就这么直直地望进他的心底。   时光在刹那禁止,连呼吸都停滞了。   “你还会走吗?”姜迟声音在发抖,他看起来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兔子,浑身白毛警惕地乍起,圆圆眼睛故作凶狠地瞪着身上的男人,“我不许你走。”   声音都抖得像是要哭出来了。   “如果这样你就可以不走的话,那随便你。”   少年发尾系着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细的碎响,细细的,仿佛一折就断的脖子就以这么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展现在男人眼前。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姜迟威胁地露出尖尖犬齿,努力做出凶恶模样,几乎让人幻视炸毛的白毛小狐狸:“但是你还敢走的话,我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曲骨微微一怔。   那张总是游刃有余的脸上罕见地,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像是苦苦等待的惊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他却偏偏已经失去了接住它的机会。   从他自愿选择成为山神的灵魂容器之后,就没有可以接住姜迟的能力了。   明明知道山神迟早会苏醒,他却久久不愿意从眼前的幻梦中醒来。   想要什么东西,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拿到了传说中的复生蛊,看见少年睁开那双湛蓝眼睛,代价就是彻底失去拥抱他的自由。   曲骨的喉结滚了滚,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依然没有多余的表情,姜迟却露出有些迷惘的神情,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男人的眼睫毛。   指腹沾到一星微凉的湿意。   “你怎么哭了?”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小狐狸突然慌了神,这样一个高冷的男人露出这样悲伤的眼神实在是很可怕啊喂!   看起来是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原来内心这么脆弱吗!   感觉自己变成大恶人了!   姜迟手足无措地盯着他,有点讪讪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唔!”   少年脸上瞬间充血,艳丽如被雨水灌溉过的红山茶,被吻到有点缺氧后眼里就浸出星星点点的眼泪。   一根冰凉的树枝似的东西被塞进了姜迟的手心。   姜迟低下头,发现是那根被曲骨细细雕琢过的骨笛。   “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会来救你的。”   曲骨的眼里开始浮起交错的细细的金光,想来是那个所谓的山神要醒过来了。祂正在和曲骨争夺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男人给姜迟穿好被丢在一旁的衣服,眸光严肃,额角浮起挣扎的青筋:“虽然很舍不得,但是时间不够了,小迟快跑吧。”   姜迟呆呆地捏着曲骨给他的骨笛,上面精巧而繁复的花纹几乎硌得他手心疼。   一头白发的苗装少年站在被烛光晕染得朦胧的绣门前茫然回首:“那你呢?”   “不用管我。”曲骨最后在少年光洁前额上吻了一下,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虽然我不会一直在,但是我会一直爱你。” 第68章 蛊香(十五)   谢池一行人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间黑洞洞的密室里。   学生们从长时间的昏迷中睁开眼睛, 猝不及防被头顶窄小天窗里泄出的冷淡阳光刺到了眼睛。   还记得他们只是被招待所的老板娘怂恿去看了山神娶亲的仪式,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一阵眩晕,醒过来之后就已经被人丢到了这里。   “这里是哪里?”周雪下意识扶住了身边的墙壁, 却摸到一手湿淋淋的黏腻感觉。   她恶心地甩了甩手发现是被地下水浸湿过的生着青苔的岩壁。   这里不是密室,而是被人为开凿出来的一个山洞。   洞口朝上, 像一口巨大的瓮把这几个心怀鬼胎的异乡人圈禁在了里面。   “这里是哪里?”   “是那些村民把我们丢到这里的吗?”   “那些人是疯了吗?”陈旭率先沉不住气,“我就说这群人看起来没那么好心,一个个都是疯子!”   “我们没有疯哦。”女人轻佻的声音随着一步一摇的铃铛声自山洞深处响起, 学生们抬起脸, 只能看到岩壁上映出的一道模模糊糊的窈窕身影。   名叫胡朵的苗装女人慢慢地抚摸着缠在手臂上的银环蛇, 缓缓勾起唇角:“你们是要来找复生蛊的, 对吧?”   谢池眼瞳一缩。   “你怎么知道!”   陈旭这个蠢货!   谢池要气死了, 脑子缺根筋的家伙,除了一身的肌肉什么都没有,被人随便一诈就把目的诈出来了, 早知道让他自己去等死就好了,带他过来只会给他们拖后腿。   胡朵半掩着红唇,吃吃地笑起来:“哎呀, 不要生气嘛, 我只是来好心提醒你们一件事。”   她的声音低下来,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鬼魅, 甚至还夹杂着一点难以抑制的愉悦:“炼制复生蛊,是需要蛊引的。所谓生死轮回,强行把人从轮回之中拉出来,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代价, 你们真的承受得起吗?”   ……   姜迟从婚房里逃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几个被村民抓走的学生们。   一头银白色发辫的少年敛眉凝神, 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到处堆叠的腐叶, 以防把叶子踩碎了发出动静把那些村民招来。   婚房位于年代久远的古老宅院里,姜迟一出门就望见悬在中天的血红色天幕。   整个世界在红光的笼罩下显现出不详而诡异的氛围。   几个老妇人正匆匆忙忙地抬着什么从庭院中穿过,一边还低声交流着什么。   姜迟悄无声息地跟在她们身后,直觉这些村民们应该知道些什么。   那些缀在发尾上的随着走路会发出响声的小铃铛都已经被他解下来丢在了那间婚房里。   估计山神醒过来之后,就只能看到他逃跑的小妻子留下的无声嘲讽。   “这次的祭品山神大人一定会满意的吧?”   祭品?姜迟抖了抖敏感的耳朵。   “都是年轻的身体呢,不知道我们可以分到几年……”   “好不容易骗过来的学生,寿命比那些不中用的老东西多多了吧?”   “起码可以再这么苟且好几年吧。”   这些老妇人们没有发现身后跟着一只小尾巴,踮着穿着绣花鞋的脚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后山挪去。   中间遇见几个差不多大的白发老头,层层耷拉下来的衰朽的眼皮下浑浊眼珠透露出一线贪婪而满意的光。   少年天空一般的湛蓝眼眸里流露出难以掩藏的惊惧,他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了,只能哆哆嗦嗦地向系统求证:“这个村里,好像除了我和曲骨,没有一个年轻人。”   “是的呢。”   其实像这种偏远的连水电都不通的落后山村,年轻人待不下去应该是正常的,只是凭刚刚听到的话,可能真相远不止于此。   这些村民或许是故意放出复生蛊的消息诱骗这些学生千里迢迢奔赴山村,然后通过邪恶的巫术吸取年轻人的生命,以达到让自己长生不死的目的。   电影里都是这样放的。   姜迟这时候有点感谢在假期陪着自己刷了大量恐怖片的系统君了,否则一无所知的小狐狸早把自己玩没了。   姜迟谨慎地跟在那些老妪身后,看她们慢吞吞地踩着步子来到荒草丛生的后山。   长时间无人打理的植被过于茂密,无数横七竖八伸出来的枝叶把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要不是这些老太喜欢穿大红大绿颜色鲜艳的传统服饰,姜迟就要跟丢了。   沿着一条被踩出来的小径进入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所幸狐狸的视线要比人类灵敏上很多,不至于两眼一黑只能靠直觉走路。   饶是如此,姜迟还是小心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扶着岩壁一点一点往更深处挪动。   “你知道,蛊是怎么炼出来的吗?”   “嗯?”   姜迟皱起眉抬起一只脚,他没有穿鞋子,雪白脚掌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玉质地的微光,一种黏腻的触感纠缠着他的脚心。   像是……被舌头舔过似的。   好奇怪。   但是姜迟心想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无限流玩家了,没有必要因为这种事情大呼小叫的,因此他强行把这种怪异的感觉压抑在了心底。   系统抱着它的新手百科全书一字一句念到:“所谓蛊术,就是把五种剧毒的毒物放到一口窄小的瓦罐中,不给任何食物,毒虫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自相残杀,吞噬同伴,到最后瓦罐中就只剩下最后一只虫。这一只,就是积聚了所有毒性,吞噬了全部力量的,蛊。”   姜迟愣了愣,感觉全身有点凉。   他哆嗦了一下,有点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根据他得到的信息,那群村民把外来的学生们都关在了形状肖似瓦罐的地下洞穴里。   难道这些村民是要拿学生来炼蛊吗?   用活人炼蛊,恐怖起来了。   “我们现在去救人,还来得及吧?”小狐狸还抱着一点希望,心想这才过去多久呢,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一只冰凉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捂住了少年的嘴。   姜迟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蓝眼睛里覆着一层颤动的水光。   姜迟真的会怀疑自己是flag成精。   “唔唔!”少年试图挣扎,那人却按得更紧几乎把人完全按在了自己怀里。少年双手都被人反剪禁锢在身后,垂落的雪色发丝在挣扎间拂过身后人luo露的脖颈,带来细细麻麻的微凉痒意。   “别出声。”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的低沉声音。   姜迟愣了愣。   他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却死活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不是谢池,也不是陈旭……   啊,他想起来了,是那个学生队伍里总是不说话还喜欢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家伙。   是自己人就没有事了。   紧绷的心弦总算可以放松下来,少年眨眨眼睛示意自己会听话,浓长睫羽扫在男人的虎口处,泛着一点古怪的感觉。   白渡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松开捂住姜迟的手,但还是很不放心地拉住了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小家伙:“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当然只有我一个人了。   要是还有别人你们就死了。   这句话姜迟就只敢在心里悄悄地吐槽了。他偏过头去,透过昏暗光线他可以看到这个名叫白渡的男生有一张非常清俊精致的脸,只是脸上残留着一些泥土和伤痕,看起来狼狈又阴沉。   姜迟于是把吐槽咽进喉咙里,有点担心地皱起眉头:“你们怎么了?”   他说的是“你们”,意思是还有其他人去哪里了呢?   白渡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口,时不时的刺痛叫他能够在高强度的逃亡中时刻保持神志清醒,男生的声音磕绊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地说:“来不及说了,现在要先从这里逃出去。”   他抓紧了姜迟的手,突然很轻佻地靠近了一点,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姜迟被吓了一跳,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小猫,茫然地睁着碧蓝的圆眼睛看着他。   “怎么自己到这里来了?”   姜迟在这些学生的眼里应该是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弱智,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怎么有能力跑到这里来的。   姜迟斟酌了一下迟疑着告诉白渡自己是从山神的婚房里逃出来的,一路上又聪明地跟着来查看情况的村民们找到了关押学生们的地方。   当然被山神调戏以及曲骨的事情都被他吃掉了。   一想起曲骨,姜迟就下意识摸了摸被放在口袋里的短小骨笛。   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会有一点微微的抽痛。   “是吗?”男生被恶劣心情压垮了的脸上缓慢地展现出一个有点和缓的微笑,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闪着奇异的光,他捏了捏少年柔软的颊肉,语调轻松起来,“那还真是个好孩子呢。”   好孩子姜迟觉得自己有点被看扁了。   他很凶地拍掉了男生捏他脸的手,气哼哼地说:“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知道跟你走不会有事呢。”   白渡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少年过于精致漂亮的脸蛋,心说也没有谢池他们说的那么蠢,这不是机灵的很吗? 第69章 蛊香(十六)   “好奇怪, 怎么杀不死啊,怎么杀不死!”少女略带一点崩溃的尖利哭声在一片死寂的空间里响起, 更显得如同鬼魅一般阴森可怕。   穿着粉色卫衣的女孩高高举起手里的铁镐, 猛地一下扎进身下的什么东西里,噗嗤一声,破开的伤口溅出很多温热的, 猩红的液体。   “求求你去死吧, 我还不想死啊!”   明明声音还在发着抖,少女那张在恐惧下极度扭曲的脸上却显出一点温柔的可怕笑意:“没关系的,我会带着你的份一起活下去,这不是很好吗, 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陈旭。”   身下的男性尸体看起来已经死去多时了,手脚僵硬地直挺挺躺在一泓发黑的血泊里。   不管生前看起来有多高大威武,现在也只不过是一具没有了呼吸任人摆布的尸体而已。   然而女孩子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捂着脸发出一声精神已经紧绷到极点的尖叫:“怎么杀不死!”   “乖乖去死啊!像你这种喜欢踩在别人头上的人渣还是死掉比较好啊!”最后她带着一点嘶声力竭的憎恨恶狠狠地皱起了眉毛,举起铁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斩下了尸体的头颅。   人头滚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响。   女孩现在终于冷静了。   她提着那柄忘记了是谁塞进来的,现在已经沾满了血迹的铁镐,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小心而缓慢地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   “还有三个。”   她认真而仔细地掰扯着手指, 慢慢地,笑起来。   像个隐匿在黑暗中的修罗恶鬼。   女孩提着染血的凶器往洞穴的深处走去, 而在她离开之后, 那具本来瘫倒在地上的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猛地弹动了一下手指。   “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这里哦。”   那个明明已经是个老太婆却拥有着年轻貌美皮囊的苗族女人一边抚摸着缠在手腕上的银蛇, 一边笑吟吟地向学生们宣判了死刑:“不想死的话, 就自己努力吧。”   “毕竟——”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败犬一般的年轻学生, 说出了一句叫人听不懂的话,“复生蛊只有一只哦。”   复生蛊。   找到蛊虫就可以回去。   隐匿在曲折洞穴里的谢池捂住小腹上还在不断出血的伤口,强行压抑着口中的吸气。   再出不去他会死的。   等一等……他是为什么要来找复生蛊的?   男生那张清秀的脸上骤然出现了一丝空白,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过来?   “谢池!”   少年清凌凌如珠玉落地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将谢池飘散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是小迟吗?   谢池转了转眼珠,看到了跟在白渡身后的露出一张巴掌大小脸的漂亮男孩。   他怎么在这里?   也是被那些村民抓过来的吗?   一连串的疑问过度消耗了他的体力,脑子好像要转不动了,小腹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男生的脸色更苍白了一点。   “他来找你们的。”白渡把小孩挡在自己身后,冷静地解释了一下姜迟为什么会在这。   原来小迟并没有讨厌他吗?   莫名其妙的,在这种生死关头谢池居然还能因为自己没有被讨厌而由衷地感到高兴。他可真是个怪胎。   “你的肚子在流血。”姜迟声音很软的,就算是有点被吓到了还是很好听,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搔刮着谢池的耳廓。   他溜得很快,白渡一时不察没有抓住他,小狐狸就一头扎到了谢池跟前,那只白白的纤细的手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谢池的肚子上。   少年手心也是凉凉的,按在伤口上不会疼,有种很奇怪但是很舒服的感觉。   “还疼吗?”   少年抬起一双闪着碎星的蓝眼睛问他。   站在身后的男生伸出去的手微妙地顿了一下。   谢池擅自把这理解为笨小孩的关心方式,没有发现肚子上的伤口竟然有一点慢慢愈合的趋势。   他捞过少年在人家脸上亲了一口。   “我没事,不用担心。”   姜迟捂着脸蛋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好过分。”小狐狸不高兴了,他不喜欢随便给人亲,嘟嘟囔囔地和系统抱怨,“我救了他,他还亲我。”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咬牙切齿的,一边摸小狐狸头顶上的绒毛一边说:“下次踢他下面,让他吃点苦头。”   “不过,他好像恢复的也太快了。”姜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点迷茫。   他自己的能力自己清楚,只是勉强能止血什么的,还不至于神通广大到能让一个肚子上开了个大洞的人转头就生龙活虎起来。   首先排除姜迟在修炼上划水这么多年终于法术精进的原因。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谢池捂着小腹上的伤口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   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想去牵这个孤身到洞穴来救他的小狐狸。   然后白渡横空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白渡是个很冷的人。   这种冷不是说他是个性格冷漠的家伙,而是物理意义上的冷。   全身似乎一点温度都没有,像是冰块做的。   姜迟的手被他攥住的时候感到一股森冷的寒气从男生的掌心里传来,几乎要把他冻僵。   但是谢池回过头看他的时候,在那双蒙着诡异灰霾的眼睛盯过来的时候,姜迟还是下意识抓紧了那只冰块一样的手。   “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谢池很大度地笑起来,甚至还歪着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两人交握的地方,“之前明明都没有说过话。”   姜迟觉得有冷汗从额角滴下来。   “真是很会勾引人啊,小迟。”这就有点口不择言了。   “够了。”白渡张口打断了谢池的话,“快点想办法找到其他人出去。”   “其他人?”   谢池冷漠地与他对视:“怎么?你觉得他们还有救?连我都差点被杀了,现在不出去只会被当成猎物杀掉的吧?”   “毕竟那个老巫婆只给了周雪一个人武器啊。”   姜迟觉得这个气氛有点危险。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要滥好心。”白渡捏了捏他薄软的耳朵,什么都不解释,只是淡淡地提醒了这么一句。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吗?”   “当然——”姜迟回过头,发现进来的地方已经消失了。   姜迟:???   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白渡立刻就懂了,叹了口气,揉了揉小狐狸的头发:“没事,我们可以再找找,我刚刚听到有水流的声音,说明这附近有地下河。”   沿着地下河一定能找到出口。   这个被村民们当做“瓦罐”的山洞其实非常大,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投无路,实际上往里面走一走就会发现山洞的最深处其实连接着很多条曲折幽深的小路,每一条路又通向不同的方向。   但是不管怎么走,走了多长时间绕了多远的路,永远都只能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心态再好的人,在这种永无止境的循环下都会崩溃的。   这时候那个叫胡朵的女人留下的话就会变得更有蛊惑性。   比起一起死在这里,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也是可以的,对吧?   但或许是注定他们比较倒霉,很不幸地刚走出几步就遇见了提着铁镐的女孩。   姜迟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当初那个总是微笑的看起来活泼又清爽的女孩子。   她现在的模样实在是有点可怕。   粉红色的草莓兔卫衣上溅满了黑红色的血,看起来像是谁的大动脉被砍穿了,白皙脸蛋上带着微微扭曲的笑,看见同伴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们在这里呀。”   周雪往前走了一步,铁镐的尖端滴下一滴还冒着热气的血珠。   她对着三个男生露出一个和平时别无二致的可爱的微笑。   但是溅在脸上的血让她看上去更吓人了。   “你们站这么远干嘛?”   她歪歪头,铁镐锋利的尖端对准了三个男生。   “我已经找到可以出去的方法了。”她说,“你们过来一点。”   鬼才过来,要骗人的话也得先藏藏您的杀气吧!   “你们在怕我吗?”   “当然不是。”没想到是白渡先开口了。   他在这群人里一向很没有存在感,平时就是裹着脸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身后行动。   周雪冷冷地看他,眯起了眼睛。   “你不怕我的话,为什么不过来一点呢,我们是同伴啊,我们应该一起找到出□□下来啊,不然都会死的!”   她语气越来越激动:“我不想死啊!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还有爸爸妈妈,我怎么可以死!”   白渡的语气冷静地出奇:“可是你已经死了。”   比寒冬腊月还要凛冽的寒气瞬间席卷了整个山洞。   明明是大白天姜迟的手臂上冒出了很多细细的鸡皮疙瘩。   他抱着手臂睁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铁镐的尖端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周雪往前走了一步,运动鞋鞋底在光滑岩石上磨出沙沙的声音。   “我怎么会死呢?”   “我明明,连伤口都没有啊?”   她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在众人的目光中眼睁睁凹陷下去一个诡异的弧度,大量猩红血液漫过她的眼睫,染红了整片视野。   “好奇怪,山洞怎么变红了?” 第70章 蛊香(十七)   “五月二十六日凌晨两点, xx大学发生了一起恶□□件。喝醉酒的大学生驾驶一辆轿车撞上学校外墙,车内四人,全部死亡。”   传说中横死之人往往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去, 灵魂仍旧在阴阳交界漫无目的地游荡, 不得解脱。   “恰好这段时间,网络上到处流传着复生蛊的传说,一位自称来自深山苗寨的老人向浑浑噩噩的学生们讲述了复生蛊的故事。”   只要找到复生蛊就可以复活。   活下去, 当然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以后啊。   他们还这么年轻, 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呢。   “怎, 怎么可能呢,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周雪摸了一把自己的脑袋,看到沾着满手掌的狰狞血迹,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们难道不是为了逃避厉鬼的纠缠才大老远跑过来的吗!”   少女洁白的指缝里溢满了污血,她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猛然扭头用暴突的眼球死死地盯住了站在另一边的谢池:“你说啊!你不是很清楚!我们那天不小心喝醉了, 陈旭开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她后半截话也说不下去了,像个疯子一样喃喃着:“是我们,不, 是陈旭撞死了人, 所以我们被那个死人的鬼魂缠上了,不找到复生蛊, 他就要拉我们一起下地狱了……”   “都怪陈旭, 都是陈旭的错!”   “要不是他我们就不会变成这样!”   谢池不说话。   男生脸色难看地盯住了自己的胳膊。   那里呈现出一种扭曲的诡异角度,像是被硬生生扭断了。他又低头去看自己刚刚愈合了一些的小腹。   白森森的骨茬从糜烂的腹部肌肉里戳刺出来, 他的肋骨断了。从腹部的巨大创口看过去可以看到泛着死气的阴冷内脏。   那不是铁镐能扎出来的伤口, 要是被骤然增大的压强挤断肋骨的话倒是有可能的。   难怪他不疼了。   死人怎么会疼呢。   不是自己不小心杀了人被厉鬼纠缠, 而是他们就是那愚蠢而不自知的鬼魂。   白渡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他活动了一下胳膊, 摘掉了一直盖在眼前的鸭舌帽,光洁额头上包着层层叠叠的白纱布,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点透过纱布渗透出来的淡红色。   “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就是那个被你们‘不小心’撞到的路人。”   白渡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女生,语气波澜不惊:“我那天运气好,只是擦破了脑袋,结果没想到被四个莫名其妙的鬼魂缠上了,不带你们来这里找所谓的复生蛊,我就会跟你们四个一起去死。”   纯纯倒霉蛋一个。   男生拥有一双凛冽细长的凤眼,盯着人说话的时候目光极具压迫感。   尽管语气里没有任何起伏仍然激动了周雪最暴虐的情绪。   “我不信!”周雪彻底疯了,她举着铁镐朝三人冲过来,塌陷的头颅里红白交错的黏腻液体浇满了半身,看起来比厉鬼更厉鬼。   “杀了你们我就能回去!我要回家!都是骗人的!你们也和陈旭一样想骗我是不是!”   “一次死不了没有关系,我能杀死你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三个赤手空拳的人自然是比不过一个手里拿着尖锐武器并且短暂时间看来还杀不死的鬼魂。   更何况这鬼魂看起来还是有意识残留的。   三个人里面那个白头发的漂亮小鬼一看就是最弱的家伙,先杀他准没错。   尖锐的闪烁着寒星的铁镐就那么带着猛烈的破空声直直朝着姜迟冲过来了。   生死交错之间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像是老式电影里夸张又绚丽的慢镜头。   飞溅的如同红山茶一般的血花,没入苍白肌理的金属妖魔,彼此惊愕又在刹那里永恒的眼神。   少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只能感受到脸上湿凉粘稠的血液。   是啊,死人的血应该是凉的呀。   怎么会有温度呢。   他呆呆地望着挡在身前的男人,雪白睫羽迟钝地眨了眨,水红色的唇肉努力翕张着发出破碎又不可置信的声音:“谢池?你疯了?”   男生握住了插在自己小腹里的铁镐,试图把它□□。   反应过来的白渡飞起一脚踹在了周雪的肚子上把人踢开,少女的身体撞上岩壁又滚到地上,滑出湿腻腻的一大片血迹。   周雪用了百分之百的力气,金属武器染血的尖端穿过肌肉和内脏,直到破开了男生的背肌,粘稠的血液顺着锋利的尖端缓慢地滴落。   一滴,两滴。   溅在姜迟的雪白脚背上。   少年感觉自己的小腹也在纠结起来,那种疼痛似乎透过视觉一直传递到了他的身上,带着大脑神经都在突突地跳动。   好疼。   好疼啊。   “既然是个死人了,总要有点用吧。”谢池没想到自己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笑出声。   真奇怪。死人还会疼吗?   谢池终于想起来了,那是刚考完期末考的晚上,大家一起去酒吧庆祝喝到深夜,喝大了的陈旭说要带大家去坐他新提的车,一路上本来开的安安稳稳的,快要到学校的时候却被路边突然尖叫的野猫吓到了直接把车撞到了围墙上。   几个无法无天的世家子弟就这么活生生送掉了自己的命。   死掉了鬼魂还要缠上无辜的路人,逼他和自己一起来这古怪的山村赴死。   周雪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能把铁镐捅进谢池的肚子,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肢体僵硬了一瞬,脸上每一根肌肉似乎都在隐隐地抽搐,她咯咯地笑起来:“没关系,他很快下去陪你。”   “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吧。”谢池冷哼了一声,把铁镐硬生生拔了出来。   更多的血从破损的身体里涌出来,几乎浇湿了脚下一片土地。   姜迟感觉身体一轻,随即感到自己被人拎着后颈提了起来,他下意识扑腾了一下被人牢牢按住了脖子。   喂,不要随便拎狐狸的脖子啊。   “别动,乖一点。”白渡压低了声音,拎着小屁孩往后飞快地退了一步,顺便捂住了姜迟的眼睛。   因此姜迟也就没有看到接下来非常限制级的一幕:从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从身后抓住了少女单薄的肩膀,张开的嘴吞掉了少女半个脑袋。   骨头和肌肉在牙齿的摩擦咀嚼下发出分崩离析的破碎声音,混合着脂肪和柔软肌肉被嚼烂的黏腻声。   眼球在锋利的犬齿下爆开。   粉红色的草莓兔卫衣已经被红红白白的液体浇得看不出原来的可爱样子。   少女张了张嘴,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呜咽。   狭窄的洞窟里到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从黑暗中出现的男生高大,强壮,曾经英俊嚣张的面孔上蒙着死去多时的灰白颜色。   那双蒙着阴翳的眼睛僵硬地盯了被捂住眼睛的白发少年一会儿,露出了似哭非哭的奇异表情。   “咔哒”一声,地上多了两具无头尸体。   陈旭血淋淋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一圈,蒙上了脏兮兮的浮尘。   这是……彻底死掉了吗?   “看来我也注定要变成这样了。”谢池沉默地盯着地上两具叠在一起的尸体,一想到自己可能也会丧失理智成为到处咬人的怪物就觉得反胃恶心。   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   黑暗中少年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几乎闪烁着比碎星更灿烂的光,少年单薄的嗓音发着抖,他明明自己也在害怕,但还是努力安慰着谢池:“不会的。”   “不会让你变成这样。”   姜迟诡异地顿了顿,为了不立flag,硬着头皮说:“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会讨厌你的。”   谢池苦笑一声:“我本来就已经死了,这一切都是我们自作自受。”   这样肚子上开了个大洞还维持着精神跟人好好地讲话实在是很新奇也很鬼畜的体验。   那双点缀着雪色睫羽的漂亮蓝眼睛里似乎带着一点茫然一点怜悯,唯独没有害怕。折射着炫目光影的虹膜里清晰地映出谢池沾着一点血迹的仍旧清秀的脸。   真可爱啊。   连害怕都不会的,小小的被人养在掌心里的金丝雀,胆子那么一丁点,心肠却好的过分。   这么短暂的人生,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自己愿意为之付出真心的人,却只配远远地看着,再也没有触碰他的资格了。   明明所有人都可以碰他。   唯独他不可以。   只有他不行。   生前尚未消解的执念会催生出可怖的恶灵,那么死者也是吗?   死者的执念会变成什么呢?   “喂!”白渡发现有点不对劲,想把姜迟拉到身后去。   这种时候就不要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啊!   你的黑化都要写在脸上了!   冷静一点啊!不要别人黑化你也跟着啊!   谢池肚子上的伤口蠕动着,缓缓地修复愈合,铁镐掉在地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   姜迟很惊恐整只狐团成一个雪白的毛团四爪并用抱住了金属小方块:“怎么回事,我说了什么逼他黑化?”   系统在毛绒绒的包裹中艰难地维持住思考,脑回路转了个山路十八弯:“可能是他觉得你在阴阳怪气他吧?本来就死掉的人还要被这样子说,可能觉得很丢脸吧?”   小狐狸委屈巴巴:“我没有!”他只是嘴巴比较笨,说不出什么有营养的话啊。   “小迟,可以跟我在一起吗?”   谢池冰冷的带着黏腻血液的手抓住了姜迟的手腕,失去了血色的唇微微地勾起。   “既然说不会讨厌我,那么跟这样的我在一起,也是可以的吧?”   姜迟毛都炸成一团,怂成一只新鲜出炉的水晶糯米团子。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第71章 蛊香(十八)   谢池伸出的手在中途便被白渡拦住了。   手指只堪堪触到一片衣角便滑入湿冷的空气里。   姜迟似乎被吓呆了, 睁圆了眼睛,被人揪住也不带一点反抗的。   白渡轻轻松松拎住他的后领子把人塞在了身后,抬了抬眼睫, 冲着谢池语气冷淡:“你要弄伤他了。”   谢池猛地一怔,低头看自己的手,原本修长的手指现在覆着一层灰白的金属色调,指甲变得极其锋利,在黑暗中甚至还闪着一点冷光。   像是怪物的趾爪,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像划开一张纸那样轻易地划开少年的肌肤。殷红的血珠会从白腻皮肉上滚落,带着咸腥微热的气息,诱惑着男人用舌尖把那点艳色痕迹卷入喉咙。   旖旎的幻想叫他本该冷却的血液微微地沸腾起来。   他开始异变了。   停留在人世间的鬼魂一旦认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往往会因为无法接受现实而陷入偏执绝望的疯狂境地,这时候就算生前是个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胆小鬼,也会变成能徒手打穿一堵墙的金刚狼。   简而言之,就是陷入了狂暴化。   比如刚刚被咬掉半个脑袋的周雪。   要是没有人拦住他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姜迟的脸撞到白渡的后背, 鼻尖蹭着柔软的布料,莫名地嗅到一点奇怪的气味。   一股淡淡的, 血腥气。   在这种可怕的环境里好像也不意外。   然而心里告诉自己这很正常, 小狐狸还是下意识松开了抓着白渡衣角的手。   身前的人似乎感受到衣角那一瞬间的松动,莫名地顿了顿。   姜迟不确定他有没有回头。   现在重要的是先让谢池冷静下来不是吗?   姜迟其实也摸不准自己对谢池是什么感觉。   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家伙还怪有心眼的, 自己演好人, 让那个黑皮傻大个演坏人,把自己从曲骨身边骗走, 还试图让自己当他们探索苗村秘密的诱饵。   可以说是坏透了。   但是看见他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的茫然样的时候,姜迟又不自觉地觉得他有点可怜。   “不可以哦。”系统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小狐狸吓得一激灵耳朵都支棱起来了。   金属小方块捏了捏小狐狸□□弹弹的毛绒耳朵, 机械音无端听出一丝森寒:“不可以可怜任何一个游戏里的人哦, 那都是假的,骗你的。”   “逃生游戏,谁心软谁先死。”   姜迟莫名打了个寒颤。   系统装过一轮逼,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把胆小的宿主吓着了,很快换了个语气:“嗨呀,没事啦,反正这个家伙只是个炮灰而已。”   “他看起来要完蛋了。”   谢池那张斯文俊秀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扭曲的神色来,格外的沉静,也格外的吓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往前走一步,白渡就拎着姜迟的后领子往后退一步。   他还试图向躲在白渡身后的少年解释,语气轻飘飘地就好像只是在谈论今天下午会不会下雨:“我怎么会伤害你呢,小迟。”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伪装早就被人看穿,勾起唇角冲姜迟微微一笑,锋利的犬齿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小迟是知道的吧,我从来没有欺负过你呀。”   那天要不是他,姜迟就会从吊脚楼上摔下来了。   穿着苗装的从天而降的白发少年,连发尾撩起的风都带着叫人神魂颠倒的香。   上天注定他要在那里出现,上天注定他们会相遇。   所以姜迟怎么可以不是他的呢。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吧?   死掉的肉块在胸腔里砰砰作响震得谢池耳膜发痛。   从小到大谢池从来没有拥有过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他终于有想要得到的人了,那就算是用一点不那么温柔的手段,也没有关系吧?   他往黑暗中蹒跚着前进了一步。   白渡挡在姜迟面前,沉下脸,举起了一只手。   男生手指修长,在阴影中捏出了莲花一般的手势。   黑暗中亮起一点淡淡的暖黄色的微光。   那股血腥味越来越重了。   谢池脸上露出一个惊异的表情。   ——家人们,我有点迷惑,谢池的执念是什么来着?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这是想拉人垫背?   ——迷惑+1,这是在干什么,谢池这个npc一直很难搞,但是他的执念怎么也不可能是主播吧?这可是死掉了才遇到的。   ——刚点进来,怎么看起来像是两男子为争夺配偶大打出手(bushi),我是走错了吗?这其实是狗血八点档?把我的逃生游戏还回来。   ——前面几个都是新来的吧?一看就知道没有经过老婆的美貌洗礼,还是太年轻。   ——被我老婆迷倒是什么稀奇的事吗,前面要学会习惯,这已经不是第一个唯爱发疯的NPC了。   ——我现在就是好奇这个挡在老婆前面的小哥和谢池到底哪个会抱得美人归,谢池应该也算中期小boss了吧。   ——不是,这么黑乎乎的画面你们到底怎么看得出美人的啊?不过眼睛确实挺漂亮的,这么黑感觉也亮亮的。   ——等下,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这个副本里的boss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出来了吗?山神就算是走也要走过来了吧?   身后的少年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白渡被他的动静吸引,对峙中还抽空回头问了一句。   少年眼里浮着一层微微漾开来的水光,所幸黑暗中看不见他瞬间涨红的脸,只能听见细细的声音:“没什么。”   本来松开的手又重新攥紧了白渡的衣角。   白渡还以为他是害怕。   “不要怕。”他难得放柔了声音。   不,不是害怕。   姜迟强行压抑住喉间的呜咽,默不作声地试图移动自己的脚掌。   古怪的带着些微湿凉黏意的细细藤蔓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缠上了他的脚掌。明明是没有意识的植物,贴着微微弓起的足心时,却坏心眼地用边沿长出的叶片搔动着敏感的肌肤,似乎是想故意看少年露出那种惊惶又控制不住生理本能的羞耻表情。   姜迟现在只能庆幸没有人注意自己。   他的脚趾上已经都是湿漉漉的液体了。   黏糊糊的,弄得他很不舒服。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系统应该也不知道什么植物会分泌出这么多奇怪的黏液吧?   姜迟咬住了唇肉,抖着睫毛,强行不让眼泪掉出来。   浑身都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起来记得纪录片里说过有些植物会分泌出可以腐蚀猎物的黏液,他不会这么倒霉被这种植物选中了吧?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腐蚀成一具白花花的骷髅,姜迟眨眨眼睛,感觉眼泪要憋不住了。   藤蔓变本加厉沿着细白小腿慢吞吞地缠上来,像一尾细长又冰冷的蛇缓慢地用蛇信舔舐过冷玉似的肌肤,留下湿凉的银色痕迹。   本来就有点敏感的小家伙,开始在这种连绵不断的痒意中瑟瑟地发抖。   还带着小叶子的藤蔓钻进了姜迟本来就格外宽大的短裤,缠在了少年唯一长了点肉的腿根。脂白软嫩的皮肉被黑褐色的藤蔓勒出了艳丽的红痕,分泌出的黏液几乎打湿了姜迟短短的的裤子。   很难受。   姜迟不想被另外两个人发现自己的窘境,咬着牙硬生生忍住了脱口而出的呜咽。   他快要站不稳了。   谢池看起来竟然被白渡的气场威胁到了,他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阴狠恍若凝成实质。   两人只是冷冷地互相瞪视着彼此,像是仇恨着前来争夺宝藏的恶龙。   最后还是被一声发着抖的哽咽打破了这死一样的寂静。   那根古怪的坏心眼的藤蔓不知道钻到了哪里,姜迟再也忍不住抖了抖,连嘴唇都咬出了一个小口子也抑制不住口中的声音。   他现在大腿上被那条讨厌的植物弄得乱七八糟,雪白皮肉上横着几道凌乱的被狠狠束缚过的痕迹,混着湿嗒嗒的黏液,连短裤都要黏在腿肉上了。   姜迟全身都浸在一股微妙的甜香里,一身霜白肤色在高温下蒸出了晶莹剔透的熟红,像是软桃桃尖一点叫人眼馋的艳色。   偏偏上半身还是整整齐齐的,衣襟上的盘扣都好好地扣住了,任谁也看不出来那一身雪砌似的皮肉上横亘着多么叫人血脉喷张的痕迹。   箍在少年细痩手臂上的银蝎臂钏在高温下几乎要活过来,尖锐尾针威胁性地闪了闪。   眼泪再也忍不住噼啪掉下来,顺着尖削下颏又落进深陷的锁骨里,蓝色眼珠在热意蒸腾下蒙着一层茫茫的雾气。   白渡下意识捉住了少年捏着他衣角的手,指尖触到一层湿凉的冷汗。   像是一尾游鱼,捉住了又要从手中狡猾地溜走。   让人忍不住想要抓得更紧。   谢池似乎因为自己被忽略而感到格外的愤怒:“你们两个背着我在干什么?”   明明只是不见了一会儿,怎么这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变得很黏糊的样子。   也是,姜迟那个样子,要勾搭人还不是简简单单?   谢池的脑子瞬间就被妒火点燃了,开口的时候语气带着一点微妙的像是丈夫提前下班回家看到老婆正在和陌生男人甜蜜双排的酸意: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第72章 蛊香(十九)   姜迟和白渡的脸上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变成鬼还会影响智商的吗?   姜迟大概花了一秒钟试图去理解谢池是什么意思, 他拧起眉想说些什么,可刚张了张被自己咬的湿红的唇, 便猛地震颤了一下, 实在是站不住了往前一扑,有点狼狈地攥住了白渡的衣角。   那根不听话的藤蔓在姜迟的腿根很恶劣地戳了戳,似乎是瞧准了这家伙皮肉敏感又很好面子, 就算是抖得快要站不住了都不肯和身边人开口。   也是,就这么弄得乱七八糟的要怎么和白渡说呢。   有奇怪的东西把大腿都浇得湿漉漉的了,那些分泌过多的粘稠液体还会沿着大腿根淌下来, 顺着小腿的弧度,一直滴到姜迟站着的一小片地方。   很丢脸。   他整个人都红得像是裹着糯米皮的流心包, 戳破那层冰白软糯的薄皮就会慢腾腾地流出软烂甜腻的草莓酱。   只要他们稍微低头,就能看见这个坏小孩两条小细腿抖得站都站不住,好好的绣着花鸟鱼虫的短裤裤腿都被掀起来露出一大片细腻的红红的腿肉, 脚下光滑岩石上一小块地方泛着诡异的水光。   会被误会的吧?   一个人趁别人不注意偷偷做什么坏事呢。   坏小孩。   姜迟这么小小一只, 瘦得轻飘飘好像一片羽毛,要是这两个人生气了的话, 他应该连他们一只手都抵挡不住。   白渡感觉身后骤然漫上微热的湿意。   那个漂亮的像个洋娃娃似的小家伙抓着他的衣服发抖,可能是实在是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 实在是受不了地连脸蛋都贴在了白渡的后背。   男生只穿了一件白衬衫, 姜迟可怜兮兮的眼泪浇湿了白渡的衣服, 奇异的温度从少年眼眶一直绵延到白渡的身上。   贴得太紧了,肌肤相贴到可以感受对方比平时要高一些的体温, 好像一块质地上乘的软玉,光是紧贴在一起就叫人不自觉手心发烫, 本来清明的大脑产生一种逐渐充血的晕眩感。   少年好听的声线带着一线偷偷哭过的沙哑, 像是刚被谁狠狠欺负过, 很难不产生一些不合时宜的粉色幻想。   “白渡,”他用带着一点鼻音的声音说,“我很怕,我们快点出去。”   全程那张秾艳绮丽的脸蛋就紧紧贴在被眼泪浸湿的衬衫上,连说话的时候都不肯分开,舌面颤动时的热流透过齿列和唇隙,分毫不差地洒在白渡身后那块皮肉上。   烫得好像要被蒸熟了,连心脏都浸在暖融融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温度里,跳得比刚才还要快上许多。   白渡伸手捉住姜迟的手腕,姜迟被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吓了一跳,可是一想到还缠在腿上的藤蔓,又觉得还是白渡更有安全感,犹犹豫豫地把自己的手交给了他。   细细白白的手指勾住了白渡的手腕。   曾经从手里溜走的游鱼主动回到手心里是什么滋味?   男生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频率已经快到要从他的胸腔里蹦出来了。   “那是当然。”   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谢池感觉自己被彻彻底底地忽视了。   白发少年仗着自己身量小,完完全全躲在白渡身后,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愿意露,在他质问他们关系的时候竟然还当着自己的面两手交握做出一副感情至深的模样。   这不就是……挑衅?   谢池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宽容到能够原谅白渡当着自己面撬墙角的地步。   更何况,负面情绪本来就是鬼魂力量的来源,谢池觉得自己已经快被妒火烧得失去理智了。   他变绿了,也变强了。   “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谢池突兀地笑了一声,脸上很快重新挂上了很具有迷惑性的假笑,往前走近了一步,“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姜迟没有理他,只是勾着白渡的手指又紧了一点。   白渡还以为他是怕谢池。   感到自己责任重大的男生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波澜不惊却暗藏杀意:“再走一步,我就会让你投不了胎。”   既然这小孩这么依赖他,那就更不能让他受伤了。   他本来不想管谢池的,按照这个设定,这四个鬼魂应该会自相残杀直到剩下最后一个被炼成复生蛊。   白渡对复生蛊没有兴趣,对这几个差点把自己撞死的学生更是没有好感,他只想摆脱这一切然后回到自己的生活里。   只是现在他又多了一个目的……手里的皮肤细腻如玉,摸起来竟然让人有种上瘾的感觉,恨不得沿着伶仃如花枝的手腕一直摸到更深处的地方,在素白丝绢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想让姜迟跟着他走。   白渡微微一顿。   如果姜迟也喜欢他的话,他把人带走也就没有关系了吧?   谢池带笑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阴翳,但是他仍然勾着唇角好像看见了什么很稀奇的东西:“占有谷欠这么强吗?”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普通人而已,连被鬼缠上了都没有办法,还想妄图一个人对抗他吗?   他要把这个混蛋切成碎肉。   姜迟才不知道这两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那根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藤蔓不知道又发什么疯,无声地收紧了力度,在姜迟带着一些肉感的大腿上勒出更旖旎的红痕,似乎非要逼他当着其他人的面叫出声来。   一些更细小的枝蔓缠着少年细痩的脚腕,带着湿滑的黏液暧昧地摩挲着那块圆润突起的踝骨。   姜迟感觉自己在被一只大狗舔到全身都是湿漉漉了。   就连脚趾都没有被放过,他虽然极力蜷起了脚趾,还是被强迫着展开,像是一朵被强行催熟的可怜的花。   花苞还是软的嫩的,被打开的花瓣却带着熟透了的绮艳。   姜迟软绵绵好像一团云,也像一块融化的软糖,甜腻腻地黏在了白渡的背上,好半天才听到少年磕磕绊绊但是又不免非常理直气壮的声音:“你很好,但是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谢池:“你说什么?”   姜迟哆哆嗦嗦地忍着难耐的痒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奇怪,然而他平日里胆子就小,就算是实在压抑不住哭出来了,也只会被人误会为是害怕而已。   “你……我……我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姜迟犹疑着从白渡背后露出一只眼眶发红的蓝眼睛,他眨眨被源源不断的泪水打湿的眼睫,雪白睫羽黏成一绺一绺的,在水蓝色虹膜的映衬下像是丝丝缕缕化开的云絮,“人鬼殊途,你还是放弃吧。”   系统一口水喷出来。   这都是哪里看来的。   它开始思考自己推荐给宿主的电影清单里是不是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谢池脸上的肌肉几乎是在痉挛了,他笑眯眯地问姜迟:“这话是他教你的吗?”   姜迟一哆嗦又躲回白渡身后去,硬着头皮说:“都是我自己说的,你来的太迟了,我已经有别人了,你还是走吧。”   “我们注定没有缘分了。”   宿主总是有办法把渣男的台词说的出神入化呢。   系统捧着它的小茶杯老神在在地想着。   白渡挡住了谢池走近的脚步,皱起眉:“你吓到他了,我说了你要是再敢走近一步,我就让你投不了胎。”   谢池笑起来:“你可以试试。”   白渡那如莲花一般灿然的手势又竖立在胸前了。   无声的暗流在一人一鬼一妖之间静静地翻涌。   不知道是谁先出手的,只知道大概是一秒钟那么短暂的时刻,像是慢镜头里无限拉长的漫长光景,等姜迟回过神来的时候脚下的藤蔓已经断掉了,与此同时一起碎掉的还有姜迟脚下踩着的石头。   更确切的说,是白渡的脚下。   姜迟整个人几乎要腾空了,又被白渡拦腰抱在怀里避免了有飞起来的碎石划伤他的脸蛋。   要是自己还是狐狸就好了。   姜迟又忍不住想。   起码他的原形比普通的狐狸还要再小上一圈,可以之间用尾巴勾住白渡的脖子,这样就不用像个大型挂件一样被人拎来拎去了。   姜迟的脸被迫埋在白渡的颈窝里,在男生干净的皮肤上嗅到了一种奇怪的香气。   小狐狸的蓝眼睛里短暂地流露出了一丝困惑。   原来,他也不是普通人啊。   小狐狸呆呆愣愣地想着。   谢池冷冷清清地站在碎石堆之间,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黑色纹路,看起来宛如是某位电影里凶神恶煞的hei帮成员。   他盯着站在光滑岩壁上凸起的一小块石头上的白渡,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他的耳力向来很好,可以从碎石飞溅的嘈杂中捕捉到最突兀的声音。   那是一种无数的鳞片、甲壳拥挤在一起窸窸窣窣地往某个方向进攻的声音。   而听那动静,无疑那些东西聚集的方向就是这里。   动静越来越响,最终到了所有人都无法忽略的地步,就连地上的两具尸体都开始在这种浩浩荡荡的阵势下不断地颤动起来。   白渡的手指动了动,整个洞穴于刹那间明亮了一瞬。   就那么一瞬。   已经足够他们看清发生了什么。   通往洞穴深处的,四通八达的道路、岩壁、穹顶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虫子。   虫海要将一切都吞噬。 第73章 蛊香(二十)   密密麻麻的虫子铺天盖地而来, 汹涌的虫潮以无可避免的气势要将洞穴中所有的活物吞噬殆尽。甲虫振动的鞘翅在窄小的空间里彼此摩擦,骨化的边缘爆开一小团一小团的火花。   四面而来的巨大嗡嗡声叫人头皮发麻。   明明单个来看都是微不足道一手指头就能碾死的东西,成百上千地集聚起来的时候就成了恐怖的凶器。   “那些苗人疯了。”白渡皱起眉, 这个地方本来就格外窄小, 连多一个人都会觉得拥挤,要想从这些密密麻麻的虫子里逃出来实在是天方夜谭。   那些村民是想让他们全部都死在这里。   他还不清楚所谓的复生蛊到底是要如何炼制,只知道过程大概非常血腥残忍,以至于村民们要从外界骗取更多的无辜人来成为祭品。   虫潮经过的地方就连岩壁都能咬碎, 遑论柔软的人体。   倒在地上的周雪和陈旭的尸体很快就被各种奇形怪状的虫子淹没, 等到虫群离开地上就只剩下白森森的两具骨架。   连血都被吸干了。   姜迟光洁的额头上滚下一滴冷汗。   他要怎么办?   每一条通道上都爬着形状狰狞的毒虫,哪怕不是被虫群吞噬,光是被那些带着毒液的虫子碰到都会肌肤溃烂而死。   现在只有脚下这一块地方还是干净的,可是很快就要挡不住了。   “啊啊啊啊!”洞穴中响起谢池饱含着痛楚的吼声,那些虫子淹没了他的脚面并且试图往他身上爬,早已死去的男人身上的痛觉神经却没有跟着他一起死去,皮肉被活生生噬咬的痛苦叫他再也不能保持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度。   他试图把身上这些虫子打掉, 但是一批死了立刻就有更多的虫子往上冲过来。   就算他再神通广大, 也总有力竭的时候, 到时候他就会和地上的两人一样成为洞穴中一具可悲的无名白骨。   谢池的身上,尤其是被虫子爬过的下半/身全都是血, 血肉绽开, 露出森白腿骨,浓重的血腥味又吸引那些虫子像疯了似的扑过来。   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虫子?   姜迟蓦然想到曾经看过的恐怖电影, 当地人信奉并饲养着圣甲虫, 对背叛者处以最残忍的虫噬之刑, 用被活生生吞噬血肉的痛苦换取对叛徒灵魂永生永世的诅咒。   除非□□腐烂消亡, 否则诅咒会跟随他直到时间的尽头。   或许所谓的复生蛊, 其实也是针对灵魂的诅咒?   将已死之人的灵魂从地狱之中活生生地拉回来,总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有几只虫子已经爬到了姜迟和白渡身边很快被白渡打掉了。   姜迟手心一片冷汗,不小心碰到了腰间一柄细细的硬物。   他猛地怔住了。   “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它会来救你的。”男人好似叹息的声音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这是曲骨为自己的爱人,弟弟,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姜迟拿出了那根曾经被男人捏在手心里细细雕琢过的短笛,手指都在微微地发抖。   “小迟要是没有我,可怎么办呢。”男人低沉又柔和的呢喃似乎又响在耳边了,明明姜迟体会不了太多人类的情感,还是会感到眼眶和脸颊都莫名一热。   真是奇怪。   曲骨什么时候回来呢?   乌黑光滑的木质上被精心雕刻出来的花纹硌着少年过分柔嫩的手心叫他勉强保持了一分清醒。   来不及多想,他对着短笛上的孔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吹了一声。   不需要任何技巧章法,尖锐的笛声骤然划破被虫鸣覆盖的黑暗洞穴,像是无形之中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小小的少年身后降临。   连那汹涌的嗡鸣声都迎来了一秒钟的死寂。   接着有一些小只的虫子纷纷从岩壁上掉下来,一些虫往后退去,被毒虫覆盖的山洞里终于如同摩西分海一般出现了一条勉强供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   “快走!”   白渡喊了一声,在脚下踩着的岩石上用力踏了一下,借力腾空而起,拎着姜迟从那条虫群退去的空地上飞掠而过。   姜迟攥着他的短笛被人拦腰抱在怀里,下巴刚好硌着男生的颈窝,一抬眼就看到在白渡脚下四分五裂的石头。   ……现在的人力气都好大哦。   山洞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唯独窸窸窣窣地趴在岩壁上的甲虫鞘翅上反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光。   姜迟缩成一只安静的球被人拎在怀里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虽然这样说很丢脸,但是,姜迟,实在是很怕虫子。   不管是毛毛虫还是黑乎乎的甲壳虫,还是大扑棱蛾子,都能让小狐狸在一瞬间炸成一朵惊恐的爆米花。   白渡奔跑的速度很快,然而虫群密密麻麻几乎把这个迷宫似的巨大山洞都盖住了,不管怎么走都能听到让人崩溃的嗡嗡声。   姜迟捏着短笛又用力吹了一口气。   那些虫子再度安静下来,等到笛声在回响中消失,又重新恢复成凶猛的虫潮。小狐狸敏感的耳朵抖了抖,总觉得在虫群嗡鸣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诡异的格外空灵的,铃声?   好像有人在用银铃操控着这群虫子对洞穴中的人发起进攻。   铃铛,笛子。   姜迟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笛子好像对这些虫子有些特别的用处。   既然铃声可能是操纵虫群的,那他应该也可以用笛声来控制这些虫子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犹犹豫豫地用笛子抵住了唇肉,这一次不再是一口气全部吹出去,而是缓缓地吐出长气尝试着加入一点旋律什么的。   很奇怪,在这个副本之前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历史如此古老的乐器,可是当他抵住那根被掌心温度浸染得微微发烫的乌黑短笛时,旋律就像是刻入身体里的本能似的从音孔中流泻出来,好像他已经这么吹奏过千百遍似的。   古老的乐声穿越千年的时光重新在这片无名的山洞中响起,整片山洞中霎时间只剩下了从少年唇心淌出的旋律。   姜迟吹完自己都惊住了。   原来我这么有音乐天赋的吗?   少年呆呆地想着,连虫子退潮了都没有发现。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白渡已经完好无损地站在了一处完全没有虫子,甚至连根虫子腿都没有的干爽空地上了。   好,好神奇。   姜迟惊异地低头看自己的笛子。   原来曲骨早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个场面了吗?   “好厉害。”姜迟靠在白渡的颈窝里,可以感受到男生说话时喉结微微的震颤,他抬起茫然的脸,却正好撞进白渡黑色的眼睛里。男生运动过后的修长脖颈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湿汗,笑声从他的胸腔一直震着姜迟微微发麻的耳朵。   小狐狸眨眨眼,有点无辜地用圆圆的蓝眼睛望着他。   “是哥哥教的吗?”   白渡突然问。   姜迟想笛子是曲骨给的,那么说是他教的也没有问题吧,于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这样看起来好乖,眼睫毛是霜白色的,毛绒绒地镶在熠熠生辉的蓝宝石周围,随着点头的时候还会轻轻地掀起,像是蝴蝶悠然展开的华丽尾翼。   “把控虫之术教给你,还真是个称职的好哥哥。”白渡没头没脑地评价了这一句,姜迟却隐隐听出了一丝嘲讽。   他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有点把别人想的太坏了,脸颊上的软肉就蓦然被人揪住了。   白渡没有控制自己的力气,很快在上面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指印。   少年有点委屈又有点惊讶地望着他,用水光淋漓的一双眼睛无声地控诉男生莫名其妙的凶残。   “那么这个也是他教你的吗?”白渡的语气听起来毫无波澜,但是姜迟仍然听出了一点玩味的意思,好像看见了什么好玩的小东西。   姜迟眨眨眼睛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刚刚可都发现了哦。”白渡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刚刚因为抱着姜迟飞奔而弄皱的袖子,男生平时都保持着足够的锻炼,手臂上肌肉线条流畅而清晰,蕴含着叫人无法抵挡的力量。   刚才搂着姜迟的腿根时白渡就感觉到了。   少年腿间带着一片湿凉黏腻的触感,要是手指覆在上面的话指不定还能拉出乱七八糟的银丝来。那件可怜的小短裤被掀起来,白渡看似瘦削实则覆着肌肉的手臂上登时触碰到平日里被掩在层层布料下的光滑皮肉。   不知道这小东西躲在自己身后做什么呢。   这可不是乖孩子该做的事。   被大人发现了可是要挨罚的。   白渡自认自己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也不至于会对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家伙做出什么坏事,只是被那双懵懂的蓝眼睛注视的时候,一股奇怪的热流就被心脏泵到四肢百骸,连带着脑子都烧成了一团浆糊。   原来那个时候靠在自己后背上不是在害怕啊。   是在做坏事呢。   “好过分啊,对着陌生人做这种事。”白渡抵着少年白玉似的冰凉耳廓,缓慢地吐出一声叹息。   少年瞬间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蓝眼睛里雾气弥漫看起来随时要哭出来了:“不是,我没有……”   他惊呼一声,毫无防备地被人再次抱起来。   这里每个人都比姜迟要大一圈,把他抱起来简直轻轻松松。   都是大猩猩吗,姜迟愤愤不平地吐槽。   “我认为,小迟应该要知道,不可以在陌生人身边随便做一些奇怪的事。”   还是那副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面孔,但是姜迟惊恐地发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男人该烫的地方一点也不比别人逊色。 第74章 蛊香(二十一)   “不要……”少年乞求的声音同他长相一般细弱的可怜, 听在耳边完全起不到阻止的效果,只是会让人翻涌的血气再紊乱一点。   白渡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不可以不要。”   白渡用那双冷静的黑色眼睛看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剥去少年身上那件精致的绛紫色短褂, 繁复的盘扣一个一个被打开露出嫩豆腐似的长久不见天日的冰白皮肤,那里刚才在藤蔓的黏液作用下已经泛出了桃花似的粉色,看起来诱人非常:“现在我们的处境很危险吧?小迟却还忍不住偷偷做这种事情, 真坏啊。”   姜迟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被这么一说自己就觉得有点羞耻了, 更多的还是委屈, 都怪那根莫名其妙的藤蔓, 他也不想的。   他抽噎一声,擦了擦挂在通红脸颊上的眼泪,声音都是细细的,可怜的要命:“对不起, 但是……”   他但是了半天自己也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说,说出来的话白渡估计也不会信, 可能还会觉得他是个给自己的行为找蹩脚借口的坏东西。   少年颤抖着掀动雪色的睫羽, 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能好好地解释自己为什么把自己搞得衣衫凌乱大腿上还挂着湿漉漉黏液的事, 欲盖弥彰反而坐实了他是故意在白渡身后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掀起浮动的碎光,漂亮得让人觉得惹他哭都好像在犯罪。   白渡盯着少年的脸,卡在他腿间的手臂上也蹭上了那些奇怪的液体,不怪他多想,实在是这画面冲击性太强。   不过通过鼻尖浮动的浅淡植物香气来看,应该不是那种腥臊的东西。   理智告诉白渡不应该趁火打劫, 可是脱口而出的却是:“既然小迟这么不乖, 应该对我负责的吧?”   模样冷冰冰的男生说话却直白得叫人脸红:“我现在这个样子, 可完全没有办法带着小迟逃命呢。”   姜迟耳朵都红了。   是, 是哦。   这样子会很难受的吧。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颤颤巍巍地低头看一眼,像是被烫到了似的满脸通红地移开了视线。   这样确实是没有办法逃命的吧。   姜迟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块暴晒在太阳下的冰块,在高温下渐渐融化蒸发掉,要是现在能消失掉就好了。   害羞又尴尬的小狐狸整个人像是一团一戳就破的草莓果冻,要是咬破一点大概能尝到被包裹住的甜津津的汁水。   害的别人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还硬梆梆的,确实应该要负责的吧?   要不就真的变成大坏蛋了吗?   小狐狸犹犹豫豫地想了半天,最后一闭眼狠狠心同意了白渡的要求。   白渡几乎听不清楚姜迟说什么,那两个滚烫的字眼被雪白齿列咬着反复纠结最后小心翼翼地从唇间吐出,裹着扑鼻而来的香气砸得男生晕头转向。   “可,可以。”   姜迟擦擦眼泪,很可怜地说:“我帮你吧。”   每次被人骗,每次都上当。   真是笨的可以。   白渡眼睛黑沉沉的看起来有点吓人,姜迟哆嗦了一下,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低着睫毛很羞耻地说:“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这可是你同意的。”白渡没等他说完就截住了他的话头,抬手把人抵到了身后的石壁上。   姜迟眼睫毛眨得快要掠出残影了,白渡知道他在紧张,他再头脑发热也不至于在生死关头还要对人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   只有白渡自己知道他用了多少力气才强行压抑住自己的冲动,咬牙切齿地抵着姜迟光滑的颈窝道:“只要用手就可以了。”   用,用手他也不会呀。   万一把人家弄伤了他会被杀掉的吧?姜迟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很怕自己直接太过用力把人给掐没了。   男生喷洒在皮肤上的呼吸沉重又滚烫,姜迟感觉自己的颈窝要烧起来了。   但是毕竟是自己把人招惹起来的,再拒绝的话好像不太好。   到这个时候,姜迟还傻乎乎地以为白渡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把藤蔓的黏液沾到了白渡身上,这才害的人家原本正常的身体变成这个样子。   果然怎么想都是那根藤蔓的错。   细细密密的汗珠从脖颈又落到锁骨窝窝里,像是一片黑暗中摇摇晃晃的月光湖泊,仲夏夜里蕴着迷迭花香的花园。   视线在旖旎的香气中逐渐迷蒙。   ……   那根神出鬼没的藤蔓从背后袭击而来的时候,姜迟感觉自己的手心已经被搓破了,泪眼汪汪地抱着手心埋怨男生是石头做的吗。   白渡这边还在低声下气地想着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哄着臭脾气的小东西,表示全是自己的错,是他太弱了被讨厌的东西趁虚而入了,下次一定不会这么持久了。   呵,男人。   幸亏白渡的精神还保持着百分之百的高度戒备,藤蔓带着尖锐的破风声从身后袭来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即捞住了姜迟的腰把他带离了原地。   藤蔓砸在岩壁上击碎了大片的碎石。   姜迟惊呆了,迟钝地眨眨眼睛,原来攻击性这么强的吗?   那这根怪东西前面是在干什么啊!   故意来招惹他的吗!   姜迟快要气死了。   白渡拧起眉毛,这根藤蔓明显是有自己的独立意识……不是,或者说是听命于某种力量的。   是那个女人吗?   他想起那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妖艳蛊婆,先是虫子,现在又来植物,是她故意操纵着这些东西来攻击他们的吗?   飞起的碎石划破了白渡的脸颊,他皱起眉擦掉了瞬间浮出的血迹,狠狠地呸了一口。   那根藤蔓看起来非常灵活,在这种狭窄空间里作战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一个更加开阔的地方。   藤蔓比起虫潮要好对付的一点就是不至于把每一条出路都完完全全地堵死。   白渡瞄准了一处空隙飞身一滚带着姜迟从藤蔓的间隙里滚了出去。   那根藤蔓似乎发了狂整个山洞几乎要被它捣毁。   凌乱的碎石不断从岩壁上摔下来,一不留神就有被砸中的危险。   姜迟本来还担心白渡刚刚经历了那种事没力气,结果男生轻轻松松拎着个人还健步如飞,除了最开始没回过神来时被割破了脸倒是没有再受什么伤。   好吧,是他低估了一些男人。   “可恶。”白渡突然骂了一句,因为他发现这个山洞是真的很大,沿着狭窄的甬道跑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看到尽头,他简直以为自己陷入了什么悬疑电影里的无限回廊。   身后藤蔓还在疯狂地冲过来试图攻击白渡,然而好几次本来要碰到姜迟可以将这两个家伙一网打尽的时候,藤蔓又莫名地换了个方向试图避开姜迟。   一次只攻击一个人。   这根藤还挺有武德。姜迟一边快要被颠飞起来,像根面条在风中飘来飘去,一边还有空胡思乱想。   “前面!”白渡突然叫了一声,一直压抑的视野在转过一个拐弯之后突然变得开阔起来,面前原来是一片巨大的空地。   “……”   即使是在威胁到性命的生死关头,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类还是陷入了深深的震撼。   这里应该已经深入到了大山的腹地,也是整个山洞的中心。   一个巨大的青铜祭坛被端正地摆放在空地最中心的位置,两侧长明不灭的白烛拖曳着长长的光影,宛如风中飘摇的灵幡。   所有人的鼻尖都嗅到一股极浓烈的血腥味,他们低下头,脚下是已经干涸了不知道多久的血液。   分不清这是人血还是什么动物的血。   年代久远到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猩红颜色,只能感觉踩在了一团黏黏腻腻的黑色沼泽里。   “你们!跑什么!”   男生气急败坏的声音猝不及防从身后响起。   那根藤蔓还有要继续攻击的意思却骤然被一只青筋狰狞的手捏在了掌心里,几乎被虫子咬的血肉模糊的谢池恶狠狠地捏住了那根不安分的藤蔓随手折断了丢在一边,一边用阴沉沉的目光瞪着抱着姜迟的白渡。   他看起来情况很不好,半个身子都皮开肉绽的,不知道被虫子咬了多久,腿上甚至可以看见森白腿骨。   原来十分俊秀的苍白面孔上神色阴鸷得吓人,感觉随时要质问他们为什么要丢下他。   姜迟下意识抓紧了白渡的衣服。   结果血淋淋的谢池脱口而出:   “你们两个身上为什么会有jing液的气味?” 第75章 蛊香(二十二)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候第一时间纠结的还是“你爱不爱我”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啊!你身上甚至还在流血啊大哥!   真是太没有身处恐怖游戏的自觉了!   这是会被狠狠批判的吧!   姜迟怂成一团天然棉花糖, 哆哆嗦嗦地躲在白渡身后,只露出一双含着水光的亮晶晶的蓝眼睛, 歪着头一脸茫然:“这很重要吗?”   谢池感觉这比自己被虫子咬干净了还要让他吐血。   已经到了恨不得当场把人绑回家逼迫到只能离不开他的程度。   男生恶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糊着的血迹, 一张斯文清秀的脸狰狞恍若恶鬼:“这不重要吗?”   谢池用谴责的目光盯着某只满眼无辜甚至还在歪头杀的小狐狸精,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你不爱我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那些定格在他身上的目光, 小心翼翼的牵手,原来都是假的吗?   “你刚刚还对我眨眼了!”谢池无理取闹。   老是说看见一个被虫子咬的七零八落的鬼魂在指责自己是负心汉的样子还是挺恐怖的。   姜迟完全没有和谢池同频的意思, 很迷惑地眨眨眼睛,大尾巴一拍就把谢池苦心营造出来的冒着苦情剧泡泡的凄凉氛围打碎了, 他的表情甚至还很诚恳,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 只是刚才风很大沙子进眼睛了。”   所以说为什么他们现在要在这种地方纠结这种八点档狗血电视剧才会有的情节啊。   他们现在明显身处山洞腹地的祭坛, 指不定那些苗人又会放出什么毒虫来害人, 现在快点找地方跑出去才是正解呀!   姜迟扯着白渡的袖子语气都有点急了, 看谢池还有点要不依不饶的意思, 他就有点口不择言了:“我……你……我,我已经爱上白渡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你放弃吧!”   系统:……   真是有点似曾相识的场景呢。   系统叹出一口长气。   意识海里的小狐狸毛要抖掉了,抱着尾巴瑟瑟发抖:“我说错了吗?”   系统语气和蔼:“不用,保持这样也很好。”   其实话音刚落,姜迟还是有点后悔的,白渡这么冷的人,应该很讨厌跟莫名其妙的人扯上关系吧。   姜迟犹犹豫豫地想要不偷偷和他解释一下这一切都只是哄骗谢池的权宜之计。   没想到白渡一听就挺直了背, 很有安全感地挡在姜迟面前冷眼睨着全身像个血人似的谢池, 语气都莫名有底气了很多:“听见了没有, 现在还是先想办法出去……”   他话还没说完, 猛然睁大了眼睛。   一根藤蔓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地绕到了谢池身后,接着影子的遮掩直接刺穿了谢池的胸口。   扑通,扑通。   那枚拳头大的肉块被硬生生从胸腔中戳出来,就这么悬挂着藤蔓锋利的尖刺上,心脏脱离了身体还在维持着生理反应,肌肉跳动着泵出大捧的鲜红血液,稀里哗啦地落在地上。   姜迟甚至能看见地上血液升腾起的无形的温热白雾。   谢池还保持着那个捉奸似的愤怒表情,僵硬地低下了头,盯着自己莫名其妙就缺了一块的胸口。   他已经死了,按理来说是不会再死一次的。   可是那股剧烈的痛楚很快把他击倒,古怪的藤蔓上似乎夹杂着某种针对灵魂的特异物质,叫鬼魂也不得不迎来永恒的黑暗。   谢池的身体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藤蔓击杀了谢池,似乎并不满足,那块血淋淋的还在弹动的心脏被它像是扔垃圾一样随手甩到了一边,又挟着避无可避的雷霆之势冲向了白渡。   姜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只是下意识地推开了白渡,让藤蔓冲着自己过来。   还沾着谢池血液的锋利尖刺即将像刚才那样扎进姜迟的胸口,姜迟甚至还能嗅到尖刺上的血腥味儿。   原来白渡也是会露出这种表情的。   看起来很不可置信,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不要呆着,快跑呀。   姜迟迷迷糊糊地想。   出乎意料的是,当面前的目标变成姜迟之后,藤蔓的攻势极速地减缓,那截沾着血的尖刺很快地萎缩剥落,蹭到姜迟胸口的时候就只剩下了软绵绵的新生的枝条。   枝头甚至还开出了一朵淡黄色的小花。   被触碰到胸口的那一刻,姜迟感觉自己的意识瞬间跌落到了深海,无尽的漩涡之中他看到了一些被掩藏了许久的血腥秘密。   像是电影里闪回的片段,一帧一帧清晰地在眼前播放。   “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吧,我不该贪图您的美色欺骗您!”滚得满是黄土的男人狼狈跪在地上,宽阔额头磕出大片大片的殷红血迹,本来还算英俊的一张脸硬生生被鼻涕眼泪糊满。   勾着绣花鞋坐在上座的女人撑着手笑容甜蜜而刻毒:“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既然你知错了我也不会为难你。”   她慢悠悠地抚摸着手腕上盘着的银蛇,声线妩媚而冰冷,语气像是在谈论今天的粉底是不是服帖一样平常:“如果一夜之后,你还没有被蛊虫吃掉的话,我就放过你。”   女人站起来,不再管男人痛哭流涕的脸。   本来也就一张脸能看,哭成这个样子只让她觉得厌烦。   胡朵对着银镜缓慢端详着自己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很嫌弃地啧了一声:“这个太老了,需要找几个年轻人呢。”   “已经想办法了。”   直到苍老的声音响起,姜迟才发现房间的阴影里原来还站着一个人。   “那几个学生这几天就到了。”   “到时候,是准备让曲骨大人去接。”   “曲骨?”   胡朵抚摸银蛇的手顿了顿,裙摆上铃铛细细地响起来,女人掩唇轻笑:“他不是一直不稀罕参加我们的祭祀吗,我还以为抱着他那个宝贝弟弟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呢。”   老人恭敬地弯着腰:“听说是那位又不好了呢。”   胡朵眯起眼睛:“本来就是从地狱里拉回来的人,什么时候就回去了还不好说呢。”   “叫醒一个傻子,又有什么用呢。”   什么意思。姜迟茫然。   什么叫做本来就是从地狱里拉回来的人?   系统给他的人物介绍里并没有关于他曾经死过一次的介绍,这个地狱到底指的是什么?   画面逐渐变得模糊,很快就变成了一座吊脚楼阴沉沉的内部,姜迟看到本来还嚣张肆意的女人现在正举着一炷香将其慢慢地插进案台上的香炉里。   供奉在案台上的不是任何一座熟悉的神明,而是一座人身蛇尾的青铜铸像。   明明看不清神像的脸,可是姜迟一把目光落到那尊神像上的时候,猝然感到大脑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针扎似的疼痛。   “!”   姜迟捂着脑袋,海蓝色的眼睛里透出慌张与不解。   男人低沉的声音骤然在漆黑一片的房间内响起:“你给我的药方有问题。”   明明没有什么过于激烈的情绪,房间里的气温却在这句话出口的时候仿佛骤降了二十度。   女人淡定地挥了挥四散的烟雾:“你在说什么呢。”   留着一头漆黑长发的俊美男人冷冷地望着蛊婆:“复生蛊只找回了他的一魄,现在也只是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他的其余魂魄在哪里。”   胡朵吃吃地笑起来:“我已经说过了,这个世界并不像你我想象的这么简单,或许有更强大的力量在阻止着我们,我们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就是昙花一现的蝼蚁。”   “再说了,”胡朵不怀好意地看着曲骨,一副很做作的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爱的不是他的相貌吗,灵魂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空空一具听话的身体不是更好吗,像玩偶一样,那么漂亮的一张脸,真是连我都要动心了……”   剩下的话她没能说话,曲骨的手已经按在了女人脆弱的喉骨上,只要稍微一用力,胡朵的脖子就会被他折断:“不是你的东西,就不要动心思。”   男人阴沉的眼眸在黑暗中宛若闪烁的寒星,竟然隐隐之间,可以瞥见一丝古神的威严冷漠。   “咳咳,”胡朵捂着脖子用力咳了两声,颊上依然带着不怕死的笑,“居然还是个深情种呢,不过有用吗,等到山神彻底苏醒的那一刻,你以为到时候山神会给你这个好弟弟,留下一命吗?”   “不会的。”   明明是个最不好接近,最冷情冷性的男人,谈到某个不在现场的人时,语气里却溢满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我已经和山神立下了血誓,我用我的魂魄换他醒来之后不能杀姜迟。”   “值得吗?”胡朵似乎真的不明白,怎么有人会为了另一个完全没有用处的人立下如此严重的血誓。   男人的脸渐渐被浮起的雾气模糊。   姜迟却能清晰地看见他眼底浮起的星星点点的微光。   “值得。”   时光倒转,姜迟骤然又看到自己被压着同所谓山神成婚的那一晚,有着曲骨一模一样脸的男人挑开了少年头顶的红纱,藐视众生的金色眼眸终于有了落点:“我答应过,会娶你。” 第76章 蛊香(二十三)   山神自有意识起就守护着这座山了。   说是守护, 也不算准确吧。   他只是选择了这片山作为自己等待的属地。   等待谁呢,他也不知道。   男人沉默地盯着跪在脚下的人类。   浓郁的,鲜甜的血腥味漂浮在久违的空气里。从肢体断面涌出的新鲜血液像是无数曲折又蜿蜒的红蛇阴险地朝着神座爬行而来。   那是一张衰老的, 皱起的每一条沟沟壑壑里却仍然潜藏着永不熄灭的贪婪的脸。浑浊的眼睛里闪着不符合年龄的精明的刺眼的光。   真无趣啊, 他坐在神座上,用一只手撑着脸, 灿金色的细长眼睛半阖着, 一边百无聊赖地想着。   人类总是这样,贪婪刻在他们的骨头里, 他们欲望那么多, 又像地狱一样没有尽头,只要叫他们抓到一点点微末的可能性, 就像是闻到腥味的鬣狗淌着恶臭的涎水追过来。   山神本来已经沉睡了许久,并且不介意继续沉睡下去。   反正醒来也很无聊。   直到这些人类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古老又恶毒的血祭方法,强行把自己的同类供奉给他, 将沉睡已久的神明硬生生叫醒, 并强行缔结了即使是神也无法轻易抹去的血契。   干脆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好了。   刚醒来的神烦躁地想着。   血契什么的,反正他也不在乎。   那些为了达成欲望而恭恭敬敬跪在台下的人类一个比一个表情急切, 目光惶恐地望着须弥座上邪肆狂妄的邪神, 像是即将溺死的人瞪大了眼睛去看离自己手不过一尺远的漂浮的树枝。   永生, 财富, 情爱。   看了真恶心。   一会儿要先把那个老头的头摘下来。   神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呵欠,然后看到了慢慢走到座前的那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类。   叫曲骨……是吗?   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 单薄的身影。   少年长到这个年纪了,身体像是抽条的柳枝, 从短裤和褂子里露出的四肢纤细而柔韧, 雪白流畅的软肉薄薄覆盖在细得一折就断的骨头上, 每一寸冰雪色的皮肤在幽幽烛火下都覆着一层莹润的好似玉一般的流光。   是个漂亮的孩子。   山神突然就坐直了一点。   真好笑。   他想。   这个家伙本来就是作为自己的现世容器培养出来的,居然还敢为了一个空壳向自己讨价还价。   是的,空壳。   只有一缕魂魄的肉身,除了空壳还能是别的什么吗?   像个漂亮的傀儡,只知道最基本的吃饭穿衣,没有自己的思想,任由旁人摆布,真是个再好不过的玩具。   然而那个一脸冷淡的男人是如此珍爱地抱着这具空壳,甚至还愿意为了空壳下跪,他说求山神可以救救他的弟弟。   救?   他要怎么去救一个散落到异世里的魂魄。   山神不喜欢和人类做交易,他也不想拥有所谓的现世肉身,有没有实体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人类总是一厢情愿地凭借自己贫瘠的臆想来揣测神明。   可是那个蜷缩在曲骨怀里的男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真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海蓝色的,宝石一般的眼珠周围镶着浓密的雪似的睫羽。   清澈虹膜上映出山神自己的影子。   像是一小片浮着游云的晴空,也像是漾着粼粼波光的海,简直是……纯净的可怜了。   他突然有点局促起来。   他在这片山里呆得太久太久,久得他自己都要记不起来是来做什么的,只是看见这个并不知晓姓名的孩子睁开眼睛,他尘封已久的心脏突然砰砰地跳动起来。   原来神也是有心跳的吗?   奇异的是,对世间一切事情都无比厌烦的神,对此并不觉得讨厌。   甚至,他认为还可以再过界一点。   他挑挑眉,想看那双漂亮的眼睛真正活过来是什么样子。   “好吧,我答应你。”山神懒洋洋地微笑起来,那微笑当然不是对着底下一群倒胃口的老东西。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这次轮到曲骨诧异了。   他警惕地看着须弥座上拖着长长蛇尾的男人,下意识把怀中的少年抱得更紧,他有一种自己的宝物正在被人觊觎的错觉。   可是如果不与山神做交易,姜迟永远也不会醒来的。   复生蛊,需要至爱之人的心血为引,曲骨想要活着看见姜迟,就必须答应和山神的交易。   山神会给他最后的时间与苏醒的姜迟相处。   曲骨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与姜迟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一辈子,他只是想要争取最后那一点点的时间而已。   不管他怎么挣扎,他的灵魂最终都会湮灭。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在昏昏长明灯的映照下流淌着碎金一般粲然又叫人不敢直视的光,神微笑着留下答复:“之后你就知道了。”   他微微弯起眼睛,没有人敢直视他的脸,因此也就看不出神恶作剧似的笑:“我需要一个新娘。”   一个新娘子。   这是正常的。   民间总是有许许多多的传说,河伯要娶亲,龙王也要娶亲,山河湖泊都免不了那点凡俗谷欠望,沾惹一丝人性。   这对人们来说是叫他们松一口气的。   有谷欠望的神才是能掌控的,不是吗?   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却什么都不要,这才是让人心生恐惧的地方。   他们凭着自己空荡荡的脑子,给山神塞进来许多娇美可爱的女孩,山神撑着脸抖抖眉毛,连面都不愿意露。   他不吃人,也不是真的想要这些叽叽喳喳的人类。   杀了好了。   他干脆利落地抬起手,脑中却猝然响起谁的声音:“不可以这样做。”   谁的声音,想不起来了。   很好玩,他第一次会听一个陌生声音的话。很好听,所以可以多说点。   烦死了,那就都滚吧。   被山神赶回来的新娘子慌慌张张地下山,从此再也不会回看这封闭落后如同坟墓一般的地方一眼。   山神鬼使神差地想去看一眼那个只剩下一缕魂魄的男孩子。   啊,复生蛊起效果了。   曲骨剜开了自己的心脏本来应该当场就没命的,可是他是山神的容器,因此短暂地又获得了一段时间的生命。   山神降下一缕神识的时候,正巧看见那个孩子赤着脚坐在矮桌前一边捧着脸瞧着曲骨。   那双蓝眼睛活过来了,碎星在天幕里静谧地流转,睫羽扑闪间落下细碎的雪。   他醒过来的样子果然更漂亮了。   名叫姜迟的孩子穿着苗家精致的绛紫色短褂,那身雪色皮肉被映衬得恍若氤氲着白光,被一点湿汗和山茶花香裹住的脚趾不耐烦地踩着曲骨的大腿。   山神把自己的神识放在曲骨身上,因此他也可以感受的到。   那种奇妙的被僭越了却不觉得生气的感觉。   甚至还想让他多来点。   “为什么不理我?”小家伙看起来是在和哥哥闹脾气,眼睛睁得很圆,本来就长的眼睫毛飞起来好像蝴蝶。   他听见曲骨在慢条斯理地解释……不能算解释,山神活了这么多年大概还能分得清一本正经地解释与调情之间的区别。   真是狡猾的人类。   任谁看见这一幕会相信这只是单纯的兄弟呢。   小孩那张漂亮脸蛋生动起来的样子更吸引人了,怎么有人笑起来时好看,生气的时候也好看。   要是他是我的就好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   山神向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   他很从容地为自己的想法点点头,然后对那个恢复了年轻美貌的蛊婆说:“我想要一个新娘子。”   胡朵很恭敬地低着头,声音细细如钩:“您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呢?村子里的女孩您似乎都……”   他不想听废话,很任性地点了点下巴:“我要那个白头发小鬼。”   胡朵不受控制地睁大了妩媚的眼睛。   性别?   性别在神这里从来不是问题。   他现在想要让那个小鬼只看自己,只对自己撒娇,就算对面的人是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凡人,他也受不了。   他隐隐约约知道这会给自己带来不幸。   但是他不管。   按理来说神不应该有谷欠望,有了谷欠望就等同有了弱点。   他这无疑是自找死路。   他一意孤行揭开姜迟红盖头的那一刻,他和曲骨的之间立下的誓约就算是彻底结成了。   “凡人,我可以给你一个杀死我的机会。”高高在上的神明笑容鄙薄而怜悯。   “血契结成之时,吾之魂灵将降于汝之肉身。”   想要杀死山神,就必须先杀死曲骨。   没有人会想自己死的。   毕竟那些村里人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屠戮了多少同族用以血祭唤醒山神。   这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既可以拥有一具在人世间随意行走的身体,又找到了可以陪自己度过无聊岁月的那个人。   山神显然因为他的傲慢而错误估计了人性的强大。   起码在曲骨醒来,当着姜迟的面再度把匕首插进自己胸口的时候,山神终于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失控。   那个被忽略的,叫白渡的年轻人试图拿口袋里的匕首来抵抗这个突然出现在山洞里,操纵着藤蔓追了他们一路还杀了谢池的怪人。   但是曲骨的速度显然比白渡更快。   他简直是义无反顾地夺过了白渡手里的刀然后反手扎进了自己的胸口。   姜迟半张脸都被曲骨胸口的血溅到了。   就算是这么狼狈的模样,他还是漂亮的,精致好似一副油画。茫然睁大的眼睛看起来还是好可怜。   “哥哥?”   姜迟声音在发抖。   他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曲骨吐出一口气,黑色眼睛微微地弯起来,他和山神始终是不一样的。   “我说了我不会让你死的,小迟。” 第77章 蛊香(完)   姜迟从黑暗中睁开眼睛, 目光迟滞地盯着雪白天花板,海蓝色虹膜上似乎还隐隐蒙着一层绯红血雾。   从胸口溅出的温热血液仿佛还黏在少年过于苍白的脸颊上,黏腻咸腥的气味直冲鼻腔, 在空气里逐渐丧失温度的液体再慢慢顺着下颏滴落。   连同少年的心脏都一齐渐渐地冷却。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定格在所有人惊痛的眼瞳里。   被夺走了匕首的满脸不可置信的白渡,满脸是血捂着空荡荡胸口还试图扑过来抓住姜迟的谢池, 以及勾着浅浅微笑的曲骨。   像是一幕滑稽又怪异的喜剧电影。   “哥哥。”他听见自己茫然的声音, “为什么?”   他是真的不明白, 怎么会有人愿意为了保护另一个人献出自己的生命。   脑中神经隐隐作痛。姜迟捂住自己的脑袋, 他下意识不想去思考。   迅速失去血色的高大男人用近乎痛楚的眼神描摹少年过于昳丽的五官,看那张漂亮脸蛋上露出的完全天然的, 懵懂神情。   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真是太好了。   曲骨一只眼睛闪烁着金光, 蜿蜒狰狞的血丝从侧颈爬上来迅速覆盖了男人的半张脸, 那是他控制不住山神灵体的表现,愤怒的神明咆哮着要冲破牢笼。   他太傲慢, 看低了人类, 也高估了自己。   亲手设下的束缚, 即使是神也不能轻易打破。   曲骨又用力把匕首往胸口刺入了一点,锋利刀刃连同把手几乎都没入肌肉里,刺穿心脏的声音如此清晰而刺耳。破开层层结实的屏障, 血肉, 白骨, 最后破开后背冒出一星渗人而锋利的闪烁寒星。   姜迟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痛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再也不喜欢星星了。   他眨眨眼睛,白羽似的眼睫上沾着一颗亮晶晶的泪珠。   “你能不能不死?”他很天真地问道。   既然系统说这些NPC只是数据的话, 就算是在这个回合死了, 下次应该也会重置复活的吧?   还会有一个全新的曲骨, 全新地爱着“姜迟”。   这不是很好吗?   曲骨声音好低,凑在姜迟耳边的时候温柔好似清冽山泉:“我生来,就是为了寻找你。”   姜迟睁大眼睛。   他应该已经没有力气了,沾着血的手指抚摸着少年光滑脸颊,最后慢慢地滑落。   他本来想说我爱你,最后还是选择安静。   你不用知道更多的东西,就这样天真地活着,也很好。   ……   “恭喜宿主成功通关A级副本《蛊香》,主线任务完成率100%,获得积分一千五。”   “关卡结算中……请稍等……”   “恭喜宿主杀死山神,达成成就‘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   这次明明只是A级副本,后遗症却比之前还要猛烈,姜迟醒来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心口不断地抽痛,耳边朦朦胧胧地响起许多人的絮语,本来就昏昏沉沉的脑袋更是重得恍若千斤。   要不是有系统在,姜迟可能要被这阵莫名其妙的疼痛折腾到晕过去。   姜迟捧着脸,在意识海里被系统缓慢地安抚过之后,眼睛渐渐地清明起来。   那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似乎只是他做了一个语焉不详的噩梦。   “为了防止有宿主难以从副本剧情中抽离,游戏特意给玩家们推出了通关福利,玩家们大都叫它安抚机制,可以模糊玩家从副本里带出来的多余的情感,有效避免了部分玩家出现精神崩溃的情况。”   确实是很贴心了。   系统淡定搬出厚厚的游戏守则给姜迟解释。   小狐狸竖着耳朵歪歪头,没有听懂,只是知道系统这是为他好,很乖地点点头。   在副本的时间精神一直紧绷着,骤然放松下来就会觉得四肢百骸都酸疼得厉害,因为一直在山村里,长时间没有摄入甜食,姜迟觉得自己快要因为缺乏糖分死掉了。   不想起来还好,一旦想到了吃不到甜点就浑身难受。   所幸玩家社区建设的十分完善,要找一家甜点店还是非常方便的。   刚从副本中抽离出来,姜迟还没有来得及看玩家论坛,自然也不知道论坛里发生了什么,也就不知道自己突然就在玩家中出名了。   姜迟戴着一顶鸭舌帽在等自己的抹茶提拉米苏的时候猝不及防被人拍了肩膀。   那是一个长相十分可爱的女孩子,染着栗色的长发,娃娃脸,在姜迟转过脸来的时候还脸红了一下:   “请问,你是姜迟吗?”   男孩子懵了一下,显然不记得自己在这个游戏里认识过什么人,茫然地“诶”了一声,呆呆地反应了半天才迟疑道:“有什么事吗?”   “太好了,真的是你。”女孩子松了口气,弯弯眼睛很好脾气地说,“我也是《蛊香》里的玩家哦。”   姜迟被震惊到,他在游戏里的记忆被完全模糊了,努力地回想了也只有几个飘飘渺渺的影子,犹疑着问道:“对不起,我好像忘记了点什么……”   女孩子看起来有点惊讶,她下意识道:“怎么会?”   姜迟耐心解释道:“我接受了安抚机制,所以在副本中的东西有点记不清了。”   女孩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疑惑,但是她很快把那种不解压了下去,转而笑意盈盈地说:“没有关系,我认识你就行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小舒。”   林小舒?   姜迟努力翻找着记忆,终于眼睛亮了亮:“是你呀。”   他记得,好像是副本里一个存在感不是很高的小姐姐,那几个大学生之一。   “我当时太害怕了,用了保命的道具在山洞里躲起来了,反正成就什么的我也不在乎,只要苟到任务结束就好了。”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地掩着嘴笑起来。   和林小舒一样只想苟命的小狐狸含着泪点了点头。   要不是老是招惹莫名其妙的boss的话,谁不想老老实实找个角落躲起来直到游戏结束呢。   “出来的时候看到复盘我还吓了一跳呢,想不到你也是玩家。”林小舒拍着胸口道。   “之前是知道我们副本有三个玩家,我还以为都在学生里面呢,后来还在想第三个人有没有可能是曲骨或者是胡朵,没想到……”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及时地收住了话题,露出一点点尴尬的表情来。   姜迟泪眼汪汪心说没关系,我知道我看起来不太聪明,有哪个正经无限流玩家会看起来像是很缺反诈APP教育的呢。   等等……三个玩家,还有一个是谁?   似乎是看出了姜迟的疑问,林小舒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来干嘛的,小心翼翼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把姜迟拉到甜品店的角落里坐着:“我本来还不确定,既然真的是你,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最近出门的最好还是乔装一下不要让别人发现你,白苏越在找你。”   “白……谁?”姜迟愣了一下,一个熟悉的名字下意识脱口而出,“白渡?”   林小舒怜悯地点点头:“最后山神是怎么死的我们是没有权限看到的啦,只是这次副本的MVP居然不是白苏越而是你,很多人都很惊讶。”   林小舒压低了声音:“有些人会在副本开始的时候下注的,白苏越是游戏排行前十的屠影公会最强的玩家,凡是他参加的副本,MVP一定会是他,现在横空出现一个新人抢了他的风头,少不得要遭人惦记的,很多这几天输了钱的人肯定也要找你麻烦呢。”   林小舒眼神有点诡异,在这个地方,寻常的社会秩序已然崩溃,能安然活到现在的没几个傻白甜,大部分都是奉行达尔文主义的弱肉强食者,姜迟这么漂亮又懵懂的孩子,要是被那几个人抓到,后果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无非就是被当成奴隶豢养在笼子里,等到被玩烂了就赏给更下面的垃圾,直到被活活玩死。   就算是她们这种普通人,也见多了这样的惨剧。   少女叹了口气,她自己也只不过是个靠运气苟到现在的普通路人,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她站起来收拾自己被坐皱的裙子:“总之……祝你好运了。”   恰巧这个时候,姜迟的提拉米苏也上来了。   姜迟被这一提醒,总觉得有点浑身不舒服,明明店里没几个人,却总觉得有奇怪的灼热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掏出手机想看看玩家论坛,一进去就是被标红的热帖:惊!新人黑马横空出世抢走白苏越MVP!   一点进去就是姜迟自己的脸。   姜迟瞬间就把屏幕按掉了。   要是他在往下滑一下,估计就能看见那些不堪入目的猥琐言论。   姜迟有点心慌了。   他叫了打包,拎着甜点盒子就想回家。   林小舒的话听起来就像是一场不详的预示。   刚走出没几里地,身后猝不及防有人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是……姜迟吧?”黏腻恶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姜迟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几个形容不善的男人正用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眼神盯着他。   “你们……”姜迟直觉这些不是好人,林小舒的话重新在他脑海里响起,小狐狸有点警惕地瞪着这几个流氓。   周围还有很多路人正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往这边看过来,在看见姜迟的脸后就变成了各种下流的意淫:“这就是那个姜迟吗?长得还真的是很漂亮,帽子摘掉应该更好看吧?”   “我要是山神我也要先玩个爽……”   “操,有点嫉妒白苏越了,这个腰搂起来一定很舒服吧?”   刚刚站出来拍姜迟肩膀的流氓笑的一脸油腻:“小迟……是这样叫吧?”   后面的人发出讨厌的窸窸窣窣的笑声。   “你不会不知道白苏越在找你吧?被他找到的话要惨咯,他那个人平时看着不痛不痒的,要是生气起来砍只手砍条腿都是家常便饭,你也不想被他抓住吧?”   姜迟除了白渡的名字,其他都记不太清楚了,白渡……是这么凶残的人吗?   明明在山洞里的时候还很善良地保护了他……   是因为以为他是关键NPC吗?   “哦,还有……”大概是看过了复盘,认为姜迟真的只是个平平无奇一根手指头就能放倒的笨蛋美人,流氓大着胆子想去抓姜迟的手,少年身材纤细如柳,手腕白得像是日光下一块流光的白玉,惹人眼馋得厉害。“他们屠影里还一只小雀都没有,说不定会砍掉你的四肢,把你做成那种奇怪的玩具,供他们工会里的人玩哦。”   少年瞳孔放大,海蓝色的虹膜里似乎掀起晶莹的海浪。   他猛地侧过身子,男人的手只能堪堪碰到他一片飞起的衣角。   那个流氓可能以为姜迟害怕了,没有在意姜迟往后退去的脚步,似乎还在气恼他居然敢躲开自己的手。   “我可是排名第九的乱世的人,你要是听我的话,我就可以勉强答应保你……”   他看起来还没有发现身后突然安静了很多。   有些看热闹的早就偷偷地跑了。   戏虽然好看,但要是牵连到自己就不好了。   “你可以保谁?”冷淡声音骤然在声音响起。   “操,哪个傻逼敢来插老子的话……”那个家伙还没听出是谁,一脸不耐烦地转过脸去,刚好和白苏越来了个脸贴脸。   “我,我,我……”流氓猛地变了脸色,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咯咯咯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白哥,我不是有意的……”   男人脸上表情变幻了几次,终于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我只是想把他骗到手了再送给你的,真的,我只是骗他的。”   他笑的一脸谄媚:“我们也只是想抓住他给白哥出气而已。”   白苏越真实的长相同副本里的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五官看起来更加凛冽了一点,走近的时候压迫感几乎逼得姜迟要喘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流氓嘴里的那些话仿佛就变成了现实。   姜迟好像看见自己被揍得破破烂烂的可怜样子了。   他不自觉哆嗦了一下,悄咪咪又往后退了一步。   “跑什么?”   白苏越冷酷发话。   流氓和姜迟同时停止偷偷逃跑的脚步,僵硬地扭头看着气场强大到让人腿软的男人。   白苏越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   完蛋了。   姜迟和流氓同时想着。   流氓以为白苏越看见这个抢了自己风头的小新人会大发雷霆,最少也是当众狠狠折辱一番,还有命在都是运气好的,一边在白苏越的压迫下瑟瑟发抖一边阴暗地想着自己说不定还能分一杯羹。   毕竟他们平时哪里能碰的到这样极品的美人。就算是跟在乱世工会的老大身边,也没有见过能和眼前人媲美的家伙。   到时候就是摸一下腰也是好的。   被折磨得满身狼狈的小美人,从衣服下露出的雪白皮肉沾着灰尘和血迹,被玩坏的空洞眼睛还挂着眼泪。   光是想想都硬了。   流氓的话在姜迟心里起了极大的作用,他眨眨眼睛,虹膜在极度惊惧下泛起一层粼粼的泪光。   没想到从副本里出来了还要遭受性命之危。   “头发。”白苏越伸手拈去了被姜迟咬进嘴里的发丝,指腹不小心蹭到少年柔软的水红色唇肉,暧昧地在上面按出一个小坑,又很快地收回手。   姜迟茫然地朝他望过去,发现白苏越的指尖确实拈着一根发丝。   ?   这是玩的哪一出?   我知道了,他现在就是故意逗着猎物玩的坏蛋狮子,等他被吓得精疲力竭了,就张开血盆大口“啊呜”一声吃掉。   姜迟越想越气愤,霜白两颊上浮起淡淡的粉色,很努力地用那双宝石似的璀璨蓝眼睛很凶狠地瞪着白苏越。   “摸一下就生气了?”白苏越倒是看起来很从容的样子,没有因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臭小子抢了自己的MVP而大发雷霆上来不由分说先修理他一顿,反而抱着胳膊有点调笑的样子。   这种语气用他那张冷淡到极致的脸说出来其实有点割裂。   姜迟抖了抖,迟钝地掀起眼睫,还是坚持认为他这是在玩弄自己,用自认为非常严肃,其实还是软绵绵的语调说出了很勇敢的话:“要杀要剐都随你便吧!”   刚说完,他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梗着脖子很委屈地说:“明明你也骗我了,你根本不叫白渡。”   白苏越本来阴沉沉的气场突然散开了,就像是太阳推开了堆聚的乌云,旁人甚至惊恐地从那张脸上发现可以称之为微笑的弧度。   “你是觉得我在骗你?”   白苏越弯下腰,唇间吐出的字眼摩挲着姜迟被染成绯红色的耳廓,低声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为了方便,我们从来不在游戏里用真名。”   等下,这个在好好跟人说话的家伙是谁,白苏越是被夺舍了吗?等着看白苏越抓人的流氓不敢置信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真是白天见鬼了,白苏越这个家伙也会这么正常地和别人说话吗?他打招呼的方式难道不是上来就先砍别人一只手臂吗?   四肢健全连皮都没擦破一块的小美人穿着普通的t恤短裤,从衣袖里露出的手臂细细白白像是尊被人摆在橱窗里的昂贵精致的白瓷娃娃。   白苏越轻松地一伸手就能把人完全揽在怀里。   “你要杀了我吗?还是砍掉我的胳膊?”姜迟迷迷糊糊地扑闪着长睫毛,还想着众人口中流传的有关白苏越的恐怖传说。   古怪的情绪像是升腾而起的气泡密密麻麻地挤占着心口,浓密睫羽湿嗒嗒地覆在眼睑上,玻璃珠子似的眼睛都黯淡下来了。   “谁跟你说的。”白苏越面无表情地往四周看了一圈,所有被他的视线扫到的人都不自觉疯狂后退生怕被他抓住。   那个嘴贱的流氓早就吓尿了裤子跑的不见人影了。   也是白苏越最近难得脾气好,没有管他,否则命在不在还不一定。   姜迟努力抑制自己不要冒出狐狸耳朵,捂住了自己的脸:“那你找我做什么?我,我可没有得罪你。”   白苏越不应该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吧。不过万一呢?就算真是那种人,啥也不会的废物本废也做不了什么啊?姜迟的心理活动已经多到快要把他整只狐淹没了。   后颈领子一紧,一种熟悉的压迫感席卷了白毛狐狸全身。   姜迟在腾空的那一瞬间僵硬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抱住了自己的甜点盒子:“有话好好说,你干什么!”   白苏越的鼻尖几乎要蹭到少年的唇心。   姜迟睁大了眼睛。   “小狐狸。”装的还挺好的。连白苏越都下意识以为姜迟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戏NPC。   ???   啪嗒。   提拉米苏掉在地上,浓郁甜腻的香气几乎要从坏掉的盒子里溢出来了。   姜迟顾头不顾尾,捂着自己发顶慌慌张张地说:“我不是啊我没有你快听我狡辩!”   这下懵逼的人轮到白苏越了。   诚然游戏玩家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非人生物,没有人真的会想到姜迟是只狐狸精。但是姜迟面对的不是一般人。   白苏越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淡定指出:“你尾巴露出来了。”   姜迟惊恐回头。   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完蛋了,被骗了。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回答的。”姜迟用力在白苏越手下挣扎,可惜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就算怎么有骨气也只是一只被逮住的小狐狸罢了,扑腾没两下就被抓住了。   白苏越的眼里明显透露出怀疑。   姜迟全身毛都要炸起来了。   他头一次痛恨自己没有好好精进一下催眠术,不能让这个坏家伙瞬间失忆。   “你……”   “你赔我提拉米苏!”   姜迟先发制人,一时间忘却了什么白苏越的恐怖传说,眼疾手快地截住了男人的话头:“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都是因为你才掉了的!”   “好啊。”   “诶?”   “可以,算我欠你一次。”白苏越强行掏出了姜迟的手机加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终于心胸宽大地松了手。   “要是下副本需要保护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第78章 黑色狂欢(一)   “正在传输副本数据, 请稍等……”   “传输进度60%,80%,100%”   “副本《黑色狂欢》已开启, 类型:演绎,难度:A-”   “玩家姓名:姜迟,身份:线人”   “祝玩家游戏愉快。”   ……   姜迟在璀璨的灯光和激烈的吵闹声中猛地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柔软的高椅上。   面前摆着的是一张花花绿绿的赌桌,如小山一般高的筹码被如流水似的推倒在桌面上,坐在对面的赌徒红着眼睛,额角绷出狰狞的青筋,悬在吊顶上的华丽吊灯每一颗水晶的切割面都折射着冷淡夺目的光彩,在少年脆弱的视网膜上烧灼出晶莹的眼泪。   到处都是或愤怒或狂喜的吼声,人体之间摩擦的温度蒸得姜迟微微晕眩。   赌桌上的数字模糊成大小不一的色块,本来就转不快的脑子更是迟滞了。   “夫人, 继续下注吗?”穿着西装的荷官站在他身边, 看姜迟脸色不对, 恭敬地低声问候着。   姜迟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声“夫人”是在叫他。   海蓝色的眼眸里瞳孔微微地放大,天生勾起的眼尾上敷着一层淡淡的绯红,就算是在美人如云的销金窟里也漂亮的一骑绝尘。   难怪能得那位先生的喜爱,甚至把人蛊惑到了连性别都不在乎也要坚持娶他为妻的地步。   像是蛇信一般的黏腻目光丝丝缕缕地从挤挤挨挨的人群中钻出来, 黏在姜迟放在桌上的那只手。   精致得如同是白玉雕出来的工艺品,骨骼纤细, 皮肉软滑, 凸起的指骨在灯光下泛着一层有如釉质的冷光。   “夫人?”荷官谦卑地弯着腰, 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句,“还要继续下注吗?”   毕竟这位美人是出了名的骄纵跋扈, 要是一个不顺心给那位吹吹枕边风, 他们就都别活了。   姜迟这时候才猛然从脑中传输的过量数据中清醒过来。   系统解释剧情的声音还在脑中回响:“你是一名出身贫民窟的小偷, 某次盗窃被警察当场抓到,为了不被关进监狱只能被派去S市最大的销金窟‘月神’当卧底,成功被‘月神’的幕后老板庄云翊看上,就在一周之前,你们在海外领了结婚证,你成为了庄云翊的合法妻子,‘月神’的幕后老板娘。”   “等等……”姜迟被这一连串的信息砸得晕头转向,他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口,好半天才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所以刚才他说的‘夫人’是在叫我?”   系统:“嗯呢。”   坐在首座上的年轻男孩不说话,荷官也不敢继续动作,带着丝绒手套的手偷偷地揩去了额角沁出的冷汗,不知道这位小夫人又在想着做什么妖。   系统:“这是演绎本,危险程度不如前面几个副本,只要符合人物性格,成功率可以达到98%。”   姜迟:“那我的人设是……”   系统声音古怪:“轻佻放荡,见钱眼开,必要的时候铁石心肠。”   姜迟:“……”听起来像是什么flag立满了的必死人设。   在荷官擦着汗说出第三次是否继续下注的时候,白瓷人偶一般的美艳少年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荷官的时候竟然有一种十分深情的错觉,荷官本来就跳得非常快的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继续吧。”蓝眼睛的美人勾起淡红色的唇角。   他生的那么漂亮,是天生人群中的焦点,穿着白丝绸的领口繁复的衬衣,敞开一些的衣襟里露出白皙如缎的肌肤,勾引着旁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敞开的衣领往里面看去。   黑色的及肩长发打着卷勾在肩上,如同希腊神话里妩媚动人的海妖。   他连歌都不用唱,于海雾中漫不经心的淡淡一瞥就足够水手晕头转向把船撞上黑暗的礁石。   姜迟在此之前根本没有玩过牌,连规矩都只是在相关电影里看过几眼,到了现场直接抓瞎。捏着牌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倒是系统淡定安慰他:“没关系,你的设定就是没有接触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啦。”   “那我为什么还要玩……”   “因为作嘛。”   “我真是谢谢你。”   要是庄云翊知道自己输了这么多钱会不会直接把他抓去填海。   姜迟堆在桌子上的筹码很快都到了对面,那个穿着西装三件套看起来还人模狗样的男人已经难掩喜悦之情,得意忘形的时候甚至还要出言调戏一下坐在对面满脸写着不高兴的美人。   美人就算是不高兴那也是风情万种的嗔怒,不知道中了什么彩票能和庄云翊的小妻子同桌玩牌的男人现在更是口不择言:   “小夫人要是怕了回去跟庄老板撒一些娇不就过去了,庄老板一高兴指不定还多赏你几个股份……”   这话一说出来,除了姜迟在场的其他人脸色都变得有点古怪了。   都说月神是庄云翊的一处私产,这里的工作人员自然也都是庄云翊的心腹。当时庄老板可是耳提面命过要把这位小夫人当成他本人尊敬的。   谁要是敢说姜迟的不是,这不是打庄云翊的脸吗?   刚刚还一直擦冷汗的荷官眼神一凛,轻轻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保镖。   姜迟出来玩个牌身后还配了好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有些人说是这个庄云翊年到三十终于在脂粉红尘里栽了跟头,有些眼尖的倒是看出来这哪是保护,分明是打着保护的名义的严苛□□。   也就姜迟这个草包美人看不出来还喜滋滋地以为是庄云翊对自己格外看重。   “你们干什么?”还喜不自胜搂着自己那一堆象征着少说七位数的筹码的家伙被保镖一边一个架住了胳膊从桌上拉了起来。   “真是抱歉。”荷官脸上挂着十分公式化的微笑,眼神却冰冷,“庄老板说过就算是客人,也不可以冒犯夫人。”   男人看起来也是被积年累月的花天酒地蚀空了脑袋,居然还敢大着胆子在人家的地盘脸红脖子粗地叫板:“知道我们家和庄云翊有多大的合作吗!一个被人玩烂了的玩意儿,也值得你们得罪我!”   这下真是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坐在首座的男孩抖了抖过于浓密的睫羽。   “怎么了?玩的不高兴?”一只对人类来说或许过于冰冷的手从身后轻轻地抚上了少年的脸颊。   姜迟眨眨眼睛,骤然对上一双深黑色的如漩涡似的眼睛。   庄云翊,S市公认的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年纪轻轻已经把名下产业从一个小小的S市扩张到了更遥远的欧洲,传闻中据说和西西里岛的黑手党也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   也是S市曾经叫无数狂蜂浪蝶趋之若鹜的黄金单身汉,宣布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结婚的时候真是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姜迟从看见庄云翊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不对劲。   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又不好说,总之,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男人。   姜迟听到自己的生物警钟拉长了尖锐的鸣响。   “要保持人设。”系统悄声在耳边道。   男人的手掌非常宽大,轻易可以盖住姜迟大半张脸,很快姜迟被捂得脸颊都红了。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泪珠很快淹没在睫羽中,语气里带着一点很孩子气的娇纵:“他刚才骂我。”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遥遥地指向那个在庄云翊出场后瞬间哑火的男人。   他不是今天在滨海开会吗!男人脸上露出过于明显的惊诧。   加上被两个保镖左右架住了胳膊,看起来很像一只被架上了十字架上的青蛙。   似乎是看出男人心里所想,庄云翊慢条斯理地卷起了衬衫的袖口,金丝眼镜在璀璨华灯下反着凛冽的寒光:“真是抱歉,我听说有人欺负我的夫人,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开什么玩笑!滨海离这里起码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就算是飙车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男人涨红了脸,喘着粗气瞪着几乎被庄云翊揽在怀里的姜迟。   容色昳丽的少年懒洋洋趴伏在庄云翊的怀抱里,对着男人露出一个遥遥的绮艳的微笑,宛如镜中幻梦,一触即碎。   恶劣得光明正大。   庄云翊似有所察,脸上神情淡淡,手掌却不容拒绝地捂住了姜迟的整张脸。   男人手掌微微用力,姜迟就有点喘不过气来,用力地锤了锤男人的手。   坏孩子。   很有脾气呢。   庄云翊很好地掩饰了那一丝诧异,抬眼看向被架住了的男人:“你是林家的人,对吧,我想林老爷子应该可以换一个继承人了。”   男人本来还被怒气充盈的脸瞬间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似的垮塌下来,他满脸顿时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恐:“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庄老板,小夫人!我错了,对不起!原谅我啊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吼声很快淹没在灼热的夜风里,姜迟眯起眼睛试图从男人令人窒息的怀抱中看那人被拖走的方向。   然而男人不容拒绝地,强硬地将少年的脸拧了回去。   “不要看。”   “小迟不想继续玩吗?”   他好像完全没有在意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可怕的话,带着姜迟坐到了另一张桌上。   桌上的人惊恐地看着庄云翊,滑稽地张着嘴:“庄,庄老板。”   整个月神都陷入了异常的寂静里,大家本来明目张胆望向姜迟的灼热目光在刚刚倒霉蛋的教训下已经变成了惊恐和畏惧。   “既然要玩就玩的高兴一点。”   庄云翊把着姜迟的手,狐狸一般细长的眼睛微微地在金丝眼镜后眯起来。   “show hand。”   手中巨额筹码如洪水倾倒。 第79章 黑色狂欢(二)   姜迟几乎是被强硬地带回到了庄家的老宅子。   庄云翊这个人, 年纪轻轻,却看起来很喜欢住这种颇具年代感的老式宅院, 像是梦回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小洋楼。被修缮过的外墙上攀着绿幽幽的爬山虎, 花园里茂盛的植被在初夏显得十分幽净凉爽。   佣人们低着头,装作看不见主人过于轻浮的举动。   那位被暗地里称呼为狐狸精的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小夫人像是一副没有骨头的软绵云团,被庄云翊强壮的胳膊揽在胸前, 无论是挺翘的鼻尖还是看起来尤其柔软的唇肉都泛着惹人遐想的潋滟红色。   蓝宝石似的眼睛里还因为被欺负得狠了浮着一层清清浅浅的水光。   真是可怜的要死。   不用想就知道这两人到底在过来的车子里干了什么好事。   姜迟怀疑是因为自己输了太多钱, 庄云翊故意报复他。   虽然看不懂筹码到底代表多少钱,但是从对面人颤抖得快要连牌都拿不住的手和掩不住狂喜的脸色上姜迟依稀还是能分辨出自己是干了什么坏事的。   他有点心虚地想从赌桌上下来,庄云翊却不由分说地按着他的肩, 语气沉沉:“没有关系,想玩多少就有多少。”   姜迟小小声地抽着气, 有古怪,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庄云翊这种千年老狐狸,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轻易为了美色一掷千金的人。   姜迟自以为还表现得很端庄,但是秀长眉毛微微蹙起的样子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纠结。   怎么像小动物似的, 对人类的慷慨怀抱着高度的警惕, 要是被揉揉爪子就会跳起来咬人类的手指。   好可爱啊。   庄云翊面不改色地弯下腰, 替姜迟把着手里的牌:“小迟怎么了?”   男人的呼吸喷洒在少年敏感的耳廓上, 白玉似的耳垂几乎是瞬间浮起绯色。   姜迟下意识往后仰去想避开庄云翊的呼吸, 没想到稍稍一偏头, 脸颊就蹭到了男人的唇瓣。   看起来像是姜迟主动向男人撒娇。   藏在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细长凤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   少年懵懵懂懂地望了他一眼,他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对,自顾自偏开了脸。   庄云翊心中无端烧起一股暗火, 强行掰过少年尖俏下颏, 在水红色的诱人唇角亲了一口。   少年遽然睁圆了眼睛。   像是一只被突然被主人按住的小猫咪, 震惊到瞳孔地震。   搞什么, 这具身体的原始数据这么开放的吗?   就算是夫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热也不太好吧?   对面的可怜人眼观鼻鼻观心,生怕一不小心某天起来眼睛就没了。   庄云翊能这么年轻当上S市商会的龙头,当然不仅仅是脑子转得快,更重要的是那颗心,比谁都要狠,比谁都要硬。   庄云翊说让姜迟大胆玩,还真就一点意见都没给,任由姜迟毫无章法地出牌,简直就像是在给对面送钱了。   明明一手烂牌,筹码哗哗地被推倒,再被荷官拨到对面去,庄云翊完全不觉得心痛,笑眯眯地揽着姜迟:“出的好,真棒。”   玩到把场上所有筹码输光的姜迟后来捂着被唇珠都被嘬肿的嘴巴晕晕乎乎地想,捧杀,这一定是捧杀。   “小迟今年也二十了吧。”庄云翊低着头随意处理了一下手机上的信息,然后随手把藏满了黑暗罪证的手机明目张胆地丢在床边,黑沉沉的眼睛里带着一点叫人看不太懂的笑意,“是不是也应该履行一下做妻子的义务呢?”   果然,钱不是让他白输的。   姜迟几乎是肉眼可见地绷直了薄薄的身体。   他跪坐在床边,裤腿被稍微撩开一点露出一截白到晃眼的纤细脚踝,圆润踝骨透着一种青玉似的质地。   怎么这么瘦啊,感觉可以轻易用一只手把两条腿都抓住。   “我……”姜迟有点犹豫,房间里的气氛有些诡异,这种诡异在姜迟不小心瞥见半开的衣橱里挂着的各式O趣内衣之后达到了顶点,他几乎是跳起来,“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注意,人设,放荡,轻浮。”系统适时出声提醒宿主不要崩坏。   姜迟僵硬地又重新坐下来,眼里的纠结几乎要溢出来了。   长长睫毛忽闪了两下,蓝眼睛瞪着懒洋洋像只大狮子似的躺在床上的庄云翊。   他们是夫妻,睡一张床不是很正常嘛。   庄云翊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等着小家伙自顾自犹豫了半天,很有耐心地也不说话,就这么等着他自己想出个结果来。   很像是捕食前的猛兽在进餐前慢条斯理地用爪子拨弄着连站都还站不直的幼鹿。   小鹿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毫不自知地用温顺的眼神望着他,徒增猎手想要将他撕碎的冲动。   最后姜迟像是自暴自弃了,庄云翊明显地听到小家伙老气横秋地叹出一口长气,然后很凶狠地皱起了鼻子。   庄云翊还以为他要再拒绝一下,没想到姜迟行动力真是一绝,长腿一跨直接坐在了庄云翊的身上。   ……这人怎么回事,腹肌怎么是硬的。   硌得他好痛。   姜迟强忍着眼里浮起的水色,低着头试图去亲庄云翊的唇心,顺便放个狠话:“这,这可是你自己要的,别说我过分。”   “我做了可不会停下来哦。”   “喊停也没有用。”   庄云翊挑了挑眉。   刚刚还吓得瑟瑟发抖,这会儿胆子又大起来。   姜迟的亲吻技术,不能说是很烂,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没有技术,全是感情。   他甚至连自己换气和伸舌头都不会。   庄云翊虽然娶了他,平时也就是当个吉祥物放在家里,别说亲了,连碰都很少碰,这会儿感觉到还不错。   当然姜迟是不知道这会儿事的。   他还以为这两夫妻已经大战过几百回合,心灰意冷地想自己要是被发现不熟练的话会不会死掉。   姜迟已经很努力地一点一点地试图亲庄云翊的唇,他只会亲嘴巴,手也不会动。   最后是庄云翊实在是忍不了了——要是有个懵懵懂懂的大美人坐在身上还毫无章法地亲了半天他还没有反应,那他真是可以去死了。   “手也可以动一下。”庄云翊好歹比姜迟大了那么多,强忍着不把人直接按在床上,还好声好气地指导了一下。   姜迟眨眨眼睛,认真地思考了一秒和人类贴贴需要做什么。   然后他一脸屈辱地提起了庄云翊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你摸吧。”   庄云翊:“???”   姜迟的本体毕竟是只毛茸茸嘛,很喜欢被人rua肚子的,那也是他们这种人尽皆知的嘤嘤怪觉得和人类很亲近的表现了。   再超过的行为就不存在在姜迟的脑袋里了。   庄云翊不和他客气,还真顺着软滑如凝脂的皮肉摸了一下。手感真不错,像是抚弄一块软绵绵的大福。   有,有点舒服。   姜迟嘴上是不会承认的,半眯着眼睛心说我是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屈服的,然后用行动证明了他想要摩多摩多。   姜迟毛茸茸的脑袋拱进庄云翊的怀里,发尾轻佻地扫过庄云翊敞开的领口。   细细的麻痒从锁骨一直传递到心脏。   庄云翊觉得自己禁欲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上看得上的小家伙开次荤应该也没有错吧,结果一低头就看见姜迟迷迷糊糊地被rua到快要睡着。   ……   好娇气。   ……   庄云翊脸色很不好看。   这种阴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佣人看到主人坐在餐桌边上依然如同狂风暴雨的气场,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粥碗打碎。   能把庄云翊气成这个样子,小夫人还真是有点手段的。   “等人醒了再送上去。”庄云翊憋着一股子气还没忘记叫佣人给那只还在闷头大睡的小东西送早饭。   佣人们面面相觑,互相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的佩服。   小夫人岂止是有手段,这简直是手段高超啊。   放在一边的手机这时候突然震了震,庄云翊冷漠地瞥过一眼,顿了顿,稍嫌薄情的唇勾起一丝凉凉的弧度:“有个老熟人找来了。”   ……   滨海海滩边的高级咖啡馆里,最角落的卡座里坐着一个穿着花衬衫的轻浮男人。他戴着副花花公子似的墨镜,几乎挡住了大半张英俊的脸,还有利剑似的目光。   他随口拒绝了上来搭讪的一众男男女女,眼睛像是磁石似的被吸在了手机屏幕上。   亮起的屏幕里定格在一则新闻上。   上面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庄云翊为搏爱妻一笑,一夜豪掷千万   最三流的豪门绯闻,看起来应该是被吐两口唾沫再扔在脚下狠狠踩两脚的绝顶土味标题。   男人的脸色却骤然阴沉下来。   手指沿着新闻继续往下滑,就是狗仔趁着夜色偷偷摸摸抓拍到的姜迟的脸。   被掩在黑暗中却依然难掩光华的美貌,让男人的眼神几乎能冻出冰来。   新闻很快见底,最下面又是一条新的有关庄云翊的新闻:庄氏豪华游轮狄安娜号于三日后迎来首航 第80章 黑色狂欢(三)   初夏的日头已经十分毒辣, 惨白日光在静谧的碧蓝海面上反照出粼粼的波影。   S市也算得上半个旅游城市,黄金沙滩吸引了很多游客在周末成群结队地过来度假。   戴着雷朋墨镜的男人懒洋洋靠在咖啡厅最里面的卡座, 撑着脸偏头看着落地窗外的海滩。   他这么一副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的样子,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在偷看沙滩上的比基尼美女。然而墨镜下那双锋利的铁灰色眼睛正穿过人群,冷冷地望着不远处港口停泊着的一道庞然的虚影。   船头雕刻着的带着月桂花冠的狩猎女神像屹立在苍穹之下,大理石质地的苍白眼瞳里闪烁着尖锐的冷光。   一个星期前, S市首富庄云翊为了庆祝新婚, 以妻子的名义买入一艘豪华游轮,并将其命名为狄安娜号。   放在玻璃桌上的手机微微地震动起来。   路风连眼睛都懒得抬,漠然地凝视着被海雾笼罩的庞然大物。   根据路警官从线人那里得到的小道消息, 什么“为了妻子”都只是给男人私下里的黑色/交易遮羞的借口而已。   狄安娜号出海首航的那天,庄云翊将会宴请全市的权贵上船参加晚宴。这是一场几乎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巨大阴谋, 路风作为常年跟踪庄氏集团这条大鱼的警察,必须要派人混上这场奢华又暗流涌动的宴会。   路风被墨镜挡住的眼睛微微地眯了眯。   人群中很快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   这么热的天,这人依旧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一丝皮肤都不漏在外面, 鸭舌帽帽檐压得格外低, 只能勉强看到帽檐下露出的精致下颏, 在一众游客中显得格外显眼。   “听说昨天晚上庄云翊为你花了一千万, 玩的开心吗?”路风手指曲起, 闲散地敲着玻璃桌面。   对面的人似乎没有预料到上司会突然问这个, 有点僵硬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这几乎不是什么新鲜事,庄云翊看起来确实是温柔乡里溺得晕头转向了,自从认识他这个小线人之后三天两头就会豪掷千金只求美人一笑, 是昭告全天下的偏爱独宠。   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的姜迟神色有点萎靡, 路风眼力何其好, 轻轻一瞥就看到了少年绯色唇角一点破皮的痕迹。   啧, 很烦。   男人换了一下交叠在一起的长腿,莫名觉得有点心烦意乱。   本来以为是危机四伏的卧底生活,没想到姜迟过的倒是蛮滋润的。   姜迟,这个曾经试图勾引他的小偷,被强行送到庄云翊身边的线人,如今是S市首富庄云翊放在手心里的珍宝。   或许他也应该跟旁人一道,叫姜迟一声“小夫人”。   这个莫名其妙浮上心头的称呼让路风更加心浮气躁,所幸他还记的当前最重要的是任务,强忍着这股火气,英俊脸上还挂着轻佻笑意:“三天后的游轮晚宴,庄云翊一定会带你出席,想办法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尤其注意他有没有跟什么特殊的人接触。”   姜迟在庄云翊面前就是个毫无城府的漂亮蠢货,对庄云翊这种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姜迟应该就是只养在身边的比较顺眼的小宠物。   谁知道这只看起来被人抚摸一下皮毛都会吓的瑟瑟发抖的小东西居然就是警局安插在庄云翊身边的内鬼呢。   “他现在……看起来还是不太信任我。”姜迟低着头抿了抿嘴,从袖口里露出的一双手修长纤细,连指节都流转着釉质的淡淡光华,右手细长的无名指上带着一枚价值不菲的钻戒。   路风却眼尖地发现那紧紧扣在手腕上的袖口露出一点很难察觉的红痕。那本该是已经变得浅淡的痕迹,无奈姜迟皮肤很白,有一点点异样都格外引人注目。   更何况……路风心想自己要是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牙印吧。   还真是够激烈的。   姜迟其实也觉得很委屈。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起来发现全身都疼得要命,一低头就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穿,全身上下甚至连大腿根都留下了被人亲狠了的淤青印迹。   明明自己有认真按照庄云翊说的,履行了妻子的义务了。   睡得晕晕乎乎的姜迟迟疑地摊开五指,皱眉盯着白皙手指之间黏连的可疑液体。   认真嗅了嗅。   Yue。   变态。   姜迟泪眼汪汪地想。   果然这种有钱人的爱好都很深不可测。   根据姜迟看过的各种刑侦剧得来的经验,这个庄云翊一定是在试探他。是想看他能不能忍受得了这种程度的考验。   真是心机深沉的男人啊。   “不管庄云翊如何试探你,记得千万不要露馅。”   “这是可以技术部新制作的窃听器,”路风推出一只小小的丝绒盒子,在姜迟面前打开,“庄云翊是个多疑的人,到时候我们会想办法把这个东西混进礼品单里。”   被摆放在丝绒底座里的,是一对流光溢彩的湛蓝宝石耳钉,与姜迟泛着水光的眼瞳交相辉映,一时间华光璀璨得叫人不敢直视。   奇怪,之前的姜迟有这么……摄人心魄吗?   难道说金钱养人是真的?   路风试图去想以前那个畏畏缩缩又轻佻放荡的姜迟的影子,但是脑海中模模糊糊的,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   有一件事他倒还是记得清楚。   毕竟没有那件事的话,他也不会想到把这个卑鄙的小偷当做撬开庄云翊黑色帝国的工具。   “放心,如果这次庄云翊能够伏法的话,答应你的事我们都会做到,包括……”   剩下的话路风没有说完。   姜迟懵懵懂懂地看着他,歪了歪头。   路风眉头一皱,自己也反应过来。现在这种紧张的时候他还在说什么有的没的,恰好侍者端来了咖啡和甜点打断了这种诡异的沉默。   姜迟向来讨厌苦的东西,路风鬼使神差地给他点了杯牛奶和小蛋糕,自己抱着杯冰美式一脸苦大仇深地灌了下去。   “所以……他答应了我什么?”姜迟疑惑提问。   系统:“警方答应会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抹去你之前犯下的案底。至于路风个人吗……”   “他答应要是庄云翊伏法,就做你的男朋友。”   姜迟骤然被牛奶呛到,手忙脚乱地捂着嘴巴,所幸没有把牛奶丢脸地喷在路风的脸上。   少年捂着下半张脸,漂亮的蓝眼睛里晃着细碎的晶莹水光,看起来可怜的要命。   一只手捏住了姜迟的下颏,温热指腹抚过仍旧沾着白色奶渍的唇心:“怎么这么不小心。”   路风架着墨镜的脸上勾着一丝笑,雕塑般英俊的脸在姜迟眼前无限放大,淡淡的古龙水的气味熏得姜迟头脑发晕。   他就这么茫然地看着男人把自己唇边的奶渍蹭掉,旋即又像没事人似的坐了回去。   姜迟眨眨眼睛,看起来显得有点呆呆的,一副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反抗的样子。   路风觉得自己刚才苦咖啡白喝了,挥挥手又叫了一杯。   姜迟感觉自己现在有点无法直视对方了。   “事实上,”系统冷不防开口,“当初就是你调戏他的时候顺走了他价值八十万的领带夹,才会被抓到的。”   “……”   他都快忘记了这具身体还有个见了帅哥就喜欢贴上去的毛病。   坐在咖啡厅里的两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闪光灯快速地闪了闪。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路风往闪光灯亮起的地方偏了偏脑袋。   藏在墨镜下的眼睛里积聚起冰冷的笑意。   男人完全放松下来,像个真正的花花公子那样勾起一个轻浮又迷人的微笑,微微地凑近了姜迟的耳朵,亲密得好似爱人在低语:   “说起来,还没有给你新婚送上礼物呢。”   “你喜欢什么呢?”   少年似乎有点敏感于这样近距离的触碰,在路风凑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抖了抖,微微地偏过了脸想说啥也不要能离我远点就很好。   系统暗示性地在意识海里咳咳咳警告姜迟不要崩坏人设,几乎要把零件给咳出来。   可恶。   姜迟咬咬牙,不甘示弱地回看向男人,张开一隙的唇齿间荡漾着奶油和草莓酱的淡淡香气,与过于邪气的秾艳长相不同,清新得好似一阵山间小风。   “你说呢,路警官。”掩藏在阴影中的昳丽眼睛微微地勾起,还戴着婚戒的手指似乎是不小心地蹭着路风的手,“我很期待任务完成之后的奖励呢。”   路风笑了一声。   墨镜后的眼睛阴沉沉地盯着姜迟的脸:“会有的,你想要的东西,都会有的。”   ……   在距离滨海不过十分钟车程的饭店里,庄云翊正淡定地放下手里的青瓷茶杯。   助理低着头附在老板耳边正絮絮说着什么,又拿出了手机给庄云翊过目。   男人低头瞥了一眼,捏着青瓷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表哥?”男生稍嫌懦弱的声音在陷入死寂的包厢里响起。   庄云翊冷淡地看着助理从手下那里拿到的姜迟与英俊男人亲密到几乎要吻在一起的照片,突兀地勾起唇角。   他这个风流成性的夫人……还真是欠教训啊。 第81章 黑色狂欢(四)   这是一间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卧室。   如果忽略掉床上躺着的人的话。   米白色薄纱的窗帘在风中轻轻地摇摆飘落, 暧昧的暖香在空气中飘散,与此同时还夹杂着少年人难耐的闷哼。   细微的, 几乎难以叫人察觉的啧啧水声在寂静的空间中响起。   隆起的被褥用力挣动了几下, 像是小猫儿似的细细叫声从缝隙中艰难地溢出来。   一张被压抑得满是绯红的脸颊从被子里露出来,湛蓝眼瞳中积蓄的温热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涌出来打湿了大半张脸,额角渗出的热汗把鸦色鬓发都打湿了, 蜿蜒着黏在少年皎白的侧脸上。   “对不起……”姜迟哭出来, 带着鼻音的说话声还是软腻的,叫人想起被蒸得熟烂的一戳就破的糖糕,“我, 我再也不会了。”   姜迟看起来糟透了,总是淡红色的唇肉几乎要被男人咬烂了, 像是一朵盛开的过于靡丽的玫瑰,雪白皮肉上还裹着一层晶莹的水色。   怀里抱着个不安分的小美人,庄云翊庄老板的脸上倒还是一本正经地,他甚至还有空拿着手机处理下属发来的消息, 任由姜迟眨着雾蒙蒙的眼睛, 委委屈屈地掉眼泪。   姜迟再也忍不住了, 庄云翊不知道给他喝了什么药, 全身都烫的像是火炉里滚过一遭, 非要紧紧贴着男人的皮肤才能好, 偏偏庄云翊看起来是个不近美色的高岭之花,架着金丝眼镜认真处理公司的事物也不愿意分点精神出来理理他。   姜迟还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呢!   小狐狸眨眨眼睛,凝结的雾气化为琉璃似的水珠, 噼啪一下掉在男人的手背上, 本来就甜津津的嗓音彻底软下来了, 他细声细气地扯着庄云翊睡衣的袖子:“我再也不会随便和别人说话了。”   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   看起来这家伙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我并不想控制你的一举一动。”庄云翊抚摸着姜迟柔软的发顶, 手指顺着脸颊滑落,捏了捏少年同样艳红的耳廓,“只是你需要知道分寸。”   “比如,有些人,绝对不可以碰。”   “为什么?”姜迟装傻,他趴在庄云翊的身上,慢吞吞地掀了掀长长的睫羽。   庄云翊先是陷入了一丝诡异的沉默。   路风这个人可以说也是他的老熟人了。   为了追查他违法乱纪的罪证已经偷偷摸摸往他名下各种产业里塞进了十几只老鼠,虽然都已经被抓出来处以最残忍的刑罚,这种时不时钻出来咬你一口的行为还是非常惹人厌烦。   放着好好的大少爷不做非要来行使什么狗屁正义。   庄云翊冷哼一声,不过是一个跟在他身后哗众取宠的小丑罢了。   只是令庄云翊格外有点在意的是,路风这个人虽然看起来花花公子,但是从来没见他真把谁带回去过夜,逢场作戏了那么多男男女女,情意虚虚实实,倒也不难分辨。   可是庄云翊左看右看,在那张偷拍的照片里,从路风刻意滑落了墨镜露出的眼睛里,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占有欲。   是了,姜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不管是相貌还是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要是路风动心了,或者说老套的一见钟情了,也并不奇怪。   庄云翊最讨厌有人觊觎自己的东西。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老对头。   没想到在对于另一半的审美上,这两个南辕北辙的家伙居然也有统一的一天。   总之,不管怎么说,姜迟这样轻轻松松被人拐跑的性子虽然自己欺负起来很爽,但是不在身边的时候就会很危险。   庄云翊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自己脑海中拉响的警报了。   男人微微用了点力,掐住了少年被汗水浸湿的下巴,逼迫着那张色如春花的脸蛋慢慢地抬起,直到海蓝眼瞳与他对视:“小迟要是下次再和陌生人说话,我会生气的。”   这是明晃晃的警告。   姜迟鼻尖通红,又要娇气地掉眼泪。   原来这还不算是生气吗?   看小家伙止不住地发抖,庄云翊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有点悄咪咪地变软,他低头没有忍住在少年鼻尖上亲了一下,低声安抚道:   “三天后就是游轮首航的日子,刚好这几天在这里闷的久了,不如出海玩玩。”   “很有意思的。”   姜迟趴在这位跺跺脚就能令整个S市的权贵闻风丧胆的男人身上,伸手去抓一直悬在他眼前晃啊晃的带子,一边闷闷地点了点头。   ……   那实在是一艘极致华丽也极致庞大的轮船。   船首的狄安娜女神像迎风站立在浓郁冰凉的海雾里,惨白眼瞳凝望着大海的深处,月亮坠落的远方。   船舱上过于绚丽的灯光冲破了浓郁的黑暗,像是黑夜中的一盏过于明亮的灯,吸引着飞蛾们直直地扑进陷阱。   拿着邀请函的贵客们如同游鱼一般滑进船舱最中央的灯火辉煌的舞池。   女士们飞扬的裙摆同男士们端庄的燕尾服在灯光下不断地旋转出一朵朵盛开的花。   坐在舞台边沿的钢琴家专注着弹奏来自某位著名作曲家的C大调奏鸣曲,活泼的乐声里众人尖叫着迎来灭顶的狂欢。   “嫂嫂。”   姜迟正和勒住了领子的高级衬衫疯狂较劲,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嫂嫂”给吓得差点飞机耳。   他满眼疑惑地转过头去,看见的是个穿着板正黑西装的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   硬要说的话,好像是长得和庄云翊有点像。   “我是庄戈,”那清秀却文弱的年轻人冲着姜迟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是庄云翊的表弟。”   兴许是怕姜迟尴尬,年轻人还善解人意地多解释了一句:“我这几年在国外学艺术,也是这两天才刚回来,嫂嫂没有见过我很正常。”   姜迟呆滞地点点头,然后回过神来自己现在还一脸暴躁地同收得过紧的衬衣做斗争,大半个领口都还敞开着,显得非常不雅观,只好有点讪讪地放下手赶紧转移话题:“唔,原来是表弟呀,来找我什么事吗?”   庄戈看起来脾气非常好,微笑着向姜迟道:“表哥请你到大厅里去,说是有礼物给嫂嫂看呢。”   姜迟手忙脚乱地把那一身高定西装穿好,抿了抿嘴:“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少年脚步慌乱地从身侧直直地擦过,被风带起的发尾上残留着一股浅淡却令人上瘾的清香,鸦黑色头发下露出一小截雪色后颈,无端叫人牙齿发痒,只想在上面用力咬一口才好。   年轻男人站在门后,看着少年的背影渐渐被辉煌的灯火淹没。眼神阴郁犹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嫂,嫂。   他咬着自己的舌尖,眷恋又狂热地吐出两个禁忌的字眼。   真是个风流的家伙呢。   年轻人想起自己不慎从门缝里窥到的那一眼无边的春光。   不着寸缕的漂亮青年温顺得像只小猫似的趴在主人身上,只在腰间随意卷了一条单薄的绸缎,雪白长腿微微曲起,圆润膝盖上晕着一层淡淡的浅粉色,那张小小的,好像一只手就能完全盖住的漂亮脸蛋正用一种十分依赖的目光,望着自己的饲主。   就仅仅是这上不得台面的门缝中的一瞥,已经足够叫一个本来就狼子野心的年轻人再度生起心魔。   庄戈摸了一把脸,野心逐渐从那张清秀的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就是旁人习以为常的软弱。   他开始认真地思考,要是哥哥去死的话,弟弟是不是有权可以继承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妻子。 第82章 黑色狂欢(五)   庄云翊正在等他。   男人今天穿了一身完美贴合身线的白西装, 站在人群中心像是一捧不可高攀的山雪。贵气得叫人不敢直视。   他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时总是温和而疏离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如沐春风似的微笑, 细长眼睛藏在金丝眼镜后, 连同一切罪恶与黑暗都在冠冕堂皇的奢华包装下显得危险而惑人。   光是看这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很难把这个人同那些上流社会背后流传的恐怖事迹联系到一起。   这样的人,往往才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危险分子。   姜迟莫名地, 有点心怯。   放在镀金扶手的手指微微地攥紧了,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庄云翊没有给他后退的余地。   男人似乎装了什么姜迟感应器,隔着喧闹的重重人影,精准地一眼望到二楼的少年。他今天穿的也是同庄云翊出自同一个高定品牌的季节限定, 被精心打扮过的少年脱去了最开始的局促可怜,如同一枚被拭去了浮尘的珍珠, 终于开始散发诱人的光芒。   姜迟有种自己被猛兽盯住的错觉,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好孩子,过来。”庄云翊弯起眼睛,唇角随之勾起, 语气那么轻, 姜迟却一字不落地听得分明。   那些明里暗里一直偷偷关注着庄云翊一举一动的人旋即跟随着庄云翊一齐把目光投到了二楼倚着扶手的纤细身影。   早就听说过庄云翊这回真正是栽了跟头, 只是他把人保护得太好, 除了八卦报纸上模糊的那一眼, 再也没有关于这位小夫人更多的信息。   庄云翊的婚礼是在国外举办的, 很多人以为庄老板只是像往常一样去谈生意而已,结果回来的时候男人右手无名指上就套着了个闪瞎一众人狗眼的戒指,当着记者□□短炮的镜头还从从容容地微笑:“不好意思, 我已婚了。”   无数人伸长了脖子试图瞧瞧能把庄云翊迷得晕头装向的人是个什么级别的狐媚子。   在少年转过脸的那一刻, 喧哗声却在一瞬间如同潮水一般褪去, 世界寂静了一秒。   姜迟眨了眨长睫, 湛蓝眼瞳里蕴着一层淡淡的流光,明明无心自高处投下的一瞥都足以叫高洁的天使堕落成被欲望腐蚀的魔鬼。   他的头发已经有点长了,被一卷雪色的发带束住,发尾堪堪覆住那截雪白欲折的后颈。   那只握住栏杆的手骨骼纤秀,有眼尖的人发现他无名指上戴着与庄云翊手上同款的戒指,只是连顶级钻石的光芒在绝对的美貌下都显得黯淡无光了。   也无怪连庄云翊这么冷淡的神仙也要坠入凡尘。   姜迟觉得那些扎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点不太舒服,刻意忽略了那些过于灼热的温度,快步朝庄云翊走去。   他走得有点急,人群里又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也不特意为他让出一条路,女人扬起的裙摆和男人衣襟上的香水肆无忌惮地给这只初生的幼鹿沾染上尘世的气息。   不知是哪个坏心眼的家伙故意在身后推了一把,姜迟直接很不体面地扑进了庄云翊的怀里。   所有人都知道庄云翊这个人看起来像是尊慈眉善目的白玉菩萨,实则佛口蛇心,行事狠辣,而且这人洁癖极重,最讨厌就是有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碰到他。   曾经有个不长眼的家伙试图把酒泼到庄云翊的身上故意下他的面子,第二天就以交通意外的理由登上了报纸,据说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拼不出来。   男人看似清瘦的胸口其实结实的很,姜迟被顺手环在怀里,感觉脸颊都被从心口传来的温度烫到。   “怎么这么不小心?”   庄云翊也没有管其他惊掉了下巴的宾客,自顾自扶着少年的手臂几乎是把姜迟整个人揽在了怀里。   他低下眼睛,看见少年慌乱颤动的睫羽,心里一动,很想在上面亲一口。   “过来看看,喜欢什么?”   他掰过姜迟的肩膀,往里面走了几步,走进了一间小隔间。   那些露骨的视线被一扇古色古香的雕花屏风挡住,就算是伸长了颈子也只能看到一层模模糊糊的影子。   那是一堆小山高的包装精美的礼盒,全是权贵们送来讨好这位小夫人的礼物。   男人的手指摩挲着姜迟的耳垂,唇齿间溢出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少年霜白侧颈。   “只要是你为我挑的我都喜欢。”系统在姜迟耳边一字一句地教导。   姜迟哆嗦了一下,强忍着颈间的不适哆哆嗦嗦地重复着系统的话。   男人果然被取悦了,俯身亲了少年颊侧一口,变魔术似的从手心里变幻出一只丝绒盒子。   姜迟觉得那只盒子有点眼熟,下一秒盒子被打开露出了里面一对蓝宝石做的精致耳钉。   路风以某个集团的名义将这对加装了窃听芯片的昂贵饰品送到了姜迟的手上。   “还是这个最适合你。”姜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瑟缩了一下。   庄云翊在他头顶闷闷地笑,评价了两个字:“娇气。”   “这样很好看,乖一点。”他抚摸着姜迟的耳朵,几乎是在诱哄着,“不疼的。”   他一只手慢腾腾地揉捏着少年冰白色的耳垂,随手拿起一杯红酒哄着姜迟喝了进去。   姜迟不太会喝酒,酒精几乎是瞬间把他的神志搅成了一团烂泥。   蓝眼睛的少年只能茫然地张着玫瑰色的唇乖乖地由男人为所欲为。   “小迟,喜欢我吗?”   “喜,喜欢……”   话音刚落,姜迟就感受到耳垂上一阵刺疼。   “!”   他是最忍不得痛的,几乎是瞬间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了,苍蓝色的眼眸里浮起湿漉漉的水光。   似乎是搞不清楚为什么前一秒还柔情款款的男人下一刻就叫他疼的这么厉害,他憋红了脸从男人的怀抱里挣扎出来,愤愤地望着庄云翊那张斯文俊美的脸,雾气蒙蒙的眼里掉出晶莹的水珠:“我讨厌你。”   姜迟翻脸比翻书还快,庄云翊显然还没有及时从小东西的张牙舞爪中回过神来。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宽大手掌轻轻松松掌握着少年大半张脸,姜迟被迫凑近与男人唇齿相贴。   “不许讨厌。”   “我讨厌你。”姜迟一迷糊胆子就奇大,耳朵上渗出的血珠被庄云翊伸出的舌尖卷走,与眼眸同色的蓝色宝石在辉煌灯火下冶丽得叫人心惊。   庄云翊觉得是不是自己对他脾气太好了,导致小孩蹬鼻子上脸。   他拧姜迟软软的脸颊肉,语气低沉:“不要说让我讨厌的话。”   “我……唔……”小狐狸还要和他作对,庄云翊却抢先咬住了少年柔软丰润的唇肉,把那些叫他不喜欢的词语全部都吞咽了下去。   “乖一点。”   真奇怪,庄云翊以前最讨厌那些对着自己唯唯诺诺的想要爬床的家伙,面对姜迟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他听话一点,再听话一点,一辈子只要依附着他就很好,他会把世界上一切的珍宝都尽数奉于他的眼前。   等到庄云翊一脸餍足地带着小妻子出来,姜迟腿已经完全软了,几乎是被强硬地半抱在了男人的怀里。   外面的宾客们一边不敢直视小夫人那张漂亮且春意盎然的脸蛋,一边偷偷地臆想着刚才在屏风的后面发生了什么。   “庄老板,不介绍一下吗?您的夫人。”   金发碧眼的欧洲男人微笑着走上前来。   醉醺醺的姜迟皱起眉头,他对危险的感知向来远超常人。   面前的男人虽然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然而包裹在衬衣里的紧实胸肌和留着枪茧的手指都告诉姜迟这个家伙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那双绿眼睛在看清姜迟的脸时,很明显地亮了一下。   那是一种看到新奇的猎物的表情。   如果姜迟之前见过他,就会知道这是来自西西里岛的臭名昭著的杀手拉维·怀特看见心仪的□□时才会流露出的表情。   “尊夫人真是像玫瑰一样的美人。”   “我想教父大人应该教导过你们,不要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别人的老婆吧。”庄云翊微笑着用意大利语“回敬”着这个粗鲁嚣张的男人。   “嘿,别这么说,我好歹也知道一点你们华国人的规矩。”拉维无辜地举起双手,“我怎么敢动庄老板的人。”   庄云翊冷笑一声:“你知道就好。”   “啊。”站在不远处的女士发出一声惊呼,手里的高脚杯应声掉落,眼看就要摔碎在地上却被一只手稳稳地端住了,连里面的香槟都没洒出来几滴。   “您的酒。”   “啊,谢谢。”那位小姐羞红了脸,“您的衣服,上面好像弄脏了……”   “没有关系。”以路家大少爷的名义登上游轮的花花公子勾起那双迷人的眼睛,“我去换一件就好。”   “怎么能让美丽的小姐烦心呢。”   他抬手招来了侍者让人带他去更衣室,走过拉维与庄云翊的时候漫不经心似的回过头,目光落在少年耳垂上那枚闪闪发亮的蓝宝石。 第83章 黑色狂欢(六)   这实在是一个奢华靡丽的夜晚。   女人丝绸裙摆掀起的昂贵香风在水晶吊灯璀璨的光华中轻佻地流转, 施坦威钢琴上随着钢琴家灵活手指倾泻而出的乐章催动着酒精和糖果在狂欢的人群中蒸腾挥发。   像是群星都降落于海上,被羽毛和珠宝装点的巨轮载着满船舱的华光缓缓航行在海面上,只有屹立于船首的在罗马传说中掌管着月亮与狩猎的女神狄安娜, 带着坚定而无端凄怆的眼神, 注视着雾气弥漫的海面。   月亮沉没于深海, 狄安娜灰白的眼瞳中似有星光坠落。   ……   侍女凄厉的尖叫声揭开了潜藏于狂欢后的不详。   杀手心爱的左轮即刻上膛,心怀鬼胎者手中的酒杯溅出一片殷红的颜色。   路风警官带着人冲进那间位于最顶层的卧室, 最开始只在玄关处看到连滚带爬哭得面色惨白的侍女。   在闯进房门的那一刻, 男人就狠狠皱起了眉。   他常年混迹于各种凶案现场, 鼻子早已练就得对血腥味特别敏感。   猩红的血迹一直从卧房蜿蜒到玄关, 有这种出血量, 想来那人应该也必死无疑了。   路风下意识以为是姜迟出事了。   有可能是他们在蓝宝石耳钉上的小聪明败露, 庄云翊恼羞成怒把姜迟折磨致死。   他的人生里没有一刻比现在是更后悔的。   昨天晚上在窃听到该死的庄云翊和他的小男友止不住的喘息声时, 被暴怒撕碎理智的路警官第一次不管不顾地摔了耳机。   有那么一瞬间, 从来被下属们称呼为钢铁雄鹰的路警官,感觉到了心脏被扯开巨大裂口后的强烈哀恸。   他像是感知不到自己的双腿,迟缓地走进被飘起的薄纱窗帘挡住的卧室。   纤细的身影背对着所有人, 跪坐在柔软的大床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床上被血浸满的人体。   “姜迟……”路风的声音似乎在发抖。   这真是很新鲜的事,所有人都以为路风这个人没心没肺, 一心扑在案子上,连庞然的家族都放在身后不管。   可惜现在没有人有空能记录下这能让警局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颇具纪念性的一刻。   路警官几乎以为自己看见的只是一具美艳的尸体。   然而在他脱口而出姜迟的名字时,姜迟终于眨了眨眼睛, 告诉大家他还活着。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很狼狈。   纤细雪白的脚腕上被握出一圈狰狞的淤青痕迹,应该是攥得太用力, 指印下甚至能看见单薄皮肤下渗出的血点。那身丝绸睡衣被撕扯的七零八落, 大半个单薄肩背都露在外面, 可以看到覆在肌肤上的青青紫紫的吻痕和手指印。   甚至连锁骨上都是某人留下的牙印。   他本人皮肤莹白,也就越显得这些痕迹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早已凉却的血液溅在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上,连带着抖动的睫羽似乎都沾染了诡异的血腥气。   玻璃珠似的蓝眼睛迟钝地转动了一圈,惶然地与众人陡然火热的目光相对。   路风从来没有过这么温柔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生怕吓着他:“小迟,怎么了?”   姜迟张了张口,他似乎有点说不出话来,嗓子看起来已经哭哑了,柔嫩如玫瑰的唇角上残留着细小的血痂。   “他死了。”   他看起来宛如陷在一场深渊的噩梦里,气若游丝地用舌尖抵住自己的齿列,努力地消解自己的恐慌:“他死了。”   死的人是谁,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平心而论,庄云翊的死相与他的身份十分相当,甚至有一种电影镜头特有的血腥与美丽交织的画面感。   如同冰雕雪砌的男人平静地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从身下渗出的血液已经将纯白被褥尽数染红。   他像是在玫瑰的簇拥下陷入了一场永久的长眠。   一把沾着血的锋利弯刀摔在地上,斑驳指痕无从躲藏。   少年粉红的眼眶里泡着一双被泪水浸透的蓝色宝石,无助又凄惶地望向这些破门而入的男人们。   应该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他杀的吧?   毕竟昨天晚上只有他和庄云翊睡在这个房间里,庄云翊在揽着小妻子进门之前还特意警告过助理不许任何人进入房间。   庄云翊这个死法无论如何看不出是自杀。   凶手除了这位据说骄奢成性的小夫人,应该也不会再有别人了吧。   姜迟眨了眨眼睫,从睁开眼睛看到凶案现场的呆滞中瞬间清醒过来,毫无底气地张了张口:“不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路风现在对待姜迟就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怎么还舍得让他再一次离开自己。   毕竟姜迟看起来……太弱了。   是看起来用一根手指头就能轻易放倒的程度。谁能相信这样手无寸铁的金丝雀能用如此凶残的方法杀掉自己的枕边人呢。   庄云翊的死就算是正常死亡都是能撼动整个S市的大事,更何况这是一眼就看得出的恶性案件。   他是被活活放干血而死的。   尸体被剖开皮肤筋肉,骨骼苍白绽裂,动脉被齐齐斩断。   一生被视为魔鬼的男人,想不到死法也如此吊诡。   “我倒是不知道,路警官和嫂嫂这么相熟。”脸色白得像吸血鬼的庄戈如同鬼魂似的从路风身后飘出来,那双布满阴翳的眼睛直直盯着姜迟还沾着血色的脸。   西西里岛来的杀手饶有兴趣地看着房间中血腥诡异的景色,随手把上了膛的木仓藏进了西服里。   姜迟顿了顿,从路风手里挣脱出来,摇摇欲坠地站稳了。他在众人针扎似的视线中竭力忍住发抖的手指:“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愿意配合你们的调查。”   “我不会杀他的。”   “我……”他艰难地张了张口。   “我爱他。”系统一字一句地提醒。   “我,爱他。”姜迟感觉自己的舌尖似乎不受控制。   寂静的空气中似乎还能听到一声男人的低笑。   这么多话,只有第一句是真的。   昨天晚上他被庄云翊灌醉了。   喝起来像果汁似的甜腻酒液,实际上劣得能醉倒一头狮子。   小狐狸本来就笨笨的脑子更加迟钝了,被酒精灼烧的脑子连转都懒得转,含着雾气的蓝眼睛艰难地眨着,看起来又乖又可怜,别人说什么都会老老实实照做的吧?   他其实有点记不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他迷迷糊糊地,听庄云翊的话自己用嘴巴叼着衬衫的衣摆,无辜地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说实话,庄云翊能掌控如此巨大的商业帝国,没有强大的自制力是不可能的。   和姜迟缔结了婚姻关系后,除了经常的亲亲抱抱,倒也没有更深入的动作。   但是那天的庄云翊不知道发什么疯,喝酒的是姜迟,醉的却好像是他。   男人像只疯狗一样不管不顾地用力攥住姜迟细细的脚腕,铁钳似的手指几乎要捏破那层薄薄的皮肉,恨不得在少年的每一寸皮肤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想把那春雪似的皮肉一口一口咬碎嚼烂吞进肚里。   姜迟这么乖的脾气,被咬住也不会生气,自己闷闷地哭,哭得鼻尖都红了,咬着唇肉哆哆嗦嗦地溢出破碎的小猫似的哭声。   他把庄云翊的心都哭疼了,良心未泯的男人于是又弯腰亲亲他湿漉漉的睫羽和粉红色的鼻尖。   姜迟到后面也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男人低哑的嗓音犹如鬼魅私语:   “永远不要,背叛我。”   等到再次清醒,就是庄云翊冷冰冰的尸体还有耳边响起的冷淡的系统提示音:   “滴,恭喜宿主开启剧本主线,请在七天之内,找到杀死庄云翊的凶手。”   “游戏失败,宿主将被即刻抹杀。”   姜迟牙齿打颤,他知道自己现在逃不掉,凶案现场只有他一个目击证人,又是庄云翊的第一顺位遗产继承人,怎么想都应该和庄云翊的死逃不脱关系。   虽然路风信任他,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会选择无条件相信他。   狄安娜号依然平稳地在海面上运行。   姜迟却被关在房间里不允许踏出门一步。   咸腥的海风透过半开的窗户闯进死寂一片的房间。   姜迟拥着被子突然哆嗦了一下。   狐狸的鼻子何其敏感,他总觉得这咸咸的海风中夹杂着一丝熟悉的,阴冷血气。   一如那个被黏腻鲜血笼罩的夜晚。   姜迟顾不上穿鞋快步跑到窗前试图把窗户关好。   无论是错觉为血腥味的海风和眼熟的米白色纱帘都让他无可避免地想到庄云翊的死。   这么强大的一个人,就毫无防备地死掉了吗?   姜迟伸手按在窗沿上,眼神微妙地凝住了。   “嫂嫂。”   庄戈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模糊的笑意。   很奇怪,自己兄长死了,这人到是一点悲伤都看不出来。   “别进来!”姜迟厉声叫道。   可是已经迟了。   庄戈打开房门大踏步走进来:“怎么了?”   姜迟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被新漆过的窗沿。   一枚血手印正静静地躺在浅色窗棂上,无声地刺痛着姜迟混乱的心。 第84章 黑色狂欢(七)   庄戈心想他的小嫂子看起来真的好可怜啊。   毕竟变成小寡妇了呢。   唯一爱护他的人死的突然, 这么弱小的家伙,会被那群野兽一人一口撕碎的吧?   姜迟苍白着一张漂亮的脸蛋,粉色眼眶里的蓝眼睛像是养在一汪碧水里的水晶, 因为惊慌而下意识地信赖所有对他释放善意的人类, 哪怕这种微不足道的善意只不过是为了谋求更多的东西而作出的伪装。   小嫂嫂看起来多大了, 二十几?不到二十?   听说是庄云翊某天巡视自家名下的会所时看到的,说是得罪了看场子的人被抓住关在了笼子里。   只要庄云翊稍微来的晚一点, 他的小嫂嫂可能就变成某所会馆里被金链锁住的夜莺了。   那样的小嫂嫂, 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欺负, 明明已经受不了了却还不得不忍受着被填满的羞耻和痛苦, 说不定还会被强迫着拍下视频, 在镜头里露出哭到潮红一片的脸蛋, 真是想想都觉得有点受不了呢。   怎么这么色啊, 小嫂嫂。   庄云翊这个家伙运气总是好得让人嫉妒。   什么都是他的, 就连爱人都漂亮得惹人垂涎。   “小嫂嫂,怎么不穿鞋?”清秀得像个女孩子的瘦高男人脚步无声地走到姜迟面前,竟然直接弯腰捧起了少年一只粉白赤luo的脚掌。   海上温度不比陆地, 加上又是大理石铺就的地板,姜迟浑浑噩噩之间连拖鞋也没有穿,径直踩在了冰凉地面上。   直到庄戈开口, 他才意识到一丝凉意从脚心窜上来 ,叫他免不了一阵冷颤。   真是连脚掌都生得好像艺术品,脚趾圆润白皙, 足弓在悬空的时候下意识紧张地绷起,弧度美好如虹, 足尖甚至还泛着欲说还休的粉色。   他的脚腕那样细, 庄戈毫不掩饰地伸手, 轻松用拇指和食指把那节细瘦的脚腕完全圈住。   他皮肤好薄,脚腕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蜿蜿蜒蜒地流淌着幼鹿似的稚嫩又蓬勃的生命力。   庄戈几乎可以轻松想象在床上的时候庄云翊是怎么用他拿惯了木仓的手掌攥住两只细细脚腕把少年两条细白长腿一直压到胸口。   姜迟看起来这么薄,这么软,要是四肢都被可怜地禁锢住的话,可以摆出很多涩情的姿势吧?   小嫂嫂,每一个地方都长得好色。   被总共才见过两次面的男人握住脚腕,而且他的目光还在上面停留了这么久,姜迟就是再蠢,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然而庄戈反应比他更快,姜迟的疑问尚且还含在嘴里,庄戈已经后退一步,把柔软的白绒拖鞋套在了姜迟的脚掌上。   “大哥九泉之下要是知道嫂嫂这样子不顾自己的身体,一定会伤心的。”   庄戈站起来之后,姜迟骤然发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男人居然比自己高这么多,低头用那双布满阴翳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瞧着他的时候给人带来莫名心慌的压迫感。   他不提还好,一提到庄云翊,姜迟就开始止不住地恐慌。   他回过头又去瞧那惨白窗台,发现那枚阴森森的血手印已经不见踪影。   姜迟顿了顿,有些惊疑不定地想,是他产生幻觉了吗?   不,不可能啊。   姜迟现在是被人以杀死庄云翊的嫌疑人为名被软禁在房间中,如果再不付出行动,七天之后还是找不到杀死庄云翊的凶手,那么他就真要给庄云翊陪葬了。   姜迟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没有成功通关的话,他一定会被游戏抹杀的。   为了不引起恐慌,庄云翊的死讯暂时被封锁,除了几个第一现场的发现者,暂且没有更多的人知道。   姜迟有必要回案发现场调查。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从这里出去。   他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刚刚似乎还在失神的少年沉默地转动了一轮眼珠,海蓝色的虹膜在日光的映衬下斑驳着惹人怜爱的碎光:   “救救我。”   小嫂嫂抓住了庄戈的衣袖,眼里很快浮起一层浅淡的雾气。   他声音发着抖,看起来真是被吓坏了:“我没有杀我老公,我真的不是凶手,我,我这么爱他,怎么会杀他呢。”   爱?   庄戈眼眸沉沉地盯着少年仓皇带泪的眼眸,心里也不知道过了几个弯弯绕绕,最终勾了勾同庄云翊非常相似的薄情唇角,语气似乎很无奈:“我当然是很相信小嫂嫂的,只是我也控制不了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毕竟只有嫂嫂一个人,出现在现场呢。”   男人伸手抚摸过少年的下颏,一边残忍地用愉悦的语气给姜迟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增添最后一块砝码:“更何况,路警官在凶器上面,可是提取到了嫂嫂的指纹哦,很可怕,对吧?”   姜迟听了果然又抬起脸,像是失去了攀附之物的菟丝子,只能可怜巴巴地随便抱住什么当作活命的大腿,声音也是细细的,还打着抖:“求求你,我真的不想被关起来。”   你是个生性轻浮放荡的家伙,最擅长用那张脸蛊惑人心,叫人心甘情愿,为你卖命。   姜迟咬咬牙,细白手指从庄戈的袖子又好像不经意地转移到了男人的腰上。   少年身形实在纤细,从背后看,就像是他主动投怀送抱。   “只要可以放我出去,我做什么都可以。”少年尖俏下颌抵在庄戈胸口,从庄戈的视角往下看,几乎能数清楚少年有多少根眼睫毛。   他有一双被众神眷顾的眼睛,毛茸茸的睫羽下那双闪烁着浮动光影的蓝宝石,就这么直直地与庄戈对视。   无端叫人想起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小狗。   庄戈几乎能幻视少年发顶委屈耷拉下来的小狗耳朵。□□弹弹的小三角耳朵,会在半空中委屈巴巴地晃。   “求求你了。”   暧昧气声从微微张开的水红色唇肉中流泻,庄戈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雪白贝齿后面藏着的绵软舌尖。   姜迟很喜欢吃甜食,这样的舌头咬起来应该也是甜的吧?   “嫂嫂,”庄戈笑出声来,任由姜迟撞进他的怀里“胆子好大,我哥才刚走呢。”   姜迟抿了抿嘴,无辜地弯着眼睛冲他笑,似乎是在挑衅:“你不也是吗?”   兄长刚刚离世,就迫不及待地等着接手他的一切了。   糊弄他的死因,接手他的财产,人脉,包括新娶的妻子。   根据各种犯罪小说的情节,庄戈作为庄云翊死后的直接得利者,嫌疑比姜迟还要大的多,更何况……   姜迟用手摸到青年单薄衬衫下的身体时被吓了一跳,庄戈光看外形应该就是那种完美符合艺术生刻板印象的阴郁清秀的病弱青年,没有想到一撩衣服,下面全是腱子肉。   长到成年了还是瘦巴巴一只可以被人轻松拎起来的姜迟 :对这个充斥着壮汉的世界表示很失望!   “算了。”姜迟松开手,他撇撇嘴,风流多情的眼睛冷漠地从庄戈脸上移开,“我找别人也可以,你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给庄戈听的,他细细声道:“路风说的,他一定会救我的。”   “路风?看起来嫂嫂和路家大少爷,不,应该说是和我哥的死对头,路警官的关系还不错呀。”   青年那双总是很阴郁的眼睛里翻涌着叫人看不懂的情绪,姜迟感觉自己好像要被滔天的云浪淹死。   到底还是业务不熟练,姜迟僵硬地撇过脸,结果被人捏着下巴硬生生掰回来。   无声地对峙良久,庄戈终于重新露出微笑:“好,既然是嫂嫂的嘱托,那我这个做弟弟的一定会完成,只不过希望嫂嫂可不要辜负了哥哥。”   哈,笑话,他姜迟这么卑鄙无耻的人难道会怕这些怪力乱神东西吗?   系统:“你说呢?”   姜迟:“给点面子,哥哥。”   系统突然不说话了,过了好半晌才重新响起莫名有点咬牙切齿的声音:“不要随便叫别人哥哥啊!”   也不知道冷冰冰的机械音要气到什么程度才能变成这气急败坏的调子。   姜迟坏心眼戳戳他:“为什么,哥哥?”   系统:“……”   系统掉线了。   好任性的系统,意识海里只有拇指大小的小狐狸掐着腰气哼哼。   “既然我答应给嫂嫂澄清,那么嫂嫂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点报酬?”   庄戈似乎不满意少年的走神,手指微微用力,在少年软白颊肉上留下发红的指印。   姜迟被捏的生气了,下意识示威似的露出尖尖犬齿:“你想要什么?”   庄戈被他这副跳脚样子逗笑,眼神却极深:“你说呢?”   “我为嫂嫂尽心尽力,先要一点报酬不过分吧?”男人指腹辗过柔嫩唇珠,嗓音微微低哑。   姜迟有点索然无味地按住了庄戈蠢蠢欲动的手指,连笑都懒得笑了,犬齿抵着男人的指腹微微地陷进去一个小小的凹陷。   说来也奇怪,姜迟全身看起来都是软绵绵的,好欺负的厉害,偏偏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锋利堪比幼兽,咬人的时候也能让这种皮糙肉厚的怪物痛一痛。   “下次一定。”小狐狸理不直气也壮。 第85章 黑色狂欢(八)   庄戈的性子看起来要比他那位永远喜怒不形于色的表哥更容易按捺不住一点。   就在男人感到自己被愚弄了, 恼羞成怒地加重了力气准备捏着姜迟的下巴亲下去的时候,路风正巧不偏不倚地推开了本来就半开的房门。   “你们在做什么?”路风阴沉着脸冲过来推开了把人禁锢在怀里的男人。   姜迟本来皮肤就薄,尖俏下颌轻易留下鲜红指痕, 显得要格外可怜。   “路警官……”刚才还趴在男人怀里张牙舞爪的少年掀动着长睫, 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闯进来,表情有些呆滞地望着突然出现的救星。   “我倒是想不到, 有人居然在表哥尸骨未寒的情况下会对自己的寡嫂出手。”路风抓住了姜迟的手下意识把人挡在身后,瞧着庄戈挤出一个笑来,“你们庄家还真是够让人开眼的。”   庄戈也懒得再装出那副畏畏缩缩的软弱模样,冰冷目光盯着被少年攥住的细痩手腕, 没什么温度地勾起唇角:“彼此彼此, 比起表哥还在世的时候就和嫂嫂不清不楚的路警官, 我觉得还是我的道行更浅一些呢。”   路风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脖颈, 骨骼缝隙发出噼里啪啦的充满威胁性的爆裂声,路风咧开嘴角,眼神邪肆:“那还真是抱歉,小弟弟就跟在大人屁股后面想想就好了,玩你的洋娃娃去, 大人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以恶劣性格在警局上下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家伙,当然也不介意在一个连自己寡嫂都敢觊觎的混蛋面前保持什么装模作样的绅士礼仪。   对于他这种花枝招展的公孔雀来说,狠狠地打击情敌,最好让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从姜迟身边赶紧滚开才是最要紧的事。   “你!”   路风牵着姜迟的手从庄戈身边离开的时候,庄戈再也忍不住爆发了,他反手捉住了姜迟的另一只手, 恶狠狠地瞪着路风, 因为过于愤怒, 以致完全扯下了那层阴阳怪气的优雅假象:“他现在是我们庄家的人, 你凭什么带走他!”   “凭什么?”路风很玩味地咀嚼着这几个字,一只手直接搭在了姜迟的肩上,看起来似乎是很亲密地将少年完全环在了怀里,而姜迟也竟然就这么容忍他对自己如此亲近,对男人过火的动作毫无反应。   “当然凭我是警察,需要这位小夫人配合我去调查真相呢。”   路风吊儿郎当地挂在比自己要瘦小很多的少年身上,掏出随手放在口袋里的警员证嚣张至极地在庄戈面前晃了一下。   “小弟弟最好还是不要打扰哥哥们做正经事吧,老是被迫教育熊孩子,就算是正义的警察叔叔也会觉得很烦恼的。”   “说到底还是那个庄云翊死的太突然了吧,连个小孩都教不好还真是没用啊。”路风闭上嘴还称得上风流俊朗,一张嘴就叭叭地气人,并且肉眼可见有点停不下来的趋势。   对面庄戈的脸色越来越黑,几乎已经到了快要看不见五官的地步。   姜迟都有点可怜他了。   才怪。   生着混血儿似的英俊五官的高大男人揽着姜迟单薄的肩膀,火上浇油地还回头冲着庄戈耀武扬威地给了个风骚wink。   庄戈自认为前二十年的人生从来没有人,就连庄云翊,也没有这么大胆地羞辱过他!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路风!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而乖乖像个玩偶娃娃被路风揽在怀里的姜迟在离开软禁他的房间那一刻,侧过脸,用那双闪烁着碧色光晕的蓝眼睛冲庄戈露出一个得意而狡黠的微笑。   这时候庄戈才惊觉,原来姜迟的长相其实并不单纯是那种软弱好骗的可怜长相,正相反,天生勾起的眼尾和尖俏下颌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擅长蛊惑人心的狐狸。眼波流转的时候足叫人心甘情愿在春光里溺死。   庄戈站在灌满了海风的房间里,眸光阴沉地盯着变得空荡荡的玄关。   他手掌按在留着滑轨的窗台上,勉强用滑轨陷进手心的轻钝痛感叫自己不至于完全失态。修长指尖不慎碰到什么湿漉漉的黏腻东西,触感像极了房间里那些昂贵鲜艳的颜料。   庄戈愣了愣,抬起自己的指尖,却发现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想起姜迟刚刚就是站在窗边一副表情惊恐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的模样,满怀疑虑地探头去看窗外有什么,却最终只能看到被太阳晒得波光粼粼的海面和雪白的窗棂。   什么都没有。   庄戈若有所思地嗅了嗅指尖。   一股咸腥,又夹杂着铁锈的古怪味道在指尖轻飘飘地散开。   ……   “你到是聪明。”在外人面前,路风就不得不和姜迟保持距离,两人出了门之后便很快地留出了不远不近,足够听见声音又足够疏离的空间。   姜迟身上披着一件不符合他身形的外套,那是姜迟从房间里随便扒拉出来的。   庄云翊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毛病,就算是姜迟自己的房间里,除了一些质地轻薄滑溜溜的睡裙,就是一些明明属于庄云翊的oversize的宽大衣服。   姜迟人那么小只,庄云翊又高大的离谱,男人的西装外套随便往身上一套,都有种让人不由得心猿意马的古怪意味。   庄云翊这个混蛋,倒还挺会玩的。   路风在心里恶狠狠地吐槽。   姜迟低着浓密的睫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半晌才勾出一个轻佻的笑,碧蓝的光晕最终聚焦在路警官的眼中。   “哪里,这都是你教得好,长官。”   少年冰白耳廓上一枚被强行钉上的海蓝宝石在华灯的光线下闪着凛冽的寒光,衬得少年模样骄矜如白玉小像,低眉垂目之间如同神祇怜悯眷顾,贵不可攀。   路风表面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心里却猛地一空。   他有一种直觉,当初强行把姜迟送到庄云翊的身边做卧底,如今却是真的要抓不住他了。   庄云翊的死讯还在封锁当中,按照正常的时程来计算,游轮靠岸还需一周时间,他必须把庄家这个烂摊子完全解决掉,然后带着姜迟远走高飞。   路风皱起眉,压低了声音:“刚才那个小王八蛋对你做了什么?”   姜迟抓着庄云翊的西装的衣领,细白手指上的钻戒要把路风的眼睛都刺疼,他同样用着旁人听不到的音量回复:“没什么,刚才你不是都在窃听器里听到了吗?”   姜迟的语气很平静,路风却自顾自从里面听出了一丝愤懑。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去做诱饵,等到庄云翊的案子解决了我会带你去一个更远的其他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能让不可一世的路警官这么低声下气地道歉,估计也就是姜迟了。   “对不起?”姜迟眨眨眼睛,淡蓝色的雾气渐渐从眼眸中散开,露出晴空一般的漂亮颜彩,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得意的狐狸了。   “那路警官应该要想办法弥补一下我吧?”   这真是明目张胆的要挟。   然而路风只有对姜迟的时候特别好脾气,并不介意姜迟挟恩图报,反而希望少年能继续对自己提出更多的要求,更需要他一点。   “你想要什么?”   姜迟勾起唇角,很得意地笑起来:“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查案的时候能带着我就行。”   跟在具有破案经验的警察身边,总比自己什么也看不出来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要好。   还真是擅长让人无法拒绝的家伙。   两人隔着这么不远不近的距离,有时候甚至有人会从身边走过,姜迟站在灯光下,完全不在乎周围有隐晦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些视线织成细细密密的网要将少年捕获。   像是一只被蛛网黏住的蝴蝶,只能在网的中心无力地振动着艳丽的双翅。   路风率先一步打破了你来我往的客套的界限,站在了姜迟的面前:“我的身边可不是那么好跟的,小夫人。”   姜迟弯弯眼睛:“可是我就是会害怕,怎么办,路警官。”   “真拿你没办法,那只能向警察叔叔申请人身保护了吧?”路风微微弯腰,隔绝了那些过于露骨的视线。   还真是只要庄云翊一不在,就有人敢大着胆子觊觎一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像蝗虫一样怎么赶都赶不走。   真是恶心。   “睡觉也会害怕。”   “跟我睡就好了。”   ——老婆!(撕心裂肺),老婆你已经不是当初的清纯老婆了呜呜呜钓系老婆我好爱   ——呜呜呜,小迟,小迟老婆可不可以钓我,我百分百上钩,汪汪汪   ——老婆,已经到了没有老婆看会死掉的地步   ——我也想被老婆钓,我也要跟老婆睡觉啊啊啊啊   系统:“想不到你还挺有天赋的。”   姜迟甩甩尾巴,得意翘下巴:“我可是猫咖一个季度的业绩冠军。”   人类,就是很好骗啊。   毛绒绒只要稍微主动一点人类就会心软软变成只会尖叫好可爱的笨蛋了。   Nice!   系统:“……”   所以你是在把NPC当成来猫咖吸毛绒绒的客人吗! 第86章 黑色狂欢(九)   非要和路风睡一间房, 其实主要也是出于对安全的考量。   毕竟现在这个副本里只有设定为正义警官的路风是最可靠的家伙了,至于其他人……小狐狸直觉惊人,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呢。   然而就算是这样, 姜迟那根预示着危险的神经还是在入睡的时候突突地跳动起来。   路风看起来已经睡得很熟了, 姜迟不敢吵醒他,而且自己现在这个情况要是吵醒他的话一定会陷入很尴尬的境地的。   姜迟捂住嘴巴, 很辛苦地阻止着呻/吟声从细嫩的喉咙中溢出来。   一只冰凉的带着黏腻腥气的手正慢慢地从身后撩起少年的衣摆抚摸后腰那一块光滑温凉的肌肤。   最开始察觉到身后有人的动静的时候姜迟吓得差点直接叫出声来。   可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少年肌肤如玉,摸上去手感叫人爱不释手,那只手似乎是沉迷于掌下光滑的触感,迟迟不肯离开, 甚至还用修剪齐整的指甲去轻轻地搔动着少年敏感的腰窝。   姜迟忍得很辛苦, 眼里很快浮起一层亮晶晶的, 晃动的泪光。   现在非要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完全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只手越来越过分, 似乎是不满足于只摩挲那一块小小的光洁皮肤,变本加厉地顺着少年美好的腰线继续往下滑去。   姜迟用力地睁着眼睛,努力不要让眼泪掉下来,可怜巴巴地捂着嘴的手更加用力,鼻尖也裹上了一层晶莹的粉色, 像是撒着糖霜的诱人草莓。   他像是被刺激到了似的猛地合上双腿试图不让那只冰冷手继续捣乱,偏偏事与愿违,只是让初夏里依然覆着寒凉霜雪的指尖在锦缎似的皮肤上激起一连串不堪忍受的鸡皮疙瘩。   软白皮肉颤了颤,所幸是在黑暗里,没有人看见。   姜迟嘴唇都要咬烂了,被欺负到泪眼汪汪还是不敢吱声, 可怜兮兮地任由那只讨厌的手对他为所欲为。   那只手似乎非要把少年撩拨到哭出来为止。   姜迟再也忍不住了。   他堂堂一只处男狐, 也是有自尊心的!   那只手似乎完全不在意姜迟被躺在身边的人发现, 甚至是带着点怒气地拧了拧少年腿根豆腐似的嫩肉。   姜迟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被捂住的嘴里还是溢出三两声破碎的呜/咽。   眼睫都湿成了一绺一绺的,湿嗒嗒地低垂下来,看起来特别可怜。   冰凉黏腻的舌头伸出来一点一点舔干净了少年眼眶里泛出的泪水,除了呼吸声只剩寂静的房间里,姜迟甚至听到了一声属于男人的低笑。   这个男人,应该是正站在床沿肆无忌惮地玩弄他。   姜迟试图睁大了眼睛,可是眼前依然一片透明,他连这人一根头发丝都看不到。   睡在身边的路风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突然翻了一个身,改为用脸对着姜迟,高挺的鼻尖几乎要戳到姜迟柔软的脸颊肉。   姜迟吓得呼吸都停了一瞬。   路风看起来睡得很熟,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可是姜迟还是更加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嘴巴。   双腿几乎是在发抖了。   湿湿凉凉的液体洒在腿上的时候姜迟眼里碎掉的星星再也控制不出地掉出来。   他隔着朦胧的水雾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路风的脸,看他确实只是在睡觉,高度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极缓极缓地松出一口长气。   可是那只手的主人似乎是不满意姜迟的分心,更加恶意地捉弄起小狐狸敏感的软肉,姜迟抖得控制不住,喷在手心里的呼吸都烫的吓人。   “小迟,你在干什么?”男人低哑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   姜迟吓了一跳,霎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漂亮眼睛瞪着突然睁开眼睛的路风:“你你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路风懒懒地笑起来,他其实眼睫毛也很长,在黑暗中掩映着闪着光的眼珠子,有一种叫人感觉十分深情的错觉。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小迟捂住自己嘴巴的时候吧。”   那岂不就是差不多听见了全程。   姜迟两颊瞬间漫上大片羞耻的红色,恨不得连夜买站票逃出地球。   在陷入呆滞的小美人做出反应之前,路风已经一个翻身轻轻松松把姜迟压在了身下:“怎么,现在开始害羞了?”   “想不到趁着别人睡觉会做出这种事,小迟,你好色啊。”   他低着头,观察着少年在月光映照下浮着一层艳丽粉红的脸,海蓝眼睛里几乎被眼泪浸满,骤然像是撞进一片潋滟的海上月色。   路风顿了顿,开口时声音更加危险,不知道刚才为了不被姜迟察觉辛苦忍了多久:“一个人玩有什么意思,不如我来帮你?”   “不,不用了。”   姜迟连声音都羞耻得细如蚊讷,低着眼避开路风越来越炙热的目光恨不得立刻变成空气原地消失。   路风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一低眼的时候就愣住了。   姜迟挣扎的时候那身睡衣都乱七八糟的挂在身上,大半个腰身都暴露在月光下,象牙白的肌肤上印着一枚青红色的手印。   看着是被人用力握住腰肢留下来的。   看掌印的位置,加上掌印宽大,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姜迟自己留下来的。   路风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   他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发现任何除了他和姜迟以外的第三人在房间里。   难道是鬼魂吗?   唯物主义者路警官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只能说明有一个比路风不相上下在武力方面甚至更强大的存在在偷偷地觊觎着姜迟。   路风脑中瞬间排查了船上的所有人,经过一番疯狂的头脑风暴后嫌疑人只剩下了一个人。   那个来自西西里岛的杀手。   可恶。   路风咬着牙,他想叫姜迟不要慌,可是姜迟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尴尬趁路风不注意用尽了全身力气把男人从身上推下去,一个咕噜翻了个身从床上跳下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实在是太丢脸了。   姜迟揉着自己的脸,气急败坏地赤着脚走在黑暗中显得越发寂静的走廊上。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甲板上。   冰凉肆意的海风拍打在少年脸上,叫他混沌的精神勉强清醒了一点。   少年有点委顿地揉了揉脸颊,一抬眼看到被浓雾掩住仍然格外清冷的月亮。   他好像很久没有看过这样澄净的夜空了。   姜迟鬼使神差地朝着月亮的方向往前走去,无意识地走到了船尾上。   柔软小腹抵着船尾的围栏,一低头就能看到波涛起伏的海面。   月光在漆黑海面上碎成粼粼的一片,咸腥的海风吹起少年一头及肩的黑发。   他看起来像是一枝颜色苍白的花,也像是一枚独自在黑暗中发光的宝石。   在他身上,连孤独都叫人迷恋。   “那边的小夫人,小心一点不要掉到海里去。”   意大利男人还带着点生涩口音的轻佻腔调骤然在夜风中响起,姜迟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长发男人正坐在瞭望塔的窗台上冲着自己笑。   “ 海里可是会有鲨鱼哦。”   他不是很正经地提醒到。   “我可是看小夫人长得漂亮,才会提醒的。”   那么高的地方,杀手两条腿一伸,轻轻松松地直接跳了下来。落地的时候甚至连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姜迟被吓了一跳:“你想干什么?”   “我,我警告你,我可是警方保护的……”   “还真是让人伤心。”臭名昭著的残忍杀手随手拎住了姜迟的后颈直接把人提溜了起来。   意大利人格外浪漫多情的眼睛盯住了少年苍蓝色的虹膜,他歪着头认真打量了一番,然而笑起来:“真是位美人,难怪。”   他样子看起来太不正经,一身昂贵的高定西装被他穿的皱皱巴巴的,西装扣子没有扣,大大咧咧地敞在两边,连配套的黑色领带也是随随便便一拧,完全没个正形。   要不是杀手先生格外性感的宽肩窄腰的身材把这套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刨出来的西服硬生生穿出了模特的气场,估计走到码头就被人赶下来了。   “小夫人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呀,我可是会心动的。”   男人很夸张地笑起来:   “我听你们华国人一句俗语叫,相逢即是缘,不如我们认识一下,我的名字叫拉维·怀特。” 第87章 黑色狂欢(十)   这是在本国臭名昭著的杀手, 代号“蝰蛇”,不属于任何组织,没有道德, 也没有底线,只要金主给够钱, 哪怕是上帝都会死在他的左轮木仓下。   姜迟被男人轻轻松松地拎住后颈, 后知后觉地有点紧张起来,偏刚刚经历过了那种羞耻的事情,整只狐都还在气头上, 越是不服输地仰着脸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狠狠瞪着面前的男人。   怎么会有这么别扭的小东西。   拉维嘴角带着一瞥漫不经心的笑,很感兴趣地又加了点力气把人提到可以同自己对视的水平线上。   明明已经害怕的在发抖了吧,可是还是强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像是刚出生的幼兽, 站都站不稳却已经学会用尖尖的獠牙恐吓敌人了。   “我可不想当你的敌人啊。”拉维嘟囔了一句,很好奇一个刚刚失去了老公的小寡妇为什么要深夜跑到甲板上来。   是因为思念死掉的老公吗?   拉维被自己有点荒唐的想法逗得笑出声来。   他可不是那群被酒色蛀空了脑子的权贵, 当时在舞会上看到的,这位被养在金丝笼里的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小夫人看向庄云翊的眼神,可称不上爱意。   非要说的话, 是那种被强行关住的美丽野兽不得不臣服于主人的委屈与不甘吧。   男人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草气味,姜迟被烟味冲到,猛地打了个喷嚏:“哈啾——”   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瞬间破功, 恰逢海浪拍打在船身,甚至有漂浮着的细密水汽落在甲板上, 姜迟身上只随便套了件及臀的白色衬衣,被凉透的海风一吹, 不由得有点发抖。   拉维单只手轻松把人抱在怀里, 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在无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 我会以为你在勾引我的。”   姜迟气死了,偏偏在人夹住了挣脱不得,只能蚍蜉撼树地用脚去踢男人肌肉虬结的小腿。这家伙的肌肉硬梆梆得和石头似的,除了把自己的脚尖踢疼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踢够了?脾气真大啊小夫人。”   道上传说脾气特别喜怒无常的“蝰蛇”面对这位看起来小小的格外清瘦的东方美人时脾气倒是格外的好。   “明明是莫名其妙欺负别人的家伙看起来更奇怪吧!”姜迟愤愤,有点精疲力竭地垂下了四肢,像只布偶娃娃那样挂在拉维坚实的胳膊上。   “你的肌肉太硬了,硌得我肚子疼。”娇气的小东西闷闷不乐地抱怨。   拉维被这小东西逗得咧开嘴:“真不客气啊小夫人,不怕我生气把你从船上丢下去吗?”   姜迟说:“你不会的。”   “嗯?”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狐狸尾巴都要露出来了:“肯定是庄云翊给了你钱把你叫过来的吧?我是庄云翊的妻子,在任务完成之前,你不可以对我出手。”   杀手顿了顿,喉间发出低沉的闷闷笑声:“小夫人,还真是天真。”   姜迟有感到自己被羞辱到,正准备再对拉维一阵拳打脚踢,男人长腿一跨,在旁边的低矮设备上踩了一角,居然直接带着姜迟飞到了高高的瞭望台上。   姜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惊呼了一声,抱住了拉维的胳膊。   真是的,胆子这么小,却敢对着一个风评烂到快要被整个西西里岛黑/手党拉黑的残暴杀手这么肆无忌惮。   真不知道该夸一句心大,还是蠢得可怜。   如果我把他从这里推下去,也没关系吧?看起来这么瘦,随随便便就能推进海里,可能连水花都溅不起来。   拉维低头盯着少年软乎乎的发旋,心里这么恶劣地想着,手上却还是拿了一旁的牛仔外套丢在少年的头上。   怕这麻烦的小鬼嫌弃,还额外多嘴了一句:“是干净的,还没有被穿过。”   然而姜迟其实并不是个特别在乎这些的人,干爽的牛仔外套上还夹杂着海上特有的咸腥味,少年披着这件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衣服,赤着脚坐在瞭望台的窗口,很惬意地晃了晃小腿。   拉维刚刚就是这这里发现了跑上来的他。   坐在这里可以居高临下看到波涛起伏的海面,远处的月亮隐没在沉沉的雾气中,晕出一层模糊的冷淡光影。   风流不羁的杀手先生似乎是怕这小家伙一会儿抽风从上面掉下去,伸手虚虚地在少年身后揽着,手臂和少年单薄后背隔了一段细微距离,防止叫这机灵的小东西发现自己有被他拿捏到。   “你不问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吗?”姜迟裹着那件牛仔外套,目光望向夜色中闪烁着冷淡月光的海面。   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烟,他下意识想摸出打火机,手碰到西装的内袋却突然顿住了,小东西打喷嚏的画面才能够脑海中一闪而过,男人很不爽地切了一声,到底还是没有点燃嘴里的香烟,只能叼在嘴里解解闷。   “有什么好问的,我可对别人的家务事没有兴趣。”   拉维咬着烟嘴笑起来:“不过如果小夫人愿意主动我和说,我可不介意。”   姜迟偏过头,他不笑的时候,海蓝虹膜折射着淡淡的月光,看起来格外凉薄而漂亮,那头柔软的黑色发丝被海风吹乱,贴在了瓷白的颊面上。   少年冷笑一声:“我也没有对别人说私事的爱好。”   姜迟歪着头盯着男人坚硬的轮廓,突然弯弯眼睛:“我要雇佣你。”   一个无论是头脑还是身手都能称得上第一流的杀手,一定能成为破案的绝佳助力。   “嗯?”风流恣意的男人纡尊降贵地低下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调笑“小夫人,我可是很贵的。”   “庄云翊给了你多少钱,我也能给你多少,我还能给双倍。”年轻的小寡妇伸手拉住了男人的领带,男人被迫低下头,带着浅淡香气的唇肉一触即离地贴在生着一点青色胡茬的下巴上,“做我的保镖,期限七天。”   “你会得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拉维低低地笑起来,东方人可真是狡猾:“我接受。”   姜迟轻轻松了一口气,然而重新扬起精致的眉眼:“那么我要考验你一下。”   “什么?”   “看你能不能……接住我。”话音很快破碎在鼓动的风声里。   厚重牛仔外套摔在地上,少年径直从瞭望台的窗口翻了下去。白衬衫如云般散开,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睛在风中无声地闪烁。   拉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跳下去把自己当做人肉垫子垫在了少年身下,险险接住了这只坏脾气又叫人捉摸不透的小家伙。   怎么会有人这么轻啊,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也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像是骨骼中空的小鸟,脆弱又漂亮,合该被人捏在掌心里养起来的,却偏偏向往着山野里危险的自由。   原来只是看起来乖巧的小疯子。   发丝扫过男人覆着冷汗的侧颈,姜迟闷闷地笑起来,那双碧蓝眼眸璀璨地让人想要印上一吻:“测试通过。”   饶是经历颇多的杀手先生也不免呆滞了一秒,然后拎着这小鬼头站起来,穿着他那身皱皱巴巴没个正形的西装,朝姜迟深深弯下腰行了个绅士礼:“遵命,小夫人。”   ……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游轮上的餐厅二层船舱,早起的客人们已经开始低声的社交。   庄戈脸色苍白,眼下挂着两个青黑眼圈,看起来更加的阴郁。他面前的餐盘里早饭早就已经凉了,他低着头只顾着那纸巾擦拭自己的手指。   艺术生的手指修长白皙,指腹带着一层明显的茧。   他用力地擦着自己的手指,几乎要把那一层皮都擦破了。   “奇怪,怎么擦不干净。”他喃喃道。   路风路警官则是垮着一张脸,看起来有种像是被强行打断了什么好事的憋闷感,还有好事者敢在老虎头上拔毛:“路警官,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好,有点发绿呢。”   男人本来就不好的脸色瞬间烂到能叫所有人都吓一跳的地步:“你说什么,混蛋,把你公司账本拿出来!”   “阿忠,你家夫人呢。”沉着脸的路警官叫住了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庄云翊助理。   男人擦着冷汗哆哆嗦嗦地:“我,我也不知道啊,夫人昨天不是……不是……”他后面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冷汗涔涔地抬眼看了一眼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真正爆炸的路风,总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明明看到我家夫人进你房间了吧!   路风冷着脸的时候实在是可怕,饶是身经百战的庄云翊的特助,也实在不敢说什么。   眼看着路警官有种走向暴走边缘的趋势,阿忠用力睁大着眼睛保持表情淡定用眼神示意路风身后的人快点跑。   “给我站住。”   路风是什么人啊,抓过多少三教九流的犯罪分子,连这点猫腻都看不出来他就白那了个魔鬼警官的名号。   “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男人像是后脑勺长眼睛了,逼得姜迟硬生生停下了试图悄无声息溜走的脚步。 第88章 黑色狂欢(十一)   “系统, 积分商店里有没有可以改变体型的道具?”被迫悬空的姜迟泪眼汪汪地很屈辱地捏紧了拳头。   系统:“不好意思,没有的哦。”   姜迟实在是受够这个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松把他像垃圾袋那样拎起来的世界了!都是大猩猩吗你们!   凭什么他的人形就是瘦瘦小小的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的可怜样子!在一群大猩猩里显得毫无还手之力啊喂!   可惜就算是不满,因为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狐狸也完全不敢表现出来。   只能委屈巴巴地垂着尾巴被人拎来拎去, 真是很丢脸。   可是路风看起来脸色阴沉的可怕,姜迟作为一只很懂人类眼色的狐狸只敢闭着嘴在意识海里用四只爪子抱着系统奋力揉搓。   系统晕晕乎乎从蒲公英成精的某只狐狸爪子里挣脱出来,身上甚至还乱七八糟地黏满了小狐狸掉下来的白毛。   就算只有金属壳子,系统瞧着意识海里到处飞舞的狐狸毛还是忍不住想打个极具人性化的喷嚏。   对哦, 常识人系统终于想起来, 夏天到了, 小狐狸也要开始掉毛了。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实啊。   “对,对不起,我不是讨厌你……只是……”姜迟哆哆嗦嗦地被高大男人完全抵在了墙角, 下手为强选择先道歉。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呢。   还以为路风是因为自己半夜偷偷跑掉这件事生气,可能是伤害到男人的自尊心了吧,姜迟皱起眉头很困惑地想着。   “我不是为了这个……”完全能看穿这笨蛋心里在想什么的路警官有点无力地叹了口气, 咬牙切齿地压低了声音,“我只是怕你一个人遇到危险, 杀害庄云翊的凶手还没有找到,谁知道凶手还会不会继续伤人?”   姜迟被按在墙上,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还要细声细气地解释:“我昨天没有遇到危险。”   骗人的,最危险的家伙都被他遇上了。   “也没有做别的乱来的事情。”   假的,要不是被危险分子救了差点就自己掉进海里了。   “昨天晚上我找不到回来的路只好自己随便找了个房间睡觉。”   半真半假。   找不到回来的路是真的, 后面是直接嚣张霸占了某位危险人物的房间,为了怕他出事, 拉维甚至还很有职业操守地替他守了一整夜。   小狐狸其实不是很会说谎话, 路风皱起眉盯着少年不由自主避开他眼神的蓝眼睛, 以及会随着说话的时候微微鼓起来的软红色唇珠。   很想把这个气人的家伙直接关起来,让那双眼睛只能看到自己,那张嘴巴除了求饶再也吐不出其他让他不想听的话。   “我只是害怕你出事。”男人往前走了一步,高大身体有点颓丧地靠着姜迟,垂下来的鼻尖轻轻蹭着姜迟的脸颊肉。   他看起来是真的状态很不好,总是花枝招展的公孔雀样子都萎靡下来了,光洁下颌上甚至连胡茬都没来得及处理。   姜迟本来就心软的离谱,看到男人这副样子,犹豫了一下,感觉到良心隐隐作痛,最后还是伸手摸了摸男人的眼睛,感受着刺刺的眼睫毛扫过手心的细微动静,放软了声音:   “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不管怎么说,这人好歹还算是他的上司呢。   况且……姜迟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自己明恋路风的胃疼设定。   伸出去的手瞬间被抓住,路风长腿别进姜迟双腿之间,少年两只手腕被强行扣在男人滚烫掌心里,越是挣扎就越像是主动要把自己柔软肚腹展开献给人类。   “不管是鬼魂,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   路风声音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恨意,看向姜迟的时候那双深邃的眼睛立刻浮上隐隐的光。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睡,一副随时会崩溃的样子。   看着这么一个坚强的男人要哭出来实在是很令人头皮发麻的事,姜迟手忙脚乱的,连挣扎都忘记了,只好毫无自觉地张了张那张唇珠微鼓形状姣好的漂亮嘴唇,很心虚地安慰眼前看起来泫然欲泣的男人:“不,不要哭,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哭。”   他从来没有把人类惹哭的经验呀!   男人顿了顿,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狡诈笑意:“真的吗?”   “真,真的。”姜迟硬着头皮点头,完全没有想到有什么不对劲。   “做什么都可以?”   “……嗯”好像察觉到不对了,但是被愧疚淹没,还是勉强点头答应了。   路风低头直接咬在了姜迟的唇珠上。   “唔!”他没有控制自己的力气,姜迟几乎是一刹那尝到了一丝咸腥的血液的气味。唇舌之间拖曳出旖旎的痕迹,湿漉漉的涎液不断地分泌出来又被人一点一点地舐去。   好疼。   可是是自己不对,也没有办法去阻止他。   小狐狸委屈地要掉眼泪,决定以后再也不做坏事。   “叮铃”一声,一把银光湛湛的餐刀掉在地上,庄戈阴沉沉地盯着角落里交叠的两道身影,脸色不善地开口:“你们在做什么?”   “啧。”用苦肉计成功从姜迟那里讨得一次为所欲为机会的公孔雀路警官很不给面子地揽住了姜迟的肩,很不耐烦地回头看了庄戈一眼,“大人当然是做大人要做的事,能不能别偷窥呢,这种行为很变态哦~”   “警察叔叔会把你抓起来的。”   “到底是谁变态啊!”庄戈暴怒,“要不是你怀里抱的人不对劲,谁想管你啊!”   当着别人的面亲别人的寡嫂,这人是不是太无法无天了一点!   而且你们这个位置一点都不隐蔽,真是明晃晃地踩着他的脸在挑衅!   路风低头看着小狐狸被亲到两颊都漫上潋滟粉色的脸,当着被气到面目扭曲的庄戈的面又肆无忌惮地低头亲了一口。   姜迟还是要脸的,终于回过神来这家伙就是演的,气得在男人昂贵皮鞋上用力踩了一脚。   路风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像一只巨型狗狗缠着姜迟:“怎么他一来小迟就不要我了啊,刚刚还是小迟说的可以随便我怎么样啊?”   “果然小迟是骗我的吗?”   “呜呜呜呜我就知道小迟是个坏人。”   姜迟气得要死,吵又吵不过,张了张嘴说:“明明是你先骗我……”   “咔哒”   少年细痩腕骨上被迫加了个冰凉的金属手铐,姜迟不可置信地睁着圆眼睛望着路风。   “这样的话,小迟就没有办法离开我了哦。”   “警察叔叔会好好看住坏人的。”   这个人未免也太喜欢自说自话了一点!   姜迟气到要炸毛,却当即被呼噜一顿逼出狐狸本性,下意识翘着下巴要撒娇。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整只狐都瞬间石化了。   这下可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你以为你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路风带着姜迟离开的时候,庄戈低低地笑起来,那双本该很忧郁的眼眸里带上了一点刻毒的仇恨。   “你会后悔的,路风。”   路风无所畏惧地笑起来:“那我等着。”   庄戈弯下腰去捡掉在地上的餐刀,他神经质地擦着刀上看不见的浮尘,盯着姜迟的背影微微地笑起来:   “小嫂嫂既然已经是我们庄家的人,那就和该一辈子都是。”   像路风这种讨厌的臭虫,还是快点去死比较好。   “会的。”他捏住手里的餐刀,眸光阴郁地盯着逐渐远去的路风,“你这种垃圾,反正也离死不远了。” 第89章 黑色狂欢(十二)   “好像要下雨了。”   船长透过舷窗望着被乌云笼罩的阴沉海面喃喃道。   漆黑云层压迫着暗流汹涌的海面, 细碎的电光在云端一闪而过。   水手们不得不开始准备迎来一场海面上的暴风雨。   “少爷,舞会要开始了。”   一直找不到人的助理阿忠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上次一同商讨碧水湾那块地方的贾老板在下面等着您。”   暴风雨对这些终日游走于醉生梦死之间的权贵而言毫无威胁, 甚至可以当做是乏味生活的一味惊险调剂。   外面即将迎来狂风暴雨, 船员不得不奔来跑去紧急检查船舱一切防水应急设备,而富人们依然纸醉金迷夜夜笙歌。   “知道了。我等会儿就下去。”门缝里传来男人格外轻飘的,似乎找不到落点的梦呓似的声音。   站在门外看起来非常老实忠厚的助理敲门的动作顿了顿, 那张敦厚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表情。   谦卑得叫人浑身难受。   庄戈同庄云翊比起来, 无论是在做人,还是做事上都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庄戈其实算是被他的父母惯坏了。   庄云翊作为家族的弃子, 从小从鱼龙混杂的贫民窟里长大, 几乎是到了快要成年的时候才被接回庄家,无论是心性和手段,远不是庄戈这个被泡在蜜罐里的家伙能比的。   庄戈若是甘愿做一个同其他二代一样只待被家族供养起来的废物,倒也可以平安无事, 可是偏偏他就要横插庄云翊一手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一脚。   他不该肖想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的。   比如庄云翊的事业,和他的妻子。   淅淅沥沥的血珠从破开的惨白伤口滚落到地上, 一路从玄关处滴到浴室。   血流的太多,无论是皮肉还是脸色都呈现出一种随时要死掉的灰败。   庄戈的口中溢出一丝疼痛的又带着几分病态愉悦的喘息,他又一次划开已经完全被纵横交错的刀口覆盖的手臂, 从颤抖的肌肉中挤出一丝淋漓的鲜血。   他盯着镜中的自己, 那双总是阴郁的眼睛如同无机质的黑曜石,在不断闪烁的顶灯中像是盯着一具完全陌生的尸体。   可是尸体在冲他微笑。   缺乏血色的嘴唇不怀好意的勾起, 镜中的人像开始变幻,从一开始的庄戈自己, 逐渐变成了悬挂在船首的狄安娜女神像, 女神怜悯地瞧着这陷入迷狂的信徒, 嘴角笑容冷酷。   渐渐地, 女神的幻象又开始变幻,最后变成了……庄云翊的脸。   早已经死掉的男人像是阴魂不散的鬼魂再度出现在庄戈的面前,那张俊美斯文的脸似乎是在嘲笑这个不自量力的弟弟。   你在妄想什么?蠢货!   手里的餐刀猛地摔向镜面,镜子顿时支离破碎,那张庄云翊的脸很快又变成了庄戈自己的脸。   他低着头从破碎的镜面中看到了自己被切割的同样支离破碎的脸。   “你算什么!”庄戈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地找出纱布缠好自己满是伤口的手臂,“你只是个死人!”   “庄家的一切都是我的。”   “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庄云翊已经死了,路风也要去死。”   “请实现我的愿望,我愿意用我的血肉供养您。”   他已经完全像是一个疯子,孤身站在用自己鲜血画出的古怪法阵上,狂热地向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邪神祈祷。   ……   “害怕的话就不用进来。”路风说。   门口的少年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努力克制自己的心理阴影,最终还是咬着牙朝玄关迈近一步。   “我可以的。”他磕磕绊绊地说。   这是庄云翊死亡的第一现场。   光是站在玄关上就能闻到依然十分浓郁的诡异血腥气,蜿蜒的早已干涸的血迹像是某种古老又恐怖的图画,指引着生者踏入亡魂的世界。   姜迟不可避免地有点哆嗦起来。   这里是庄云翊的卧室。   或者换个说话,是庄云翊和他共同的卧室。   在那场血案发生的前夜,庄云翊拥着姜迟回到卧室,关上门就开始迫不及待地低头亲吻他像兔子一样胆小的小妻子。   姜迟喝了酒,晕晕乎乎得找不到北。   人因为迟钝就比平时还要乖一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庄云翊哄着酒量极差的小家伙自己脱衣服,姜迟就迷迷糊糊地揉了揉已经花掉的眼睛,然后用被亲得指节粉红的手指去解自己的衣扣。   明明只喝了小半杯酒,姜迟就已经醉的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庄云翊侧着脸用高挺的鼻尖轻轻地蹭少年柔软的颊肉,一边好像很无奈地低叹:“怎么这么好骗啊,小迟,要是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呢?”   “要是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呢?”男人如同诅咒似的话语不断地在少年脑海中回响。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卡在指节上的钻戒硌得他手心生疼,也微微让他找回了一点理智。   窗户已经被人关好了,房间里没有开灯,窗里窗外是一众让人不由得胸闷气短的阴沉光线。   床上庄云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只有已经被氧化得发黑的浸饱了血液的被褥在告诉来人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可怕的事。   姜迟小心翼翼地跨过那些凌乱的痕迹,目光定格在那张犹自涂抹着血印的床上。   连雪白墙壁上都沾着大片飞溅出的血迹,难以想象一个人的身体里能够榨出那么多的血液,像是一个完全由血色织成的恐怖梦境,姜迟置身其中就像是回到了那个惨案发生的夜晚。   可是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捂着头,有点痛苦地试图回想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每一个细节看起来都无比正常,庄云翊看起来就和平时一样冷静自持,眼神甚至都是清明的,看不到一点浑浊的样子。   以庄云翊的身手,这里除了那个西西里岛来的杀手,应该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近他的身。   难道是自杀吗?   姜迟心里浮起一个十分荒唐的想法。   不可能的,庄云翊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心理问题,又坐拥着如此巨大的财富,不可能轻易地去死。   那么是谁杀了他?   难不成真的是鬼吗?   一种莫名的森寒猛地从尾椎一直窜到脑中,姜迟骤然僵直了身体。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干涸掉的褐色血液无声地讥讽着一切。   “路风?”   姜迟听见自己飘忽的嗓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男人刚刚好像是走进浴室查看线索了吧?   有可能没有听见呢?   他脚下发软地朝浴室走去,干干净净的,甚至还有一点淡淡柑橘香的豪华浴室,里面却空无一人。   姜迟咽了一口唾沫。   他太过慌乱,甚至没有注意到浴室正对着大门的镜子里,竟然没有映出他自己的身影。   刚刚还在这里的人呢?   被关紧的房间大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像是有人走进来了。   姜迟站在浴室的门口,侧过头就是房间的正门。   那门开了一隙,却没有任何人从外面走进来。   从门缝往外看,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浓雾。   外面……是什么?   他真的还在原来那艘船上吗?   鬼使神差地,姜迟往那门后的黑暗中走去。   他像是被魇住了,迫切地想看门后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是人?   还是什么不可名状,甚至不可言说的东西。   手指将将触碰到门把手的时候,脑海中骤然响起系统的声音:“别碰!”   “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精神数值一直在往下掉,一旦开门……你可能会疯的。”系统向来冷淡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了一丝焦急。   姜迟猛地惊醒过来,在指尖堪堪蹭到冰凉金属的那一刻像是被烫到了似的骤然抽回了手。   “砰!”   一只染着鲜血的手却出其不意从那窄小的门缝中挤出来狠狠地拍在了雪白墙壁上。   姜迟被吓了一跳,所幸自己没有尖叫的习惯只是下意识捂住了嘴,看着那只皮肉腐烂白骨突出的怪手摸索着墙沿似乎想从门外挤进来。   谁也不知道这只腐烂的鬼手后面连接着一具有多恶心的身体。   姜迟慌不择路,在那只怪手拖着变成白骨的胳膊想硬生生挤进来的时候力气爆发狠狠地关上了门。   “咔哒”   门关上了。   门外响起尖锐的不似人类的痛苦吼叫。   原来门缝恰好卡住了那只鬼手白森森的关节,直接把整只已经摇摇欲坠的手剁了下来。   断手掉在地上甚至还蹦跶了几下,手指头狰狞地曲起,最后又只能不甘心地松开。   房间里响起男人低低的如同天鹅绒似的笑声。   姜迟哆哆嗦嗦地回过头。   依然是什么也没有。   “是,是谁?”   姜迟回头之后那声音就消失了,窗帘后面,衣柜里面,浴室的死角,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一丝可疑的影子。   就在姜迟彻底放弃,茫然地想着自己应该怎么逃出去的时候,身后却骤然覆上一个熟悉的冰冷拥抱,看不见的男人用他的下颌抵在少年温软的颈窝,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只有面对他才会有的笑意:   “好勇敢啊,小迟。” 第90章 黑色狂欢(十三)   在那柔软而冰凉的唇肉抵住侧颈的时候, 姜迟不可避免地浑身战栗起来。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喜欢不打招呼地从身后拥上来,以一种既是保护也是禁锢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着自己怀中人的归属。   冰块似的散发着寒气的肌肤同少年温软而充满生命力的皮肤不留一丝空隙地紧紧相贴, 像是寒冬腊月中逆着风雪前行的旅人以近乎疯狂的态度渴求着最后的温热庇护。   一只手臂顺着少年单薄的肩颈慢慢地往下滑, 沿着细痩的如柳枝似的胳膊,再到少年瓷白的泛红的指节。   身后看不见的男人一寸一寸细细摩挲着姜迟指节上那枚暗自闪光的钻戒。   定制这枚钻戒的男人拥有数不清的财富,再昂贵的珠宝对他来说和玻璃珠子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送给姜迟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 唯独这枚戒指,在熠熠生光的群星中显得黯淡了不少。   那并不是一枚世界上最顶级的钻石, 没有那些出身高贵的身份证明, 也不是出自某个世界最出名的钻石矿,它看起来平凡而黯淡,被镶在粗糙的底座里,亲自镶订这枚戒指的工匠看起来手艺并不出色, 银色戒圈上到处都留着不慎留下的细小刀痕。   戒指的主人很小心地雕琢它,可是一个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的男人, 唯独面对这种手工制品好像天生三魂失了七魄,手忙脚乱地用小锤锤了那么久,最后的成品还是不尽如人意。   姜迟记得这枚戒指是他穿越过来的那夜男人拿出来的。   “早就想给你了。”男人唇齿间还带着一点淡淡的古龙水的香气, 脸上带着一点同样淡淡的真心实意的笑意, 拿过木仓也点过流水似的财富沾染过无数鲜血的冰白手掌就这么珍重的拖着少年的指尖,一点点慢慢地把那枚钻戒推进指根。   尺寸正好, 严丝合缝。   那时候姜迟在想什么呢,他像一只被人莫名其妙放在掌心里亲亲连毛都被弄乱了的小兔子, 惊疑不定地想这个人干嘛呀,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呀?   庄云翊的鬼魂像是一阵寒凉的风, 轻飘飘地拥抱住了怀里的少年,小兔子瑟瑟发抖,兔子耳朵可怜地往下耷拉着,柔软白毛都吓得竖起来了。   “别怕,别怕。”   死掉的庄云翊伸出他的手轻轻地抚摸少年的发顶,掌心从额发一路落到姜迟的脸上,然而捂住了那双闪烁着细碎繁星的蓝色眼睛。   毛绒绒的睫羽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蹭着男人的手心。   姜迟实在是紧张死了。   他不知道庄云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变成鬼了是显而易见的,只是他的神志呢,他还能保持正常的思维吗?他会不会像恐怖片里的那些鬼怪一样,失去了生前的理智,变成只会杀人的厉鬼呢?   “哄着他好了。”系统在耳边说,“先稳住他的情绪,兴许会好一点,想想他生前最喜欢你叫他什么?”   叫他什么?   姜迟脸都僵硬了。   为了防止玩家在游戏直播中泄露一些过分少儿不宜的片段,一般那种场景系统会直接把镜头屏蔽,有时候连系统也不知道一些过分隐私的事情。   姜迟咬了咬牙,霜白颊肉上漫上一层浅色的绯红。   庄云翊的手摩挲过那枚戒指,又慢慢地撩起了少年的衬衣。   熟悉的凉意从后腰漫上来,姜迟睁大眼睛:“那,那天晚上,是你对不对?”   庄云翊没有说话,只是低低地笑。   这就算是承认了。   什么癖好啊,当着别的男人的面玩自己老婆。   眼看着庄云翊的手要滑到更隐秘的地方,姜迟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咬着牙转身抱住了鬼魂。   本来以为会抱到一片空气,但是回过头的时候却看见庄云翊与常日无异的身形。   他揽着男人劲瘦的窄腰,把脸埋进男人的胸口,心里疯狂祈祷着最好没有人发现他现在的样子。   羞耻感让他两颊都像着了火似的烧起来了。   他的声音好软,犹如新出炉的糖糕,戳开温热的表皮就会流出来甜腻的流心:   “老,老公……”   他快要被羞耻淹没,哆哆嗦嗦地说着连自己都听不下去的情话,发烧的脸颊肉贴着鬼魂冰凉的胸口勉强降下温度“我很想你。”   真是叫任何人听了都会心软的话。   庄云翊高高大大的身形挂在姜迟身上,像一只巨大造型滑稽的抱抱熊,讲出来的话却非常少儿不宜:“是吗?哪里想?”   好,好流氓啊。   姜迟捂着自己的脸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庄云翊嘴里说出来的话。   变成鬼魂的庄云翊没有再戴那副装模作样的金丝眼镜,狭长凤眼依然看着如同神仙垂目,高洁非常,只是无论是做的事还是说的话都和高洁沾不上半分钱关系。   姜迟突然发起抖了。   这回倒不是出于害怕。   而是男人的手又开始顺着少年纤细腰线滑向了更美好的地方,姜迟本来就经不得这么旖旎多情的抚摸,又因为精神过于紧张时刻保持着紧绷的状态,导致每一寸皮肤都变得比平时要敏感很多倍,被轻轻摸一下就要掉眼泪了。   “这里吗?”   他手掌很宽大,覆在姜迟心口的时候坏心眼地揉捏起那捧微微鼓起的柔软春雪,非要在上面留下自己的掌痕才好。   姜迟被捏得想掉眼泪,又想起是自己先说的这种话,只能趴在他怀里任由这个披着斯文外衣的禽兽对自己为所欲为。   “还是这里?”   庄云翊的手顺着胸口又滑到后腰。   姜迟的后腰生的也漂亮,玉质肌骨绷着一层雪白皮肉,后腰缀着两盏玲珑腰窝,可以盛上一点清亮又醺然的烈酒。   真是直教人神魂颠倒。   他风流多情又天真敏感的小妻子。   变成了鬼魂的庄云翊并没有改变一丝一毫的理性,他在这场异界的幻境里虚虚地拢着自己的小妻子,用唇舌撩拨他敏感的耳廓,把人直逼出小兽似的呜呜咽咽的哭声。   庄云翊低头看向姜迟颤抖的睫羽,那双漆黑眼睛在失去了金丝眼镜的遮掩后显得凌厉而深邃,叫人在他的眼神下无所遁形。   男人微笑起来,薄情的唇角勾起:“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姜迟哭到一半抬起眼睛,眼泪都还泡在眼眶里,茫然地抬眼望向男人。   庄云翊伸手擦掉姜迟的眼泪。   泪珠掉在庄云翊的手背上,在男人的光洁皮肤上烫出一个深红色的圆形伤口。   人类的眼泪对于鬼魂来说是伤害它们的武器。   已经死了的人,就没有必要再被人世的情感牵绊。   庄云翊面不改色地感受着手背上被灼烧的疼痛,慢慢地拭去姜迟睫羽上挂着的眼泪。   男人不仅不觉得难受,这点疼痛对他来说甚至有一种诡异的愉悦感。   为了我,哭得再多一点吧。   死在你的眼泪里也无所谓。   “变成鬼魂的话,除了小迟没有人能看得到我吧,那我就是小迟一个人了。”庄云翊反倒对他那些叫无数人眼红到流血的财产完全无所谓,抱着姜迟就觉得很高兴的样子。   “所以,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就很好,不是吗?”   姜迟怔了怔。   他按住了庄云翊的手。   他微微偏过头,眼睫颤得飞快:“当然可以,只是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是谁杀了你?”   男人歪歪头,盯着少年澄澈的眼眸看了半晌,耸了耸肩笑起来:“对不起,不过我也忘记了。” 第91章 黑色狂欢(十四)   连庄云翊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死的, 凶手真的还能找得到吗?   姜迟不自觉捏住了庄云翊的衣角,可是手却不由自主地从男人变得半透明的身体穿过去了。   怎么会?   那玻璃珠似的蓝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困惑。   庄云翊的身体在渐渐变得透明, 很快就看不见了。   哦, 对了,过于亲昵的接触让他忘记了庄云翊已经是鬼了。   “你要消失了吗?”   他的小妻子眼睛里闪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可怜巴巴的泪光。   怎么办啊,这么好欺负, 他走了之后一定会被那群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吧。   男人最后在他额心印上一吻, 尽管已经无法触碰到姜迟的身体,那双手还是绽出了用尽全力拥抱后的黛色青筋。   “我会回来的。”他说。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姜迟?”身后被人猝不及防地用力拍了一下, 姜迟骤然回过神来, 看见浴室的镜子里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路风正焦急地呼唤着他,总是冷静沉着的警长每次在遇上姜迟的事情时就会变得慌乱得不像他自己了。   姜迟如梦初醒地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路风自己遇到了庄云翊的事情。   路风这种在唯物主义理论的浇灌下成长起来的好青年,应该不会相信的吧?   姜迟犹疑地咬了咬唇, 最后还是选择暂且将这个事情藏进自己的肚子里。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少年脸色苍白如金纸, 看起来确实是受了很大惊吓的样子。路风对此表示理解,毕竟当天姜迟可是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者。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和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同床共枕了多久,身体是不是也浸泡在那些黏腻的血浆里无知无觉地做自己泡沫似的轻飘飘的梦。   姜迟本来就胆子小, 有阴影是正常的。   “我发现这里有点不太对劲,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路风十分有安全感的宽大手掌按在少年单薄瘦削的肩上,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态度推着姜迟往门外走去。   即将打开那扇被关上的大门时, 高大的男人若有似无地往后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然而一开门, 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门外并不是他们熟悉的铺着金红二色华丽织毯的长廊, 看起来已经不知道铺了多长时间的地毯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破破烂烂地露出被虫蛀的木质地板。   挂在走廊上的油画也灰败得只能隐约看出描绘的美人像, 锈蚀的吊灯摇摇欲坠地挂在天花板上不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浓重的黑雾弥漫在狭长的走廊上,从栏杆边沿往下望本来是舞厅的地方也早已被黑雾挤满。   摇晃的老旧吊灯仿佛吸引飞虫的风灯,在黑暗中叫那些可笑的小虫子触壁而亡。   姜迟甚至嗅到了一股诡异的香气。   过于浓烈的艳丽香气让他有点反胃。   “这是?异世界?”姜迟强忍着不适诧异开口。   “不,我们可能是走进了另一个时空。”路风皱起眉,抓住了少年冰冰凉凉的手腕,“跟紧我。”   一个警察,具备的最基本的要素便是他时刻保持着的敏锐的洞察力。   路风认出了走廊上这副被蛛网和灰尘掩盖了大半的少女画像《奥菲莉娅》与原来时空里挂的那副油画一模一样。   在这种纸醉金迷及时行乐的地方挂着这样一副过于悲剧性的油画显然是非常格格不入的。   路风在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稍稍留意了一下。   甚至连镀金画框边上的一个十字形划痕都与原来的《奥菲莉娅》一模一样。   他转头看向那张大吊灯,菱形水晶在黯淡灯光的映照下如同悬在黑暗中的惨白灵幡,淡色光晕被牵扯出怪异的形状,黑雾中甚至还能听到鬼魂窃窃私语的笑声。   说明从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进入了一个与现实完全不同的诡异的平行世界。   按照常理来说他们最好原路返回,可是姜迟刚回过头就发现身后除了一堵墙壁之外空无一物。   房间就这么……消失了?   这时候胆子大的路风就显得特别可靠了。   小狐狸哆哆嗦嗦地跟着比自己要高大出一大圈的男人,主动去抓男人的手指,乖得不行,让干嘛干嘛。   路风很可悲地想,或许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稍微让他依赖我一下。   两人试图走到舞厅,刚走下楼梯,脚下却踩到一团湿黏的东西。   姜迟低下头,发现鞋袜上沾了一点艳丽的花汁。   是花?   很多很多的话,数不胜数的粉色玫瑰,从他们的足下一直蔓延到被黑雾笼罩的舞厅。花太多了,漫天都是飞舞的花瓣,扶手,柱廊上都黏着粉红的花瓣,秾艳的花香叫人头晕目眩。   路风想要走到外面的甲板去,可是脚下刚踩到平地,就踩中了什么僵硬的橡胶质地的东西。   这种触感。   路风瞳孔骤缩。   是尸体。   一阵阴凉的海风吹过,吹散了满室花瓣的一角,露出脸上仍旧带着红润微笑的女人。   她看起来像只是陷入了一场沉睡,身上穿着昂贵的丝绸礼裙,指尖夹着的羽毛折扇无力地垂落在地上。   她是被铺天盖地的花瓣活活淹死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间被鲜花淹没的金色舞厅里埋着各种各样的尸体 。   这是预示吗?   路风心中浮起一个有些荒唐的想法。   是与现实世界完全不同的平行世界,还是他们其实穿越到了未来世界,未来的他们都将在这场玫瑰花雨中窒息死去。   不管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脚下极有可能踩中瘫软的尸体,可是回头却又只有一片黑雾弥漫的走廊。   姜迟咬咬牙踩下去,足尖陷进蓬软的死亡花海中,身体开始受到重力作用不断下陷,像是掉入一个无底洞,姜迟只来得及听见路风一声呼喊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个纸醉金迷的舞厅。   穿着洋装妆容华丽的男男女女提着裙摆疯狂地旋转,钢琴上流泻出的乐曲越来越高昂越来越激烈,鞋跟踏在锃光瓦亮的地面上发出节奏活泼的脆响。   姜迟站在人群中,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回事?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神困惑,他这是回来了吗?   “小迟?”男人冰冷黏腻的声音像是蛇信子湿漉漉地舔舐着少年冰白的耳廓,姜迟一激灵,回过头发现是庄戈。   他被庄戈现在的模样吓了一跳。   男人看起来像是刚从棺材里苏醒的吸血鬼,本来就苍白的皮肤上蒙着一层死灰的阴翳,本就轮廓深邃的五官看起来更加阴沉。   姜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语气慌乱:“你……你怎么过来了?”   “难道我就不能来关心一下刚刚守寡的小嫂嫂吗?”庄戈轻笑起来,他穿着一身板正西装,不看过于憔悴的五官,还真像是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   姜迟直觉这人不怀好意,毕竟上次两人的见面就不是很愉快。   少年警惕地望着他,心里想到还在异世界的路风,两人同一时间踩到那片不详的花海,真要说的话,那路风也应该回到现在的世界了。   “你……知道路风去哪里了吗?”姜迟犹疑了一下,还是选择问他。   庄戈愣了一下,噙着一丝微笑的脸迅速地冷却了下来,轻蔑地转过头望着外面起伏的海浪:“谁知道呢,那个混蛋,说不定掉下水里死了吧。”   他攥住姜迟的手腕,手指如同铁钳一般叫少年逃脱不得。   “在乎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有我在,你一样是庄家另一个主人!”男人在华灯下的脸显得有些咬牙切齿,“你不是谁有钱就跟谁吗?现在庄云翊的东西都是我的!”   “放开我!”   心里奇怪的不安越放越大,姜迟提高了声音试图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可是所有人都沉浸在舞会的氛围里,根本没有人理会这边发生的事情。   姜迟四处看了一圈,见自己实在没有力气挣脱男人的禁锢,咬咬牙抬起了眼睛。   “看着我。”   眼里倒映着群星的少年猝不及防地同庄戈那双深色的眼眸对视。   残暴的光点渐渐从男人的虹膜上散去,像是瞬间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木偶。姜迟没有精力催眠他做什么奇怪的事情,狠狠踢了庄戈一脚就飞快地从男人的禁锢中溜走了。   他不敢停,也不敢回头看庄戈的表情。   他的催眠术很差劲,也就是庄戈这种一看精神不太稳定才让他有机可趁。   姜迟像是滑手的游鱼,飞快地从男人手中溜走,穿过那些掀起香风的裙摆,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藏进了鲜少有人进入的通道里。   只是莫名感到一阵晕眩的男人捂着自己的额头站定,冷冷地盯着少年惊惶的身影。   “没有关系,你继续跑吧,我会抓到你的。”   随着男人话音落下,还在不知疲倦舞蹈的人们像是被抽去了发条的人偶,顿时萎靡了下来。   一片粉玫瑰的花瓣飘飘悠悠地从中天落下。 第92章 黑色狂欢(十五)   姜迟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他努力蜷缩在狭窄的通道里, 也不知道这条管道会通向哪里,只知道自己需要尽可能地避开那些人的视线。   他害怕被庄戈抓住。   庄戈那个人, 不, 看他的样子,已经不能称作是人了。   直觉告诉他要是被这个家伙抓到了他一定会死的很惨的。   少年呼吸声在狭长的金属通道中不断地放大,他努力环抱住自己的膝盖, 放任自己像是坐滑梯似的自由落体往下掉落。   他得先找到路风。   “系统, 凶手是……庄戈吗?”他蜷缩在光滑的管道中有点犹疑地询问着系统,不管怎么看, 庄戈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没想到系统否决了他的答案。   “不是哦。”   “宿主大人还有最后一次猜测凶手是谁的机会, 再猜错的话会有惩罚哦。”   不是庄戈,那还能是谁?   姜迟心里迅速地掠过庄云翊身边出现过的人,路风,拉维·怀特, 阿忠……   好像每一个都有可能,又好像每一个都没有足够的理由置庄云翊于死地。   他不是个聪明狐狸, 呆头呆脑地连人物关系都还没捋清楚,自己把自己气得眼泪汪汪,脚下一空终于从管道的尽头跌了下来。   负责烧锅炉的小弟擦了擦脸上的汗, 神情呆滞地看着从通风管道里掉下来的灰扑扑的小美人。   就像是童话故事里从通风管道里掉出来的笨手笨脚的小魔女, 全身都滚满了脏兮兮的灰尘,可是脸蛋依旧又软又可爱, 很想让人问一句你的扫帚去哪里了。   姜迟这一跤摔得够狠,膝盖磕在地板上, 手心都擦破了皮, 两只漂亮的蓝眼睛里立刻蓄满了亮晶晶的眼泪。   “嘘。”   没有人在的时候姜迟倒是格外坚强一点, 顾不得自己被磕得红肿的膝盖, 向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水手竖起一根食指。   被那双仿佛容纳了山川湖海的璀璨眼睛盯住,任何人都说不出拒绝的话语,锅炉小弟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僵硬地点了点头。   从天而降的小美人艰难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绕开膝盖上受伤的地方拍了拍沾了灰的裤子。   他好漂亮,就算脸上沾了一点灰看起来也漂亮得像是一尊放在橱窗里的白瓷娃娃。大眼睛很无辜地眨眨,看起来真的很容易被骗的样子。   他一定是来自上面那个世界吧?   衣襟上也好香,是撒了据说很昂贵的香水吧,不对,他为什么离我这么近?   水手小弟晕晕乎乎,被眼前骤然放大的漂亮脸蛋冲击得一时间连思考能力都失去了。   姜迟伸手在这个不太聪明的年轻水手面前晃了晃,有点担心地问:“你怎么了?被我吓到了吗?”   “不,不是。”回过神来的水手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年轻英俊的脸上晕上一层难得羞赧的红色。   他是第一次出海,因为经验少一直被安排在最底层的船舱里负责安全检测,没想到会遇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美丽生物。   水手不由得有点庆幸在姜迟刚掉下来的十分钟之前,他的同事们都被派去抓一只据说是上头弄丢了的小鸟了。   现在只有他,可以独占这份美丽。   姜迟还不知道年轻水手心里涌出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情感,他双手合十很诚恳地向男人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只是我遇到了一点麻烦。”   他抬起那双水光淋漓的眼睛,带着一丝乞求地望着水手:“你可以帮帮我吗?”   连声音都又软又甜叫人想沉溺在无止境的温柔乡里。   水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庄戈在船上大张旗鼓地寻找他,笃定姜迟这么一个软弱的家伙一定跑不到哪里去。他准备了黄金的镣铐和囚笼,用来饲养和教训他不听话的小鸟。   “哟,这不是阿诚吗,你今天怎么上来了。”沉默寡言的水手推着餐车被路过的同伴搭话,水手冷静地握紧了餐车的扶手,“今天人手不够用,叫我来替一下班。”   那被海风吹得满脸沟壑的同伴笑嘻嘻地拍了拍年轻水手的肩膀:“也是,你长得体面,去伺候那群有钱人总比一辈子在船底要好。”   年轻水手看起来脾气非常好,被这样调侃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哦,对了。”水手突然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庄老板的那只鸟,找到了吗?”   “这次可真是个棘手的家伙,不知道躲在哪里呢,那么多人出动都找不到他的一根头发。”同伴大声地抱怨着。   年轻水手听了觉得不太对劲,他抬起眼,满脸疑惑:“等下,不是鸟……吗?”   那个饱经风霜的男人顿时大笑起来,很狎昵地朝水手挤眉弄眼:“你不会真的以为只是一只鸟吧?当然是那个啊……被有钱人养起来的漂亮宝贝……”   水手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推着餐车的脚步都趔趄了一下慌不择路地绕过同伴:“我先去送餐了!”   餐车的滚轮一路咕噜噜地碾过红金交织的柔软地毯,大半的动静都叫地毯吸收干净。   “你是新来的?”庄戈站在年轻水手的面前,轻轻用一只脚抵住了餐车前进的脚步。男人居高临下盯着这个陌生的侍者,眼神怀疑。   水手把自己先前应付同事的那套说辞又拿出来,他看起来意外的老实,说的话自然也非常有信服力。   庄戈皱着眉,他只是下意识地怀疑一切罢了,又确实找不出漏洞,皱着眉摆摆手让人过去了。   不,不对。   脑中有一根弦瞬间绷紧。   庄戈骤然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那蒙着餐车的长长幕布。   餐车行驶到一个完美规避了一切视线的角落。   一只雪白的手臂从餐车垂下来的幕布中伸出来,像是一尾滑腻的白蛇,手臂上裹着一层过度紧张留下的湿漉漉的晶莹汗珠。   他太白了,以至于手肘关节都被捂出了诱人的粉色,宛若沾了糖霜的新鲜草莓。   很,很想咬一口。   年轻的水手咽了咽唾沫,自觉够不上这矜贵的白玉神像,只是束手束脚地看着少年艰难地穿着一身女式礼裙爬出来,又胡乱地调整着脑袋上带着的棕色假发。   也幸亏系统的商店还能兑换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们在找的人……是你吗?”水手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开口了。   姜迟愣了愣,棕色长卷发没有完全收拾好,留出卷翘的一绺纠缠着长长的睫毛,蓝眼睛眨了眨。   “是我哦,所以要保守这个秘密。”   姜迟拨弄好最后一丝凌乱的假发,踩了踩对他来说过于艰难的高跟鞋。   “那个,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毕竟可能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水手急急忙忙,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餐车被撞得发出响动,很快听见有人在叫起来:“那个服务生在这里,快!”   时间来不及了,少年在一刹那回过头,似繁星从中天奋不顾身地跌落。   “我叫姜迟哦。”   这些受邀上船的家伙似乎都没有别的事情,终日便是茶会,交谊舞。姜迟用一顶波奈特帽子遮住了自己的脸成功地混入了女士之中,叫那些追赶他的人完美与他擦肩而过。   接下来最好还是回到庄云翊出事的那个房间去。他想。   最开始进入那个异世界里不就是在那个凶案现场吗?   更何况他现在找不到路风,耳朵上的蓝宝石窃听器许久没有过动静,说明路风或许没能和他一般回到现世。   但是他们穿越过去的异世界又是什么意思?   预示着船上的人都会死吗?   如果提前预警的话,他能拯救这一切吗?   “这位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您……”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话还没有说完,面前这个看起来格外高挑纤细的女士腾得站了起来丢下一句“没空”就匆匆地跑掉了。   男人很遗憾地想,光是看露出来的下半张脸都知道必定是个极品的美人,真是可惜了。   姜迟高跟鞋踩得还不是很熟练,扶着扶手磕磕绊绊地走到案发现场,发现房门居然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是谁?   他记得自己和路风离开之前一定是关好门的。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发现房间里并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一切都还是他们离开时候的样子。   应该只是被风吹开的吧。   姜迟松了一口气,试图回想当时是怎么进入异世界的。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松下的心弦被猛地拧紧,姜迟遽然回过头,看到了站在门后的庄戈。   男人抱着胳膊带着一种叫人看不懂的目光巡视着姜迟这一身的打扮,露出一丝冷笑:“原来有穿裙子的癖好,不早说啊,小嫂嫂。”   “我很奇怪,我那个大哥到底哪里值得你几次三番地来调查他死亡的真相。”   姜迟默默地提起裙摆往后退了一步,不自觉地捏紧了无名指上的钻戒,锋利的切面陷进掌心叫他稍微清醒过来一点:“你不是凶手就不关你的事。”   庄戈挑了挑眉,似乎也懒得再装,比起装模作样,他现在更希望看见姜迟在发现自己丑陋的真面目时被吓得手足无措只能任他摆布的场景:“如果我说我是呢?”   姜迟:“???” 第93章 黑色狂欢(十六)   让庄戈失望的是, 姜迟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惊讶害怕之类的情绪,反而是……怜悯?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怜悯我?   你也和庄云翊一样看不起我吗?   你也觉得我杀不了他?   庄戈从未有这样一刻感受到内心怒气如火焰般高涨, 他怒气冲冲地往前踏了一步试图抓住少年细痩的手腕, 然而姜迟灵活地提着裙摆往后跳了一步,警惕地用那双蒙着潋滟水色的蓝眼睛望着他:“不要胡说, 庄戈。”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 像是碎掉的冰,浸在春日融融的水里。   “我知道不是你。”   他叹出一口长气,语气好似无奈, 那双蓝眼睛瞧着庄戈的时候男人有一种连灵魂都被看透的无所遁形感。   庄戈冷笑一声:“你知道什么?我拿刀把他捅死了!我不可能弄错的, 那把刀明明已经刺进了他的胸口!”   那双深色的眼睛如同无底的黑色深渊,他有些癫狂地笑起来, 一步一步走近姜迟:“我向祂许愿,给我杀死他的力量,祂做到了,庄云翊已经死了。那天晚上我就拿着刀,一刀刺向他的胸口,除了我还有谁能杀了他?”   “原来庄云翊也只是个凡人啊,被刀捅了一样会死的哈哈哈!”   “你现在是在干什么?给他守寡吗?”   “姜迟,你可从来不是那种专一的人。”庄戈拉住了姜迟垂落的腰带, 用力地往自己胸口拉了一把。   姜迟本来这裙子就是胡乱套上的, 被人扯了腰带裙子就穿不住了手忙脚乱地捂着自己的裙子顾不上自己被扯进庄戈的怀里。   “唔!”   这人看着瘦, 胸肌怎么这么硬啊。   姜迟泪眼汪汪地抬起脸,开口牛头不对马嘴:“你说的‘祂’, 是谁?”   庄戈挑了挑眉, 捏惯了画笔的手指从少年泛红的眼尾一直轻佻地滑落到少年柔软的颊侧, 最后掐住了那截细痩瓷白的脖颈。   现在他完全是你的了。   这种想法隐秘地刺激着庄戈。   自从庄云翊这个贱种出现之后,他好好一个庄家独子就成了处处都比不上他,最后为了生命安全只能装作不问世事去国外学艺术的纨绔子弟。   本来属于他的一切都被庄云翊抢走了。   他的父母,老师,朋友,都是这么对他说的。   他应该抢回来的。   姜迟也应该是他的。   男人呼吸急促,手下微微地用力,少年就有点难以呼吸地张开了那张绯红的唇。   洁白齿列在玫瑰色的唇肉间一闪而过,蓝眸里蒙着一层呼吸困难的淋漓水膜。   很快他的全身都会泛上这种好看的瑰粉色,为了活命不得不哭求着向他索吻。   好可怜啊。   庄戈微微地低下头,试图咬上姜迟的唇肉。   姜迟含着半包泪,捏住了自己的钻戒。   这人可真讨厌,从来不听人说话的。   他挣扎着攥住庄戈的手腕,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喂喂喂,小夫人看起来不喜欢这样哦。”   就在姜迟准备一口咬上去的时候身后骤然响起了外国人带着点奇异口音的中文。   惯用左轮木仓的杀手还穿着他那套皱巴巴的西装,贴身的衬衫勾勒出胸口紧实且块垒分明的肌肉。   他就这么懒洋洋地靠在门口,像一只慵懒但健壮的雄狮。   “啊呀,”在庄戈因为突如其来的打扰转过身的时候,杀手先生猝不及防地看到了穿着凌乱裙装的小夫人,他笑着吹了声风流的口哨,“真是好风景,我这算不算是,英雄救美?”   这个混蛋外国人在乱用什么成语啊。   “你是……”拉维的长相在一众东方人的面孔中格外显眼,庄戈松开钳住姜迟脖颈的手,转过身眯起眼睛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庄云翊雇佣的那个意大利人。”   拉维本来笑眯眯地抱着胳膊,闻言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那是过去的事了,庄老板已经死了,那么我们的契约自然就结束了。”   庄戈闻言松了一口气,他之前也听说过这个外国人很难搞,能收入麾下最好,实在不能的话,也最好不要起冲突。   于是男人脸上很快挂起一个笑:“既然你和哥哥的契约结束了,不如再和我结定一个更合适的契约,我会给你比哥哥更多的钱。”   “更多的钱?”拉维看起来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   “更多的钱。”庄戈加重语气肯定了一遍。   姜迟在他身后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气急败坏地冲着混蛋杀手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猫似的虎牙。   看起来要被气哭了啊。   这种小东西,气哭了会难哄的吧?   那会很头疼的啊。他可是一点哄人的经验都没有。   拉维耸了耸肩:“真是不好意思,我已经和身后那位小夫人签订了协议,我将会在这场旅程中全程保护小夫人的安全,所以,抱歉啦。”   杀手毫无歉意地冲着庄戈摊了摊手,然后在庄戈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飞身过去捞住了少年细痩的腰肢。   哦豁,好细。   杀手毫无职业道德地在心里感叹。   “什么?”庄戈几次三番被这些看起来怪不正经的老东西们愚弄,面色都气到扭曲,“他哪里有钱,庄云翊死后的家产都应该是我的才对,连他自己都是我的,你凭什么把他抢走!”   还真是个年纪轻轻封建入脑的家伙。   拉维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脸上还是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我这个人接单子向来是看心情,小夫人叫我高兴,我自然就接了。”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这不是明摆着说这两人有一腿吗!   庄戈脸色扭曲得更难看了。   拉维本来还以为自己会遭怀里这只暴脾气的小东西一顿咬,结果姜迟呆呆地趴在男人坚实的臂膀上,两只玻璃珠似的蓝眼睛理直气壮地瞪着他:“看什么看,我给那么多钱还不够你高兴吗!”   完全……听不懂啊,这个小家伙!   还真是捡到宝了。   杀手露出一个终于算是真心的笑,摇摇头:“没有,你高兴就好,小夫人。”   姜迟反手抱住拉维的腰,闷声闷气:“把他赶走。”   “啧,感觉有点麻烦啊。”明明很轻松的事情,男人抱着小夫人细细的腰肢,笑嘻嘻道,“小夫人得给我点报酬吧?”   一个贴着肌肤的吻就足够了。男人想。   姜迟呆了呆,他全身的饰品只剩下了右手的钻戒和两只耳朵上的耳钉。钻戒是万万不能给出去的。   那么就只能……   姜迟皱起眉,伸手在自己耳朵上摸了一下摘掉了耳朵上的一颗蓝宝石塞进了拉维的胸口一袋,潇洒姿态堪比纨绔子弟在拉斯维加斯舞女的胸衣里塞钞票。   他甚至无师自通地拍了拍塞着蓝宝石的口袋,昂起尖俏的下巴,完全没有自己整个人都还挂在别人身上的自觉:   “怎么样,够了吗?”   还真是个笨蛋啊,难怪被庄云翊那个家伙骗的死死的。   拉维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当着庄戈的面在姜迟唇肉上轻轻咬了一口:“这样才够哦!”   姜迟捂住嘴巴睁圆了眼睛瞪他。   “好啦好啦,我的雇主发话了我也没有办法,你要是自己走出去就最好了。”拉维笑眯眯地往前走了一步,男人身高接近两米,一身健壮的肌肉,就像是雄狮迈着危险的步子缓慢地朝猎物走去。   庄戈大怒:“混蛋!你在说什么!这里可是我家的……”   “还真是没用啊,有这种家伙做家主,庄家会完蛋的吧?”拉维一个手刀砍在庄戈的后颈轻轻松松把人砍晕,然后提起昏倒的庄戈像是丢什么大型垃圾一样丢到了隔壁房间里。   “好了,现在应该告诉我你想做什么了吧,小夫人?”   拉维长腿交叠在一起,懒洋洋地趴坐在一张高背椅上,低着头询问着姜迟。   少年身上还挂着慌慌张张套上的礼服裙,露肩裙装在刚才的争执中被扯落,露出大片雪白光滑的肩背,棕色鬈发胡乱地披在背上,像是油画里走出来的名门淑女。   “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像是要和我私奔哦。”杀手先生口无遮拦。   姜迟脸上立刻浮起一团有被羞辱到的红晕,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站起来收拾好自己的衣服,四处拍了拍沾上的灰尘。   拉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很忙碌地东拍拍西拍拍,他已经发现这小东西要是被抓住了就会软绵绵的装乖装可怜,一旦确认自己没有危险就开始露出稚嫩的獠牙。   真是像幼兽一样诚实的家伙呢。   姜迟犹豫了一下,捏着指尖,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件看起来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如实告诉拉维:“我需要把路风找回来。他现在……在另一个世界。”   “嗯?”虽然听到姜迟为了另一个男人搞出这么大阵仗心里就隐隐约约有点不舒服,杀手还是很快地捕捉到另一个听起来很像是玄幻小说里才有的信息,“你说另一个世界?”   他开玩笑道:“不会是打开大门就到了另一个异世界这种情况吧?”   这种变态直觉,还真是叫人不爽。   姜迟鼓起一张臭脸。 第94章 黑色狂欢(十七)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那一刻, 熟悉的黑雾从敞开一隙的门缝间慢慢地溢了进来。隐隐有要挤满整个房间的意思。   窃窃的非人的笑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怪物故技重施地试图从门缝里钻出来。   拉维看到那只腐烂的手先是下意识“操”了一声,然后眼疾手快地掏出左轮木仓用木仓托狠狠地砸在了那只骨节都泛起黏腻黄色的手上。   门外的怪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 挣扎着想从门外进来,姜迟这会儿已经意识到门内可能属于某种比较安全的地方, 同样用力和拉维一起用力抵住门不让外面的怪物进来。   只是……为什么偏偏是庄云翊死去的地方会是异世界的入口呢?   通往这个世界的, 还有别的入口吗?   这个世界和庄云翊,又有什么联系呢?   庄云翊,还会出现吗?   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想这些有的没的, 首当其冲的是把这些怪物都解决掉。   一直躲在房间里也是行不通的, 他们必须要到外面去寻找路风的身影。根据上一次的记忆, 自从他们离开后, 这个连接了两个世界的房间就消失了, 那么路风应该会在哪里呢?甲板?船舱?   这座巨大的游轮起码有几百个大大小小的房间,要是一一找过来也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那些怪物疯了一样的从门外用力地挤进来,刚勉强塞进一个腐烂的脑袋, 就被拉维用木仓托砸得脑浆都出来。   就算是用力关好了门,那些怪物仍然前仆后继地用力摔在门上, 就算是摔破了脑袋, 断肢摔了一体也不能阻止他们看见活人的疯狂。   “这些怪物都是哪里来的?”拉维皱起眉,捏住一绺刚才从一个怪物身上撕下来的布料。那些怪物身上还穿着尚未彻底朽坏的衣服, 从那绺布料的质地可以看出绝对价值不菲。   加上姜迟之前对他说过的,这是一个同游轮一模一样的异世界,那么就说明刚才试图袭击他们的那些怪物就是之间还在沉迷舞会的出身名流的客人。   在这个世界里,这些倒霉蛋就像是塔德玛笔下被暴君埃拉加巴卢斯用玫瑰花淹死的食客, 还以为美艳的花瓣不过是宴会上的一次助兴, 无知无觉地在死亡的阴影里继续狂欢, 直到在无处躲避的玫瑰花瓣中一点一点耗干了氧气窒息死亡,尸体在无休无止的海上航行中渐渐地腐烂,唯一的指望是在有生人闯入的时候拖着他与自己同坠地狱。   姜迟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不知道路风是不是还活着。   “还能检测到他的生命信号哦。”系统及时在耳边提醒道,给姜迟打了一剂强心针。   一声诡异的长长钟鸣在破旧的游轮上响起,门外的动静霎时间消失了。   姜迟和拉维面面相觑地等了好一会儿,确认外面不会再有怪物进来,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间的门。   外面的怪物已经消失了。   “哇哦。”看到与游轮装饰得一模一样却老旧得像是已经过去了一百年的装潢,杀手先生很夸张地发出了惊叹。   姜迟不知道那些怪物什么时候还会像失心疯一样窜出来,扯了扯拉维的衣袖怒视他:“你小声一点。”   “OK,OK。”拉维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绝对不想乱惹麻烦。   但是他是绝对不肯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的。   那双迷倒过无数男男女女的深邃眼睛现在正带着一点探究的笑意盯着走在前面的小东西的腰肢。   姜迟系带子的手法很烂,唯一会系的蝴蝶结也是系得勉勉强强,现在那条白绸缎带系成的蝴蝶结很活泼地在少年细细的腰上跳动着,好像在引诱着谁伸手去把蝴蝶结扯掉,然后那袭昂贵的丝绸礼裙会像是华丽的包装袋一样落下,露出里面最珍贵的礼物。   姜迟这时候的假发已经摘掉了露出里面原本的微长的带着一点卷的黑发。发尾挑逗似的拂过雪色的后颈,映衬得那一块光滑的肌肤在昏暗光线下仿佛散发着柔光。   手贱当然是忍不住的。   反正这小东西也打不过他。   拉维袖手插着兜慢吞吞地跟在姜迟身后,趁着他不注意伸手拉住蝴蝶结下的一条缎带轻轻一扯。   姜迟骤然感觉到身上一凉手忙脚乱地赶紧捂住要掉下来的裙子,脚下却没有注意踩到过长的裙摆眼看就要“啪叽”一下摔到地上,却被拉维抱在了怀里。   “小夫人的身上是真的很香诶。”不正经的杀手先生笑眯眯地环抱着那截叫人很容易抱上瘾的纤软腰肢,手上还很不客气地摸了一把。   这人是真的很懂怎么把人惹生气。   姜迟扑腾着两条腿,愤愤地抱住拉维的手臂在上面啃了一口。   唔。   姜迟泪眼汪汪地捂住嘴巴,手臂好硬。   这些人都是铁做的吧!   “豁,牙齿还蛮锋利的嘛。”杀手面色不变地点评了一番手臂上的牙印,一边捏住了姜迟软乎乎的脸颊肉向外扯去。   “这么软的脸怎么脾气这么臭啊,这样可不好讨人喜欢哦。”   臭脸狐狸要气死了,如果可以的话尾巴都竖起来了。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他就是自己孤身闯龙潭都不要带这个讨厌的家伙过来!   姜迟脸颊肉上留下一块惨兮兮的红印,他本身特别怕疼,被捏得眼泪都掉出来。他确实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特别可怜,毕竟身处这种处处都有可能潜藏着危险的环境,姜迟还是希望自己能表现出一个冷静强悍的高级玩家的样子。   但是!   根本忍不住啊。   小狐狸很不高兴地皱起眉,眼泪就克制不住地滚落下来,掉在拉维的虎口上,烫得他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喂,这就哭啦,也太娇气了一点。”   拉维戳戳姜迟的脸颊肉,戳进去一个小小的凹陷又很快被弹回来。   眼见有再伸手就会被咬的危险,杀手先生这才感觉到事情大条了,讪讪地用衣袖去擦姜迟的眼泪。   少年灵敏地躲过了拉维的手,恨恨地伸手把自己的蝴蝶结重新系好。   “我错了,对不起。”杀手很没诚意地扯扯小美人的蝴蝶结,这次可没有手贱了,反而还把它额外就系紧了一点。   姜迟才不理他,自己闷闷地掉眼泪,又觉得这样很丢脸,一个人用力踏着步子往前走去,不愿意让拉维看见自己的脸。   果然很难哄啊。   杀手懒洋洋地想。   他直接整个人挂上去,像只大型狼狗用鼻子蹭蹭姜迟的侧颈:“对不起——要怎么样才可以原谅我?”   姜迟不说话。   “这样吧,给你打个折,八折,六折,四折,二折行了吧,别生气了,我还要靠着你出去呢小夫人。”   姜迟的脚步猛地停下了。   “这样就理我了?小夫人还真是个财迷啊。”   嘴上这么说,失去了大笔佣金的杀手先生倒是很高兴地笑起来,侧着脸要去亲姜迟的脖颈。   姜迟很不客气地伸出手“啪”的一声挡住了拉维的脸。   “等下……”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两人已经走到了楼梯的最底层,已经能嗅到花海混杂着浓烈尸臭的诡异香气,飘飘悠悠的花瓣落在鞋面,被氧化后变成暗褐色的花瓣有如不详的血色印记。   姜迟的脚已经动不了了。   他的瞳孔在眼眸中因为恐慌而止不住地晃动。   那只纤细的脚腕现在正被一只涂了猩红色指甲的手死死地攥住,被玫瑰花瓣掩盖的小姐露出了她完整的妩艳的容貌,现在那双死灰色的眼睛从混沌的黑暗中睁开来,正贪婪地盯着姜迟的脸。 第95章 黑色狂欢(十八)   不知名的女士咧开一口锐利的尖牙起身冲着姜迟扑过来。   看起来这么瘦弱的小家伙, 怎么看都是最佳的攻击对象。   然而这位女士很快感受到自己抓着人类少年脚踝的手腕处微微一凉,她还未来得及在那散发着生人可口香味的肉/体上咬下一块血肉,就率先看到自己涂着精致美甲的手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惨白腕骨直愣愣地暴露在空气里,大捧的黏腥血液落在花瓣上勾勒出诡异的图形。   “喂,能不能别乱动别人小孩,我会不高兴哦。”一只捏着餐刀的手随意搭在姜迟肩上, 拉维漫不经心地旋转着刀片,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姜迟身上。   看少年转过脸看他, 他还特意解释了一句:“在那个看起来很讨厌的家伙身上顺来的, 看来还挺好用。”   姜迟让他压得人都要矮了一寸, 颤颤巍巍得脸都憋红了。   这个家伙, 好重啊。   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的女尸捂住光秃秃的手腕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 暴怒地再度朝着少年的脸抓去。   姜迟往后仰了仰, 身后的男人长腿曲起, 快狠准地一脚踢在女尸的小腹上, 尸体在恍若非人的巨大冲击力下连姜迟的一根头发都没碰到便滚成一团飞快地朝身后摔去狠狠地砸在了同样被花瓣覆满的餐桌上。   精致的陶瓷杯碟掉在花海里连破碎的声音都被淹没。   女尸被踹得仿佛脊骨都折断了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还挣扎着用仅剩的一只手缓慢地朝漫溢着香甜活人气息的方向移动着。   “还真是坚强诶,像蟑螂一样。”身材高大的男人黏糊糊地像是没长骨头一样贴在姜迟身上,讲话非常不客气。   姜迟整个人小小一只被抱得连气都喘不上了, 奋力用爪子推着拉维的脸:“没必要抱这么紧吧!谋杀雇主可没有奖金哦!”   生着双深灰色眼眸的男人垂眸若有所思地瞧了瞧东方小美人泛着一层艳丽红色的脸颊, 低笑了一声慢吞吞地松开了一直禁锢着少年上半身的手。   奖金什么的, 他可不在乎。   他们刚才动静闹得这么大却没有听见其他的什么声响,说明这里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应该没有别的人了。   整个舞厅都被花海吞没,看似浪漫的玫瑰花下不知道藏着几具尸体。这艘游轮启航的时候被各大报纸放在版面上大肆报道, 本着游戏玩家的敬业精神, 姜迟航行前认真看过上面的数据, 客人加上船员,一共有一千四百四十四个人。   粉红色的花瓣几乎漫过半截楼梯,谁也不知道下面是不是堆着层层叠叠形状扭曲的尸山。   光是想想就叫人起鸡皮疙瘩。   更何况,谁也不知道刚才那具女尸是为什么突然醒过来开始攻击人类。   舞厅是通往甲板的必经之路,也就是说他们必须踏过这片藏着成百上千具尸体的花海。   然而还没等姜迟犹豫,拉维这个混蛋抬手把这只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小东西拎了起来无所畏惧地踏上了这片玫瑰坟墓。   “喂!”姜迟骤然被失重感袭击,抱着拉维强壮的胳膊扑腾了一下,见这人是准备带着自己走过花海,这才老老实实地挂在人身上安心做一只软绵绵的狐狸挂件。   作为身经百战的顶级杀手,皮鞋下踩着的是什么没有比拉维更清楚了。   隔着一层看似柔软轻若无物的花瓣,男人依旧能清晰地感知到脚下踩着的是扭曲的腐烂的手骨,接下来是……身体吧?这个感受应该是小腹,可能已经烂到能见到内脏了踩下去会溢出来恶心的黏液,嗯……这个应该是脑袋吧,踩在别人头顶上的感觉……还真是令人愉悦啊。   男人像是很普通地走在被落日笼罩的黄金海岸上,怀抱着心爱的美人,在海风的吹拂中漫不经心地披着余晖散步。   每走过一步,脚下的尸体就开始隐隐地躁动起来,听说有些怪物会嗅到人类身上独特的气息以此作为攻击的依据,那么他们现在无异于是站在这些尸体的脑袋上挑衅了。   顺便跳个踢踏舞也不是不可以。强大到离谱的男人脑子里冒出的想法也总是离谱。   有腐朽的手骨从花丛中伸出来试图抓住挑衅者的脚腕然而直接被男人踩断了脆弱的腕骨,冒出来的头颅也直接被男人一脚弄碎。   红红白白的汁液洒落在艳丽的花瓣上,花海上浮着旖旎又不详的浓烈香气。   姜迟缩成一团把脸埋在拉维的身上,安静乖巧得仿佛真是个无知无觉的洋娃娃。   小夫人在他身边还是第一次有这么乖的时候。   啊,要是舞厅再大一点就好了。杀手先生那双迷死人不偿命的深邃眼睛里还带着一丝轻佻的微笑,嘴上有点遗憾地长叹出一口气。   还真是适合带着小夫人一起去海滩上吹着海风散步啊。   等等,海风?   哦,看来是到了甲板了。   一隙昏暗的天光从紧闭的门缝中间泄露进来,拉维推开门,被凛冽的海风吹得眯起了眼睛。   花瓣从关死的门中倾泻而下,像是失控的浪潮混着白骨和断肢堪堪铺洒在男人的脚下。   外面根本不像他想的那么阳光明媚,大片阴沉沉的乌云压在海面上,海面暗流汹涌,像是随时要掀起一场暴风雨。   甲板上空无一人,水手或许也早就死于非命。   姜迟有点困惑地皱起眉。   路风到底去哪里了呢?   脚尖不小心蹭到一个小团,姜迟低下头发现那是一张被揉皱的报纸。   还真是稀奇诶。   这种时候出现的任何一个东西都有可能是破局的关键线索。   “等一下。”   “一个破纸团而已。”拉维懒洋洋地说,他垂眸看着少年的动作却并不阻止,嘴角依旧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深灰色的眼瞳里显得无端冰凉。   姜迟弯下腰把那个纸团捡起来,认认真真地摊开留下了密布褶皱的报纸。   一打开纸团就被上面巨大标粗的头版新闻标题吸引了目光。   “怎么可能呢……”姜迟有点破音,惊恐得连瞳孔都在微微震颤。   《庄氏游轮于4日晚八时遭遇特大飓风,游轮失踪,乘客无一生还》   时间是……7月4日!   也就是……   “所以说这其实是未来世界。”拉维下巴抵在姜迟的肩窝上,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要命不久矣了的恐慌感,“这是预示着几天之后我们就会像刚才的尸体那样被花瓣淹死吗?”   他有点轻蔑地笑起来:“那我也太蠢了。”   “所以这个花海到底是谁做出来的?”姜迟有点困惑地皱着眉,很用力地严肃一张小脸思考着。   更加迷惑的是,既然游轮失踪了,这张报纸又是谁带上船的呢?   拉维才不管这些,他扭头盯着这不太聪明的小家伙试图破解迷局的样子,感觉手有点痒痒的。   这种古怪的感觉,就像是你看你家小猫咪抖着胡子努力想法子偷小鱼干的时候,总是很忍不住想去撩撩胡子惹它生气咪咪叫两声。   可惜拉维的手还没伸出去就被其他烦人的声音打断了。   离他们不远处,也就是纸团滚落的地方传来被隔断后依然剧烈的打斗声,或者说,是单方面围殴的声音。   姜迟记得这间屋子好像是……娱乐厅吧?   就算是在游轮上,庄云翊也不会放过一分一毫从这些富豪手里捞钱的机会的。   初初上船的时候庄云翊也带着他来过,谁都知道这是庄老板的小夫人,谁敢不给三分薄面,姜迟赢了还以为是自己今天运气爆棚傻乎乎地高兴再被庄云翊借着高兴的理由按住一顿亲。   是路风吗?   还是什么别的……未知的怪物?   “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再说呢?”拉维说。   他随手推了推门,手上受到了一点阻力。   门被关死了。   男人的手按在门把手上,半晌没有动静。   “小夫人。”   姜迟还等着男人开门,看他半天不动忍不住想要催促。   “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姜迟愣了愣,眨着眼睛无辜地回望他:“当然可以。”   这真是被娇养得可怜的美人,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拉维嘲笑地想。   “小夫人你来这里到底是想找路风,还是谁呢?”   姜迟卡了壳,不自然地望向别处:“还能是谁啊,当然是路风了。”   “小夫人,就算是杀手被骗了也是会伤心的。”男人故作忧伤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姜迟慌了一下,结结巴巴道:“好,好吧,其实我还是想来查庄云翊死亡的真相。”   “小夫人还真是爱上庄老板了吗?”   姜迟心虚地稳住人设:“当然爱了。”   “可以告诉我小夫人为什么爱庄老板吗?”男人像是钻了什么诡异的牛角尖。难道只要对你好就行了吗?给你足够的钱?   还真是拜金的家伙啊。   没想到姜迟抬起眼,很天真地反问:“这需要理由吗?”   男人顿了顿,突然笑起来。这次他的笑容总算变得真心实意起来。   “捂好耳朵。”   “嗯?”姜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捂住了两边的耳朵,满脸迷茫地望着男人。   男人随手掏出了他那把叫所有人避如蛇蝎的银质左轮,抬手冲着门锁处开了一木仓。   随着一声巨响,大门应声而开。   虽然已经捂住了耳朵,姜迟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哆嗦了一下,狐狸毛都要炸得漫天乱飞了。   “路……风?”   确实是小夫人日思夜想的男人呢。   只是出现的不是很体面罢了。   拉维像是看好戏似的懒洋洋地想着。 第96章 黑色狂欢(二十)   装饰奢华的娱乐厅里仍旧与现实世界一样, 天花板上悬挂的巨大灯球自中心投下炫目的冷光,各种玩乐机器自动开启, 大笔的筹码如流水一般哗哗从桌面上推倒, 昂贵的酒液在玻璃高脚杯中闪烁着琥珀一般的色泽,混着淡淡的血腥气叫人神经发麻。   唯一不同的就是,大厅里没有人。   涂装艳丽的机器面前空无一人却依然疯狂滚动着相同或相异的图形, 似乎真有看不见的生物正站在机器面前发出惊喜或懊恼的呼声。   空空荡荡却兀自热闹的娱乐大厅里,只有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摇摇欲坠地站在赌桌前勉强维持着最后一口气。   赌桌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微笑着撑起双手,懒洋洋地一摊:“真不好意思, 你又输了, 路警官。”   男人如同这个豪奢王国的君主,穿着一身高定品牌的定制西装三件套,袖口别着价值连城的翡翠袖扣, 慵懒地坐在高背椅上,也如王一般君临。   路风吐出一口带着血腥的长气, 被血痂掩盖了大半的右眼只能看到一层血糊糊的影子,他迟缓地感受着喉咙被撕裂后的剧痛,冷笑了一声:“谁输还不一定呢。”   “除非命运那个混蛋说他跟你上了床, 否则我就不信你这个垃圾会一直赢到最后。”路风红着眼睛咧开嘴,如同一个真正的被逼入绝境的赌徒, “我再加码。”   庄云翊沉默了一阵, 然后慢悠悠地笑起来, 这个披着人皮的魔鬼微笑起来依然优雅如绅士:“你已经没有什么能输了, 路警官。”   “哦, 我想起来了, 你还有。”斯文俊美的男人终于露出獠牙, 他无不恶意地微笑, “你可以把我夫人对你的感情当做筹码。”   “输了的话,你们之间的关系就烟消云散了,他不再认识你,你也不会再是他想要的情人……或者上司。”   路风瞳孔骤缩了一瞬,旋即了然地勾起唇角:“我就知道这种把戏瞒不过你,不过,你说错了一点。”   “我还有一条命,跟你赌。”   庄云翊嘴角的笑意微微凝固:“我倒不知道,光风霁月的路警官居然会对别人的妻子这么情深义重。”   路风擦了擦嘴角的血,英挺眉眼笑起来的时候还是那副风流不羁的花花公子的模样,专门挑着庄云翊的底线踩:“我希望有些人最好有一点自己已经死了的自觉,逼着年纪轻轻的妻子给自己守寡是不是太不人道了一点。”   路风大言不惭:“正义的路大警官当然有义务安慰伤心的下属了,死人就好好地待在坟墓里看着吧。”   庄云翊手指交叠冷笑一声:“不知道小迟看见我身上的弹孔出自路警官的木仓会有什么反应。”   路风顿了顿,他额头上的伤口似乎又有些破了,温热的鲜血很快从伤口淌下来糊住了他本就不清晰的视野。   “那就走着瞧。”男人低声道。   ……   姜迟一进娱乐厅,就看到浑身是血的路风倒在赌桌上,蜿蜒的血迹一直蔓延到姜迟的脚下,几乎瞬间让他回忆起当时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庄云翊的画面。   小狐狸差点被吓到应激。   “不,不要。”他下意识冲过去想要捂住路风身上那些还在源源不断出血的伤口。   但是更致命的伤出现在他的胸口。   他的心脏不见了。   男人的胸口破开一个碗口大的洞,汩汩的还在散发着热气的血液从无药可救的伤口中涌出,浇湿了姜迟伸出的手掌。   小狐狸迟钝地看了看自己被染成猩红色的手,他呆呆地反应过来了什么又慌里慌张地去看睁开了眼睛的路风。   想来平行世界应该是和现实世界不太一样,路风就算是失去了心脏,也还能撑到见到姜迟最后一面。   男人睁开唯一一只完好的眼睛,他双眼皮很宽加上睫毛长眼窝深,望向人的时候就显得十分多情而温柔。   姜迟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系统一万次地警告姜迟这些NPC都是游戏里设置的数据,玩家不应该对他们付出太多的感情,但是……   看个番都会对纸片人动心呢,有些情绪怎么可以说收回就收回呢。   更何况,为了每个玩家都能深层次地沉浸到游戏里,姜迟的设定上还有一个深爱路风的被动,要不是系统每天揪着狐狸耳朵教育,连姜迟自己都要错觉他深深爱上路风了。   “小迟……”他从喉咙里卡出一口血,“我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   明明都快死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啊。   姜迟的手隔着一层空气想捂又不敢捂地僵硬地悬在路风伤口上方,他的声音有点抖:“你别笑了,一笑血流得更多了。”   他哆哆嗦嗦地说:“你不要死啊,你不能死的。”   路风明明是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被不知名的怪物杀死了呢。   这个时候,姜迟还以为杀了路风的人,是那些被埋葬在花海里的怪物的同伙。   温热的透明液体滴在路风的胸口,混杂着浓腥的血液,颓丧地挽留着路风奄奄一息的身体。   “别哭。”   路风还能笑,笑起来的时候还是那个能够轻轻松松摆平一切不平之事的英俊潇洒路警官。他抬起一只手捏了捏姜迟的脸颊,看着那双雾气蒙蒙的蓝眼睛里溢出更多的闪烁的水晶。   他说:“我有两件事想告诉你,我怕再不说我就来不及了。”   “第一件事,庄云翊是我杀的。”   那个晚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监听耳机里听到不断传来的欢愉声音像是某种刻毒的魔咒催生出他心里最可怕的欲念和嫉妒。   想要一个人独占姜迟,想要把这个名义上与姜迟绑定在一起的男人送入地狱。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提木仓瞄准了男人的胸口。   要潜进房间对一个作战经验丰富的警察来说很容易,处理现场更容易。   他把那枚洞穿了庄云翊胸口的子弹硬生生又用小刀挖了出来带走。   一切的动静都做得巧妙而悄无声息,他甚至还有时间在熟睡在一旁的姜迟脸上落下一个比羽毛更轻飘飘的吻。   清醒过来的路风完全不后悔,要说他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就是自己亲手把姜迟送到了庄云翊的身边。   他不该把人送走之后才真正认识到自己的内心。   信息量有点大,姜迟茫然地眨眨眼睛,一时间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路风?杀了庄云翊?   这完全不符合路风的人设啊?   “系,系统……”姜迟下意识向系统求助,混乱得连狐狸毛都愁掉了一蓬。   系统眼疾手快伸出爪子把那撮满天乱飞的狐狸毛抓住,叹了口气给自家宿主放海:“他不是啦。”   那他……为什么说自己是凶手啊。   姜迟被雾水淹没,眼花缭乱地吐魂。   “不过我现在,”他看起来很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口长气,带着血的手心在姜迟脸上留下一个猩红的掌印,“我已经把命还给他了。”   他话中未尽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姜迟惶然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是庄云翊杀了你?”   路风捂着喉咙很痛苦的样子,他全身都是伤,若有若无地告诉姜迟都是庄云翊把他折磨成这样子的。   “让你伤心这么久,我很抱歉。”路风低声说。   他最后艰难地亲吻了姜迟的眼睛,那比海比天空还要纯蓝颜色的璀璨眼眸,在他的唇瓣下闪烁着不断晃动的软弱的水光。   他是在为了我哭。   为了我而悲伤着。   为了我而痛苦。   路风阴暗而快意地想着。   “第二件事,”他贴着姜迟的眼睛,微微地翕动着双唇。   “就是我爱你。”   场面惨烈堪称狗血电影催人泪下的大结局,这时候应该开始唱起能把人肠子唱断的《我心永恒》了。   姜迟看起来确实是被击中了。   小狐狸哭的泪眼汪汪身在其中,原来所谓的沉浸式体验是这个意思啊,学废了。   意大利男人百无聊赖地靠着门瞧着这一场深情款款到有点令人作呕的演出,深觉亚洲人还真是一群天生的影帝影后,奥斯卡不开在东亚简直浪费。   偏偏这个唯一的观众还是个脑子不太好的,被骗得堪称团团转。   小夫人,笨笨的,好可怜啊。   “看来你的情人遭遇不太好,用你们的方式说,请节哀。”拉维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又在悲伤的意思,甚至脸上隐约还有一点幸灾乐祸。   姜迟脸上和手上都是路风留下的血迹,但是他看起来倒并不狰狞,反而有一种诡异的艳丽。   他有点呆滞地眨眨眼睛,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拉维的手:“庄云翊肯定还在这里,他杀了路风,会不会也来杀我们?”   拉维耸耸肩,他拉住了姜迟的手顺便很小心眼地蹭掉了路风留在上面的血迹,才在少年洁白的手背上落下一个绅士的吻:   “不用担心,作为小夫人的保镖,我一定会保护小夫人的安全。”   倒也不是安全不安全的问题。   姜迟愁秃了狐狸毛,所以到底谁才是杀了庄云翊的凶手啊。 第97章 黑色狂欢(二十一)   ——嘶, 家人们,这个副本我怎么觉得没这么简单啊?   ——这是解密本吧,笨蛋老婆真的解得出来吗?再猜错一次就要死掉了啊。呜呜呜我可怜的老婆酱   ——凶手不是路风吧?话说我觉得这个杀手看起来也不太对劲的样子, 感觉后面肯定有点事。   ——老婆,哭的好可怜哦,嘿嘿给我亲亲   ——上面能不能穿个裤子把老婆吓得在我怀里哭了一个小时才好   ——路风这个二臂跟我老婆说什么呢!老婆猜错了会死掉的诶!你死掉了还能重置,我老婆不可以的啊啊啊啊啊!   姜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庄云翊。   他必须重新见到他, 才有可能找到杀死庄云翊的真凶。   娱乐厅里只剩下了路风冷冰冰的尸体, 空气中依然泛着冷淡又粘稠的血腥气味。那些金碧辉煌的装饰在这一刻都无可避免地沾染了血案的森冷气息。   然而小狐狸在意识海里抖抖耳朵, 敏锐地察觉到一点淡淡的古龙水的气味。   这是庄云翊身上的香味。   男人作为一个无论何时从里到外都完美得无懈可击的顶级霸总, 自然是从头发丝精致到脚趾。   姜迟无数次被男人抱在怀里的时候都嗅到过那股冷淡又矜贵的香气。   庄云翊一定就在这附近。   少年惶然地睁大眼睛, 可是空荡荡的赌场, 除了兀自工作的机器,并没有其他生人的影子。   到处都有一种人去楼空的冷寂。   “看来你亲爱的丈夫已经走了。”拉维懒洋洋地低着眼睛说。杀手的眼里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笑眯眯地欣赏着小夫人六神无主的慌乱情态。   姜迟有点心慌, 时间已经不够了, 系统说过七天之内必须找到杀死庄云翊的凶手,今天已经是规定期限的最后一天, 十二点之前他还不能说出真正的凶手, 他就……死定了。   “唔。”   容色昳丽的少年兀自咬住了绯红色的唇肉, 竭力地压抑住喉间泛起的闷闷的哭声。   本来还要调侃几句的男人瞬间住了口,铁灰色的眼眸里带着一点惊异又古怪的目光瞧着偏过脸去掉眼泪的男孩。   怎么就……哭出来了呀。   只是一眼看不到老公就会变成这样子吗?   好娇气啊。   结婚的时候是不是每天都要黏在老公身边啊,看不到的时候会不会自己裹着老公的衣服做一些坏事呢?   男人的思想忍不住滑向更加危险的地方。   姜迟也不想哭的, 只是他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找不到凶手自己就要死掉的事情, 加上不断遇到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好不容易找到的路警官又这么轻易地在自己面前死掉了, 过于强烈的负面情绪积压在一起, 眼泪率先承受不住委屈从眼眶里滚落。   他当然不知道面前这个轻易能把自己拆吃入腹的家伙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少年哭起来的样子,说实话,总是很容易惹起人心里最阴暗的谷欠念。   他本身肌肤瓷白,愈显得眼尾和鼻尖都泛着诱人的粉红,海蓝色的虹膜里被粼粼的水光洗过一遭更像是熠熠生辉的顶级海蓝宝,叫人光是瞥一眼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怎么连哭都哭得怎么漂亮。   名叫拉维的杀手在金碧辉煌的赌场中微微地露出一个笑来,眼尾拉长,铁灰色的眼眸如同荒原上亟待猎食的野狼。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助小夫人找到那位令你心碎的男人。”   他像是一个真正的绅士那样捉住了姜迟的一只手。   少年的手都是软的,握在手里像是捉住一匹昂贵的东方丝绸,冰凉的光滑触感叫人不自觉沉迷。   “一切都交给我吧。”   他低头在姜迟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那双倒影了最澄澈的天空的眼睛蓦然睁大了。   “小夫人可以把这当做施舍给我这个可怜人的,一点报酬吧。”   姜迟还没有反应过来,红如丹砂的唇肉就猝不及防被另一张唇含住,带着一点淡淡粗粝烟草味的舌尖先是温柔地舔了舔少年那颗微微鼓起的绮丽的唇珠,这就像是披着一张绅士皮囊的野兽,用温柔的伪装欺骗无辜的幼鹿张开洁白的贝齿,露出被藏在齿列之后的,仿佛浸着糖霜的舌尖,再暴露野兽贪婪的本相。   姜迟应该是有在挣扎的,可惜他人这么小只,力气又只有一点点,惊惶之下的推拒都被比自己高出一截的男人一只手轻松化解,细痩手臂被男人紧紧箍住攥出一圈可怜红痕。   拉维把他抱得太紧了,胸骨间传来一点闷闷的痛感,为了呼吸姜迟不得不主动张开一点嘴巴,像是珠贝终于主动展示出柔软的内里。   有那么一瞬间,姜迟以为自己的舌头要被吃掉了。   他感受不到自己唇肉和舌尖的存在。   烟草味麻痹了他的唇舌,漂亮的幼鹿只好傻乎乎地张着嘴任由凶猛的野兽叼住软贝似的舌尖吮吸。   锋利牙齿把他舌头咬痛了,姜迟就皱起眉头用那双雾蒙蒙的蓝眼睛谴责地望着男人。   他不知道这样只会挑起男人本来就高涨的谷欠火。   “你都把我看硬了,宝贝。”拉维笑起来,那双灰色眼睛里潜藏的危险讯号让姜迟不由得心下一紧怀疑自己随时都要被男人连骨带皮地吞吃掉。   而现在,男人就在吃他的舌头。   嘴巴现在一定肿了,姜迟含着要掉不掉的眼泪闷闷地想。恍惚间他甚至嗅到了自己口腔里传来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少年似乎还弄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不是说帮他找到庄云翊吗?   现在这样又是怎么回事。   他快被亲傻了。   嘴巴有点麻了,下颚酸痛得合不上,兜不住的晶亮涎液沿着水红色的唇肉淌下来打湿了纤细的脖颈和裙子的领口。   他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可笑。   姜迟很委屈地想着。   像是个连自己口水都管不好的白痴。   然而男人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胸膛里发出震得姜迟半张脸都要麻掉了的笑声,他微微地退出一点,然后慢慢地舔舐着少年雪白下颚上沾染的晶亮涎液。   他现在比刚才更漂亮了。   整张脸因为缺氧而染上艳丽的玫瑰似的颜色,楚楚可怜的蓝眼睛雾蒙蒙地望着他,那张亮晶晶的花苞似的唇已经完全变成烂熟的艳色,像是被强行催熟的可怜花朵,水红花瓣上还在小心翼翼地兜着甜腻的蜜露。   裙子都要湿掉了。   姜迟迷迷糊糊地想着。   裙子。   哦,是哦。   他现在还穿着那件很不方便活动的礼裙,黑发凌乱地黏在雪白肩颈上,昂贵的丝绸裙摆被揉皱了眼看着男人那只还生着一层木仓茧的手就要顺着裹着一层软滑丝袜的大腿摸进去。   姜迟全身都细伶伶的,唯独腿根倒是软软的生着一层丰腴的雪色软肉,被丝袜边勒出艳色无边的痕迹。   丝袜?   早知道不穿这么全了,总觉得怪怪的。姜迟一边掉眼泪一边心想。   他现在这个样子一定非常难看。   不是说……是想办法叫庄云翊出来的吗?   这样他真的会出来吗?   难道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吗?看见明明是自己妻子的浪荡家伙当着自己的面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不清不楚地鬼魂,连自己的口水都不能好好地管住。   真是个风流放荡的家伙啊。   姜迟又要哭出来了,他努力推掉男人放在他大腿上的手,张开的嘴巴里露出晶莹整齐的雪白齿列:   “骗人,你骗人。”   他这么迷迷糊糊地说话,每个字都黏糊糊又甜腻腻地连在一起,难为一个外国人耳朵倒是清楚的很,拉维笑着在他唇肉上又咬了一口:“我可没有骗人。”   “你看啊,小夫人,他这不就出来了吗?”   他颇有占有谷欠地按住了少年瘦弱的肩背,逼迫姜迟只能靠在自己的怀里,带着姜迟稍微偏偏了身体,露出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庄云翊。   “真是好久不见,庄老板。”   杀手先生像是挑衅又像是老友重逢,面对着庄云翊咧开嘴,懒洋洋行了个绅士礼,“许久不见,您看起来还是那么仁慈。”   “不仁慈的话,早在你轻薄我妻子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是尸体了。”   庄云翊冷冷地看着他,脸上罕见的没有带什么表情。看起来是连客套的微笑都不想再保持了。   “我叫你带小迟过来,不是为了让你在我面前欺辱我的妻子的。”   什,什么?   姜迟显然有点懵了。   什么叫“我叫你带过来”?   这其实是一个圈套吗?   姜迟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茫然地望着男人。   环抱着少年的拉维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从喉间发出一声冷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松开了一直禁锢着少年的手。   “要是你的鬼魂丈夫对你做了什么,记得要来找我求救哦。”杀手先生很认真地捏住了姜迟的脸。   逼迫着姜迟含着眼泪点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完全放手。   穿着西装三件套的男人低低叹了口气,向陷入呆滞的小妻子伸出一只手来,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是在面对姜迟才有的独一份的柔软:   “到我这里来,小迟。”   一如他生前的模样。 第98章 黑色狂欢(二十二)   姜迟恍惚间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迷迷糊糊地同庄云翊那双含着一星温和笑意的黑色眼睛对视, 手脚就像是完全不受控制地朝他走过来。   庄云翊就这么伸开手,是一副要完全将他接纳的样子。   姜迟的灵魂飘飘悠悠地升在半空中,看见自己的身体跌跌撞撞地投入庄云翊的怀抱, 黑发和裙摆一起在身后飞舞。   男人的手指掠过少年耳后的发丝, 带着一丝暧昧意味地摩挲着少年敏感发红的珠玉似的耳垂:“好孩子, 我在这里。”   姜迟明明心里还称得上是冷静, 但是他的身体在发抖。   与其说是久别重逢的想念,不如说是一种在绝对的力量下弱小物种下意识的瑟缩示弱。   庄云翊嘴角总算勾起那抹叫人无比熟悉的微笑,他抚摸着少年的脸颊, 手指滑到尖俏下颏上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强硬地勾起了姜迟的下巴。   那双含着破碎星辰的蓝眼睛被迫同一对看不见底的黑色深渊对视。   姜迟眨眨眼睛,流出被强烈光芒刺激到的生理性泪水。   男人捏住了他的下颏要在那被迫熟烂的殷红花朵上重新覆盖上自己的印迹。   少年像是被迫献祭的羊羔, 无处可逃而不得不接受他的神明给予的一切。   姜迟的视野渐渐地模糊起来, 最后的意识只能停留在庄云翊逐渐放大的脸上。   不知道有几根眼睫毛呢。   姜迟这时候还稀里糊涂有空想些有的没的。   ……   “操!死小子别让老子抓到你!”   “小野种!给老子站住!老子今天一定要挖出你的肠子!”   姜迟是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过于粗鲁的呼喊叫醒的。   他从吵闹声中猛然睁开眼睛,视野里一枚易拉罐正挟着无可匹敌的速度凌空朝着他的方向飞过来,眼看就要砸到自己的脸上。   姜迟身体僵硬了一瞬, 试图躲避即将砸到身上的易拉罐,然而他刚想逃开骤然感受到小腿上传来尖锐的疼痛。   他居然在这种紧要关头抽筋了!   姜迟强忍着眼泪, 心想好吧也就痛一下的事情,大不了也就是破个相,真男人无所畏惧。   然而那只易拉罐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砸在姜迟的脸上。   一只手穿过少年僵硬的腰肢轻轻松松将他揽进了怀里躲过了易拉罐的袭击。   姜迟呆呆地望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庄云翊的脸,注意到那只本来以为十分凶险的易拉罐居然直直穿过了自己的裙子,掉在了地上。   咦?   他下意识抓起自己裙摆紧张地确认了上面并没有上面能够一个易拉罐穿过的巨大破洞,迷茫地眨眨眼睛。   这是说……   “这是我的记忆。”   庄云翊摸了摸姜迟的头发,语气温和。   姜迟茫然地抬起脸望着他, 似乎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展示一个人最私密的东西。   庄云翊轻笑了一声, 揽住了姜迟的腰完全用自己把单薄纤细的少年环抱在怀里:“小迟不想看看是什么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   姜迟心说这能看出是谁杀了你吗?   那我才有兴趣。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十分狭窄破败的小巷里, 湿漉漉的砖墙上蔓延着大片的青苔, 凌乱的纸板箱和破损的家具几乎要把整条过道堵死。   一道灵活如豹的身影从那些拥挤的障碍物中飞快地穿过,身后跟着好几个拿着棍棒和砍刀穿的花里胡哨的男人。   刚才那枚凶险的易拉罐就是追在身后其中一个染着黄头发的男人飞掷过来的。   而狼狈地跑在最前面怀里还抱着一个牛皮纸袋的男生……正是缩小版的庄云翊。   姜迟从来没有见过庄云翊这样狼狈的模样,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穿着一看就知道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发白的衣服,脸上甚至还蹭着好几块黑灰,本该矜贵俊美的五官现在只能看出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的暴戾。   “我在十八岁之前一直生活在这里,S市被遗忘的角落,被称为垃圾堆的地方。”庄云翊轻轻地用鼻尖蹭着姜迟柔软的脸颊,明明是在讲述那段被所有人当成野狗的艰难日子,他的语气却无比轻松仿佛只是在叙述一段别人的人生。   “庄家的人一开始根本没想把我认回去,毕竟我的父亲是个为了一个舞女放弃家业还被竞争对手杀死的废物,废物和废物的结合,在他们看来生出来的也一定是废物。”   那个少年庄云翊刚刚逃脱了一众壮汉的追击,小心翼翼地掏出怀中的牛皮纸袋,确认外表没有破损后才长出一口气,又谨慎地观察了一圈四周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才扭头窜进一条更阴暗狭窄的小巷。   巷子的尽头是挤挤挨挨的破旧板房,庄云翊打开其中一间老旧的铁皮门,走进去里面躺着一个瘦成皮包骨头的长发女人。   庄云翊跑过去扶起女人又给她看牛皮纸袋里装好的药。   姜迟从来没有见过庄云翊这副样子。   按照常理来讲,看一个强大的人偶尔流露出的不堪一击的脆弱是很容易叫人萌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的。   姜迟懵懵懂懂的,只是觉得庄云翊这个时候看起来格外的可怜。   笨蛋小狐狸愤愤叉腰心想要是他在的话,一定会收庄云翊当小弟好好地保护他的。   “从十二岁之后,我发现自己有一种独特的能力。”   庄云翊玩弄着姜迟耳边垂落的一绺黑发,一边同少年围观着当年的自己是如何走进人声杂乱的地下赌场,如何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这手段并不算光明,但是对他这样本就烂泥似的人生来说不过是烂和更烂的区别。   男人如同毒蛇吐信,缓缓地舔舐过少年霜白色的耳廓,“我发现只要我想,我可以无限放大一个人心底最黑暗的想法。”   黑暗中的庄云翊咧开猩红唇角露出锋利雪白的獠牙,宛如轻易玩弄人心的高高在上的神明。   “只需要一点点,最微不足道的暗示,本来就疯狂的赌徒会把自己的性命押上赌桌,再善良的人类也会迅速堕落成恶鬼。”   “小迟,你看,人类本来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甚至都不用我动手,他们就会把自己玩成这么恶心的样子。”   地上到处都是血,尸体,和横飞的断肢。   十八岁的,回到庄家的庄云翊,穿着一身雪白的衬衣,冷漠地站在血污之中,冰冷目光似乎透过时空,落到了姜迟的身上。   姜迟猝不及防和年少的庄云翊对视,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却又很快被庄云翊身上的温度化解。   姜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揪住了庄云翊的衣角。   说起来好笑,在虚虚实实的记忆世界,连他都快要忘记了庄云翊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了。   “所有人都有恶念,我可以轻易地找到任何人的弱点,再把它催生成连那人自己都害怕的怪物。”   庄云翊似乎把这当成一种游戏,他沉迷于玩弄这些浑浊又肮脏的心理,只要几句话就可以把一个人无形之中变成没有人性的魔鬼。   像是他那个愚蠢的表弟庄戈。   只要暗示一下,他就真的以为自己才是唯一有资格继承庄家的那个人,不自量力地把庄云翊视作自己的对手,甚至还为此不惜祈求那可笑的未知的邪神。   如果庄戈知道这个邪神就是他恨之入骨的哥哥该会是什么反应啊。   想想都很好笑。   还有那个蠢货警察。   明明是自己把姜迟送到他身边的,结果又后悔。他凭什么后悔。   真恶心啊,对自己的下属,别人的妻子怀有这样肮脏的心思。   一个正义的警察,如果在极端的愤怒下打破了正义的原则,亲手木仓杀了情敌会怎样呢?   彼此都是罪犯,就没有资格互相指摘了吧?   姜迟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温暖起来的指尖又在变得冰凉,温度迅速地从他身上褪去,这次不管庄云翊怎么拥抱他他都温暖不起来了。   姜迟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的冷静。   按照常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才对。   “所以,你给我看这么多是想告诉我……”姜迟深吸一口气,感觉到自己的胸骨都在为此发出不可置信的刺痛,“你是自杀?”   “是啊。”   庄云翊笑眯眯地承认了,“我说过了,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杀的了我。”   “活在这群人中间也太没意思了不是吗?”   “要说唯一舍不得的,只有小迟呢。”   男人的指尖如同冰凉黏腻的蛇信,慢慢地抚过少年柔软的脸颊,细细地碾磨着那枚水红色的柔嫩唇珠,看着含苞欲放的花朵被自己的指尖捻成各种涩情的形状。   “小迟和我一起统治这个,黑色的世界不好吗?”   “让我们迎来一场,最盛大的狂欢吧!”   姜迟感觉自己有点不认识眼前这个疯子了,或者说这才是庄云翊剥落了伪装后展露出的真实面目。   他的牙根迟缓地察觉到了可怕,细细地打着颤。   姜迟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所以那片花海也是你做的?你想在……现实世界里也用这种方式杀了船上的所有人吗?”   哎呀,小迟突然聪明起来了。   庄云翊亲亲姜迟的鼻尖,笑起来:“是哦。” 第99章 黑色狂欢(完)   “所以, 你也要杀了我吗?”   那双含着一汪明澈水光的蓝眼睛与庄云翊深沉的黑眸对视,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小鹿睁着一双无辜柔软的稚气眼眸哀哀地祈求着猎人能够放自己一马。   庄云翊叹出一口长气,好像只是在面对自己撒娇闹脾气的男友, 他亲亲姜迟挺翘的鼻尖,看着少年那双镶着一圈毛绒绒睫羽的漂亮眼睛:“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来了来了, 黑化的庄老板, 要想不被他带走就得反杀   ——额,不是我看不起主播, 只是他要是有本事反杀庄云翊我直播倒立洗头   ——庄云翊的弱点也很明显吧,这个时候只要xxxxxxx(该用户涉及剧透已被屏蔽)   ——为楼上默哀一秒,老婆看起来发现不了庄云翊的弱点呢   ——这种爱你就要杀死你的套路真是有够古早的, 谁能告诉我之前的这个副本也是这种路线吗?   ——那倒不是的,只能说老婆你真的好有本领。   “你故意下圈套, 让拉维带我过来, 就是想杀了我。”   姜迟眨眨眼睛, 睫羽上很快沾染一星明亮的水珠,看起来委屈得惹人怜惜:“你是在恨我吗?”   他总有办法这样。   不管做出了多么水性杨花的事情,只要露出这副无辜可怜的表情,就能让所有人情不自禁地原谅。   真是……很过分啊。   庄云翊用他冰凉的手指慢吞吞地抚摸着姜迟的脸颊,两人身后的场景瞬间变幻,再次稳定下来, 已经是现实世界中游轮的样子。   舞厅里还是那副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模样。   穿着礼服的男男女女在旋律越来越欢快的钢琴曲中疯狂地踏着舞步,哪怕面颊上已经出现了不堪疲惫的汗珠和缺氧的闷红。宾客们就像是穿着红舞鞋的少女, 除非砍掉腿脚否则一辈子也不能停下。   纷纷扬扬的玫瑰花瓣就像是一场美艳又无声的谋杀。   柔软玫瑰落在权贵的脸上, 被手指拢住, 捻成艳色花汁, 淅淅沥沥的红色液体如同血液顺着粉白臂膊滚落而下。   消失已久的庄戈已经彻底变成了消瘦的骷髅模样。   他冷漠地站在栏杆前, 俯视着如同幽灵般的宾客,苍白脸上露出诡异而狂热的微笑:   “都是我的。”   “我的。”   他展开手臂像是发了狂似的大喊:“庄云翊,你拿什么跟我比!你已经死了!”   像是某种荒诞的黑白喜剧,在这句话之后,庄戈就像是中了邪似的爬上了栏杆从二楼直接跳进了人堆里。   人群又那么恰到好处地舞出一块空地。   明明只是几米的高度,庄戈却像是从几百米的高空往下坠落,整个人摔成一滩烂泥,像是一颗摔得四分五裂的西瓜,浓腥的血液从男人的身下无声地渗出。   人们好像完全没有发现有人摔死在脚下,精致的高跟鞋踩在血泊里溅起绮丽又诡谲的血花。   浑浊充血的眼珠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无神地瞪着虚空中来来去去的人影。   一朵粉色的玫瑰慢慢悠悠地飘在庄戈摔碎的脑袋边上,像是某种滑稽怪诞的祭奠。   姜迟呆住了。   男人掐住少年脸颊的冰凉手指微微用力,指腹在柔软颊肉里陷进几道微红的印子。   “你看,人类就是这样恶心的东西,跟这种东西一起生活有什么好的,只会让自己也变脏不是吗?”   庄云翊低下头,感受着少年控制不住的颤抖。   “不会让你疼的。”   搞什么,觉得活人很脏,那我在你眼中应该也是脏兮兮的吧。   什么终极洁癖。   姜迟狠狠吐槽。   “真的吗?”本来还不断抗拒的少年突然冷静下来,冰白手指主动环住了男人的脖颈。   “我很怕疼的,”他细声细气地抵着庄云翊的耳朵,像是天真的幼狐,无差别地对所有人类展示自己的美丽,挑动起人类阴暗的谷欠望,“而且很怕丑。”   你看啊,明明你自己也和他们一样,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你又凭什么独断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呢。   “我不想变成庄戈那个样子。”   他像是在撒娇,尖俏下巴抵在男人胸口,无辜地睁着一双含着湛湛水光的蓝眼睛望着庄云翊俊美斯文的脸。   “不会的。”庄云翊抚弄着少年漆黑的长发,勾过少年耳边的一绺鬓发,亲昵地吻住了少年的眉睫。   这是他的小妻子,以后也只会和他在一起。   他环抱着少年不盈一握的腰肢,手臂越收越紧。   “他一定会杀了你。”   路风的话却在这样温情的时刻猝不及防地闪现在男人的脑海。   “唔!”少年发出一声被捏痛了的闷哼。   “对不起。”男人立刻意识到自己竟然因为那个警察的话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力气差点把姜迟的腰勒断。   他慌忙道歉,然而那该死的警察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庄云翊的脑海里重复。   “我最后跟你赌一局,这一局就赌姜迟。”   路风口中不断地溢出鲜血,盯着庄云翊的眼睛却无比明亮,几乎要灼伤庄云翊的身体。   真奇怪,他已经是鬼了,却还是会受伤。   “你一定会死在姜迟的手下。”   “我跟你赌姜迟的心。”   路风笑容猖狂,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里有种诡异的空落落的荒凉。   像是渴求着什么最后却始终抓不到手上的虚无。   鬼还能再死一次吗?   这个答案庄云翊很快就知道了。   容色昳丽的少年如此温顺地伏在庄云翊的怀里,简直轻飘飘得宛如一个甜美的梦境。   就算是庄云翊,也忍不住在这种梦境似的快乐中变得感官迟钝。   以至于姜迟把那把木仓柄上镌刻着拉维·怀特花体字母的左轮抵上庄云翊的胸口时,他还迟迟地不愿意从这个虚假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很遗憾,看起来你雇佣的杀手并不对你忠诚。”   少年轻启薄唇,语句也柔软,潺潺如初春的暖水。   “现在是我来决定你的生死。”   “我已经死了。”   姜迟微微笑起来,绯红的眼尾里带着一丝狐狸似的狡黠:“我知道,可是总要试试看吧。”   在那个缠绵的亲吻中,杀手先生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多年不离身的左轮木仓塞进了少年的丝袜,以防少年忘记,还贴心地替他拉开了保险栓。   姜迟不合时宜地想着该说不说这丝袜质量居然还挺好的,本该箍着柔软腿肉的袜口又被强迫塞进一只木仓,倒也没有变形,逼得少年提前在男人面前漏了馅。   “不要让我失望哦,小夫人。”   杀手最后在少年耳边落下这句含着些微笑意的话语。   姜迟捏着木仓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必须控制住自己能够一枪打中庄云翊的心脏。   “所以,小迟,你要杀了我吗?”这次轮到庄云翊说出这句话了。   男人掐住少年下颏,逼迫他同自己对视。   那双蓝眼睛里还在不断地晃动着破碎的水光。   拜托,不杀你死的就是我了。   “动手。”   “不要和他说话。”   系统冷峻的声音骤然在姜迟耳边响起,“死在副本里也是真的死掉了哦,不要被boss的话骗到。”   它蛊惑着少年在绝对的混乱中扣动了扳机。   明明有能力轻易从姜迟手里夺过木仓的男人却心甘情愿地消散在姜迟的手下,只是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死死地抓住了姜迟的下颏。   男人漆黑双眸宛如看不见底的深渊,仿佛要吸引着姜迟堕入无间地狱。   “你离不开我的。”   “滴——恭喜宿主成功通关,关卡评级,A+,达成成就(心如铁石)”   “积分结算,两千分。”   ……   姜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就算是接受了系统提供的心理治疗服务,他的耳朵和尾巴也变不回去了。   他确定庄云翊应该不知道他是狐狸精的事情。   但是从任务结束之后,姜迟觉得自己那点本来就微乎其微的小法术好像彻底被封印了,首先就体现在他变不回完整的人类上。   “我被庄云翊诅咒了。”少年有点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脑袋上两只□□弹弹的狐狸耳朵委屈地抖了抖。   “按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系统安慰他,“庄云翊作为副本boss的评级其实并不算高,他应该没有能力跨时空诅咒你。”   姜迟要委屈死啦,这样很快全世界的人都会发现他其实是一只狐狸了。   后面的游戏还要怎么继续下去呢?   小狐狸抱着自己的蓬蓬尾巴在懒蛋蛋沙发上打滚,正逢夏天就算是狐狸精也是会掉毛的,不知道前辈诸如妲己之类的是怎么□□铲屎官的,想来那个时候的官员上朝最好鼻子不对狐狸毛过敏。   反正姜迟没有铲屎官,只能任由飘起的白毛充盈整个空间。   “系统,可以提前告知下个世界的线索吗?”   小狐狸眨了眨泪眼汪汪的蓝眼睛。   系统:“……当然可以。”   “S级副本《幸福公寓》,你是一名被金主包养的擦边主播,今天是你搬进金主为你购置的公寓的第一天。”   “然而很快,你发现崭新的公寓里似乎藏着什么可怕的秘密。” 第100章 幸福公寓(一)   “你确定这样金主会让你进去吗?”系统向来冷冰冰的声音里难得出现一丝龟裂。知道宿主不靠谱, 但是这是不是未免有点离奇了???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呀。”姜迟小小只藏在过于浓密的树荫里,轻飘飘地叹出一口气很苦恼地动了动脑袋上的三角耳朵,“不这样的话,没有办法和金主解释我为什么会长尾巴吧?”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姜迟身后生着蓬松白毛的大尾巴在横七竖八的枝桠中甩了甩, 称不上高大的景观树不堪重负地簌簌落下叶片。   “来了。”小狐狸眼睛放光。   一辆纯黑色的保时捷如同水中线条流畅而凶猛的鲨鱼, 悄无声息地滑行至姜迟所在的树下。   坐在车里的男人面目被防窥玻璃挡住显得模糊不清,但是姜迟光是看着影子都忍不住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这次的身份只不过是个擦边小主播, 背景介绍里也没有特别透露金主的身份,只是这种熟悉的压迫感实在是叫姜迟忍不住在心里拉响警报。   到底何德何能能被这种大人物看上。   小狐狸心里默默地腹诽着。   保时捷在树荫下停了片刻, 后座的门终于打开, 一身高定灰色西装的俊美男人面无表情地下了车。   “傅总, 看人发来的消息说是两点就到了, 可能是路上出了什么事,耽搁了。”为男人打开车门的清秀文弱的小助理哆哆嗦嗦地抱着他的平板, 低声同男人报告着什么。   男人本来就显得高冷的眉目里显露出一丝不虞。   不得不说这人气场是真的强大,姜迟伸出去的爪子都被冻住了。   “哼, 还敢跟我拿乔。”傅知郁眉毛几乎要皱成川字, 露出一个几近不屑的笑来, “当初可是痛哭流涕地要跟过来住的。”   靠,好讨厌的男人。   姜迟没忍住,气哼哼地甩尾巴, 看起来一点都不礼貌嘛!   “系统, 他们说的那个人, 不会就是我吧?”   系统忙着搜索这个金主的资料, 头都没抬一下, 语气敷衍:“是的吧, 毕竟您的人设就是软弱贪财,为了钱可以付出一切呢。”否则也不会做擦边球主播了。   “……”每次的人设好像都有点倒霉。   老倒霉蛋姜迟捧着脸叹气,没有注意到正值掉毛季的大尾巴悄悄地落下一撮白毛,飘飘悠悠,飘飘悠悠,落到了某个正在生气的巨佬的鼻尖上。   “查到了,傅知郁,滨海市目前最年轻的商业巨鳄,出生名门,二十七岁已经是寰星集团的总裁,旗下产业遍布滨海乃至整个华国,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系统一板一眼地念着像是从玛丽苏小说上随便摘抄下来的人物简介,姜迟听得耳朵都炸成蒲公英,这人看起来确实是很不好惹的样子。   像是那种会站在落地窗前说“天凉王破”还骗对象给白月光挖心挖肝的渣男。   一开始,傅知郁还以为是柳絮。   他从来不在乎花园里的绿植,只是觉得一个总裁鼻尖上飘白毛看起来有点不太严肃,冷着脸试图把那撮看起来柔软并且油光水滑的白毛捏掉。   油光水滑的白毛?   傅知郁这人,有点洁癖在身上的。   刚刚上任的小助理陈深看见自家总裁这副随时都要暴走的阴沉模样不由得悚然一惊,小心翼翼地看着傅知郁的脸色:“您要不先回去休息,要是有那位的消息,我会及时告诉……”   “不用,既然他不想来,我也不想强求。”只是某天看见那张脸的时候无端心里一动下的决定而已,傅知郁这人向来不喜欢和别人有太多的肢体接触,说是包养,对他而言也只不过是买个花瓶放在家里看着而已。   要是花瓶不想来,他还能把它摔了不成。   一个小主播而已。   “他好像要走了。”   系统好心提醒道。   要来不及了哦。   男人随手把手心里其实手感很好的白色绒毛丢开,一小截断掉的树枝紧接着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掉在了傅知郁的身上。   “……”   这棵树今天是就跟傅知郁杠上了吗?   小助理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变成空气原地消失,拜托他一个一没权二没势的职场新人并不是很想承受来自总裁的怒火好吗!   傅知郁阴沉着脸拍掉了肩膀上的树枝。脚下步子加快了些许,看起来有点怒气冲冲的劲。   脾气是真的很差劲啊。   姜迟用爪子捂住脸。   就在傅知郁转身的那一刻,一团圆滚滚的影子就这么在枝桠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后从半空里掉了下来。   傅知郁这人,智商和体能都是非人类的水平,在感知到头顶有什么东西掉下来时,他出于本能地,伸出手把那团影子接在了怀里。   傅知郁:“……”说实在的,他也很奇怪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瞬间躲避任由那团奇奇怪怪的东西摔在地上。   手里的触感是温热的,软乎乎的,毛绒绒的。像是陷在某种触感极好的绵软云团里,叫人不由得上瘾。   在傅知郁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已经摸上去了。   一把就捏住了那根生着蓬松白毛的大尾巴。   等等,尾巴?   傅知郁瞳孔地震,一低头,和一双有如极地冰川的冰蓝色眼眸对上了。   这只神秘的白毛小生物两只雪白前爪抵住了男人的胸口,歪着脑袋,Q弹的三角耳朵翘了翘,很无辜地“嘤嘤”了两声。   “嘤!”混蛋,放开你的手,要摸到老子屁股了!   在看到什么东西掉在总裁怀里的时候,小助理的表情已经彻底麻木了。   算了,毁灭吧,随便来个什么陨石把地球炸了,大家一起上天,这样就不用挨老板骂了哈哈!   然而没想到的是,向来以脾气差和生人勿近出名的冷面总裁傅知郁,居然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迟疑。   他,迟疑了!   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把这团白毛小可爱冷酷无情地丢给他叫他打电话给动保吗!   小助理感觉自己陷入了终极。   啊,这个世界,不会是假的吧?   “你是……狗吗?还是猫?”感觉更像是狗呢,但是在心里排查了一下,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总裁大人一时间也不能断定从天而降的小东西是什么品种。   只是……好可爱。   那双自带眼线的冰川蓝色的眼睛好可爱,雪白雪白的还会炸起来的毛毛也好可爱,粉色的果冻似的肉垫也好可爱。   总之,这团不知名的白色小东西,每一个地方,都恰到好处地戳中了这位总裁的萌点。   当然,总裁的架子还是要端住的。就算是心里狂呼一万句这他妈的也太可爱了,面上依然是滴水不漏甚至有点冷淡。   活了二十七年,总裁大人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居然无法抗拒一只毛绒绒。   可恶,连我是狐狸都认不出来吗!   猫和狗可不会嘤嘤嘤!   小东西不是很安分地甩动尾巴,两只前爪在男人紧实的胸肌上刨了刨,又撒娇似的“嘤嘤”叫了两声。   怎么连叫声都这么嗲啊,软绵绵地好像融化的棉花糖。   小狐狸举起一只前爪,冰蓝色的圆眼睛瞪着男人,那只粉红色的果冻似的柔软肉垫上横亘着一道鲜明的红痕,看起来是刚刚摔在傅知郁身上,被他衣领上的宝石领针划到了。   “嘤嘤!”崽种,我的爪子被划伤了,你的错,看着办吧!   要不是你瞄准了这么个大活人往下跳,会受伤吗!   还真该说小动物就是无知者无畏,这可是脾气坏起来能随口就让一家企业破产到老板连裤衩子都赔干净的傅知郁啊!   明目张胆的碰瓷真的不怕被这人把皮给扒了吗!   小助理战战兢兢,试图拯救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傅,傅总,我去给保安打电话叫他们把这只狗叉出去……”   “不用。”   “不用等很久,我跑着去……嗯?嗯嗯嗯嗯???”   小助理怀疑自己疯了。   否则怎么会看到以臭脸断绝了二十七年桃花的冰山总裁捏住白毛小东西的前爪脸上还带着一丝很可疑的痴汉微笑啊。   您知道您的人设现在有点岌岌可危吗?   “没听清楚吗?”傅知郁捏了捏小东西的爪子,好像果冻啊,软软的,想一口吃了。   男人撇过脸的时候还是那副高高在上冷漠而矜贵的表情,吓得小助理腿软,“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猫粮狗粮都多买一点,还有必须的生活用品,玩具也要,不知道要买什么就全都买下来。”   “总能用得上的。”   他抱着那团毛绒绒的小东西,手指陷在柔软的毛发间感觉灵魂都变得轻松起来,像是沉浸在绵软的云端,脚下都是虚无的。   “等,等下,您要养,养……”小助理结结巴巴。   可是您明明连人家是猫还是狗都不知道啊!   傅知郁抱着小毛团,要忍住不当着助理的面夹着嗓子和小东西说话已经很辛苦了,回过头脸上表情愈发阴郁:“有问题?”   小助理虚弱:“没问题。”   成功拎包入住幸福公寓并且拥有了长期免费饭票的姜迟得意地甩尾巴:“怎么样?我的办法还是很管用的,对吧?”   系统:“……”   在这个听起来就无比不靠谱的计划实施前,系统想的是,这他妈也可以啊?   实施后,这他妈还真的可以!   毕竟,宿主的原身,真的好可爱啊啊啊啊!   “但是……”系统冷静提问,“您要怎么用狐狸的身体做直播呢?毕竟,为了完美符合人物身份,您必须要进行直播呢。”   宛如兜头一瓢冷水浇在姜迟头上,小狐狸瞬间蔫掉,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对哦,忘了还有这茬。 第101章 幸福公寓(二)   在今天之前, 傅知郁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是个变态。   还是个专门爱吸毛绒绒甚至能把毛绒绒吸哭的究极变态。   像只活体棉花糖的白毛小东西一开始还很乖地趴在男人紧实的胸肌上,小心翼翼地受了伤的爪垫,自下而上地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望着男人。   看见男人瞧他, 就飞飞耳朵, 张开嘴巴小声地“嘤嘤”。   怎么脾气这么好啊,感觉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咬人的。   鼻尖也是浅淡的草莓粉色, 在明亮光线下恍若半透明质地的草莓软糖,按一按就会陷进去的吧。   此时,傅总尚未发觉自己居然对一只没怎么见过的小生物产生了好想亲烂的变态思想。   傅知郁被那双玻璃珠子似的眼睛看得心里不自觉有点飘飘地,刚进家门就没忍住捏住了姜迟另一只尚且完好的前爪, 高挺鼻尖抵住了小东西软绵绵的鼻头。   “你是什么小可爱啊?是谁家的小狗乱跑出来了?”   “是不是萨摩耶呀?这个体型应该还是未成年吧?还是博美?比熊?马尔济斯?”他把所有的小白狗都猜了一遍,把姜迟直接说到炸毛了。   喂!你才是狗!   都说了是狐狸!   而且老子!比你年纪还大呢!   姜迟瞬间愤怒,一时间甚至忘却了好端端的冰山总裁一回家就猛地变成了能吓死一堆人的夹子男给自己带来的鸡皮疙瘩。   小狐狸张开嘴巴很凶地嘤嘤了两声,结果被男人直接抓住嘴巴大半个手掌就这么明晃晃地卡在姜迟的嘴里,偏偏姜迟又不是未开灵智的笨蛋,知道咬伤这家伙自己随时会被人丢出去,咬是不敢咬的,只能虚张声势地用眼睛瞪这样子。   “这不是很识时务吗?”傅知郁用另一只手顺着撸了撸姜迟的毛绒围脖, 软乎乎的白毛陷进去就不想把手拿出来, “听不听话?”   寄人篱下果然就是很屈辱。   姜迟泪眼汪汪地用喉咙“呜噜呜噜”了两声, 总算让男人把手从他嘴里拿开。   姜迟嘴巴张得都酸了, 粉色的舌尖还吐在外面, 傅知郁抽回手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在那软软的舌头上捏了一把,把小狐狸惊得尾巴都竖起来, 气得要不管不顾地给他一口。   “你叫什么名字?”   傅知郁撸着小狐狸手感绝佳的毛绒围脖, 看着小东西一边生气一边无法抗拒地眯起眼睛享受。   他不是白问的。   这小东西看起来皮毛特别干净, 一身白色长毛油光水滑的,长相又格外漂亮,想来应该是哪家人好好养在家里的,只是今天门窗没关好自己跑出来的。   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人非富即贵,光是花钱买下来的话总觉得有点难度。   傅知郁皱起眉,那股份呢?他最近新在CBD收购了一栋楼,要是换这小东西好像也不亏。   傅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正在变得非常危险。   小狐狸记性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刚刚还气急败坏的要挠他,现在被撸得舒舒服服盘成一团窝在傅知郁的怀里,愈发像一团即将蓬开的蒲公英。   尾巴都懒洋洋地垂下来,看起来特别好rua的样子。   傅知郁挠挠姜迟的下巴,心说不管怎么样,现在是他捡到了这小东西,在找到主人之前好好养着也没什么不对,一边心理阴暗地想着要是没有主人就好了。   流浪小狗这么多,他收养一只也正常吧?   毕竟,刚刚他已经打电话叫小助理去给姜迟订名牌了。金的银的都可以来一套,叫什么还不知道,但是先把傅知郁这三个大字钉上,叫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傅知郁的小东西,除了他谁都不可以动。   完全是暴发户养崽的心态呢。   在碰见傅知郁之前,姜迟已经做好了在人家屋檐下做小伏低任人玩弄的心理准备,但是傅知郁的举动委实还是有些超出他的想象了。   意识海里的小狐狸委屈地团成一团,眼泪要把系统这个金属小方块给淹短路了:“呜呜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他很坏,没想到他是个连狐狸肚子都不放过的大混蛋。”   彼时傅知郁狐瘾犯了,摸着小狐狸围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偷偷地从围脖一路rua 到了软如雪媚娘的毛绒肚子,然后趁着姜迟不注意一把抓住了姜迟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迅速地把脸埋在了小狐狸软绵绵的肚子里猛吸了一口。   姜迟:“!”   小狐狸惊呆了。   举着四只爪子手足无措,甚至连叫都忘记叫。   那双倒影着冰川与碧空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这个混蛋男人。   男人在小狐狸非常人性化的谴责目光里面无表情强撑镇定地握拳咳了咳,好像刚才只是姜迟的幻觉而已。   别装了!狗男人!你的伪装已经被老子识破!   姜迟每一根毛都在惊恐中爆炸了,他现在像是一团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巨型蒲公英,恨不得下一秒就随风而去。   傅知郁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看着小狐狸懵懵懂懂的样子就莫名很想吸吸他的肚子,顺便看看这小东西会有什么反应。   但是傅知郁自己也没有想到……狐狸肚子居然有这么好吸!   没有他想象中的动物臭,反而有一点淡淡的香气,夹杂着白毛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柔软触感,鼻尖塞进肚子厚厚的白毛里时脑海中瞬间炸开的美妙白光……傅知郁很怕自己会在沉默中变态。   小东西看起来被他的行为吓到了,耳朵都变成飞机耳,冲着男人大声地“嘤嘤”。   好可惜,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大声且凶狠了,但是这种撒娇似的叫声只能惹起人类的可怕兽谷欠罢了。   会被抓起来亲烂!亲臭!变成没有人要的小抹布!   所幸能拥有并且经营起一个如此巨大的商业帝国的男人还不至于连最基本的原始冲动都忍不住,傅总咬紧了牙关,勉强挤出一个扭曲又温和的微笑,冲小狐狸伸出一只手:“过来,我不乱动你。”   让一只动物听自己的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可笑,但是傅知郁盯着小东西那双闪着碎光的蓝眼睛,总觉得这货是一定能听懂的。   姜迟好像发现“嘤嘤”恐吓不了他,改为像小猫一样张大嘴巴冲他“哈”了一声。   这下就是明晃晃地表示在生气了。   “真的不过来?”恰巧门铃响起,小助理提着大包小包的猫猫狗狗玩具和冻干零食猫粮狗粮大汗淋漓地站在门口。   傅知郁挑挑眉,语气诱哄:“有小鱼干哦,好吃的也不想要吗?”   小东西尾巴翘翘,耳朵飞飞,看起来是有点心动了。   有那只小狐狸可以抗拒一顿好吃的饭呢?   不过是被人类吸一吸肚子,见多识广的小狐狸应该对人类对于毛绒绒的狂热行为进行一些谅解。   他可是曾经在猫咖见过有可怜打工小猫被抓住吸尾巴根的,比起那种行为,被吸一吸肚子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是因为吸肚子的人是傅知郁,所以被吓到了而已。   姜迟自己给自己做了长足的心理建设,催眠自己才不是为了好吃的出卖灵魂,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的权宜之计罢了!   果然能听懂人话。   傅总眼神幽深一边拉开门,却差点被陈深一个手机屏幕砸中脸。   不知道小助理是怎么做到两只手都提满了大包小包居然还能抽出两根指头捏住手机的。   “陈深!”傅知郁刚要发作,小助理哆哆嗦嗦地连汗都来不及擦,赶在傅知郁要动怒之前开口:“傅总您听我解释!我知道这个小东西是什么了!”   傅知郁挑起一边的眉毛。   陈深颤颤巍巍地指着傅知郁身后乖乖坐在地上的白毛小团子,“他是,他是……”   姜迟歪歪头,盯——   陈深倒吸一口气,虽然是真的很迷人很可爱啦,但是,但是,“他是……狐狸啊!白狐狸!”   不是猫也不是狗,是志怪故事里会变成美人来吸人精气的狐狸啊!   谁知道会不会半夜变成妖艳贱货要把老板吸成人干,就算还有命在,难保老板不会变成纣王。   总觉得总裁大人虽然看起来冷漠的一批,实际上很有做昏君的潜质呢。   在看到资料上同白毛小团子特别相似的小雪狐时,小助理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很多看起来荒诞但是又莫名合情合理的可怕猜想。   姜迟特别端庄地盘着后腿,两只前爪杵在地上,很配合地“嘤”了一声。   表示你说的对,老子确实是迷死万千人类的修狐狸。   小助理捂住胸口。   真的,好可爱诶。   傅知郁面无表情,这时候他看起来又正常了不少,意思是比起刚才对着姜迟的肚子一阵狂亲的样子,傅知郁这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看起来叫人舒服多了。   “那又怎么样。”从来要什么有什么的天之骄子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陈深摸了一把脸,那大堆价值不菲的零食玩具可怜巴巴地被丢在一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您不觉得这有点刑吗?” 第102章 幸福公寓(三)   “长得也不是很像。”   傅知郁一只手捏住了小狐狸的脸, 很严肃地左看右看,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上雪狐的照片放在姜迟脸颊边上百般对比,最后面无表情地狡辩:“眼睛比图上的要大多了, 毛看起来也更蓬松,身体没那么大。”   “完全就是两个物种吧!”傅总一本正经地下定结论。   小助理正苦逼兮兮地把那一大堆快要比他人高的玩具零食搬进房子,骤然听见此等死鸭子嘴硬的言论, 胆大包天地冷笑一声,心说多新鲜那, 向来明察秋毫视力直逼鹰眼, 能在一百页的合同里精准发现芝麻大小问题的傅总裁突然近视八百度分不清图片和实物的区别了。   小助理放下一个巨大猫砂盆,扭头看见小狐狸用那双银蓝色的圆眼睛很无辜地盯着自己。   小助理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击中了。   好吧,他长得真的很有礼貌诶。   可恶, 傅知郁这个家伙到底何德何能, 连随便遇见的小狐狸都长得这么可爱!好想上手rua一rua啊。   小陈助理羡慕嫉妒恨地咬手帕。   可是就算是被萌得晕头转向, 小助理还是时刻谨记自己要做一个贤臣,时刻熟读刑法, 绝对不能让老板铁窗泪!   “不管怎么说, 还是要送到警局去吧?”万一有变态竞争对手每天用望远镜监视老板的房子,发现老板养狐狸了反手一个举报怎么办!   一定要保住自己的饭碗!   “所以还是要送走吗?”傅知郁弯下腰抱住了小狐狸的屁股,恋恋不舍地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   小助理点点头,松了一口气,老板看起来还没有完全变成昏君。   小狐狸被捏的不高兴了, 气哼哼地“嘤”他。   完全就是无法割舍啊。   “暂时养一个晚上没有关系吧?”傅知郁心想。   姜迟抖抖耳朵,完全把两个人的对话听进去了, 一时间警铃大作。   什么!居然有人类可以完全拒绝毛绒绒的诱惑!   这简直是, 奇耻大辱!   “嘤嘤嘤。”小狐狸两只前爪可怜巴巴地贴着男人锻炼得宜的胸肌, 黏黏糊糊地叫了两声, 看起来随时要掉眼泪的样子。   真的,好可爱啊。   什么人会拒绝小狐狸的撒娇呢?   必须想个办法让傅知郁收留他。姜迟软成一滩趴在傅知郁胸口,很严肃地思考。   傅知郁是个大忙人,不能一直留在家里撸狐狸的,就算是只能收留小狐狸一个晚上,傅知郁还是被一通电话叫去开什么狗屁股东大会。   向来习惯了傅知郁冷脸的股东们瑟瑟发抖地发现今天的傅总裁好像格外的要暴躁一点,像是随时要在会议室里点个炮把他们都炸了。   会议中途,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震了震。   傅知郁低下头,发现这条短信居然来自一个已经被他彻底从记忆里删除的人。   姜迟:“傅总,我是姜迟QAQ”   姜迟:“先别删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傅知郁点在删除键上的手指顿了顿。   一个不守时光有脸没有脑子的花瓶主播,说实话傅知郁不仅没有兴趣甚至还有些反感。   他见多了这种仗着自己还有几分姿色就死皮赖脸贴上来的人,现在这一个也不过是想玩些把戏企图引起他的注意罢了。   傅知郁是绝对不会被这种小手段轻易拿捏的。   绝对,不会。   傅知郁:“讲”   姜迟:“很抱歉今天没有出现,其实是我在路上出了很严重的车祸!现在还在医院里实在是没有办法履行合约,为了赔罪我把我养了十八年的白狐狸送给傅总!小狗流泪.jpg”   姜迟:“傅总不用担心,收养手续都很齐全,疫苗全都打过,身体健康没有疾病,狐狸性格很乖从不咬人,希望傅总可以原谅我QAQ”   说话的语气看起来也很不聪明的样子。   呵,居然想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吗?   不过还真让他料中了,这只白毛小狐狸确实很讨他喜欢。对这个花瓶主播的厌恶感也随之稍微减轻了一点。   能把小狐狸养的这么好,应该也不是什么特别讨厌的人吧?   小狐狸看起来也是特别信任人类的样子。   不对。   傅总脸色一变,底下的人战战兢兢还以为他是又在想什么天凉王破的戏码连声大气都不敢出。   养了十八年的狐狸说送人就送人,谁知道是不是他随便从哪里买来的小东西故意引起他的注意呢!   傅总的脸色阴阴晴晴,底下的人瑟瑟发抖不敢吱声。   谁知道傅总今天到底吃错什么药了,不会被人骗身骗心了吧?   如果姜迟的系统可以探知到傅知郁的好感度的话,就会发现此人对他的好感度正在像心电图一样起起伏伏,并且有着一路疯狂断崖式下跌的趋势。   系统大怒:靠,你神经病啊!   “能把自己说成这样,宿主大人真是敬业呢。”真是成长了呢,系统老父亲式抹眼泪。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姜迟长长吐出一口气,瘫在了傅知郁的高级扶手椅上。   傅知郁应该不会发现这几条信息是用他的电脑发出来的吧?   尚未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又被讨厌了的姜迟侥幸地想。   系统:“时间到了哦,请宿主大人记得直播,您的粉丝在等待着您哦。”   姜迟抱着膝盖,柔软发顶上的耳朵动了动,期期艾艾道:“我用他的电脑不会被发现吧?”   系统:“……应该吧。”   你的停顿很可疑阿喂。   按照系统的指示找到了那个花花绿绿的页面,姜迟点开自己的账号,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发顶的耳朵又偷偷把尾巴放在身后盘好,用屁股把老是乱动的尾巴尖压住,这才下定决心开了直播。   一进去姜迟就被上面形形色色的污言秽语给吓到了。   ——小迟今天怎么这么迟,是不是在和野男人玩呢?   ——今天是猫耳娘吗!我先in为敬   ——艹,小迟好像变漂亮了,这套装备没见过,够sao 的,就是衣服怎么穿这么多,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啊?   ——晚上玩什么,我已经忍不住了,已经忍不住想对着小迟的脸做坏事了呢   ——怎么穿这么正经啊,这件衬衫不是小迟的吧,看起来特别大啊?   ——小迟是不是变坏了,这不会是金主爸爸的衣服吧?   ——故意穿这个来诱惑我们吗?   ——今天怎么后面的背景也变了,不是熟悉的地方了呢。不会真的被包养了吧?   屏幕里白发蓝眼的小美人似乎有点受不了屏幕上越来越乌烟瘴气的弹幕,苍白脸颊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有点不知所措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系,系统,感觉观众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小狐狸发顶的耳朵动了动,眼底蕴着一层湿漉漉的泪光,看起来可怜又惹人心底不断翻涌起最阴暗的谷欠望。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清纯,故意的吗?   ——耳朵居然是电动的吗?会不会还有尾巴啊?一起带上给我们看看吧   ——耳朵好可爱啊,一会儿会不会被玩的湿漉漉的啊,让我看看尾巴呢小sao狐狸   系统咳了咳:“您忘记了吗,您是依靠出卖色相赚钱的擦边主播,所以,所以这些人会比较直白大胆吧。”   姜迟眼眶都红了,浓长睫羽颤了颤一脸不能理解:“那他们为什么说要看我哭呀,还想看我丢脸的样子。”   什么叫被弄得翻白眼流口水?   好丢脸。   他才不要那样。   但是系统又说为了保持人设应该听弹幕的话。姜迟指节都捏的发白,一脸混乱。   他变成狐狸是没有衣服穿的,变回人身之后浑身都是光溜溜的,只好随意找了一条傅知郁的衬衣随便套上。   弹幕又非要他把衣服脱了。   细细白白的手指按在领口的纽扣上,弹幕刷的越来越快,左上角的观看人数也越来越多,姜迟深吸一口气,虽然有点委屈,还是老老实实地解开了第一颗扣子。   光滑如玉的脖颈慢慢地暴露在摄像头面前。   细长脖颈上嵌着一粒圆润喉结,深陷的锁骨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锁骨窝窝被白色液体浸满的画面。   弹幕越发狂热,姜迟都有点来不及看上面的要求了。   他看得眼花缭乱,比纤细身体要宽大的多的衬衫只是稍微解开几颗扣子,大半个身体就都暴露在空气中了,深灰色的禁欲系竖纹衬衣若隐若现地挡住了少年胸口的樱红色,纤细腰肢藏在镜头之下,叫人越发眼馋心热百爪挠心。   弹幕疯了似的一直叫他脱。   可是姜迟身上只套了这一件衬衣,系统说要是不穿衣服出现在镜头前面的话一定会被封掉的。   小狐狸很为难地飞飞耳朵,企图找到一条正常的评论。   正巧在琳琅满目的弹幕中看到一条要康康他尾巴的。   姜迟眼睛一亮,细声细气地说:“你们想看我的尾巴吗?”   小美人把压在屁股底下的蓬松尾巴拉出来抱在怀里,一脸快乐地给大家展示他毛绒绒的尾巴尖。   弹幕瞬间炸了。   姜迟这边心惊胆战地直播,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到了傅知郁回来的时候。   男人的脚步停在家门口。   很快玄关处传来了大门解锁的声音。 第103章 幸福公寓(四)   傅知郁一进门还以为自己家遭贼了。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男人眯起眼睛, 警觉地盯着格外安静的客厅。   小狐狸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一地都是还未拆过封的零食玩具,家具尚未有被拆过的痕迹, 看起来一切都静谧而和谐。   虽然还是养宠新手, 但是傅知郁神奇地已经参透了孩子静悄悄, 必定在作妖的箴言。   厨房, 没有。   浴室,没有。   卧室, 还是没有。   一道灵光如闪电般骤然划过傅知郁的脑子,男人宛如实质的目光落在了挤开一道缝的书房大门。   书房对他这种日理万机的男人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地方,里面的电脑更是藏着许多重要的公司机密, 难保不会有胆大包天的家伙偷偷地潜进去。   果然, 傅知郁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是小狐狸,还是小偷?   傅知郁下意识屏住呼吸,趁其不备,猛地推开了门。   书房里的东西倒是没有乱,最重要的电脑看起来还是安然无恙地黑着屏。   唯一夺人眼球的, 就是那张扶手椅里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上面的他的衬衣。   傅知郁沉默了一会儿,他不记得自己有随手乱放衣服的习惯。   皱皱巴巴堆叠在一起的昂贵衬衣下露出一绺雪白的长毛。   傅总面无表情地拈起那根毛,然后看到衬衣底下蠕动了一下,被衬衣完全包裹住的小东西看起来有点艰难地挣扎着, 努力朝衬衣的领口钻出来, 最后露出一颗圆滚滚毛绒绒的雪白脑袋。   好不容易从衣服里挣扎出来的蓝眼睛猝不及防地同总裁大人对视,呆滞了一秒, 立刻做贼心虚地埋回去装鸵鸟。   然而傅知郁眼疾手快一把把这只干坏事的小东西从自己的衬衣里捞了出来。   “哈!”小狐狸娇声恶气虚张声势地冲他叫了一声, 浑身白毛炸成要飞起来的蒲公英。   吓死他了, 要不是敏锐地捕捉到男人开门的声音,他就要被当场抓包了。   第二天新闻头条就是:惊!某男子在家里发现不穿衣服的狐狸精偷玩电脑!   怎么想都很社死。   看起来就很衣冠禽兽的男人拎着姜迟命运的后颈皮强迫小东西和自己对视,另一只手拎起那件被小狐狸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   衬衣上还留着一点淡淡的惑人的香气。   都说狐狸身上会臭臭的,可是他这只小狐狸倒是莫名的香,不惹人反感,甚至还有点吸上瘾。   “你是妖精吗?”男人嗓音低沉,形状狭长的眼睛中带着一点叫人心慌的暗色。   小狐狸吓得尾巴都不敢竖了,很无辜地张开嘴“啊”了一声,假装自己听不懂。   什么妖精,他可不知道。   他只是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宠物狐狸呀。   傅知郁若有所思地拦腰把小狐狸搂在怀里,心里忍不住想到据说有些动物会有筑巢行为,离开伴侣的时候就会在生理本能的驱使下用伴侣的衣服环绕自己,让自己被熟悉的气息包围以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傅知郁冷白脸颊上莫名其妙地浮上一点难以觉察的红色。   所以这是小狐狸喜欢他的意思吗?   连只是离开他一会儿就要焦虑到要用他的衣服来安抚自己吗?   这还不是爱情?   “要是喜欢的话,我还有更多的衣服。”傅知郁脸上表情依旧冷淡,手下却把姜迟撸得舒舒服服,小狐狸甚至惬意地打了个呵欠。   拖着这只小东西离开的时候,傅知郁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电脑。   怎么感觉鼠标好像动过了?   他之前是这么放的吗?   傅知郁心里疑窦丛生,伸手摸了一下电脑主机。   残留的余温叫人眉头一跳。   傅知郁把狐狸举起来。   啧,家里的狐狸好像成精了怎么办?挺急的!   “电脑是你开的吗?”傅知郁把狐狸举到眼前,不会真的是妖怪吧?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小狐狸的前任家长姜迟先生好好地聊一聊。   家长到底是怎么养的!   看姜迟的笨蛋样,怎么想都是他家小狐狸天生聪明吧!   “嘤嘤嘤。”小狐狸无辜地用玻璃珠似的冰蓝色眼睛望着他,撒娇似的用粉红的脚掌踩一踩男人的胸膛。湿漉漉的软弹鼻子轻轻地黏黏糊糊地蹭一蹭男人露出的肌肤。   这家伙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好惹,胸肌倒是很软,踩起来有点上瘾。   不可以,姜迟!清醒过来!不要因为一点胸肌就沉沦下去!   三条腿的□□不好找,有胸肌的男人难道还会不好找吗?   男人越想越觉得有必要给姜迟打个电话质问一下这个前任家长是怎么养狐狸的。   傅知郁把小狐狸放下,把自己那件已经废了的衬衫又重新裹回小狐狸身上,思考了一会儿又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了一大堆价值不菲的真丝衬衣铺在给姜迟买的超大号猫窝里。   想折腾多少就折腾多少,弄坏了就再换一批。   壕气冲天的总裁大人如是想。   小狐狸个子小小,比普通的成年狐狸还要再小上一圈,看起来像是只未成年的萨摩耶,此刻有点目光呆滞地坐在一大堆被男人古龙水覆盖的高级衬衣里,懵逼地眨了眨圆圆的眼睛。   怎么这么小只啊,感觉可以随手就揣在兜里带走呢。   傅知郁开始幻想办公室里以后放个超豪华版猫窝,一边工作一边幸福撸狐狸的画面。   姜迟打了个喷嚏,茫然地看着男人开始拿出手机。   “他要给你打电话了。”系统提醒他。   姜迟悚然一惊,对哦,就算是成功潜伏进来了,为了防止露馅还是要和傅知郁尽可能地保持联系。   在傅知郁即将按下通话按钮的那一刻,那只被衣服堆包围的小东西突然叫了两声,可怜兮兮地抬起脸示意要男人抱。   棉花糖似的大尾巴讨好地挥挥,一只爪子主动扒拉在傅知郁的裤腿上。   谁能拒绝被一只小狐狸扒腿求抱抱啊。   电话什么时候都能打,撒娇的小狐狸可遇不可求,傅知郁立刻色令智昏地把手机放下专心撸起了小狐狸。   不得不说,毛绒绒摸起来的感觉实在是特别解压,手指穿过柔软的白毛,掌心感受着温热的小身体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的颤动,傅知郁瞬间把心头浮起的那一丝疑虑抛到了脑后。   “是不喜欢这个猫窝吗?”傅知郁指了指被姜迟嫌弃的巨大猫窝。   小狐狸把脑袋都埋在傅知郁的胸肌上,“嘤嘤嘤”地指控不要猫窝。   不喜欢猫窝……全公司上下都知道洁癖非常严重的傅总裁灵光一现,小狐狸不会是要和他一起睡吧?   这合理吗?   这当然合理。   毕竟小狐狸可是把他当做伴侣的,伴侣睡在一起不是很正常?   傅大总裁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思想发生了非常变态且危险的滑坡,抱着小狐狸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过,是不是要先洗个澡比较好?   傅知郁此人,既然能轻松掌管一个庞大的商业集团,就注定了他拥有非常可怕的行动力。   姜迟躲在浴室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地和举着宠物沐浴露的男人对峙。   傅知郁这时候的形象要是流露出去定然会在公司上下引起轩然大波,惊掉一批人的下巴。   向来以商业精英形象示众的男人现在全身几乎被热水浇得湿透,黑发胡乱地黏在脸上,西装是报废了穿不了了,手臂和脸上都沾满了沐浴露泡泡,看起来和每一个家有逆子的苦逼铲屎官没有任何差别。   “乖一点,过来洗洗就好了。”   男人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语气温和中带着一丝咬牙切齿,“谁是最听话最可爱的小狐狸啊?”   姜迟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他。   谁爱是谁是,反正老子不是。   接下来,姜迟很快用他惨痛的教训认识到了不要随便用屁股对着一个男人,就算是用狐狸的身体,也不可以。   傅知郁眼疾手快地抓住小狐狸的尾巴,在小东西反应过来之前把那坨白色泡泡堆在了姜迟的头上。   “嘤嘤!”可恶,不要摸这里啊混蛋!   “嘤!”那里,那里也不可以!   姜迟被泡得晕晕乎乎,湿漉漉地被人抱在怀里,从头到脚每一寸皮肉都被摸遍,连尾巴根都不放过被认真搓了一遍。   姜迟本来就是属于格外敏感的那一类,被碰碰尾巴就不自觉地把屁股翘起来,四只爪子都踮起来用力,迷迷糊糊地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被可恶的人类“啪叽”一声拍在了尾巴根上。   可,可恶!奇耻大辱。   小狐狸蓝眼睛里雾蒙蒙地要掉眼泪,可恨的人类居然还一点都不觉得抱歉,好笑地把小狐狸抱在怀里:“不是自己想要的吗,现在反过来怪我了,怎么这么娇气。”   这人居然还恶人先告状!   不是他先动手谁会这样啊!   那完全就是生理本能好吗!   小狐狸气死啦,泪眼汪汪地趴在男人肌肉紧实的胳膊上,咬咬牙决心今天晚上趁傅知郁睡觉一定要给他好看。   他要以牙还牙,让傅知郁这个狗男人也体验一下被狠狠欺负的感觉! 第104章 幸福公寓(五)   傅知郁做了个梦。   他很久没有做过除了噩梦以外的梦, 更别提是……春/梦了。   意识昏昏沉沉的,仿佛有什么温热东西正直白地压在他的小腹上,到底还是个年轻气盛的男人, 全身的热血似乎都涌流到了某个叫人难以启齿的地方。   就算是最私人的时候,傅知郁也不喜欢自己暴露出过于失态的一面。   傅知郁勉强从困顿中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片晴雪中融化的冰湖。明灭的光影在冰蓝水色间闪烁, 像是一片恍惚的琉璃梦境。   白发蓝眼头顶着一对尖尖狐耳的少年皱起眉委屈巴巴地瞪着他。   看起来在生气。   而且快要气哭了。   明明生气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吧?   少年身上没有穿衣服, 光溜溜地用一片看起来质地非常柔软的白绒毯子挡住了自己的胸口,白皙的腿肉蹭着男人穿着睡衣的大腿。   他直接坐在了傅知郁的身上。   粉白色的腿肉被挤压得恍若一片流动的玉脂, 柔软而微微/发烫的甜腻/花蕊紧贴着底下灼烫/皮肉,亲昵而不自知地蹭着傅知郁的小腹。   傅知郁的上衣被撩了起来, 温软湿热的皮肉就这么直白地抵着男人麦色的腹肌,叫傅知郁眼底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漫上猩红颜色。   傅知郁人生二十多载,不缺有试图爬上他床的人, 都被直接赶出了房间。   不过那再胆大包天也是在酒店里, 在私人空间里这还是头一次。   所以这一定是梦吧?   傅知郁心想自己没有招惹过这样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并且坏脾气的家伙吧?   而且仔细看……怎么感觉这小东西还有点眼熟?   漂亮的好似瓷娃娃的小东西跪坐在他身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最隐秘的地方正以一种过分狎昵的方式赤luoluo地贴在傅知郁的身上, 甚至还因为坐着不舒服稍微移动了一下。   微鼓的软滑皮肉毫无自觉地蹭来蹭去,是尊佛都要烧红眼睛了。   傅知郁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少年玉白色的手腕。   好细, 蒙着一层微凉的湿汗, 握在手里像是一块上好的白玉,不自觉会用指腹细细地摩挲过少年过于细嫩的皮肉。   白发少年似乎被吓了一跳, 惊惶地想要跳起来, 可惜手腕被男人强硬地禁锢住, 反而重心不稳直接趴在了傅知郁身上。   下巴似乎被磕疼了, 少年眼里溢出一点晶莹的眼泪, 水色如同冰晶点缀在雪白浓长的睫羽上,湖光在粉红眼眶里潋滟。   傅知郁心神微微一晃。   好漂亮。   就是有点笨。   “醒,醒了?”他哆哆嗦嗦地,看起来有点受到惊吓,惊魂未定地眨眨眼睛。   傅知郁本来还想睁开眼睛的,听到这句心里一动默默地又垂下眼睛。   眼睫毛长的好处是,眼睛就算稍微睁开一点缝隙也会被挡住。   足够他模模糊糊地看清少年的脸了。   少年憋着气战战兢兢地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人应该还在睡觉。   这是这个睡觉的习惯实在是叫人不敢恭维。   姜迟愤愤地挣扎了一下发现手腕还是被强硬地扣在男人手掌里,因为过于用力甚至还留下了一圈微红的指痕。   像是柔软雪堆里沁出的一点朱红艳色。   少年松了口气,旋即皱起眉,说话软软糯糯,尾音里还带着一点哭腔地控诉这个坏蛋:“都怪你!谁让你摸我尾巴的,那里不能摸的你不知道吗?”   “你太讨厌了!”   尾……巴?   傅知郁后知后觉地认出来被拿来欲盖弥彰挡住胸口的那块白色绒毛哪里是毯子,分明是条会动的炸开来像棉花糖似的大尾巴。   加上那对尖尖的,皮肉透着可爱粉红色的白毛耳朵。   傅知郁心里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个有些荒唐的想法。   不会……真的成精了吧?   小狐狸年纪多大了?   看起来好像还很小的样子。   建国以后不能成精吧?这会不会被抓走啊?   他要不要包庇一下他,这毕竟是他的小狐狸。   小东西还不知道对面这人心里在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自顾自地生气:“你怎么可以不经过同意就胡乱摸别人的尾巴呢,而且我讨厌洗澡,那会把我的毛弄湿的!”   毛变得湿漉漉的真的很讨厌!   被按在怀里强行吹干毛发的感觉也很讨厌!   小狐狸越想越生气看起来恨不得能给傅知郁这个变态流氓一巴掌。   而且这个人明明先摸了他的尾巴根,害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冲动,结果还要怪他性格放荡。   和电视里那种喜欢倒打一耙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小狐狸决心对这个不顾他狐身心健康给单纯狐狸留下强烈心理阴影的变态渣男实施自己的报复。   姜迟舔了舔尖尖的犬齿思考在哪个肉质鲜美的地方啃一口。   姜迟认真地用他的小脑袋想了想,决定咬看起来比较Q弹的胸肌。   小狐狸磨了磨牙,张大嘴巴十分干脆地“啊呜”一口。   姜迟擦了擦眼泪,这人的胸肌为什么是硬的啊,踩起来不是软软的吗?牙都快硌掉了。   傅知郁僵硬地松下了身体,悄无声息地叹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这才慢慢地软下来。   姜迟把自己整得泪眼汪汪的,艳色舌尖不经意间蹭过男人胸口,留下了一点湿亮旖旎的痕迹。   一阵微麻的电流猝不及防从傅知郁脑中穿过,他差点连睡都装不下去了。   傅知郁觉得自己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已经有点认知混乱了,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小狐狸真的会变成人类吗?   还是他真的长时间没有过性/生活已经不知不觉中彻底变态了?   傅知郁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和那位小主播联系一下。   毕竟是小狐狸的前任家长,就算是有什么不对劲应该也会发现的吧?   傅知郁控制不了自己作为人类的生理本能,手臂上青筋毕绽,忍得连额头上汗珠都出来了。   所幸小狐狸看不出来。   现在有更可怕的东西分去了他的心神。   身下怎么有东西硌到他了。   姜迟细皮嫩肉的,身上也没穿衣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坐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烫得他吓了一跳。   他惊得想要跳起来,然后忘记了自己的手腕还被死死攥在男人的手里,再度悲剧重演,下巴猝不及防抵在了男人的脸上。   唇肉相贴的那一刻,小东西还懵懵懂懂地伸出舌尖舔了舔。   傅知郁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巨变。一朵小小的粉色的花“砰”地一下在心上绽开了。   人和妖怪谈恋爱,是可以的吧?傅知郁迷迷糊糊地想着。   自幼年时那桩影响他一生的惨案发生后,傅知郁再也没有做过一次这样美好的梦了。   飘飘忽忽的像是一个泡泡,漂亮但是易碎。   他可以把这个梦抓在手心里吗?   像现在这样。   一夜无眠。   傅知郁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看起来状态有点不好。   姜迟自己折腾了一个晚上,困得眼皮子直打架,还要装模作样地坐在床上看脸上挂着浅淡黑眼圈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起床。   男人的目光冷冷地落在姜迟的脸上。   小狐狸无辜地歪歪头,眼睛圆圆的,娇声娇气地“嘤”了一声。   傅知郁觉得自己有点不能直视它了。   “是你吗?”傅知郁没头没脑地向小狐狸问道。   他明知道小狐狸听不懂他说话的。   姜迟已经困的晕头转向了,实在熬不住了困顿地用爪子抱住了自己的尾巴,缩进了还残留着傅知郁体温的被子里。   床上很快只能看到两只随着呼吸微微抖动的尖尖的白绒耳朵。   当狐狸真好啊,不用读书也不用上班。   小狐狸细细地打了个呵欠。   傅总面无表情地坐在办公室里,站在对面的下属已经被男人身上散发的几乎可以杀人的冰冷气息吓得两股战战,冷汗如瀑。   傅知郁捏着他那只手机已经转了快五分钟了。   凝滞的气氛让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好了,没事就去工作吧。”傅知郁终于开口,对面报告的人终于解放,偷偷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跑了。   办公室里很快只剩下了傅知郁一个人。   傅知郁翻过手机,屏幕上一直定格在一串号码上。   傅知郁:“在吗?”   姜迟:“在呀在呀!傅总有什么事吗?星星眼.jpg”   傅知郁:“你家的狐狸,有没有什么怪癖?”比如半夜会变成人还会黏黏糊糊抱着主人偷偷亲亲之类的。   对面看起来有点被傅知郁的问题惊到,正在输入的提示显示了好几遍,才慢吞吞地回复:“没,没有呀。”   也是,应该会隐藏的很好的吧?   电视里放的妖怪被发现身份的话会被一些奇怪的机构抓走的。   傅知郁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不死心:“就是会不会有一些不一样的举动?和猫狗不一样的那种。”   姜迟擦了擦冷汗,瘪嘴。   这人怎么这么烦,他都不介意了,只要能完成任务就算是让他只能啃萝卜也没关系。   姜迟:“小狐狸很乖哒,没有任何不良习惯哦!”   虽然前任家长这么说了,傅知郁心里还是疑窦丛生。   难道是他需要看心理医生了?   这不对劲。   傅知郁想。 第105章 幸福公寓(六)   这个人好喜欢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姜迟擦了擦额角不自觉渗出的冷汗, 继续头疼屏幕上越来越过分的要求。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担心过傅知郁会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但是他应该不会有狐狸会变成人这样稀奇古怪的想法吧,而且昨天晚上他明明就睡得很熟啊。   怎么弄都弄不醒的嘛。   姜迟理直气壮地揉了揉明显没有睡好的熊猫眼。   看直播的观众眼睛都特别尖, 姜迟伸手擦眼睛的时候被人看到白皙手腕上尚未褪去的红色痕迹。   看着……很像是指痕啊。   少年本来皮肤冰白,稍微有一点痕迹都显眼的不行。这点鲜红痕迹如雪地里落下的玫瑰花瓣,艳丽,且显眼。   叫人一眼就能在心底涌起无限阴暗又暴戾的谷欠望。   想用自己的手指合着那狰狞的指痕,攥住少年细的可怜的手腕压进床褥里,看他怎么挣扎都逃不出自己的囚笼,只能用那细嫩到脆弱的嗓子含着一点颤抖的呻/吟在身下辗转/承/欢。   ——小迟手腕上是什么?是背着老公们去援/交了吗?和谁睡觉了?   ——我也看到了,怎么红红的?小迟是不是玩了什么奇怪的游戏?   ——我不允许小迟和别的狗男人有什么的牵扯啊啊啊啊!我要杀了那个人!   ——奸夫是谁?小迟不想再听我们的话了吗?说了不可以哦, 不可以和别人   ——不会是榜一吧?榜一看起来就很变态的样子,像是那种变态的有钱人。   ——榜一是昨天才出现的吧?这么快就上垒了吗?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眼看着弹幕上为自己手腕上的痕迹猜测的越来越离谱,密密麻麻的速度快得姜迟都快看不清楚了, 有些发言甚至偏激到有些渗人,扬言要杀了在他手腕上留下痕迹的男人。   小狐狸茫然地眨眨眼睛, 迷茫地看了看手腕上那圈被傅知郁捏出来的狰狞痕迹。他有点心虚, 有这么明显吗?   都怪傅知郁那个家伙,睡觉的习惯太差劲了快要把他手腕都捏断了。   虽然知道他们没有发现傅知郁的存在,但是弹幕和评论的疯狂发言让少年不自觉有点毛骨悚然。   姜迟只好扯了扯嘴角,吞吞吐吐地解释道:“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是……”   他实在不太会撒谎,脸上浮起一团艳丽的红晕, 冰蓝色的眼眸里破碎的水光微微晃荡, 他咬咬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不关别人的事。”   少年微微吐出一口气, 可怜兮兮地掀了掀雪白的睫毛,手掌合十很认真地拜托屏幕前的大家:“希望大家不要为了我牵扯到无辜的人哦。”   与此同时,在这间豪华公寓的顶楼,被窗帘死死封住一切光线的阴暗房间里,脸色苍白的男人坐在电脑前,死死地瞪着屏幕中相貌昳丽的少年。   “小迟……”   男人喉咙里溢出滚烫灼热的气息,那个精巧的名字被他含着嘴里饱含谷欠念地吐出,似乎是慢吞吞地满含珍惜地舔舐着少年绯色的眼尾。   黏腻而狂热的目光如同嘶嘶吐信的毒蛇,冰冷而暧昧地缠绕着少年脆弱的脖颈,又慢慢地,定格在细痩手腕的狰狞红痕上。   明明在做着那种下流事,房间里却依旧是一片冰冷,甚至缭绕着一点淡淡的檀香。   滚烫之后便是冰凉的沉寂,男人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化作泠泠清泉,如寒冰碎玉,叫人听之生畏,唯独尾音里带着一丝无论如何也掩藏不去的愤怒:   “是谁在欺负你,小迟?”   姜迟无端打了个寒噤,有点困惑地歪歪头,奇怪,明明一点都不冷啊。   恰好这时后台私信突然响了:“小迟是住在幸福公寓吗?”   姜迟的后台每天被各种充斥着污言秽语的垃圾私信塞满,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听到了这一声。   像是一种诡秘的启示,叮咚一声在夏日炎炎里浇得姜迟全身发凉。   姜迟一愣,有点心虚地往后一看,明明只是一堵白墙,不知道有人是怎么发现的。   “我前几天,有看到小迟出现在那里哦。”   给姜迟私信的粉丝头像还是平台的初始头像,粉丝等级却已经显示是vip9,说明从很早开始,就一直关注着姜迟了。   “小迟是被包养了吧?”   听名字,确实只是普通小区的样子,然而这里无论是地段还是设施在整个滨海市都是数一数二的,住在这里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姜迟想装作看不见,然而那人还在一条接着一条地给姜迟发私信:   “没有关系哦,我不会嫌弃小迟的,我会把那个敢欺负你的人杀掉。”   “我很快就能找到他是谁了。”   “既然都是卖身,小迟为什么不可以卖给我呢?”   “不要住在幸福公寓哦,幸福公寓,闹鬼的,嘻嘻。”   最后一条私信随着提示音弹出,姜迟猛地收缩了瞳孔。   来了。   系统冷冰冰的金属提示音随之在脑海中响起:“恭喜宿主成功开启主线,任务信息加载中……请稍后……”   “任务加载完毕,任务发布中……任务一:夜探公寓”   “入夜的公寓里阴森森的很适合直播哦,为了吸引更多的流量,主播不如带着观众一起寻找公寓掩藏的秘密吧!”   什么鬼啊!这不是明晃晃的作死吗!   直播遇鬼已经很老套了吧!观众看不腻吗?   意识海里的金属小方块叹出一口气,亲密无间地搂住了小狐狸毛绒绒的围脖:“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灵异直播可一直都是直播界第二大热点哦。”   姜迟质疑:“那第一是什么?”   系统:“就是你现在播的这个。”   ……   傅知郁还是觉得不对劲。   他预约了心理医生,打算看看是不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下属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不知道今天又有哪个倒霉蛋惹怒了老板,看那副阴沉沉的样子,不会真是被人睡了就跑吧?   最近寰星正在和另一家集团谈合作,对面的话事人也是个相当年轻的男人。   只是那副总是病恹恹的样子实在是遭人讨厌。   傅知郁同他握手的一瞬间,被他冰冷手掌刺得眉头微跳。   傅知郁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若无其事似的扫了一眼男人手腕上带着的佛珠。   啊,想起来了,或许他找的不应该是心理医生而是道士。   可是道士会不会直接把他家小狐狸抓走啊。   不行。   啧,要不干脆按个监控吧。   家里养宠物装监控不是很正常的吗?傅知郁一本正经地说服自己。   “傅总,果然一表人才。”男人漆黑眉目里溢出一丝古怪的笑,表面是在恭维,笑意却未达眼底。   傅知郁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他不顺眼了。   这种表情,分明是在挑衅。   像是明目张胆地同他宣战,发誓要夺走他手里最珍视的东西。   他最珍视的东西……是什么?   傅知郁脑中蓦然滑过少年含着泪光的蓝色眼睛,细腻的手腕肌肤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   很奇怪,明明只见过一次不是吗?   他甚至还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   可是那张脸,那双无声潋滟的眼睛……   却已经熟悉到像是见过了上千年。 第106章 幸福公寓(七)   两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对峙并没有过多久。   小助理扶了扶脸上的黑框眼镜, 走到傅知郁身边低声道:“傅总,您让我查的那位的消息查到了,出了点小问题。”   傅知郁眉头一跳, 再次面对眼前这个病恹恹的男人时脸上就带了一点漫不经心的笑:“那我就不送周总了, 祝寰星和盛世合作顺利。”   眉目稍嫌阴柔的男人也唇畔勾着一丝诡异的弧度:“合作愉快。”   好不容易把那个莫名其妙的阴恻恻的男人送走, 傅知郁松了松领带转过身去:“什么意思?”   陈深捏着平板的手指有点哆嗦:“已经查过了滨海所有医院的信息,都说这几天并没有一个叫姜迟的病人。”   傅知郁还停留在领带上的指尖顿了顿。   陈深已经感受到自家总裁身上散发开的冰冷气息,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之, 之前那位说的发生在十字路口的车祸确实是真的,只是涉事人员里并没有姜迟。”   “我又去询问了和他相熟的人, 都说是……”   陈深咽了口唾沫,有点犹豫:“都说是, 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   傅知郁如剑锋似的眉头狠狠一皱。   这个叫姜迟的依靠露肉讨好观众为生的小主播,已经消失了好几天了。   可是就在今天早晨,他还在回答他的问题。   语气也和平常一样,带着一点迟钝又过分天真的笨拙。   一看就是不够聪明的样子。   那个荒唐的说出来一定会被人当做神经病的想法重新浮现在傅知郁的脑海里,傅知郁觉得脑中微微一痛,他捂住额角试图回想当初能让自己心动的那张脸是什么模样。   想不起来。   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像是一团模糊的云雾死死地挡住了屏幕里那张漫溢着讨好的微笑的小心翼翼的脸。   姜迟……到底是长什么样来着?   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   “我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傅知郁深吸一口气, 勉强压制住越来越急促的心火。   等到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男人坐在办公桌前,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电脑, 输入了一串网址。   很快液晶屏上跳出来一个装饰得相当粉红可爱的页面,傅知郁随手一扫, 就在首页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账号。   看起来热度已经比之前要高很多, 卡通头像旁边有个粉红色的“直播中”的标记。   正在直播?   助理刚才的话还温热着, 消失了好多天了居然还能直播吗?   按照常理来说,傅知郁其实对这种涩情直播是没有兴趣的,那天也是无意间瞥见,临时起的主意想包养他。   鬼使神差地,傅知郁点进了姜迟的直播间。   少年好像是盘腿坐在电脑前,身后是一片看不出任何特殊标记的白墙。   傅知郁毫无防备地同那双镶着雪白睫羽的冰蓝色眼眸对视,那种心尖上开花的感觉在一瞬间重新席卷了他,傅知郁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作响。   原来是他……   昨天晚上也是他……   不是梦,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要趁着入夜的时候偷偷地……吻他?   是喜欢吗?   傅知郁觉得自己有一种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奇怪感觉。   他真的是……狐狸变的吗?   一样柔软的如堆雪一般的白毛,和那双如出一辙的冰蓝色眼眸。   漂亮又天真的狐狸。   屏幕里的少年缓慢地眨着长睫,很努力地试图看清楚飞快滑过的每一条弹幕。   隔着屏幕与少年那双漂亮得惊心动魄的蓝眼睛对视,恍惚间竟然有一种面对面触手可及的错觉。   想要伸手抚弄蝶翅似的睫羽,看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睛里沁出破碎的泪光,满心满眼的只能望着自己,任自己为所欲为,除了自己的身边他无处可去。   奇怪……   寰星集团最开始就是做娱乐起家,傅知郁也算是见过不少俊男美女,要是之前的姜迟有这么蛊惑人心的长相,不至于到如今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主播。   傅知郁心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迟的直播主要是依靠卖肉来吸引流量。   打赏最多的金主可以选择一个玩法叫屏幕里的精致少年主动玩给他们看。   当然这一切还是在严格的审核机制之下,就算是榜一也只是叫他玩一些cosplay什么的,而不是太过火的东西。   因此头顶一对毛绒耳朵白发蓝眼的少年在屏幕里时倒也不会让他们以为是什么奇怪的家伙。   还没晃过神来,屏幕里的少年已经结结巴巴地在读榜一的要求了。   姜迟直播间的这位榜一像是某位不知名的大佬,自从关注姜迟之后,每天都占据了直播间的榜一,但是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让姜迟读一些非常羞耻的句子。   比如今天的就是……   少年看起来似乎是觉得有点羞耻,纯蓝眼眸里很快浮起一层亮晶晶的水光,眼眶微微泛着桃花似的粉色,双颊都因为羞耻而发烫。   姜迟本身头发是白色的,肌肤也是雪白的,唯独唇心一点淡淡的殷红格外勾人。   两颊浮起的艳色也显得少年更加惹人心馋。   那张绯红色的显得格外柔软的花瓣似的唇小心地张开,很小声很羞耻地照着榜一给他的字条念:“主,主人,我今天晚上,……等你”   ——要念得大声一点哦,我们耳朵不好听不见的   ——小迟怎么直播这么久了还这么害羞   ——是不是在故意装纯啊,知道我们吃这套   ——我好了我真的好了。   这些杂碎。   傅知郁心里陡然涌起一股不愉。   他是想看少年露出这副不胜羞怯的模样,但不想他这样是为了别的什么杂碎。   莫名的占有谷欠充斥在傅知郁的心头,在他回过神来,手下已经连着送出去了好几个嘉年华。   这是直播间里最贵的礼物,一连几个砸下来,直播间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一会儿。   少年有点呆呆地掀了掀长睫,好半晌终于回过神来细声细气地感谢:“谢谢这位大哥送出的嘉年华。”   “无论您有任何要求,我都会为您实现。”   绯红色的唇瓣轻启,吐字都裹着秾艳的香气。   这句话宛如一道诅咒,盘旋在傅知郁的脑中。   弹幕上都在猜测这位突然出现的新粉又是哪里窜出来的大佬,一边有点酸溜溜地说“小迟是不是看到这些有钱哥哥就不要我们了。”   烦死了,好想让这些杂碎去死。   凭什么看属于我的人。   凭什么用这些肮脏,龌龊的话来侮辱他的小狐狸。   暴戾的思想如同剧毒的雾气在傅知郁的心间慢慢地膨胀。男人漠然的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弹幕上,无声地点了点指尖。   少年依然无知无觉地直播着。   弹幕上要求他下次穿女仆装出镜。   然而姜迟咬了咬下唇,脸颊上再度浮起一层浅淡的朱红:“下一期,我们将会玩个刺激的游戏。深夜十二点,我会在闹鬼的公寓里进行电梯游戏。”   闹鬼公寓?   傅知郁都要气笑了,他买房也不是随便买的,在这之前怎么都没有听说过这里死过人?   ……   姜迟行动之前还特意搜过有关幸福公寓的新闻。   这种高级公寓一般网络上都是一些正面的营销,就算有负面消息也只不过是一些不痛不痒的纠纷。   姜迟撑着脸满眼问号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幸福公寓闹鬼的故事他并不清楚,一开始也是在那条诡异的私信里得知的。   姜迟百无聊赖地返回去看自己后台的评论,在一堆密密麻麻数不清楚的表白里面发现了一层有点奇怪的楼。   ——是我想的那个幸福公寓吗?   ——嘶,主播最好不要作死啊。   ——是之前……那件事吧?到现在凶手都没有找到呢。   ——听说后面还失踪过几个人,消息全都被封锁住了,不愧是资本,删的真干净。   ——笑死,那里的房价那么贵,住的都是有钱人,再凶险关我们什么事。   ——靠,别打哑谜了,到底是什么啊我好好奇!有没有人来讲讲,我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豪宅区呢。   ——我可不敢说,万一封我号怎么办,而且这事都过去好多年了别提了吧。   姜迟本来就不太聪明的脑袋看完这层楼的回复更晕了。   万恶的资本主义。   以为捂嘴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吗!可恶!   系统说:“你是不是在发抖?”   姜迟:“没有啊。”   系统:“可是你的毛都抖掉了。”   姜迟一把捂住自己的尾巴尖,把脸埋在一起埋进了尾巴里,抵死反抗:“都说了没有了。”   系统知道自家宿主这是又开始害怕了。   胆子小的像只小兔子,偏偏被卷入了恐怖游戏里,能不吓死都是好的。   可怜见的,眼睛都红了。   “按理来说,第一天应该不会发生什么特别恐怖的事情。”   应该。   系统自己也不太确定。   毕竟从新手本开始,姜迟的倒霉有目共睹。   “……就算是这样我们还有个保命道具呢。”系统立刻改口安慰,“宿主大人可是拥有S级道具‘诅咒之盒’,说不定可以在关键时刻救您一命呢。”   姜迟:“可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个盒子有什么用吗?”   系统理直气壮:“万一呢。” 第107章 幸福公寓(八)   在古早的都市传说中, 据说可以通过电梯来到另一个神秘的世界。   穿着明显不符合身形的宽大风衣,紧紧带着兜帽遮掩狐耳的少年正站在十二楼的电梯门口。   手机屏幕亮起,锁屏上显示的时间到达了午夜十二点。   姜迟咽了口唾沫,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按下了去往四楼的按钮。   这种明晃晃的作死行为饶是再笨的小狐狸也知道不应该去做,可是不这么干的话他随时都有可能被紊乱的世界规则直接抹杀。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   姜迟觉得自己有点腿软。   “加油加油”系统在意识海里举起小旗子给自家宿主大人大气。   “一个合格的无限流玩家就应该保持持续不懈的作死精神。”   我真是谢谢你。   姜迟泪眼汪汪地吐槽。   直播间的人数正在不断攀升, 灵异加美人的组合足够吸引很多感兴趣的看客, 眼看着姜迟的直播间热度直接攀上热播榜实时第一。   很多还不认识姜迟的路人开始对姜迟视角下的空荡电梯间冷嘲热讽:“哪里来的小主播用玩这个博眼球,真会蹭。”   “这个账号有点眼熟,不是搞擦边球的吗?怎么流量不够来蹭灵异tag的热度了吗?”   “这种主播哪里敢玩真灵异啊, 随便黑一点就哭唧唧叫着哥哥要礼物安慰了吧。”   “笑死了,坐等他吓哭, 到时候真招出什么东西来就好玩了。”   “污染tag真恶心。”   姜迟的粉丝也不是吃素的, 看见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诋毁自己喜欢的主播当然是立刻要怼回去。   一时间屏幕上鸡飞狗跳吵得不可开交。   弹幕上的嘲讽刚刚刷过, 下一秒镜头一转终于露出了主播的脸。   面容绮艳却显得有点苍白的少年微微咬住了唇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似乎含着万千破碎的星光叫人心下不自觉地一紧。   姜迟的直播账号头像和视频封面向来都是可爱的卡通狐狸, 观众们最初点进来看到的也是姜迟视角,只能看到干净得反光的电梯间, 无聊地抱怨了一会儿却猝不及防和泪眼盈盈的小美人面对面, 霎时间连呼吸都错乱了一拍。   姜迟其实不太会摆弄直播, 平时都是老老实实坐在镜头前就可以了,而这回要自己拿着自拍杆, 角度也不会调,美颜自然也是不会开的。   镜头画面简单粗暴,完全不把什么镜头畸变之类的东西放在眼里。   少年声音都格外轻软,带着一点无论如何都遮掩不去的颤音, 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听他哭出来会是什么样子:“现在是, 午夜十二点, 按照游戏规则,我现在要去四楼。”   弹幕上安静了一会儿。   “……那个,我承认我之前说话有点大声。玩通灵游戏怎么了,美人就应该配灵异啊!”   “小美人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来我怀里,哥哥可以温暖你。”   “前面裤衩子飞我脸上了!”   “这是什么大美女,直接镜头前置都不在怕的,真人应该会更好看吧?好想偶遇一下真人嘿嘿。”   “喂喂!上面不要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啊,我要报警了!不可以涩涩!”   “就要涩涩!就要涩涩!”   “你们不要这么看脸吧!仅代表个人如果主播玩到一半跑了我一定会鄙视他。”   “电梯游戏我之前也看人玩过,什么都没发生啊,没什么好怕的。”   “而且一直亮着灯,主播胆子不会这么小吧,不过胆小美人我也很爱嘻嘻。”   电梯的按钮从四楼亮到二楼,再跳到六楼,二楼,十楼。   五楼。   传说当你到达五楼的时候,一名年轻女子可能会进入电梯。   切记不要看她,也不要和她说话。   少年的声音细细软软,尾音里藏着掩不去的慌乱:“我,我有点害怕。”   “小迟要是害怕的话就回去吧,不要玩了。”   “前面你在胡说什么,当然是要玩下去打前面家伙的脸啊。”   “你没看到主播说他害怕吗,万一真的招惹了什么怎么办?”   “开什么玩笑,这个电梯游戏我起码看过一百个灵异主播玩过什么事都没有,一个擦边球主播凭什么中招啊!”   正巧到达五楼。   周围温度骤降。   姜迟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电梯“叮”的一声如同地狱发出的催魂铃。   电梯门缓缓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   应该……是女孩吧。   姜迟不敢看来人的脸。   视线垂落,只能看到一片雪白的裙角,和细痩苍白的脚腕。   脚上一双看起来脏兮兮的白色帆布鞋。   完了,还真的有人啊。   电梯间的灯光突然开始明明灭灭地闪烁,少年身后的影子被无限拉长,逐渐开始畸变,仿佛有什么东西融进了漆黑的影子,纠缠着少年瘦弱的身子将他拖入无尽的地狱。   姜迟垂着眼,不敢看走进来的女人的脸。   镜头外的观众看着少年突然苍白下来的脸,又开始热闹起来:   “不会吧?演的吧?看起来好像真的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主播的演技没有这么好吧?”   “真有这演技,奥斯卡没他简直是损失。”   有人建议:“要不主播把镜头改成后置吧,我们也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呜呜,虽然很舍不得老婆的美颜,但是也想看看老婆遭遇了什么。”   姜迟有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想或许他也可以从后置镜头上看到走进来的女人。   游戏规则上没说用手机看不可以吧?   但是……如果人家只是个路过的普通人,那不是很失礼……   姜迟这边还在混乱中,弹幕却突然炸开了锅。   一阵阴森森的凉风从少年赤luo 的颈部吹过,激起一阵细细的鸡皮疙瘩。   姜迟还疑惑为什么身边突然多了一点奇怪的压迫感,从头顶笼罩下的阴影几乎要将他整个人覆盖。   目光无意间从屏幕上掠过,姜迟整个人瞬间毛骨悚然,冷汗顺着白皙额角滚落,全身都像是陷入了冰窟里被从尾椎窜上的凉气冻得动弹不得。   “你好呀,小狐狸。”   白裙子的高大女人留着一头漆黑的长发,秀丽却苍白的脸颊上涂抹着一团僵硬的红晕,声音带着一点冰凉的雌雄莫辨的沙哑。   被遗忘的手机镜头里显示的,就是少年主播脸侧突然窜出一张阴森艳丽的美人面,活脱脱就是恐怖电影里的惊悚桥段。   姜迟吓得耳朵毛都炸起来了。   他紧紧闭上眼睛疯狂地在心里默念不要理她不要理她不要理她。   按照游戏规则,要是回答了女人的问题,是会被她带走的。   至于带到哪里去,他暂时不是很想知道。   “你在害怕我吗,小狐狸。”   女人凑近了,那双没有眼白的黑色眼睛带着一点狎昵而愉悦的态度贴近了姜迟的脸。   没有呼吸。   也没有体温。   “我是,喜欢你呀。”她说。 第108章 幸福公寓(九)   “不要理她。”系统声音都严肃了。   绝对, 不能理她。   一旦打破了规矩,姜迟就会被女人拉往那个不知名的诡异世界。   戴着兜帽的少年连呼吸都屏住了,两颊上血色迅速地褪去, 睫羽颤得宛如被蛛网困住的蝴蝶。   好漂亮啊。   像是落满碎雪的碧蓝冰湖,睫羽颤动的时候恍惚可以看见裂冰下盈盈的日光。   比橱窗里昂贵的白瓷娃娃还要漂亮。   想要用自己的指腹揉捏少年柔软的颊肉, 用掌心触摸振翅的蝴蝶。   白裙的女人心里这么想着, 也这么做了。冰冷惨白的手指抚摸着少年的脸颊,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贪婪地盯着少年冰蓝色的眼睛。   好喜欢啊,如果可以收藏起来就好了。   小迟喜欢钱吗, 他也有钱的,小迟为什么不可以跟着他呢?   少年似乎被女人指尖的寒气冻得连唇上的绯色都淡了不少, 睫毛抖得不行, 为了假装自己看不见甚至连眼泪都不敢掉。   闪烁的泪光只敢在眼睛里打转, 眼尾泛起秾艳颜色,纯蓝虹膜恍若被镀上一层昂贵冰晶。   女人似乎觉得少年唇上叫他喜欢的红色都没有了, 带着一点尖利指甲的指尖按在姜迟微微鼓起的唇珠上。   少年呼吸都忍不住在发抖。   女人犹嫌不满足,指尖稍稍用了点力, 肆意揉捏着少年的唇肉, 直到血色重新充盈了姜迟的嘴唇, 像是瑟瑟发抖的委顿花苞被强行催熟,被迫重新舒展开艳丽的花瓣。   女人的手指就点在被迫张开的绮艳花蕊上, 少年的唇心是软的,带着一点微微灼烧的温度,叫人心底已经死掉的谷欠望重新燃起。   少年似乎害怕那锋利的指甲割破唇肉,在指尖的凌/虐下得不得顺从地张开一点嘴巴。   湿漉漉的软软的舌尖就这么轻易地被他捉住, 像是逗弄什么可怜的小猫, 手指伸进去暧昧地摩挲过整齐洁白的齿列, 最后玩得他连嘴巴都合不上,下颌骨泛起酸意,晶亮的涎液从嘴角淌落。   女人像是发现什么珍贵的东西,伸出冰凉黏腻的舌尖卷走了少年嘴角滴落的涎液。   少年的喉咙里再也抑制不住可怜的幼兽似的呜/咽。   他似乎不知道这样只会更加惹起旁人心底涌动的恶念。   要是小迟一辈子都是我的就好了。   不想和那些东西分享。   想要独享。   手机摔落到地上,观看直播的粉丝只能看到一片倒映着模糊人影的金属天花板。黑色与白色交缠在一起,如同烈火下融化的冰雪,不分彼此,永世交融。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老婆呢?刚刚那个不会就是五楼的女鬼吧?”   “我靠吓死我了,我草这是假的吧,故意安排的吧我刚刚还在吃饭直接把面条从鼻孔里喷出来了。”   “如果是假的那也太逼真了吧,以后恐怖片没这策划我不看。”   “为什么这个女鬼看起来很垂涎老婆美貌的样子,我刚刚如果没看错的话,她是不是伸手摸了老婆的脸。”   “我记得电梯游戏里的女人好像没这么变态吧?她看起来像是要把主播吃掉的样子。”   “我刚刚去翻了规则,电梯女人只会问玩家要去哪里啊?”   “我靠你们还在讨论这些,我都想报警了!我只是想看美女老婆直播,不想看老婆出事啊啊啊啊!”   “再等十分钟,老婆还没出现我就报警了!”   姜迟混乱地被迫接受女人狎昵的动作,他的动作越来越过分了,姜迟嘴巴被弄得很痛,下半张脸和领口都被自己嘴角淌落的涎液弄得湿漉漉乱七八糟的。   姜迟难受地皱起眉,有点哀求而急切地望向了电梯楼层的显示屏。   他在五楼的时候明明已经按下了去一楼的按钮,然而自女人进来之后,屏幕上显示的楼层正在逐渐往上。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了,每一次数字的增长似乎都变得无限漫长,煎熬得叫少年雪色额角都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女人似乎还不愿意放过他,他比少年要高大许多,长臂一伸轻松地抱住了姜迟,温柔而不容拒绝地将少年完全禁锢在了自己怀里。   “小迟,和我走吧。我会把所有的钱都给你的。”   女人继续用他含着沙哑的嗓音逗弄着少年敏感的耳廓。   姜迟觉得这句话有点诡异的耳熟,但是又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跟我走吧。”   像是诱哄,又像是隐隐的威胁。   系统在意识海里焦急地提醒姜迟:“千万不要被他诱惑,绝对不能答应他,就当你看不见,把他当做空气。”   怎么可能就这样……被引诱啊。   姜迟好像被变态人类抓住的小猫咪,被猝不及防地一顿狂吸,吸到全身毛都湿漉漉黏糊糊,看起来真的变成了一块饱受蹂/躏的小抹布。   眼神变得呆滞了。   眼里都没有光了呢。   好可怜。   耳朵都要藏不住了。兜帽险险地被耳朵挂住,还是露出了前额雪色的发丝。   没有人告诉他鬼怪都是这么变态的。   就算是姜迟这种经历了猫咖长时间打工的小狐狸,也不由得有点风中凌乱。   舌尖都不自觉地吐出来了。   好涩。   小迟怎么全身都这么涩啊。   关节上都变得粉粉的,两颊上也泛着叫人心动的红晕。   是我让小迟变得涩涩的呢。   女人脸上浮起羞怯似的神情,看起来仿佛真是陷入纯情恋爱中的少女。   然而姜迟觉得自己的肋骨要被这个女人抱断了。   真的求求了,电梯怎么还不到。   姜迟急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他不想玩了,十楼一到,他就要出去。   好不容易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不断攀升。   “叮。”   这会儿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如同仙乐了。电梯门缓缓地打开,楼道里一片明亮的虚幻的白光,像是某种极度温暖的仙境,吸引着少年出去。   姜迟迫不及待地想要走,然而女人直接挡住了电梯门揽着少年的手臂又收紧了一点。   “乖。”他像是安抚不听话的小男友,舌尖舔了舔少年冰白的耳垂,微笑地看着少年因为自己而染上艳色的耳垂。   “会有危险哦。”   姜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重新关上。   按钮自动跳到了一楼。   楼层又缓缓下落。   如果到了一楼,女人还不放过他的话,他……他就……   姜迟从来没有如此为自己的弱小而气急过,浓长睫羽再也承受不住泪珠的重量,无声地顺着脸颊滚落,掉到了女人的手臂上。   一声小小的微不可查的“嗤”声在只有冰冷黏腻声的空间里响起,又很快被少年喉间溢出的呻/吟淹没。   那是类似于皮肉被烧焦的声音。   女人的动作已经很超过了,姜迟晕晕乎乎的,那件风衣快要被扒干净了,衣襟大敞着露出深陷的锁骨和大半牛乳似的软滑胸膛。   还在直播的手机屏幕上疯狂地刷着呼叫主播的弹幕。毫不知情的观众们只能焦急地辨认着金属顶板上模糊的交缠人影,彼此慌乱地安慰着:   “应该不会有事吧,不是说鬼是没有办法被镜子照出来的吗?我们都能看到反光的白裙子长头发,应该是人吧?”   “我也觉得人的几率比较大,只是为什么会突然缠住主播不放啊,难道她也和我们一样被主播的美色迷倒了?”   “不可能吧?”   “呃,可是你们难道不觉得刚刚闪现的时候,那个女人看主播的眼神,很可怕吗?”   “感觉像是要把主播的衣服都扒掉了。”   “色批鬼,惹。”   “实不相瞒,我总觉得听见了一点奇怪的声音。唧唧都有点痛痛了。”   “艹,这都能冲,你疯了吧!”   “那个,我也觉得老婆被吓哭的样子……好漂亮哦……我忏悔……”   “你忏悔的眼泪不要从奇怪的地方流下来!”   这会儿电梯的速度倒是正常了。   眼看着女人就要把冰凉的苍白嘴唇印在姜迟脸上,电梯“叮”地一声到达了一楼。   电梯游戏的规则里说过,到达一楼之后直接走出去,不要回头,也不要说话。   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姜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试图把女人推开。   不知道是不是陷入绝境之后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还是女人的身体突然变得像纸片一样轻飘飘的,一开始还牢牢禁锢着少年的女人直接被姜迟推到了一边。   来不及看女人的反应,姜迟低下头捡起地上的手机就慌不择路地往外跑去。   他不敢回头,也没有和女人说过一句话,自然也不知道女人在身后无声地盯着少年的背影,咧开一个森然的笑脸。   一楼楼道里按常理来说总是该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可是今天的楼道却莫名的昏暗。   比起刚才在十楼看到的明亮宽敞的楼道,这里更像是所谓的另一个世界。   姜迟颤颤巍巍地捏着手机埋头往前跑。   手机上的直播还没有关掉,上面的观众看到主播张皇的神色纷纷焦急问道:   “怎么了怎么了,那个女人对主播做了什么?”   “怎么没有听见她走流程啊,不是要问问题的吗?”   “上来就是一个贴脸杀,正常人都被吓得神志不清了吧!”   “说实话我今天晚上睡不着觉了,呜呜那个女人的脸现在还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滚出去啊啊啊啊!”   姜迟现在只想快点回去,眼前一片昏昏的暗色,楼道里更是一片漆黑,他暂时对电梯产生了ptsd,不敢再坐,宁愿走十二楼的楼梯回去。   或许是走路不看路的报应,刚转过身少年就撞进了一个带着淡淡檀香气的怀抱里。   眉目细致如狐狸的青年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微微低下头,姜迟猝不及防和那双细长的眼睛对上了,心里莫名其妙地突了一下,连忙站好了:“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看起来脾气很好的男人摇了摇头,看起来很绅士地扶住了姜迟的手臂,开口是很清冷的音色,似乎是在关心这个面色慌慌张张的少年:   “没关系,出什么事了吗?” 第109章 幸福公寓(十)   姜迟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糟糕。   风衣兜帽都被刚才电梯里的女人扯掉了, 衣领也被扯坏了,光滑单薄的肩膀就这么暴露在空气里,瑟瑟地覆着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   深陷锁骨处甚至还映着一枚艳丽的咬痕。   像是有人亲密地贴着少年的锁骨, 用唇舌挑逗那块柔软滑腻的肌肤,依靠锋利的牙齿在如风般抓不住的少年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迹。   本来还想着慢一点, 先叫小迟先信任自己一点的。男人遗憾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手忙脚乱地想把帽子戴回去, 可是男人的手劲莫名的大,看似温柔地扶着少年双臂的手却在暗自用力,叫姜迟连挣扎都无法。   姜迟只能庆幸楼道里的灯现在坏掉了, 否则自己的耳朵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对,对不起。”姜迟还以为是自己冲撞了男人, 有点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肉, 哆哆嗦嗦地道歉。   男人微笑地望向比自己要瘦小很多的男孩子, 那双比姜迟还要像狐狸的细长眼睛里闪着叫人心慌的狂热光芒。   姜迟呆了呆,立即垂下了眼睛。   我一定是看错了。   他慌乱地安慰着自己。   电梯女鬼给他带来的恐惧尚未完全褪去, 大脑在过分的惊吓中几乎彻底锈蚀。   “我,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 只是……”他疯狂地运转着脑子试图想出一个自己为什么横冲直撞的借口。   “只是刚才有人在后面跟踪我。”   姜迟撒谎的时候就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因此也没有注意到男人变得更加幽深的眼神。   “我,我很害怕, 实在是没有看清你在这里。”   少年声音细软,听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被冷汗打湿的雪色额发湿漉漉地黏在苍白颊侧,海蓝色的虹膜里晃荡着摇曳的光影。   看起来随时都会慌得哭出来。   怎么这么可怜啊。   胆子像是小兔子一样,一下就恨不得跳起来, 把自己藏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这可不行呀, 小迟。   找不到你, 我可是会发疯的。   看着清冷斯文的男人体贴地松开了暗中钳制着少年双臂的手,若无其事地笑眯眯道:“是吗?那也太危险了,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那自然是不可以的。   姜迟纠缠着自己的手指,目光四下飘忽就是不敢直接看面前的陌生男人:“不用了,那个人应该已经走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这么黑,一个人会害怕的吧。”男人脾气看起来很好,被拒绝了也不生气,脸上依然挂着柔和的微笑,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述说再平常不过的事,“我听说最近不太平,到处都有失踪案件。”   姜迟哆嗦了一下,差点咬了舌头:“是,是吗?”   “据说是有个连环杀人犯流窜到了滨海,最喜欢躲在黑暗中抓取无知的猎物,他会割下他们的一个部位然后封存在福尔马林溶液里保存起来。”   姜迟本来就心慌,这下眼泪都被吓出来了。   “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小迟。”   男人带着甜腻的嗓音低低地在少年敏感的耳廓边响起。   姜迟缓慢而艰难地掀动着雪色的长睫:“我,我……”   推拒的话被含在喉咙里,他蓦然反应过来,警戒地往后退了一步,努力稳住了自己的声音:“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笑起来,轻松捉住了少年细痩伶仃的手腕把人直接按在了墙上。   姜迟被吓了一跳,哭腔再也忍不住:“不要杀我,我不好吃的。”   听说有些变态人类喜欢扒狐狸皮做皮毛大衣,姜迟哆哆嗦嗦地想他狐狸形态的时候可是最讨厌洗澡了,这些人应该不至于眼光这么差的吧!   男人温柔地拭去少年睫羽上滚落的泪珠,语气轻柔得仿若叹息:“我是小迟的,粉丝呀。”   他拿起还在疯狂刷弹幕的手机随手就把直播退出了。   “每次一想到还有别的垃圾敢觊觎小迟,我就忍不住想把他们都杀了。”   “喂!你!”姜迟已经不敢想被这么多人围观后明天自己的后台会炸成什么样了,他手忙脚乱地想去抢回自己的手机,结果整个人扑进男人的怀里,仿佛就像是自己投怀送抱。   “好热情啊,小迟。”   男人黑曜石似的眼眸里滑过一丝闪烁的微光:“想不到小迟就住在我家楼下呢,这是不是就是他们说的缘分呢?”   姜迟才不管他乱说什么,扑过去要抢回自己的手机。   少年后颈白如霜雪,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浅淡香气,轻浅地掠过男人的鼻尖,搅得本来就粘稠如浆的谷欠望更加沸腾。   想咬住少年后颈,把他拖入自己的巢穴,让他的小肚子里装满自己的东西,只能终日躺在黄金堆成的巢穴里带着满面的潮红生下自己的孩子。   小迟这么瘦,肚子会很容易凸起来的吧?   “喂,你们在干什么?”傅知郁带着一点怒气的声音骤然在漆黑楼道间响起,随着男人的怒吼坏掉的楼道灯似乎都好了,楼道瞬间亮堂起来。   少年顿时暴露在灯光下,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浓密睫羽上沾满了细细密密的生理性泪珠。   “傅,傅知……傅总。”姜迟磕绊了一下,移开了手掌。   漂亮的冰蓝虹膜如同被水洗过一般透亮,眼尾粉红,睫羽雪白。   比起隔着屏幕,真人的美色显然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冲击力。   傅知郁顿了顿,面不改色地转头冲着一脸从容的狐狸眼男人道:“哟,这不是叶总吗?抱着我的男朋友干什么?”   傅知郁今天穿着套价值不菲的深灰色高定西装,皮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歪了歪头,极具压迫感地低笑起来,看向男人的目光降至冰点:   “你们认识?”   姜迟顾不得傅知郁会把自己认出来,直觉告诉他这个自称是自己粉丝的男人绝对比傅知郁要危险多了。   “我不认识他!”   姜迟努力挣扎着往后退了一步,姓叶的男人看起来很忌惮傅知郁,手下松了力道,却还是轻笑着捏了捏小狐狸的脸颊肉:“我倒不知道,原来小迟交男朋友了。”   姜迟飞快地躲到了傅知郁的身后,捂住被捏红的脸颊,蓝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男人。   “我认为叶总还是要对别人的家事不要插手太多比较好。”傅知郁冷冷地瞥了男人一眼,“否则难免会有让人觉得叶总有人品不好的嫌疑。”   “我想这对接下来的合作也会不太好吧?”   男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吧。”   他挑衅似的冲着傅知郁勾起唇角,黑色眸光依旧盯着少年那张生艳的脸:“其实我倒是不介意。”   男人最后看一眼少年苍白如金纸的慌张神情,咧开嘴笑了笑:   “小迟,我叫叶幽,就住在顶楼,欢迎来找我哦。”   两人看着名叫叶幽的狐狸眼男人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走廊里。   姜迟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可是傅知郁很快转过身来,如同低音提琴般矜贵优雅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危险:   “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10章 幸福公寓(十一)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必须想个办法糊弄过去。   姜迟脑袋转得飞快, 硬着头皮道:“我,我就是路过……”   嘴硬。   傅知郁挑了挑眉,慢吞吞道:“正巧路过到我家楼下?”   男人脸色沉下来的时候压迫感简直强到离谱,他生得格外高大, 猿臂蜂腰被包裹在一身裁剪合宜的挺括面料里, 脱掉西装外套的时候衬衫把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凸显得更加流畅, 像是缓慢苏醒过来的优雅雄狮, 衬衫里的每一寸肌肉里都藏着恐怖的爆发力。   等等, 他脱衣服干嘛?   姜迟有点发抖, 完了, 傅知郁的冷漠形态简直比刚才的狐狸眼男人还要危险。   小狐狸拉住自己的兜帽,指节都因为用力泛出瓷器似的青白。   “我想,你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手臂撑在墙上, 男人只需要微微低下头, 自上而下投落的黑影足以叫姜迟夹在墙角里, 像是被野兽咬住的兔子, 根本无处可逃。   “毕竟,我很不好骗的。”   他压低了声音, 吐息如蛇攀上少年精致的耳廓。   眼神如狼,死死地攫住了少年颤动的蓝色眼眸。   姜迟被弄乱的鬓发还凌乱地黏在颊侧,柔软的白皙颊肉上漫着一点嫣红的玫瑰色, 冰蓝眼眸在逐渐升温的热度下几乎变幻成瑰丽的嫣紫。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闭了闭眼睛。   要承认自己就是小狐狸了吗?   傅知郁心里隐隐地期待。   如果他承认了,他就不会让他变回去了。   他要让姜迟知道欺骗他的后果。   “其实……”姜迟揪着自己的兜帽, 只能庆幸自己的尾巴好好地裹住了,否则一定会因为本能而无法控制地四处乱晃的。   到时候真是想跑都跑不了。   “其实……我是太想我的狐狸了, 我想过来看看他。但是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你, 你知道的, 我养了那只狐狸很久,我想见见他……”   慌乱之下姜迟舌头打成麻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胡乱说些什么,只知道快点找个借口把人糊弄过去。   就算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是狐狸变的。   那一定会出大事情的。   傅知郁眼里沉沉的颜色似乎有转深了许多,像是一口井吸引着少年堕入无底的深渊。   “我想,你是不是没有理解我的话。”   “我说了我很不好骗的。”   他轻轻地曲起手指,弹了弹姜迟的手腕。   少年手腕细痩,纤细骨骼上覆着一层薄薄的仿佛一戳就破的细嫩皮肉,肉眼可以看到白皙皮肤上蜿蜒的黛色血管。   傅知郁轻轻一弹,姜迟骤然感觉到手腕一麻,努力拉住帽子的手顿时松了下来,露出一头柔顺的白色头发,和被帽子压弯了的尖尖耳朵。   那耳朵看起来被主人压在帽子里太久了,骤然解放,在空气中甚至委屈地弹了弹。   绒绒的白毛里可以看到粉红色的薄薄的耳朵。   叫人心里陡然升起奇怪的施虐谷欠。   很想揉一揉,捏一捏。   耳朵应该像小狐狸的开关一样,捏一下就会软乎乎地叫出来的吧?   傅知郁心里是这么想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伸过去捏了捏姜迟的耳朵尖。   小狐狸抗拒地皱着脸抖了抖耳朵。   “你的耳朵?”   姜迟被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露馅了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很诚恳地对傅知郁解释:“你知道的,我是个小主播嘛。”   “这,这就是cosplay,耳朵其实是假的。”   “嗯,”姜迟很满意自己的这个借口,一本正经地仰起脸很真诚地说,“耳朵是假的哦。”   姜迟越说越顺口:“毕竟您应该明白,我的职业需要我时刻保持一些足够,吸引人的造型。”   完美。   傅知郁这种心眼颇多小肚鸡肠的男人,一定讨厌死他这种出卖色相没有底线的人了,一定会狠狠地拒绝他,把他赶走,然后说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看到他的小狐狸。   有这种丢脸的家长只会对小狐狸的身心成长造成极大危害。   如果姜迟继续纠缠的话,傅知郁就会不耐烦地甩出一张支票居高临下非常傲慢地羞辱姜迟:“够不够?你这种人,以后不会再和小狐狸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到时候姜迟就会泪流满面地收下支票然后兴高采烈地溜走。   不是,怎么越想越偏。   姜迟从美好幻想中清醒过来陡然发现自己四肢都悬空了,傻乎乎地扑腾了一下才发现傅知郁居然勾住了他腰上的衣带把人直接提了起来。   为什么这些游戏里的NPC都喜欢把他像是垃圾袋一样提来提去啊!   “别动了。”傅知郁说。   “你不是想看小狐狸吗?”男人嘴角挂着非常邪恶的微笑,“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嗯?嗯嗯嗯?   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姜迟垂死挣扎:“你,我,这样不合适吧,我们都不太熟……”   “有什么不合适,你自己也说了养了他那么久,突然见不到会伤心的吧?”傅知郁理所当然,像是狮子漫不经心地逗弄着爪下瑟瑟发抖的猎物。   小狐狸的胆子怎么这么小啊,生错品种了吧,应该是兔子才对。   被吓一吓就团成团,绒毛都瞬间炸成蒲公英。   “小东西太久看不到你应该也会想你的吧,我也不想当一个故意分开你们的恶人。”傅知郁一只手拎着姜迟一只手揽着自己的西装外套走进了电梯。   姜迟有点电梯应激障碍,捂住耳朵的手瞬间移到了自己的眼睛上。   他很怕再看到那个喜欢动手动脚的白衣女鬼。   “怎么了?害怕坐电梯?”   傅知郁想起他之前看的直播里姜迟有提到要在公寓里玩电梯游戏的事,不会真是遇到了什么吧?   “没有。”姜迟依然嘴硬,但是行动已经出卖了他。   害怕的小东西倒是乖巧了不少,任由他把自己拎着,毛绒绒的脑袋也不藏了瑟瑟地埋在了傅知郁的身上,手臂也伸出来抱住了男人劲瘦的腰肢。   看起来倒变成了黏黏糊糊的狐狸挂件,可怜兮兮地团成团缀在傅知郁的腰间。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这里都是一层一户的大平层,不用需要担心遇到邻居,傅知郁径直走到门口开门。   姜迟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抵住了门不让傅知郁开。   细细的好像一捏就断的手臂要抵抗傅知郁这个肌肉男显然是不太可能的,在恐惧下手臂都在微微地发颤。   “我,我,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就不进去了吧……”姜迟垂死挣扎。   他上哪里去重新变一只狐狸给傅知郁看啊!   如果说狐狸自己为了自由跳窗从十二楼跑了他会信吗,姜迟绝望地想。   或许是即将掉马的恐惧催生了姜迟抵抗傅知郁的勇气,他抱住了傅知郁的手臂隔着衬衫狠狠地咬了一口。   “唔。”姜迟委屈巴巴地坐在傅知郁家的驼绒地毯上,捂住了自己被男人坚硬肌肉磕到的牙齿。   好痛。   他怎么忘记了,这个男人简直是铁做的。   “解释一下吧。”傅知郁坐在沙发上审判这只笨蛋狐狸精。刚买的猫玩具还未拆封,七零八落地放了一地。   白发蓝眼的少年双腿无力地坐在一堆造型可爱的玩偶中间,捂住自己的嘴巴,用那双泪光盈盈的冰蓝眼眸控诉着男人的暴行。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除了傅知郁和姜迟,再没有任何生物的气息。   小狐狸不见了。   “这可是你自己先动嘴的。”傅知郁懒洋洋道。   姜迟要溜的那一刻,傅知郁抓着姜迟腰带的手往下不知道摸到了少年身后的哪里,感觉抓到了毛绒绒软乎乎的什么东西,惊得少年直接手脚都软了。   被捏着脸强迫转回来的时候姜迟眼里已经蓄上了一汪亮晶晶的眼泪,两颊上忍不住泛起秾艳的绯色,腿软得连站都站不住。   傅知郁坏心眼地又捏了一下。   姜迟喉咙里立刻滚出幼兽似的勾人呜咽,只能颤颤巍巍地伸手想要推他,偏偏男人宛如铜墙铁壁姜迟连推都推不动,急得姜迟眼泪都兜不住,冰晶似的泪珠子顺着绯红的眼尾滚落,看起来被欺负得格外凄惨。   傅知郁大概已经知道自己捏住了小狐狸的什么地方。   心说原来开关在这里。   姜迟坐在地上,又不敢抱自己的尾巴求安慰,还是死鸭子嘴硬,装无辜说:“狐狸呢?我怎么没有看到它?”   嘴巴是真的很硬。   傅知郁觉得如果不强硬一点,这小东西这辈子都不会承认自己就是那只会半夜偷偷爬床的笨蛋狐狸。   傅知郁觉得自己需要禽/兽一点。   姜迟好不容易让身体里漫上的热潮褪去一点,恢复了一点力气勉勉强强站起来又想跑:“我是真的有事,再不回去的话我妈妈会生气的!”   哪里来的妈妈,个人资料上明晃晃写的父母双亡。   傅知郁长腿一伸勾住了姜迟的外套把人直接按在了驼绒地毯上。   虽然垫了厚厚的地毯,在猝不及防的冲击下姜迟还是懵了一下,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视野里依然只剩下了天花板……和傅知郁放大了十倍的脸。   少年外套被彻底扒掉了,白绒尾巴在空气里晃悠悠地炸开一朵白蓬蓬的绒花。   哦豁,直接炸毛了。   姜迟可怜巴巴地抱住系统:“怎么办,如果我说尾巴是假的,他会信吗?”   系统想了一下尾巴如果是假的,那就只能戴在……它沉默了一会儿,相当诚恳地向自己宿主建议:“要不还是承认吧。”   否则真的会被当初奇奇怪怪的人的啊!   这种东西……是不会被允许当众播放的吧! 第111章 幸福公寓(十二)   姜迟总是迷迷糊糊的, 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总之现在被人兜头按在地上,想跑是跑不掉了。   后脑勺还在微微地发晕,视野里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色块。   傅知郁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愤怒之类的表情,深邃而灼热的眸光几乎要把小狐狸烫熟。   挣扎是没有用的, 只会让对方更生气。   姜迟瑟瑟地抖了抖耳朵, 不是很想知道傅知郁盛怒之下的残忍手段。说不准会把他直接从这里丢下去, 或者把他抓去做什么可怕的人体实验。   不管怎么想, 都很恐怖。   一般在各种小说电视剧设定里, 这种一手遮天的总裁总是要和黑/恶/势力牵扯上什么关系的, 一气之下叫下属把他填马路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人类都喜欢说大丈夫能屈能伸, 姜迟心说现在要是承认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对,对不起。”脑海中警报滴滴答答地狂响,姜迟选择从善如流地小小声道歉。   尾巴都因为紧张蔫答答地垂在身后连多余的弧度都不敢乱晃, 生怕又被抓住尾巴, 他不想再体验一次手脚酸软浑身发热的过电感觉了。   男人低头好整以暇地瞧着少年那张陷入无措的漂亮脸蛋, 雪色的漫着一点冰霜气息的睫羽慌乱地颤动, 撩拨着男人心底越发蠢蠢欲动的贪婪谷欠念。   傅知郁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我说过的吧?我不是那么好骗的。”   男人的指尖慢条斯理地划过少年精致绮艳的眉睫,高挺的鼻梁, 绯色的唇心,最后停留在少年颤动的珍珠似的喉结上。   姜迟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生怕他发疯把自己掐死。   傅知郁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姜迟紧张之下决定先发制人,主动伸手抓住了傅知郁的手臂。   傅知郁放在那细痩脖颈上的手顿了顿, 任由少年颤颤巍巍地像只真的小兽那样,冰蓝眼眸里含着一点潋滟的泪光, 绯红唇肉微微张开吐出一小节艳色的舌尖, 小心翼翼地滑过一下男人的指尖。   如同细软的羽毛尖, 滑过指尖的刹那点燃了男人无法言说的恶欲。   “别杀我。”小东西不知道自己胡乱脑补了什么,自己把自己吓得要哭出来,讨好又亲昵地用沁着水粉色的挺翘鼻尖蹭着男人的手心。   他声音黏黏糊糊的,仿佛裹着甜蜜而危险的汁液:“我只是……担心你害怕……”   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姜迟有点心虚,偷偷地瞄一眼傅知郁的脸色。   然而男人习惯了端着一张不动声色的脸,姜迟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有点气馁地垂下眼睛,主动伸手环住了男人,忽闪的睫毛几乎蹭着男人的下颏,带着些些微麻的痒意。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他总是这么笨,不知道这样毫无防备任人施为的模样只会让人更想把他打碎。   好乖,怎么这么乖。   乖得想叫他哭,叫他痛。   傅知郁心里大概能猜出来这只笨蛋狐狸的脑袋里在想什么东西,估计自己在他心中就是个邪恶的超级大反派什么的。   会半夜偷偷爬他的床的笨蛋狐狸,连自己的耳朵都还藏不好就迫不及待地出来招惹人,撩拨了他还不够还贪婪地要更多人的心。   他被人惯坏了,不管做什么事只要黏黏糊糊地道歉就会被所有人原谅。   哪里一直有这么好的事呢。傅知郁心想。   恨不得用链子困住那截细痩纤白的脚腕,铸造黄金的牢笼,叫他一辈子只能困在自己身边,只能在自己的掌控中辗转哀鸣。   傅知郁顿了顿,骤然从越来越扭曲的旖旎幻想中清醒过来。   只是光看见那双闪烁着琉璃光彩的眼睛,就不自觉地冒出这么多匪夷所思完全不像他的想法。   还真是危险的家伙。   坏东西需要一点教训。   傅知郁干脆就做出真正坏蛋的模样,冷笑一声:“这样就想让我原谅你吗?”   “不可能的。”   姜迟躺在柔软的驼绒地毯上,白发散乱,蓝瞳盈盈滴露,无辜又天真地望着一手掌握着自己生死的男人。   他声音那么软,带着一点惊惶中的小心翼翼,傅知郁说什么他就信什么,霜白睫毛湿成了一绺一绺耷拉下来,像是沾了沉重露水的蝴蝶。   “那,那你说要怎么办?”姜迟声音发紧,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细嫩瓷白的脖颈就在男人的手掌下,傅知郁可以轻易地感受到动脉里汩汩流过的血液。   少年蓬勃又易碎的生命在他掌中静静地等待发落。   “把你的腿并起来。”傅知郁突然开口。   嗯?   姜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现在不敢惹傅知郁生气,只能睁大了圆眼睛,很无辜又很迷茫地并拢了双腿。   他这么轻飘飘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的小家伙,腿根上的肉倒是称得上一句丰腴诱人,好像全身的肉都长在这里了。   如同牛乳似的柔腻软肉被男人生着一点茧子的手握住,轻轻捏了捏就会留下鲜红痕迹。   他四肢都纤细得要命,裹着细痩骨骼的雪白皮肉在暖黄灯光下几乎流动着诱惑的微光。   一直搞不清楚状况的姜迟终于反应过来,等下,他的裤子哪里去了?   傅知郁这个混蛋趁他不注意把他裤子也扒掉了!   就这么赤条条地暴露在另一个人的目光下,还被任由其审视的感觉实在是很不好。就算是羞耻心和普通人不太一样的姜迟也还是不用傅知郁多说就努力并起了双腿。   当然,他还在偷偷试图把男人的手挤掉。   被人握住大腿根就像是被抓住尾巴。   这种感觉都叫人很不爽。   姜迟管不住自己的尾巴,狐狸的尾巴和狐狸是两个物种,现在他被迫躺在柔软的长绒地毯上,脸颊被压出一点绯色的痕迹,尾巴不高兴自己被压住,尾巴尖晃来晃去的几乎要晃出残影。   傅知郁残忍地抓住了姜迟的尾巴,姜迟吓了一跳,顾不得自己还躺在地上爬起来要抢。   男人捏了捏敏感的尾巴,手指从蓬松的白毛尖尖一直顺到最柔软的尾部。   姜迟吐出的呼吸开始带上了甜腻的热气。   白瓷似的脸颊上浮起好看的玫瑰似的颜色。   “我只是想要先收取一点利息,作为你欺骗我的惩罚。”   傅知郁作为一个冷酷的大资本家,自然在压榨姜迟这种稀里糊涂的笨蛋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   他居高临下,嘴角带着一点不近人情的笑意,手掌轻轻一推,姜迟就抱着自己的尾巴重新躺下了:“看在你还第一次,所以我不会进去的。”   “所以,听话,把腿并好。” 第112章 幸福公寓(十三)   餍足之后的男人看起来要比平时好说话很多。   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英俊脸上难得溢出一点真情实感的笑意……并一点甜蜜而痛苦的困扰。   “乖, 让我看一看,我不会再做什么的,我向你保证。”傅知郁再没有经验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对刚刚被迫承受了自己谷欠望的少年温柔一点。   搞下床丢钱那套的蠢货一般最后的归宿只会是火葬场。   傅知郁可跟那些家伙不一样。   他手里还拿着药膏——可怜的小助理连夜狂奔过来送药,心说自家老板居然还真的铁树开花, 明天公司上下又要有一批少男少女心碎了。   老板小气的很, 连小情人一眼都不愿意给别人看, 拿了药就冷酷关门。   “腿还疼不疼?”向来杀伐果决的男人难得放软了声音, 有点头疼地隔着被子把一整团狐狸捞起来抱在怀里。   裹成蚕蛹的少年执意不要露脸, 傅知郁只能看到人形蛋卷里露出的一撮气炸的银白色呆毛。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狐狸的信任是很脆弱的。   就算是一次的欺骗也会被记很久。   虽然是姜迟自己先骗人的, 但是果然还是男人在床上的谎言更让人火大一点。   说好了只是一次, 结果没完没了地折腾到天光大亮,姜迟两条腿简直像是彻底变成了没有感觉的机械假肢,连动一下都酸得没有力气。   小狐狸哭得眼睛都肿起来了, 眼泪把整张脸都弄得湿漉漉的, 甚至还打湿了自己的尾巴。   傅知郁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那层斯文冷漠的皮被彻底褪下, 露出暴虐无耻的本相。   真是恶劣的男人。   掐着少年尖俏的下颏逼迫他伸出粉色柔软的舌尖供他品尝,眼泪和求饶通通变成催化男人难堪谷欠望的工具, 全身上下雪色肌肤都被男人身上的冷淡香气侵入,再填满,完全, 变成他的所有物了呢。   小迟,真漂亮啊。   好喜欢。   被弄得蓝眼睛里一片蒙蒙的雾气, 冷雾化作细雨,泠泠地浇湿了旖旎的艳色。被亲成玫瑰色的水红唇肉不自觉地张开, 露出晶莹整齐的齿列。   傅知郁不是个喜欢放纵的男人, 事实上, 在一众富家子弟里,他简直过着像是古印度苦行僧一般的无趣生活。   在对手和下属们眼里,傅知郁就是一个程序设定精密的机器人,没人看过他笑,没人看过他哭,也没人看过他做出什么超脱运行轨迹的离谱行为。   所以,昨天晚上真是太超过了一点。   不过……谁叫是小狐狸先勾引他的呢。   那么柔软蓬松的尾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不就是叫他捏住揉搓的意思吗?   至于小狐狸被捏软了尾巴根之后只能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男人身上一边掉眼泪一边任他动作的事……   傅知郁难得有点心虚地握拳咳了咳,声音里不免就有一点低声下气的意味:“不上药的话会很痛的。”   其他玩家在游戏里被鬼怪吓得担惊受怕消瘦疲惫,唯独姜迟被NPC养得反而还娇气了不少,敏感皮肤尤其怕疼。   他一只手里还捏着那只药膏,另一只手强行剥掉了姜迟用以保护自己的被子,露出一张被自己憋得通红的瑰丽脸蛋。   那双水盈盈的蓝色眼睛正在狠狠地用眼神谋杀男人。   想杀一百遍都成,先出来上药才是正经事。   姜迟浑身都散架了似的没有力气,只能任由傅知郁检查软白腿间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被蹭得破皮。   不知道是不是物种原因,少年皮肉恍若白玉生光,更显得那些狰狞痕迹如同缠绕在腿根上的鲜红荆棘,凄惨又可怜。   傅知郁的手指沾着一点油脂状的药膏小心地蹭上少年腿间的红痕。   所幸他昨晚还保留着一点理智,并没有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姜迟闷闷地环住自己的尾巴,把脸埋在尾巴尖蓬松的白毛里,盯着傅知郁的动作一言不发。   是真的生气了啊。   傅知郁没有哄小男友的经验,向来在商战中所向披靡的男人头一次对什么东西感到了真正的棘手。   “请你去吃晚饭。”就定在全市最顶尖的花园酒店,在位于顶楼的露天花园里一边听着优雅的音乐一边俯瞰夜幕下的城市,应该会觉得很浪漫吧。   姜迟抱着尾巴,瞥过了脸。   好吧,不喜欢。   虽然只是简单饲养了几天,但是傅知郁对小东西的肢体语言已经熟悉到像是与生俱来的程度了。   “去商场看看吧,把喜欢的东西都买下来。”一般来说小狐狸应该会喜欢购物吧,哪有人会不喜欢花钱呢?想买多少都可以,反正都记在他账上。   小狐狸发出一声轻蔑的,细细的“哼”声。   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还是不喜欢。   傅知郁有点挫败。   上好了药,好不容易恢复了力气的少年立刻收回了自己的腿想要团成一团跑到墙角自闭。   身材高大的男人长臂一伸,轻易把人拦住,他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叫少年短时间内原谅他的方法,把试图逃跑的狐耳少年强行抱在怀里诱哄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不要生气了,先吃点东西,嗯?”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吃过,这么小小的一只,一定是会胃痛的。   傅知郁发挥了一个合格饲主应该有的素质,用大堆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妖艳甜点俘获了少年的芳心。   虽然不知道狐狸能不能吃甜点,但是既然是妖怪了应该没有关系的吧?   姜迟在看见各种口味造型可爱的小点心时就已经绷不住了,可恶的傅知郁还故意拿一块提拉米苏在姜迟鼻尖晃。   少年飞着尖尖耳朵下意识追着提拉米苏跑,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白皙脖颈连着侧脸瞬间变得通红,连四肢都跟着僵硬好像石头。   “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凄凄惨惨的少年皱皱鼻子,还是没忍住甜点的诱惑把一大块蛋糕填进了嘴里。   傅知郁所有所思地瞧着少年努力张到最大的嘴巴,脑子里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干咳了一声道:“我说话算话,刚才给你的承诺,无论何时都作数。”   姜迟抖抖耳朵,眼睛一亮:“那就我们之间的账一笔勾销……”   “唯独这个……不可以哦。”   傅知郁早就知道这小东西心里在想什么,冷酷无情地断绝了少年不切实际的幻想。   耳朵和尾巴一起委顿地垂下来。   “今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我必须参与,你好好在家里休息。”傅知郁手机快被小助理打爆了,他只能快速给自己收拾好满脸意犹未尽地出门。   果然还是把小狐狸揣兜里一起带出去办公更好吧。傅知郁心里想。   “晚上回来的迟,我会给你叫外卖的。”   什么好好丈夫的发言。   姜迟两颊里塞满了蛋糕,从狐狸进化成忙碌仓鼠,随便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又被不甘心自己被冷落的傅知郁拖过去亲了唇肉上醇厚香甜的奶油味。   姜迟呆滞地眨眨眼睛,“咕咚”一声紧急把嘴巴里的蛋糕全部咽下去了。   还护食,脾气真坏啊。   傅知郁觉得自己有必要认真研究一下那本小助理新送来的《狐狸养成手册》   傅知郁走后没多久,大概才两个小时,门铃就响了。   姜迟从昏昏欲睡的困倦中强行挣扎起来,有点疑惑自己在傅知郁心里是不是猪变的。   这外卖到的也太早了一点。   少年身上还是乱七八糟的,走之前被傅知郁裹了条毯子,这样子过去开门显然是很不好的。   姜迟临时扒拉出了傅知郁的衣服,光是一件衬衫就可以轻易遮到少年的大腿。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姜迟满意叉腰,完全没有在意自己大腿上残留的殷红吻痕和青紫掌印,便急急地跑过去开门了。   门外站着的男人要比姜迟高出一个头来,高大身影如同一堵坚实的墙差点让姜迟撞到鼻子。   小狐狸及时捂住鼻子茫然地眨眨眼睛,看着戴着鸭舌帽遮住了半张脸的男人。   鸭舌帽的阴影下只能看到男人抿成一线似笑非笑的嘴和轮廓秀气的下颏。   现在的外卖员都看起来好精致哦。   “东西给我就好了,谢谢。”姜迟伸手去拿自己的外卖,结果发现男人手里好像并没有提什么食盒类的东西。   诶?   姜迟睁圆了眼睛抬眼望去,猝不及防被横空出现的一张手帕狠狠捂住了鼻子。   本来就没多少力气,姜迟被手帕上的药物一浸,整张脸瞬间泛起浅淡的瑰色,虽然努力挣扎了一下还是抵不住强烈的困意闭上了眼睛。   还真是毫无防备啊。   男人抱住了软倒的少年,落在少年腿根上的目光森冷得宛如实质。   衬衫衣摆被挣扎的动静揉乱,凝脂似的腿根上残留的痕迹还未消失,光滑皮肉上甚至还有着什么诡异的黏液……油脂……油?   好恶心。   傅知郁这个贱人,竟然敢动他的小迟。   去死去死去死!   男人骤然咬紧牙关,下颏到脖颈上都绷出了可怖青筋。 第113章 幸福公寓(十四)   少年睡姿很乖。   环着自己蓬蓬的尾巴安安静静地蜷缩在柔软的床褥上。   他身上什么也没有穿, 那件属于傅知郁的衬衫被剪成几条破布团成团发泄似的丢在角落里,暴露在冷白灯光下的四肢纤长柔韧,如初生的柳条, 叫人满心爱怜。   一身雪色的顶好皮肉, 那截腰肢是细软的, 后腰缀着两盏玲珑的腰窝,忍不住想要是背后倒上美酒,酒液会不会在那娇气的凹陷处汇成甘甜的一汪。   怎么这么乖。   果然睡着了就变得听话了。   一直睡下去就好了, 像放在玩具橱窗里的最精致昂贵的陶瓷玩偶,只需要被人捧在手心里供养把玩就好了。   眉眼秀气而细致的男人微微俯下身, 带着些许贪婪地轻嗅着少年颈窝上缭绕的, 淡淡的勾人的香气。   少年腮边泛着点粉的颊肉被压进黑色的被褥里, 那头白发柔顺地覆着姜迟的脖颈,随着呼吸微微地起伏着。   一只冰凉的缺乏温度的手按在了姜迟的脸颊上。   下的药多了一点, 少年一直昏睡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   他好像觉得有点无趣了,手指微微用了点力气揉捏着姜迟的嘴唇, 指腹压在玫瑰色的唇珠上, 暧昧地抚过唇心, 逼得姜迟不得不在睡梦中节节溃败, 驯服地张开嘴。   少年毕竟还是狐狸, 两边虎牙锋利, 男人手指蹭过的时候指尖被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 血珠滴进了无知无觉的少年的嘴里。   饮我的血,吃我的肉。   我们的灵魂从此一体。   面色苍白的男人两颊泛起潮红, 眉眼间漫上病态而餍足的微笑。   亮晶晶的湿滑涎液沾在指腹上, 带着一点更加蛊惑的缠绵香气叫男人陷入甜蜜的晕眩里。   他覆上了自己的唇, 几乎要控制不住两边的利齿咬破姜迟过于娇气的唇肉。   好甜。   哪里都是甜的。   小迟是不是糖做的呀。   男人喉咙里滚出野兽吃饱喝足似的餍足笑声, 舌尖舔舐过少年晶莹的齿列,又勾过了那截粉色的软滑的舌头。   如同甜蜜而带毒的糖浆,叫人明知会堕落还是无法控制地沉沦下去。   想要喜欢你。   想要你。   如果反抗的话,不如就变成永远禁/锢在他身边的一尊最昂贵的藏品。   ……   姜迟头疼欲裂地从黑暗中醒来。   睫毛似乎都变得无比沉重,他迟缓而艰难地眨了眨,努力想看清眼前模糊成一片的景象。   黑暗。   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房间被窗帘死死地挡住,连一丝微弱的日光都透不进来。四周只能看到家具模糊的轮廓,应该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卧室。   姜迟试图从过于柔软的床褥里面坐起来,听到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响起,才呆滞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腕。   一圈银白色的长链隐没在层层软被之下,将姜迟的活动范围禁锢在了这间称得上奢华的卧室。   姜迟的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本来就不够聪明,这下更是连转动都觉得疲累。   点燃在床头的香薰掺着一股冷清的檀香味道,裹着乳白色的青烟盘旋在死寂的半空。   “系统……我现在在哪里?”四下无人的幽闭环境,姜迟自知逃跑困难,只能抱着尾巴先求助系统。   总得先搞清楚状态吧。   系统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只是姜迟无端端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是叶幽,他假装外卖员绑架了你。”   “他怎么知道傅知郁出门了的?他是不是监控了你们?”系统尚且没有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多话了。   叶……幽……   姜迟艰难地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叶幽不就是那天晚上电梯游戏出来的时候遇到的男人吗?   自称是他的粉丝,一上来就有些奇奇怪怪的举动,脸上总是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的古怪男人。   姜迟虽然总是傻兮兮的,但是对危险的敏锐直觉曾经无数次让他死里逃生。   叶幽是个危险的存在。   从对上男人那双细长深黑的眼睛开始,姜迟心里就鸣起了警钟。   但是……这人把自己绑在这里干嘛?   姜迟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擦边球主播,非要说有点不同就是最近跟傅知郁发生了一点微妙的不可言说的关系。   可是不管怎么样,姜迟都不觉得自己有值得叶幽堂堂一家公司的总裁这么大张旗鼓地绑架他。   难道是因为傅知郁吗?   姜迟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尾巴尖,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这是最有可能的了。   一定是叶幽和傅知郁之间发生了什么激烈的商业竞争,为了让傅知郁放弃某笔巨大的利益,他才选择铤而走险试图抓走傅知郁的情人。   喂喂喂,大哥这么明显的没品反派才做得出来的事,注定你要变成傅知郁脚下的炮灰了!   而且很可惜,叶幽搞错了。   姜迟可不是傅知郁的情人。   哪有人会对情人这么粗鲁啊!   姜迟发现自己腿间的伤口似乎更严重了一点,本来还不疼只是有些麻痒发红的地方现在好像破皮了,两条腿彼此之间蹭到的时候还会疼得小狐狸一激灵。   如果现在开着灯的话,姜迟就会发现本来痕迹已经淡退下去的地方仿佛被重新覆上了印迹,像是被什么野兽狠狠地舔舐撕咬过,一些隐秘而娇嫩的地方甚至沁出几绺血丝。   他愤愤地甩甩尾巴,发现嘴巴好像也有点痛。   应该是肿起来了。   都怪傅知郁!   他气哼哼地想。   卧室的门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打开了。   穿着一身唐装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正笑眯眯地望着他:“小迟终于醒了呀。”   男人虽然笑眯眯地弯着眼睛,姜迟甚至看不见他黑色的瞳仁,但还是从那视线中感到一种手足无措的局促。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猛地把尾巴抱在胸口,一边想傅知郁的衬衫怎么不见了,到时候傅知郁不会要他赔吧?   赔是赔不起的,只能用自己还的样子。   “你,你绑架我。”少年那双如同璀璨宝石的蓝眼睛里流露出一点不可置信的神情,像是只警觉的幼兽,警惕又困惑地望着比自己要大出一圈的凶险猛兽,明明已经怕得瑟瑟发抖,还要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妄图逼退敌人。   耳朵都变成飞机耳了。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小迟。”叶幽慢慢地走进房间,随手打开了灯。   姜迟有点怀念刚才的黑暗了。   毕竟他现在不着寸缕,开着灯让他有一种无所遁形的羞耻感,更何况叶幽探究似的意味深长的眼神叫他下意识地炸毛。   “我一点都不可怕,不要这样看着我,小迟。”   姜迟努力压抑着喉间的颤动:“那你放开我。”   叶幽笑得很宽容,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小男友:“这样你就跑了。”   这种看着笑眯眯其实内心有一千个心眼子的男人真的是很讨厌。姜迟不自觉地捏着尾巴尖飞起的一簇白毛,感到喉咙都紧张得发干:“你绑架我也没有用,傅知郁不会就此收手的。”   他试图叫叶幽别以为绑架自己就可以让傅知郁停止对他们公司的侵略。他只是一个对傅知郁来说无足轻重的路人而已。   然而听在叶幽的耳朵里这句话就有了不一样的意思。   仿佛是在告诉他,姜迟和傅知郁关系匪浅。   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已经算是迟来一步,这种认知饶是叶幽也觉得有点恼火。   可是他知道不该把怒火发泄在姜迟身上,真要算起来,该死的人应该是傅知郁。   傅知郁这个混蛋。   他已经想好了,一定会让傅知郁这家伙死的很惨!   姜迟觉得叶幽的眼神有点可怕,心想还没弄清楚幸福公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不能栽在这人的手上。   心里想了想,姜迟放软了声音,试图和看起来脾气很好的绑匪谈判:“我保证不跑,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链子关着我。”   叶幽坐在床边,垂眸无限怜爱地望着少年如蝶翅般不断掀动的睫羽。   “为什么,小迟乖乖地待在这里不好吗?”   好什么好,等着被你撕票吗?   姜迟暂时还不想在什么凶杀新闻里看到自己的名字。   脑子里一直警戒狂响的小狐狸抖了抖耳朵,下次开口的时候就带着一点示弱的哭腔:“可是一直在这里不能出去,很不方便的。”   “如果你怕我跑了,我一直跟着你就是了。”   叶幽脸上总算有了一点变化,他笑得更开心了:“然后呢?”   这人真是没完没了了。   姜迟愤愤地咬住了嘴唇试图用目光谴责这只笑面虎。   叶幽勾着细长的眼睛,不动声色且刀枪不入。   好吧。   姜迟率先败下阵来,委屈巴巴地动了动耳朵,向叶幽伸出一只手:“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把我和你绑在一起。”   不管怎么样,他才不要被当成狗一样用链子拴住!   少年手腕纤细,干净白皙皮肤下关节透着釉质一般的莹润光彩,恍若上等窑洞出品的白瓷。   握在手里都是软滑微凉的。   叶幽勾起唇角:“好吧,勉强答应。” 第114章 幸福公寓(十五)   姜迟疑心自己掉入了什么违法乱纪的犯罪团体。   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一个普通人家里会有手铐这种玩意儿。   还是粉色的皮质!   为了防止尖锐的金属划伤少年手腕的皮肤, 金属环扣还特意加垫了一层柔软的粉色皮革,上面甚至还很没品地画着深粉红的桃心。   小狐狸很没见过世面地甩了甩手腕上叮叮当当的链子,皱着一张小脸偷偷吐槽:“现在他就算是掏出一把木仓来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系统隐约觉得宿主大人是不是想的有点偏, 但是本着净化网络的心态,它咳了咳还是决定少让宿主大人知道一些成年人世界里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就把他当成危险分子吧。   “怎么, 不习惯?”手铐的另一端就束缚在叶幽的手腕上, 这下两个人就真是只能天天黏在一起了。   姜迟哆嗦了一下,怕自己说不习惯叶幽又把他绑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倒也不是……”   他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就被骤然的腾空吓得失了神,下意识环住了叶幽的脖子。   男人不打一声招呼地抱着小狐狸, 只感觉怀里温温软软的一小团,捏上去每一寸皮肉都是软滑的。   “饿了吗?”   男人狭长的眼睛带着一点捉摸不透的笑意望着少年惊惶下不断颤动的睫羽。   小迟为什么要怕他?   他这都是为了小迟好呀。   继续留在傅知郁的身边, 小迟也会死掉的。   傅知郁可是个被诅咒的人。   姜迟确实是有点饿了。   叶幽告诉过他他昏睡了一天一夜,期间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   骤然被叶幽一提, 姜迟就觉得胃有些抽痛。   小狐狸耳朵抖抖, 有点委屈地耷拉在叶幽光洁的颈子上, 蹭得男人不自觉加重了揽住少年腰肢的力气。   “饿了。”狐狸被养得娇气, 带着手铐的手腕揽着男人的脖颈, 语气里都带着一点毫不自知的撒娇, “我要吃蛋糕。”   狐狸可以吃蛋糕吗?   叶幽的脑子里冒出了和傅知郁殊途同归的想法。   姜迟才不管,男人看着瘦力气却很大, 手臂一直卡着他的尾巴根, 叫他很不舒服。毛绒绒的尾巴尖很不满地甩了甩, 细软的长毛扫过叶幽的手臂, 留下一片过电似的细微麻痒。   叶幽的呼吸明显加重了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再撩拨我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你吃到的会是什么。”   小狐狸尾巴顿时僵住了。   他是完全不知道叶幽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的,只是觉得这人果然很坏,圆眼睛带点无辜和惊诧,控诉地望着他。   是想在蛋糕里下毒吗!   别以为他不懂。   叶幽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完全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果然对待这种笨蛋的方式就应该直白粗鲁一点。   省得媚眼抛给瞎子看。   “要是担心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厨房。”叶幽甩了甩手上的链子。   姜迟讨厌他,不想和他待在一起,有借口可以解开手铐当然好。   小狐狸撇过脸,很违背良心扒住了厨房的门艰难道:“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你去忙就好了,把我放开吧。”   一放开他就偷偷地溜走。   叶幽挑了挑眉。   他非常好说话地眯起细长的眼睛,当着姜迟的面拿出了那把同样非常少女心的钥匙。   然后把钥匙轻轻一抛丢进了下水道。   姜迟:!!!   狐狸毛都直接气炸了,叶幽有幸在现实世界里看见了一颗爆炸的蓬松甜软棉花糖,气滚滚地瞪着圆眼睛看他。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当你弱小的时候,就连生气在强者眼里也只是可爱罢了。   姜迟更生气了。看眼神应该是在心里辱骂以叶幽为圆心以族谱为半径的叶家祖宗十八代。   满尾巴毛乱飞。   要哄当然也是非常好哄的。   有足够的甜食小狐狸就愿意和你一笔勾销了。   只是他的火,光用甜食可是消不下来的。   姜迟不知道人类居然能变态到这种程度。   男人居高临下地带着他那副面具似的斯文微笑望着姜迟,声音是清冷如飘雪的一把好嗓子,只是完全想不出来会用来说出这么无耻又下流的话。   “乖乖张嘴,咽下去。”   脸上还是挂着再和善不过的笑,语气间却是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命令。   软白香甜的动物奶油被挤在少年绯红的唇心,又缓缓地顺着唇角塌落。姜迟迷茫又可怜地望着这个总是有些古怪想法的男人,微微张开嘴试图去舔掉嘴角的白色奶油。   他可不想被奶油弄脏身体。   男人的眸光瞧着更深了一点。   小狐狸在怕他,耳朵一直抖,哆哆嗦嗦地伸出绯艳的舌尖,像是在诱惑他,连舔舐奶油的动作放慢了不少。   其实只是姜迟嘴巴小兜不住那么多。   他想吃甜点不假,但是不代表他喜欢这么吃。   细细喉咙里滚出一丝不堪重负的泣音,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被逼出亮晶晶的眼泪,含着水光恨恨地望着他。   “好吃吗,小迟。”叶幽捏住了少年尖削的下颏,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脸上都是奶油了呢。”   姜迟瞪着他,少年本来是圆圆的杏仁眼,偏偏眼尾很狐媚地往上挑起,晕开一层天生的秾艳绯色,雪色睫羽下的纯蓝虹膜上似乎倒影着万千流云。   “想知道?你可以自己尝尝。”   他弯起唇角,冲着男人露出一个无辜又色气的笑来。   那点软白色的奶油还沾在他的舌尖上,奶油,红唇,强烈的对比冲击着叶幽本来就不稳定的神经。   男人捏住了姜迟的下颏,覆上了自己的唇。   很甜。   混着奶油的绵密香气,夹杂着一丝姜迟身上特有的,无论是多少大牌香水都比不少的清甜气息。   姜迟不得不仰起脸,坐在厨房的流理台上,一边孩子气地晃着腿,一边任由男人像是野兽一般俯下身舔吻着他的舌尖。   嘴巴都疼了。姜迟皱皱鼻子,而后突然动了动耳朵。   狐狸的鼻子是非常敏感的。   纵然狭小的空间里溢满了奶油的甜腻香气,他还是从中精准捕捉到了一丝淡淡的檀香。   这是他在房间里醒来时点在他床头的熏香。   姜迟推开了男人总是黏在他身上的身体,拴在手腕上的金属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姜迟不知道叶幽在搞什么鬼,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烦躁。   他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倒不是很傻,是一副很邪气的漂亮相,宛如古画里艳情而邪恶的狐妖。   “你这样子,像狗一样。”   小狐狸双臂撑在大理石台面上,歪歪头,有点嫌弃地说。 第115章 幸福公寓(十六)   那卷飘渺的, 如绸缎似的青烟,掠过张开一隙的房门,轻飘飘地抚过少年晕着粉红的鼻尖。   全身都泛着奶油香气的狐狸坐在流理台边上,微阖着水蓝色的眼睛, 带着一丝天真的恶意, 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面比自己要高大了一圈的男人。   明明是个看起来清冷又不好接触的如蛇般阴冷的家伙, 内里却是个奇怪的痴汉。   姜迟皱皱鼻子。   他不喜欢蛇。   莫名想到被冰凉黏腻的鳞片缓慢刮过肌肤缠得连呼吸都困难的触感。   那绺微不可查的烟叫他无端端有些兴奋起来, 水红唇角露出尖尖的犬齿, 明亮的水色眼眸跃跃欲试地盯着男人苍白的蜿蜒着青筋的脖颈。   小狐狸的狩猎本能被奇怪地挑起了。   少年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神志都昏沉了, 一只光luo的脚掌微微弓起, 粉红圆润的足尖轻佻地踩在叶幽的腰间,又慢慢地往下。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可是叶幽却好像没有不高兴。   他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微笑模样, 看见姜迟的时候那双狭长的眼眸里会闪过格外炽热的光亮。   姜迟越是折腾他,他好像越高兴。   小狐狸坏心眼地踩了踩那团柔软又滚烫的东西,感受着慢慢的膨胀和坚硬。   少年足心都被烫得一顿。   姜迟有点尴尬又有点嫌弃地想要收回作怪的脚,但是被叶幽直接扣住了脚腕。   另一边的手铐还铐在男人的手腕上,银链子在哗啦啦地作响。   叶幽半跪下来,抓着姜迟的脚仍由他踩在肌肉紧实的大腿上。   “为什么要走呢?”男人脸上浮着怪异的潮红, 漆黑眼底不断漫过丝丝缕缕的金色微光, 他越发用力地抓着少年看似纤细易折的脚腕, 感受着掌中冷玉似的光滑触感,“为什么, 不继续呢?”   姜迟心说好你个诡计多端的m。   这样还真的让他有点羞辱不下去了。   他用力挣扎了一下试图收回自己的脚, 发现居然挣脱不掉。   叶幽是个怪人,这么热的天, 他的身体居然还是凉的, 除了被他踩过的地方烫的吓人, 手心湿湿凉凉的触感叫姜迟觉得很不舒服。   “我一直在等你。”叶幽的手指顺着少年流畅的小腿线条慢慢地往上滑,指尖抚摸到那截柔软白腻的腿根时被姜迟恶狠狠地用尾巴拍了一下。   男人完全不在意,脸上斯文有礼的微笑逐渐在昏黄的日光中变得扭曲起来,属于人类的圆瞳在缓慢地收缩……拉长……   姜迟瞳孔缩了一下,或许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扑过去捂住了叶幽的眼睛。   少年直接从流理台上掉下来,叶幽稳稳当当地接住他,手臂恰到好处地陷进少年挺翘又丰盈的臀肉里。   叶幽被那绵软的触感刺激得愣了愣。   他甚至还故作不小心地抱得更紧了一点。   姜迟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正在被肆无忌惮地吃豆腐,也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地捂住了叶幽的眼睛。   直觉告诉他,那双眼睛会变成可怕的样子。   而他并不想看到那副模样。   掌心有一点微微的刺痒,乃至眼周鳞片缓慢翕合的时候锋利边缘拨过柔嫩掌心带来的疼痛。   哪里来的鳞片。   姜迟觉得眼前有点发晕,努力捂住叶幽眼睛的手慢慢地失去了力气。   意识丧失的最后一刻,他愤愤不平地张嘴在叶幽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尖锐犬齿陷进皮肉里溢出一点咸腥的气味。   像是小猫崽实在是受不了无休止的捉弄恨恨地发起反抗。   猩红颜色滴在淡红色的唇心,宛如晕开的一点胭脂。整张小脸因为这一点艳色都变得旖旎而鲜活起来。   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男人的喉间发出愉悦的低笑。   姜迟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看见叶幽的眼睛,变成了森然而威严的金色,穿过模模糊糊的云雾,精准地望进他的眼底。   姜迟动了动唇瓣,细细地说了点什么。   那双金瞳的主人微微地垂眸,眼底带着慈悲的微笑,想要低头听清姜迟的絮语。   少年只是强撑着最后的力气,努力睁大了涣散的眼睛,却还是抵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困意,一头栽在了叶幽的怀里。   果然是这个香有问题。   昏过去之前,姜迟还在愤愤地想着。   “我想要他。”叶幽环抱着少年单薄的身子,贪婪得好像在沙漠中迷路的旅人,用力地汲取着少年颈间淡淡的香气。   他脖子上被姜迟咬出的伤口还在渗血,男人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用指尖沾了沾自己伤口上的血珠,然后缓慢地涂抹到了少年的唇肉上。   “我做了这么多事,甚至不惜用折损寿命的方式来换取他回到这里。”   “可是你居然让另一个混蛋捷足先登了。”残留着斜阳血色的静谧空间里只有昏睡过去的少年和叶幽。   叶幽却像是在和某个并不存在的家伙对话。言辞之间竟然还有些扭曲的恨毒。   “我等了他这么久,等到这具身体都快撑不住了。”   他和虚空中的人争吵得激烈,兽化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烈日熔金,带着叫人不敢直视的冷酷:“他会去死的,我保证。”   “小迟,一辈子都是我的。”   ……   姜迟再度头疼欲裂地醒来,发誓自己再也不要闻到这个讨厌的气味了。   叶幽这个阴险的混蛋一定是在这香薰里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才害他老是陷入昏睡。这样的话他完全没有办法逃出去啊。   醒来的房间还是那间熟悉的卧室。   姜迟第一时间把床头点燃的熏香扑灭了。   他没有穿鞋,光luo 的脚掌踩在地上如同轻巧灵敏的猫科动物,走路悄无声息。本着报复的心态,他钻进叶幽的衣橱里给自己找到了一件睡袍勉强裹住身体。   叶幽把他的手铐解开了,估计是没想到他能醒这么早。   他小心翼翼地隔着紧闭的卧室门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有人活动的动静。   人不在。   那真是太好了。   小狐狸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   他径直去了大门,被那几乎把整扇门都困住的锁链和超过十根手指头的大锁数量震惊了。这得开大炮来才轰得开吧!   叶幽这个人,果然脑子有点毛病!   姜迟愤怒地摇晃尾巴,只能找找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逃出去。   狐狸的耳朵是非常敏锐的,他隐隐约约听到了某扇没有关好的门里听见了什么声音。奇怪的动静。   来自某个人低声又狂乱的絮语。   姜迟心头一跳,心里浮起很多荒唐的想法。   那是叶幽的书房……应该吧。   满地都是古老而泛黄的经卷,深褐色的木质地板上画着猩红诡异的阵法,本该放置藏书的地方被一格小小的神龛取代。   神龛前两炷电子烛昏红色的妖异烛光将那一小块空间渲染得更加森冷诡异。   姜迟又闻到那股熟悉的清冷而怪异的檀香。   正来自神龛前明明灭灭的香。   这次他及时向系统商店兑换了可以时刻保持神志清醒的道具。   姜迟觉得那尊被好好地供奉着的神像有点意外的眼熟。   在崭新神龛里的怪异神像显然已经十分破败,金漆剥落,露出里面青铜的底色。神像面目都在漫长岁月中被风雨侵蚀得模糊,姜迟只能看到神像下半身拖出的鳞片宛然的蛇尾。   这是一尊人身蛇尾的神像。   姜迟明明看不清神像的脸,却莫名觉得呼吸困难,像是虚空中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了脖子。   这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佛像,而是一尊邪神!   姜迟感觉到牙齿在发冷。   “不穿鞋就踩在地上,担心感冒。”男人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自黑沉沉的书房中响起。姜迟吓了一跳。   他明明什么动静都没有发出来,叶幽是怎么发现他的。   再思考这个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反正都被发现了,姜迟咬咬牙推开门走了进去。   整间书房里都是那股子有点刺鼻的檀香,像是走进了古旧且布满灰尘的庙宇,丹墀颓圮,金身不复。   失去信仰的神祇只能在蔓草野长的须弥座上等待世人恒久的遗忘,和神座彻底的死亡。   叶幽跪坐在法阵中心,那双眼睛现在是普通人类的深色,带着一点熟悉的温文尔雅的笑意望着神色懵懂的狐耳少年,伸手一拉,少年就跌进了他的怀里:“小迟不想和我一起看看吗?”   姜迟捂住被硌得有点疼的鼻子,仰脸看着叶幽一头雾水:“看什么?”   别是让他一起入教吧?   有关蟹脚的恐怖故事姜迟看得也不算少,他微微地警觉起来,好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原来是个狂热的邪神信徒。   如果他拒绝叶幽的入教邀请的话,这家伙会不会恼羞成怒把他拿来血祭啊!   他不想被当成供奉邪神的牺牲品啊!   信邪神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醒醒啊喂!   他要怎么办啊,要不先和他虚与委蛇一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是叶幽劝他入教他就先答应好了。   姜迟这边还在胡思乱想着,叶幽猝不及防地开口了:   “当然是和我一起看着,傅知郁,是怎么去死的。”   男人的嗓音里带着掩藏不去的兴奋的战栗。 第116章 幸福公寓(十七)   叶幽的指尖泛着一点冷白的细雪似的微光。   冰冰凉凉的, 叫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在姜迟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男人伸出手指如同佛祖拈花,轻轻地点了点小狐狸的额头。   姜迟本来混沌的思绪突然变幻出了未曾见过的画面。   是许久没见过的傅知郁。   姜迟满打满算消失了三天, 却已经几乎认不出来面前的男人。   在姜迟眼里, 这个总是有很多坏心思的可怕男人应该总是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骤然变成这般落魄样子, 叫他一时间有点茫然。   男人看起来憔悴而疯狂, 被染得猩红的漆黑眼瞳里藏着燃烧殆尽的恨意。   他无声地坐在落地窗前, 手里举着一把小巧的黑色手木仓。   木仓口缓缓地对准了傅知郁的太阳穴。   他不知道在恍惚中看到了什么,眼里流露出一丝可以称得上温暖的微笑。   姜迟瞳孔缩了缩。   傅知郁要自杀。   我得救救他。   小狐狸下意识地想。   他甚至还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帮他, 已经推开了叶幽的禁锢。   叶幽怎么肯放开他, 小狐狸情急之下露出唇下两颗尖尖的犬齿用力咬住了叶幽的胳膊。   他力气那么小,怎么可能让男人轻易放手。   可是他再不去的话, 傅知郁就要死掉了,他茫茫然地想着。   不想,让傅知郁死掉。   姑且是因为傅知郁现在也算自己的半个铲屎官吧。   小狐狸鼓着脸气愤地想。   那双幽蓝色的圆圆眼眸做出凶狠的模样望向男人,零碎的光点自淋漓的虹膜上涣散, 无形中击中了男人的心神。   像是堕入一个无边的美梦里, 身体轻飘飘地在云端沉浮。   男人终于松开了手。   姜迟推开了叶幽的手, 那双居高临下的蓝色眼眸每一次转动都折射出琉璃似的破碎微光, 是一种残忍的美丽。   叶幽跪坐在地上, 在黑暗中低声又绝望地叫他:“小迟!”   姜迟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想要努力打开那扇被叶幽锁了几十道大锁的门。   叶幽想要站起来追他的,但是他沉默地低下头, 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了。无数只苍白的手从法阵中伸出, 死死地抓住了叶幽的腿不让他移动分毫。   法阵里漂浮着浓腥的血雾, 无数只蒙着血丝的浑浊眼球晃动着用刻毒的视线嘲弄地盯着坐在法阵中的男人。   “你在骗我。”叶幽的声音在发抖。   窸窸窣窣的笑声如同魔咒同供香逐渐升腾起的青烟盘旋在上空。   青铜塑胎的蛇尾神像五官早已被锈蚀得模糊不清, 叶幽却分明从上面看到一丝讥嘲的微笑。   神明,欺骗了他。   祂曾经答应过会给他想要的一切,他为此献祭了自己拥有的任何东西,包括他的寿命。   可是神又把小迟从他身边夺走了。   祂在愚弄祂的信徒。   房间里溢满了尖利嘶哑的笑声,徒留叶幽在血雾中陷入彻底的黑暗。   “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   ……   看起来牢固不破的大门,姜迟没有想到将把手一扳就开了。   姜迟:“……”   原来那些锁链只是装饰用的。   紧急时刻姜迟还有空吐槽了一句,慌不择路地溜了出去点开了电梯。   这个时候跑下去根本来不及,姜迟也顾不得自己有什么电梯ptsd,只是焦心地等待着电梯开门。   万一傅知郁真的死掉了……   脑海里骤然响起系统的提示音:“恭喜宿主触发新的主线内容,主线任务二,请寻找傅知郁。”   姜迟迈出的步子猛地一僵。   什么意思?   傅知郁失踪了?   他后知后觉地站在电梯里,终于开始质疑那个画面的真实性。   不会是叶幽故意骗他的吧?   骗他做什么?让他为傅知郁殉情吗?   他要去哪里找呢?   无数个问号把姜迟弄晕了,小狐狸本来就不太聪明的脑子顿时卡壳,连转动都开始艰难。姜迟甚至听见了自己脑子里“咔嗤咔嗤”的超负荷哀鸣。   他没有发现自己明明按下的是十二楼的按钮,可是电梯到了十二层并没有停止,数字还在继续下落。   仿佛正在载着无知的猎物堕入地狱。   姜迟终于回过神来,惊恐地看着猩红色的数字一层一层地往下掉,最终定格在了地下负一层。   负一层……是停车场吧?   姜迟心怀侥幸,希望只是电梯出了故障,而不是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灵异事件。   墨菲定律证明,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有更大的可能发生。   “叮——”   电梯门开了,阴冷的白雾迫不及待地从漆黑一片的走廊里溢到电梯间,冻得姜迟一哆嗦。   少年苍白纤细的脚掌落在冰凉的地面,粉红色的花苞似的趾头因为寒冷而紧紧地蜷缩起来。   明明是盛夏,却像是置身冰窟。   姜迟紧了紧身上单薄的睡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不是停车场。   这里是……十二楼。   姜迟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看错,他回头去看电梯的显示屏,上面明明白白地显示是负一层。   他猛地扭过头,这里绝对是十二楼没有错。   按照一层一户的设计,这里唯一的一扇门,通往的,就是傅知郁的家。   少年手心出了一点细细密密的湿汗。   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就是他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时空。   就连门也换了个老旧的样式。   姜迟按在门把上的手微微地犹豫了一下。   “为什么不进来呢?小迟。”雌雄莫辨的阴柔声音猝不及防地在耳边响起,姜迟吓了一跳,转过头骤然面对了一张涂抹着僵红妆容的脸。   白色裙摆蹭着少年光luo 的小腿,冰凉肌肤紧紧相贴,涂着猩红指甲的手指轻柔而缓慢地抚摸着少年泛起鸡皮疙瘩的侧颈。   那长发白裙的鬼怪轻轻地在姜迟冰白色的耳朵上吹了一口气,没有眼白的黑色瞳仁着迷地以视线代替舌尖,缓缓地舔舐着少年霜色的肌肤,明明是无心的鬼怪,他的语气中却带着无限的期待和爱怜:   “你是在怕我吗,小迟?” 第117章 幸福公寓(十八)   楼道里空空荡荡, 姜迟敏锐的听觉却让他无法忽略小孩子尖锐的笑声和成人间低声谈笑的絮语。   楼道里只有姜迟和这只女鬼。   映在雪白墙壁上的影子却密密麻麻,像是高高矮矮无数的人拥挤在这窄小的空间里,人形的影子在摇晃明灭的白炽灯光下拉长, 扭曲。   衬得女鬼阴冷而粘稠的嗓音越发飘忽恐怖。   这样子……是个人都会害怕的吧!   姜迟狐耳瑟瑟地竖起,在身后人充满阴冷气息的怀抱中不自觉缩了下脖子。   他试图遵守电梯游戏中的警告, 无视这个总是喜欢扒在身上的色批女鬼,但是根本不管用。   女鬼攀着少年纤细雪白的脖颈, 把下巴磕在了少年深陷的肩窝里。   这应该是个很浪漫的动作。   如果对象不是这个连眼白都没有还画着吓死人的妆的女鬼的话。   她似乎有点不满意少年的无视, 伸出冰冷如蛇信的舌尖轻轻地在少年唇心舔了舔。   姜迟全身都僵住了, 火花一路从尾巴尖到耳朵,把少年炸成了一团乱七八糟的棉花球。   女鬼倒完全不觉得自己给无辜狐狸带来了多大的视觉冲击,弯起涂得猩红的唇, 紧紧地握住了少年发抖的手。   她的手居然比姜迟还要大上一圈, 完全地把少年白皙纤瘦的手掌拢在了手里。   “开门吧,小迟,看看我们会来到哪里。”她开口依然是那种中性的, 叫人分不清男女的海妖似的轻软嗓音。   姜迟却并没有注意到女鬼称得上惑人的声音,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女鬼的话上。   什么意思, 傅知郁的家变成了任意门吗?打开就会进入平行世界。   姜迟莫名觉得这个方式有点眼熟。   女鬼占有意味十足地握着姜迟的手带着少年打开了那扇看起来有些老旧的房门。   刺目的白光在那一刻几乎刺痛了少年的眼睛,女鬼看着可怕倒非常心细,伸手捂住了姜迟的眼睛。   柔软卷翘的长睫无辜而缓慢地搔动着掌心,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已经死去很久的身体,居然也能感受到过电般的战栗。   女鬼咧开嘴, 瞧着房间里的景色慢慢地完全,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自己捂在少年脸上的手。   “1201。”女鬼用他那把轻软的嗓子慢悠悠地倚在少年的肩窝里讲述着, “每过十年, 就会有一位住户在这里死去。”   姜迟皱起眉, 再也无法忽视女鬼的搭话。   “可是这间公寓的年龄都还没有超过十年。”少年提出女鬼话里的漏洞,愈发觉得这家伙是在编故事骗他。   女鬼的脸上神色突然变得有点怪异。   大概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变得正常起来,勾起唇角,语气嘲弄:“是吗?”   他没有再解释,懒洋洋地自己身后环绕着少年单薄的肩背,明明动作懒散,只有姜迟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在他的幻觉里,每一根骨头都在挤压中发出吱呀吱呀的疼痛。   鬼是没有呼吸的,可是姜迟明显感觉到后颈飘起一阵凉风,撩起的雪色发尾拂过苍白后颈,掠过一小片鸡皮疙瘩。   可是他再也没有时间去探究女鬼话中未尽的含义。   面前已经是一间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房子,或许是昏黄阴沉的日光给眼前的场景蒙上了一层怪异古旧的滤镜。   很温馨的家居装潢,颜色鲜艳的沙发,电视机里播放的动画片,画着卡通人物的地毯上摆满了孩子的玩具。   一颗小小的皮球咕噜噜地滚到姜迟的脚尖。   少年愣了愣,一只同样小小的手把皮球捡回来。   那是个很可爱的孩子,穿着印着奥特曼的短袖,短裤下露出藕节似的小腿。   那双眼睫毛极长的圆圆眼睛似乎能穿越时空看到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少年,小孩子弯弯眼睛:“你好呀,哥哥。”   “小知!你又在乱说什么!”厨房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很快厨房里走出来一个长相十分温柔的女人,她看起来是在忙着做饭,手里还拿着一把沾着片番茄的菜刀。   姜迟下意识想溜,不过女人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这位异时空的来客。   小男孩抱着皮球伸出手指指姜迟的位置:“妈妈,我们家有个好漂亮的哥哥……”   女人把刀放下,蹲下身擦了擦小孩的脸:“哪里有哥哥,你少说胡话!脸上怎么弄得这么脏,还不快去洗洗!小心爸爸回来又揍你!”   原来……大人是看不到的呀。   姜迟松了一口气,听见身后的女鬼低低地笑起来。   姜迟还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不由得有点脸红,梗着脖子强撑镇定说:“任谁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都会紧张的。”   女鬼环着少年纤细的脖颈,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笑意:“好吧好吧,是我少见多怪了。”   这鬼还怪有文化的。   姜迟闷闷地想。   他有点搞不懂女鬼让他看这副家庭和睦的画面的理由。   难道这个小孩其实是傅知郁小时候吗?   傅知郁应该不会有这么可爱吧?   感觉就算是迷你版傅知郁也会是个不讨人喜欢的阴郁小孩。   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   这代表了什么吗?   姜迟看得一脸迷茫,画面却又转变了。   还是这间生活气息浓郁的房子,事业有成的男主人终于出现了。   越来越黯淡的夕照转变为如血的红色,为整间宽敞的客厅缀染上不详而阴郁的氛围。   还算是英俊的脸上沾着大片狰狞的血迹,一双眼睛在极度的愤怒下暴突如鱼眼,五官都在血液的浸染下变得扭曲。   那身雪白衬衫上也沾着大片大片的血色。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得见男人喉间如同野兽似的粗/喘。   男人终于冷静下来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满手的血迹,剔骨刀当啷落地。   那双猩红的眼睛似乎要透过重重的时光望向姜迟。   姜迟在这诡异的目光中彻底麻木,甚至只能倚仗身后的女鬼来给予他一些不安定的渺茫的安全感。   脚下的空间再度变幻,这次房间里变成了被拉上了黄线的凶案现场,男人被扭着胳膊如同待宰的畜生被紧紧地按在地上,红着眼睛发出不甘的怒吼。   “他活该,贱种。”女鬼的声音冰冷,漠然地望着地上狼狈扭动的男人,“嫉妒,猜忌,不甘,仇恨。”   “仅仅是因为怀疑,就对自己的妻儿做出这种事。”   “小迟,你看啊,男人是多么脏的东西。”他环着少年的肩颈,微笑着亲吻少年冰凉的耳垂,“他死有余辜,不是吗?”   “人类的法律果然还是太便宜他了。”   “扒他的皮,拆他的骨,抽他的筋,永生永世不如轮回,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女鬼咯咯咯地笑起来。   他发出一声叹息似的感慨:“感谢那位先生,叫我们大仇得报。”   那位先生?那位是哪位?   他爱恋地抚摸着少年湿凉的发丝:“所以就算是很爱小迟,我也没有办法让小迟只属于我一个人呢。”   他笑起来,那双全黑的诡异眼瞳里竟然还透出一丝狗狗似的讨好:“但是我先亲一口没有关系吧?”   我说不能亲好像也没有用。   姜迟抖抖耳朵。   委屈巴巴地任由色批女鬼抱着他亲亲蹭蹭。好像身上多了一个巨无霸熊熊挂件哦。   “看起来那个人不在这里呢。”女鬼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带着姜迟退出去重新打开1201的房门。   这次里面是一间干净整齐的新居,里面住着的想来是新婚的夫妇。   雪白的墙壁上还挂着小夫妻的婚纱照,女生靓丽,男生英俊,看起来倒是非常般配的一对。   只是既然出现在这房子的回忆里,说明这对夫妻的结局应该也十分的血腥。   女主人是个天真漂亮的富家小姐,怀着满腔的热忱爱慕着自己穷苦出身的丈夫,甚至不惜动用家族的财富帮助男人平步青云。   然而这家的丈夫却不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尊人身蛇尾的青铜神像请回家里,骗妻子这不过是普通摆件,然而日日上香,祈祷无穷无尽的钱权女色。   邪神无知无觉,男人的愿望一一实现。   只是越来越贪婪的男人似乎不知道,邪神的愿望总是需要更血腥的贡品,并会给信徒带来灭顶的反噬。   神喜欢和愚蠢又贪婪的人类开玩笑。   男人的欲望在逐渐地膨胀,他最后向邪神祈求的愿望是,让他的妻子死于意外吧。   女人最近做饭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她发觉丈夫的心似乎已不在自己的身上,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还是一厢情愿地用爱情的幌子蒙蔽自己。   她的手指被划伤了,流出的鲜血滴在了邪神的脸上。   厨房里夕阳如血,女人皱着眉想丈夫今天为什么迟迟没有回来。   以往男人总是按时回家的。   她今天买了一条鱼,她丈夫最喜欢吃鱼。   只是今天的鱼好像格外不听话,在案板上跳得让她都抓不住。   女人惊讶地看着鱼眼里滴出大颗大颗的眼泪,犹豫了一下,还是举起了刀利落地斩下了鱼头。   鱼头汤在锅里咕噜咕噜地冒泡,女人接到了一个奇怪又急促的电话。   脚下画面再次转化。   姜迟看到那尊青铜神像无声地矗立在多宝架上,一张皱巴巴的报纸静静躺在地上。   姜迟一低头,报纸上的画面没有打码,黑白照片清晰地映出男主人无头的尸体,和烧烂的头颅。   画面过于血腥,出于考虑自家宿主的身心健康,系统自动给姜迟在眼前打上了马赛克。   “看起来那个家伙也不在这里。”女鬼百无聊赖地想着。   然而姜迟脸色发白,似乎是被空间里展现出的扭曲3人性吓到了。   女鬼笑着在小狐狸毛绒绒的耳朵上吹了口气,看着那对粉白色的耳朵敏感地颤颤:“怎么,害怕了?”   “小迟,这里发生过很多,很多的命案,只是每一桩案子都被他们藏起来了。”   “你要找的人,就在这些数不清的血案里面。”   女鬼的笑容逐渐夸张,猩红嘴角宛如被强行用刀拉开的口子。   “你猜猜,他会在哪里呢?”   “找不到,他就会死哦。” 第118章 幸福公寓(十九)   傅知郁从来, 不信鬼神。   世间所谓的超自然之事,不过是科学的触角暂未触及的角落。   世界上,不可能有妖鬼, 也不可能有神佛。   如果神真的存在,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虔诚的信徒囿于苦难的尘寰。   傅知郁在一片茫茫的虚空中捂住了泛着刺痛的额角, 头皮上曾经被缝合过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每一个针脚留下的印迹都如同数百只毒虫一齐张开尖锐的口器吮吸甘甜的血肉。   伤口明明已经好了, 只是疼痛犹如附骨之疽,永远在他落魄的时候发出尖锐的嘲笑。   傅知郁却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能把人逼疯的细细密密的疼痛,面无表情地揉了揉额角, 便任由它去疼。   这种疼痒有时候也可以叫他保持清醒。   尤其是在面对眼前难以解释的情况时。   傅知郁伸出缩小的手掌, 漠然地看着指缝里浸渍的鲜血。   他回到了小时候。   如影随形的疼痛叫他明白这不是梦。   暂时应该还没有科学能够解释一个成年男子为什么会突然变回八岁时候的模样。   傅知郁记得自己回到家时发现姜迟不见了, 还以为少年是受不了自己过火的行为偷偷跑了, 他去调门口的监控, 却看见是那个该死的叫叶幽的男人把他的小狐狸迷晕了带走。   傅知郁这辈子,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有人敢觊觎属于他的东西。   叶幽是个佛口蛇心的混蛋,笑眯眯的一副和谁都谦让温和的模样,其实内心比谁都狠毒。傅知郁最讨厌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更叫他恐慌的是, 叶幽很有可能会对小狐狸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傅知郁不是个能轻易被威胁的男人。   可是他的小迟被养得又笨又娇气, 是碰一下就会炸着毛要哄的笨狐狸,指不定要在叶幽哪里遭受什么折磨。   傅知郁一开始想的是, 叶幽要是想报复他,完全可以冲他本人来, 没必要牵扯到不相干的人。   没想到喜欢眯着细长眼睛, 比姜迟这只真正的狐狸还更要狡猾的男人毫不避讳地在傅知郁面前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我想傅总, 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小迟本来就应该是我的人。”   “至于你这个,盗窃别人珍贵宝物的小偷,应该早点去死才对。”   男人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璀璨的金光,眼瞳幻化成蛇类一般极细的竖瞳,带着古神的威严和压迫,叫傅知郁刹那间堕入无垠的混沌。   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突然变得浑浑噩噩的,叶幽递给他一把冰冰凉凉的重量不轻的小东西。   现在想起来,那是一把木仓。   不知道叶幽是从哪里弄来的。   “像你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其他人的生命,不如先自己了结了吧。”叶幽笑眯眯地把那把沉重的木仓塞进了傅知郁的手心。   傅知郁恍恍惚惚间回到了自己的居所,拿着那把木仓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按下扳机了吗?   傅知郁想不起来了。   他面色诡异地看着自己缩小了一圈的手掌,是重生了,还是被困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了?   或者说,他是被困在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回忆里了。   有谁,会来救他吗?   不会有的……吧?   叶幽只有一点说对了,他就是个很讨厌的人。   冷漠,傲慢,不近人情。   没有任何人可以突破那张冷冰冰的讨人嫌的假面触碰到男人真实的比想象中还要更加鄙陋的内心。   没有……任何人……   小小的满身是血的孩子面无表情地站在漆黑肮脏的阁楼里,望着头顶那扇被蛛网和灰尘湮没的圆窗,灰蒙蒙的玻璃,连透过的阳光都显得刻薄而吝啬起来。   他从来,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任何人……   一只雪白的团子重重地砸在了玻璃窗上,“噼啪”一声,脆弱的玻璃立刻咧开密密麻麻的蛛网,先是第一片碎片,在刺眼的日光下裹着水晶似的璀璨的光从半空中摔下来,然后就是更多的水晶,噼噼啪啪地掉在地上,像是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碎金的雨。   傅知郁呆住了。   碎片划过他的脸颊,却没有划伤小孩子过于稚嫩的皮肤。   那从天而降的雪白团子很狼狈咕噜噜的滚在地上,白色长毛都可怜兮兮地沾上了灰尘,原来是一只很漂亮的小狐狸。   大尾巴还在地上气哼哼地捶了一下。   小狐狸白色的绒毛,蓝色的眼睛,在日光下闪着粼粼的碎光。   傅知郁微微一怔,漂亮的像是神话故事里的狐狸仙人。   小团子变成个眉眼都精致的少年人,完全无视了一个八岁小孩身上过于阴森的血迹,伸出一只软白的手捏住了幼年版傅知郁的脸颊肉,那双如同苍天的碧蓝眼瞳猝不及防间与傅知郁略显阴郁的黑色眼睛对视。   “这就是傅总小时候的样子呀。”小狐狸头顶两只尖尖的粉色耳朵歪了歪,坏心眼地捏这看起来很臭屁的小家伙的宝宝肉,“果然是个不好接近的臭小孩。”   傅知郁无法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能看着姜迟这个坏东西仗着终于要比他高大的身形肆无忌惮地捏他的脸。   迟早要这只笨狐狸付出代价。   傅知郁面无表情地心想。   “不过没有关系哦,狐狸大仙来救你了。”姜迟眯起形状姣好的眼睛,碧蓝眼眸里落下细细碎碎的金色流光。   傅知郁瞳孔在一刹那放大。   小狐狸毫无戒心,歪着脑袋傻乎乎地冲傅知郁弯弯眼睛,伸手抓住了傅知郁的手:“所以我们现在,一起逃跑吧!”   ……   姜迟跟着黏黏糊糊一直贴在身上的女鬼同志几乎看过了这辈子能想象到的所有命案现场,看到头晕眼花,两只眼睛变成圈圈蚊香眼,几乎分不清楚今夕何夕。   看了这么多,还是没有傅知郁的影子。   姜迟开始怀疑,女鬼说的傅知郁就藏在这些过去的时空里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说到底,这么一间房子陆陆续续死了这么多人还能卖得出去就很离谱啊!   还有傅知郁!作为霸道总裁买房前难道不知道事先调查吗!你可是住进凶宅了阿喂!   系统低声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买房对这种有钱人来说和买碗关东煮差不多,所以懒得调查了呢?”   吃关东煮都要三思的穷比狐狸感到心脏被狠狠插了一刀。   他捂住胸口虚弱道:“还真是谢谢你的安慰。”   女鬼冰冷手臂环抱着少年单薄的肩背,少年温热的皮肉也没能将那惨白皮肤稍微续上一点温度,反倒是姜迟先适应了脖颈间赤luo 的凉意。   “所以说,我不明白,小迟为什么一定要找到那个人呢?”   女鬼的声音透着不满:“真让人嫉妒呢,那个家伙也不过是刚认识小迟没几天而已。”   白发少年动了动耳朵,撇过头去望着女鬼漆黑的眼睛,或许是接触多了精神麻木了,姜迟现在已经能淡定面对那双完全没有眼白的眼睛。   “我说,你不也是吗?”   少年的声音还是清冷的,冰蓝眼瞳折射出琉璃似叫人心悸的光彩。   “我在电梯游戏之前,才是根本没有见过你吧?你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而且,你根本就是男人吧!为什么要穿裙子装女孩啊!就算是冷冰冰的死鬼都藏不住你那梆硬的吉尔啊!   戳得他大腿很疼啊喂!   剩下的话小狐狸敢怒不敢言,默默地把吐槽咽进肚子里并且悄咪咪地试图挪开被戳痛的大腿。   然后就再度被身后穿裙子的男鬼一把抱进了怀里。   他低声笑起来:“小迟这样子说,我可是会伤心的。”   “我们明明,很早就见过面了呀。”他舔吻着少年冰白色的耳廓,慢条斯理地撩拨着少年耳边雪色的发丝。   鬼才信你。   姜迟再度认定这个女鬼满口虚话。   他确信自己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从来,没有。   “小迟还是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要救这个人?”鬼抚摸着少年深陷的锁骨,尖尖指甲顺着柔软起伏的胸口慢慢地绕着那颗挺立起来的绯色樱桃转。   姜迟生怕他一不高兴给自己来一个黑虎掏心,犹犹豫豫地咽了口唾沫:“因为……因为……一见钟情啊。”   他点点头,觉得自己真是绝世聪明蛋,那双天生带着蛊惑似的蓝眼睛如此纯洁又狡黠地瞧着黑发的恶鬼,水红色的唇肉在眼前贴近了,微微地张开,呵出的气息带着甜腻的香,他是如此理直气壮:   “喜欢本来就不需要理由,不是吗?”   “所以,不要再带着我兜圈子了,傅知郁根本就不在这些时空里,对吗?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鬼僵住了。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姜迟还是知道自己猜中了。   任务的进度条一直没有更新,说明他一直在原地打转做着无用功。这些所谓的凶案现场都是障眼法,用来拖时间好叫傅知郁快点死掉。   这只鬼,应该也是在听从着某个存在的命令。   姜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某个顶楼的家伙。   男人疯狂而压抑的吼声依然能清晰地复现在姜迟的脑海。   会是叶幽吗?   姜迟踮起脚尖,主动环住了鬼的脖颈,修长手指抓住了他垂落的长长的黑发。   瓷白指尖纠缠着黑色的发丝,姜迟微微用力,鬼就不得不往后仰过脸去。   他顺从地望着小狐狸。   像是心甘情愿被驯服的野兽。   “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告诉我傅知郁到底在哪里。”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   “我说真的,哥哥。”   小狐狸“啵”地一声,吻在了他冰冷的唇心上。 第119章 幸福公寓(二十)   傅知郁是被困在了自己的噩梦里。   姜迟得想办法进入真正的, 属于傅知郁的噩梦。   然后把他救出来。   一直在噩梦里循环的话,饶是傅知郁,也迟早会精神崩溃的。   ……   顶着一对尖翘狐耳的少年被一只手强硬地捏住了下颏抵在了身后的墙上。   一片死寂的楼道里只有彼此之间衣服摩擦的零碎细响, 和叫人脸红耳热的低声喘息。   少年冰蓝色眼眸里浮起一层浅浅的泪光,宛如璀璨日光下破碎的冰层,折射着绮丽而炫目的冷光。   他被逼到没有办法,两只脚可怜地点着地,脚背绷出漂亮又残忍的弓形。   姜迟全身肌肉都被迫紧绷着,穿着裙子身材高大的鬼伸出一只手揽住了狐狸细痩的腰肢, 轻易地将人完全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中, 一边用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唇齿咬着那瓣水红色的,莹润的唇肉。   姜迟觉得自己的嘴巴一定肿了。   他感受不到嘴巴的存在, 只是觉得很疼。   全身都又酸又疼,被强迫性地抵在冰冷坚硬的墙上,叫一个陌生的鬼魂肆意妄为地欺负, 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好像已经达到了极限。   明明是自己说出口的承诺,狡猾的狐狸却还娇气地想着偷懒,被亲得连站都站不住,大尾巴也可怜兮兮地垂在身后, 尾巴尖都颓了。   他跑出来的时候身上只简单披了一件睡袍,现在大半个圆润的肩膀暴露在阴冷的空气中, 只剩一条细带险险系在腰间,挡住了那片滟滟的风光。   对方却犹嫌不知足,伸手沿着细窄流畅的腰线往下滑去, 掠过挺翘饱满的弧度, 有意无意地在那雪色的腿根打转。   姜迟伸出一只手抵在了鬼冰冷的胸口上。   他艰难地喘了一口气, 微微地蹙起眉,从逼仄而旖旎的氛围中努力地抬起脸,像是被邪恶人类亲到晕头转向的暴怒小猫泪眼汪汪地瞪着无理取闹的讨厌家伙。   他这样看起来好可怜,嘴巴被咬肿了,绯红唇肉是一朵小小的,被迫打开花瓣的玫瑰,柔软又无力地坠在霜白的底色里。   变成了该死的人类,就意味着他连锋利的爪子也没有了,用力抓挠着男人胸口的指尖是圆润可爱的粉红色,连个印子都留不下来。   “你是不是太着急了。”小狐狸艰难地眯起眼睛望着脸上涂得乱七八糟的男鬼,细细碎碎的光沾湿了睫羽,再顺着两颊滴滴答答地滚落。   “你……”血脉觉醒有时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姜迟脑筋转得飞快,在被对面彻底吃掉之前,他无师自通了什么叫做欲拒还迎欲擒故纵,主动攀上男人的脖颈,在那冰冷唇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你还没有做到答应我的事,现在就做的话,我岂不是太吃亏了?”   对面其实要是硬来的话,除非动用绝版道具,否则姜迟应该也是打不过的。   只是……小狐狸捏着自己的拳头,心说大不了就是一死,明明已经怕的发抖还是色厉内荏地与他对峙。   冷冰冰的家伙轻佻地捧着小狐狸柔软如绵云的脸颊肉,戏谑地轻轻捏了捏,眼见着姜迟要装不下去了,好半天才慢悠悠地开口:“小迟说的对,是我太心急了。”   “只是我还需要收取一些定金才好……”   “如果是小迟的话,一定会答应的吧?”   ……   姜迟脸色有点黑。   他不愿意再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定金又是什么莫名其妙震撼狐生的东西。   眼前这个幼年版傅知郁看起来也不像是好欺负的样子,一张精致小脸上溅满了阴森森的血迹,黑漆漆的眼瞳正阴森森地看着他。   明明是个还不到自己腰间的孩子,姜迟却总觉得背后发毛。   小小年纪,已经养成了叫人不敢直视的逼人气魄呢。   姜迟不太确定眼前的小孩身体里装的是现在的二十七岁的傅知郁的灵魂,还是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他半蹲下身子,歪了歪耳朵,试图着伸出了一只手。   掌心朝上,像是猫猫主动把毛绒绒的肚皮摊开任由眼前的人类抚摸。   小孩子版傅知郁抬着头面无表情地盯了姜迟好一会儿,看得小狐狸无端有些心虚,手腕也举得有点酸痛了,正想悄咪咪收回手的时候,傅知郁主动把自己现在不过一点点大的手掌嵌进了姜迟的掌心。   姜迟强忍住了非要让自己爪子在上面的原始冲动,碧蓝色的眼睛里藏不住亮了亮。   所以说,现在的傅知郁还完全是个小孩子吧!   那岂不是怎么欺负都可以了!   姜迟兴奋地尾巴都在身后晃来晃去,很小心眼地表示要趁着傅知郁的灵魂还没醒过来之前好好地一雪前耻。   不过现在显然是有点来不及的。   他一脚踏进虚空,摔碎了天窗的玻璃,落入这诡异的世界,巨大的动静显然会招惹到不少人。   来之前那个家伙警告过他,这里的人是可以发现他这个外来者的存在的。   初次见面就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外面肯定会有人跑过来查看的。   而眼下傅知郁半个身体都溅满了血,想来被发现的话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是指不定也会被抓起来呢。   而且,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看都是被人欺负了吧。   姜迟这么笨笨的家伙,只知道小孩子怎么会做出那么凶残的事情,怎么看都是被什么混蛋害的吧!   不是目睹了什么凶杀现场,就是被坏东西给威胁了!   所谓的噩梦是这样的话,也是很合理的吧。   姜迟情急之下就容易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想着自己现在一定得把傅知郁带走。   眉眼都精致得恍若瓷偶娃娃的小朋友用那双比黑曜石更吸引人的眼眸深深地瞧着兀自炸毛的狐耳少年,主动抓紧了姜迟的手。   小狐狸陡然有一种被小朋友信任了的使命感,更觉得一定要把傅知郁带离险境。   这是一间小小的阁楼,只有一条狭窄的楼梯可以供人上下,原来被封死的大门已经被打开,被打开的锁头还挂在门栓上,被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吹得轻轻地摇晃。   那条楼梯上已经传来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要是姜迟傻乎乎地跑出去,只会与那些赶上来查明情况的人面面相觑。   姜迟四处环顾了一眼房间的摆设,抓着傅知郁的手盯着那双黑眼睛:“一定要抓紧我哦。”   或许是被那碧蓝虹膜上滑过的虹光晃了神,傅知郁顿了顿,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跟在这个从天而降的狐狸少年身边,回过头深深地望了这个曾经禁锢了自己好几年的房间一眼。   米色纱帘梦幻似的飘起,柔和欲昏的日光在纱帘中浮沉。   多么温馨又祥和的景象!   如果能够忽略那蜷缩在床底的浸沐着鲜血的尸体的话。   傅知郁被姜迟抱在怀里,冷冷地同床底早已僵冷的死尸对视,那双浑浊的蒙着阴翳的眼眸带着无尽的怨毒与憎恨同他对视。   用那双死掉的丑陋的眼睛极尽刻薄地诅咒着他的一切。   傅知郁轻轻地笑。   看吧,尽管看。   我能杀你第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傅家是我的,你的前途也是我的,与小狐狸的相遇,自然也该是我的。   我亲爱的,哥哥。   巡逻的人很快就到了,他们惊骇欲绝地四处搜查着消失的怪物少爷,却最后在床底发现了大少爷早就冰冷的四肢都扭曲的尸体。   整个奢华的傅家宅院瞬间就炸开了锅。   先是女人尖利的惨叫,接着是男人愤怒却不敢置信的吼声。   蜷缩在角落里的姜迟被那吼声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小小傅知郁。   这看起来冷漠的要命的小孩没想到脾气倒是很好的,主动伸手摸了摸少年细白的后颈,像是在抚摸一只炸了毛的小猫,或者说是小狐狸,更为准确。   那具尸体被小心翼翼地从床底下拖出来摆在了灵床上。   姜迟还顾虑到不能伤害小孩子幼小的心灵,主动伸手捂住了傅知郁的眼睛:“很可怕的,不要看。”   姜迟这时候还是一厢情愿地以为怀里这个丁点大的小屁孩只是个受害者,傻乎乎地用自己保护他。   小孩子看起来也很乖,主动窝在姜迟的怀里,用冰凉的,带着血腥气的脸蛋贴着姜迟的侧颈,努力地从狐狸身上汲取着热度。   傅知郁的两只手抱着姜迟的脖颈,慢吞吞地抚摸着少年光滑的后颈。   心想,这具身体好像也就这么点用处了。   小狐狸只是想着果然还是个小孩子,真是黏人呢,却好像忽略了什么最关键的东西……   系统冷冰冰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那只冷淡的金属小方块气得看起来想要锤这笨蛋狐狸的头:“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如果他是受害者的话,他为什么还要跑呢?”   姜迟微微一愣。   “他身上都是血,你觉得他有在害怕吗?”   “他为什么宁愿跟你走,也不愿意去见他的父母呢?难道不是父母的怀抱更能安慰一个八岁大的小孩吗?” 第120章 幸福公寓(二十一)   明明是盛夏, 日暮下血色的残阳裹挟着滚烫的热浪而来,姜迟却觉得自己后背无端起了一身白毛汗。   一颗冰凉的汗珠从少年雪白的额角滚下,落入深陷的锁骨窝。   “你在害怕我吗?”傅知郁抬起属于孩子的稚气的脸, 那双森然的黑瞳冷冷地望着他。   姜迟在这样冰凉如蛇瞳的目光的注视下, 有一种光天化日下被人剥光的□□感, 下意识僵硬着脊背摇了摇头。   姜迟的怀里是香的,光滑的肌骨带着一点微微的凉意, 被抱住的时候像是酷暑里融化进一团沁凉的水中。   “我知道的, 所有人都害怕我。”小孩子版傅知郁弯起唇角,明明不过八岁,看起来却压迫感强的可怕, 干涸在脸上的鲜血映得他仿佛一只刚刚从血淋淋的胎衣里爬出来的幼魔。   他阴森森地盯着那双天真幼稚的蓝眼睛, 咧开一个诡异的笑。   姜迟心里浮起不详的预感。   “等……”他还没来得及阻止,男孩突然从喉咙里爆发出尖锐的哭叫。   过于早熟的面具在猝不及防下被男孩主动打破, 他大声地哭泣, 像任何一个被血腥场面吓到的普通孩子,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那双幽幽的黑眼睛里却带着冷冰冰的笑意。   实在是……有点掉san……   姜迟被他吓了一跳,那些还聚在大厅上的人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暮色如血,所有人在背光下面目模糊一片,黑漆漆得连五官都看不清。   姜迟就这么被一群看不清五官的人注视着,后背几乎都被冷汗浸得透湿。   “我……”他无措地张了张嘴, 小孩子用他短短的胳膊用力的仿佛威胁似的勒住了少年冰白色的纤细脖颈, 转过头用那张溅着血的脸向衣着华贵的男女哭喊:   “爸爸妈妈, 救救我!”   那还在掩面哭泣的男女顿时浑身僵住了, 男孩松开环抱住姜迟的手, 转身跌跌撞撞地扑进了瘦高女人的怀里。   “傅知言要杀了我!要不是这个大哥哥救我,我就死了!”   男孩浑身哆嗦,面色惨白,眼泪沾湿了大半张脸,深黑色的眼珠浸泡在发红的眼眶里,完全就是一个被人狠狠残害过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的可怜小孩。   姜迟有点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好半天反应过来:“傅知言,是谁?”   是傅知郁的双胞胎兄弟吗?   系统尖叫起来:“你小心一点!不要被他们抓住了!”   看不清脸的女人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弯下腰抚摸着姜迟的脸,“它”们似乎看不见姜迟炸毛的耳朵和几乎僵直住的尾巴,也没有在意为什么自家的庄园里会出现一个陌生人。   冰凉的手指慢吞吞地蹭过少年光滑的侧颜,女人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无端叫人心里发毛的阴柔:“是你救了我们小郁呀,我们会,好好谢谢你的。”   姜迟惶然地睁圆了眼睛,咽了口唾沫。   那具蜷缩起来的,傅知言的尸体被像是垃圾一样随便丢在了一边。   冰冷的四肢软绵绵地垂落,睁大的蒙着灰翳的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被包围在中心的傅知郁。   看不清脸的华服男人轻飘飘地抛下一句:“就当做是,自己从阁楼上摔下来了吧。”   女人轻柔爱怜地抚摸着傅知郁哭湿的脸,漫不经心道:“真是吓死我了,那个小怪物居然敢这么对小郁,还好我们小郁福大命大,叫那个小怪物自食恶果了。”   “生出这么个怪东西我已经忍得够久了,终于解决了。”   “趁着没有人发现快点叫下面的人处理掉吧。”   他们嘴里讨论的好像不是自己刚刚死去的亲生儿子,而是什么终于可以甩掉的垃圾,谈话间甚至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姜迟被傅知郁紧紧地抓着手,他茫然地去看那被裹进黑色垃圾袋的尸体,被傅家夫妇以救命恩人的借口推走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喊出来:   “等等!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你们的儿子吗?”   本来还客客气气推着少年肩背的女人突然顿住,尖利指尖几乎要刺破小狐狸单薄的皮肉:“哪有什么小孩子?客人您是看错了吧?”   “天气热就是容易发晕,快点带客人去房间里休息吧!”   那些脸上蒙着一团黑雾的人窸窸窣窣地聚在一起,明明看不清脸,姜迟却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谈论的内容:   “一个怪胎还是早点去死更好,先生夫人是这么善良的一对,怎么可以有一个这么大的污点呢。”   “差一点死掉的就是我们的少爷了呢,真是吓死人了。”   “听说死掉的样子倒是变成正常的了,以前看到他那对蛇一样的眼睛我就浑身不舒服,连送饭都不想去。”   “别说是蛇瞳了,我上次看见他身上还有恶心的鳞片呢!这明明是恶魔吧!出生就是为了报复先生夫人的,看了真是吓人。”   “长得恶,心里也恶,居然还想害死无辜的小少爷,真是该死。”   “这种小怪物凭什么和我们的小少爷长得一模一样,真是可怜我们的小少爷了。”   姜迟怔住了。   怪物?   蛇?   有什么东西从混乱的大脑中一闪而过,姜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感觉有点莫名诡异的熟悉。   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奇怪的秘密。   那被众星捧月的傅家小少爷牵着父母的手回过头看着陷入迷茫的少年,年纪幼嫩却已经初显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姜迟刹那间脑子空白一片。   他的任务是拯救傅知郁。   可是如果说,现在的傅知郁,其实就是傅知言呢?   可是那个男孩已经死了,如果尸体才是真正的傅知郁,他又要怎么救他?   救一具尸体吗?   姜迟快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他心里浮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些佣人们不是说傅知言的身上会有很多蛇鳞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的眼睛都是正常人的模样,可如果是傅知郁的话,应该完全就是普通人的身体吧?   仆人们交谈的声音已经够小,可是他们面对的是只听力敏锐到能够吊打所有人类的狐狸,只要他想,任何的耳语都瞒不过姜迟的耳朵。   “先生有没有说这具尸体要怎么办?”   “埋在家里也太不吉利了。”   “最近不是刚刚收购了一家房地产公司,他们好像正在规划建一块公寓住宅区,工地好像才刚刚开挖呢。”   “丢下去也不会被发现的吧,就当做是给他们‘打生桩’了。”   “那要是活埋的,这都死透了。”   “管他呢,反正还是个孩子,差不多了,嘻嘻。”   姜迟觉得自己的四肢也像是尸体一样冰凉了。   嘴里明明讲着再可怕不过的事,所有人的语气听起来都轻松的好像闲聊。这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感觉,叫人想要呕吐,胃部像是被一只手用力地捏住,舌尖泛起酸涩咸腥的苦气。   姜迟当然知道打生桩是什么意思,传说有些地方的建筑,如果屡次打不成地基,工地会以为是触怒了神明,他们会把童男童女活埋进地下,当做是对当地神明的祭奠,以期工程的顺利进行。   说白了,就是一种从古代延续至今的残忍活祭。   从同一个母亲腹中诞下的双生子,命运的天差地别已经荒诞到了恐怖的地步。   姜迟被带入装饰奢华的客房,同样脸上蒙着一团浓郁黑雾的仆人很有礼貌地叫他好好休息,那扇鎏金缠丝的大门关上的时候,姜迟却莫名有一种自己被关进笼子里的错觉。   床头柜上点着熏香,姜迟闻着像是熟悉的檀香味,好像闯进青灯古刹,踩过枯枝败叶,走到正殿,一抬眼就看见须弥座上供奉着的不是慈眉善目怜悯众生的佛,而是邪肆妖佞的恶神。   等小狐狸终于反应过来这种香味为什么这么似曾相识的时候,他心里咯噔一声,完,完蛋了。   这是叶幽在家里点的,催眠香。   姜迟做了一个梦。   一个,非常,不切实际的梦。   十八岁的他无意间从匪徒的手里救下了一个八岁的男孩,男孩的父母为了报答他,于是邀请无父无母孤身一人的少年住进了自己的家里。   他和男孩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到后来一起顺理成章地相爱。   长成英俊男人的傅知郁掏出戒指戴在姜迟纤细的指节上,用叫所有人都不忍拒绝的温柔眼神深情款款地望着属于自己的小狐狸:“小迟,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们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永世不分开。”   多么完美的,温馨的梦境,像是只有泡沫偶像剧里才会发生的浪漫情节。   如果是任何一个向往爱情的可怜虫,都会忍不住沉湎其中的吧?   姜迟掀了掀眼睫毛,从男人的禁锢中强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指。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半跪在脚下的男人,水红色的唇肉微微地张开,露出唇边尖尖的虎牙:“不好意思,我拒绝。”   傅知郁脸上还挂着完美的微笑,眼神柔软得仿佛能化成一滩水:“为什么,小迟?”   姜迟抱着自己的胳膊,感觉自己现在一定看起来很欠揍。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仿佛装着一片在极净天穹下闪耀的冰川,湛蓝的海水沿着碎裂的冰缝极速涌出。   小狐狸缓缓地扯开嘴角笑得有种孩子气的邪恶,他生的漂亮,挑衅也像是勾引,眉眼跃动着的细碎光点宛如湖面粼粼的碧波:   “没有为什么,非要说个理由的话,大概是,因为我要在一起人是傅知郁。”   “而你,是傅知言。”   “仅此而已。”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第121章 幸福公寓(二十二)   眼前还在努力伪装温柔的男人笑意微妙地顿了顿。   那点浅薄的笑意迅速地从他嘴角回落, 显得寡情的薄唇被拉长,冷淡眼底渐渐浮起细细密密的金色微光。   姜迟在那目光下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无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好像有点后悔就这么和男人摊牌了。   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就这么把自己暴露了, 万一他做点什么……姜迟连跑都跑不了。   “好聪明啊,小迟。”傅知郁, 或者说真正的傅知言捉住了姜迟的手, 强硬地把那枚戒指套在姜迟的手指上。   硕大的钻石在苍白日光下闪烁着刺目的白光, 衬着少年白瓷似的细腻指节都仿佛晕着一层淡淡的光滑釉质。   姜迟不能控制地发着抖,狐耳尖尖簌簌地落下一绺白毛。   “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不好吗?为什么总是想着要跑呢?”   姜迟再想反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双漆黑的眼睛在交织的金色细芒下变成了灿金色的蛇瞳,恍若是远古时代的威严神明,叫人浑身动弹不得, 只能在那眸光的鄙视下瑟瑟地发抖。   眼前虚幻的景象瞬间分崩离析, 姜迟感觉自己在堕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他努力想用手指触碰黑暗中的边际, 却被缠在腰间的冰凉蛇鳞刮得一个激灵。   蛇?   姜迟什么都看不见,他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梦而已, 想努力叫自己睁开眼睛,可是眼皮沉重恍若千斤,怎么挣扎都只是越陷越深。   那缠在身上的巨蛇似乎察觉到猎物不甘心的挣扎,惩罚似的缩紧了禁锢着少年腰肢的蛇尾。   姜迟恍恍惚惚地好像听见自己的骨骼在强烈的挤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声。   细密又锋利的鳞片在霜色皮肉上划出凌乱不堪的红痕,蛇尾的末端卡在姜迟的大腿间, 翕合的鳞片咬住了腿根的嫩肉,叫姜迟除了发抖连腿都合不上。   蛇鳞摩挲过人体发出叫人牙酸的声音,垂在身后的狐狸尾巴被鳞片下分泌出的粘稠液体浇得湿透, 晶莹的白色绒毛滑过敏感度极高的皮肤, 逼出小狐狸不堪的颤抖。   单薄眼皮在巨大的刺激下变成了惊人的绯红, 宛若古时花魁从眼尾涂抹开的胭脂, 昳丽得令人着魔。   嘶嘶的细长蛇信舔舐过少年不断颤动的眼皮,姜迟总觉得自己的眼睛要被这条大蛇吃掉了。   他试着用尽力气推拒了一下贴近的蛇头,按在冰冷鳞片的手掌却禁不住一哆嗦,反而被蛇信留下了满手湿嗒嗒的液体。   我真的会被吃掉的。   姜迟有点绝望地想着。   电视和小说里都是这么放的,一旦揭破了反派的真实身份,恼羞成怒的反派一定会把炮灰杀了。   现在看他就是这种无脑炮灰。   会被蛇一口吞掉还是被毒液毒死啊?   姜迟昏昏沉沉地想着,这么大的蛇按理来说是不会有毒的吧?   被毒死的样子好像很难看。   或许是实在看不下去,系统有点冷淡的声音及时在脑中响起,甚至难得带着一点焦急:“请宿主确定是否使用传说级道具‘诅咒之盒’?”   姜迟也来不及细想,现在只想快点脱离这种受制于人的状态,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选择了“确认”。   那是一只四四方方的,巴掌大的木质小盒子。   漆黑的刻满符文的木头上还贴着老旧发黄的符纸。   缠在身上的大蛇嘴里的黏液似乎有着某种难以启齿的作用,姜迟整个人陷入某种诡异的情热里,脸上泛起桃花似的粉红,唇心烫得好像化开的糖霜。   他迷迷糊糊地察觉到自己正在滑入深渊,手指哆哆嗦嗦地蹭开了那只小盒子上的符纸。   试图把尾部强行挤入少年腿间的大蛇突然顿住了。   姜迟终于可以睁开眼睛,还以为是这传说级道具真的有效,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在黑暗中猝不及防看到一双凛冽而无情的黄金蛇瞳。   少年显然被吓了一跳,僵硬着手指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还想自欺欺人地再次闭眼。   那双威严的蛇瞳里竟然流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他一定是在嘲笑我。   小狐狸的耳朵都塌下来了,有点委屈又有点生气。   好没礼貌的蛇。   他还没来得及看那只神秘的盒子里装了什么,手上被蛇鳞刮过,盒子也掉了出去,有什么凛冽的寒光在黑暗之中一闪而过。   姜迟视力奇好,也只是捕捉到闪过的一瞬。   一枚……鳞片?   大蛇突然躁动起来,卡在姜迟腿间的蛇尾不安分地滑动着,试图钻到更深的地方,却偏偏没有办法更进一步,陷入情热中的少年全身瓷白肌肤都在高热下滚起潋滟的粉色,像是一只裹着满满草莓酱的大福,晶莹的绯色果酱仿佛要透过那层雪白软糯的皮漏出来。   可他却只能看不能吃,连更深入的一步都做不到。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叫人发狂的了。   然而姜迟只能感受到敏感腿肉被蛇鳞蹭得很疼,似乎没有止境的湿漉漉的黏液浇了他一身,雪白额发被冷汗浇湿了可怜巴巴地黏在泛红的颊侧,海蓝色的眼眸里晕出楚楚的水光,看起来已经是完全被这种陌生的触感刺激坏了。   这种感觉很讨厌。   小狐狸细声细气地哭起来,虽然已经努力地压抑着喉间的呜咽,眼泪还是克制不住地从雾蓝色的眼底滚出来,打湿了金属质地的光滑蛇鳞。   什么破道具,一点用都没有。   小狐狸气急败坏地咬着自己的手指泪眼汪汪地想。   蛇尾交缠着少年软白的身体,姜迟神思混沌,只能感到浑身燥热,眼前一片朦朦胧胧好像隔着毛玻璃似的白雾。   因此他也没有发现缠在身上的大蛇正在逐渐变小。   那双蛇瞳在强烈的不甘心中慢慢地阖上,鳞片逐渐软化,剥落,乃至消失。   它在一点点地,从轻易用尾巴就能把姜迟全部缠住的形态,渐渐变成一条可怜虫。   ……   姜迟到底也没有被傅知言变成的大蛇吃掉。   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孤零零地躺在一张大床上,看周围的装潢,应该还是在傅知言的回忆里。   姜迟脸上还带着一层惹人遐想的绯色,鬓发湿漉漉地黏在光滑的颊侧。   我讨厌蛇。   小狐狸气死了。   找到傅知郁,他就要回去,不想在这个世界里多待一秒了!   他试图从床上下来,但是双腿一软重新跌坐回去。   大腿硌到了什么圆润的东西,吓了狐狸一跳。   姜迟瞬间飞机耳,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被子看了一眼。   他迅速地盖好被子,揉了揉眼睛。   错觉,一定是错觉。   是我打开的方式有问题。   姜迟眼睛都揉出眼泪,认真地在心里默念这一定是错觉这一定是错觉。   他很郑重地重新掀开被子,酸软无力的大腿边边依旧靠着颗圆滚滚的东西。   姜迟震惊了。   姜迟颤抖了。   姜迟的世界观开始摇晃,颤抖,碎裂。   他不敢置信地伸手戳了戳那颗小小的圆圆的东西,温温热热的触感昭示着它并非什么死物。   这是一颗,蛋。   还是一颗蛇蛋。   细长的椭圆形蛋壳,青白色质地上还生着诡异繁复的符文,怎么看都是那条大蛇干的好事。   那个破道具不仅没有帮助他击退那条大蛇,反而让一只年纪轻轻如花似玉的小狐狸生下了一颗蛋!   这真的是我生的吗?   姜迟精神都在打击下变得恍恍惚惚了。   他傻傻地捧着那颗看起来圆溜溜的,壳好像很脆弱的小东西,呼吸都抖乱了。   “也不能这么说。”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也有点心虚,金属小方块在意识海里揪了揪姜迟头顶柔软的长毛,“好歹你没有被他直接吃了。”   是没有被直接吃了,但是他作为一只土生土长从来没有喝过核废水的哺乳动物,突然生了颗蛋也很离谱啊!   猝不及防当了妈妈的小狐狸震惊到瞳孔地震,捧着那颗蛋左看右看,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哪里可以生出这么大一颗蛋。   他甚至还没有空认真思考一下蛇和狐狸到底会不会有生殖隔离这件事。   单纯的小狐狸已经完全相信这是他生出来的蛋。   没有关系。   荣升男妈妈的小狐狸倔强地擦了擦眼泪,抱着那颗看起来很脆弱的蛋泪眼汪汪地想,我一个人也可以把宝宝养大。   一个不负责任的野男人当爸爸也不是什么好事。   像是所有被狗男人抛弃的单亲妈妈,小狐狸一手抱着自己的蛋——他现在认真地觉得这颗蛋是他生的,否则怎么可以解释出现在他的被子里,一只手掀开被子抖着腿下床。   生了颗蛋这件事虽然听起来离谱,但是已经没有比他现在的处境更离谱的事情了。   那条混蛋大蛇撩完就跑,姜迟腿软得站都站不住,还是爱心爆棚,努力把蛋塞进自己的怀里,生怕它摔碎了。   所幸这颗蛋的混蛋老爹给他留了件衣服,而且尺寸也刚好合适,恰巧是件肚子上带口袋的卫衣,够姜迟把自己的蛋塞进宽宽大大的口袋里,再把拉链拉好。   这可是我的小孩诶。   小狐狸摇摇耳朵。 第122章 幸福公寓(二十三)   姜迟试着推了推那看上去十分沉重的大门, 一时间竟然没有推动。   小狐狸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又不信邪地用力推了推。   门外传来铁链交织的零碎叮当声。   那些人把他锁在房间里了。   是怕他把真相说出去吗?   小狐狸鼻尖沁出一颗亮晶晶的冷汗。   傅知言不知道去哪里了, 而真正的傅知郁的尸体估计也已经在送去幸福公寓的路上。   拯救傅知郁,到底是什么意思?   系统发布的任务不可能有错,所以他要救的人就是已经彻底变成尸体的傅知郁。   姜迟有点焦虑地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心里蓦然浮起一个有点荒唐的想法。   难道真正的傅知郁变成鬼了吗?   傅知言不知道去哪里了, 只给姜迟留下一颗还留着体温的蛇蛋, 姜迟不自觉皱起鼻子摸了摸放在兜里的蛋。   蛇果然是讨厌鬼。   他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蛋孵出来的话,是蛇还是狐狸啊?   小狐狸的脑子里浮起一只长着狐狸耳朵的蛇和一只长蛇尾的狐狸。   噫,好奇怪。   小狐狸抖抖耳朵。   “现在应该是想想怎么逃出去吧?”系统冷不防在脑海里出生, 机械音里居然也能听出一点不耐, 它好像很讨厌这颗突然出现的蛋,“谁知道这颗蛋是哪里来的, 要不还是把它丢掉吧。”   系统坏死了:“他们总没有把窗户也锁上, 把蛋丢下去的话,一定会碎掉的。”   姜迟脸都皱起来了:“怎么可以摔它, 里面是我的小孩诶。”   系统揪姜迟耳朵上的聪明毛, 整个金属小方块几乎要埋在这只狐狸蓬松的白毛里,显示屏上冒出一个愤怒的卡通表情:“一看就知道这颗蛋不是什么好东西, 现在丢掉还来得及。”   “万一是傅知言从哪里鬼混留下的让你接盘呢?”   “趁现在把它处理掉好了。”   姜迟犹犹豫豫地又从兜兜里掏出那颗蛋, 日光正是明亮, 把蛋壳照得薄如蝉翼, 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只小东西正抱成一团在蛋清中沉睡。   可是它看起来好可爱哦。   “丢掉吧, 养小孩可费钱了, 我们哪有钱呀。”系统捏捏小狐狸Q弹的耳朵尖, 怂恿小狐狸快点把那颗让它莫名其妙很有危机感, 总觉得以后地位会受威胁的蛋丢掉。   姜迟还在纠结,把那枚蛇蛋举到与视线平齐的位置,看到还沉浮在蛋壳里的小东西突然动了动,一只小爪爪突然伸出来,小心翼翼地隔着单薄的蛋壳碰了碰姜迟的鼻尖。   !   好可爱。   姜迟两颊浮起红晕,把那颗蛋重新塞回自己的兜兜里,试图和系统解释:“可是它都已经成形了……”   他真的要杀死一条无辜的生命吗?   而且……   姜迟皱着脸咬自己的指节。   他的儿子为什么会是一只蜥蜴啊!   ……   夜晚降临得总是很快,今夜的月亮似乎格外黯淡,云层遮挡了月光,整个天地都陷入沉沉的黑暗。   “快,快点!”   “不是我不想快,是这尸体也太重了!”   “一个小孩子,再重能重到哪里去,自己虚不要怪别人!”   “艹,虚你爷爷,你他妈自己过来搬不就知道了!”   “我靠,是有点,这里面装的小孩还是石头啊?”   “你要不自己打开看看?”   “滚!”   三个穿着黑衣的男人用尽吃奶的劲憋红了脸把用裹尸袋装好的尸体抬上车子的后备箱。明明是个八岁的孩子,尸体沉重得却叫三个男人用尽了力气才勉强抬得起来。   或许是处理得太晚,尸体都僵硬了。   殿后的男人用力把车后盖盖了几次都不能把裹尸袋完全藏进去。   “老三,你他妈怎么盖个盖都磨磨唧唧的!”前头等不住的男人打开车窗扯着嗓子就是一阵吼。   殿后的瘦小男人一激灵,心想反正天这么黑谁也看不清谁,干脆随他去了,留着裹尸袋的脚卡在边沿,没有关实便径直钻进了车里。   “妈的,总觉得怪晦气的。”   “好歹也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手段也太狠了一点,镇魂钉都钉上了,这是要叫这倒霉孩子永世不得超生啊。”   “管那么多呢,反正我们拿钱办事。”   暮色深重,也没有人发现一只小小的白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路边的灌木丛里蹿进了后备箱里。   车子启动,沿着平滑的公路一路驶向早已被傅家收购的工地。   “大,大哥,我怎么总觉得听到有什么动静?”   “说你胆子小你还不承认,这傅家住在山里,有个野兔野鸟什么的再正常不过,再他妈一惊一乍的小心老子连你一起埋坑里去!”   “诶别,别,嘿嘿,大哥,我这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难免心慌嘛。”   “慌个屁,干我们这行的,就是拿人钱财□□,只要钱给够,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也要把镇魂钉钉进这狗娘养的天灵盖!”   “还得是大哥牛逼!”   伸手不见五指的后备箱里隐约只有路灯的光亮沿着那狭窄的缝隙漏进来,照亮黑暗中一双碧蓝色的眼珠子。   后备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藏了一只围着兜兜的白毛小狐狸。   看样子还是小小一只,脖子上围着一只小布兜,里面装着他的蛋。   为了能避免受伤,姜迟变回原形咬着牙从三楼高的地方跳了下来。   柔软肉垫着地,又有他的大尾巴做缓冲勉勉强强滚了下来,还是摔伤了后腿,走路都有点一瘸一拐的。   这群笨蛋。   小狐狸飞飞胡须,很骄傲地仰起下巴。   车子很快就到了工地,姜迟仗着体型小,缩到了后备箱最深处,看着那些人把尸体从裹尸袋里拖出来。   那先前没有关好门的家伙果然挨了这群人中的老大好一顿削,最后这最阴毒的,钉镇魂钉的工作自然也落到了他的头上。   这种事情,饶是不信鬼神的人,也总觉得有点晦气。   更怕染上什么冤孽,自然是能避则避。   那家伙手都抖得不成样子,看着傅知郁年幼的,小小的尸体,猝不及防和那双死不瞑目的蒙着灰翳的眼睛四目相对,就已经双腿一软,很没出息地跪在了地上。   “大,大哥,我真的做不来。”那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我……”   他还要说些什么,被叫大哥的人已经不耐烦地抬起一脚踹过来:“你他妈废物!再他妈给老子叽叽歪歪,老子他妈把你也给钉上信不信?”   威胁终于有了效果,那人哆哆嗦嗦地举起主家给的钉子,闭着眼睛对着傅知郁的额头猛地锤了下去。   骨骼崩裂的声音在一片死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叫人牙酸,或许是邪术真的有点效果,那双始终瞪着的眼睛在钉子进入颅骨的那一刻,终于闭上了。   钉上了钉子之后的工作便没有那么复杂了。   几个人随便挖了个还算深的土坑,把尸体往里一丢,埋上土再随便踩几脚,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白绒绒的一团趁着几人不注意从后备箱跳下来,悄无声息地藏在了一旁的沙丘后面。   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最后四周看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也不想多留在这晦气的地方多一秒,匆匆跳上车跑了。   伤了腿的小狐狸忍着疼在沙丘后面又多待了一会儿,看车尾灯终于在黑暗里消失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溜出来。   他低头看一眼被踩实了的地面,又伸出爪子摸了摸自己挂在脖子上的蛋。   有多心狠的父母才会把自己的亲生孩子钉上镇魂钉,叫他死了也摆脱不得,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他们估计死也想不到,自己拼尽全力诅咒的,不是那个叫他们恐惧成为他们完美人生中一个污点的小怪物,而正是他们视若珠宝的小儿子。   恰巧这时乌云被风吹散,清凉如水的月光落在寂静的大地上。   一只毛绒绒的小东西努力用他小小的,还没有人类小孩拳头大的爪子刨着被踩得严严实实的土。   他好认真,雪白的绒毛沾着一层灰扑扑的浮土,受伤的后腿还在发颤,一点淡淡的血色顺着绒毛洇出来。   所幸那些人似乎没有把这份工作放在心上,只是草草埋了了事,姜迟刨了一会儿就看到了静悄悄躺在地下的傅知郁。   男孩现在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那副狰狞的模样,如果忽略额头上染血的钉子,他看起来几乎只是睡着了。   姜迟感觉自己的爪子在抖。   他要把这枚钉子□□。   姜迟胆子这么小的狐狸,光是看见尸体就能吓死他,现在要逼着自己忍着恐惧触碰早已冰凉的尸体,哆哆嗦嗦地伸出爪子放在了傅知郁的额头上。   “为什么呢,小迟?”冰凉的声音骤然在小狐狸耳边响起。   姜迟一瞬间炸毛,几乎要原地跳起来,却被人抓住了尾巴,强行托着受伤的后腿抱在了怀里。   小狐狸瞪着一双圆圆的蓝眼睛“嘤嘤嘤”地骂人。   是至今他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鬼。   “明明已经怕得发抖了,为什么还要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呢?”   穿着白裙子的男鬼露出一个冰凉的微笑。   姜迟这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看他的脸,从那被油彩涂画的脸上看到了极其熟悉的五官。 第123章 幸福公寓(完)   这其实是一张很滑稽的脸。   英俊而深邃的五官被毫无技巧地用大团油彩涂抹成白一块红一块的, 妆容夸张得像是恐怖电影里的纸扎人,骤然与这张诡异的白面相对,三魂先丢了七魄, 姜迟胆子小得像兔子,接触了那么久也不敢直视那张恐怖的鬼脸,自然也没有闲暇细细分辨浓墨重彩下的精致眉眼。   和傅知言长得一模一样呢。   小白狐狸粉色的湿漉漉的鼻尖抵着男人冰冷的下巴,细声细气地“嗷嗷”叫了两声, 一时间连兜兜里的蛋也顾不上,伸出两只生着粉红肉垫的爪子捧住了男人的下颏。   那双圆溜溜的琉璃似的蓝眼睛里居然也能看出满眼严肃,鬼很配合地低下视线,没有眼白的黑色眼睛好整以暇地任由小狐狸打量。   狐狸的爪垫都是软弹的,按下去一个小坑会自己弹回来,被捧着脸的时候僵死腐烂的心脏里好像都漫过温热的水流。   玻璃珠子似的漂亮眼睛里很快流露出讶异的神情, 娇声恶气地冲着男人“嘤嘤嘤”。   男人无师自通狐狸语言,听小东西故作凶狠的叫声, 也分辨地出里面急切的意思,脸上溢出好笑的神情:“终于发现了?”   “是的,我就是真正的,十几年前被埋在这里的傅知郁。”   他手臂上托着小狐狸的屁股,毛绒绒的蓬松尾巴垂落下来被他慢条斯理地抓在手里, 满是狎昵意味地抚动着满手柔软的长毛。   “就算是我做出这种事,小迟也要救我吗?”   男人垂下眼眸, 手里拉住了姜迟的尾巴, 坏心眼地拽了拽小狐狸敏感的尾巴根。   小东西的爪子立刻扒拉不住傅知郁的脸, 颤颤巍巍地团在傅知郁的怀里发抖, 和其他同类相比显得过于娇嗲的细弱叫声连威胁都显得格外好欺负。   体型比普通狐狸要小了整整一圈, 甚至连蛋都和他的脑袋差不多大。   一根指头就能按住肚皮翻过来为所欲为。   小东西, 还敢龇牙。   傅知郁戳了戳姜迟的肚子,一根手指头把他掀翻,目光放在小狐狸挂在兜兜里的蛇蛋上。   漆黑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狠厉,又很快被藏进眼底:“这是哪里来的?丢了吧。”   他抓住那颗被姜迟小心包裹在布包里的蛇蛋想要拿出来丢掉,小狐狸毛都炸飞了,张牙舞爪地抱住傅知郁的手指头,恶狠狠地咬住了冰冷的皮肉。   鬼和人的身体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咬起来像是橡皮泥。   连血都不带流的。   小狐狸怒气冲冲地“呸呸呸”,又不肯放手,亮出尖尖牙齿啃住傅知郁的手指头,大有男人敢继续伤害他小孩,他就要把他手指头咬掉的凶狠架势。   傅知郁只好松手,改为拎住小狐狸厚实的后颈皮把整只狐拎到眼前:“我可不会痛的,小迟。”   “我早已经忘记了疼痛是什么感觉了。”   傅知郁那张涂画的乱七八糟的鬼脸猛地凑近,吓得狐狸四肢都僵住,可怜巴巴地“嘤嘤”叫唤着。   “我只是很好奇,我这么欺负你,你还想救我吗?”   狐狸崽子像是被那森冷的目光冻僵了,四肢可怜地动弹一下,然后慢吞吞地伸出一只小小的爪子移到了傅知郁的手臂上。   “怎么心这么软啊,小迟。”   中天月凉如水,寒风掠过颤动的阴影,茂密枝桠发出摩挲的声响。   云层移开后,清冷明亮的月光洒落在大地上。   脚下土坑里静静躺着的傅知郁小小的尸体,而成年版的傅知郁正漂浮在尸体上空,像是某种怪诞而悲凉的恐怖片情节。   后面的剧情也不用有再多无谓的猜测。   傅知郁的灵魂被镇魂钉强行禁锢在这片土地上,他眼看着土地被填平,灌满坚硬的水泥,盖起高大的楼房,再眼睁睁看着看似装修精致实则受到无间诅咒的房子里发生无数起悲剧的血案。   这些惨死的怨灵汇聚在一起,往复循环地诅咒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无知无觉的房客。   傅知郁作为某种意义上幸福公寓真正的第一位房客,冷眼看着公寓里重复溅起的血液,和不断增添的怨灵。   或许是双胞胎的原因,虽然已经死了,他的身体还在一天天地长大,逐渐地抽条,成长,变成和傅知言一模一样的男人。   傅知郁眼看着取代了他身份的傅知言活得风生水起,顶着他的名字收获无数的宠爱和艳羡的眼光,还有他永远也无法得到的爱情。   凭什么。   傅知言住进公寓里的第一天,傅知郁就在心里想。   他凭什么抢走了自己的一切,还要活得这么好。   傅知言顶替了傅知郁的身份过得越好,傅知郁心底复仇的恶焰就要往上再烧灼一寸,直到烧得他理智全无,堕为恶鬼。   电梯游戏的那一天,他本来是想杀了姜迟的。   这是傅知言喜欢的人,他要杀了他来让傅知言痛苦。   可是……   电梯门打开,那双飞光溅玉的碧蓝眼眸猝不及防同自己四目相对的时候,傅知郁突然就下不了手了。   死去已经的心脏似乎又活了过来,开始重新跳动。   傅知郁觉得怎么会有这么漂亮又这么熟悉的一双眼睛。   熟悉得好像他们曾经相遇在很多个轮回转世里。   傅知郁改变了自己的心思。   他决心不要杀了姜迟,他想出了更棒的,可以报复傅知言的方式。   傅知郁发现这只小狐狸身上似乎真有点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否则怎么只是稍微散布出去一点有关小狐狸的消息,那个叫做叶幽的疯子就主动找上门来,甘愿做他杀傅知言的一柄刀。   只要稍微说几句,看起来总是笑意盈盈的好脾气男人便已在片刻之间决定了傅知言的死期。   赤/身/裸/体的狐耳少年伸手揽住了傅知郁的脖子,仰起那张秾艳到摄人的小脸:“我说过了,没有原因。”   小狐狸耳朵飞起来,皱皱鼻子想这家伙怎么回事,他可是在帮他脱离苦海诶!为什么还要问东问西的!   “等一下。”姜迟突然想到什么,突然瞪着眼睛道,“你明明是男生,为什么穿裙子?”   傅知郁被问的愣了一下,坏笑起来,故意凑近了自己的脸:“因为这样看起来比较吓人……”   姜迟空荡荡的脑子里自然是想不了太多东西的,他觉得现在应该让傅知郁闭嘴,少说些有的没的,所以瞪着圆圆眼睛蓦然吻上了傅知郁的唇。   鬼的嘴唇冷冷冰冰的没有温度,姜迟被冻得一哆嗦,还是狠狠心自认为很帅气地亲下去。   顺便很霸总地咬了咬傅知郁的唇肉。   好酷。   傅知郁看起来像是被他亲闷了,愣了好半晌也不说话。   姜迟缩了缩脖子,该说不说,被那双全黑的眼睛盯住的时候还是很可怕的。他心虚地移开视线,把注意力转移到傅知郁的尸体上。   只要把那根钉子□□就好了吧?   他就可以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了。   傅知郁终于松开了对姜迟的禁锢,少年赤luo双脚踩在粗粝的砂石地面,脚心几乎要被磨破。   姜迟慢悠悠地走到那具孩子的尸体面前,抖着手去拔掉那根被牢牢钻进脑子里的几乎有三寸长的铁钉。   贯穿过皮肤,骨骼,深入到脑髓,从天灵盖,到后脑勺,几乎要凿破整个头颅。   足够狠厉,足够残忍。   姜迟不敢想象这样一枚钉子钉下去会有多痛。   他伸出去的手再抖,指腹被冰凉的金属冻得一哆嗦,他怕尸体突然睁开眼睛,可是一想到傅知郁的灵魂就在身边,便也没什么好怕的,咬咬牙用力把那枚钉子□□。   幸亏那些人自己做了亏心事心里慌张,还没来得及检查尸体就跑了,钉子尚且没有完全钉进去,恰到好处地给姜迟留了个可以□□的脑袋。   小狐狸憋红了脸,铆足了劲去拉那根长铁钉——没有拔动。   这就有点尴尬了。   姜迟心虚地回过头看一眼傅知郁,发现穿着裙子的男鬼晃过神来之后便笑眯眯地袖着手看这小东西胡乱折腾。   姜迟生气了,心说这看不起谁呢,气鼓鼓地用了吃奶的劲去拉钉子。   “小迟,”傅知郁突然开口,“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吗?”   “什么?”姜迟一时间没有听清。   那枚钉子完整地从傅知郁的前额滑出来摔在地上。钉子脱离傅知郁身体的那一刻,脚下的世界瞬间支离破碎,施工现场顿时变成无数破碎的光斑,连带着傅知郁,都变成了虚幻的光影。   恍惚间看到傅知郁在对他微笑,那些厚重的油彩从他脸上溶解消失,最后完整地露出清秀俊朗的眉眼。   “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对小狐狸说。   下一秒,傅知郁彻底消散在了空中。   “滴——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拯救傅知郁。”   “副本《幸福公寓》进度结算中……98%,99%,100%”   “恭喜宿主通关副本,奖励结算中……”   姜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休息的空间里,那颗蛇蛋还老老实实地挂在他的身前。   小狐狸茫然地眨眨眼睛,努力地忽略掉了身体里某种怅然若失地感觉,甩了甩头,心里安慰自己也许系统安排的心理辅导也是有不能完全消解掉的情绪吧。   面前巨大的液晶显示屏里正在放着什么,吵吵嚷嚷地吸引了姜迟的注意力。   这是一部纪录片。   解密各种灵异事件都市传说之类的。   电视里已经放到某栋据说闹鬼的豪华公寓楼,据说是地里埋着具小孩的尸骨才导致风水不好,开始闹鬼,几十年后公寓楼拆除,施工队却并没有在公寓楼的地基里发现什么幼童的尸骨。   比较离奇的是,那个小小的土坑里,躺着一具造型奇特的人身蛇尾的青铜神像。 第124章 宅中(一)   “系统提示, 玩家姜迟已进入副本。S级演绎副本《宅中》剧情加载中,请稍候……”   “你是一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盗,代号‘夜莺’。此次来到蓉城, 恰逢蓉城首富云家家主离奇身亡, 你趁着混乱伪装成新进的丫鬟企图盗取云家至宝‘如意珠’。”   “然而你没有想到,看似平静的云家深宅里,似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主线任务:找出杀死云思齐的凶手”   “演绎任务:盗得如意珠”   “祝玩家游戏愉快~”   ……   一条铺着齐整青石板的小路蜿蜿蜒蜒地穿过朱漆窄门,通往那佳木葱茏,人烟罕少的老宅深处。   一双软缎子做的玲珑绣鞋踩着细细的小步子, 鞋底摩挲过脚下的光滑青石,发出沙沙的声响,反倒衬得这一片雕甍绣槛的花园格外寂静,悄没声儿的叫人心慌。   素色长裙的裙摆做的有些长了,随着少女的步态轻轻地扫过鞋面。   “这厢是大爷刚去, 上下都忙的时候, 偏又赶上朱颜那小蹄子告了病回乡去了, 否则哪有你来伺候小少爷的机会。”   走在最前的管事太太生了副精明刻薄的面相,也懒得回头看这据说是被那痨病鬼的爹卖进来的小丫头片子:“我只警醒你几句,小少爷虽然身体不好,却不是你能怠慢的, 仔细着,你已是他房里的第六个姑娘……”   管事的周太太用她那保养得宜戴着金戒指的手指比出一个六的手势。   意在警告这小丫头,这位云家的长房嫡孙, 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脾气暴躁那都是往好了说的, 真人想来还要再难搞几分。   “再有, 小少爷身体不好, 你万不要提起你那得痨病的爹,要不是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哪里轮得到你……唉。”这就是告诉身后的人,给你这份工是赏你的,日后相遇也少不得要孝敬几分。   跟在周太太身后的小丫头,就是姜迟。   头一次到规矩森严的地方,他脖子已经低得快要断掉了。这里的人无论什么身份,讲话都是文绉绉的,姜迟晕晕乎乎的,学是学不会的,反正声音听起来也不像女孩,干脆就做个哑巴,把嘴闭上。   管事太太看起来比他这新来的还要着急,领着姜迟匆匆地往那云家小少爷云昭的住处赶去。   小哑巴姜迟听得耳朵要起茧子了,一边听一边默不作声地努力收集着有用的信息。   系统剧情里没有说过这是灵异还是非灵异本,说不定这种古色古香的老宅子里就藏着什么吓人的东西。   一路到了云昭的厢房,那管事太太反而站在门口不肯进去了。   “身段是好,就是个太高了些。”女人眯着眼睛打量着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女孩”,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   怪怪的。   “自己警醒着点。”她脸上神色莫测,猝不及防拉过了姜迟的手,在他后背上推了一把,“去吧。”   姜迟毫无防备地被推了一下,差点摔倒,摇摇欲坠地站好,茫然地回过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跑得还真是快诶。   小狐狸迷茫地望了一圈碧瓦飞甍的建筑,一方精致小巧的院子,中心石桌边上栽着棵高大的梨树并几颗翠色的青竹,看起来意趣横生,雅致得厉害。   只是偌大一间院子里,除了姜迟自己好像再没有别的人了。   不是说那个云昭就住在这里吗?   一个受尽宠爱且身体不好的小少爷,院子里不应该会有很多人看着吗?   “可能还在守灵呢。”系统突然出声,“云思齐作为家主,水陆道场要做满七七四十九天,说不准到任务完成,你也不用和他相处太久。”   也是哦。姜迟深以为然,正巧听见了正对门的云昭卧房里传出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   莫非是同行?   裙子实在是太长,姜迟没有穿裙子的习惯,走两步就被绊得稀里糊涂,只好拎起裙摆小心翼翼地往卧房门口走了几步。   这小偷看起来很不专业的样子,翻箱倒柜的动静生怕外人听不见。   姜迟犹豫了一下,想着是该叫人还是自己进去抓人,还没想出个头绪一阵阴风猛地从身后吹来,姜迟吓了一跳,“砰”地一声径直推开了那扇紧闭着的雕花木门。   没有人告诉他缠绵病榻多年的小少爷也长着一身腱子肉。   看起来能一拳打死一只狐。   人类的生理构造果然还是很神奇呢。   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的青年看起来正在换衣服,上半身赤luo着,手里还拿着件烟青色的褂子,被姜迟的动静惊到,凛冽目光如利剑一般直直地朝姜迟刺来。   压,压迫感好强。   听说民国时候的下人都是没有人权的,他还不想开局就直接被丢出去。   姜迟后知后觉地赶紧闭上眼睛,哆哆嗦嗦地往后退想假装无事发生。   纤细手指抓着门框边沿,正要带上的时候却被一把握住了。   “你是谁?”男人声音冷冷清清的,盛夏日子里像是兜头一盆凉水浇在头上。   胆子小得不行的小丫鬟颤颤巍巍地睁开一丝缝隙,偷偷瞥了一眼那张冷若冰霜的俊脸,怯生生地低下眼,示意了一下自己身上云家丫鬟的裙子。   怎么胆子小的像兔子似的,他还没怪这小丫鬟随意闯进他的房间,她倒先委屈上了。   云昭平时是最看不上这样怯懦的家伙,脆弱得好像一碰就碎了。   “你是哑巴吗?”他不耐烦地抓住了姜迟的下颏,逼着人抬起脸来,“怎么不说话,你是新来的丫头吗?”   姜迟被捏得有点疼,云昭身上寒意极重,混着清苦的药味,冻得姜迟狐狸耳朵都要冒出来了。   好不容易才把耳朵和尾巴变回去的,可不能再被吓出来了。   那双浸着一层水色的眼睛哆哆嗦嗦地抬起,睫羽掀开,带着惊惶地望向男人。   好漂亮。   饶是在云家见过了不少美人的云昭,还是下意识呼吸都错漏了一拍。   “她”好瘦,手腕用两根手指就可以轻易环住,从盘扣里露出的一段颈子白腻柔和,纤细得好像一捏就断了。   云昭顿时就明白这人是来干什么的。   那些人倒是舍得把这样的极品送给他。   “他们倒是不死心。”他态度陡然恶劣起来,绝不肯承认自己刚才居然轻易被一个丫鬟迷得失了神,手下也用了点力捏得姜迟眼里摇摇欲坠的眼泪更加潋滟。   “喂,你会说话吗?给我说话!”   一片在波光中破碎的湖,沿着雪腻的颊肉慢慢地滚落下来。   云昭难以抑制地愣了愣神,手下不自觉松开。   好娇气的丫鬟。   怎么像是给他找了个主子似的。   男人应该庆幸自己及时松手,否则姜迟要咬他了,那枚尖尖的小虎牙都已经亮出来了。   “还真是个哑巴啊。”云昭嘟囔了一声,又坏心眼地把自己的褂子丢到姜迟脑袋上,“说不了话,活总可以办吧,过来帮我换衣服。”   “做的不好我就把你赶出去。”   太坏了,这个人。   姜迟呆头呆脑,衣服挡住了视线才手忙脚乱地把那料子极好的褂子从头上摘下来,抱着衣服用目光谴责男人。   那当然是不敢明面上谴责的。   云昭转过身去,露出线条流畅的后背,等着姜迟给他穿衣服。   小狐狸自己笨手笨脚的,慢吞吞地给云昭套上衣服,又转到他身前去扣扣子。   姜迟这一身就是普通的丫鬟打扮,粉白色的袄裙,两股发辫分开从胸前垂下,刚好露出一段纤柔霜白的后颈。   像是无知无觉的幼兽,初次见面就敢把自己最脆弱的部位暴露在猎人眼前。   好笨。   而且,胸好像是不是太平了一点。   或许是原来生活清苦,没吃到过什么好东西吧?   日后要是养胖一点会不会更好。   腰很细的样子,不会在床上被勒断吧?   看着是个很爱哭的性子,才见了一面已经被他吓得掉了一回眼泪,那日后岂不是很难哄?   奇怪的是,他居然并不会觉得“她”烦。   姜迟低着头皱眉给云昭扣扣子,完全不知道这面上看起来病恹恹的家伙心里在想什么虎狼画面。   “来之前,他们都告诉过你要做什么了吧?”云昭看着姜迟给自己扣好最后一颗扣子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姜迟抬起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很无辜地望着男人。   女仆,无非就是端茶送水,穿衣吃饭这些活计,顺便再忍受一下坏脾气雇主的百般刁难,还能有什么。   “她”是故意的吗?   装无辜?   男人掐住少年尖尖的下颏,逼迫那双漂亮的眼睛与自己对视。白瞎了一副狐媚惑人的长相,竟然不会说话。   不知道在榻上的时候叫不叫的出来。   这么瘦,应该也生不出他们想要的孩子。   男人狎昵地用指腹揉弄着少年淡红色的唇肉,小小的玫瑰似的唇心溢出湿漉漉的水光,云昭满意地看着那张脸因为他而泛上艳丽的绯色。   本来就绮丽的五官显得活色生香起来。   这就有点过分了。   女仆的工作应该不包括这方面吧?   姜迟皱皱眉,伸手打云昭肆无忌惮揉弄自己嘴唇的手。   男人长时间不见光,皮肤都蒙着一层苍白的雪色,被姜迟拍了一下就映出轻浅的红色。   云昭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姜迟瑟缩了一下,很快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努力想往后退去,可惜下巴还在人手心里,被强硬地拉到男人怀里。   小狐狸瑟瑟发抖,被迫趴在云昭的肩头哆嗦。少年颈间细细的香气,叫云昭不免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你难道不知道,来我这里,要做什么吗?” 第125章 宅中(二)   云昭并没有来得及叫这不懂事的小丫头明白自己的义务。   刚凑在姜迟颈间细细地嗅了一下, 便被外头的人打断了。   “小少爷,二爷请您到灵堂去呢。”   法事今天才是第一天,作为云家嫡系, 云昭自然也是要在灵堂守灵的。   云昭拎着姜迟衣领的手微微松开,那胆子小得要命的小丫头便立刻“哧溜”一声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在了一边,像只被爪子掀翻了的小兔, 脸上故作镇静地绷紧了,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无可避免地流露出委屈又害怕的神情。   什么神情都暴露在脸上了。   天真得让云昭觉得好笑,心里无可抑制地漫出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爱怜, 只是嘴上还是冷硬的:   “躲着我干什么, 我会吃了你吗?”   这小东西居然还犹豫了一下,这才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云家体弱多病的小少爷总让姜迟心里毛毛的。狐狸的直觉几乎是立刻叫他警醒了。   “她”真是从各种方面都知道如何才能把人惹火。   云昭用舌尖扫了牙齿一圈,皮笑肉不笑道:“别想偷懒, 你是我的贴身丫鬟,自然要跟着我一起去。”   那张漂亮脸蛋上露出好像有点嫌弃的样子, 闷闷地从阴影里走出来, 跟在了云昭身后。   云昭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嫌弃自己的。   这要是能忍,他就不是让云家所有仆人都闻风丧胆的小少爷了。   趁着这小东西不情不愿地朝自己靠过来,云昭长臂一伸把这小姑娘强硬地揽进了自己怀里。   小哑巴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嘴巴就被堵住了。   小哑巴睫毛可真长啊, 紧张得忽闪忽闪的,宛若蝴蝶震动的翅膀,璀璨华丽的磷粉飘飘摇摇地落在云昭的心尖尖上, 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云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往日那些送进来的丫鬟他连看都没看过一眼便想办法赶出去了, 有胆子大的敢凑上来爬他床的也叫他不留情面地发配出去。   这还真是第一个,一见面便让他心痒难耐的小姑娘。   小哑巴虽然不会说话,唇肉却是甜的,恍若裹着一层晶莹的糖霜,云昭本来只是想吓吓他,在咬上那朵绯色的花苞上时却难以抑制地伸出舌尖,在少年过于柔软的唇心舔舐了一圈,触碰到了姜迟咬紧的牙关。   脾气还挺硬。   云昭伸手毫不留情地掐住了姜迟的下颏,逼迫他张开水色淋漓的玫瑰色唇肉,攫取着少年软弱的舌头,极具侵略性地在姜迟舌尖咬了一口。   姜迟被疼得泪眼汪汪,捂着嘴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这人属狗的吗?   少年连生气都是漂亮的,宛如工笔画勾勒出的墨色眉眼含嗔带怨地瞥了云昭一眼,直把男人的身子都看酥了半天。   要不是看“她”确实不够聪明,云昭都要以为这小东西是久经风月才养出来的这么勾人的媚骨。   看这反应,不会真是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的吧?   “走吧。”   云昭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拎着个委委屈屈的小丫头,分花拂柳走过曲折游廊,悠悠闲闲地往正厅走去。   看起来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亲大哥的离世。   云思齐的死因被云家私下里隐瞒了下来,在外都推说是忧思过度,突发隐疾致使溘然长逝。   实际上,若是推开那棺木,这云家家主的尸体足以叫所有人都硬生生吓掉半条魂。据说最先发现云思齐尸体的老管家,硬生生被吓疯了,第二日便投了井,尸体都泡涨了才被发现。   云思齐死状凄惨,好好一个人硬生生被放干了全部的血,几乎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皮囊,不像是人为,反倒像极了被什么凶煞盯上了。   这种封建古板的大家族对这种不祥之事十分忌讳,也因着被云思齐压在底下的各房人蠢蠢欲动的心思,所有人都出奇一致地对外统一了口径,瞒下了云思齐真正的死因。   蓉城首富的死,是足以叫整个蓉城都震上三震的大事,水陆道场自然也办的奢侈非常。   姜迟远远便已听到丧乐悲鸣,纸钱烧灼后的飞灰落在他敏感的鼻尖上,逼出一声小小声的喷嚏。   云昭看得好笑,知道她不习惯,又因着一些旁的心思主动往这小东西身前挡了一挡,他虽然缠绵病榻多时,到底也是个男子,足够把姜迟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一会儿便只管跟在我身后,不要招惹是非。”   姜迟只想老老实实完成他的任务,自然也不想被更多的人发现,细声细气地应了一声。   还是个擅长窝里横的,带到外面倒是乖觉了。   云昭完全没发现自己心里已经把这小丫头当做了自己“窝里的”,只觉得姜迟这副样子可爱,迫不及待地想看他露出更旖旎的表情。   那张小脸掩映在红烛暖帐下应该会更加撩人心魄的吧。   “已经送过去了?”   那先前引路的管事太太踮着小脚走到身穿丧服的云家二爷云思路跟前,生了一副斯文笑面的男人漫不经心地点了手里的香插在了牌位前的香炉里。   “这次找了个乡下来的,是个不知事的,舌头也是坏的。”管事太太一改在姜迟面前的刻薄样子,倒是显得恭顺了。   “哑巴?”云思路眯起眼睛,远远地隔着花厅瞧见云昭身后那道纤细欲折的身影。   看不清脸,只能看到素白色的兰花似的轻佻影子,霜白的侧脸掩映在梨树泼洒的影子下。   据说已经成年了,倒还鲜嫩得像是滴着露珠的蕊心。   云思路心里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眯着眼睛笑起来:“这次的三弟倒像是喜欢,居然还让她跟着了。”   “许是也知道大爷二爷的苦心。”   “是吗?”云思路勾着细长的眼尾,看着一脸冷淡的云昭往这里走来。   “二哥。”云昭冲他打了个招呼,云思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目光落在云昭身后飘飘摇摇的裙角上。   裙子的主人看起来有点怵这人来人往的场面,只管小心翼翼地藏在云昭身后。   没规矩。   云思路轻笑了一声:“这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云昭默不作声地往前站了一步,冷笑了一声:“周妈没跟你说吗?”   他好似话中有话,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家里什么事都要过了二哥的眼才好。”   云思路倒也不生气,拢着袖子勾起唇角:“如今大哥已去,三弟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自然也是要分管着一些家事的,二哥可不能像以前那样事事管着了。”   云昭也厌烦了这个满口虚伪言辞的哥哥,皮笑肉不笑道:“大哥的死因尚未清楚,我可不敢管。”   云家二爷这只精明的老狐狸也不由得顿了顿,那张虚情假意的笑面依然稳固:   “倒是我疏忽了。”   正巧一个穿着一身深棕色西装,梳着油头的时髦男青年轻佻地踩着步子走过来凑到云昭身边,露出一个非常花花公子的活泼笑容:“表弟可算是来了,我还担心又见不着你了。”   “明少爷。”云昭很不留情面地冷着脸打了个招呼。   那明默是个不过二十岁便被自家那做官的老爹送去喝了两年洋墨水的留学生,洋人的文化没学来多少,尽学来了那套见谁都喊“亲爱的”的下流做派,尽日里流连歌舞厅,还自封是时髦,叫人看不上眼。   “表弟怎么这么冷淡,好歹我们也算是表亲,在国外……”   他一张嘴又要嘚吧嘚吧那些什么听的人耳朵起茧的国外见闻,却猛地睁大了眼睛,表情都大变了几次:“好漂亮的小丫头。”   姜迟有点怵这种人来疯的角色,可怜巴巴地黏在云昭身后,云昭也怜他小门小户出身没见过世面,好心地伸出一只手叫姜迟牵着。   姜迟乖得狠了,主动牵着云昭的手,恨不得把脸也埋进云昭新换的褂子里。   可惜还是被这一举一动都浮夸得要命的明家少爷硬生生挖了出来,被迫露出怯怯的,粉中带白的一张小脸。   姜迟本来安安静静地缩在云昭身后,其他人虽然好奇这性子恶劣的云小少爷居然也有带着小仆的一天,却也只是聚在一起叽咕一会儿子完事。   这下被人硬生生从云昭这座屏障后面拽出来,那张艳到惊心动魄的脸无可避免地暴露在刺目的日光下。   连霜雪色的肌骨上都照出蜿蜿蜒蜒的黛色血管。   孱弱又漂亮的一只小狐狸,骤然暴露在众人眼前,连藏都来不及藏,可怜又可爱得厉害。   明默倒吸了一口气,那双还算风流的桃花眼立刻就亮了:“想不到表弟平时不言不语的,房里到藏了个这样的宝贝。”   “你叫什么名字?”   姜迟看着男人这副油滑的笑脸便激出一身恶寒,大着胆子瞪了他一眼,又把脸藏在了云昭身后。   云昭陡然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威胁感,冷冷盯着明默那张油头粉面的脸恨不得照脸给他一拳。   “这和你没有关系吧,明少爷。”云昭虽然常年生病,到底也曾是跟着云家老家主长大的,光是往那一站气势便十足十的迫人。   “我房里的人,就不需要明少爷关系。”   “若是来吊唁的,我云家欢迎,若是来砸场子的,少不得我不客气了。”   他这话语气极重,明默的笑脸陡然僵住了。   倒是站在一边的云思路慢悠悠地开口了,他似乎完全不在乎云昭当着众人的面下明默的脸,反而笑意盈盈地瞧着团成一团的姜迟。语气倒是难得的温和:   “你就是新来的小姑娘?” 第126章 宅中(三)   姜迟再一次庆幸自己装哑巴是多么高明的决定。   这里的每个人讲话都藏了八百个心眼子, 一句“早上好”都百转千回绕得肠子打结,姜迟要是被他们套话的话,估计要把自己的底裤都扒干净。   姜迟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回话。   被咬肿了的, 晕着一层水红色的唇肉宛若镶嵌在白腻皮肉上的一朵艳色玫瑰, 格外地招人。   虽然被姜迟全身心依赖的感觉很好,但是被周遭豺狼虎豹觊觎自己所有物的感觉十分糟糕。   云昭把姜迟挡在自己身后:“我房里的人哪里值得二哥这么费心思, 法事要开始了, 二哥作为现在的话事人, 将来是要执掌家印的, 还是要做起表率的好。”   一句话把云思路的话头堵死,拿了家主的名头叫这狼子野心的二哥不得不转移视线。   云思路脸色未变,依然好脾气地笑着:“说的倒是。”   那个叫明默的花花公子还跃跃欲试地试图同姜迟搭话,被云思路提醒了几句, 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到前厅去,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用目光撩拨得小狐狸起了一身恶寒的鸡皮疙瘩。   “我只是想着,三弟难得有喜欢的人,不妨多照看着点。”   “不劳费心。”云昭完全不给好脸。   云家上上下下现在正陷在家主逝世的悲痛之中,饶是云昭脸色不佳也只会被当做与长兄的深情厚谊罢了。   云思路似乎完全不觉得云昭说话僭越, 温和目光如同细水落在姜迟脸上, 小狐狸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点犹疑地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心底不由得有点动摇。   这个二爷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说不定是个好人呢。   “不要这么随便地判断一个人啊。”系统冷不防冒出来, 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揪揪小狐狸毛绒绒的耳朵。   小狐狸被团成团, 在意识海里咕噜噜地到处滚。   “你在看什么?”云昭倒是直觉敏锐, 回头古怪地看着自己身后的小姑娘, 眼神阴鸷, 他低声道,“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我不允许,你就不可以去别的地方。就算是云思路叫你,也不可以。”   姜迟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猛地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跟名义上的自己主人手牵手。   这样子好像不太好。   他讪讪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回去。   但是云昭却猛然抓紧了小狐狸的手,柔软手掌捏在掌心里的温度格外叫人心安。   云昭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讲话还是带着点小孩子似的直白强硬:“不许离开我。”   我不走就是了。   姜迟张嘴小小声地“啊”了几声,皱着眉用眼神示意云昭,但是大哥能不能先松开你的手啊,你自己说的不要引人注目,可是大家现在都把目光放在我们身上啊喂!   被牵住的手都好像要在那些目光下烧起来了。   姜迟不自在地挣了挣,猝不及防感到有一道冰凉的视线落在自己颊面上。   这同那些恨不得在他脸上烧出花来的视线很不一样,带着一点探究,一点遇见猎物似的狠厉。   姜迟循着视线望过去,看到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清俊道人。   那人生着一双冷淡的凤眼,长眉入鬓,容颜如玉,隔着黄袍的僧侣和供坛上腾起的青烟,遥遥地与小狐狸那双水盈盈的眼眸对视。   那张冷淡而俊秀的脸上极缓,极缓地勾起一个微笑来。   姜迟不自觉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他总有种自己的本体被人看穿的感觉。   这个道士好像是真的有点东西,光是凭着一双眼就能看透非人之物。想来道行不会太低。姜迟脑中瞬间滑过一万种自己被当场抓出现出原形的悲剧下场。   姜迟迅速地转过去,这下别人的视线也不觉得烫了,只要别被那道士抓走就是了。   ……   法事做到深夜,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   姜迟抱着自己的行李往丫鬟住的地方走去。   耳房离人群熙攘的前厅较远,绕了被繁密枝桠掩映着的羊肠小径走去,穿着绣鞋的哑巴美人似乎有点怕黑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一根树枝在脚下被碾碎。   姜迟猛地一愣。   他分明感觉到自己脚下没有任何东西。   那么,是谁踩的呢?   姜迟刚回过头一只宽大的手掌骤然捂住了他的嘴。   姜迟只来得及呜呜了两声,便被轻轻松松地拎起来藏进了假山里。   “好瘦。”那人语气轻佻,带着一点调笑的意味,逗弄着手里瑟瑟发抖的小东西。   这里的每个人都要这么说一句,姜迟要气死了,有肌肉了不起啊!怎么还狐生攻击啊!   小狐狸露出尖尖犬齿一口“啊呜”咬住了这不法分子的虎口。   他那么用力,几乎都尝到了虎口溢出的血腥味,然而那男人不但不松手,反而还低低地笑出声来。   姜迟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男人的脸,只能听见那从胸腔发出的不断震颤的笑声,震得他耳朵尖都微微地发麻。   距离太近了,温热呼吸吹红了冰白色的耳垂。   姜迟蓦然有种被羞辱到的愤怒感。   可恶的家伙!   “这会儿倒是胆子大了。”   嗯,怎么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眼熟?   云层被风吹过,露出一线清冷明亮的月光,忽明忽暗地落在男人挺拔的轮廓上,显得那张英俊斯文的脸上看起来更加扑朔迷离。   云思路面上一点清浅的温和笑意,像是在看什么色厉内荏的小东西,语气都是轻飘飘的:“小哑巴,不会说话,牙齿倒是厉害的很。”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咬自己。   靠,谁知道你一个堂堂二爷怎么会在自己家偷偷摸摸的。   姜迟瞬间松了口,傻乎乎地忘记了反应,越发显得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还是云思路轻笑一声,修长手指抚过“少女”白腻的侧颈,在那光滑温软的凹陷处流连忘返地摩挲了一下。   姜迟被摸得不舒服,皱皱眉用眼神询问他把自己绑来想干嘛。   “别紧张,我只是想来提醒一下你。”云思路那双总是含着一丝清风明月似的温和笑意的眼睛里带着一点叫人看不明白的阴暗,“你那父亲得了钱近日里日子倒是过的好了,听闻还要给你那弟弟订一门亲事。”   姜迟现在的侍女身份也是顶替了某个出逃的女孩,说是宁愿死也不要去那魔窟似的云家,姜迟正巧想不到怎么混进去,就算真是个魔窟,也要偷到那传闻中的如意珠。   所以说,那和自己半点血缘关系也无的亲人,姜迟是不能说是毫无触动,只能说是完全无感。   在系统的提示下他才回过神来似的挤出了一两滴亮晶晶的眼泪。   他眼睛本来就生的好,就算是完全无意,也像是含羞带怨,盈着一层潋滟的水光,如今沾上几颗眼泪珠子,更是叫人心旌摇曳。   这样的宝贝,送到云昭那个病秧子身边倒是浪费了。   “你要是乖点,时刻看好了小少爷,我自然不会怠慢了你。”   原来是要他做卧底啊。   你们这些大家族的人,果然都很心脏,啧啧啧。   后颈还被人拎在手里,就算是腹诽,也不敢直白地表现出来,姜迟只好无比乖觉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照做。   怎么有人生的如此招人,就这么可怜巴巴地瞧上一眼,都心软的不行。   云思路亲昵地揉着姜迟软白的后颈,一想到云昭会对这具身体做出什么事,便不由得有些加重了力气,逼出小哑巴一声颤颤巍巍的呜咽。   云思路后知后觉地收回手,低头蜻蜓点水似的吻了吻姜迟颤动的睫羽。   “好孩子。”他低声笑道。 第127章 宅中(四)   小轩窗里点着昏黄又暧昧的烛火, 密密匝匝的花压低了枝桠,在窗格上掩映出细长轻佻的影子。   “少女”莲步轻移,掩着脸匆匆在黑暗中行走, 偶有疏漏的月光从云层间落在他脸上, 照出那张雪色的小脸上鲜红斑驳的指印。   像是刚和人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漂亮的眼睛里都洇着一点颤动的水色, 乌发蓬乱, 颊边生晕。   眸光明灭间宛如艳画里勾魂夺魄的美人蛇, 专门在夜间出没勾引无知人的魂魄。   入夜的老宅脱去了白日的繁华, 在夜幕里便无端显得可怖起来。   繁密的树木宛如鬼影,被月光拖长了的枝桠像是鬼怪借着夜色伸出的狰狞趾爪, 抓着路人做那替死鬼。   姜迟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他只顾着回头看身后越来越近的影子,却忘了看前头的路, 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那是一张格外清俊的脸,穿着名贵料子做的长衫, 脸上架着副圆片眼镜,顶级碧玉缀着的长链从镜腿下滑落, 在脸上扫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是古书里走出来的最温柔最文雅的书生。   姜迟伏在这陌生的男人怀里, 有点呆滞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这么不小心?”男人很好脾气地微笑,一只手扶着姜迟的背叫人站好,“快点回去吧, 小心迷了路。”   还真是个好人。   那双漂亮眼眸里露出亮晶晶的颜色, 感激地弯了弯, 又匆匆地跑了。   云昭那个混蛋, 威胁他要是晚上敢不来的话, 就要把他赶出去。   姜迟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水葱似的指尖按在门框上, 还没想好要不要进去,却听见屋里人冷淡道:“干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这笨手笨脚的小女仆连伺候人都做不好,端茶都会左脚绊右脚地摔跤,脑子好像也经常转不过弯来的样子,倒是方便了云昭捏着小女仆的颊肉冠冕堂皇道:   “你既然是贴身伺候我的,那么自然也是要伺候我睡觉的。”   小狐狸懵懵懂懂,心想这人胆子还真是小,连一个人睡觉都会害怕吗?   他呆滞地太久,屋内的云昭等得不耐烦,又清了清嗓子咳了咳。   姜迟瞬间清醒过来,努力压抑住心头莫名浮起的一丝不详,推开了房门。   后来的事情告诉姜迟果然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当时就应该直接拎包跑路。   素色裙裳的美人披挂着月色推开门,小鹿似的圆圆眼睛很无辜地瞧着衣服半遮半掩的男人。   男人长年身子抱恙,按理来说应该体格要格外苍白纤瘦一些。   光看人设的时候,姜迟还以为终于遇到了一个自己可以轻易应付的NPC,窃喜了还没一秒钟,就被正主狠狠打破了幻想。   借着明亮的烛光,男人肌理流畅的身体一览无遗地展现在姜迟的眼前,每一寸裹在苍白皮肤下的肌肉似乎都含着极强的爆发力,大概能把姜迟这只四体不勤的小狐狸直接连皮带骨给拆了。   姜迟第一百次确认自己讨厌比自己强壮的男人。   他下意识想关门,闭上眼睛想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却被人眼疾手快地捏住了脸。   这里的人都好喜欢捏脸啊。   狐狸生气。   姜迟被迫仰着脸被拉进男人的怀里,云昭皮肉冰凉,姜迟猝不及防贴着那带着浅淡凉意的胸口,心跳声震得他耳朵都微微发麻。   小狐狸眼睛圆圆,茫然地仰头看着男人。   清亮眼底印出男人略带阴沉的脸。   云昭视力何其之好,一眼便看到这小东西脸上尚未消退的指印和微微散开,黏在霜白脸颊边上的鸦色鬓发。   一滴汗珠从前额滚落,没入鸦黑的长发。   “谁动你了?”   还能有谁,你二哥呗。   姜迟说是不敢说的,抿了抿嘴,像是一只被逼入圈套的无辜幼鹿,惶然而讶异地望着眼神诡异的男人,无辜又可怜地摇了摇头。   这是还要为欺负他的人遮掩的意思吗?   云昭皱起眉,感觉胸腔里的肉块传来一丝尖锐的疼痛。但凡他愤怒的时候,这具身体就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早年前有云游的和尚路过云家,父亲请他为自己年少体弱的幼子算命。   须眉皆白的老和尚眼睛一眯,掐指一算,出口的却是叫人云里雾里:“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最苦,求不得。”   老和尚慈眉善目,在幼年云昭的额间落下一点微凉:“这孩子与我有缘,若是檀越愿意,不如叫此子入我门下,方避世间一切险恶。”   云昭那时不过五岁,正是被父母捧在掌心宠爱的年纪,哪里肯跟着个老和尚到处化缘,哭闹了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如今云昭捏着这只小狐狸脂白软滑的颊肉,瞧着那明目张胆的指印,心里蓦然又想起那老和尚的话。   求不得。   云昭冷笑一声,他至今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求不得的。   男人手下严丝合缝地把姜迟脸上的指印完全用自己的痕迹覆盖掉,幽深黑眸里含着叫人看不懂的森然欲念。   云昭苍白唇角微微勾起,他们云家的人笑起来倒是个顶个的比姜迟像只真正的狐狸:   “你一个小姑娘,来的仓促,想来周妈应该也没告诉你一个合格的婢女要做些什么。”   那只掐住小狐狸尖尖下颏的手微微下移,从“少女”忍不住吞咽的细细脖颈一路下滑,他撩开了姜迟垂落在颈间的长发,低声道:“那只好让我这个主人,来教教你规矩了。”   姜迟觉得这个氛围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但是他脑子又笨,胆子又小,男人这么低眸瞧着他的时候,姜迟有一种自己被猛兽抓住的错觉,哆哆嗦嗦地点点头,很乖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就从今晚开始吧。”   云昭身上披挂着的外衣直接从肩头滑落,他比姜迟要高出近乎一个头,低头把小小一只的狐狸拢在胸前的时候,压迫感强到几乎把小东西吓哭。   云昭诱哄他:“自己把褂子脱了。”   姜迟怕他怕的要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颤颤巍巍地捏着自己的领口,指节都紧张得发白,脱了半天才脱掉外面的袄子,露出一件小小的,白色的小衫。   两根带子系着小蝴蝶结悬在“少女”圆润的肩头,肌肤雪白,锁骨深陷,剪裁粗糙的布料遮遮掩掩地挡住贫瘠的胸口。   云昭眼神更深了。   还真是好骗。   姜迟还在认真思考到底为什么伺候别人睡觉还要自己脱衣服,难道是检查他身上有没有皮肤病吗?   身体这么弱的话,好像是要谨慎一点。姜迟深以为然,并且报以同情。   虽然是夏天,云昭房里放了冰,加之深夜里还有些凉,姜迟抱着胸口,期期艾艾地睁着一双小鹿眼希望这人能快点,不穿衣服还是有点冷的。   若是普通姑娘到这一步,就该意识到什么了。   偏偏这人是只缺根筋的笨蛋狐狸,并且还是雄性,就算是脱光光了也意识不到云昭的真正意图。   都被人拖进床榻了,姜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这样好像是有点不对的吧?   被亲肿的嘴巴似乎又开始疼了,姜迟及时地伸出手抵住了云昭越靠越近的胸口,有点抵触地想从人身下溜走。   当然是被轻轻松松拖着腰回去了。   葱白指尖扒着床沿挣扎了一番还是挣脱不得,被硬生生地拉回层层叠叠的纱帐之下。   烛火“哔剥”跳跃了一下,颤动的火光映出纱幔里几乎交缠在一起的旖旎身影。   乌发散落在枕间,昏昏光线下越发显得人肌肤如玉,每一寸关节都泛着纤秀的粉色,抖得像是只被人强行露出肚皮的小猫崽。   少女裙摆散乱,露出纤细柔滑的两条小腿,瑟瑟地并拢了,显出无措又抵触的可怜样子。   原来也是个变态。   云昭抓着他一条细细的小腿,掌心贴着软滑的皮肉,带着暧昧又温热的力度,慢条斯理地往上抚去。   姜迟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裙子,一只手紧急地抓住了云昭的手。   要是他耳朵还在的话,现在已经直接飞机耳了。   意识海里的狐狸毛都炸成了一团,灵魂出窍,变成轻飘飘的一团棉花糖。   如果他掀裙子的话,就会发现他其实是男子了。   姜迟不是很想知道被发现真实身份的下场会是什么。   那双含着粼粼泪光的眼睛代替了嘴巴无声地望着云昭,乞求着男人能够放过自己。   “她”看起来是有点被吓到了,玫瑰似的唇肉挣扎着张合,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可怜的呜咽,连一句不要都说不出口。   好可怜啊,小哑巴。   云昭意识到自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而姜迟甚至连拒绝都做不到。   姜迟眨眨眼睛,那么长的睫羽上瞬间坠下一滴水晶似的珠子,叫人怜惜得心尖都在发颤了。   怎么连示弱的样子都这么讨人喜欢啊。   云昭说不清心里那种莫名酸软的感觉,他的手掌放在姜迟白腻的腿肉上,捏了捏腿弯的软肉,叫小美人抖着嗓子,半晌挤出一声细细的尖叫。   这不是叫得出来吗?   云昭看他吓得泪眼汪汪,实在是可怜,也不想初次就逼人太过,只好忍耐着心头的谷欠火,压低了声音:   “你乖一点,我就不对你做什么。”   姜迟慌慌张张地点点头,手指抖着抓住了云昭的手,示弱地用指尖在云昭手心划了几画:   “好”。   这厢云昭却好像发现什么惊奇的东西,声音里带着点惊喜:“你识字?”   再笨也不至于到完全文盲的程度。   姜迟觉得自己被羞辱到了,大着胆子瞪他。   美人就是嗔怒也是风情的,除了火上浇油没有更多的作用,到最后被折腾得还是他自己。   姜迟被迫像只大型抱枕被人抱在怀里,他骨架极纤瘦,一身皮肉却是匀停,小小个被抱在怀里,温温软软的,像是坠入了真正的温柔乡。   原来当仆人还要□□的。   姜迟闷闷地瘪嘴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云昭这坏东西忽悠瘸了,还是人类真就这么变态。 第128章 宅中(五)   姜迟睡前趴在云昭怀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熟睡之后骤然解放了天性,恨不得尾巴都缠住身边人类,把毛绒绒的脑袋全部埋在了男人的胸口。   狐狸不喜欢被人类牵制, 倒是很喜欢主动趴在男人身上,柔软的唇肉几乎蹭着男人的喉结, 温热吐息细细地洒在裸/露的肌肤上激起一片绯红的鸡皮疙瘩,这下煎熬的反而是云昭了。   好歹也是读了几年君子书的人, 既然答应了小东西只摸摸不会做更奇怪的事,云昭就只能捏捏那霜雪似的腻白软肉聊以消火。   姜迟那身雪缎似的好皮肉, 一捏就留下个艳丽的印子, 宛如雪地里散落的玫瑰。怎么有这样晶莹的皮肉, 裹着一层细雪, 从骨头里透出的颜色。   云昭摸得上了瘾, 手指轻轻地勾开了少年紧紧裹着胸口的肚兜, 露出胸口被挤压出的一小捧雪堆似的ru肉。   云昭身体不好,常年体温要比普通人低上许多,像是个冰做的人, 倒还是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血气上涌。   虽然是小了一点, 手感倒是像果冻似的, 日后好生养养就是。   帘幕外的烛火未熄,借着影影绰绰的光, 姜迟胸口在云昭的目光下一览无遗,奶冻似的肌肤随着呼吸还在轻微地颤动。   好香,他从来没有闻过这么惑人的香气, 带着一点浅淡的奶香, 疯狂地促动干涩的口腔里分泌出涎液。   云昭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他偏开脸, 试图转移目光。   再这样下去, 他恐怕会真的变成禽兽。   没想到姜迟这只狐狸天生就很亲人,被揉得舒服了,主动抱着身边的人形抱枕与云昭肌肤相贴,本来就散乱的衣裙更是露出大片旖旎的风光,喉咙里都滚出被撸软了的娇气嘤嘤声。   怎么还真像只狐狸似的。   总之,这是一个对云昭来说格外难熬又格外幸福的晚上,难熬也是他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整个云家第二日便都知晓了小少爷和新来的小丫头过了一夜。   还处在服丧期的云家众人们免不得要有些搔动。   向来油盐不进的小少爷居然也动了春心,先前领着姜迟来的周妈瞬间成了宅子里的红人,有点关系的都要上来打听一句到底是什么样狐媚的女子能勾得小少爷这样冷硬的冰山也在潺潺的春水下融化。   周妈却一时已经忘却了那个连头也不敢抬的小哑巴的相貌,咳嗽了一声便故弄玄虚道:“长相嘛,自然都是挑的顶好的,迟早都能见到,还急于这一时吗?”   云昭难得起了个大早,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还隐隐约约能瞥见一丝红晕,眼下也总觉得有一抹难以察觉的青黑。   于是姜迟瞬间在众人的口中变成了个狐狸精,来家里第一天便勾的小少爷失了精气,还真是好手段,春香楼里的人想来都没有这般手段。   还真是够不要脸的。   有些人聚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讲着。   姜迟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一睁眼看到的是陌生的镌刻着喜鹊展翅图样的床顶,柔软的云香纱随着风轻飘飘地落在少年的脸上。   姜迟脑袋卡壳了半晌,终于慢吞吞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大户人家里的婢女。   !   婢女如果睡迟了会发生什么!   不会被赶出去吧!   姜迟吓了一跳,瞬间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腿间好像有点黏黏糊糊的东西,应该是已经半干,沾得皮肉都泛疼了。   小狐狸呆了呆,好半天才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绯色从脖子迅速地蔓延到整张脸上。   姜迟吓得尾巴都炸了,他昨天晚上不会对云昭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吧!   那云昭现在人呢?   不会是觉得羞耻所以不想来见他?   他发现自己的身份了吗?   问题太多了,小狐狸想不通,眼睛里冒出可怜的圈圈,几乎又要软倒回去。   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少年细窄的腰肢,不易察觉地在那细软皮肉上轻轻抚摸了一把。   姜迟茫然地回过头,发现是云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眉眼还是一如往常的凌厉,看向懵懵懂懂的小丫鬟时带着一点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姜迟自认对人类也已经有了一些了解,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想着这分明就是讨厌他吧,肯定是他做了什么讨人厌的事,才叫云昭这样讨厌他。   美人春睡自古以来便是人间胜景,姜迟浓密乌发被睡得散乱,雪色肌肤上漫着一层滟滟的春色,黑亮眼眸里氤氲着星星点点的水光,光是瞧着云昭便觉得鼻腔里漫出一阵诡异的温热。   他有点狼狈地捂住了鼻子,看向姜迟的目光愈加怒气冲冲,凶得像随时要扑过来把姜迟吃了。   姜迟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他果然是睡着的时候做了什么对不起云昭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原来禽兽竟是我自己!   眼看着云昭就要挥袖离去,姜迟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勾了勾云昭的衣袖,粉白指尖期期艾艾地在男人冰冷肌肤上点燃燎原的火势,偏偏作怪的家伙自己毫无自觉,眼眸温软得能溺死人,又像只温顺的小鹿,眨着大眼睛无辜又可怜地望着他。   “放,放手。”云昭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姜迟心想自己应该不至于梦中说了什么怪话,于是决定继续装哑巴,喉咙里挤出一声可怜兮兮的“啊”,指尖勾了勾男人的掌心。   太会勾人了,这妖精。云昭倒吸一口凉气,感觉鼻子又有要决堤的趋势,冷着脸用手捂住鼻子瓮声瓮气道:   “放手。”   云昭看起来更加生气了,转过身连看他一眼似乎都不愿意,只留下一句“衣服穿好,这样像什么样子”匆匆地便跑了。   姜迟看他离去的身影甚至有些许狼狈,很担忧地问系统:“我昨晚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系统语气听起来很臭,屏幕上显示出一个生气的马赛克颜文字:“你应该问问那个NPC对你做了什么。”   金属小方块气鼓鼓地埋在狐狸的大尾巴里揪了一绺白绒绒的长毛吹开,恨铁不成钢道:“这些副本里的NPC都坏的很,作为一个合格的游戏玩家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心。”   不要自顾自脑补这么多情节阿喂!   你能对谁为非作歹啊!   姜迟迷茫,但是罪证都留在他腿上了,姜迟作为一只很有担当的狐,惴惴不安地想着做错了好歹得道歉呢。   他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心想自己可不能来云家第一天,就做错事被人赶出去。   小狐狸战战兢兢决心做好一个合格的女仆,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无一不精,主人说做什么就做什么,主人说往东他绝不往西。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好奇怪。   姜迟在这些针扎似的目光下忐忑不安地偷偷问系统:“我是做错了什么吗?还是我看起来太壮了被发现了?”   壮?   系统认真瞧了瞧自家宿主,严肃地确认姜迟跟这个字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有,您伪装的很好。”只是数据看起来也没有办法完全窥探人心,系统吭哧吭哧想了半天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能是觉得你居然没有被云昭赶走,很了不起吧。”   姜迟豁然开朗,有道理。   云昭的臭脾气闻名在外,姜迟居然能撑下来果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无形间,一人一统的的猜测也算是与这些吃瓜群众的揣测殊途同归了。   厨房里的小丫头看起来年纪还很小,才十三四岁的样子,看见姜迟走过来的时候水灵灵的脸上不自觉浮起一片红晕。   哑巴女孩微微弯着眼睛,弯下一点腰冲女孩露出一个笑,示意小姑娘把热茶给“她”。姜迟衣服襟口做的格外宽大,露出白腻颈间一点血色的印子。   小丫头脸上红晕愈胜,将热茶递给姜迟的时候手都在细细地发抖。   姜迟端过茶水,心里茫然:我原来看起来很吓人吗?   姜迟这会儿子格外注意不要踩到自己的裙摆,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往灵堂走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伸出来,猝不及防地捂住了姜迟的嘴把人带入了人迹罕至的假山后。   姜迟吓了一跳,素白裙角勾在横生的枝桠上,像是落了一朵雪色的花。   “别装了,你是狐狸精吧?”   那眉眼清俊不染尘埃的青衣道士冷冷地看着在自己手掌下只能露出一双无辜鹿眼的“少女”。   怎么听起来有点像是在骂人呢。   姜迟蹙起长眉,男人捂得太紧了他有点喘不上气,双颊被迫浮起缺氧的玫瑰色。   而且……   “别在我眼前装,你其实会说话吧?”青衣道士松开手,居高临下地把人抵在假山的角落里,彼此呼吸都清晰可闻。   “说话。”   道士眼里划过流光,左手掐诀,仿佛只要姜迟一个不好,他就要当场把姜迟给收了。   小丫头拎着自己的托盘颤颤巍巍地盯着男人,视线犹犹豫豫地从道士的眉眼一直滑落到脚尖,姜迟努力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道:   “你的脚上,溅了热茶。”   “不烫吗?” 第129章 宅中(六)   姜迟泪眼汪汪地回到了云昭身边。   茶也没有了, 自己也被揉得乱七八糟了。   唯一的好事是尚且没有被除妖心切的道士给一剑刺死。   云昭本来正百无聊赖地看着那群和尚念念有词地给超度亡灵,便眼见姜迟顶着被捏红的脸颊慢吞吞地一步一瘸地回来,素白裙角上还沾着一片碎叶。   一个小哑巴,话也不会说。   身量又清瘦如弱柳, 被欺负死了也没办法反抗, 只能用满眼亮晶晶的水色乞求对方可以放过自己。   男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你越是这样瞧着人, 越是只会让人堕落成禽兽。   届时,真是想跑都跑不掉了。   姜迟皮肤本来就白, 穿着一身素衣也难掩娇色,配上一脸毫不自知的楚楚情态, 冰白颊面一片明显被人用力揉捏过留下的嫣红指印。   似一众烟熏火燎的人间, 生出一枝旖旎艳色的花。   云昭颈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盯着姜迟的眼神逐渐幽深。   “谁动的你?”男人语气冰冷。   云昭分明记得自己走之前可没有这样欺负过“她”,瞧着这格外刺眼的深红指印,磋磨“她”的人显然没有怜惜的意思, 只是单纯满足自己的施虐谷欠罢了。   姜迟眼睛圆圆的,睫羽飞起, 讷讷地摇了摇头。   还给欺负自己的人打掩护呢。   云昭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怒气,明明只是个送过来的通房丫头, 以往这样的他都赶出去了不知道多少个, 凭什么要为这样一个家伙生气。   他冷不防伸出手抓住了姜迟细细瘦瘦的手腕。   少年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还来不及反抗便被云昭拎小猫似的拉进了屏风后的小隔间里。   姜迟茫然无措地看着男人, 像是还想不明白男人为什么生气,战战兢兢地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摇了摇云昭的袖子。   云昭眼神又暗了暗, 咬着牙道:“别撒娇。”   “到底是谁欺负了你?”   总不能跟他说是自己的狐狸精身份被个青衣道士发现了, 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任由这个臭道士随便欺负吧。   姜迟梗着脖子, 再次摇了摇头。   反倒是云昭从这可怜巴巴的眼神里瞧出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也是,姜迟来这里才多久,估计整个云家就熟悉自己一个,这呆头呆脑的样子是想来连欺负自己的人都不认识的。   而且,姜迟可能都不晓得被人揉捏是不对的。   不知道是谁养出来的这么个天真的性子。   云昭头疼地捏了捏额角,逼近了姜迟,格外高挑的身形把哆哆嗦嗦的姜迟完全拢进了怀里。   姜迟的肩背猛地抵上了屏风,镌刻出的花鸟图文在背后硌得娇嫩皮肉生疼。   姜迟眼里漫溢出星星点点的碎光。   “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不可以这么对你,连碰都不可以,知道了吗?”   云昭低着眼睛,薄唇微微张合着,语气中带着一点叫人头皮发麻的占有谷欠。   “我是你的主人。”   “我说什么都要听,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   这个人真的好可怕。   姜迟从善如流地眨眨眼,表示自己懂了……才怪,小狐狸在意识海里郁闷地摇尾巴,心想这人到底什么毛病,怎么还喜欢突然发疯。   系统犹豫着要不要把他脸上还留着指印的事告诉自家笨蛋宿主。   一点点痕迹都留着这么久,像是一卷素白的画绢,可以任由什么人在上面肆意涂抹,一点一点地打造出自己想要的模样。   还真是危险啊,宿主大人。   雕花屏风上震了震,隔着朦胧又飘渺的青烟,被众人偷偷称为“笑眼狐狸”的云家二爷笑眯眯地勾起眼睛。   看来这个漂亮的小丫头,还真是有点手段的。   他那三弟,看起来很认真啊。   蓉城首富的葬礼,自然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除却几个装模作样哭泣的人,这场葬礼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个聚集了富商政要的顶级社交场合。   就差一顿觥筹交错的酒宴了。   可怜云思齐为了云家耗尽心血,到头来竟连个真心为他哀悼的人都没有。   来来往往的人对着云思路和云昭兄弟俩虚情假意地表示节哀,姜迟站在云昭身后伺候着,却觉得这些人好奇怪。   同云家剩下这两兄弟作揖的时候,每个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在姜迟的脸上顿了顿,眼眸中深藏着的狎昵意味叫姜迟忍不住后背都发毛,小心地又往云昭身后藏了一点。   温软身躯不自觉贴近了男人坚实的身体。   云昭眼神未变,唇角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勾起,就这样也很好,一直依赖着他,只有他才能保护“她”。   法事已经做到了最后一天,接下来就是扶棺起灵。   高悬的灵幡在晦暗的天际招摇,空气里漂浮着呛人的纸钱烧焦的气味,烟灰呛得所有人不自觉低声的咳嗽。   云思齐死的早,孝子贤孙自然也是没有的。   只能由两个弟弟和一众亲戚代为哭丧。   云昭作为云思齐“看重”的弟弟,扶棺也是要象征性地参与的。   只是……   云昭扶着棺材的手微微顿了顿,脸色剧变。   跟在身后抬棺的人也纷纷抬起脸,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惊诧又恐怖的神色。   云思齐的棺木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就算是空棺也有相当的分量,不是轻易就能搬动的。   可是,现在肩头的重量,轻飘飘的竟然还不如最廉价的薄木棺材。   “怎么了?”云思路见众人表情不对,面上神色微淡。   “大爷这棺材的重量,不对啊。”有人大着胆子对云思路道。   “太轻了,这金丝楠木棺远不应该是这等分量。”   “好像只是纸板似的,里面不会出了什么事吧?是不是被虫蚀了?”   “怎么可能,休要胡说,这棺木送来的时候是里里外外好好检查过的,一颗虫卵都没有的。”   云思路是个标准的文人形象,伸出来的手清瘦有力,在云思齐的棺椁上抬了一抬,竟然也能凭一人之力向上抬起几分。   “这,这不对啊。”目睹这怪事的管事脸色也变了。   “好像里面根本没躺人似的。”有人小声嘟囔着。   没有躺人。   云昭耳力何其之好,心里思绪千回百转,他当机立断下决议:“开棺。”   开棺?   “这可使不得啊,惊扰了大爷的尸身,恐怕有碍于云家以后的福泽。”   云昭冷笑一声:“连棺木都变成纸片了,要惊扰也早惊了,说不准里面还有什么异变没叫人察觉。”   “届时出了事,可就晚了。”   向来和云昭不对付的云思路这会儿也收敛了笑意,淡淡地看了一眼棺木:“开棺。”   两位云家掌事人都发话了,再有不满也不好直说。   只能让家丁过来撬开了棺钉,打开了棺木。   棺盖移开的那一瞬间,在场人脸色齐变。   云思齐的尸体,不见了。 第130章 宅中(七)   云思齐死得诡异, 这下扶灵时又出了这种事,所有人脸上都不是很好看。   前来送行的客人们先行离开,留下云家人在灵堂里彼此面面相觑。   薄如纸片的棺木依旧停放在灵堂里, 那青衣道人手中托着拂尘, 侧过脸跟云思路说着些什么。   云家人的事, 姜迟这种小婢女按理来说是不应该探听太多的,只是为了探求云思齐的死因,他不得不站在云昭身后,努力取得一丝信息, 却猝不及防感到一阵阴冷的凉风拂过脖颈。   像是一只冰凉的手掌裹着暧昧的力度摩挲着少年雪色的后颈。   细白肌肤霎时间漫上细细的鸡皮疙瘩, 姜迟愣了愣, 回过头却发现除了忙忙碌碌的佣人,再没看到什么怪人。   是错觉吧?姜迟天真地想着。   云思路朝青衣道人作了个揖, 语气温和:“那就烦请观鹤道长了。”   青衣道人抚了抚掌中的拂尘, 冷淡点头, 微冷目光却透过人群精准望进姜迟的眼里。   鼻尖还残留着纸钱燃烧后的呛人气味, 姜迟五感比常人敏锐, 被呛得鼻尖泛红, 眼眸含水,隔着袅袅的尘烟无辜地眨了眨眼。   沈观鹤眼眸里闪过一丝莫名情绪,面无表情地转过脸, 若无其事地继续向云家人布置寻尸的法阵。   云思齐尸体的失踪, 难以用常理解释, 求助云游天下的方士好像也说得过去。   只是这观鹤道长好像看姜迟这只小狐狸精格外不顺眼。   下人们急匆匆地寻来法阵要用的物事, 沈观鹤慢悠悠踩着步子走到了云昭身边, 颜色偏浅的眼珠漠然地瞧着男人身后穿着素色裙裳的“少女”。   姜迟探出一张粉白色的小脸, 讨好似的冲沈观鹤笑了笑。   这小狐狸生得一张姣好面容, 杏脸桃腮,云鬟雾鬓,眉眼弯弯的时候细碎的流光便顺着天生妩媚上挑的眼尾弥散,真是叫人铁石心肠也要软上三分。   果然是狐狸精。   沈观鹤冷哼一声,却扭头对云昭道:“我与这姑娘有话要说,烦请云小少爷行个方便。”   嘴上说的和气,偏偏眉目冷硬,连笑意都欠奉,活脱脱一座硬邦邦的冰神仙。   云昭眼神里充满了探究的意味,目光从姜迟身上慢条斯理地绕了一圈,又转回沈观鹤身上,他向来不信鬼神,沈观鹤对他来说就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面色苍白略显病容的男人冷笑道:“我家小姑娘性子弱小,不喜欢生人,观鹤道长如此冷淡,是要吓着她的。”   姜迟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沈观鹤说出什么来,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   沈观鹤顺着他的眼神道:“想不到云小少爷居然对自己的婢女如此维护,倒是让人佩服。”   总觉得有点阴阳怪气的。   云昭便当着沈观鹤的面拉住了姜迟的一只手,指腹还背着人细细地摩挲着少年过于光滑的腕骨。   姜迟是怕痒的,被云昭这样一弄,两颊立刻浮起两团艳色的红晕。   “我房里的人,我当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云昭拉着姜迟就走,连个眼神都欠奉。怒气之下男人长腿一跨连步子都迈得大,姜迟还穿着长及脚面的长裙,不得不小跑着跟上。   沈观鹤也不拦,看着小狐狸精从身边小步跑过,撩起的冰凉发丝掠过沈观鹤的手背。   青衣道人在姜迟擦肩而过的时候,以极快的速度伸手拂过了“少女”的发髻,旋即便像无事人似的盯着自己犹带着一丝清浅香气的手背。   云家小少爷的坏脾气是全蓉城出了名的,做出什么落人脸面的事情都不稀奇,也就是这脾气,愈发让族老觉得云昭孩子心性,难当大任。   也就突显出了云思路作为次子,虽然年纪尚浅,但已经精通云家商务和世俗人理,就是天生要当家主的料子。   “不管别人说什么,只要我不同意,你就不可以跟他们走,也不可以跟他们说话,连看都不可以看。”   云昭任性地对姜迟下命令。   小女仆晕晕乎乎,心里觉得云昭这人真是烦,一边老老实实地点点头,一时间没有注意脚下,踩住了自己的裙角。   偏偏这时走的路又是鹅卵石地,绣鞋踩在一颗圆滑石头上,脚踝发出了叫人牙酸的声音,下一秒姜迟感觉一股剧痛从脚腕处袭来,整个人都摔了出去。   云昭感到身后一阵破风声,眼疾手快地转过身把这连路都走不稳的小丫头牢牢抱在了怀里。   姜迟痛得满眼亮晶晶的眼泪,趴在云昭胸口很可怜地望着男人。   云昭深深地觉得自己不是找了个伺候人的婢女,而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男人拧起眉,嘴上骂“连路都走不好,怎么这么笨”,一边任劳任怨地蹲下身要给姜迟揉脚腕。   姜迟抗拒地缩了缩腿。   啧,怎么这么麻烦,不让看的话怎么治腿。等会儿要是肿了是连走路都走不得的。   云昭皱了皱眉,脸色沉下来的时候便显得有些可怕了。   在这种封建保守的年代,女孩的脚腕也算是隐私的部位,不能随便给外男看,更别说上手了,云昭却想着姜迟全身上下都已经归他了,难道还差这一点吗。   姜迟细细地“啊”了一声,感觉他一只成年狐走路都摔跤有点丢脸,当即硬气地对云昭表示拒绝,他自己能走。   然而云昭倒是脾气很不耐烦地忽略了小狐狸的抗拒,捞起了“少女”的腿弯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这么轻,是我们家苛待你了吗?”云昭冷脸不悦。   轻飘飘的,这么纤细,这么可怜,却让人心底黑暗的谷欠望无限度地暴涨。   “少女”的身体都是温软的,带着清浅又撩人的香。   要是可以一辈子都抱在怀里就好了。   姜迟又不知他在脑补些什么,但也是知羞的,在灵堂上听旁人谈天的时候也懵懵懂懂知晓了个大概,知道别人在心里怎么看自己,不肯在这人来人往的路上叫人看到。   但是他人小小一只,反抗云昭是不行的,只好掩耳盗铃地把脸埋进了云昭的胸口,闭上眼睛催眠自己只要我看不到,就是别人也看不到。   回到房里,云昭叫姜迟靠在了榻上,自己去寻了金创药给他用上。   姜迟这只笨蛋狐狸傻乎乎地坐在主人的位置上,愣愣地看着男人不容抗拒地脱掉了他的鞋袜。   小狐狸的脚也生得漂亮,像是白玉精细雕刻而成的,圆润脚趾缀着浅淡的桃花似的粉色,有点羞赧地蜷缩着,似颗颗排列分明的珍珠。   白皙如玉的脚背上浮着黛色的青筋,顺着脚背蜿蜿蜒蜒地伸向小腿。   突出的脚踝带着冰冷的玉质,真真恍若玉雕,握在手里的时候都是寒凉的。   更显得那片狰狞吓人的红肿有一种玷污了雪玉的旖旎美感。   男人略带滚烫的手掌覆在姜迟肿起的脚腕上,疼得姜迟下意思想把脚腕抽回去,激得云昭忍不住用了些力,看姜迟眼中水光愈盛,逃脱不得,只能怯怯将脚掌放在云昭膝上的情态。   云昭觉得自己的鼻腔,乃至身下又开始隐隐发热。   真不是狐狸变得吗?怎么这么勾人。云昭在心里咬牙。   姜迟两颊浮着淡淡嫣红,被人抓着脚腕细细地揉捏,化开的脂膏油腻腻的一汪覆在霜白色的脚腕上,在疏漏的日光下泛着点点的微光。   这样细这样白的脚腕,合该配着金色的链子,锁在床榻上,做一辈子金笼里的鸟雀,做人掌心的玩物。   想顺着踝骨处细腻的肌肤缓缓地往上,那丰盈之处的柔软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间,光是想起都觉得心痒难耐。   姜迟被摸得有点痒,缩了缩脚,从喉咙里溢出一声颤颤巍巍的呜咽。   云昭咳了咳,驱散了脑子里那些不太适合出现在大白天里的画面。   他装作无事发生地淡定收拾了药瓶,拦腰把姜迟抱到了床上。   姜迟说不出话,呜呜咽咽地小声挣扎,被人连手脚都禁锢了,塞进了床榻最深处。姜迟觉得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抱着双膝缩进了床脚。   倒显得云昭越来越像个强抢民女的禽兽了。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受了伤就老老实实地养伤,今天都不用你做事。”云昭金口一开就给姜迟放了假。   床榻里裙裳散乱开,露出一双莹白小腿的小狐狸这才被哄得好了一点,犹犹豫豫地隔着层层叠叠的纱帘,瞧了云昭一眼,伸出手在云昭手心里,用指尖在男人掌心写了“谢谢”两个字。   云昭唇畔展露一抹笑意。   不用谢。   他想。   只要往后不要哭着讨厌他就可以了。   云昭是云家嫡子,丧礼之仪也要随时看顾,不能随时跟在姜迟身边,虽然心里不爽,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陪云思路那个老狐狸演戏。   云昭刚走,那纱帘便被一只手撩开了。   好好养伤是不可能的,姜迟还要趁着没有人的时候打探那所谓如意珠的下落,以及调查云思齐真正的死因呢。 第131章 宅中(八)   有时候人倒霉起来, 喝凉水都会塞牙缝。   姜迟刚踮着脚一步一拐地开门,迎面便撞上了那青衣道人沈观鹤。   “你到哪儿去?”   沈观鹤人长得冷峻,说话也不带一分温度, 硬生生在盛夏时节扑出一阵凉津津的寒意。   姜迟冷不防同男人撞上视线,吓得激灵一下, 差点耳朵被吓出来。   没想到那道人真像有天眼似的, 半阖双眸道:“你便是露出真身也无妨,只要你不伤凡人,我不会随便除你。”   说是叫姜迟放心, 姜迟却觉着这是明晃晃的警告。   穿着一身裙装做少女打扮的狐狸哼了一声, 反正脚也还疼,干脆坐在了窗台上。窗台较高,他这样便可以同这讨厌的青衣道人平视,甚至沈观鹤还需抬起眼才能看他。   小狐狸笑眼弯弯地歪歪头:“我是小少爷的婢女, 你说我出去做什么。”   沈观鹤果然微微地抬起眼来, 他眉眼其实生的好, 线条清冷如工笔画流畅的一笔, 说话却并不搭姜迟的话茬:“那云三少爷很是照顾你。”   姜迟撇过头, 觉得沈观鹤多管闲事:“沈道长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沈观鹤走近了一步, 微微地抬起线条分明的下颏,只消差一步,便要吻上那张水红色的总是说出挑衅话语的软唇。   “平常人之间的情爱自然是不关我事, 只是你一只狐妖,身为男身却穿着女装混进云府, 很难不让我在意。”   “云三少爷是个久病之体, 阳气本就不若旁人旺盛, 你若是想用妖术吸取他的精气, 便不要怪我出手。”   姜迟都要被气笑了。   既然这牛鼻子老道说自己能看出凡人阳气,那也应当一眼便能瞧出他到底有没有在云三少爷身上用过妖术。   吸取凡人阳气这事是许多妖怪用以增加妖力永葆青春的手段,但是姜迟作为一只年轻狐狸,一是暂且没有永葆青春的必要,二是他脑子笨,还没有学会那吸取阳气的法术就从深山老林里滚到人类的地盘打工去了。   姜迟顿时有一种诡异的心虚与愤怒交杂的感觉。   心虚是他还不会这么“高端”的技术,愤怒是觉得这牛鼻子老道居然敢这么恶意揣测他。   过分!   这臭道士怎么可以先入为主把别人当成坏蛋!   穿着绣鞋的脚慢吞吞地翘起来踩在了沈观鹤的腰上,那生了一副惑人相貌,眉眼间却偏偏还杂糅着少年人似的天真情态的小狐妖微微地笑起来,裙裳滑落,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脚腕。   说话的语气都柔软中掺着甜腻的情丝:   “你这道士,好生奇怪。”   “我有没有妖术,你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看?看什么?   那只作怪的脚缓慢地从沈观鹤的腰移到了男人肌肉紧实的大腿根上。   姜迟明显感到脚下的肌肉在慢慢地绷紧了。   沈观鹤依然是面无表情,只是眼神中却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惶惑。   这是妖术吗?不是,他没有察觉到任何一丝妖力的迹象,那他怎么会,怎么会心绪不稳,起伏难耐呢?   是用了什么高超的连他也看不出来的妖法吗?   少年打扮在一众下人中也算得上是极素淡,一身白色袄裙,挽着双髻,胸前两绺垂直腰际的长发。   窗外繁密的花枝低低地压下,零落的花影照应在他的面上,于极淡中生出极艳,漂亮得叫这年轻的道人心跳如鼓,真是不是妖术,也胜似妖术了。   沈观鹤只好闭上眼睛,不敢直视。   “休想对我耍花招,”沈观鹤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便已经低了一分,一只手抵住窗台,高挑身影几乎将少年整个人都圈进怀里。   沈观鹤低垂的眼眸,不自觉地盯着少年那张微微张开的水红色的唇。   “你来云府,究竟想做什么?”   姜迟脑子里转过一百个理由,顿时有种自己要是说不好的话会被对面人直接杀掉的错觉。   小狐狸左思右想,憋出一点清泪,隐忍道:“我混入云宅,是为了探寻云思齐云大爷真正的死因。”   沈观鹤果然一愣。   俗话说的好,谎话的最高奥义就是真假掺半。   姜迟摸摸眼泪,低声说:“我曾经在山林里有缘见过大爷一面,大爷从猎户手下救了我一命,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爱上他了。”   沈观鹤呆住了。   系统也呆住了。   小狐狸语气无限哀怨,抽抽搭搭道:“我们初见时,我便观过大爷气运,若非有心人谋害,他是绝无可能死于暴病的。”   感谢MTV,感谢CCTV,感谢祖国,感谢家人。   沈观鹤语气里果然出现了一丝松动:“想不到你还是只有情义的狐狸。”   姜迟轻轻一哼,表示这都是小意思啦,面上却故弄玄虚道:“沈道长来云宅,想来也不只是单单为了这场法事吧?”   “没错。”沈观鹤倒是难得的坦诚人,“这云宅不对劲,想来你应该也察觉到了。”   毕竟是恐怖副本,感觉不对劲那是正常的。   姜迟点点头表示同意。   从出现在云宅的第一刻起,他便觉得浑身都有点不舒服了。   云家作为蓉城首富,人丁也算得上是兴旺,财气人气俱全,按理来说是个叫妖魔鬼怪都不敢近前的地方。   只是姜迟却总觉得这偌大宅邸中有种如影随形的阴凉,时不时蹿出来吓他一跳。   沈观鹤捏紧了手里的拂尘:   “恰好云家二爷邀请我来,我便一道来探看情况,寻出云思齐的死因,也免得有更多人无辜丧命。”   小狐狸心下一转,拉了拉沈观鹤的袖子:“沈道长,既然你我目的一致,不如你带我一道吧?”   沈观鹤抬起眼,瞧着那双含着水色的无辜眼眸,姜迟的眼睛虽然使了点障眼法,在强烈的日光下还是能看出一点幽幽的碧蓝,像是极远的海洋深处,日光穿过浮动的海水,映出绚丽而梦幻的蓝色。   无知无觉中像是连魂魄都要被吸进去似的。   妖术,这一定是妖术。   沈观鹤难得有些狼狈地闭了闭眼睛,在心中默念了几句清心诀,冷然拂袖:“你若是想跟着,我也不拦。”   哼,臭道士。 第132章 宅中(九)   入夜后的云宅, 便染上了一点森森的鬼气。   白日里富丽堂皇的装饰在黑暗中显得庞然而诡异,几乎在每个角落里都有栽种的槐树宛如披着兜帽耸肩而立的鬼差,各房中点起的微弱灯火穿过幢幢的树影, 好似给修罗恶鬼点上了双睛,阴邪得厉害。   呼啸的风声穿过紧密挤挨着的叶片, 发出令人发慌的簌簌声。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凄厉又尖锐的哭声。   乌发白裙的“少女”提着一盏摇晃的雕花灯笼从黑暗中渐渐显现出身形, 绣鞋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偶尔会落下微不可闻的摩挲声响,和“少女”像是被吓到后略显沉重的呼吸。   月光突然亮了起来, 原来是乌云被风吹开了。   清冷月光自中天泼洒在花园里, 映出那一张秀丽而天真的面孔。   像是浸在月色里的神女。   一只小虫突然擦过姜迟的颊面,吓得他倒吸一口气,不得不匆匆加快了脚步。   沈观鹤在下午离开之前偷偷给他塞了张纸条。   上面写着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字:“今夜子时灵堂见”。   子时。   怎么偏偏挑了个最招鬼的时候。   明明知道这种时候也是最易沟通异界的时候,姜迟还是忍不住要小声吐槽。   谁叫这臭道士污蔑他吸人精气呢。   姜迟哆哆嗦嗦地提着盏小灯笼, 努力辨认着白日里的路线, 颤颤巍巍地朝灵堂走去。   一抹凉风从后颈拂过, 那种熟悉的毛骨悚然的恐怖再度袭来, 姜迟一时间没有站稳, 用错了力气, 脚腕上好不容易消减下去的疼痛瞬间加重了,逼出少年眼底一滴清亮的眼泪。   “小姑娘,怎么又在这里见到你了?”带着点微末笑意的清雅声音自身后响起, 眉眼间书卷气极重的书生温温柔柔地扶着姜迟的后腰,见人站稳了便极绅士地松开了手, “走路要仔细呀。”   姜迟回过头见着那张苍白却不失温柔的面容, 一时间愣了愣。   怎么觉得, 有点眼熟呢?   “这么看着我干嘛?小姑娘, 我们认识吗?”男人似乎觉得好笑,同姜迟在云家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这带着缀金镜链的男人眉眼温软,光是瞧着就叫人不自觉生出好感。   姜迟认真思考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在哪里见过男人,老实地摇摇头。   又想着男人刚才扶了自己一把,让他免去了摔跤的苦头,又主动伸手捉过男人一只冰凉的手掌,在上面很认真地写了谢谢二字。   姜迟指尖纤纤,蹭在掌心真是叫死人也要心热起来了。   “原来是不方便。”男人极有教养,绝不当面叫人小哑巴戳人痛处。   他走在姜迟身前,配在长衫上的环带随风高高地扬起:“这么黑的夜,姑娘想去哪里?”   姜迟这个笨蛋是找不到去灵堂的路了,便想叫男人带他去,当即在男人手心里写了“灵堂”。   男人也不多问他这个点去是想做什么,微微一笑说:“那在下就毛遂自荐,做小姐的引路人吧。”   姜迟求之不得,借着一点莹莹的灯火,冲男人弯弯眼睛,以示感谢。   有个人在身边,恐惧瞬间少了一半,姜迟像条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后,还怕男人看不见路,努力把灯笼往前递一点。   男人却突然发出一声叹息。   姜迟疑惑地歪了歪头,用指尖写道:“怎么了?”   “无妨,只是近日里遇到了一点情感上的事,说起来倒是叫人难过。”   男人线条流丽的眼里流露出一丝黯淡,他这样温柔的人,便叫人不忍心让他伤心,姜迟立刻严肃地绷起一张小脸准备听听是何方神圣能叫这样的好人在夤夜里暗自伤神。   “我前几日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却暗恨自己无能,无法和她相守一生。”男人慢悠悠地像是在给姜迟讲故事,语调都十分柔和,“只是今时今日,突然知晓她同样爱慕于我,虽然真假难辨,还是叫我心动极了。”   姜迟心想这爱不爱的还有真真假假,你们人类还真是诡计多端。   但是他还是绷着神色,认真听男人倾诉他的爱恋:“只叹我们二人有缘无分,难以相守了。”   看男人的装扮,应该最差也是云家某个混的不错的旁支,兴许是封建的门第偏见叫这两人没有办法在一起,姜迟想了想,认认真真地在男人掌心画字:   “你这样好,有什么是不能成的呢?”   “勇敢一点,兴许就成了。”   封建门第这种东西,设立了不就是用来冲破的吗!姜迟觉得自己正在见证民国时期的唯美爱情。   “你说的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同姜迟对视的时候,叫小狐狸莫名有点后背发毛的感觉,“是我太过软弱了。”   姜迟被那双过于多情的眼眸看得心下一跳,这个距离是不是有点太近了,男人只要稍微低下头,就能亲到小狐狸挺翘的鼻尖。   就在姜迟下意识想要往后退的时候,男人却挺直了腰,唇畔衔着清风明月似的一点朗朗笑意:   “前面便是姑娘要去的地方了,在下不好过去,便就此别过了。”   灵堂对于一些比较忌讳的人来说可能还是过于晦气了。   更何况这还是深夜。   姜迟表示理解,更有点觉得自己刚才无故揣测别人不太好,这不是变得跟那个臭道士一般德行了吗。   他扭过头发现前方果然是闪动着白色光芒的灵堂,回过头刚想道谢,便发现身后的人已经消失了。   嘶……姜迟震撼,这里的人都跑的好快哦。   “怎么还不进来。”沈观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灵堂身边到了姜迟身边,眉目微敛,露出严肃神情,   “你身上,怎么有股奇怪的气味?”   嗯?   姜迟认真嗅了嗅自己的袖间,用狐狸敏锐的鼻子也只是堪堪捕捉到一点纸钱燎烧过的香火味,他便无辜地摇摇头:“没有呀。”   沈观鹤皱眉:“不对劲,你身上香火味很重。”   重是正常的吧。   姜迟白日里也跟着云昭在灵堂呆了一天,沾染上香火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是沈观鹤眉头皱得更紧:“不对劲。”   “哪里不对?”姜迟也被他这神经兮兮的态度弄得迷茫了,想了想自己也没遇到什么灵异事件吧。   看沈观鹤一脸想不透的表情,姜迟认真想了想,把刚才有个好心人给自己带路的事同他说了。   “是吗?”沈观鹤陷在奇怪的迷思里,听了这话便抬起脸,认真地打量了姜迟一眼道,“总之,这云家一定有古怪,陌生的人你尽量还是不要理会。”   姜迟这句话早就听得耳朵起茧,转移了话题,迫不及待地拉着沈观鹤往灵堂里走:“你叫我过来是做什么?你是有什么发现吗?”   按理来说,停灵的日子里,是需得有孝子贤孙在灵堂守夜,没有后代,也得招人守着,顺带哭嚎几声,把仪式做全了,方不落了旁人一个云家人兄弟阋墙的口舌。   只是今夜灵堂空空荡荡的,除了一口空棺,牌位前的白烛在夜风中飘摇着拉长,似细长而扭曲的人影。   蒲团上也光洁得像是从来没有人在上面跪过。   想来也是,云思齐的尸体都不见了,再守着也不过是花把势,毫无用处。   这也方便了沈观鹤和姜迟今夜的行动。   沈观鹤叹了一口气道:“云家人表面上叫人尽心寻找尸体,实际上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云家人似乎并不着急云思齐尸体的下落,反而想明日一早便把空棺下葬了。”   这很不对劲。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寻尸阵法出了问题,可是我仔细检查之后才发现是有人故意破坏了法阵。”   “他们根本不想找到尸体。”   不在乎尸体的下落,不在乎是不是被什么怪盗偷走了,甚至也不在乎可能会腐烂在家宅中的某一个角落。   这么多的猜测最后只能归结为一个缘由。   就是,“他们知道云思齐尸体的下落。”   姜迟和沈观鹤异口同声。   沈观鹤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惊诧。   姜迟有点不服气,发顶翘起一根呆毛,气势汹汹地顶撞他:“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能推理出来很奇怪吗?”   冷冰冰的道长唇畔露出一丝伪装失败的微笑,他强自一本正经:“并未,你确实是只聪明的狐狸。”   这个弧度……分明是在嘲笑吧!   小狐狸气得伸出爪子要挠他,被人轻轻松松禁锢住两只手腕用拂尘柄一敲高高地架了起来:“果然还是野性难驯。”   姜迟被迫举着两只手,柔软肚腹直接对着男人,嘴上还是不饶人:“有本事你来驯好了。”   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的。   话音刚落,沈观鹤的眼神便出现了变化。   咦,突然可怕起来了。   姜迟哆嗦了下,强自撑着脸:“你,你做出那副表情干什么,又不是真赖上你了。我也不需要有人教我……”   他话没来得及说完。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姜迟“呜呜”了两声,瞪着这突然发疯的臭道士。   “噤声。”   沈观鹤眉目上似乎都结了层冷然的霜雪。 第133章 宅中(十)   姜迟现在彻底变成了个发不出声的小哑巴。   沈观鹤这个臭道士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 在他唇上轻轻地蹭了一蹭,姜迟便感到唇心一凉再张口就只能发出“啊啊”的叫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流氓法术啊!   小狐狸睁圆了眼睛, 又可怜又可爱地“嗷嗷”叫着,伸出修剪圆润的手指试图挠这个不讲道理的坏蛋。   沈观鹤仗着自己要比这只笨狐狸大上一圈,轻轻松松地把人捞在怀里:“别动了,小心脚上又痛。”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姜迟顿时感觉自己脚腕上的痛楚又开始像绵密的针似的扎着他的神经。   本来还在活蹦乱跳的小狐狸瞬间萎靡下来, 失去了灵魂一般软绵绵挂在沈观鹤怀里。   “又疼了?”   沈观鹤向来是个冷淡出尘的性子,除了降妖除魔修炼道法对一概凡间俗事都漠不关心。这回到了云家却难得破了戒,还耐心蹲下身来给姜迟揉了揉发疼的脚腕。   被禁言的小狐狸哼哼唧唧地, 脚腕上的疼痛好不容易消减了下去, 便被沈观鹤单手拎起来往灵堂外走去。   姜迟试图自己下地走路,臭道士轻飘飘落下一句:“别逼我再给你下定身术。”   届时不仅说不了话,到时候连动都动不了了。   混蛋!   小狐狸气得咬牙,却只能乖乖当只软绵绵的漂亮挂件在半空中随风飘摇。   但是,既然约他到灵堂,为什么又走了呢?   沈观鹤好像真的有读心术,透过小狐狸那双澄净的眼睛, 就能看透他在想什么:“我刚刚看过了,里面什么都没有,连那棺材都非常干净, 一点气息都没有留下。”   就是干净才有古怪。   沈观鹤见过云思齐的尸体,云思齐死状怪异, 是被活活放干了全身的血死去, 被发现的时候整具尸身几乎都泡在了血泊里。   就算是后来请了人洁净尸身, 血腥气依旧缭绕在死亡现场久久不绝,甚至连停尸的棺材都泡着令人作呕的阴冷的铁锈味。   可是现在整口棺材都崭新的像是新造的一般,别说尸体不见了,连一丁点的血腥气都没有留下。   偷尸的人想必非常有手段,也刻意隐瞒了尸体的行踪。   “来云家的第一日我便发现了不对,往日的大富之家风水布置上向来主张聚财旺运,再不济也不至于主动犯煞,可是云家四处种满了槐树。”   槐,木鬼也。   是聚阴气招鬼的凶树,一般人家再不在乎风水迷信,也总要避讳这一点。   然而云家似乎故意同风水作对,把住宅风水上能犯的忌讳都犯了一遍。   两人一踏在灵堂前的青石板路上,便敏锐地感觉到周遭发生了变化。   阴冷湿凉的雾气从四周缓慢而诡异地凝聚而来,浸在凉雾中的树影越发扭曲如惊悚的鬼怪,睁着双阴惨惨的眼睛瞪着这胆敢闯入鬼蜮的人类。   姜迟对这种阴湿气息格外敏感,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沈观鹤察觉到姜迟的异状,终于松开了钳制着姜迟的手。   明明是个男子,怎么会有一把这么细的腰。   修道之人,讲的是清心寡欲。   可是沈观鹤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脑中想着些破坏道心的是是非非。   姜迟哆哆嗦嗦地主动抱住了沈观鹤的胳膊。   一阵凉风从两人身后猛地蹿过,在浓重的雾气中顿时响起尖利的似人非人的鬼魅笑声。   姜迟被吓了一跳,控制不住地从发顶冒出两只尖尖的,雪白的,毛绒绒的狐狸耳朵。   因为恐惧,甚至还微微地弯了弯,显出绒白长毛下的薄粉更加明显。   “你的耳朵冒出来了。”   姜迟没有听清,一只枯瘦如爪的黑色人手从地上冒出来,猝不及防抓住了姜迟的脚腕,小狐狸吓得一声尖叫眼泪都冒出来了,顿时把沈观鹤的提醒抛到了脑后。   这种雕虫小技对沈观鹤来说不过是小意思,拂尘一挥,那只鬼手便像烫到了似的惨叫一声缩了回去。   说来奇怪,狐妖也算是自古以来在灵异故事里牢牢占据着一席之地,偏偏这只狐狸胆子又小,脑子又笨,别说吓人了,自己先被人类骗的团团转,看着好不可怜。   “这么小的胆子,怎么寻着云思齐的死因。”   沈观鹤嘲笑他,可是这个时候明显沈观鹤是条粗壮的大腿,要想安全离开必须抱紧这位大佬的大腿。   姜迟委屈巴巴地抱着沈观鹤的胳膊,恨不得把人藏在沈观鹤的身后。   沈道长微微阖眼,很是无奈地叹出一口长气,把拂尘移到怀中换了个位置,然后伸出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同姜迟十指交握。   姜迟的手同人一样,比他要小上一圈,带着一点暧昧的温度,像是扣住了一块顶级的软滑温玉。   “这样就不怕了。”   男人声音里带着点冰山融化后的微温,眼神却从少年迎风弯折的狐狸耳朵上微微地移开了。   虽然明知姜迟是个男子,可是他那一身红粉装扮实在是叫人不由得脸红心跳。   姜迟自己到没有自觉,牵住了沈观鹤的手,心下稍定,便心无旁骛地跟着沈观鹤研究这无意之间踏入的鬼蜮。   偌大一个云宅,几乎都被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浓雾笼罩,亭台楼阁掩映在雾气之中,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几点灯光如同鬼火似的漂浮在半空中。   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可以看到这雾气竟然还泛着惨淡的青色。   姜迟和沈观鹤同时皱起眉。   极其浅淡的血腥味在半空中飘浮,连雾气都掺杂上了一丝诡艳的血色。   熙熙攘攘的尖利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月色亮起后便在浓雾后显现出挤挤挨挨的形状各异的人形。   它们一齐睁着没有神采的眼睛,冲着两人发出恶意的尖啸。   “不用害怕。”沈观鹤淡定捏了捏姜迟的手,“我能护你周全。”   姜迟抿了抿嘴,他的禁言术还没有消除,只能用冰凉的额头贴了贴沈观鹤的手臂,以示自己听到了。   沈观鹤本来想提醒他把耳朵收回去。   一想到反正也是在另一个鬼蜮世界,便也收了声,结束了再提醒也不迟。   更何况,这样也……挺可爱的。 第134章 宅中(十一)   “是行尸。”   那些在迷雾中渐渐显出真容的人形, 枯槁可怖,腐烂的皮肉包裹着森森白骨,眼眶中的浑浊的眼球盯住了眼前的不速之客。   活像是一堆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怪物, 身上还穿着衰朽的寿衣, 脸上用朱砂涂着僵硬的红团, 在黯淡而苍白的月色下更显得惊悚。   眼看着面前的行尸越聚越多,隐隐有要将这一人一狐包围起来的趋势。   沈观鹤本来面色冰冷, 眉目间透出森然的肃杀之气, 却忽然泄露出一丝困惑,连拂尘都收了回来。   小狐妖迷茫地摇了摇耳朵。   “这些行尸好像不想伤害我们。”沈观鹤阖目道。   他牵着姜迟的手往前迈近了一步。   行尸果然同样缓慢地往后退去了一步, 滞涩的关节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   既然包围了他们, 却不想伤害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他们是想带我们去见什么人吗?”小狐妖小心在沈观鹤掌心写字。   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周围的行尸却突然躁动起来,烂掉的声带里发出嘶哑愤怒的吼声。   姜迟被吼得一激灵, 庆幸自己穿着裙子,就算是尾巴冒出来了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些行尸到底是想做什么啊,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沈观鹤脸上微微发红,心想这小狐妖难道是对谁都这样的吗?指尖蹭过掌心时掠下的细痒几乎要顺着四肢百骸淌进心口。   很奇怪, 这种心跳过速的感觉是什么?   他的道心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沈观鹤低眉用手掌在姜迟唇上一拂,解开了加诸姜迟唇上的禁言咒。   “还是用语言交流吧。”   青衣道人僵硬地转过脖颈冷淡地抛下一句话。   不知道沈观鹤发什么神经, 但是嘴巴总算可以自由说话的感觉真的很好, 姜迟立刻抱住了沈观鹤的手臂压低了声音道:   “你知道这些行尸想做什么吗?”   尸体们突然变得很愤怒,却苦于什么禁咒只是包围在二人周围, 只敢威胁性地伸出那只裹着零星血肉的尖锐骨爪。   沈观鹤倒是敏锐地瞧出了一些端倪。   “过来。”   “什么?”   姜迟尚未反应过来, 被沈观鹤掐住了脸。   两个男人, 应当算不上破戒。   我对这只狐妖……并无男女之情……   一切都只是为了斩除邪祟……   沈观鹤连自己都催眠了, 盯着那张水红色的唇肉吻了下去。   姜迟睁圆了眼睛。   沈观鹤的眼眸里泛着一点细碎的金芒,微微垂落漆黑的睫毛,彼此呼吸在缠吻之间交换,姜迟吞咽不及,津液顺着舌尖淌落,又被男人抵住,连通嫣红的唇肉一点一点极缓极慢地舔舐过去。   明明是个清心寡欲的道士,姜迟却被吻得晕头转向,头脑缺氧,半个身体都软在了男人怀里。   不是装个样子,怎么,怎么这样认真。亲得他嘴巴都疼了。   小狐狸被亲懵了,呆呆地睁着睫羽浓长的眼睛,狐疑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而且,沈观鹤怀里的拂尘柄硌得他好疼啊。   姜迟皱起眉,眼底很娇气地浮起星星点点的水光,有点不耐地推了推男人的胸口。   周围的行尸躁动起来,看起来恨不得把沈观鹤给撕了,姜迟被揽在沈观鹤怀里,那些行尸便肆无忌惮地伸出趾爪要把这男人撕烂。   果然与这家伙有关。   可是一只狐妖,尤其还是近日才进入云家的,怎么会和云家的异象有关呢?   沈观鹤试着拎着这小东西往前走一步,小狐狸歪歪头,无辜地眨眨眼睛,那些行尸便立刻避之唯恐不及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生怕伤了他。   沈观鹤眉头一跳。   他继续往前走,行尸们就如同摩西分海一般自动给他们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姜迟就这么乖乖地被人拎着命运的后颈肉,当一只漂亮的吉祥物,叫这些行尸虽然痛恨,却不敢伸手阻挠沈观鹤。   小狐狸的耳朵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那些行尸们似乎在说着些什么。   “夫人……侮辱……杀了他……”   什么意思?   这个夫人是谁?   姜迟眨眨眼睛,算了随它去吧,先看看这些行尸到底想让他们看什么。   青色的冰凉雾气蔓延至整个云宅,两人不知不觉走进了云宅的最深处,也是整个凶煞大阵真正的阵眼。   沈观鹤皱起长眉,他隐隐察觉出了云家是怎么回事。   有人在云宅布置了一个锁魂大阵,死在云家的所有人都将不得往生,永生永世为云家提供气运,保云家万年的富贵。   这不就是把人的魂魄当做燃料吗?   做这个阵法的人也太狠了。   姜迟有点牙酸地揉了揉脸。   这时候便有些可怜起刚刚包围着他们的鬼魂了。   阵眼位于后花园的湖心,隐隐约约可见湖心的莲座上趺坐着个穿着古时宽袍大袖的华裳男子。   雾气将他的脸笼罩得模糊不清,只能看到极长的黑发顺着长袍蜿蜒而下,一枚形状奇特的玉佩悬在腰间,玉佩下缀着的殷红细线从袍袖的褶皱间滑落。   姜迟迷迷糊糊地觉着那玉佩似乎有些眼熟。   想来玉佩都长成一个样,就算是眼熟也是正常的。   “别去。”   沈观鹤突然出声,拦住了姜迟的动作。   姜迟骤然回过神,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地在往湖心走去,再往前踏一步,他就要掉进湖里了。   姜迟瞬间起了一身冷汗往后退了几步。   那坐在湖心的男人只露出一个冰白的下颌,瞧着小狐狸的时候便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来,直到看到碍事的道人拦住了姜迟往前的步伐,甚至叫姜迟倒回他怀里的时候,那点笑意便瞬间被抹平了。   熟悉的刺骨寒风从后颈刮过,姜迟猛然听见一道清冷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点咬牙切齿:   “你骗我。”   ?   姜迟懵逼地眨了眨眼睛,他骗谁了?   非要说骗的话,他就是装,装哑巴而已,难道是发现了他企图偷珠子的意图?可是他根本还没有动过要偷如意珠的念头啊。   身后的行尸像是突然得了什么指令,团团地包围上来要攻击两人。   所幸沈观鹤动作极快,拎着只狐狸还能游刃有余地用拂尘在冲到最前面的行尸面前一点,那尸体瞬间发出尖锐的惨叫化为一捧飞灰,只剩一点金色的灵光飘飘悠悠地随风飘向远方。   “与其在阵中受苦,永世沉沦,不如化作灵犀,往生去罢。”   沈观鹤提着姜迟,脚尖点了几下直接飞到了半空,尸体密密麻麻,举着枯瘦的骨爪朝上伸去,不除掉阵眼,只会有更多的倒霉蛋被禁锢其中,永世不得超生。   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毁掉阵眼。   沈观鹤口中喃喃念了句咒,眼前顿时灵光闪过,整个被鬼雾笼罩的云宅纤毫毕现地展现在沈观鹤的眼中。   姜迟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还会恐高。   但是任何一个人被拎着在空中到处乱飞滚来滚去的话,都会头昏眼花连站都站不住的吧!   等到姜迟终于落地,他已经彻底成了一只蚊香眼的废狐了。   我好晕,这里到底是哪里。   小狐狸跌跌撞撞,脚下一软,径直扑在了沈观鹤的怀里。   沈观鹤似乎也有些力竭,被姜迟这么一撞,两个人交叠着直接倒在了后面的床榻上。   “我想这里应该是你的住处,恰巧也是阵法最薄弱之处……”   沈观鹤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门外的动静打断了。   云昭不知道发什么疯,大半夜还不睡觉,怒气冲冲地推开了姜迟的房门:“我不是说过了让你好好待在我房中……”   姜迟“咻”地一下把耳朵收了回去。   “你,你们……”云昭好好一张俊脸在极度的震惊和被戴了绿帽子的愤怒下几乎都要扭曲了,他咬着牙,“你们在背着我干什么?”   姜迟现在还趴在沈观鹤的身上,发髻凌乱,下裙都被撩起来了,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腿。   不知,不知廉耻!   云昭看起来脸色黑的厉害。   不是,一切都不是你看起来的那样,快点听我狡辩!   姜迟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出口,沈观鹤率先在他唇上下了禁言术。   姜迟睁大了眼睛,努力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可怜巴巴的“啊啊”声。沈观鹤这个时候在使什么坏!   他有病吧!   姜迟小小一只趴在人身上,开始哆嗦。   好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背着饲主勾引别的铲屎官还被抓了个现行。   这下连解释都不行了。   姜迟现在开始痛恨起自己为什么要装哑巴了,早知如此他应该装成伙夫。   沈观鹤倒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拂尘一挥,依旧是清风明月的高洁样子,一只手环抱着垂头耷脑地小狐狸,一边坐起来:   “不知道云三少爷,夜闯女儿闺房所为何事?就算小迟是你的婢女,想来也是不合礼数的吧?”   小狐狸抬起脑袋颤颤巍巍“啊”了一声。   云昭感觉自己真可能要被气得提前归西了。   他冷笑一声:“姜迟是我的人,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一个装模作样的假道士有什么资格说我?” 第135章 宅中(十二)   不知廉耻的小狐狸被主人怒气冲冲地夹在腰间带走了。   姜迟头朝下晕晕乎乎的只能看到糊在自己脸上的裙摆和晃荡的脚尖。   他后知后觉自己裙摆乱飞, 慌里慌张地按住了裙子防止裙子飞起来。   “这下知道害羞了?刚才趴在那假道士身上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羞呢?”云昭满含讥讽地冷哼一声,大踏步地推开房门。   这里毕竟是云家,沈观鹤再怎么不沾凡俗, 也该知道不能轻易在人家的地方动手。   云昭袖着手站在门口, 好似一尊冷冰冰的白玉神像,眼神里带着点可怖的阴影,扯开一点微凉的笑意:“姜迟,我一句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主动到我身边来。”   男人给小狐狸洗脑的话瞬间在姜迟耳边开始回响:“我说的话你必须听,我的命令,你必须照做。”   小狐狸谨记自己女仆身份,蔫嗒嗒地从沈观鹤身上爬起来,一步一磨蹭地走到云昭身边然后直接被人拦腰抱在了怀里。   沈观鹤眉睫若雪,沉默不语地望着云昭横亘在姜迟腰间的手:   “你们之间……”   他话尚未说完,便被云昭很不客气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沈道长一个外人就不必关心了,倒是沈道长深夜闯进我家小丫头的闺房,同我这不懂事的小丫头做出这种龌龊之事,是不是有损你们道门声誉,叫所有人都觉得原来道长也只不过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   这话说的就有点重了。   明明是自己非要跟着沈观鹤出来的, 结果却害沈观鹤名誉被毁, 姜迟激灵一下,伸手扯了扯云昭的衣袖。   小狐狸的心思都浮在眼睛里, 要说什么真是再好猜不过。   对云昭来说, 这一眼却更是火上浇油了。   “这时候你还想着给他求情?”   男人脸色更加阴沉,几乎被暗影完全笼罩了:“好啊, 我可以不叫人赶他出去, 只是小迟, 你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你知道的,我没有那么大方。”云昭抵在姜迟耳侧,呼吸撩起冰白耳垂上一片小小的粉色。   姜迟哆哆嗦嗦地抬起脸,主动在云昭的下颏上亲了一口。   他做这种事,不敢回头看沈观鹤,自然也不知道沈观鹤面上表情如何。   只是云昭却突然快意起来,冷冷地看了沈观鹤一眼,假作好心地朝那青衣道人丢下一句:“要是叫外人看见了也不太好,沈道长还是快些离去吧。”   姜迟迷迷糊糊的,自然也没有看到被留在自己房间里的沈观鹤是什么神情。   这下误会可大了。   姜迟晕晕乎乎地想着。   系统冷笑一声,猝不及防地出现:“他亏什么,他心里可高兴着呢。”   姜迟:“啊?”   系统恨铁不成钢地撸了一把毛绒绒的狐狸脑袋。自家宿主总是很好骗,这可怎么办?   怎么想都应该怪这些诡计多端的NPC!   姜迟被团成圆不溜秋的一团丢进了云三少爷尊贵的床榻上,小狐狸晕头转向地顶着垂落的藕荷色纱幔,迷茫地望着他。   云昭逼近一步,光是想象一下那种画面他就忍不住咬牙切齿:“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什,什么进展到哪一步?   姜迟咽了口唾沫,有点慌张起来,难道他已经发现他和沈观鹤在偷偷调查云思齐死因的事了?   不可能啊?   他们做事可隐蔽了!   姜迟回答是不可能回答的,梗着脖子装哑巴。   哦不是,他不是本来就是哑巴嘛。   “也是,你一个小哑巴,问也是白问。”云昭讥嘲似的笑了一声,探身过来抓住了姜迟的手腕,“那就让我自己来看。”   “少女”手腕纤细,云昭可以轻松抓住姜迟两只手,让小狐狸只能白白露出柔软肚皮任人上下其手。   一开始姜迟还没有反应过来云昭想要做什么。   等到云昭毫不客气地撕开他的裙子时,危机感顿时袭击了姜迟的脑子。   “少女”很抗拒地并紧了双腿,拒绝了云昭下一步的动作。   姜迟身上的衣服已经摇摇欲坠了,大半个雪色的圆润肩头暴露在散发着暧昧暖香的空气里,在不断晃动拉长的烛火下氤氲着一层淡淡的辉光。   小狐狸倒吸一口气,手脚并用地守护身上并不牢靠的衣裙。   当女仆应该不包括要为主人解决这种事吧!   这这这,这不就是流氓吗?   小狐狸耳朵摇了摇。   莫名的有道声音如同电光一般在姜迟脑中响起:   “不经允许扒衣服的家伙就是流氓。”   “遇到流氓,就要揍他。”   ……   姜迟忘了是谁说的,不过很有道理,眼看着云昭的脸越凑越近,小狐狸ptsd发作抬脚往人身上踹了一脚。   为了保住自己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姜迟还很注意地不要往人脸上踹。   云昭捂住了被踹中的肩头,眼神里没有愤怒,反而漫上了一点诡异的笑:“还挺有气性,这会儿知道反抗了?”   他这一脚来的猝不及防,云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松开了手,便只能眼看着这笨狐狸哆哆嗦嗦地扯被子把自己裹好,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进了床榻的最深处,恨不得把自己整个都给藏起来。   连跑都不会跑。   还真是……自投罗网。   云昭笑了笑,眼睛里却依然一片叫人心里发慌的黑。   小狐狸眨眨眼,心里犹豫了一下,自己不会把他打傻了吧?   他看云昭好像不动了,就这么沉默地坐在床脚,像是真被打傻了的样子。   可是我没有打到他的脑袋啊。   小狐狸期期艾艾地往前挪一点,再挪一点,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探云昭的前额。   下一秒男人冷不防地捉住了小狐狸的手把人完全压在了身下。   “是我不严谨了。”   男人垂下眼睫,低低地笑起来:“这种事,怎么只能用问呢?”   姜迟很想叫他冷静一点,但是出口还是小动物似的带着点颤音的呜咽。   明明是他先背叛的,怎么还叫的这么可怜。   真是把人的心都叫软了。   云昭抬手扯下帐幔的玉钩,烛光摇曳又拉长。   满室只余红烛昏罗帐。   寂寥的无边夜色里隐隐约约只能听见一声含在嗓子里的,欲落不落的低泣。 第136章 宅中(十三)   姜迟已经暗暗地在心里决定要是一会儿云昭强行撩自己的裙子, 他就把用积分从系统那里兑换来的榔头敲在云昭的脑袋上。   以云昭这个说生气就生气的个性,要是发现姜迟其实是个男人的话,一定会恼羞成怒杀了他灭口的!   然而还没等到姜迟在意识海里和系统讨价还价完, 小狐狸骤然感觉到肚子上一重,云昭不知道又犯什么病,突然软倒在了姜迟身上。   小狐狸懵逼, 我还没来得及换榔头呢!   呀,不会真的气急攻心然后……   姜迟呆滞地眨了眨眼睛, 然后用尽力气爬起来翻过云昭的身体,开始掐他的人中。   姜迟哆哆嗦嗦地和系统解释:“我我我我, 我没动他啊, 都是他先来招惹我的。”   “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   按照一般的剧本进展, 要是云昭死在床上的话, 那些人一定会认为姜迟就是凶手的。   然后这些人就会把他抓起来,填井,沉塘, 或者别的什么, 总之, 非常,非常恐怖。   小狐狸欲哭无泪,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甚至进度条还卡在和系统讨价还价上。   怎么还带碰瓷的!   姜迟胆战心惊地用指节在云昭鼻下感受了一下,发现人还在喘气顿时心口一块大石落下, 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他还活着。   系统实在是看不下去, 出声提醒:“他只是睡着了。”   睡, 睡着了?   姜迟记得自己的催眠法术暂时还没有精进到不用对视就可以成功的地步吧?   小狐狸爬起来, 弯下腰好奇地拍了拍云昭的脸。   难道云昭的病还会突如其来地睡着吗?这也太危险了吧?   万一睡在外头被不法之徒绑架了怎么办?   被姜迟这么折腾, 云昭居然也没有要醒过来的趋势, 姜迟也不知道要怎么叫他醒过来,还是系统冷静道:   “他自己会醒过来的,不用担心。”   看这人确实睡着了,姜迟心里突然浮起一点坏心思。   云昭平日里这么凶,又喜欢莫名其妙地折腾他,小狐狸记仇得很,这还不得好好地报复回来?   小狐狸眼睛都亮起来了,围着睡着的人类认真地嗅了嗅,用大尾巴缠在了云昭的身上,再把狐狸耳朵也顺便解放出来,蹭蹭云昭的侧颈,整只狐团成团抱住了云昭。   哼哼,让他给自己做一个晚上的人形抱枕。   小狐狸得意地飞飞耳朵。   狐狸的天性叫他不喜欢轻易被人类钳制,但是和人类贴贴还是很喜欢的。   大不了在云昭睡醒之前把尾巴收回去就是了。   ……   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云昭倒是已经离开了。   姜迟四仰八叉睡得昏天黑地,等到他终于睁开眼睛,面对的是一张空空的床。   姜迟倒吸一口冷气,猛地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和尾巴。   很好,看来睡着的时候也不忘记伪装。   他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小狐狸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迷惑,等下,那云昭呢?   “他逃走了。”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骤然在耳边响起,姜迟下了一跳回过头却只在床柱的玉钩上瞧见一只千纸鹤。   不会是纸鹤在说话吧?   看见姜迟投落狐疑的眼神,那只发出沈观鹤声音的千纸鹤拍了拍翅膀冷静道:“没错,是我。”   一只会说话的千纸鹤诶!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小狐狸眼睛都亮了,小心翼翼地把纸鹤捧在手心里,顺便坏心眼地戳了戳纸鹤看起来胖乎乎圆滚滚的肚子。   沈观鹤沉默一阵,无奈道:“我只是把我的一缕神思附在了上面。”   小狐狸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废话:“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观鹤诡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冷静解释道:“我在你身上做了标记,要是你遇到危险,我可以随时保护你。”   他才不会说是本来是担心姜迟这只小狐妖害人特意监视他的,没想到这只笨蛋狐狸没被旁人害了就已经很不错了。   诡异地开始担心小狐狸会生气,突然学会察言观色四个字怎么写的沈道长决心把这个初衷咽回肚子里。   姜迟霎时间福至心灵,恍然大悟:“所以云昭是你催眠的?”   沈观鹤“嗯”了一声。连这只笨狐狸的尾巴都是他帮忙收回去的。   否则以云昭的个性,极有可能拎着狐狸尾巴就开始禽兽化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一身青衣,仙风道骨的道士,沉默地望着水镜里乌发散乱,衣裳半掩,颊面上还半晕着胭脂似的绯红的小狐狸,难得的感觉有些喉中艰涩。   昨夜里他本是担心云昭对姜迟不测,所以派了纸鹤去看顾着,没想到便让他看见云昭企图对姜迟霸王硬上弓的一幕。   小狐狸不愿意。   沈观鹤对自己说,小狐狸不愿意,所以他出手叫那云三少爷睡过去,是为了保护他。   这不算是搅乱人间的秩序,不算是扰乱凡人的命数。   沈观鹤低头看向自己掌心的纹路,苍白的掌心上点着一颗殷红的小痣。   他看不透姜迟的命。沈观鹤想。   既不知这小狐狸从何而来,亦不知要去往何方。   他只知道自己的道心似乎因为这只小狐狸而轻易地动摇了。   当年师父坚决叫他下山独自历练,是认为他六根不净,难成大道。   他命中必有一劫,只有渡过此劫,方成道心。   小狐狸,会是他的劫数吗?   “总之,你最好快点跑。”纸鹤抬起小小的脑袋认真道。   “为什么?”小狐狸有点迷惑,但是还是乖乖听话,给自己穿好衣服,他的裙子昨天晚上给云昭撕烂了,姜迟到处找了一圈,只能在一旁衣架上找到一套颇为华丽的正红色长裙。   如同大片大片盛开的玫瑰,也红似天边绚烂而多情的云霓。   上面甚至还用金色的绣线细细地绣了凤凰的纹样。   这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给他这种低等丫头穿的吧!   被折的胖嘟嘟的圆纸鹤道:“云昭看起来态度古怪,我担心他对你不利。”   云昭几乎每一天都在“对他不利”。姜迟默默地心想。   从在他身边干活第一天,就逼他用嘴巴给他喂药的王八蛋,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人吧!   姜迟反射弧似乎比旁人要长一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天云昭就是故意在欺负他。   就是仗着这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草包美人好骗,叫他这味药必须含在口中嘴对嘴相喂才不至于药效流失,姜迟居然还真的信了。   傻乎乎地被人抱在腿上认真地含着一口苦涩的药液,明明整张脸都被苦得皱起来了还泪眼汪汪地主动覆上男人的嘴唇。   姜迟后来甚至还因为大半药汤都进了自己肚子里而真心愧疚过,甚至原谅了云昭把自己嘴巴都亲肿了的事!   一想到那件事,姜迟脸上就浮起热烫羞耻的颜色,说不定云昭又在想着法子骗他。   门外传来喧闹的动静,却是云昭回来了。   姜迟吓得一激灵随手把那只胖乎乎的纸鹤抓在了手心里,又担心被云昭发现直接塞进了自己的胸口。   骤然直面一片泛着晶莹粉色的雪腻肌肤,沈道长,沈道长默默地转过头去念了几句清心咒。   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又把脸转了回来,一脸正襟危坐的严肃模样盯着水镜中少年胸口粉白色的皮肤。   考验而已。   沈观鹤心想,我把持得住。   “怎么不穿上?”云昭眼角居然漫着一丝羞赧的笑意,走近了直接揽住了少年的腰身。   姜迟哆嗦了一下,差点要说话了。   幸亏他记得自己的人设,为了防止自己说出什么怪话,小狐狸只能很辛苦地咬着唇□□自己把疑问都咽回肚子里。   云昭却以为他是害羞,男人沉默了一下,两颊上居然诡异地浮上两团红晕:“你不用担心,既然我们做过了那种事,我是不会薄待了你。”   “我本来不欲娶妻,对合欢之事也并无兴趣,你是我唯一心动的女子,不管那些人怎么说,我都一定会娶你为妻的。”   “这套嫁衣你若是不喜欢我还可以叫人再改。”   娶妻啊,吓死我了,还以为恶作剧呢。   什,什么?娶妻?   小狐狸反应极大地往后退了一步,可是身后就是云昭,他再退也只不过是退到云昭的怀里,反而像是主动送上门来的肥羊。   他们昨天晚上只是单纯盖棉被睡了一觉什么事都没有做吧!   没有必要就这么把自己的后半辈子叫给他吧!这,这叫什么事呀,别说他俩啥也没干了,就算是真的做了什么,他也绝对,不会负责的!   小狐狸渣得浑然天成且毫不自知,呆呆地眨眨眼睛,还想跑来着,被拎着后领子提溜回来不得不直面这惨淡的事实。   和云昭结婚的话,他算是崩人设了吗?   云昭低下眼看这小东西似乎还陷在惊讶中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以为姜迟是担心他又在骗他,还额外和缓了声音,生怕吓到他:“我这次不是哄你,我是认真的。”   “我虽然总被教养在家中,却也粗通一些情理,知晓道德人伦之事,你一个姑娘家,既然同我做了这种事,我既然是要负起责任的。”   “今日大哥便下葬了,我们择日便可以娶妻。”   你们云家兄弟还真是有够兄友弟恭的哈。   这边刚办完白事后脚就开始敲锣打鼓地办喜事了。   姜迟觉得自己有点忍不住了,他很想晃晃云昭的脑子,听听里面是不是有水在晃荡的声音,跟他说你醒醒啊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种族,还是性别,还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就是不合适阿喂! 第137章 宅中(十四)   “想不到云昭居然如此看重你。”   云思路笑眯眯地浅抿了一口清茶, 青花瓷的茶杯落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面前的“女孩”瞧着胆子是真的很小,这样微不足道的动静都会令她小动物似的警惕地睁圆了眼睛。   那实在是一双很美的眼睛。   浓密睫羽如同蝴蝶闪动着磷光的翅膀,眼眸宛如澄澈的水晶, 许是颜色太深了,在明亮的日光下晕出绮丽的蓝色,像是骤然落入了晴空下的深海, 肉/体连同灵魂一起被温柔的海水包围。   这般姿色,只是做个丫头倒实在是可惜了。   只是这胆子实在是太小了。   像只毛绒绒的小兔子, 恨不得他目光一移开,就踢蹬着腿警惕地缩回他的兔子窝里。   若是放在屋中养着也着实是个叫人心痒的小东西。   姜迟倒不知道对面这总是笑眯眯的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只是心里突突地跳, 有点头疼地想他都快要把自己还是云思路派到云昭身边的卧底这件事给忘了。   云思路是个同云昭截然不同的男人。比起把所有情绪都放在脸上性格阴晴不定的云昭, 云思路总是眯着眼睛看起来温文尔雅地微笑, 深深城府却叫所有人都捉摸不透。   谁也不知道那张看起来温和礼貌的假面下想着什么可怕的决断。   完了,他应该要说什么?姜迟慌慌张张地垂眼不敢同男人对视。   云昭好像也没有表现出来要和他争家产的意思吧?   难道告诉他你弟弟其实是个变态,两个人只是单纯睡了一觉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要跟他结婚?   万一他以为是我勾引了他弟弟, 要把我处理了怎么办?   这种大家族的手法一定会超出想象的残忍的吧!   小狐狸有点混乱地喝尽了面前的茶水, 尴尴尬尬地冲云思路一笑。   对面的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狐狸似的细长眼睛里闪着叫人看不懂的神色。   “慢点,小心呛着。”云思路慢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他是个典型的大家族里养出来的世家子,一举一动都极其贵气,面对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倒也温温和和的, 眉眼都带着三分笑意。   当然也有可能对面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居然可以把他那个不近女色的三弟迷得晕头转向非她不娶的缘故。   只是光看这副瑟瑟发抖没什么头脑的模样, 不像是那种有着通天手段的人。   他不说话还好, 一说话姜迟就不可避免地被狠狠地呛到了。他捂住嘴巴努力吞咽下喉管里的茶水, 两腮上都洇出羞耻的粉色, 那双漂亮的眼眸里迅速地浸上一层可怜兮兮的水光。   对面的男人像是早有预料, 递过了一张折叠好的手帕。   姜迟感激地看了男人一眼,伸手要来拿。   但是云思路似乎只是故意逗他,手腕一转,捏着手帕轻轻地擦了擦少年绯红的唇心。   柔软的丝绸抵上娇艳的唇肉,男人隔着一张矮桌,微微地俯下身从,温热的吐息几乎要同姜迟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姜迟迟钝而缓慢地眨了眨长睫,男人的力道有点大了,磨得他唇心有点疼。   小狐狸微微蹙起长眉,偏偏又不敢说话,只能任由男人慢条斯理地磋磨他的唇肉。   云思路看着好正经,细心又认真地垂眸擦拭着少年不甚呛出的茶水,看着那色泽稍浅的粉色软肉在自己的指尖一点一点,由淡转浓,染上秾艳的嫣红,泛上淋漓的水光,微微地张合都像是极致的勾引。   小狐狸这么笨,不知道他牛饮喝下,连味道都尝不出的浅淡茶水是几百金才有一亮的顶级茶叶,只知道自己失态了,只能心虚地任由男人折腾自己的嘴唇,连抗拒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能看到这副美人眼含春情的图景,浪费一点茶叶倒也值了。   这擦的未免也太久了一点。   云思路别是有洁癖吧,可他又不是云思路的什么东西。   嘴巴都要被擦破皮了。   姜迟有点艰难地张了张口,眼底的水光难以抑制地凝结成珠悬在纤长的羽睫上。摇摇欲坠地要落进那揉皱的,尚且沾染着美人唇齿淡香的手帕里。   就在小狐狸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云思路倒是收回了动作,淡定地将那手绢折了折,又收了起来。   再次坐回姜迟对面的时候依然是那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浅笑模样,好像刚才气氛过于暧昧的场景都只是姜迟一只狐狸的胡思乱想罢了。   小狐狸有点坐不住了。   他知道云思路叫自己来,肯定是因为云昭一定要娶他的事。   以这种封建老朽的大家族的个性,是绝对不会让云昭娶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的。   姜迟思考自己要怎么向云思路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嫁给云昭的,所以千万不要杀了他啊!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啊!   一不做二不休,要不干脆把裙子撩给他看,告诉他自己其实是个男人?   那会不会连累云昭一起被误认为是断袖啊!   他那么傻,慌张和困惑都明晃晃地写在那张秀丽而精致的脸上,几乎是一眼便可以瞧出这小东西的脑袋里在稀里糊涂地想些什么。   云思路浅笑一声:“不用慌张,我不会阻碍你与三弟的婚事。”   啊?   狐狸吃惊。   “云昭对你瞧着是情根深种的模样,我也不是那种传统封建之人,不会囿于门第拆散你的和三弟。”   不,不是。   倒也不需要你们开明到这个份上。   属实没必要。   好歹也要稍微阻止一下吧!   云昭哪里对他情根深种啊!不就是一起在床上睡了一觉吗真的没必要啊喂!他都不介意,你们不要这副非要负责的样子啊!   姜迟泪汪汪地张了张口,觉得自己好像有必要要解释一下。   云思路垂眸把凉却的茶水喝尽,唇边勾起一抹微笑:“怎么了,还在担心什么?”   “你与云昭婚后也可多亲近亲近,看顾着他的生活。”最好是把这个心怀鬼胎的东西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交给他。   不靠谱的卧底小狐狸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第138章 宅中(十五)   “您是这个副本开通至今, 第一个打出‘新婚’线的玩家,还真是恭喜。”   姜迟总觉得系统在阴阳怪气,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狐狸摇着尾巴垂头丧气说:“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嘛。”   云昭像是疯了一样,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和姜迟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然后以一种叫所有人叹为观止的速度搞定了云家的族老, 顺便准备好了婚礼。   速度快到姜迟尚且还停留在自己必须紧张兮兮做卑微婢女的意识里,转头已经被穿上嫁衣盖上盖头塞进婚房里了。   连迎亲都免了。   云昭小少爷振振有词说:“小迟家人全都不在了, 自然这里便是她的家了。”   只不过是从一间房嫁到另一间房而已。   姜迟有点牙酸。   他试着告诉云昭他们之间真的是清白的, 所有的细节都是云昭自己脑补的, 千万不要整得这么大动干戈。   趁着婚礼还没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被打扮得像个华丽的白瓷娃娃的小狐狸张了张口,刚从喉间溢出一丝颤颤巍巍的声音便被云昭打断了。   男人微微弯腰附在少年耳边, 低声道:“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小狐狸歪歪耳朵, 迷茫地抬眼看他。   姜迟容色本就昳丽,在辉煌金饰和红裙的掩映下愈发显得勾魂摄魄, 光是含着一点晶莹水色的抬眸就叫云昭连呼吸一时都忘了。   云昭从衣袖里拿出一只精致的锦盒。   “这是我母亲给我的, 也是,掌握着半个云家的东西, 待你与我成为夫妻,我便把它交付予你。”   什么东西, 姜迟坚决不为金钱折腰,要做一只有骨气的狐狸。   他想要不还是干脆和云昭说实话吧。   你以为玷污的小丫头其实是只男狐狸,他们狐狸对这种事情都是无所谓的啦,就当是一场梦,梦醒了还是很感动。   娶了我你们老云家可就绝后了。   “这个东西我拿着其实也没什么用, 我对整个云家毫无兴趣, 同大哥二哥作对, 也只不过是想为我的母亲复仇而已。”   云昭注意到小狐狸欲言又止的神色,低眉亲了亲姜迟颤动的睫毛,倒真好似一对亲昵恩爱的小夫妻了。   “不用害怕,你就拿着当个玩意也是好的,这东西长得还算漂亮,名字也吉利,唤作如意珠。”   如,意,珠?   姜迟和系统一起瞳孔地震。   有些东西真是来的如此突然,如此的,触手可及。   姜迟还以为这东西要自己半夜翻墙偷呢。   “我说的话都说完了。”云昭捏着那只精致的锦盒,微笑着问姜迟,难能有了点温和样子,“你刚才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姜迟张了张口,小狐狸澄澈的眼睛里透出对爱情和婚姻的真诚向往。   他慎重地摇了摇头,然后主动抱住了云昭的脖子。   没有别的好说的,快点结婚吧,老公。   云昭却好像知道手里的东西对这狡猾的小东西有吸引力似的,反手又把锦盒放回了袖中,淡定地捏住了姜迟的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狐狸眨眨眼睛,任由男人揉捏他的脸颊肉,只是在心里暗戳戳地记仇,这人好像对他的脸颊肉有什么执念似的,一上手就捏个不停。   他今天又要顶着指印乱逛了。   “小迟哪里都好,只是有一点。”少年柔软粉白的颊肉上很快留下了鲜红的指印,衬着红妆雪肤,美艳得惊人。   眉眼都是轻佻邪气的,唯独眼眸里闪着无辜又单纯的水光,平白勾起人心底最不堪最龌龊的谷欠望。   手指撩开挂在颈子上的层层叠叠的金链,轻易地挑开“少女”扣到项上的最后一颗盘扣,圆润如珠的喉结在细腻肌肤上艰涩得滚动了一下。   云昭好像是故意的,手指暧昧地捻动着那颗喉结。   姜迟何其敏感,喉结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便忍不住瑟瑟地发抖,喉间难以抑制地泄出一丝幼兽般可怜的呜咽。   “可惜小迟不会说话,听不到小迟叫我夫君了。”   姜迟悚然一惊,和云昭那双深黑色的眼眸直直地对视,有一种连灵魂都无所遁形的不安感。   为什么,要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他?   “少女”有点不安地纠结着自己的手指。   “她”看起来很紧张。   像个真正的,即待出阁的羞怯少女。   姜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看着男人玩弄着他敏感的喉结,从颈间泛起的奇怪酥痒叫他忍不住全身都开始细细地颤抖起来,下意识用细白手指抓住了云昭的手臂。   可是他力气太小了,根本阻止不了云昭含着一丝诡秘微笑用手指剥开了剩下的盘扣。   细长雪白的脖颈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深陷的锁骨里恍若含着一汪华丽殷红的阴影。   像是化不开的胭脂,落在眉骨的吻痕。   云昭像是着了魔似的用指腹揉捻着那一块细腻得不可思议的肌肤。   姜迟被捏得有点痒,狐疑地瞧了云昭一眼,又知道这人是习惯了欺负自己的,就有点不高兴地鼓了鼓嘴巴。   他唇珠也鲜妍,在昏昏的红芒下冶艳得厉害。   这小东西,每一个地方都生的勾人,恨不得连皮带骨,一点一点地吞进肚里,叫他再也不能欺瞒,再也不能用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眸招摇撞骗。   “小迟,你可以一辈子都是我的吗?”   当然不可以了,想什么呢。   小狐狸无辜地掀动着浓长的睫羽,带着一点盈盈的笑意主动在云昭的颊侧落下一吻。   轻飘飘的好像蝴蝶的翅上落下的粼粼的光羽。   云昭似真被蛊惑,低下头接住了这个吻。   ……   “我们确定要就这样跑路吗?你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系统忍不住吐槽。   姜迟怀里揣着如意珠,艰难地翻过了围墙,从云昭的院子里逃了出去。   “总不能真的同他结婚吧?我总觉得今晚会出事。”小狐狸歪歪耳朵,那套血红色的嫁衣还来不及换,穿在身上又重又沉,连翻墙的速度都慢上了不少。   “但是……”谁能告诉他这堵墙为什么会这么高啊!   翻上来但是下不去了!   姜迟哆哆嗦嗦地弯下腰抱住了墙沿。   系统倒是孺子可教地露出一个欣慰的颜文字表情:“不错嘛,已经学会有危机意识了,在一些惊险的副本中,直觉往往对玩家的生死起到关键作用。”   小狐狸很嘚瑟地飞飞胡子,围脖似的柔软蓬松尾巴在身后骄傲地晃了晃:“我是推理出来的。”   “根据恐怖片一贯的套路,现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一定藏着汹涌的危险。婚礼,一般就是惨案发生的开始。”   “况且,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云思齐作为把云家一手扶持到蓉城首富的功臣,云家人不仅不悲伤,反而好像恨不得快点抹去他的存在。”   这种传统的大家族,就算是兄弟之间为了权力争得你死我活,总还是要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和睦表象,这么急匆匆地把一口空棺下葬,甚至连尸体都不想找,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怀疑。   系统感动得泪眼汪汪,眼泪几乎要把主机板淹短路了。   宿主大人终于变得聪明了呢。   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无限流玩家,然后名留青史的!   “你在做什么?”墙角下出现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   姜迟猛地低下头,同沈观鹤那双泛着一点淡淡金光的眼眸四目相对了。   姜迟战战兢兢地抱住了墙沿,又怕别人发现,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沈观鹤沉默了半晌:“你穿的很显眼,我很难不发现。”   姜迟瞬间脸红,扯了扯自己身上大红色的嫁衣,哼哼唧唧难为情道:“我用了一点点催眠术让云昭睡着了才逃出来的,不会有别人发现吧?”   沈道长叹了口气无奈道:“不会,我来的时候给这里布置了一个障眼法,他们看不到你的。”   沈观鹤不会说是塞在姜迟胸口那团被揉的皱巴巴的纸鹤被人拎出来丢掉的时候他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姜迟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慢吞吞地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地小小声说:“那个,你可不可以再帮我一个忙?”   沈观鹤带着一点微妙的神情好整以暇地等着小狐狸的下半句。   虽然很丢脸,但是姜迟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带着一点可怜巴巴的哭腔,很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我,我好像下不来了。”   姜迟好像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蛊人。   虽然把那些零零碎碎的碍事首饰都摘掉了,黑发如瀑从肩头散落,本来就绮艳的脸上被涂上精致妆粉,更显得容光摄人。   火一般的嫁衣从墙沿垂落,好似一团从天边飘飘悠悠坠下的艳云。   这么可怜巴巴地伸着手要他抱的时候,真是连心跳都不由自主地空了一拍。   清心咒清心咒清心咒。   沈观鹤听见自己很没办法似的叹了一口气,微微抬起眼,认真地看着脸都皱巴巴地绷着的小狐狸道:   “好吧,我会接住你。” 第139章 宅中(十六)   “深夜叨扰沈道长, 真是失礼了。”狐狸眼的男人唇畔衔着一丝微妙笑意,斯斯文文地朝沈观鹤拱了拱手。   “只是事态紧急,我们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他身边还站着个虽然身形高挑却总显得面色有些苍白的男人,英俊深邃的脸上带着满脸不耐烦:“和个假道士废什么话, 直接搜就知道了。”   沈观鹤连给云昭一个眼神都欠奉, 目空无人地垂着眼睫,只是瞧着指尖一绺雪色的柔软绒毛。   “云家在蓉城说一不二, 只是我不知道, 竟已经到了可以肆意搜查百姓房中的程度。”   沈观鹤话讲的不留情面, 饶是云思路这种惯常带着假笑面具的男人也不由得有一丝崩裂,云昭更是忍不了,走上前揪住了沈观鹤的领子:   “装什么呢贱人!就是你把她带走了, 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们做了什么龌龊事!你想趁着她还没有成为我的妻子就先把她抢走是吗!”   云昭这副凶戾暴虐的样子实在是丢脸, 云思路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拦住了云昭, 很和气地同沈观鹤道歉:“舍弟新婚将近, 新娘却消失了,难免会有些急躁, 还望道长海涵。”   云昭甩开了云思路的手,冷笑一声:“既然他说自己没有藏, 搜一下不就知道了,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这话说的有些无理取闹。   沈观鹤终于舍得抬眼,若无其事地捻了捻了手中那绺银白色的绒毛,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群来势汹汹的不速之客。   沈观鹤在蓉城只是暂时歇脚, 住在了一间瞧着并不热闹装潢也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小客栈。   这样鄙陋的小地方自然是拦不住云家这群凶悍的人, 老板也不敢得罪, 只是擦着额角渗出的冷汗小心翼翼地赔笑。   “能查,当然都能查。”   沈观鹤眉心一皱,冷冷地瞥了那躬着腰的老板一眼。   云家兄弟带来的人并不算多,只是个个看起来都人高马大,穿着雨天才穿的斗笠蓑衣,宽大的边檐几乎把整张脸都掩进一片深深的黑暗里。   沈观鹤默不作声地瞧了那几个穿着蓑衣的家丁许久,好半晌终于挤出一丝称得上凛冽的笑意,往后退了一步:“既然非要怀疑我,那你们查吧。”   “既然如此,真是谢谢沈道长了。”云思路照旧笑眯眯的狐狸模样。   虚情假意。   沈观鹤心想。   ……   “他们一定还会来找你的。”   沈观鹤隔着层层叠叠的华丽裙摆揽着姜迟纤细的腰肢,淡定地提醒姜迟。   像是一团从天空中飞起的火烧云,裹挟着艳烈的香和风一样的轻软,飘飘悠悠地落在了沈观鹤的怀里。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骤然落在怀里的时候沈观鹤还是下意识微微地出神。   好轻。   太轻了。   好像一团真正的,被他抓住的云。乌黑冰凉的发尾抚过侧脸,带着一点恍惚的微痒和旖旎的香。   姜迟才不知道这冷面冷心的道长心里在胡乱想着些什么有的没的,只是笑眯眯地弯起漂亮的眼睛,带着一点自己都不知道的撒娇语气,狡黠地望着他:   “怕什么,这不是有你吗?”   还真是,有够理直气壮的。   笨蛋狐狸。   沈观鹤却笑了一笑,轻轻松松抱着这只漂亮的小狐狸道:“嗯,有我在。”   “笑起来比冷冰冰的时候好看多了嘛,臭道士。”   “再乱说话就把你丢回去。”   “太过分了吧沈观鹤!”   “我们两个到底谁过分。”   身后残阳如血,沈道长一只手抱着只软软绵绵吵吵闹闹的小东西,夕照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暗色的影子。   ……   躲在衣柜里的姜迟努力捂住了嘴巴,叫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催眠术时效好像越来越短了,没想到云昭追来的这么快,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直直朝着沈观鹤的住处来了。   姜迟生气,云昭不会真的以为他和沈观鹤有一腿吧?   系统犹豫了半晌,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确实有。”   门缝里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好几个高大的身影把这间本来就称不上宽敞的小屋塞得严严实实。   修道之人向来不为黄白之物所累,房间里不过几件必须的家具,倒也没有额外添置什么东西。   要找起来,自然也是非常方便的。   云昭阴沉着脸,站在房间中心,语气慢条斯理,甚至连眼里都遮掩不去的怒气都好好地压抑住了,“小迟,只要你自己出来,我不会追究这件事的。”   “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好吗?”   鬼才信你的话。   姜迟努力把自己缩成毫不起眼的一团又往衣柜里的角落里藏了藏。   云昭似乎天生直觉灵敏得吓人,那双如墨般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紧闭的衣柜,唇角却扬起一丝隐隐疯狂的笑意:   “我说最后一次,小迟,自己出来,别逼我把你拖出来。”   “到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的。”   衣柜里似乎发出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然而里面的人看起来并不想要这最后的脸面,那一丝震颤过后便杳无声息,像是打定了主意要装死到底。   云昭眼尾勾起,幽深眼眸里笑意却冰冷好似未达眼底。   “被我抓到,你就完了,小迟。”   姜迟感觉指尖都被逼出彻骨的寒意,掌心因为过度紧张溢出一层湿湿凉凉的冷汗。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压抑而黑暗的环境里疯狂地跳动。   云昭像是总算失去了耐心,阴沉着脸朝姜迟的方向走过来。   “云昭。”生怕云昭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事,云思路低低出声提醒了他一句。   “我知道。”云昭咬牙切齿走上前猛地拉开了衣柜的大门。   里面……   是空的。   云昭愣了一愣,一只雪白软绵的小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衣柜里蹿了出来,云昭只来得及碰到了小东西蓬松柔软的尾巴,就看到小东西跑到了沈观鹤脚边仰起脸哀哀地叫唤着。   沈观鹤淡定地弯下腰把这只小雪团抱了起来,冷静地转身望向云家两兄弟:   “怎么,蓉城不允许养狐狸吗?” 第140章 宅中(十七)   这实在是一只被养得非常油光水滑的白毛狐狸。   体型相较其他的狐狸要小上一圈, 通体雪白,四肢纤细,露出的爪垫都泛着桃花似的鲜妍粉色。   小狐狸可怜巴巴地蜷缩在沈观鹤的怀里, 一条柔软蓬松的大尾巴着急地晃荡, 无端端竟然叫人看出一种勾人的旖旎意味来。   连叫声都又娇又软, 尾音拖得绵长又惹人,跟带着那细细密密的小勾子似的,令听众无一不脸红心跳,恍若堕入欲望横生的魔障。   “我竟不知道沈道长还养着只狐狸。”云思路笑眯眯道。   “路过山间时从一猎户那收来的,好好的生灵要被扒皮吃肉也实在是可怜。”   沈观鹤漫不经心地勾弄着小狐狸毛绒绒的下巴, 姜迟的狐狸毛都生得格外丰软漂亮,尤其是脖子处,几乎将沈观鹤修长手指全部淹没。   想来就是真正的云端, 也比不上这般的触感。   小狐狸用爪垫搭着沈观鹤的手臂,抱怨似的“啊啊”地叫。   他变回原身自然是不用再遮掩了, 那双纯粹的蓝色双眸里带着怒气冲冲的神色瞪着沈观鹤, 似乎在责怪他居然就这么把人放进来了。   沈观鹤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坏心眼地用手抓住了姜迟的嘴巴, 逼得小狐狸连叫都没有办法叫,只能睁着那双琉璃似的璀璨蓝眸又笨又急地挣扎。   爪子自然是不敢伸的, 只能着急地用肉垫踩他几脚这样子。   “我这小东西脾气大胆子小, 你们这热热闹闹的阵仗,我是不在意, 只是可把他给吓着了。”   云昭没能找到姜迟, 不敢置信地瞪着只剩下了一堆凌乱衣物的衣橱。   显然刚才的动静就是这只狐狸弄出来的。   “不可能的, 姜迟一定在这里, 我刚才分明看到他了!”   云思路感觉到额头有点隐隐作痛, 无奈只能先按住这个傻逼弟弟,转过脸笑意盈盈道:“倒是只漂亮的狐狸,比起那些名贵品种,还要好看不少。”   “惊扰了沈道长是我们的不是,还望沈道长海涵。”   “无妨。”沈观鹤懒得和他们虚与委蛇,姜迟难得乖乖得像只毛绒玩具似的挂在他怀里,不趁机摸几次岂不是很吃亏。   沈观鹤的目光落在那些跟在云氏兄弟身后的家丁上,盛夏时节,又是大晴天,这群人穿着蓑衣本就奇怪,更何况身上还散发着叫人鼻尖泛酸的寒凉气息。   从刚才开始,这些人就没有发出过出了脚步声以外一丝一毫的声响,甚至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沈观鹤瞥了一眼家丁从袖口外露出的蜿蜒着青紫血管的手,脸色一冷。   这些家丁,都不是活人。   带着行尸到沈观鹤的面前,这兄弟二人还真是明晃晃地在挑衅他。   沈观鹤把小狐狸又往怀里藏了藏,皮笑肉不笑道:“只是我家这小东西还是不高兴呢,他在衣橱中睡得好好的,硬是被三少爷吓到,现在还是不肯消气。”   “难道要叫我跟这一只畜生道歉吗?”云昭满脸不耐地咒骂道。   姜迟愤怒了。   畜生骂谁呢!   太没有礼貌了这人!   “云昭。”云思路已经受够了这傻逼弟弟,连笑意都绷不住了,恨不得把这傻逼弟弟先送下去见大哥。   “舍弟鲁莽愚钝,冲撞了沈道长,实在是抱歉。”   云思路转而望向了老老实实窝在沈观鹤怀中的小小狐狸,正巧同那双亮晶晶的碧蓝眼眸对上。   云思路一怔。   好漂亮的眼睛。   好像两颗碧蓝色的琉璃珠。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   这只脾气暴躁的小狐狸迷茫地眨眨眼睛,然后气哼哼地用爪子捂住了眼睛不给看,举起毛绒绒的大尾巴挑衅似的晃了晃。   沈观鹤一把抓住了小狐狸的尾巴尖,面无表情地看了这两人一眼,把尾巴一起塞进了怀里。   别说是尾巴了,连根毛都不想给这些混蛋看。   “既然没有事就快点走吧。”   云思路拱了拱手,那双细长带笑的眼睛依然落在那只软白的小雪狐上,开口道:“今天实在是叨扰,过几日我们云家自会送上婚礼的请柬,还望沈道长笑纳。”   “就这么走了?谁知道他会把人藏在哪里呢!”   “万一是他把小迟变成了狐狸呢!”云昭显然还不想善罢甘休。   这傻逼今天疯够了没有。云思路额角已经绷起了愠怒的青筋,能叫这只笑面狐狸露出这种崩裂神色,云昭某种意义上也是个人物。   姜迟冷汗都被吓出来了。   所幸狐狸皮毛丰厚,看不出慌张的神色。   这云昭的直觉是不是太恐怖了一点。   “舍弟寻不见人,心里难免着急了一点,还希望沈道长宽宏大量。”   这沈观鹤本来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牛鼻子道士,他们云家也算是来来回回见识过了多少牛鬼蛇神,怎么偏偏就要对这一个道人这么你来我往的。   云昭只怕没有把骂人的话写在脸上了。   这你一句我一句的也太累人了,道个别都能生出这么多姜迟这只笨蛋狐狸闻所未闻的文绉绉的词。   再也不想过民国的副本了。   小狐狸耳朵飞飞,听倦了这些佶屈聱牙的话,昏昏欲睡地趴在了沈观鹤的怀里,哼哼唧唧地小声抱怨着。   总算是看沈观鹤送走了这些人,姜迟已经快要睡成一团狐球了。   门被家丁带上的时候发出一声响,姜迟迷迷糊糊地睁开那双圆溜溜的蓝眼睛,挥了挥尾巴。   “人已经走了。”沈观鹤拎起小狐狸后颈提醒到。   姜迟缩了缩脖子,伸直了纤细的后腿蹬在沈观鹤的脸上。   沈观鹤毫无防备地被柔软爪垫来了一下,默不作声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小狐狸趁着这阵空隙飞扑进了沈观鹤的床褥里,连同大尾巴一起塞进了被子里要装死。   可恶的沈观鹤,刚才一直偷偷地拽他尾巴,别以为他没有感觉。   沈观鹤却还停留在刚才被狐狸用肉垫踹了脸的恍惚中,好,好柔软,好奇怪的触感。   甚至还想再被踹一脚。   这种话当然是不能说的,保不齐等会儿小狐狸就亮爪子了。   “快点出来吧,我刚刚发现了一些不对劲。”沈观鹤在住处便也没有拿着他那随身携带的拂尘,坐在了床边要把那只圆滚滚的小狐狸捞出来。   然而姜迟半晌也没有反应。   反而把被子拉得更紧了一点。   不是他不想听沈观鹤的发现,只是……他现在好像有点不太方便。   之前说过了狐狸尾巴是很敏感的部位,沈观鹤刚才应付云家人的时候却一直抓着姜迟的尾巴,从尾巴尖一直撸到尾巴根,恨不得每一根毛都都顺一遍,姜迟本来体质就与普通狐狸不一样,对触摸敏感得过分,偏偏沈观鹤不知道什么毛病,拽着人家尾巴根本不松手,逼得姜迟在诡异的热潮中差点掉眼泪。   沈观鹤却不知道小狐狸现在陷在一个怎样尴尬的情况里。   男人想要把这闹脾气的小东西抓出来,手伸进去却被咬住了。   所幸小狐狸还有点神志,不至于把人手臂咬伤,只是泪眼汪汪地泄愤似的咬住了沈观鹤的手臂不肯松手。   沈观鹤顿了顿,若有所觉地拧起了长眉。   “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姜迟就气不打一处来。   都怪你啊混蛋。   被子里的形状不知不觉间有了变化,一只滚着汗珠的粉白色手臂颤颤巍巍地从被子里面伸出来,精准地抓住了沈观鹤。   被子里露出一张沾着淋漓湿汗雾气蒙蒙的美人面,骤然同沈观鹤对上视线的时候,几乎叫男人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姜迟现在情况很不好。   少年脸上都蒙着湿漉漉的嫣粉色,琉璃珠似的蓝眼睛里洇开了潋滟的水雾。少年的脖颈都是纤长的,宛如初生的柔嫩花枝,霜色的肌肤上裹着一层亮晶晶的水色。   狐狸化形,身上自然是不着寸缕的。   姜迟倒没觉得在一个人类面前赤/身/裸/体有什么不对,按照人类的观念里看的话,只要不在很多人在的情况下裸/奔就没有关系吧。   姜迟松开了咬着沈观鹤手臂的牙,这人手臂简直像是石头做的,把他嘴巴都咬酸了。   小狐狸被烧得晕晕乎乎,胆子奇大,心想沈观鹤惹得麻烦当然要由沈观鹤解决。   沈观鹤觉得自己全身好像都动不了了。   是妖术吗?   空气中隐约有香气在扩散,然而他感觉不到任何灵力的波动。   莫非这是什么他不知道的法术吗?   只是见姜迟露出这样绮艳的一面,他就连动都动不了了,浑身上下像是过了电似的僵硬,只能任由那白腻纤细的手臂如艳蛇一般攀上自己的身体,眼睁睁看着那张美艳的脸蛋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   嫣红颜色如同化开的胭脂铺陈在少年白瓷一般的面颊上。   “你,怎么了?”沈观鹤好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点罕见的慌乱和干涩,喉间都因为紧张而微微地发紧。   他望进了那双如海水一般湛蓝明灭的眼眸里。   姜迟弯起双眸,凑在沈观鹤唇上“啵唧”了一声。 第141章 宅中(十八)   “你是说刚才房子里站着的那些人, 都是鬼?”小狐狸惊疑不定地抖抖耳朵,瑟瑟地抱紧了身下温热的身体。   “云氏兄弟尚且是活人。”沈观鹤淡定地纠正他。   姜迟一想到自己刚才居然跟一堆尸体共处一室就觉得有点后颈发麻,小狐狸皱皱眉:“所以说云氏兄弟也知道这个缺德阵法的存在, 云思齐的死可能是他们两个干的?”   自相残杀,还真是够造孽的。   沈观鹤深吸一口气, 闭了闭眼睛:“有这种可能。”   但是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   他低头看一眼不着寸缕趴在自己胸口的姜迟, 褪去春潮之后的狐狸浑身没长骨头似的懒洋洋地亲昵趴在比自己要大了一圈的人类身上, 那条被汗水浇得湿漉漉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沈观鹤乱掉的道袍。   尾巴尖几乎蹭到了沈观鹤的皮肤,撩起星星点点的斑驳谷欠火。   这下轮到沈观鹤沉溺在这陌生又危险的温度里。   原来狐狸发/情亲一口就没事了吗?   正直清白的沈道长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自己想法中的遗憾和不满。   夏季被褥都单薄,若隐若现地映衬出藏在底下的柔软曲线。   沈观鹤已经放弃念清心咒了。   姜迟发完情就累了, 鸦黑色的鬓发湿嗒嗒地黏在冰白颊侧,那双碧蓝色的眼眸有点困倦地微微阖起,黯淡下来的眼眸里显得更加天真好骗。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困顿的小狐狸吐字都变得有些黏糊, 裹着层温温软软的甜腻, 尾音又细又轻, 像是羽毛都搔过心尖。   沈观鹤不自觉有些抖。   他手掌与小狐狸的比起来显得宽大许多, 几乎可以轻易抓住少年白腻又光滑的手臂。掌心都似乎被那微温的肌肤烫到。   他又手足无措地迅速送开手。   可恶,肯定是云家的阴邪气场影响到了他才会这样的, 否则怎么解释向来面对任何美色都能保持视而不见的他会对这么只连尾巴都藏不好的笨狐狸心动呢?   沈观鹤听见自己的声音都不自觉在月光下放缓了:“或许,我们应该回去。”   “回去?为什么?”小狐狸对这两个字格外敏感,他抖抖耳朵尖, 努力从瞌睡中挣扎地睁圆了眼睛。少年尖削下巴磕在沈观鹤的胸口上, 那双圆圆眼眸就这么无辜又可怜地望着他。   他还记得云昭放过的狠话,自己不会一回去就被抓起来沉塘了吧?   不要啊。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沈观鹤人生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做心软。   他伸出手指蹭了蹭小狐狸不自觉沾在浓长睫羽上的泪珠:“必须要回去才能知道云家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这场婚礼应该与云家大阵有关系。”   “况且, 云家在蓉城势力强大, 现在已经派人到处在寻你了。”   姜迟有点哆嗦, 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仰起脸望着男人,顺便用尾巴尖勾住了男人的手腕:“可是云昭找到我会杀了我的。”   沈观鹤皱了皱眉。   这确实是个问题。   云昭自然是不忍心杀了他,只是后面会做出什么事倒说不准了。   以云昭的个性,会把姜迟关起来也不奇怪。   他必须想个办法同姜迟一起进去,万一云昭想对小狐狸做些什么畜生事,他也好及时出手。   ……   云家今日可是热闹了。   满目喧嚷艳丽的红色从十里之外的长街上一直铺陈到幽深宅邸的最深处,从仆人到掌家的云二少爷脸上都带着掩不去的喜色。   有好事的认识在云家做工的人,便趁着紧张的空闲时刻拉了人去一边八卦,说:“是那逃跑的新娘,找回来了?”   那下人脸色白得好像纸糊一般,只两颊上勉强涂两团僵硬的胭脂,和纸扎人没什么两样,闻言就扯开唇角幽幽地笑了一笑:“什么事!小夫人只是出阁在即,回去探望父母罢了,这不又回来了吗?”   那八卦的人也是城里出了名的碎嘴,当即“嗐”了一声,好像是觉得这个理由既不够刺激,也不够有趣,白费了他这一顿光景。   跟在人群后看那身量较其他娇娘要高挑一些的盖着盖头的小新娘,却越咂摸出了一丝不对劲来,这小新娘的来历早被城中好事之人扒了个干净,说是城西那头痨病鬼家的女儿,刚来云宅做了几天丫头就得了云三少爷的青眼,竟让这小少爷不顾门第之别,硬是娶回来做了正妻,飞上枝头变作了凤凰。   可是那痨病鬼,不是早就死了吗?   姜迟是在一家糖人铺子前被抓到的。   怎么想都怪那家的糖人太勾人了。   大概是躲了两天看街上人少了就万事大吉,小狐狸便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站在人家铺子门口很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要了一只和自己原形很像的狐狸糖,又点着要了许多甜到牙掉的零嘴。   等到掏钱的时候姜迟猛地一摸口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在云家干了那么多天的活,居然一分工钱都还没结给他!   可恶的有钱人!   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身无分文的小狐狸懵逼地眨眨眼,眼看对面老板脸色越来越不对劲,隐隐有要把这只想吃霸王餐的狐狸抓来扒了皮的意思,姜迟冷汗都沁了出来,咬咬牙要不直接把那颗如意珠拿来作抵押吧。   他捏着口袋里那个锦盒,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后传来叫狐狸毛骨悚然的声音:   “这些钱我都付了。”   原本阴沉着脸的老板突然结巴了一下,立时喜上眉梢地搓了搓手:“原来是云三爷。”   姜迟狐狸毛都要炸了。   他哆哆嗦嗦地不敢回头,听见身后人语气里带点淡淡的笑意:“既然我夫人想要,自然是天上的月亮也要摘下来的。”   寒凉的,裹着一丝浅淡药香的吐息淡淡地掠过少年瓷白的后颈,明明语气里带着笑,眼神却是深黑而冰冷的:“如果我是小迟,在云昭死掉之前,绝对不会在蓉城漏一次面。”   “你说呢,小迟?” 第142章 宅中(十九)   姜迟端端正正地坐在喜床上, 手指紧张地纠缠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出一种瓷白颜色,在猩红裙纱的反照下映出一种诡秘而艳丽的光泽。   盘着乌黑发髻的金钗凤冠压得他脖子都泛出隐隐的痛楚, 偏偏不能伸手揉一揉酸痛的后颈。   不知真相的外人瞧着新娘新郎大赞登对,光是瞧着背影都看出新娘子纤纤身影, 裹着绣着百鸟朝凤图的华丽婚服也能瞧出那一掌可覆的纤细腰肢, 叫人心驰神荡, 不由得嫉妒起这云三少爷还真是好福气。   只有姜迟自己知道他现在有多难受。   被宽大裙摆挡住的脚腕上挂着金色的镣铐,叫他不得不保持着古代女子莲步轻移的姿态,甚至稍微迈得大步一点都做不到,   云昭连哄带逼地叫他喝下了什么乌漆嘛黑的诡异中药,叫姜迟只能像只精致的人偶娃娃一举一动都只能被人牵着走。   “你现在欠我的钱,可能一辈子都还不起了。”云昭端着那碗一看就知道苦到人灵魂出窍的汤药慢悠悠地说道。   被人五花大绑拎回家嘴角都还黏着焦糖化开的黏腻糖浆的小狐狸瑟瑟发抖, 硬着头皮说:“只是一根糖人, 再加上几包桂花糖, 哪里有那么的钱?”   “是吗?”云昭垂着眼眸, 捏住了姜迟的脸颊,感受着指间熟悉的柔软触感, “你在我家做工的这几天,摔碎了两只明朝斗彩青花瓷碗,打破了一只康熙年间的景泰蓝釉彩大花瓶, 另外并几件不值钱的东西, 我也不稀得算。”   他每说一句,小狐狸就哆嗦一下, 矮一寸, 几乎要变成一张软趴趴的狐狸片片从空中慢吞吞地消散。   他怎, 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意识海里的小狐狸泪眼汪汪, 连一身的白毛都蔫嗒嗒地炸不起来了,委屈巴巴地和系统抱怨:“我怎么知道这里的门槛都造得那么高,每一次进来都会摔倒。”   而且茶水那么烫,他还特意让茶水只能浇在自己身上,免得烫到他名义上的“主人”。   但是不管理由是什么,姜迟现在还是欠着云家一笔巨债,如果他不把自己打包打包送给云昭的话,他真的要留在云家做一辈子丫鬟了!   姜迟很想说,谈钱多伤感情那,要不咱们先把这个事情放一放,等我调查完你大哥的死因再说?   但是考虑到自己还不想年纪轻轻变成一条野生围脖供人冬天取暖,姜迟只能咽了口唾沫,在云昭冷漠的眼神下视死如归地喝下那碗药。   挂在姜迟脖颈上的青玉项链在小狐狸喝下那碗药的时候微微地亮了亮,不过光芒微弱不易叫人察觉。   云昭眼神却精准,一眼看到姜迟脖子上突然出现的吊坠。他分明记得这小丫头初来的时候身上空空如也,出了一袭布裙,什么也没有。   男人冷冷地勾起唇角,轻佻地捻了捻“少女”霜白脸颊边鸦黑色的鬓发,语气依旧是温柔缠绵的,和之前暴躁易怒的家伙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小迟,你又骗我。”   姜迟身后滚下冷汗,心虚地想要移开视线,却被掐住了下颏被迫同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对视。   像是灵魂都要陷进那黑色的漩涡里。   “有人在城外见过那痨病鬼的女儿,是个梳着麻花辫生着雀斑的小姑娘,准备和心上人一起逃到外地去讨生活。听那位姑娘说,有人出了一笔钱叫她逃跑,自己用了她的身份进了云家做工。”   姜迟全身都浸出冷汗,偏偏那药生效好像极快,他已经有些动弹不得了。   救命,沈观鹤这个王八蛋他就不该听他骗。   现在他不会要死掉了吧?   “小迟,你说巧不巧,我前日又收到了一张通缉令,流窜多地的大盗‘夜莺’在半个月前已经到了蓉城,准备盗取我们家族的‘如意珠’。”   云昭几乎要把自己说的笑出来,唇畔露出的尖尖犬齿几乎闪烁着森冷的寒光,像是下一秒就要刺破那白皙柔软的脖颈,吸取甘甜丰美的血液。   若他真是西洋传说里的吸血鬼,一定要叫着狡猾又美丽的猎物全身都流淌着自己的血,叫他们二人同生共死,纠缠到世界都开始腐朽。   “那只喜欢到处招惹人的小夜莺,现在终于落在我的手心了。”   “小迟,你说我要不要折断他的翅膀,弄哑他的嗓子,叫他一辈子除了我的掌心,哪里都去不了。”   男人再也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像是恶魔终于忍不住剥开人皮,露出最狰狞迫人的本相。   眉目昳丽的少年终于在惊恐中滴落晶亮的眼泪,被男人伸出一根手指珍惜又恶意地缓慢捻过,蹭得姜迟眼眶都红了,这才慢悠悠地收回了手指,用舌尖卷走了那一滴清亮的眼泪。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姜迟张了张口想解释一些什么,却只从喉间溢出一声无力衰弱的气声。   这药效果实在是好,连喉间的肌肉都变得软弱无力,只能任由云昭随意摆弄。   这身大红的艳烈喜服也是由云昭换上的,廉价粗糙的布裙从领口开始一点一点被从身上剥离,露出掩藏在衣裙下的氤氲着珍珠似的辉光的雪白皮肉,从关节到肌肤,都完美得像是神明造物。   姜迟眼里露出一点奇怪的神色。   他也不挣扎,任由云昭剥开他的裙子,直到全身都暴露在灼人的视线下。   云昭目光往下顿了顿。   那张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湛蓝眼眸里闪烁着细碎光点。   不让我开口,自己看的话冲击力应该更大吧。   傻了吧,爷是男的。   姜迟生怕云昭看不清楚,松开了一直并紧的双腿,眼角眉梢里都挂着一点得逞的孩子气的恶意。   小狐狸眉目窈窕,一点生动的神采都更为眉眼增色,像是印在丝绢上的美人画骤然活过来了似的,端的是勾魂摄魄。   云昭呼吸沉了沉,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就是这样,小迟才不愿意同我结为夫妻吗?”   姜迟眼底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收敛了。   不会吧,想不到你浓眉大眼的居然也背叛了直男队伍。   小狐狸倒没遇见这招,眼睁睁看着云昭伸手捻过自己的唇心,微微用了点力指尖便陷进了唇肉里。   姜迟浑身无力,牙齿也咬合不了,叫这人的手指在自己口中为非作歹,软腻舌尖被稍显粗糙的指腹摩挲着,下颌都开始渐渐酸痛,亮晶晶的涎液不受控制地从微微张开一隙的口中滑落,在绯红色的唇肉上闪着暧昧的微光。   姜迟喉间发出一声受不了了的呜咽。   细长的眉毛也因为喉间过于刺激的异物感而紧紧地蹙起,眼眶晕出淡淡的粉色,碧蓝眼底更是浸着一层湿亮的水光。   可是云昭却好像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肆无忌惮地玩弄够了姜迟的唇舌,满意地看那张脸上因为自己晕出桃花似的潋滟的粉色,这才满意地收回了手。   “小迟既然想要如意珠,直接说的话我也会给的。”   姜迟用看变态的眼神看他。   笑话,傻子才会信。   云昭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他病情加重,还是姜迟心理留下了阴影,只觉得云昭现在看起来格外可怕。   还是那副清隽眉眼,却硬生生叫姜迟看出了一种扭曲的恐怖感。   感觉自己像是一只亲自送上门甚至还傻乎乎洗好了屁股的笨蛋肥羊。   联想到云昭刚才放下的狠话,姜迟不由得有些哆嗦起来,云昭不会来真的吧?他真的要折断他的手脚,再毒哑他的嗓子吗?   不要啊。   小狐狸颤颤巍巍,眼底滚着一层随时要落下的泪水,第一百次后悔为什么要招惹这么个神经病。   系统叹气:“可能是因为被你摔碎的那几个古董吧。”   姜迟:“……”   狐狸委屈。   他现在穿着一身喜服像个囚犯似的被人压着行了礼又被匆匆塞进了婚房里坐着,全程视线就只有盖头下小小的一块,连个人脸都看不着。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沈观鹤了。   姜迟咽了口唾沫。   入夜的时候处理了一切事物的云昭按照礼数应该回房掀他的盖头。   然而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人,在一边伺候的侍女连说话都像是被设定好的,只是语调平平板板地说:“还请小夫人稍等。”   等什么,你们知道你们小夫人是男的吗?   来人推开门的那一刻,侍女便退了出去,姜迟注意到侍女的脚,居然是微微踮起脚后跟走路的。   有种说法是,踮着脚后跟走路的,都是鬼。   “小迟。”   姜迟还没从原来自己一直跟一个女鬼共处一室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猝不及防又被这一声温温柔柔的声音唤回了神志。   小狐狸有点惊疑不定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是云思路。   狐狸眼的男人笑眯眯地拎起了姜迟的盖头,看到那张色如春花的脸惊诧地望向自己。   “忘记和小迟说了,我们云家一辈,向来只娶一位妻子。”   “只是很不巧,这一辈,我们兄弟有三个人。”   姜迟瞳孔地震。   等等,这个家里是没有一个正常人了吗? 第143章 宅中(二十)   狐狸在云思路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还是茫然的。   他一时间好像没有听懂云思路的话。   只是微微地皱起眉困惑为什么来的不是同他拜堂的丈夫。   他面容生得冶艳, 眼角眉梢却很有孩子气的天真无辜,睁圆了眼睛的时候叫人心都泛起细细麻麻的痒。   “没听懂?”云思路声音也放得格外软,声线里难免在摇晃的红烛中带着一丝喑哑, 眸中光影也越来越深。   “听不懂也没有关系,很快就懂了。”   他俯下身去贴心地替小新娘摘去了沉重的凤冠,那张本来就漂亮的脸蛋在暧昧红光的倒影下被强硬添上两痕羞赧的颜色。   小狐狸的脑子慢慢吞吞的, 在那双白净修长的手指解开自己颈上织金盘扣的时候, 终于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震撼又慌乱的神色。   这这这这这,这不好吧!   你们云家是不是也太银乱了一点!   姜迟哆嗦了一下,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退, 柔韧过分的腰肢完成一个惑人的弧度。   等等,药效已经褪去了,我可以动了。   姜迟动了动手指,眼疾手快地推开了不断往前压上来的男人。   云思路似乎也没有意料到姜迟居然还能反抗,下意识怔了一怔。   姜迟这次聪明了,寻着男人怔愣的空隙试图逃跑, 可惜忘记了脚上还戴着金子做的镣铐, 双腿一绊, 直直地往地上磕去。   云思路这回倒是动作快了,一伸手轻松扶住了这只被困在华服锦缎里还在试图挣扎的小夜莺。   乌黑发尾在半空中扬起, 撩过面颊的时候便泛起撩人心魄的麻痒。   云思路把这只活泼的小东西按进了铺着红枣桂圆的喜床里, 那张总是斯文带笑的假面似乎终于支撑不住, 崩裂出一丝出于残忍猎手的阴狠。   “小迟,你跑什么?”   “我已经忍得够久了, 你既然能接受云昭, 为什么不能再接受我们每一个呢?嗯?”   姜迟天旋地转地倒在床上, 他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去推男人远比外表看上去的要坚实的胸膛。   小狐狸有点搞不懂他说的每一个是什么意思,并且分明是云昭把他抓回来的这也能算“接受”吗,你们云家人的用词还真是有够特别的。   “我,”姜迟张了张口,终于装不下去了,语气太急差点咬了舌头,“对不起,我,我骗了你们,我不是哑巴,而且我是男的,我不能嫁给你,你们。”   他很抵触地几乎要把自己蜷成一个狐球,干脆破罐子破摔道:“你,你们找我是根本没有用的,我是男人。”   云思路弯着那狐狸似的细长眼眸轻声说:“是吗。”   他强行把这只小东西的四肢都摊开,逼迫他露出柔软温热的腹部,像只被大头针钉住的蝴蝶标本,除了承受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小迟,我不在乎。”   ……   这种画面有时候实在会超出姜迟这只没见过世面的笨狐狸的想象。   层层叠叠的茜红色帐幔被夜晚寒凉的风一点一点吹开,露出喜床上艳丽而勾人的景象。   小狐狸身上的喜服已经被揉皱,扯乱,大半雪白的皮肉暴露在盈盈生辉的灯光下,在泥泞的空气中因为恐慌而微微发颤。   足弓和关节都绷出桃花似的粉色,亮晶晶的汗珠滚在白腻光滑的肌肤上,纤细四肢被绯色红纱捆缚在床柱上,被迫向猎手展露一切。   姜迟看不见,他的视野里只有一片血一般的红色。   一条轻软的红绸落在他薄薄的眼睑上,剥夺了他的视力。   小狐狸是没想到他们云家娶老婆居然这么开放的,居然对娶男妻也毫不意外的样子。   “我不是故意骗你们的,放过我吧。”小狐狸从善如流,手脚被人捆着动不了只好看起来很乖巧柔顺地用脸颊蹭着男人的手臂。   他被那温度刺激得颤了一下,心里嘀嘀咕咕地抱怨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体温低,怎么都像蛇似的。   凉丝丝的,叫人怪不舒服的。   身边的人胸腔里发出低沉的笑声,小狐狸顿时炸毛,他想这是嘲笑他吗?这个人真是小心眼。   但是再怎么在心里辱骂对方都没用,反正整只狐都落在人家手里了,想跑都跑不了。   姜迟还没有翻车翻得这么惨烈的时候。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少年不住颤抖的脚踝,指腹一寸一寸地摩挲过泛着微微粉色的皮肉,慢条斯理地往被裙裳遮掩的地方伸去。   少年有点忍受不了这种钝刀子割肉一般的折磨,喉间溢出小兽似的呜咽,却反而被人堵住了不断张合的绯色唇肉。   姜迟努力睁大了眼睛,可惜透过红纱也只能朦朦胧胧看到大片模糊的色块,连折磨自己的人的面容都看不清晰。   不能这样下去,他茫茫然地想,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一定会被……吃掉的。   唇舌都被强硬地撬开玩弄,泛酸的下颏发出钝钝的闷痛,晶亮的涎液不由自主地从唇边滑落,淌在细白的颈项间。   嫣红唇肉宛如被迫催熟的艳丽蔷薇,小小一朵地镶嵌在霜白色的细腻肌理上,被玩弄得微微肿起,因为缺氧而不得不张开颤抖着吸取着稀薄的氧气,从脖颈到颊面都漫上蔷薇似的艳丽颜色。   覆在眼睑上的红绸被生理性的泪水洇湿,叫本就模糊的视线更加晦暗不清。   姜迟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有人用他冰凉的手指掠过他腿间细嫩的皮肉。狐狸本来就敏感,尾椎的地方同尾巴根没什么不同,光是被碰一下都会激起不受控制的颤抖。   脚趾蜷缩,甚至下意识地扭着腰想要更多的触碰。   身边的男人爱怜地抚摸在姜迟不由自主泛红的脸颊,病态地在那唇角又落下一吻。   一枚冰凉又坚硬的玉佩从那人身上垂落,硌在姜迟的身上。   姜迟混混沌沌的脑子里突然清明了一瞬。   不对。   小狐狸咬住了自己的唇肉,又被迫松开。   “不要咬自己,小迟。”云思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对。   姜迟努力睁开眼睛。   这床上,绝对不止他和云思路两个人。   刚才亲他的人就坐在他身边,那这个用玉佩硌着他大腿的男人……是谁? 第144章 宅中(二十一)   被眼泪洇湿的红绸缓慢从覆着一层凄楚薄红的眼睑上抽走, 那双在极亮光芒下晕出浩瀚蓝色的眼眸里瞳孔瞬间缩小。   没有人,偌大一个房间里,只有他和云思路,再也没有旁的人。   可是……那是什么东西在抓着他的小腿呢?   他能感受到宛如蛇信一般湿冷黏腻的舌尖在缓缓地舔舐过他最隐秘的地方, 逼得狐狸在逐渐升温的气氛中瑟瑟地发抖, 却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   姜迟抖着嗓子,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腕悬在半空中即使用力地挣扎也逃脱不了束缚,足弓在超过的刺激中绷起又松开,裹着浓艳香气的汗珠从足尖滚落, 粉白皮肤都覆着一层淋漓的水色。   “有, 有鬼。”姜迟声音发虚,偏过脸像只垂死挣扎的猫猫虫努力地往身边的活人蹭去。   可惜他四肢都被禁锢着, 就算是逃也逃不到哪里去。   真正成了只被折断翅膀的夜莺。   云思路有点好笑地抚过小妻子被冷汗洇湿的鸦黑色长发, 转向空空的某处:   “你不要吓他了。”   话音刚落,姜迟感到腿间的重量好像变得真实了起来。   那枚硌在姜迟腿间的玉佩率先显出了形状。   那枚形状奇特的青色玉佩。   垂缀在荷花池间的丝绦衣裾,被浓雾遮掩的模糊不清的脸,以及熟悉的温柔浅淡的笑。   姜迟想说什么, 但是偏偏发不出声音。   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问过, 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像是幽魂一般出现在月下的,如同书生一般清冷而俊秀的男人,曾经叫姜迟真心实意觉得是个好人的人。   他为了寻求一个死亡的真相弄得灰头土脸, 而真相本人原来一直在他身边。   “原来,原来是你啊。”   蔷薇似的唇瓣缓慢地张合着, 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呢喃。   蝶翅似的睫羽上缀上了亮晶晶的, 钻石似的粼粼水光。   云思齐的镜片在刺眼的灯光下反射出凛冽的冷光, 缀在镜腿上的链子像是逗猫儿似的一晃一晃地挑逗着小狐狸的眼睛。   “是我呀, 小迟。”   姜迟脑子看起来都钝钝的, 有点可怜地扯住了云思齐的衣袖,他穿的自然都是极好的料子,捏在手里都是软滑的好像要抓不住,姜迟的指尖是圆润的,唯一能伤人的指甲都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挠人的时候连道伤口都留不下。   他努力睁圆了眼睛,明明是很漂亮的波光粼粼的碧蓝眼眸,虹膜上却好像永远倒映不出任何人。   不管怎么挣扎,怎么强硬,温柔也好,逼迫也罢,就像是凡人苦心孤诣地哀求神明的怜悯,在神的心中却连一阵微不足道的涟漪都不会留下。   他只需要高高在上,不染凡尘,冷眼看着凡人为他的一瞥困顿终身,堕入修罗地狱。   明明姜迟才是那个被强迫的人,云思齐却更像是那个被无情抛下的卑微信徒,他捧着少年被红绸捆缚的脚腕,在泛着桃花粉的膝盖上印下一个暧昧的吻痕。   云思齐已经是鬼魂,指腹冷得像是冰,姜迟抖了抖,抗拒地撇过脸去,却无可避免地同另一个人四目相对。   说实话,云思齐和云思路这两同胞兄弟眉眼间也掺着七分相似,叫人下意识不由得晃神。   “小迟对大哥这样好,我会吃醋的。”   云思路那双细长的天生不笑也自带三分笑意的眼睛贪婪地掠过少年精致眉眼,握住了留下鲜红印子的手腕,慢吞吞地摩挲着少年手腕内侧细滑的皮肤,亲了亲小狐狸的指尖。   不愧是亲生兄弟。   话说回来,他的正牌老公呢?   云昭人呢?   姜迟被这占有欲十足的眼神刺了一下,有点讨好地用侧脸蹭了蹭云思路,无比真诚地开口:“我真的知道错了,放开我吧,我保证不会逃。”   他蹙起好看的眉毛,声音都格外甜软:“绳子一直捆着手,很疼。”   只要姜迟愿意,没有人可以从那潋滟的眸光中全身而退。   姜迟说的是实话,就算药效过去了他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打过这一人一鬼。   过于明亮的光几乎要晃了姜迟的眼睛,他微微眯起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既然云思齐已经死了,这么亮的灯光居然对他没有一丝debuff的效果吗?   或许是真的心疼少年手腕上刻下的红痕,云思路同云思齐对视一眼,解开了一直束缚着姜迟四肢的红绸。   看样子,云思路应该不像是会杀云思齐的人。   该说不说,姜迟觉得自己现在身为一个无限流玩家的职业素养正在飞速增长,难为他现在左右为男的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抽空推理剧情。   不过好像也说不准,看云思齐这个样子,死了对他而言和活着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小迟,你心里在想什么?”   两人似乎有些不满姜迟的走神,手下微微用了点力气,叫姜迟不得不回过神头大地面对着这两个混蛋。   鸦黑长发凌乱散落在床上,披着艳丽嫁衣的少年慢吞吞地在这两人的面上转了一圈,突然勾起眼尾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时候他终于显现出一丝属于狐狸的狡黠惑人。即使是管中窥豹的一眼也足以叫人为之疯魔。   “我只是在想,云昭呢?”   云思路顿了顿,道:“小迟想他做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想他?”姜迟慢慢地把还残留着青红痕迹的小腿收回来抱住了自己的膝弯,歪歪头抿着一点清浅笑意挑衅道,“云昭才是和我拜过堂成过亲的夫君,你们呢?”   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姜迟心里隐隐有个预感,云昭现在估计遇到了什么麻烦,而且很大可能这麻烦就是这两个好哥哥制造的。   “我要云昭。”   姜迟在这两只笑面狐狸越来越盛的笑意中干脆破罐子破摔,像个拿不到糖块而发脾气的坏孩子,倔强地抗拒着两人的亲近。   “很抱歉,但是云昭他,可能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他或许来不了了。”   云思路率先开口,眸光阴鸷地盯着少年胸口那块之前从未见过的青玉。   姜迟浑身雪白,更衬得那成色极好的青玉像是一往凝固的碧色湖泊静静地躺在少年深陷的锁骨中。   许是小夜莺从别的什么人家里叼来的东西,他不喜欢自己的人身上有别处的印迹,他可以给他更好的,云思路想。   姜迟挑衅的举动太拙劣,可是偏偏戳到了两人的痛处。   云思齐穿着古人的宽袍博带,静静地坐在姜迟身前时完全看不出是会咬别人腿肉的变态。姜迟发现云思齐好像动作总是有些缓慢,像是关节都开始迟滞的人偶。   姜迟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已经死了   死的彻彻底底,连血都放干了。   云思路勾起唇角,声音放得格外柔软:“小迟想知道云昭为什么不能来了吗?”   姜迟直觉这人没安好心,警惕地望着他。   像是只竖起耳朵的小兔子,连抵抗的力量都没有,只能被动地接受着猎人给予的一切,却还要不甘心地垂死挣扎。能够掌控这只狡猾的兔子的一切,这很好,不是吗?   云思路嘴角笑意扩大,带着一种连遮掩都不屑的畅快恶意:“那是因为小迟呀。”   “小迟是不是很奇怪云昭明明从小身患重疾,却一点也不像是个病人?因为他身上有那颗如意宝珠,那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宝贝,保住一个病秧子的命自然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云昭真的为你发了疯,竟愿意主动把如意宝珠送给你。”   “他没了珠子,就还是那个连爬都爬不起来的废物。”   姜迟愣了愣,脸上血色瞬间褪去,显出一种格外透明脆弱的苍白来。   如意珠的效果,居然是这样的。   可是……他下意识寻求一些能叫自己获得安全感的东西,四下都是云家如血一般的红色,茜红色的纱幔,绛红色的龙凤喜烛,身上凌乱华美的嫁衣,和男人眼底烧灼的谷欠火。   姜迟觉得自己的脑中在隐隐作痛,活死人,肉白骨。   曾经也有一个人为了救他献出了自己的一切。   是谁,是谁,是谁?   “云昭。”姜迟喃喃地念出那个名字,他骤然抬起脸,弯起的碧蓝眼眸里带着一点得逞似的诡艳笑意,   “还真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珠子要怎么用。”   他捏住了挂在颈间的青色碧玉,突然闭上喊了一声:“沈观鹤!”   青玉化作一阵青色的罡风,在姜迟同这一人一鬼中闯开一条道路,一只手抓住了姜迟的手腕带着他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冲出了这间被光和血笼罩的房间。   “你怎么才来!”   小狐狸给他点颜色就开始开染坊,一边跑一边哼哼唧唧,沈观鹤冷漠道:“谁知道你会在云思齐的房间里,我看你们玩的很愉快?”   姜迟感觉沈观鹤在生气,又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喊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回头看了一眼那氤氲着诡艳红光,几乎要淹没在夜色与喧嚣中的婚房。   半个月前,这间房还是血案现场。   死在这里的就是云家家主云思齐。   他回想起房间里像是摆阵一般的喜烛,和沈观鹤的话,难道云思齐是云思路召唤出来的。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迟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跟不上了。他泄气地说:“我怎么知道这家人这么变态,我还以为只要对付一个云昭呢,话说,你知道云昭在哪里吗?”   沈观鹤的速度渐渐地慢下来,姜迟迷茫地抬头:“怎么了?”   沈观鹤脸色发冷:“我们可能暂时走不出去了,你没发现我们一直在这个假山周围绕圈吗?”   “我们遇到了鬼打墙。” 第145章 宅中(二十二)   沈观鹤一出声, 姜迟才迟钝地从自己毫无头绪的猜测中抽出来,发现确实如沈观鹤说的一般,两人本该直接冲向锁魂阵的阵眼,偏偏跑了半晌, 居然还在花园的外围绕圈。   不管两人走了多远, 那间泛着红光的婚房依旧沉默而诡异地矗立在两人身后, 宛如庞然的巨物,张开大口等着晕头转向的愚蠢猎物自投罗网。   鬼打墙,鬼打墙, 鬼打墙。   姜迟脑子转的飞快, 遇到鬼打墙应该要怎么办,骂脏话, 或者是童子尿?   好像哪一个都不好在这个清风明月似的小道长身边干。   但是他还要快点去找到云昭, 听刚才云思路的话,云昭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恐怕有性命之危。   姜迟气沉丹田,准备骂一句毕生学来的最脏的脏话, 刚一张口就被沈观鹤堵住了嘴巴。   半个气音卡在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 姜迟迷茫地眨眨眼睛,满眼无辜地看着一脸冷淡的男人。   “不许骂人。”沈观鹤冷漠脸。   嘤。   冰凉的浓重雾气不知什么时候起缓慢而阴险地包围了花园中的两人。   细细碎碎的尖利笑声在雾气中由远及近地响起。   月光好像更晦暗了一点。   中天悬挂着的月亮渐渐被乌云遮挡,幽幽青光同喜事死板又诡艳的红交织在一起, 像是古早恐怖片里令人头皮发麻的诡谲色调。   穿着寿衣的行尸们提着一盏盏蒙着绛红灯纱的灯笼,沉默无声地矗立在那里, 在雾气中像是密密麻麻的血红色眼球, 充满恶意地盯着逃窜中的小偷。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识这场面, 小狐狸还是被吓得惊出一身冷汗, 有点哆嗦地攥住了沈观鹤的手。   青衣道士低眉瞧了一眼两人手腕相连之处, 浅淡而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   “把小夫人还回来。”行尸灰白色的没有瞳孔的眼珠子转了转,盯着这不知道从何时潜入进来的臭道士,低低地偏执地重复:   “把小夫人还回来。”   每具尸体都在死板而僵硬地重复着这一句话,与其说是执念,更应该说是来自“主人”的指令:   “把小夫人还给我们。”   沈观鹤反握住姜迟冰凉的手掌,轻蔑地看了一眼这些肉烂骨枯,不知道被云家囚禁在这里多少年的怨灵,冷笑了一声:   “只敢躲在这些喽啰的后面吗?”   大佬就是大佬,认真起来的时候气势强得迫人,平地都能卷起罡风,吹散阴魂不散的浓雾。   雾气在凛冽的罡风下四散溃逃,又缓慢而黏腻地聚集在一起,像是攀附在鞋面上的臭虫,不伤人但是足够恶心。   这一下算是彻底打破了两方凝固中的对峙。   红灯笼四下里摇摇晃晃地冲上来,青白色的骨爪朝着两人凶狠地刺去,如刀锋一般尖锐的骨爪轻易划破衣物,在皮肉上留下狰狞的猩红痕迹。   小狐狸虽然笨,但是也知道不能在这种时候拖后腿,被沈观鹤提着腰带拎起来,做一个乖乖巧巧的人形挂件,看沈观鹤砍瓜切菜似的一扫拂尘便是一片僵尸倒下,比起灵异片看起来更像是什么热血漫画。   姜迟第一百次庆幸自己抱住了沈观鹤的大腿,虽然很凶,但是过灵异本的时候有个道士哥哥在真的很靠谱啊!   沈观鹤拎着只小狐狸,和提着什么小玩意儿没什么两样,轻飘飘地踩着这些尸体的脑袋往半空中一跃,踩在了一株斜生的树梢上。   枝桠微微弯下,道士低眉瞧着这些源源不断往上涌的尸体,轻轻蹙了蹙眉。   不知道有多少怨灵死在这间看似热闹奢华的大宅门里,尸体腐朽干枯,灵魂被迫沉沦,生生世世成为云家人手下随意驱使的工具,以血肉之躯供养云家的运势。   姜迟知道很多人为了权势财富会不择手段,可是第一次直面这般没有人性的场面,还是忍不住为之冷颤。   “不破坏阵眼,这些行尸还会源源不断地涌上来。”沈观鹤虽然厉害,到底也还是血肉之躯,力气总有耗尽的一刻。   面对绝对强大的实力,人海战术总是会显得很有效。   可是不突破这片行尸无休无止的包围,冲破鬼打墙,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到阵眼中心去。   一盏微弱的风灯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尸阵里,像是一团淡色的萤火微不足道地穿过尸群,在姜迟的鼻尖跳跃。   姜迟愣了愣,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抓。   带着微末凉意的萤火跃动着,恰巧从姜迟的指尖逃开,叫小狐狸下意识抻得更远去够在黑漆漆环境中显得格外温柔的萤火。   “跟着他。”姜迟有点急切地扯了扯沈观鹤的袖子。   沈观鹤皱了皱眉,虽然不知这点萤光从何而来,但是现下也没有旁的办法,只好听了小狐狸的话,跟着萤火走。   涌上来的尸体被拂尘劈开,本来柔软的拂尘覆上罡风后便比削铁如泥的刀剑还要锋利,无论是血肉还是朽烂的骨骼,都轻易地在拂尘掠过的地方无声地断成两截。   长久以来的阵法侵蚀已经彻底摧毁了这些怨灵的神志,它们如同虫蚁一般密密麻麻地聚集在这狭小的庭院里,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做屋宅主人的养料,供这座吸血的宅子缓慢地生长,然后夺取更多人的生命。   姜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团像是随时要被吹灭的淡白色萤火是在带他们走出迷阵。   它看起来太虚弱了,好像随时要熄灭,但是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要带姜迟走出危险。   姜迟最先看到的是月白色长衫拂过的鞋面。   雾气渐渐地褪去,那团微弱的白色萤光落在男人苍白而修长的掌心,又轻柔地顺着经络融化。   姜迟呆呆地抬眼。   是他一直在找的云昭。   是云昭,但是好像同平时那个坏脾气的小少爷又不太一样了。   总是因为生气而显得格外凶戾的眉眼在虚弱体质的影响下不得不温柔了起来,本就苍白的脸色透明得像是随时要消失在风中似的。   “云,云昭。”浑身狼狈穿着被撕裂的嫁衣的小狐狸睁大了眼睛,慌张地抓住了男人的手。   好冰。   像是……   姜迟逼自己不要去想那个不吉利的词,哆哆嗦嗦地扯着云昭的袖子:“你怎么在这儿?”   他以前看云昭会哆嗦是怕云昭欺负他,现在确实怕云昭真的像团雾气一样飘散了。   “嗤”就算是脸白若金纸,男人一笑起来还是非常欠揍,不像个大家少爷,反而像是个无赖混混,蹲下身同小狐狸平时,捉住了姜迟尖削的下颏。   小狐狸被那变态的两兄弟摁住一顿磋磨,唇心都被亲肿了,像是一朵被强行揉开的靡丽的花。   “我不来,你早被那两个混蛋吃了。”   沈观鹤顿了顿,拉住了姜迟的手把他往后扯了扯。   “别过去。”男人声音冷淡。   姜迟困惑地眨眨眼:“为什么?”   “他身上,有死气。”   姜迟怔了怔。   这话说的已经十分委婉,只差没有挑明,面前的人,已经死了。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个装模作样的假道士。”云昭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一声,不肯松开钳制住少年的手。   姜迟只能被迫仰起脸茫然地望着他。   “没错,我已经死了。”云昭深黑眉眼沉沉,姜迟惶然地同他对视,几乎要被吸去灵魂。男人却低笑起来,带着一种病态的残忍,“我是为了小迟,才死掉的哦。”   “是小迟想要我的如意珠,我已经送给小迟了。”   “为了小迟的话,死掉也没有关系。”   姜迟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扩散的瞳孔里映出云昭那张笑意扭曲的脸。   “我才是真正和小迟拜过堂行过礼的夫君,只要是小迟想要的,就算是我的命也没有关系。”   云昭眼瞳中飞速地闪过灿金色的如同蛇类动物一般的流光。   “让我的死,困住小迟一辈子,不好吗?”   姜迟努力抑制住喉间肌肉的颤抖,他勇敢地抬起睫羽同男人对视,那双昳丽无双的眉眼里透着一丝如同冰晶一般单薄而坚硬的碎光。   “你怎么知道我会为了你的死愧疚一辈子呢?”   “你难道不信,我只会把你忘记了拿着宝贝继续逍遥法外。”   云昭似乎有些意外地挑起一边的眉毛,像是很新鲜似的看着这只色厉内荏的小狐狸,歪歪头若有所思地说:“那天的小狐狸,是你吗?”   这人脑回路是不是有问题,现在不是在讲很严肃的事吗?   姜迟瞬间被带偏,结结巴巴地否认:“你,你开什么玩笑,我明明是人,怎么会变成狐狸!”   “哦,是吗?”云昭眼神怀疑。   姜迟大怒,要说些“你凭什么污人清白”的话,被沈观鹤一伸手捂住了嘴巴,强制闭麦了。   “废话少说,你们云家的锁魂阵积煞过多,要是再不破阵,迟早会反噬给整个云家。”   沈观鹤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冷漠地看着面前的新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云思齐就是死于阵法反噬吧?”   “你家大哥的魂魄要不是覆在青铜神器上,恐怕早已被外面密密麻麻的恶鬼撕碎了。”   “被积压了几百年的怨气,可是很难消解的。” 第146章 宅中(完)   云昭冷冷地看着沈观鹤捂在姜迟脸上的手, 眸光森冷得几乎要把男人的手掌都刺穿。   那是他的妻子,他却只能眼睁睁看他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   良久,他才勾起唇角哂然一笑:“你说的对, 如果不是用云思齐, 我们所有人可能早就死了。他是家主, 自然只有用他的血才能压阵,只是他太弱了,那么一点血居然就死了。”   血都被放干了, 还只是“一点”吗?   “不过,”云昭掌心朝上, 渐渐地又汇聚出一团莹白色的色泽柔和的光晕, 只是这惨白柔光映得他脸上更是毫无血色,他没什么温度地扯开嘴角, “他们死不死, 又关我什么事呢?”   “只不过是妾生的儿子, 害死了我的母亲,又像臭虫一样巴不得我早死好把整个云家捏在手里。”   云昭脸上露出一丝阴狠:“他们早就盼着我死,却没想到自己先成了阵中亡魂。”   他往姜迟面前走近了一步, 阴鸷目光几乎要在姜迟脸上烫出洞来, 他弯起唇角淡淡地笑起来:“如意珠, 除了能续命, 更重要的是,这才是真正掌握云家的东西,也是破坏这个锁魂阵的关键。”   姜迟莫名觉得有点背后发麻,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 然而沈观鹤按在他脸上的手越发用力, 姜迟本来脸就小, 被这样一捂大半张脸都被埋在男人的手掌里。   这时候小狐狸也弄不清楚状况,他这么笨,就只好乖乖听沈观鹤的话,在男人的手心里慢吞吞地掀了掀睫羽。   他睫毛那么长,心怀恐惧地小心翼翼地颤了颤,像是羽毛尖尖亲昵地刮搔过男人的掌心。   沈观鹤突然庆幸夜色沉沉,月光也瞧不出他脸颊上晕开的绯色。   云昭掩过眸间飞快闪过的一丝不虞,他抬起眼瞪着沈观鹤:“喂,道士,我和你做个交易吧。”   沈观鹤不说话,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把我的妻子还给我,我可以同你合作,破坏锁魂阵。”   “没了锁魂阵,你也会烟消云散。”沈观鹤淡淡道,他不信云昭有这么高的觉悟,愿意为了正义自我牺牲。   云昭脸上挂着点漫不经心的笑:“你倒是聪明,只是我听旁人说修道之人最是清心寡欲,沈道长这样当着我的面同我的妻子打情骂俏,你的道心,都白修了啊。”   沈观鹤不自觉手下用力,姜迟被捂得有点难受了,小小声吸着气,雾蒙蒙的眼睛里眨出一点微凉的液体,浸湿了沈观鹤的手心。   男人顿了顿,下意识松开了手,瞧着那张被捂出绯艳颜色的小脸。   “不要担心。”沈观鹤顿了顿,声音都放得格外软,“我不会把你交给他的。”   少年有点迟钝地眨眨眼睛,拼命转动着脑子,云思齐是死于锁魂阵的反噬,可是怎么想都想不通是谁把他害死的呢?   云昭,还是云思路。   看刚才云思齐和云思路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没有隔着一层死仇的意思。   那是云昭杀的吗?   听云昭自己吐露出来的话,只有他害死云思齐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可是……   姜迟有点犹豫,系统的警告再次在耳边响起:“玩家只有一次确认凶手的机会,推理错误,玩家将会被抹杀。”   所以凶手会是云昭吗?   “我说,把姜迟还给我。”   云昭却显得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冷眼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道士,嗤笑了一声:“你在装什么,手上真正犯了杀孽的人,不是你自己吗?现在又在他面前表演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是不是太蠢了。”   沈观鹤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去看姜迟的脸。   云昭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那团覆在手掌上的莹白火光猝不及防地冲向了沈观鹤的眼睛,视线刹那被阻,沈观鹤不得不伸手扯掉挡住视线的东西,他出现了破绽,身后的小狐狸就被人趁着这机会拎走了。   姜迟那一瞬间张张嘴巴想说些什么,却猛地感到脑后一阵突如其来的劲风穿过,他下意识地偏过脑袋,森冷青白的骨爪就这么堪堪擦过少年单薄的皮肤留下一道狞厉的红痕。   是那些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活过来了,翻着一对没有眼瞳的惨白眼珠子死死地盯着云昭覆在姜迟脖颈上的手。   男人冰凉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那块殷红痕迹,正面环抱住了瑟瑟发抖的少年。   他比姜迟要高出那么多,轻轻松松将人完全拢进自己的怀里,深黑眼眸幽幽地望着密密麻麻如潮涌一般的行尸,故意吹了吹姜迟的耳朵,看那粉白耳垂不可避免地染上绯色。   “我说过的吧,小迟是我的,要听我的话。”   姜迟努力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偏偏连推都推不动,只好憋着气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那些怪物……”   剩下半句话被他骤然咽回肚子里,他怎么忘记了,云昭已经死了。   “怎么用这么可怜的眼神看着我,嗯?”云昭很甜蜜地微笑起来,“我的好兄长们要嫉妒的死掉了呢。”   云昭语气十分挑衅:“还真是可怜啊,只能像条狗一样跟在小迟身后。”   沈观鹤刚抹开缠在眼前的东西,又迎上了那群疯狗一样的尸体,完全没有机会过来找姜迟。   “云昭。”生着一双狐狸眼的青年捧着一尊被红布盖住的神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尸群中间。   他似乎是这群行尸真正的主人,所有的尸体都不敢靠近他,自发在云思路周围留出一片空地。   “你做的太过分了。”   “我过分?”云昭吃吃地笑起来,占有欲十足地当着云思路的面揽住了姜迟,在少年鼻尖印下一个吻,“只有蠢货才会愿意和别人共享妻子,小迟是我的,就算我死了也是我的。”   “你们想都别想。”   姜迟已经混乱了,等下,他们在说什么,信息量好像有点大。   系统:“你现在是不是应该担心下自己的安危。”这些人人鬼鬼的都恨不得把你吃了阿喂!   姜迟:“也是。”   但是现在好像轮不到他来担心这个事,每一个出现的人都是他打不过的,只能像只挂件被人拎来拎去这样子。   姜迟晕晕乎乎,听到云昭在耳边留下一句:“看到云思路手上的东西了吗,只要把他砸了,整个锁魂阵都会结束的。”   姜迟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少了个人:“你大哥呢?”   没等到云昭说话,沈观鹤不知什么时候终于从尸群中闯出一条路,有点狼狈地擦了擦溢出血沫的嘴角:“我没猜错的话,云思齐的魂魄应该就附在那尊神像上,云思齐本身就已经成为锁魂阵的阵眼,一会儿找到机会夺过他手里的神像,才能完全破局。”   云昭挑挑眉,笑起来:“虽然很不爽,但是我们好像必须要联手了呢。”   云思路毕竟还只是个人类,唯一倚仗的只有整个尸群。   姜迟想要穿过重重尸海拿到云思路手里的青铜像,这个难度堪比叫他一只陆行动物学会飞天。   拿到青铜像的话说不准可以把云思齐的魂魄召唤出来,直接问他凶手是谁。   可惜的是,想象很美好,现实却不免骨感。   云思齐是出来了,但是与此同时,姜迟觉得自己的小命可能要保不住了。   他明明啥也没干,就是悄咪咪地试图远离战场的时候撞上了男人冰凉的身体。   像个书生似的俊秀男人即使是在这种环境下也显得格外温柔,含着无限柔情的眼睛很温和地望着姜迟:   “小迟,你好像很想找到我。”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姜迟抿了抿嘴,脑子紧急一转,骗沈观鹤的那套说辞又拿出来骗正主,急得眼泪汪汪:“我,我暗恋你很久了,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你!”   云思齐格外温柔的眉眼深深地看着姜迟,完全看不出一个时辰前这张脸还埋在他腿间咬他腿上的软肉,男人倏地莞尔一笑:“小迟,你又骗我。”   居然这被看出来了。   他的演技有这么拉了吗?   姜迟也有点急了,他抓住云思齐的衣袖,像只被抛弃的幼猫,睁圆了蓝色的眼睛,很可怜地看着他:“你不信我?”   姜迟天生就有一种诡异的魔力。明知他在骗人,明知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的伪装,可是还是忍不住心动,还是忍不住要为他奉上自己能给予的一切。   只要,只要他愿意给自己一个眼神,就是灰飞烟灭也愿意。   云思齐于是春风化雨似的笑起来:“我当然信你了,小迟。”   既然如此,那就快点告诉我你的死因吧。   “姜迟,不要听他的话。”正在和行尸打斗的沈观鹤侧过脸皱起眉喝到,“小心别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   真正花言巧语的狐狸眨巴眨巴眼睛。   云思齐微微侧过眼,看到了一身狼狈失去了往日里仙风道骨的气度的沈观鹤,男人脸色突然变得很奇异:“沈道长,想不到还会在这里遇见你。”   云思齐的神情里夹杂着一丝诡异的情绪,姜迟确信自己从里面看出了一丝厌恶。   能让云思齐这样云淡风轻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两人之间曾经有什么龃龉。   毕竟云思齐连面对云昭的时候都还是笑意盈盈的。   姜迟回过神来后一愣,云思齐是怎么认识沈观鹤的。   沈观鹤不是云思齐的葬礼上才出现的吗?   他说自己是恰巧云游至此,发现了怪异才到云家来的。   如果他和云思齐认识,为什么又要和姜迟说自己是初来蓉城呢?   沈观鹤和云思齐是什么关系?   云思齐慢悠悠地笑起来:“倒是谢谢沈道长,否则我就见不到小迟了呢。”   姜迟茫然,他下意识以为云思齐是在说是沈观鹤保护了他的魂魄没有被丧失理智的行尸咬碎:“那个东西,是他给你的吗?”   被红绸盖住的青铜神像,看不到形状,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红绸子底下露出的鳞片宛然的蛇尾。   蛇尾人身的青铜神像。   怎么到了这里都摆脱不了它。   姜迟皱起眉,感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偏偏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小迟怎么了?”   美人连苦闷都是美的,细长眉毛蹙起,眼里湛蓝色的水光几乎要顺着睫羽粼粼地滴落。   沈观鹤的脸色有一瞬的苍白,慢慢地垂下了捏着拂尘的手,任由一只带着腐肉的骨爪刺进他的小腹。   大团的血迹瞬间从青色道袍上洇开,十分渗人。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小迟。”沈观鹤似乎是感觉不到痛的,只是任由温热的血液从伤口处涌出,“我只是担心,你会怕我。”   姜迟脑中混混沌沌,联想到云思齐对沈观鹤的态度,一个有点荒唐的想法浮上心头,他有点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口:“难道,其实是你杀了他?”   沈观鹤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眼睑。   姜迟觉得自己整只狐都不太好了。   沈观鹤难道不应该是整个故事里看起来和云家最没有关系的人吗?   他怎么会杀人啊?   这个情节设置的会不会有点太有欺骗性了。   系统冷静道:“根据以往的数据统计,卡在这一关并且被系统抹杀的玩家数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您就是那百分之一呢。”   姜迟觉得自己变成了石膏狐,一点一点地随着风碎掉了。   云昭像个乐子人,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嘲讽情敌的机会:“谁知道呢,一个修道之人却连道心都修不出来,虚伪的假道士。”   姜迟眨眨眼睛,似乎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被骗到了。   可恶,这简直太丢他们狐狸的脸了!   “我犯下的杀孽,我自会承担。”沈观鹤垂着眼,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玉仙人的模样,好像唯一能让他害怕的,只有那只软乎乎的,胆子很小的小狐狸。   他会怕小狐狸讨厌他。   沈观鹤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一下,可是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心,发现上面沾满了鲜血。   当年师父说他六根不净,将他赶下山去自去修道,他当时还内心忿忿,他明明是最刻苦也是最天才的弟子,自小不沾人间烟火,凭什么说他六根未净。   师父说修行之人必须惩奸除恶,他已经把这四个字做到了极致,到底凭什么。   修道之人向来不会给自己算命,可他偏偏算出自己注定在此有一大劫。   他那时鬼使神差地走进云宅,发觉云家大宅竟然布置着这样一个残忍阴邪的锁魂大阵。   惩奸除恶。   他是照着师父说的四个字做的。   云思齐是恶,所以他要杀了他,他没有做错。   沈观鹤因为缺血,头脑有些微微地晕眩。   青铜神像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模糊。   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他的小狐狸……   或许一切早就已经注定了……   ……   “滴……恭喜玩家达成任务,任务世界脱离中……”   姜迟从休眠仓中翻下来,双膝一软几乎虚弱地要跪在地上。   后遗症似乎越来越强烈了,姜迟微微晕眩,一时间没有发现自己从上上个副本里带出来的蛋居然破壳了。   一点湿凉的触觉将狐狸从混沌中惊醒,他茫然地掀了掀睫羽,迟钝地看了一眼自己临走前特意放好的保温箱,发现盖子居然自己打开了。   他再缓慢地低头看是什么东西在舔自己,猝不及防地和一双灿金色的竖瞳对上。   “系,系统……”小狐狸惊诧地睁圆了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有点惊喜地叫那只黑色的拇指粗细的小蛇缠上自己的手腕,   “我的小孩孵出来了!”   系统:“狐狸和蛇是有生殖隔离的。”   “可是……他很黏我诶。”小狐狸眼睛亮晶晶地瞧着那条黑如玄晶的小蛇,这条小蛇好乖,一见面就主动缠上来,还往他袖子里钻。   “蛇是冷血动物,没有感情的。”系统似乎看这条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蛇很不爽。   小狐狸很敏感,被碰着的地方微微地发痒,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用指尖把那条执着往他身上钻的小蛇勾出来,眉眼弯弯地瞧着这条刚刚破壳,脑袋上甚至还黏着半片蛋壳的蛇仔:   “不可以往衣服里钻哦。”   小蛇应该听不懂,嘶嘶地吐着红信子,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   听说小鸡会把破壳后第一眼看到的动物当做妈妈,蛇类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而且这是出现在我的被窝里的诶。   小狐狸虽然被系统说服了这颗蛋真的不是自己生的,但是还是难免会产生一点,难以控制的怜爱。   系统控诉:“你明明就是无条件喜欢任何一个动物幼崽!”   这条小蛇瞧着极有灵性,主动用小脑袋拱着姜迟的手,示意姜迟用拇指揉他的脑袋。本该十分迫人的灿金色竖瞳在主人的抚摸下惬意地微微眯起。   系统不满:“你不会还要带着他去下一个副本吧!”   狐狸被小蛇仔的乖巧迷得晕头转向:“好,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诶。” 第147章 暴君(一)   中秋, 晴夜,禁宫。   入夜的时候天气便有些凉了。   远远地已经能听到漂浮着璀璨光点的禁宫深处梦幻般的箜篌曲声,朱红宫墙下两列披着月蓝纱衣的宫娥提着灯笼如一列闪光的蝴蝶飘进那世间最浮华最绮丽之处。   新来的小宫女织荷低着头跟在队伍的最后, 到底还是孩子心性,被满身环绕的纸醉金迷吸引了目光, 把先前姑姑说的话全都抛之脑后, 小心翼翼地抬起了眼睛。   那些往日里要数十织娘经过一年时间才能织出一尺的华美丝绢如同揉皱的水流曲曲折折地淌在地上, 西域来的绝色舞女伴着旖旎的乐声赤足站在莲花台中间起舞, 腰间和足踝上的金铃随着旋转发出泠泠的声响。   织荷出身小门小户,入宫前从未见过如此铺张骄奢的景象,不由得有些入了神,被吃吃笑着互相推搡的舞女们推到,手上端着的糕点便顺着漆器托盘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嗒”一声响。   明明只是这满宫廷的热闹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声,整个宫室却骤然安静了下来。   织荷心里一慌。   管事姑姑先前的话蓦地又浮现在织荷的心头,她家中同姑姑有些交情, 念着这点情分那姑姑曾悄悄在她耳边提点过:“陛下年纪尚浅, 自小被宠着,打杀宫人都是常有的事,天子眼下做事,你且千万要谨慎。”   织荷从未有一刻如此责怪过自己的粗心大意,连忙跪下磕头, 任由自己的额头在白玉铺就的地上磕出青紫痕迹:   “奴婢第一次来, 还求陛下开恩!”   当今陛下是先皇膝下最年幼的孩子,当年宫变时几个皇子互相厮杀, 到最后只留下这一个不过垂髫年纪的孩子平白捡了个皇位。   算到如今, 小皇帝也才将将到了成人的年纪。   织荷没有想到自己将将入宫没几天就要送死, 不由得磕得更狠,只希望这传闻中性情暴戾的小皇帝心情好能放自己一马。   那窈窕的乐声也消失了,整个灯火辉煌的华美宫室里甚至连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不见。   血混着冷汗一同沿着织荷的鼻梁滑落。   死一般的寂静过了有小半炷香的时间,那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至尊之人终于慢悠悠地开口:   “抬起脸来。”   出乎意料的是,小皇帝的声音相当好听,带着一点酒醉后的慵懒,像是午夜里被揉开的秾艳海棠,靡丽中带着一丝饶有兴致的玩味。   织荷颤颤巍巍地抬起脸,目光无可避免地同那只松松垮垮披着一件素色鲛绡的少年对上了。   小姑娘感觉自己的脑中轰得一声炸开了,一刹那头脑空白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   好像满堂的美人珠宝都在瞬间褪去颜色,唯独那懒洋洋倚在高座上的少年霸道地占据了所有的目光,叫人欲念顿起,心魔横生。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磕上了脸也太可惜了。”小皇帝拎着一只银质的长嘴酒壶,乌黑长发如同瀑布顺着肩头滑落,衬得肤色更白,眉眼更艳。   明明是皇帝,可是身上披着那件影影绰绰的华丽鲛绡,叫他才像是这宫中的妃嫔。   小皇帝幽幽一笑,他实在是喝醉了,冰白两颊上都浮起靡丽的酡红,像一朵幽幽绽开的重瓣海棠。   绯红唇瓣微微张开,吐出的气息都是香的:   “一碟糕点而已,本来我也没胃口,下去吧。”   小皇帝大发慈悲开了口,织荷微微松下一口气,忙不迭地谢恩。   “既然陛下都说了,还不快点滚下去。”身后传来男人低沉冷漠的声音,同高座上的少年不同,身后人的声音光是听在耳中便叫人像是盛夏里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织荷瑟瑟地称是,低下头往后退去的时候却瞥到那一角随着步伐扬起的滚着银边绣着暗色四爪龙的玄色衣袍。   竟然是当朝真正的掌权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梁王姜昀。   “皇叔,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小皇帝一只皓白手腕撑着柔软脸颊,醉眼朦胧地勾着墨黑眼尾瞧着这位气势迫人的不速之客。   他一来,那些穿着凉快的舞女和抱着乐器的乐官们便瞬间更是噤了声,悄无声息地退去,荒唐奢靡的宫室转瞬便冷清下来。   织荷隐约也听说过摄政王和小皇帝之间的关系,作为叔侄,当年也不过是个少年的梁王几乎是一手把小皇帝扶持起来,叫他不至于从那高高的龙椅上被有心人拉扯下来。   这么漂亮的人,要是跌落宝座的话,只会被人抵进床榻做只能在男人身下辗转成欢的玩物的吧。   织荷被自己突然浮起的阴暗想法吓了一跳,那可是这天地之间最为尊贵的人,自己怎么能有如此不敬的想法。   只是鬼使神差地抬起眼,最后往那宫室里望了一眼。   隔着层层叠叠垂落的纱帘,却见高大威武的摄政王蹲下身,像是臣服的狼王沉默地半跪在少年身下,一只手轻易地握住了少年赤luo的雪白脚掌。   织荷头一次痛恨起自己的好眼睛,男人的手指分明在少年凹陷的足弓上细细地摩挲着,看少年因为禁不住这痒意,微微地蜷起花苞似的粉嫩脚趾。   怎么看,都不像是纯洁的叔侄关系啊。   沉重宫门彻底阖上,掩去了一室旖旎浮动的暗香。   “怎么又不穿鞋,会着凉的。”姜昀握着少年细嫩如绸的脚掌,那双隐隐藏着邪气的凤眼带着难以抑制的独占欲在少年脚背落下一个吻。   姜迟弯起眉眼吃吃地笑起来,他今天实在是有些放纵,镶着银红宝石的酒壶里淌出汩汩的酒液沾湿了他身上那件单薄的鲛绡,勾勒出少年纤细窈窕的身形,也衬得那冰白色的肌肤若隐若现,越发勾人。   姜昀喉结滚了滚,几乎想就地把人压入龙榻连骨带皮吞吃殆尽。   “不要喝了。”   摄政王想要夺去少年手里拎着的酒壶,姜迟却往后退了退,直接拿酒壶的长嘴饮尽了最后一口酒液。   “你凭什么管我。”   少年眉眼间带着一点稚气又惑人的挑衅,雪白脚掌直接踩在了男人那犹带着寒风的外袍上,脚趾刻意地碾了碾男人□□越发炽热的一团。   他四肢都纤细得不堪一握,想在那细细足踝上缠上金锁和铃铛,叫他真正成为自己的掌中金雀。   姜昀的眼神更深,几乎烧成了一团看不透的墨黑,他微微扯开唇角,明明做着那么腌臜的事,说话似的语气却真的好似长辈在教导不听话的小辈:   “陛下几日不见,身量还是这么轻弱,脾气倒是长了。”   姜迟有点受不了他这样装腔作势,耳垂被人捏在手里肆意玩弄,心里哀哀地叫系统:“我有点装不下去了。”   这个摄政王,手段还真是有够变态。   他来这里不过才几日,已经领教够了这比自己长了几岁的混蛋那些层出不穷的恐吓手段。他只是个空有个皇帝名头的傀儡,面对姜昀的时候难免要矮了一截,这人也偏偏和他作对似的,事事都要管着。   从衣着到吃食,全都要由他过目了才能送到宫中。一不顺心就被人抓去看那些不服管教的人有什么凄惨下场,非把人吓得面色苍白只能依偎在男人怀中才好。   姜迟好不容易抽到张厉害的身份卡,结果过得比谁都憋屈。   面对姜昀的时候,虽然没那个胆子反抗他,却也不愿意给什么好脸色。   姜迟沉默着不说话,男人也不恼,反正宫室中也只有他和姜迟两人,干脆把小皇帝抱到了自己怀中,叫他不得不坐在自己的腿间。   “刚才那个宫女伺候的粗心大意,日后也容易出事,不如还是处理了好,嗯?”   他咬住姜迟冰白色的耳垂,牙齿细细地咬着少年过于敏感的软肉。   姜迟蜷缩着手脚,瑟瑟地在男人怀中发着抖,像只被沾湿了毛的小兔子。   “不要。”姜迟努力抑制住喉间的呜咽,他自小被贵妃娘娘当做眼珠子似的养着,养得一身娇贵皮肉,胆子却小的要命,还真是天生就要被人圈养起来的尤物。   贵妃娘娘爱子如命,却溺爱太过,把人养成了彻彻底底的废物,若是个闲散王爷倒还好说,成了万众瞩目的皇帝,万事便都由不得他了。   “小迟……喜欢他?”男人语气危险。   姜迟顿了顿,这人的脾气阴晴不定,就喜欢从他的语句里找到可以责罚他的借口。喝醉了的少年晕晕乎乎地把脑袋蹭在男人颈间,声音都是闷闷的:   “不是,我只有皇叔一个人,只是我不想宫里沾血,怪晦气的。”他撒娇似的蹭着男人,玄色衣袍上绣着的纹饰把少年身上的鲛绡蹭乱。   他皮肉也格外娇嫩,被轻轻地一蹭都印下凌乱绯艳的红痕。   姜昀看似深沉,对这笨拙的套路到是格外受用,很无奈似的叹出一口气:“那便由你了。”   少年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却骤然感到喉间一点血气往上涌,胸口漫出隐隐的钝痛,逼得他不得不揪紧了胸口,艰涩地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男人任由突然发病的少年倒在怀里,低声地从袖口里拿出一枚药丸填进少年的口中,低声安慰道:“又发病了?”   姜迟喘的难受,趴在姜昀怀里痛苦地抽着气,两颊都浮起潋滟的粉色,眸中水光湛湛,瞧得人心都软了。   小狐狸炸毛:“我觉得不公平。”   系统:“怎么了?”   姜迟抽抽噎噎:“都是病弱人设,凭什么我这么弱呢?”   系统:“大概……剧情需要吧。” 第148章 暴君(二)   小皇帝打从娘胎里出来便带上了不足之症, 当年宫变时又目睹了紫宸殿里兄弟相残血流漂杵的惨状受了惊吓,自此常年药不离口,成了个金尊玉贵的药罐子。   姜昀年少时带兵打仗, 就算现在回了王城,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好, 轻轻松松拎着姜迟的后领把人像只小猫崽子似的攥在手里, 拨过层层柔软如霞光的纱幔, 将人抵进了那明黄灿烂的龙床。   姜迟刚刚才发作过, 全身都软弱无力,只能用莹白手指软绵绵地抵着男人胸口,靡丽的眉目都因为抗拒而皱起。   像只拒绝人类过分亲近的幼猫崽子。   男人宽阔的脊背沉沉地自上方压下来,姜迟刚刚咳得狠了,两颊上都氤氲着潋滟的粉色。   “为什么不穿那条江南今秋刚上贡的绛红云锦?”男人用指尖拨弄着少年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衣襟,松开缠在一起的腰带,露出少年单薄白皙的胸膛。   他不说还好,一说姜迟眼里气急的水光就越盛。   小皇帝这性子, 怕疼怕苦的厉害, 偏生脾气大的厉害,一点点不顺意就恨不得伸爪子挠人。   姜昀一手包办了他的衣食住行,穿的衣服除了上朝的龙袍,剩下的都是些什么轻软艳丽的料子,姜迟瞧了半天, 勉强从一堆宫妃才穿的金贵料子里挑了件素色的。   “红色才是最衬你的。”   姜昀眸色沉沉, 手指暧昧地滑过姜迟的脖颈,然后下一秒被少年抓住了。   姜迟的掌心里都是湿漉漉的冷汗, 他抓着男人的手指, 抖着浓长的睫羽, 小心翼翼地伸出绯色的舌尖在男人指尖轻轻地舔舐了一下,声音都是软绵绵的:   “我不想穿那个,我不喜欢这么……艳的。”   总觉得穿上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姜迟还对上个副本里的嫁衣有阴影,看见红衣就觉得要倒霉。   难以想象万人之上的天子会在龙床上待自己的皇叔是这么婉转娇艳,把人的心都要看软了。   摄政王掐住了少年尖尖的下颏,沉沉地笑起来:“也是,红衣当在成婚的时候穿才好。”   姜迟偏过脸去:“皇叔说笑了。”   “小迟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喜欢女人,还是男人?”这话问的,姜迟脑中预警拉响,企图把这个致命问题混过去。   姜昀却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一手抓着姜迟纤细的手腕,不顾少年的挣扎将人强行禁锢在自己身下。   “你说,要是某天我叫人昭告天下皇帝殡天,我登基为皇,娶你为后,以后就在这宫中做我的小妻子,怎么样?”   靠,肮脏又阴险的人类。   姜迟慌得眼角水光漫溢,鼻尖都泛起哭过的桃红色,凄楚得可怜:“皇叔,我求求你了,我不想……”   太耻辱了。   明明他才是皇帝,却被下臣压在床上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当做随意羞辱他的道具。   少年本就体弱,情绪不易大起大落,眼看着人真要被自己吓哭,姜昀总算是大发慈悲地在少年唇畔落下一个吻,低低地笑起来:   “我骗小迟的。”   把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变成自己的掌中金雀,还有什么比这更刺激的事呢?   “小迟乖,在我们成婚之前我都不会弄你的,听话,用你的腿和手,嗯?”   ……   听说摄政王昨夜宿在了关雎宫里。   这梁王殿下是先皇的同胞兄弟,常年在边塞征战,军功赫赫,与先皇手足情深,也因此对先皇唯一存活的小皇子格外照拂,不仅亲手叫他坐稳了这把龙椅,把这小皇帝一手带到了如今。   民间也多是称赞梁王殿下与小皇帝之间的叔侄情谊。   只是……织荷却不这么觉得。   那些人哪怕有一个见过这小皇帝,都不会有这么简单的想法。   那个人,只会让人忍不住把他关进金笼里,用百般手段调/教成眼中只有自己的尤物。   她昨日刚刚死里逃生,今个儿又被派去伺候陛下晨起,却只能捧着热水和面巾战战兢兢地侍立在外殿。   过了好一会儿,内殿里走出一个只穿着寝衣,衣襟散乱的男人。   摄政王浑身上下都环绕着雄狮餍足后的气息,衣襟里露出古铜色的坚实胸肌,懒洋洋地睨了一眼这伺候在外头的小婢,似乎没认出来这就是昨天让小皇帝留下来的宫女。   也是,已经拥有这天下最珍贵的财宝的男人,还会在意旁的无关紧要的人吗?   男人示意这小宫女把热水端进内殿里。   织荷莫名地有点紧张。   内殿错金博山炉里熏着旖旎而秾艳的香,垂落的纱幔无风自动,宛若极乐天宫。   织荷连呼吸都放轻了,踮着脚小心地将热水放在龙床边的矮架上。   “唔”床上发出一声小猫似的呻/吟,尾音颤颤得叫人不自觉心潮起伏,恨不得对这声音的主人做些什么。   织荷下意识抬起眼,大着胆子往龙床上瞥了一眼。   床边的软烟罗都被玉钩挂起,一览无遗地露出凌乱的锦被,和一只十分不安分的从被中伸出的霜白色手臂。   不知道昨天晚上折腾了些什么,软白皮肉上密布着青青紫紫的痕迹。   织荷先前也是养在闺中的女儿,骤然见到这般旖旎的景象不由得心脏都停跳一拍。   织荷只看了一眼便飞快地低下了头,或许是这刻在骨头里的对危险的直觉救了她一命,摄政王并未发现她僭越的眼神,只是不耐烦地皱皱眉头:   “把东西放下就滚出去。”   织荷连忙道了声“是”慌慌张张地从内殿退了出去。   只是那惊鸿一瞥的风景宛如魔障一般刻印在了少女的心底。   摄政王竟是要亲手给小皇帝洁身,拿着浇湿的手帕尝试了温度再慢悠悠地揭开了缠在少年身上的锦被。   姜迟其实已经醒了。   他后知后觉自己昨天晚上同自己的皇叔做了什么,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被子不愿意再度被这男人羞辱。   可是他哪来的力气能比得过上过沙场的姜昀,再怎么挣扎还是被人揭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只能□□地任由男人炙热的目光一寸一寸如蛇信般舔过全身。   姜迟不想看他,难堪地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害羞了吗,小迟?”   姜迟决心无视他。   “要是不配合的话,小迟今天只能带着我的东西去上朝了呢。”姜昀的眉眼其实并不像个传统的武将,事实上忽略掉身上健硕的肌肉,男人眉目都显得格外清俊,宛如一只笑意盈盈的狐狸。   不管过了几个副本,姜迟发现遇到的人类都像是在羞辱他的种族。   怎么一个比一个更像狐狸。   显得他这只狐很不合格诶!   男人的话确实起了点作用,姜迟认真地权衡了一下利弊,终于慢吞吞,不情不愿地张开了白腻的大腿,任姜昀沾湿了布巾甚至带着一点遗憾地擦掉了自己昨晚作孽在少年腿间留下的斑驳浊痕。   不考虑男人对自己抱着那堆腌臜心思的话,还算是个不错的皇叔。   至少姜迟被伺候得舒舒服服,虽然腿间被蹭破了皮的地方还是有些折磨,好歹也勉强可以面见百官。   今日便是面见越国使臣的日子。   越国和姜国摩擦已久,前阵子在潜龙关一役,越国战败,那贪生怕死的越国国君当即派了使臣前来议和。   临行的时候,少年天子突然伸出一只骨节纤细的手抓住了男人的袍角。   姿容秀美,身姿如玉的少年抱住了自己的皇叔,男人可以听见那孱弱的少年埋在自己胸口发出的隐约带着一点颤抖的声音:   “皇叔,你会帮我的,是吗?”   他像是抓住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纤纤十指都泛出瓷白颜色。   “我只有你了,皇叔。”   被美人主动投怀送抱的男人唇边抿起一丝微笑,伸手将少年鬓边散乱的一绺发丝重新梳回发髻。   他照顾姜迟照顾得太久,梳头穿衣都亲力亲为,一丝不苟。   姜迟忍不住很恶毒地心想姜昀若是不当这个劳什子的摄政王,去给人当仆人倒是合适的多。   但是面对着远远要比自己老谋深算的男人,姜迟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用那双小鹿似的圆圆眼睛很无辜地瞧着男人。   或许是瞳色太深的原因,少年清澈虹膜上晕着一层梦幻的蓝色,宛如极地的深海。   “当然。”摄政王在肆无忌惮地在少年唇边落下一吻。   “我会为小迟处理好一切的,只要小迟,一辈子乖乖地在我身边就好了。”   至高无上的小皇帝,空有皇位却孱弱得连只小兔子都不如,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色相,像是祈求宠幸的宫妃叫男人能施舍一丝额外的怜悯。   姜昀唇边笑意扩大,摸了摸少年的发顶。   “还真是情深意切。”系统阴阳怪气道。   意识海里的小狐狸抱着自己的尾巴哼了一声,毫无心理负担地推锅:“怎么看都是人类太心机的错。”   要不是邪恶的人类,他才不要费尽心思地演戏呢。   “接下来可是大场面了,千万要hold住。”金属方块揪了揪小狐狸的耳朵。 第149章 暴君(三)   紫宸殿上, 百官肃立,远处传来渺远而古奥的钟声,光可鉴人的大殿地砖上几乎可以反照出人人因为紧张而低垂的脸。   唯独站在大殿正中的越国使臣向龙椅上的少年拱拱手, 朗声道:“为了体现我越国与姜国议和的决心,越国特意挑选最顶级的珍宝美人进献于陛下。”   美人?   底下的百官们看起来忍耐得有些辛苦,更显得表情扭曲。   有什么美人, 能比得上那高台之上的少年呢?   姜国立国数百年,想来这是百官群臣上朝最积极的一朝。   每日修整衣冠,熏香敷粉, 只为能站在大殿上遥遥向那倾国的美人投落最渴望, 最贪婪的目光。   如果不是少年跋扈, 早朝时不允许有人抬头, 想来早该被那饱含无数欲念的眸光吞噬得连骨头也不剩了。   懒洋洋倚靠在王座上的美人伸出葱白指尖把玩着腰间一只小小的葡萄花鸟纹银香囊,听来访的使臣这么说, 才终于慢吞吞地转过那种秾艳靡丽的小脸, 挑起眉毛饶有兴致地笑了笑:   “美人?”   小皇帝被人怀着刻意而隐秘的心思娇养得终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 性子又跋扈暴戾, 可以说是集齐了一个暴君应该有的全部素质。   想来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推翻的。   指不定还会被人当做战利品挂在城门头上。   姜迟扯了扯嘴角,心想这次的任务还真是够恶趣味的。   找出想要暗杀姜国皇帝的凶手,解开八年前的碧霄宫血案。   姜国皇帝, 不就是他吗?   这但凡是个有志气的想挽救王朝于倾颓之中的仁人志士, 都想暗杀他吧?   而且,这个任务听起来也怪怪的, 后半句倒是符合一般的副本剧情,只是前面这个, 怎么不像是给他的任务呢。   姜迟懒得想, 指尖的银质香囊被他恹恹地抛下, 眼看着那越国使臣身后慢悠悠走进来一列穿着清凉舞裙的少女。   为首的看起来比身后的少女都要格外出挑一些,五官深邃艳丽,生着一双幽幽的翡翠似的碧眼。   姜迟扫了自己的臣子一圈,满意地点点头。   他的臣子们还真是坐怀不乱柳下惠,连他都有些招架不住,这群老古板和小古板倒还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走上前来。”   龙椅上的少年难得坐直了一些,一只手撑着下颏,懒懒开了尊口。   他明明连特征也没有提,那绿眼睛的舞女却好像偏知道是在叫她似的往前走了几步,好叫这傲慢的小皇帝能够看清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眸。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那双沉静的碧湖里蓦地嫌掀起了波澜。   “把你的面纱掀了,孤看不清。”小皇帝语气骄矜,昂着下巴命令道。   那舞女听话地摘掉了面纱。   她是这批进宫的女孩里最美的,自小便经历了无数或垂涎或嫉妒的目光。   可是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扎在身后的视线全是嫉妒。   恨不得把她抽骨剥皮的嫉妒。   这姜国王庭,还是真够奇怪的。阿丽莎心想。   可是当她像是受了那轻佻声音蛊惑,走上前同那传闻中的暴戾皇帝四目相对的时候,她霎时明白了那嫉妒从何而来。   “长得倒真是漂亮。”   昳丽到惊心动魄的华服美人弯起眼尾,水红色的唇肉微微张合,连吐息都该是裹着艳烈香气,惹人着魔,“你留下,其他随便。”   难以言喻的舒爽从阿丽莎的心间漫溢到四肢百骸。   那些如同针扎似的恶毒目光叫她恍若浸沐在温泉水中,明明只是第一眼相见,阿丽莎却不受控制地觉得能被那个人的目光注视,就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事。   小皇帝不学无术惯了,他本就懒得理这些繁杂国事,反正也会有丞相来批,吉祥物似的在这坐了大半天,腿上的细小破口又在隐隐作痛,坐姿换了几次都不舒服,所幸龙袍宽大,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他偷偷在底下干的小动作。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小皇帝坐上了龙撵,终于敢解开衣带偷偷地看一眼破皮泛红的腿根。姜昀那个老混蛋。   姜迟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心疼地给自己吹了吹。   他揉着自己的伤口太过用心,因此也没有注意到步撵突然停下,直到他那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丞相大人掀开轿帘进来了,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不雅。   但是现在收拾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老,老师。”姜迟哆嗦地唤了男人一声。   丞相兼太傅的席观月席大人端的是光风霁月的代名词,挥一挥袍袖光是站在那里就宛如松鹤清风,叫人不敢亵渎。   姜迟自小便怕死他,生怕男人要抽出他那白玉笏板抽他的手心,又要骂他玩物丧志不理朝政之类的话。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男人慢悠悠地开口,那双狭长的眼眸从少年一瞬间苍白的面庞滑落到散开的外袍,和斑驳着凌乱红痕的大腿上。   这副场面实在不该出现在这里。   就是最放浪的销金窟里也没有这般旖旎的景色,靡艳得好似能将神佛勾进地狱。   “孤,孤……”席观月是最正气的人,姜迟不敢和他说自己和皇叔厮混在一起的事,正犹豫着要怎么说,倒是席观月先开口了。   “陛下也已经到了对女人动心思的时候了。”   席观月这种老古板的代表,想来就算是时下男风盛行,也想不到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皇帝居然会和男人滚到一张床上。   冰凉袍袖落在姜迟的腿间,本就软嫩白皙的腿肉不由得颤了颤,并拢在一起。   席观月在早朝的时候就发现这小皇帝不对劲了。   看着是如往常一般,连龙椅都坐不住,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浑身绵软。可是那宽大龙袍下明明可以见到不安分的总是轮番交叠的双腿凸起的弧度。   席观月默不作声地瞥了站在对面的摄政梁王一眼,眉峰像是结了一层冷冰冰的霜雪。   先皇曾经指明叫席观月做小皇帝的老师,也算是看着小皇帝长大,自然不能容忍小皇帝天天跟着摄政王厮混。   谁都知道梁王姜昀狼子野心,偏偏在小皇帝面前表现的真如亲亲叔父,连一点把柄都抓不出来。   如今瞧着小皇帝在大白天里就衣冠不整的模样,席观月又狠狠在心里给姜昀记上了一笔。   “不要藏。”席观月伸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按住了小皇帝手忙脚乱束衣带的动作,男人五官都十分清俊秀美,即使面对少年慌张眉眼,也不会流露半丝不愉。   “伤到哪里了?”   席观月一低头,姜迟就一哆嗦,主动朝男人张开了大腿。   他对席观月有阴影。   这个男人总是面无表情不费一兵一卒便叫姜迟丢盔卸甲,全盘收下男人的一切建议。   姜迟战战兢兢地看男人冷着一张脸认认真真地瞧着自己大腿内侧破皮的伤口,甚至在他说看不清的时候,主动伸手掰开了内侧莹白的软肉。   像是主动把自己献上的艳姬。   动作分明如此放浪,偏偏眼神纯洁又无辜。   直直要烧毁所有人的理智。   “不要乱动。”冰凉手指落在少年敏感腿肉上,姜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却被强行按住,只能可怜地望着席观月。   “孤只是不小心……”   他还试图要狡辩,刚刚还是万人之上的矜贵小皇帝,现在就是只被人掐住了命门的小兔子,惶惶地想要辩解。   手指一寸一寸地抚过少年软滑的皮肉,按在破了皮的伤口上便激起少年一阵轻颤。   “就算是到了年纪,也不可沉溺床笫之事,坏了性情。”   小皇帝被揉捏得想合上大腿又合不上,眼里都覆着一层清亮的水光,抽抽噎噎地小声道:“老师,我知错了,你这会饶了我罢。”   这是已经怕到连自称都忘记了。   恰巧也是这个时候,小黄门在步撵外小声:“陛下,席相,宣事殿到了。”   姜迟浑身僵了一僵,细细声哀求道:“老师,我已经不疼了,可以走了。”   席观月这才慢条斯理地收回了从少年大腿根上抚过的手指,替姜迟把衣服细细地整理好。柔软布料很快便掩住了少年身上那些不堪痕迹,这叫他又是那个傲慢骄矜的小皇帝,而不是只能张着大腿哀哀求饶的姜迟。   “白日之下,便要正衣冠,端品行,做天下之表率。”席观月站直了身体,淡淡道,“若是再有下次,陛下便休怪微臣了。”   姜迟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悄悄鼓了鼓嘴,恹恹道:“孤晓得了。”   真是不知道席观月说的,是再白天里衣衫不整的看自己大腿,还是再大晚上纵情声色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   “昨夜里,梁王带着陛下做了什么?”   姜迟刚要下撵,骤然听到席观月发难,姜迟脚下一滑差点丢脸地当着一众人的面摔个狗吃屎。   姜迟没来得及反驳,便被席观月揭过了话头。   “以后陛下还是谨言慎行,多和有识之士交往罢。”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来往。   这是他说不想就可以不想的吗?   姜迟闷闷地道了声“知道了”旋即兔子似的蹿进了宣事殿。   可是进了宣事殿就后悔了。   姜迟这只狐狸向来不学无术,耽于享乐惯了,要他看这些密密麻麻的奏章简直是从身到心的折磨。   偏偏身后坐着席观月这尊大神,姜迟堂堂九五之尊,像个被家长盯着后背的小学生,朱笔落在奏章上不注意便画歪了,在纸上洇开朱红色的墨迹。   姜迟慌张想翻过,一只手却抓住了少年握笔的手。   “陛下心里在想什么?”男人身上沁着一点冷淡的香气,姜迟觉得自己的鼻子要被冻伤了。 第150章 暴君(四)   席丞相的身量要比姜迟高出很多, 轻轻松松将人完全环在了怀里,肩上黑发垂落,发梢撩过少年颊边, 泛起涟漪似的微痒。   小皇帝浑身肌肉都好像僵硬了,从领口露出的那截瓷白而纤长的脖颈,黛色血管蜿蜿蜒蜒如同墨笔浅淡到极致的精细勾勒。   少年实在慌张, 珍珠似的喉结自上而下滚了滚,席观月甚至恍惚好像听见那肌肤之下汩汩淌过的,静谧而孱弱的血液的声音。   席观月如凉水似的目光从姜迟的喉结, 一直落到少年已经束好腰带的的地方, 脑海中蓦然浮现起少年眼尾泛着泪光主动向自己掰开大腿的yin靡景象。   席丞相向来醉心学术, 不近美色, 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看着长大的小皇帝, 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大人。   连眼角眉梢都浸染着惊心动魄的撩人春意, 光是从后领露出的一小块霜白色的肌肤都像是春yao, 勾得人连呼吸都灼热起来。   这样的人怎么能是皇帝呢?   他就合该被人从高座之上扯落, 跌进尘泥,折断翅膀,被禁锢在床笫之上成为禁/脔。   “老师……”好像浑然不知自己正在被人以怎样的目光注视、觊觎的少年很无辜地偏过侧脸, 同男人对上了视线。   那双浸着一层薄蓝色的眼眸带着无辜的水色, 直直地望进了男人深黑色的眼睛里。   席观月本来就是低着头探究少年的心不在焉,姜迟骤然回过头, 男人的唇几乎要擦过少年冰白色的双颊。   这实在是非常僭越的事。   玷污了皇帝,就该被拉下去处以极刑。   像席观月这样的老古板, 按理来说该是会诚惶诚恐, 自觉罪该万死, 然而男人只是微妙地顿了顿,一只手按在了姜迟瘦弱的肩膀上。   姜迟体弱多病,身量单薄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肩上的骨头细细地突出来硌着男人的手心。   还是太瘦了。   怎么养都养不出那一点金尊玉贵的软肉来。   席观月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了:“陛下,昨夜里受苦了。”   少年脸上迅速浮起羞耻和惶然的神色,桃花似的粉从脖颈一直蔓延到冰白色的耳垂,看起来诱人又可怜。   “老师,孤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少年转过身,朱笔落在案上,绛红色的墨如同霞光般漫溢开来。   那双天生含情的眼眸里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直把人心都看得软作一团。   “孤不这样做的话,皇叔一定会杀了孤的。”他这么瘦,这么小的一团,在比自己宽厚许多的怀抱中瑟瑟地发着抖,宛若一只离巢失怙的幼鸟,除了出卖自己依附旁人,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碧霄宫血案发生在紫宸殿宫变的前一年,倾城绝色的贵妃娘娘被人发现吊死在房梁之上。   紫宸殿宫变的一个月前,先皇殡天。   自此,姜迟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要不是有席观月和姜昀庇护着,早就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可是他们的庇护不是完全不需要代价的。   早在小皇帝选择了这条路的时候,他就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了。   席观月是何其聪明的人,只消一眼便能看出少年腿根上的痕迹是谁留下的。   女人决计是留不下那样狰狞又浪荡的痕迹的。   姜昀本来就是狂傲不羁目无王法之徒,如今已是权倾朝野,又有个孱弱美貌的小皇帝就在自己嘴边,他不下手才真是奇怪。   他姜昀都下手了,自己又凭什么不能。   席观月这人,满口都是道貌岸然的虚话,已经决定要吃掉这终日在嘴边诱惑的肥肉,嘴上却还是冠冕堂皇的整出一套说辞:   “先皇曾对微臣有所重托,既然是陛下的事,臣定当竭尽全力。”   少年似乎隐忍得太久。   他坐在放满了奏章的桌案上,龙袍层层垂落,奏折被挤压推开,即使一片殷红颜色落在袍角,少年也浑不在意。   “孤,我母妃的案子,至今还没有查明,况且……如今还有人想要杀我……”   少年眼瞳因为恐惧而微微放大,面色苍白下去,更像一朵风中漂泊的零落花朵,连花瓣都被强行揉碎沁出汁液。   “老师,我母妃不可能是自尽。”   “有人想要我步母妃的后尘。”   姜迟的生母,当年宠冠后宫的周贵妃,在后宫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之分庭抗礼,先皇后早逝,若是先皇不是突然薨逝,本该在几日后获封皇后之位。   离皇后之位不过一步之遥,周贵妃怎么可能会突然上吊自杀呢?   小皇帝看起来精神紧张得太过,看着像是随时要陷入崩溃,他环抱住席观月的脖子,语气有些哽咽:   “老师,求求你了,帮帮我吧。”   席观月并没有推开他。   被小皇帝这样依赖的感觉实在是很好。   好到让男人指尖都不自觉因为姜迟的触碰而从颤抖。   “不用怕,陛下。”他用力按捺着喑哑的嗓音,“微臣不会让任何宵小有可趁之机。”   他顿了顿,总算说出让少年最放心的承诺:   “微臣定当不会让梁王诡计得逞的。”   得到了席观月的这句话,少年精致眉眼终于松弛下来,他勾起艳丽眼尾,水红色的唇肉张张合合,露出一点米白色的贝齿:   “那孤,真是谢谢老师了。”   席观月的手指抵在了少年柔软的唇肉上,眉睫上好似飘着冷雪:“陛下错了。”   姜迟有点困惑:“嗯?”   “陛下九五之尊,天下都该是陛下的,作为天下之主,又何须同微臣言谢。”   姜迟脸色微白:“孤,孤知晓了。”   “陛下总是记不住,该罚。”席观月的手指转变为铁钳钳住了少年尖尖的下颏,逼迫少年抬起脸来。   少年秾艳眉眼里浸润着一点无辜又轻佻的媚意,他慢悠悠地望着男人那双沉沉如墨的眼睛,扯开唇角笑起来。   “孤甘愿受罚。”   ……   本来是皇帝拿来批改奏章的朱笔,被重新捻了猩红颜色的墨,柔软的笔尖掠过少年霜白色的单薄却温软的皮肉,留下银钩铁画的一笔。   席观月在书画上颇有造诣,笔锋都带着人一般锋利的骨骼感,一笔一画勾缠在少年随着呼吸起伏的欺霜赛雪似的肌肤上,猩红颜色顿时变作艳色囚笼,将少年脆弱飘忽的魂魄禁锢在血色笔端之下。   姜迟看起来还是怕得有些厉害,他身子又不济,总是端坐着也坐不住,只能像是被抽去了骨头的艳蛇趴伏在席观月的怀里。   代表着威严皇权的龙袍层层叠叠地被挤压在身下,越发显得像是剥落了茧衣后被迫显露出最脆弱的莹白内里。   姜迟呼吸都带着一丝不堪重负的轻颤,雪白光滑的肩背上凸起的蝴蝶骨随着呼吸几乎要振翅飞起。   席观月便格外照拂了他那处圆润的骨头,用朱墨封住了蝴蝶颤抖的翅膀,描画出一朵清隽而艳丽的蔷薇。   姜迟不知道自己背后现在是何等光景。   他将前额抵在男人的颈窝里,闭着眼睛感受着笔尖带来的湿润和微痒。   他的身体好像越发不中用了。   光是暴露在空气中这么一会,便不由得有些发抖。   果然还是因为夏天过去了吗?   或许等不到有人来暗杀,他的身体就先撑不住了。   姜迟有点遗憾地心想,他在关雎宫种了几株梅花,冬天开起来一定很好看的。   席观月不愧是当年殿试第一的状元郎,一只手环抱着小皇帝,另一只手仍然很有余裕地勾勒着笔画。   很快少年单薄肩背上的画便成形了。   一条蛇,鳞片宛然锋利如刃的蛇,蜿蜿蜒蜒地从少年泛着热气的柔软肚腹一直缠绕到雪白后背,张开嘴咬住了肩胛骨上开出的繁艳蔷薇。   蛇,与花。   席观月眸色深深,难能控制不住地滚了滚颈上的喉结。   被迫在身上留下这样一副艳画,小皇帝倒还算是听话,只是兀自阖着眼睛,微微地发颤,身上朱砂色的蛇与花便随着他的呼吸和颤抖鲜活起来,漂亮得惊人。   就算是最有名的花魁舞姬,想来也没有这般人间绝景。   席观月这样还不肯放过他,拿来了两面铜镜,逼迫小皇帝睁开那双雾水蒙蒙的蓝眼睛,看看自己身后是何等绝艳的光景。   姜迟只是看了模模糊糊的镜中人一眼,便有些受不住似的倚靠在男人怀里,眼皮都因为羞耻而变得通红。   他应该是天上高不可攀的云,山巅万年不化的冰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扯进浑浊的红尘里,染上不属于他的泥泞。   那把孩子视若眼珠子一般疼爱的贵妃娘娘要是知道自己的孩子竟然变成了被人禁锢在手心里的小雀儿,估计都要气得活过来。   “陛下莫怕。”席观月吻了吻少年的眼睛,感受着湿漉漉的睫羽颤抖地在自己唇上留下水渍。   “微臣不会辜负陛下。”   少年疲惫地任他动作,闷闷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系统:“这样就能让他和皇叔打起来了?”   狐狸:“嗯呢。”   系统:“诡计多端的人类。”   狐狸:“我可是狐狸!”   系统:“我是说这两个混蛋!” 第151章 暴君(五)   阿丽莎跟在一名小太监的身后, 迈着小碎步子走进关雎宫的大门。   都说姜国这位年少登基的小皇帝性情暴躁, 骄奢淫逸。阿丽莎甫一走进这住着小皇帝的宫殿大门,心中不禁觉得有一丝奇异。   脚下踩着的是和田采来的莹白暖玉,即使是寒冬腊月,也不会觉得寒冷。   外殿里挂着层层叠叠轻柔如胭脂的绯色纱幔, 两边摆着东海进贡的红珊瑚, 各种珠宝如同流水一般泼在地上,一不当心就会踩到一条价值连城的珍珠链子, 或是什么镶着蓝宝石的凤头金钗。   那种奇异的感觉在阿丽莎的心头越演越烈。   她觉得自己恐怕窥见了姜国宫廷最不堪的秘密。   小皇帝的寝宫,不像是属于皇帝的,反而像是某位得宠的妃子的居所。   阿丽莎蓦然想起临行前那位惹人厌的哥哥的话:“姜国最麻烦的便是那位摄政王姜昀, 和丞相席观月, 至于那小皇帝,倒是最好欺负的。”   外面有关姜国这位小皇帝的传言不外乎是个被周贵妃宠坏了的性情张扬跋扈,喜怒无常的小恶魔,然而实际上,就是个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绣花枕头。   若不是一文一武两位权臣把持朝政,想来越国的铁骑早已踏平他姜国的都城。   男人那张长久浸淫在酒色中的虚浮面孔上露出一丝叫人反胃的微笑:“他们哪是当皇帝养啊, 那是当妻子,做宠姬养的。”   小太监站在内殿外, 扯着嗓子小心翼翼道:“陛下, 您挑的那位美人来了。”   阿丽莎面上还挂着轻软如雾的面纱, 那双幽绿色的眼眸恭顺地垂下,如同所有被当做礼物进献给皇帝的美人。   那小太监低着嗓子道:“陛下今日心情不佳, 你且小心伺候着。”   阿丽莎低着描画妩媚的眉眼点点头, 称了声软绵绵的“是”, 又分外懂事地摘下了手臂上的一只金钏塞进小太监的手里。   那太监生的面白清秀, 拿着金钏笑开了花,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推开了内殿鎏金雕花的大门。   阿丽莎以为自己来到了神话里的极乐天国。   脚下飘着湿凉的云雾,空气中浸着从未闻过的秾艳香气。   阿丽莎听见不远处传来撩动的水声,犹豫了一下低着头慢慢地走进了。   才发现原来那竟然是一处温泉。   以一整块巨大的白玉做底雕凿出的温泉,池边镌刻栩栩如生的莲花和跃动的鲤鱼,白雾弥漫的池水正中,是不断吐着清澈泉水的并蒂莲花。   阿丽莎心里莫名其妙地突然浮现一个荒唐的猜想:是谁想要同陛下做一双并蒂莲呢?   这点不敬的想法很快被眼前的景象冲淡了。   阿丽莎瞧不见少年的脸,只能看见比白玉还要柔滑雪白的脊背浸沐在泉水和雾气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白皙脊背上缠着艳丽的朱红纹路,细看像是一副画,只是在水中泡得太久,笔触融化淡退了,像是水边荡漾开一丝妖异的血色。   是姜昀,还是席观月?   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在天子的后背用朱笔作画。   绝色无双的小皇帝懒洋洋地趴在池边,似乎是睡着了,两颊上被温泉蒸出艳丽的绯色,比寻常人要浓长许多的睫羽像是两扇停栖在眼睑上的蝴蝶。   阿丽莎像是着了魔似的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她腰间脚腕上系着的金铃随着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好听碎响。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很想摸一摸少年泛着病态嫣红的脸颊。   “再走就要掉下来了。”   少年倦怠到极致地阖着眼睫,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点软软糯糯的鼻音。   他慢吞吞地伸出一只纤秾合度的手臂撩了撩温泉池里的水,终于舍得睁开一点缝隙瞧一瞧这越国送进来的美人。   越国与姜国隔着一道天堑海峡,想不到那里的人连容貌也和姜国这边的江南小意大有区别。   阿丽莎生得高鼻深目,五官艳丽妩媚,一双幽绿眼眸像是两汪化开的翡翠一般动人心魄。   早在越国的时候,就有许多人觊觎这双绿眼睛。   少年天子歪了歪头,仔仔细细地隔着飘渺雾气打量着这张雕塑似的脸。   “你叫什么?”   阿丽莎难得地感觉到一丝紧张。   在紫宸殿里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叫她心神不宁。   她努力吞咽了一口唾沫,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姜迟饶有兴致地咀嚼了一下这个明显带着异域风情的名字,笑了一笑:“你们越国的名字倒有趣得紧,阿丽莎,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低着头,不敢再看那张叫人晕头转向的脸,战战兢兢地答道:“我母亲是北边的鞑靼人,这是我母亲取的名字,意思是‘铃兰’。”   “铃兰花,很漂亮,孤很喜欢。”小皇帝看起来很满意地勾起一个微笑,那点笑意使他的容色越发妖冶,几乎要看得阿丽莎失去理智,只能浑浑噩噩地小皇帝说什么她便答什么。   这样好像也很好。   只要小皇帝高兴,做什么都是好的。   只要他还需要自己,会对自己笑,那便是极幸福的事了。   “只是……”小皇帝转过身来,鸦黑色的长发被水雾打湿了,湿漉漉地垂在胸口,衬得那一片肌肤更是白得晃眼。   纵然是极北之地的人,也没有这样雪白又漂亮的皮肤。   “孤听说,铃兰有毒呢。”   像是一盆凉水瞬间浇在了阿丽莎的头上,从心脏到指尖,都冰凉得泛起一丝艰涩的寒意。   阿丽莎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乎在发抖,她立刻跪在地上,膝盖在地上磕出清脆的一声响:“这,奴婢并不知晓,奴婢自幼生在了越国,并未真正见过铃兰,请陛下恕罪。”   这小皇帝向来喜怒无常,指不定因为什么勃然大怒,就叫人把她拖下去砍了。   没想到小皇帝吃吃地笑起来:“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这样的美人要是磕出青青紫紫的痕迹,就不好看了。”   “一个名字而已,孤还没小气到这个地步。”   “过来吧。”   阿丽莎骤然想起来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小皇帝夤夜召见,必然是为了那点旖旎而隐晦的心思。   阿丽莎感觉到两颊发烫,明明没有喝醉却像是已经醉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如何自处。   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她犹犹豫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脱掉自己的裙子,只好先摘掉自己手臂和腰上的金饰。   小皇帝终于舍得睁开眼睛。   那双深蓝色的,宛如极地海域的眼眸裹着一层亮晶晶的潋滟的水光,瞧得阿丽莎脑中都不自觉嗡鸣了一声。   “不用脱了。”小皇帝的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随便指了指一边紫檀木架上挂着的华丽裙裳,“随便挑件浴衣穿上吧。”   阿丽莎手脚都好像要打结,还要穿衣服?为什么?   听说姜国的人性情都比较婉转内敛,难道连做那种事都要穿着衣服吗?   还真是够麻烦的。阿丽莎心想。   美女穿着一身半透不透的浴衣,婉转多情地踩进了温泉水中。   一双柔荑刚覆上少年单薄肩头,就看见小皇帝偏过脸懒懒地看她一眼:“孤的手够不到,你帮我把后面那些痕迹洗干净。”   “一点颜色都不能留,知道了吗?”要是叫姜昀那个疯子看见,他一定会倒霉的。   啊?啊?   阿丽莎呆滞了一秒,点点头“哦”了一声,慌慌张张地用指尖抚上少年光滑的脊背,朱墨干涸了许久,不免留下浅淡印迹,走近了看便隐约能看出那是一副蛇衔花的妖异图画。   肩胛骨上朦胧可见艳色蔷薇和笔锋冷厉的蛇头。   随着少年的呼吸起伏,简直像要活过来似的。   足可见落笔的人功底有多么深厚,心思也有多么,不可告人。   阿丽莎的柔软指腹触上那浅淡红痕,不舍而暧昧地就着温暖泉水一点一点拭去,看着蛇和花一同在温泉水中融化,淡退。   阿丽莎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陛下……”身后人的声音带着一点小心而不满的撒娇意味,指腹从肩胛骨一直滑落到细窄的腰身,在那两盏玲珑的腰窝里不自觉格外用了点力气。   好滑好细的皮肤,只消轻轻一按,就能留下两点红色痕迹。   这样纤细的腰,会不会被拽断啊?   两只手合在后腰上,在床上扭起来应该会很好看吧?   “你知道吗,只要孤随便叫一声,就会有训练有素的大内禁军闯进来把你杀了。”   小皇帝本来只是闭着眼睛靠在池边仍由身后人动作,却在阿丽莎手慢慢下滑之际突然出声。   他声音都好听,懒洋洋得像只优雅而餍足的猫儿。   身后人的动作僵了僵,似乎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你猜,孤为什么让你穿上衣服再下来?”   阿丽莎的声音柔婉妩媚,颇具风情,当真是再乖巧不过:“奴婢不知。”   姜迟吃吃地笑起来,转过身那指尖就擦过腰身险险触到了少年最柔软的小腹上。   小皇帝一抬手,就坐在了池边,留着阿丽莎一人穿着湿漉漉的浴衣浸在池水中。   少年居高临下打量着这碧眼美人,嘴角笑意越发狡黠。   一只光luo的脚掌携着一点晶亮的水珠慢吞吞地踩在了阿丽莎的小腹上,然后一点一点地往下滑。   “因为我不喜欢有人用他的脏东西对着我,戳的我很痛,这很讨厌。”   阿丽莎指间夹杂的一片锋利刀片顺着池水滑落,被他不动声色地捉回来夹回了腰间垂落的衣带上。   小皇帝眉眼弯弯,笑容明艳不可方物,他连自称都换了,唇畔笑意如同一朵绽开的水色莲花:   “所以你男扮女装潜进皇宫,是想杀了我吗?” 第152章 暴君(六)   挂在脸上的面纱轻飘飘地化在了水中, 雾气里传来男人略到沙哑的阴柔嗓音:“好聪明啊, 陛下。”   “要是连这般蹩脚的动作都看不出来,孤就枉坐这把龙椅了。”   混蛋,既然当间谍就要敬业一点吧,给人搓个背都控制不住生理反应, 他就是想装无视都不行啊。   再不制止的话估计悲剧的就是他了。   你是禽兽吧!   姜国的小皇帝只在肩上披了件薄如蝉翼的雪色绸衣, 慢条斯理地交叠着纤长双腿,用在温泉水的蒸腾中泛起粉红的足尖轻佻地划过男人的下腹。   他恶作剧似的踩着炙热坚硬的一团, 脸上勾起一点挑衅似的笑意。   阿丽莎一手抓住了小皇帝的脚尖,带着一点常年握剑练出的细茧暧昧地揉捏着过于细嫩的脚心。   姜迟有点受不了这痒意和其中包含的玩弄意味,蜷起了花苞似的脚趾, 忍着喉间的颤抖轻叱道:“你放肆!”   男子肤色较姜迟要深一点, 一只手轻松可以握住小皇帝的足踝。   不知道怎么养的,足心连一点茧子都没有,像是从小便被人抱在怀中,连地都没怎么下过。   “我放肆?”阿丽莎凑近了一点,他现在还是完全的描画得如女人一般轻艳的面容,幽绿眼眸里带着一点渴求与隐藏得极好的欲念。   “陛下, 您不能这么折磨奴婢。”   姜迟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但是想到了他才是天下共主,凭什么要畏惧一个不足为道的小小细作, 已经在姜昀和席观月那里受够了屈辱, 难道还要在这时候轻贱自己吗?   小皇帝想想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又挺直了腰,居高临下地抽回了脚, 恨恨地踩在了阿丽莎的肩上。   “整个天下都是孤的, 孤凭什么不能?”   这时候传闻中小皇帝的跋扈终于揭开一点影子, 却奇怪得叫人生不起愤恨之情, 只是想看他更娇纵一点,更放肆一点。   然后这么娇纵,又这么放肆的小金雀,一定要只能在自己的掌心中婉转哀鸣,无法飞到更远的叫自己触碰不到的地方去。   阿丽莎于是低下头握紧了少年细白纤瘦的脚腕,在绷起的足尖印上一个吻。   他唇上还抹着嫣红颜色的口脂,亲吻的时候便立时在少年脚背留下一个艳色痕迹,像是雪地里绽开的一朵小小的红梅。   阿丽莎兴奋得全身都战栗起来。   在尊贵的陛下身上,打上自己的印迹。   就是最铁石心肠的人,想来都无法抗拒此等诱惑。   “真恶心。”小皇帝扯开唇角带着一点恶意说道。   阿丽莎那双翡翠似的绿眼睛里漫出灼热的渴求,握着姜迟脚腕的手细细地战栗着:“陛下说什么都是对的。”   姜迟还以为是自己的威吓起了作用,浑然不觉自己居然被一个细作轻薄了去,带着一点得意地说:“孤瞧你也是个识时务的,要孤不发落你也可以,只是以后孤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可以违抗孤,知道吗?”   真是天真的小皇帝。   他知不知道就算是御林军现在闯进来,以他的身手也可以轻易挟持小皇帝。   更何况那么细的脖子,甚至都用不上刀片,用手轻轻一按,就能捏断了。   然而男人只是无比虔诚地在水中吻了吻少年的脚背,眼看着精致小巧的足背上纷纷扬扬落满了血色的花瓣。   “但凭陛下吩咐。”   小皇帝暗自松了一口气,伸手在阿丽莎的脸上拍了拍,笑意盈盈地说了一声:“乖狗狗。”   “乖狗狗,你的真名叫什么?”   “慕,慕心。”   脚尖继续往下,胡乱而随意地踩着越来越滚烫的肉/体。   “啊,好名字。”   男人忍受不住几乎要将他脑子都烧糊的快/感,只感觉眼前在渐渐地发花,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小皇帝漫不经心却冶艳无双的小脸。   “以后,对外你就还叫阿丽莎。”   “是……是。”   “除了孤,你再也没有别的主子。”   “孤的命令,就是你的一切。”   不需要别人,不再有第三者夹在他和陛下之间,他愿意做陛下的小狗,只要陛下可以永远在他身边就够了。   脑海中宛如烟花炸过,浑浊热流混进一池温泉水流里,浮动的水雾挡住了男人泛着潮红的脸。   小皇帝随意地拨开自己贴着面上的鸦黑色长发,笑眯眯地低头看着阿丽莎微微失神的绿眼睛。   “忍得够久的啊。”少年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点评道,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点嘲笑,“不会之前都没有弄过吧?”   “你把孤的温泉都弄脏了。”   姜迟撇撇嘴,阿丽莎只是着了魔似的握住少年冰白色的脚腕:“我错了,我错了,陛下。”   小皇帝像是终于玩够了,就算是训练有素的细作,到头来也不过如此嘛。   “算了,没意思,滚下去吧”   ……   第二日阖宫里都知道小皇帝宠幸了那位越国上贡的碧眼美人,并封为了兰昭仪。   这还是小皇帝登基至今,后宫里第一位有品阶的美人。   后宫上下顿时忙碌起来,那比常人要高挑许多的兰昭仪看着倒是好脾气的模样,见谁都是温柔笑意,一时间新来的小宫女们都蠢蠢欲动,想要分配到兰昭仪的宫里去伺候。   说不准也能跟着享享福呢。   来了这里连皇帝都没见过几次,说不准到了兰昭仪的宫里还能多见皇上几次呢。   唯独那些年长的宫女们冷眼看着这群躁动不安的新人,唇边泛起一丝怜悯似的冷笑。   织荷有点犹豫,小心翼翼地拉着一位同自己交情要好的老宫女问道:“姐姐,为什么你们都不想到兰昭仪的宫里去呢?那里不是比这里要清闲得多,连月例也多几块呢。”   那位年长些的宫女抿着一点看着自找死路的愣头青的怜悯,同织荷道:“我也是看你机灵才同你说几句。”   “那位兰昭仪,指不定能活到什么时候呢。”   织荷眼瞳放大,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下一路蹿升到头顶,叫她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这是这次下手的,不知道是摄政王还是席丞相。   织荷跟着去关雎宫伺候的时候,率先看见的是怒气冲冲的摄政王。   这真是太奇怪了,织荷心想。   若是真将小皇帝当做亲侄子教养,后宫充几个美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也是为皇家开枝散叶。   这么死死地教管着,不允许小皇帝亲近任何一位美人,实在是叫人很难不多想。   若是嫌弃美人不够格也不该,这世间哪里还有美人能比得上陛下呢?   小皇帝这时候还睡着,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紧紧地抱着被子,好看的眉毛都微微地蹙起。   身上的寝衣都揉皱了,半边luo露在空气中的肩膀在亮起的鹅黄灯光下泛着玉质的莹润光泽。   姜迟做了噩梦。   梦里看见了他早逝的母妃,女人穿着那身她最爱的天水碧宫装,发髻雍容,像一尊精致的陶瓷娃娃,悬吊在碧霄宫中的房梁之上。   她死的时间有些太久了,风从窗外进来,吹得尸体都微微地摇晃。   黑漆漆的宫室里,只能看到女人僵冷的尸体。   那张如花似的容颜妆容精致,神情却狰狞至极,宛若修罗恶鬼,瞪大了一双充血眼眸死死地瞪着自己的幼子,似乎是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来救她。   姜迟惶然地望着死不瞑目的母妃,嘴唇嗫嚅地想要解释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却骤然被一条大蟒缠住了腰身,卷进了无边的黑暗。   那蟒蛇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怪物,比姜迟活生生一个人类都要粗壮许多,卷着他的小腹,冰凉黏腻的蛇信舔舐过他的脸颊,唇珠,一直暧昧地滑落到深陷的颈窝。   姜迟压抑不住喉间滚出的shen吟,一边瑟瑟地发着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   “就累成这样?连醒都不愿醒吗?”   男人冰冷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姜迟猛地在一片明黄中睁开眼睛,正好和姜昀四目相对。   姜迟四肢都僵了僵,慢半拍地意识到梦境里缠着自己的大蟒就是姜昀。   穿着玄黑衣袍的男人坐在龙床边沿,一只手压着少年单薄肩胛,在那冰白皮肤上留下一片绯色的掌印。   姜迟哆嗦了一下:“皇,皇叔……”   “还知道我是皇叔,看来小迟还不算是真被那越国美人勾了神志。”姜昀淡淡道。   男人冷着脸的时候压迫感比平时更盛,姜迟裹着被揉皱的寝衣主动环住了摄政王的腰把自己埋进了姜昀的怀里。   少年才刚刚睡醒,满脸都是懵懵懂懂的粉色,身上浸着好闻的浅淡香气,连声音都格外柔软:   “皇叔误会了,我与那阿丽莎并无僭越。”姜迟被修剪圆润的指尖攥着摄政王的衣袍,细细地解释道。   “我只是……不想叫越国的使臣起疑罢了。”   “难为他们送进来,越国国君生性多疑,若是不给个面子,难保边境又要出什么乱子。”   一切都合情合理。   然而姜昀只是勾着唇角,黑沉眼底却并无笑意:   “小迟,变聪明了。” 第153章 暴君(七)   皇帝对这新入宫的兰昭仪似乎喜爱的紧。   今夜竟然是又召见了。   阿丽莎, 或者说越国细作慕心撩开那些垂落的纱幔时蓦地怔了怔。   小皇帝今天穿了件利落的绯色短打,发顶戴一顶红宝石嵌金冠,鸦黑色长发被收束在发冠中梳成了高马尾, 正背着手站在一扇花鸟屏风前打量着什么。   小皇帝听到了脚步声, 回头见慕心到了就露出一点淡而矜贵的笑意。   少年红衣高冠,恣意风流。   冶艳得惊人。   “陛下……”   姜迟歪着头笑了笑:“你这副模样用男子声音说话总觉得怪怪的。”   慕心愣了愣,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紧接着一套衣服便迎面丢了过来。   男人难得有些手忙脚乱地将那套玄色衣袍抱在了怀里, 翻了翻竟然是一套便利的黑色男装,制式与宫外寻常人家差不了多少, 只是用料都是极好的,捏在手里如同云一般轻软。   宫里上下都是姜昀和席观月的眼线, 不知道这小东西从哪里弄来的衣服。   “陛下这是何意?”   姜迟转过身, 慢悠悠地走到了慕心面前。   就算是装成女子,慕心的身量也显得要比姜迟高挑一点, 叫小皇帝不得不抬起眼才能同他对视。   这样弱势的场面似乎触怒到了小皇帝, 他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抓住了慕心垂落到胸前的长发,微微用力叫男人不得不弯下腰同他平视。   “快点把衣服穿好,带孤出宫。”   饶是见多识广,自小便练就了一颗金刚不坏之心的男人也不免有些怔愣。   “陛下, 这于理不合……”   “少和孤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小皇帝嗤笑了一声, 眉眼慢慢地勾起, “你能做得到的吧,瞒过禁军出宫。”   自小接受严苛训练,过五关斩六将, 从生死之间厮杀出来的密探, 自然身手也当是顶级的。   在守卫森严的禁宫之中也能有如入无人之地。   “终日装作女子在宫中行走, 不会觉得难受吗?”   慕心低着头,恰好望进小皇帝那双如梦似幻的碧蓝色眼眸里。   宛若灵魂都浸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里。   不学无术的小皇帝偶尔也知道什么叫恩威并施,那双绮丽蓝眼缓缓浮起一片潋滟而迷人的水色,湿漉漉的睫羽上下掀动了一番,看起来可怜得厉害。   “今夜是民间的花灯节,据说可热闹。”   小皇帝身上都带着一点浅淡又惑人的香气,慕心微微低着头,便能轻易看到少年雪白的后颈。   要是用牙齿叼住了那块凸起的圆润脊骨细细地研磨,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少年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少年的身体被人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养得越发敏感,即使是稍微用力一些的触碰都会令少年两颊泛起桃花似的嫣粉。   然而他本人却好像不知道这件事,浑然不觉地贴近了慕心那张深邃而艳丽的脸。   “孤听说,民间有种说法,放河灯是为了思念逝去的亲人,传递自己的想念。”少年垂了垂睫羽,努力掩住眼神中的落寞。   他越是倔强,却越让人想要剖开他故作强硬的外衣,露出最柔嫩最软弱可欺的内里。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一只手不自觉放在了少年的肩上。   “陛下……是为何人挂怀?”这问题实在是太僭越,少年若是一个不顺心,说不准又要发脾气。   然而姜迟只是用那双天生会勾人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男人,露出一个小狐狸似的狡黠微笑:   “等孤出去了再告诉你。”   慕心试图说服自己,只有完全无情无义的铁石心肠之人才会拒绝这个眼神,而他为这个眼神动心,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还有一点尚存的人性。   这点人性便全部用来爱他的小皇帝了。   ……   夜晚的朱雀大街果然热闹非常。   小摊贩密密挨挨地挤在街道两侧大声吆喝着生意,整条大街上浮动着绚丽灿烂的灯火,各色灯笼随着夜风在半空中飘动,灯下缀着的绛红穗子在风中高高地扬起,像是漆黑的夜色里流淌着一条璀璨的光河。   少年少女们提着花灯,手里拿着各色小吃笑闹着从人群中穿过。   一切都是新鲜又热闹的,比起冷寂幽暗的皇宫,不知道要自由到哪里去。   姜迟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场景,左手里捏着一根糖葫芦,右手里握着一个糖人,身后跟着个身量高挑眉目深邃的玄衣男子专门负责买单。   “孤,我在永安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朱雀大街这么热闹的时候。”小皇帝在那灯火辉煌处回过头,笑意盈盈地望着慕心。   慕心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心跳简直如擂鼓。   姜迟实在是很适合红色,衬得真真是眉眼艳丽若春花,肌肤冰雪似玉骨。   宛若名家笔下从灯火辉煌处幻化而来的仙人,被明灭的光影簇拥着,连烟尘都不敢玷污他分毫。   美得像是虚幻梦境,好像风一吹就散开了。   慕心心中陡然生出一点惶恐。   好像少年随时要离开,而他连一片衣角都留不下来。   他急急地往前追过去,人群越来越拥挤,少年绯色的身影很快便被吞噬在了茫茫人海中。   小皇帝要离开他了。   这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男人幽绿眼睛里漫上充血的红色,他瞪着这些来来去去的群众,心中全无柔软,只想全都杀光。   杀心一起,便压抑不住了。   有小女孩被这满眼凶煞的大哥哥吓了一跳,登时便吓得哭出声来。   哭声和喧闹声音搅得他头脑发昏,只觉得收在护臂中的袖中剑隐隐要控制不住了。   “这么热闹的日子还要杀人的话,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吧?”一只手按在了慕心的护臂上,少年咬着糖糕有点黏黏糊糊的嗓音骤然在身后响起。   凉风骤起,刀剑入鞘。   “陛下……公子,是我的错。”男人低下眼眸,眼底血色褪去,便只剩无限柔情,细碎光影浮在幽绿虹膜里。   “行了,动不动就错来错去的,我都听烦了。”跋扈张扬的红衣小公子蹙起眉拉着慕心的袖子,语气很不客气,“快点过来付钱,我要这盏兔子灯。”   那是一盏栩栩如生的兔子灯,在里面点上了烛火后便亮堂堂得像是要活过来了似的,可爱精巧非常。   姜迟对这些造型奇特的灯笼爱不释手,又买了盏荷花灯叫慕心跟在身后拿着。   跟着人群走到朱雀大街的尽头,就是漂浮着无数荷花灯的护城河。   小皇帝很珍重地捧过那盏荷花灯,本来还无忧无虑的脸上不由得显出一丝落寞。   方才慕心偷偷看过荷花灯里提着的名字。   周氏烟姝。   周烟姝,没记错的话,是当年惨死在碧霄宫的贵妃娘娘的闺名。   慕心隐约好像知道了什么,瞧着少年完美无缺的侧脸,眸光不自觉变得温软。   姜迟闭上眼睛,静静地祈祷着什么,好半晌,终于很不舍地把荷花灯放进河流里,眼看着河灯跟随着流水飘向远方。   水色眼眸里印衬着无数星子般的河灯。   人群不断地挤上来,慕心担心他被人挤下去,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伸手拉住了姜迟的手腕将人往怀里带了一点。   少年清瘦身子靠在怀里,那股浅淡如梦的香气越发惑人,鸦黑色的冰凉长发被夜风吹起,柔软地蹭着慕心的颈子。   慕心忍不住忍住满心眼的恋慕之情,低下头悄无声息地嗅着少年发间旖旎的香气。   男人的动作顿了顿,幽碧眼眸颜色更深。   以现在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恰好能透过微微散开的衣襟看到少年深陷的颈窝。   一枚深红的齿痕深深地印在那细白肌肤之上,足见留下牙印之人有多大的怒气。像是恨不得穿透少年的锁骨,把人钉在床榻之上。   “你说,为什么聪明不算是好事呢?”夜风有些凉了,少年霜白耳垂上泛起一点寒凉。   慕心愣了愣。   小皇帝半阖着眼睛,望着河灯渐渐地远去。   “皇叔,老师,还有更多的人,好像都希望我是个傻子,最好不通政事,只要会吃喝玩乐,背着他们想要我背的污名就好了。”   “不会反抗,也不会耍小聪明,被乖乖地供在龙椅上做他们的傀儡,连自己母妃的死因都稀里糊涂。”   “说不准,以后我也会像母妃一样不清不楚地死掉。”   “我还不想死。”   少年的肩头发着颤,他身体不好,被凉风一吹就忍不住要颤抖。   慕心环着他,用自己的身体替小皇帝挡住了身后吹来的寒风,他只消稍微低下头,便能吻到少年冰白的脸颊。   “不会的。”慕心紧张而珍重地环抱着小皇帝消瘦的肩,一字一句地承诺道,“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死的。”   少年转过身来,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含着一点潋滟的水色,充满希冀地望着他:“那你会替我查清杀害母妃的凶手吗?”   “你会帮我的,对吧。”   少年蜻蜓点水似的掠过男人的唇峰,眼尾艳异地勾起,说话都恍若叹息:   “只要你为我了却心愿,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现在只能信任你了,小狗。” 第154章 暴君(八)   昨夜玩得太狠的后果就是睡眠强烈不足。   当皇帝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 天不亮就要早起上朝,闭着眼睛听完臣子们老和尚念经似的唠唠叨叨,还要到宣事殿批改奏章。   小狐狸翘着尖耳朵叽叽歪歪地抱怨:“电视里每天只负责谈恋爱的皇帝果然都是骗人的, 就算是昏君也要每天按时上班。”   系统忍不住呼噜一把小狐狸像蒲公英一样毛绒绒的脑袋, 认真反驳:“昏君也不是不可以不上朝,只是怕你那好皇叔和老师不答应。”   姜迟拿着朱笔昏昏欲睡地批着奏章, 几次要把那殷红墨迹涂到自己的脸上去。   眼前的文字都在困意中模糊成了一堆黑色的扭动的爬虫。   他不明白明明每次处理国事最后都是席观月下的决定,席观月为什么还是非要他坐在案前装模作样。   不是巴不得他最好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吗, 现在周围也没有旁的人在,还做这虚伪情状干什么?   好折磨狐啊!   他表现得太明显, 想藏都藏不住,纵然是席观月想忽视都不成。   一只冰凉手掌猝不及防地从身后探出来覆在了少年的脸颊上。   姜迟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转过了身, 对上了席观月面无表情的脸。   男人清冷如月的面上浸着一丝寒意,垂下长睫, 黑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年因为困顿而显得格外无辜的小脸。   “陛下, 昨夜里过得可还快活?”他语调还是慢悠悠地,姜迟却敏锐地从里面察觉到一丝掩藏不住的怒气。   姜迟瑟缩了一下,想要偏过脸去却被男人掐着脸强行掰回来。   “微臣是不是告诉过陛下,万不可耽于声色, 荒废了朝政。”席观月低下头, 姜迟有点不适地往后退了退, 可是半张脸被人握在手里,连退都退不到哪里去,只能被动地接受着男人给予的一切。   小皇帝像是被这场景刺到, 用点力想要挣脱男人的禁锢, 毕竟还是少年意气, 就算心里告诉自己要忍耐,也总有无法装下去的时候。   他恨恨地瞪着依旧如清风朗月似的俊逸男人:“孤现在连宠幸一个女子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席观月唇边溢出一丝微笑。   “陛下才是这天下的主人,自然是想要做什么都使得的。”男人看似每日里只是拿过纸笔的手力气却大得吓人,牢牢禁锢着少年尖削苍白的下颏。   “只是陛下身体虚弱,沉迷此事总归对身体不好,那兰昭仪想来还是太不懂事了一些。”席观月看少年眼里因为疼痛和虚弱浮起星星点点的泪光,总算收回了手指,扶着姜迟的肩叫他在桌案前做好,然后扬声叫来了候在殿门外的小黄门。   “圣上御旨,兰昭仪举止轻浮,勾引圣上,禁足一月,罚俸三月。”   小皇帝霍然起身,却被席观月强行按了下去,男人语调慢慢悠悠,好似闲谈:“昨夜里在关雎宫守夜的是谁?拖下去杖责三十,罚入永巷。”   “席观月!”姜迟再也忍不住,直接叫了席观月的名字,“你凭什么罚无辜的人!有本事你冲着孤来。”   那小黄门哆嗦了一下,不知该听谁的话。   席观月面无表情地将人按在自己手下,冷淡道:“停了旨,还不快下去?你也想进永巷吗?”   那小黄门脸色苍白,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小皇帝,又看了一眼席丞相冷若寒霜的脸,称了声“是”便飞快地退下去了。   姜迟脸色红红白白,有一种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的冒犯感。   他猛地把桌上的奏章全部扫到了地上,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浮起气急了的眼泪,蝶翅一般的睫羽颤动得厉害:   “席观月!”他声音里好像带着一点哭腔,“你就知道欺负我!”   小皇帝看起来好可怜,那么苍白又艳丽的一张小脸,努力忍耐却还是顺着眼尾淌下的晶亮泪珠。   席观月的怒气骤然消弭了不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那亮晶晶的眼泪烫软了。   他伸出手指用指腹蹭了蹭少年的泪眼,语气还是不自觉变得柔软,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办法对这小皇帝做出更过分更强硬的举动。   这么一哭,就算是神仙,都要心软了。   “陛下应该庆幸,今天先来寻陛下的人是微臣。”席观月借着擦拭眼泪的动作,缓慢地蹭着少年格外细白的脸颊。   “若是来的人是摄政王,恐怕兰昭仪和昨夜里守门的宫人,都要死无全尸了。”   后面那几个字眼他咬得格外重,姜迟浑身一颤,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微臣先代陛下下旨,反而还是救了兰昭仪和那位宫人。”   席观月最是知道这小皇帝心软,是连只兔子也舍不得杀的小菩萨,偏偏被人架着,传出一个暴虐无度的荒唐名号。   小皇帝是很好说服的,他这么天真,只要好好对他说,说什么都会信的。   他有点犹疑地眨了眨漆黑的睫羽,慢吞吞地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是有点道理,像只小河豚似的气鼓鼓的腮帮子瞬间不尴不尬地瘪了下去。   但是怎么想都不能在席观月面前丢脸,他只好重新鼓起脸偏过视线,不情不愿地嘟囔:“老师总有这么多道理。”   席观月享受他别扭的示好,眼角漫上一点微妙的笑意,将少年抱在了桌案上。   身着绯色朝服的男人叹息似的凑在少年敏感耳尖低声道:“是微臣僭越了,陛下想怎么惩罚微臣?”   本该怒气冲冲来兴师问罪的人是他席观月,这会儿这小皇帝发脾气一哭,就成了他的不是了。   姜迟冰白侧脸漫上晚霞似的艳丽颜色,有点不好意思地蹭了蹭,机会就在眼前,他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罚这个“犯上作乱”的混蛋。   “孤想怎么罚都行?”   姜迟歪歪头,认真地打量着眼前雍容尔雅的“君子”,有点坏心眼地笑了笑。   这样端方如玉的君子要是露出无法克制,任人宰割的模样一定很好玩。   席观月这时候就很宠着他,抚摸着小皇帝散落在身后的鸦黑色长发:“陛下想怎么罚都行。”   小皇帝就等着他这句话呢,他当即含着一点小狐狸似的狡黠笑意叫席观月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孤不论做什么,老师都不可以动哦。”   席观月白皙脖颈上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黑沉眼眸越发深不见底。   小皇帝就像是刚刚化形的小狐狸,满怀着对人类身体的好奇心披着那身龙袍坐在了席观月的腿上。   少年全身都清瘦的没几两肉,偏生白嫩腿根上软肉丰盈,犹如一团绵云蹭着席观月的大腿。   少年伸出手臂环住了席观月的脖颈,唇边呵气如兰:“老师,席丞相,孤可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黑发如瀑散乱在霜白后背,少年眨了眨那双总是明亮如星的湛蓝眼眸,绯红唇肉咬着自己的衣带,露出一点晶莹的米白齿列。   怎么有人连骨头都是香艳的,勾魂夺魄的香气宛如从骨头里浸出来,透过莹白的肌肤撩动着席观月本就稳定的心神。   男人想要伸手握住少年纤细的腰肢。   小皇帝咧开蔷薇色的唇角:“嘘,不许动。”   他像是天生知道怎么勾引人,光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就足够让人沦陷泥沼,更何况这小狐狸现在言笑晏晏,满心满眼都好像只剩下自己一个。   席观月从官袍里露出的一截脖颈上绷着强自忍耐的青筋,一点滚烫的汗珠从前额滑落,滴在与之裸裎相对的少年深陷的锁骨处。   “老师”小皇帝抱着席观月的脖颈,身下软肉与男人绣着暗花的官袍紧紧相贴,销魂蚀骨的香气几乎要从那官袍里渗进去,同他肌肤交缠,骨血难分。   好/色啊,小陛下。   “孤的事情……”小皇帝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望着男人。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小东西,学坏了。   席观月勾起眼尾,扯开唇角笑了一笑:“贵妃娘娘当年尸身草草收敛,除了先皇和几个负责敛尸的宫人,再没有人见过贵妃娘娘的遗容。而那些宫人在贵妃娘娘葬礼之后被赐死做了陪葬。”   姜迟隐约从这句话里面嗅到了什么阴谋的气味,牙齿都不自觉微微打颤。   真是万恶的封建□□统治。   “微臣寻到了当年为贵妃娘娘祈福做法事的和尚,兴许他会知道一点什么。”   小皇帝脸色果然出现了变化,抓住了席观月的衣服:“那还不快带他来见孤!”   还是太年轻了。   席观月淡定道:“叫那和尚进宫来动静未免太大,叫摄政王察觉。”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姜迟皱皱眉,只好说:“那全凭丞相安排。”   他露出破绽的那一刻,再想折腾席观月就不可能了。席观月掐住了少年不堪一握的细腰,将想要逃开的小狐狸强行按在了自己的腿上。   “陛下,微臣教导过陛下什么?”   “君子做事,需要有始有终。”   姜迟恼羞成怒:“孤不是君子!” 第155章 暴君(九)   天色刚微微亮的时候一辆轻便的小马车便悄无声息地驶上了灵台山的小路。   先皇好礼佛, 格外尊崇佛法,为了迎合皇帝的喜好,整个京城也建了大大小小数十座庙宇。   而这大慈恩寺便是京城香火最旺盛的寺庙。   马车驶到了寺庙后院, 已有个青衣白须的僧人正站在滴着雨珠的廊檐下候着。   夜间将将落过阵雨,松烟弥漫的古刹里泛着一点微凉的寒意。   “席相。”那僧人半阖着眼睛, 挂着佛珠的手微微竖起作揖。   一只骨节清瘦的白皙手掌撩开了马车的门帘,显露出一席同样的烟青色长袍。下朝后的席观月, 脱去了那点浸染官场已久的气息, 更像个提笔执墨的清俊书生, 光是站在那里便像是道凛冽而清瘦的松风。   “慧空大师。”席观月点点头,同样回了礼。   车厢里动了动, 里面坐着的分明不只席观月一个人。   席观月唇畔抿起一点无奈似的柔和笑意, 侧身又探到车里, 似乎在和里面的人小声说着什么。   车里的人似乎脾气不大好,任凭席观月百般劝解也不愿意下车。   席观月倒也是好脾气, 兀自忍耐着车里人的造作,依旧是温声软语, 好声好气地哄着,反倒叫那候在檐下的僧人有些看不过眼了。   “我佛慈悲,小贵人为何不愿下车?”   车里的人这才安静下来,席观月又絮絮地说了些什么, 总算叫那位尚未见过面的小贵人收敛了脾气不情不愿地从席观月掀开的门帘子里下来。   能叫当朝丞相亲自揭门帘并护送至此, 想来叫一声“小贵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角烟粉色的长裙和缀着珍珠的玲珑绣鞋。   莫非是哪家的贵女。   席相至今并未听闻和哪位女子有过接触, 京城中人也没有听说过席家有什么未出阁的女眷。   “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 闹脾气的话是会被佛祖看笑话的。”席观月侧过脸去偷偷同那姑娘说着些什么, 总算把人哄得乖巧下来。   青衣僧人抬眼见那位骄矜的贵女。   少女梳着时下京城里最流行的双环髻, 缀着几枚栩栩如生的蝴蝶珠钗并嫣粉丝带, 精致眉眼间描着一点浅淡妆容,眉心一点殷红的朱砂痣。   光是这惊鸿的一瞥,却叫僧人不住念了声佛号。   这小娘子生得清秀端丽,可是一生却算不上好,命中注定要有诸多劫难。   席观月握住了姜迟一只手,对着僧人露出一点冷淡笑意:“这位姑娘是先皇周贵妃娘家的侄女,也是我未过门的小妻子。”   席观月说到“小妻子”咬字好像格外带了点风月调笑的意味,惹得那面皮薄的小周娘子瞪他一眼,咬着朱红色的唇不愿意说话。   原来是那位周贵妃的亲人。   周贵妃不过一介白身,获宠也并未惠及家眷,有不认识的周家女眷想来也是正常。   “周娘子。”   是僧人行礼,姜迟也不好直接无视,只好闷闷地点点头:“大师。”   三人来到后院一处僻静的禅房,早已有小沙弥准备好了茶水和蒲团。瞧见人来了便慌慌张张地退出去,许是太紧张了脚下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听到了一声没有压抑住的笑声。   小沙弥鬼使神差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碧蓝色的眼眸。   小沙弥呆了一呆,竟然愣住了。到底修行尚浅,瞥见这样摄人的美貌,也乱了几年来修行的佛心。   姜迟被那小和尚一瞧,有点心慌地偷偷和系统说:“他是不是看出我不是人了?”   都说佛门净地是不让妖物进来的,虽然身上暂时没什么不适,看见这些和尚还是忍不住会紧张害怕。   要是被抓住了狐狸尾巴到时候应该怎么办。   系统叹气:“不可能的,这不是灵异本,没有超能力的存在啦,连那个老和尚都没看出来,一个小和尚就更不可能啦。”   说的也是。   但是话说回来,难道是笑得太大声被发现了?   我不是故意的啊!   “明智,又冒失了。”老和尚连眼睛都未睁开,却好像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抚摸着缠在指间的佛珠低声念了句佛号,“心不静,则佛法难明,明智,回屋抄十遍妙法莲华经与我。”   这也太倒霉了,小狐狸偷偷地吐槽,原来寺庙里犯错了也要抄书呀。   席观月握着姜迟那只手微微用了些力,姜迟抬眼望过去,却看见男人嘴角抿起,很有一些不愉的样子。   这人又发什么疯,奇奇怪怪的。   姜迟不高兴了,自己还没为他刚刚在马车里逼自己穿女装的事情发脾气呢。   说什么要谨慎,要担心被姜昀的人发现,就叫他换了身裙子,连妆容发髻都是席观月一手操办的。   看这么娴熟的手法,别是私下里已经偷偷练习过好几次了吧。   “此次叨扰大师,还是为了当年周贵妃一事。”   三人坐在小小的禅房间,私下里僻静无人,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尚未随着暑气而远去的蝉鸣。   席观月带着一点浅淡的笑意道:“大师如今已经是唯一见过周贵妃遗体的人,当年碧霄宫一案,贵妃娘娘走得不明不白,实在是叫人好奇。”   早在席观月带着姜迟来之前,老和尚心里便早已有预料。   来之前席观月特意告诉过他,不论今日他说出什么,都不会治他的罪,只不过就当做是听一个故事,听过了也就过了。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不是相瞒就能瞒得住的。就算是当时侥幸躲过了追查,到头来也还是要被人挖掘出不堪而狼藉的真相。   和尚看起来已经很老了,长长的雪白色的眉毛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而微微地抖动着。   “那件事,就算是过了十年,老衲也是记得清清楚楚。贵妃娘娘当年的遗体,正是放在慈恩寺里整整做了七天七夜的法事,才真正地送入地宫。”   “外面都说娘娘是自缢而亡,当时老衲也是这么以为。只是法事过了第三天之后,寺里却出现了怪象。”   “先是悬在空中的灵幡无端端被扯落,点在台上的烛火也被凭空吹熄。当时也是这样一个天气,外面并无大风,寺里只以为是老鼠蹿了进来,直到第五日,有人受了伤,宣称自己见到了贵妃娘娘的鬼魂。”   鬼魂?   姜迟捏着席观月的手下意思攥紧了。   席观月还以为是身后人害怕,回以坚定的安抚。   然而姜迟心里却乱成了一锅粥。   这次不是灵异本,也就是说不可能有鬼魂出现,那么是幻觉?   还是有人假扮鬼魂吓人呢?   老和尚又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寺里向来不见血,出了这种事定是要好好查明的。只是贵妃娘娘代表天家威严,若是说她在作祟是大不敬之罪,当时的主持便派了我和另一位年轻的灵空师弟私下里查明闹鬼一事。”   “庙里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宣称自己见到了鬼魂,更有人在夜间遭遇袭击,头破血流,说是贵妃娘娘深夜作祟,要找人替死,一时间整个寺里数百僧人上下人心惶惶。”   “法事按理来说要做七七四十九天,而贵妃娘娘的尸身在大殿中不过停灵七日便匆匆送入地宫,老衲和灵空师弟寻了两日也找不出头绪,灵空师弟性情急躁,势要找出真凶,一连几日像是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最后终于决定在第七日那晚,偷开贵妃娘娘的棺椁。”   时至今日,老和尚依然记得分明:“当时灵空师弟说‘反正明日娘娘便要下葬,我听说只有枉死之人才会找替死鬼,只要开棺验尸,便能知晓那鬼魂到底是不是娘娘’。”   “我心里虽觉得不妥,但是查案几日心浮气躁,一时间便也听信了灵空师弟的话,答应同他夜半开棺。”   这和尚胆子还真够大的。   小狐狸有点不解地歪歪脑袋。   “贵妃娘娘生性温和,平素同先皇到寺中礼佛时也待我们极其友善,我也不愿相信娘娘会化作厉鬼向无辜人索命。”   “灵空师弟负责开棺,我则负责在外面放风,万一有人过来我便提醒他快走。”   老和尚顿了顿,眼神里微微透出一种时过多年已久记忆犹新的惶恐:“贵妃娘娘就安静地躺在棺椁之中,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确实像是从容赴死。”   “只是我们在她颈间却发现了一个乌青色的手印。娘娘是被人捏碎了颈骨才死的。”   “发现了皇家的惊天秘密,我和师弟都慌乱非常,连忙将棺椁恢复原样,本想将这个秘密完全隐瞒下去,第二天却听到了灵空师弟暴毙在禅房中的消息。”   “为了不引起慌乱,寺里安抚众人是灵空师弟身患隐疾才导致如此,而我,在死亡的阴影中惶惶不安的十年了,却一直还苟活到如今。”   这个故事委实有点离奇,姜迟眨眨眼睛,有点无措地攥住了席观月的手指,席观月淡定地伸手拍了拍姜迟的手背,拉着姜迟站起来:   “原来是这样,是我们今时叨扰大师了,感谢大师为我们解惑。”   慧空大师也站起来,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发白,那梳着双环的绝色少女跟在未婚夫婿身边,像是心有所感地回眸望了他一眼。   少女身后便是朦朦胧胧升起的日光,像是眉眼都温软的菩萨。   老和尚浑浊的眼里不知不觉含着一点眼泪,问道:“敢问姑娘今日来问此事,是有何所求?”   少女弯起碧蓝色的眼睛,和周贵妃如出一辙的明艳眉眼里透着柔软的笑意:“贵妃娘娘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也只有我,才能为这个枉死的可怜人报仇了。” 第156章 暴君(十)   听完了慧空大师的话, 倒也不急着回宫。   “都听慧空大师说过了,现在满意了,嗯?”   山间风大, 席观月揽着小皇帝,低眉在少年耳边道。   姜迟蹙起眉, 抬起脸水红色的唇珠几乎要蹭过席观月的脸。   “老师,那慧空大师说的闹鬼一事, 你相信吗?”少年抓紧了席观月的袍袖, 被眼尾描红修饰得更加艳丽的眼睛载着一点细碎的惊惶, 脸色在胭脂的涂饰下也不可避免地苍白下来。   他喉间滚着一点小兽似的轻颤:   “孤的母妃,怎么可能会变成那种害人性命的怪物。”   两人走到一间供着鎏金佛像的小小佛堂, 缭绕的檀香呛得姜迟不由得小声咳嗽了几声。   远远的前院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陡然热闹起来。   席观月拧着眉毛朝那吵吵嚷嚷的方向望去, 叫住了一个埋头往前院跑的小沙弥:“小师父,请问前院发生了何事?”   那小沙弥睁着一双大眼睛, 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对像是画中走出来的男女,尤其是不小心同那位穿着粉裙子的小娘子对上视线的时候, 还算清秀的面上不由得一红,作了个揖道:   “是梁王殿下带着人来寺里求见慧空大师,主持叫我们都上前候着呢。”   佛门清净之地,却也少不了对权力摧眉折腰。   姜迟不由得皱起眉, 有点慌乱。   姜昀怎么到这里来了, 还刚好找的是慧空和尚。   这很难不让人有些多心。   小沙弥有点犹疑, 到底还是新来的, 没有见过丞相的面:“两位施主……”   席观月捏着姜迟软白的手掌, 和和气气地对小沙弥一笑:“我们两个只是来祈福的平民百姓, 就不叨扰小师父了。”   那前院离这里不远, 为了避免被姜昀发现,席观月随手拉着姜迟进了身边那间小小的佛堂。   佛堂还算干净,须弥台上的鎏金佛像,眉眼间带着慈悲宽宏,怜悯地望着台下渺小如尘烟的信众。   席观月看出小皇帝满脸郁结,忧心忡忡的模样,伸手抚过少年柔软的面颊:   “神鬼之事都不过是哄人的玩意,想来是那个老和尚自己发了疯产生了幻觉。”   这说法听起来实在不够有力。   少年脸色苍白,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完全环在了怀里。   “不可能。”姜迟牙齿打颤,似乎还陷在刚才慧空和尚说的诡异故事里,“不可能是幻觉,我的母妃就是被人害死的,说不定他们看到的那个鬼魂就是害死我母妃的凶手假扮的。”   席观月脸上露出一丝很微妙的笑意,他有点怜惜地撩开了小皇帝浸着一点冷汗的鬓发,低头直接吻在了少年绯红色的唇珠上。   “贵妃娘娘不会白死的。”他咬了咬那颗裹着一点晶亮水光的艳色蕊心,低声安慰着抖成小小一团的少年。   “只管把那个敢装神弄鬼的凶手揪出来便是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落起了雨,滴滴答答的雨声敲打在油纸糊过的窗户上。   姜迟觉着被吻得有些难受,他身体不好,长时间的缺氧两颊上不由得泛起大片桃花似的粉色,只能虚弱地倚在席观月的怀里小口小口急促地喘着气。   “也是。”小皇帝乌发凌乱,眉眼幽艳,烛台上跃动的火光明明灭灭地映在那碧蓝色的玻璃似的虹膜里。   他低声喘着气,一边弯着眼睛挑衅地笑:“要是真的有鬼的话,我母妃看见你们这么对我,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席观月的脸背着光,在那一刻有些几乎掩藏不住的冷冽,像是森冷而威严的修罗。   姜迟下意识回头去看那尊高坐明台上的金佛,恍惚间好像自己这不堪模样都被佛祖尽收眼底。   这太羞耻了。   他哆嗦了一下,终于知道后悔了,颤颤巍巍地扯着席观月的衣领:“老师,不要,不要在这里。”   窗外疏风漏雨,偶尔能听见匆匆踏过青石板路溅起雨花的脚步声。   “陛下在害怕吗?”烟粉色的裙裳像是一朵被强行揉开绽放的蔷薇,裙摆铺陈在蒲团之上,露出少年纤细莹白的小腿。   “害怕什么?被这不知在何方的神佛看到,还是被现在正在外面的姜昀看到?”   这句话好似一声惊雷骤然在姜迟耳边炸开,炸得他脑中都嗡嗡作响,不知今夕是何夕。恍恍惚惚中好像真的听到了屋外有姜昀说话的声音。   他瑟缩地想把自己藏起来可是他就在席观月的怀里,还能到哪里去?   他现在有点后悔跟着席观月出来了,在皇宫里的时候他还算是有一点属于自己归处的安全感,如今到了外面就好像被强行被带离巢穴的幼鸟,只能被人肆意地揉捏欺负。   这套裙子也是席观月为他穿上的,男人手指一勾,裙带便不可避免地散开了。姜迟坚持不肯穿上席观月为他准备的肚兜,被这样一解开裙带,便露出霜雪一般白皙温软的胸口。   少年虽然纤瘦到了轻飘飘好像纸片的程度,偏生骨架又生得精致小巧,那层软肉覆在纤细骨架上,抱在怀中都像是一团绵软又诱惑力十足的云。   真是恨不得一辈子都陷在这样滚烫肆意的香气和柔软里。   席观月深知对小皇帝这样娇气的性子就要有奖有惩,既不能叫他因为害怕想要远离自己,又不能叫他时时刻刻想着要逃跑。   对付坏脾气的孩子,就要用一些手段的,不是吗?   那片晶蓝色的虹膜里覆上了星星点点的水色,可怜巴巴地望着席观月:“孤知错了,老师,你救救我,我不想。”   “带陛下出来可是费了微臣不少心思,向陛下索取一些报酬,想来也不过分吧?”   姜迟心乱如麻,他回眸去看那高高在上的金佛,感受到那慈悲怜悯的目光里又好像带着一点讥嘲和叹息。   不要,不要这样看着我。   不是我想的。   小皇帝抱着席观月的肩,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一定很难堪,他再也忍不住,在席观月的怀里闷闷地哭出声来。   小皇帝,连哭都是小小声的。   姜迟自小身体虚弱,若是大喜大悲都容易发病,席观月其实也不敢就在这里把人办了。   一是担心姜迟身体单薄承受不住,二是席观月这人很在乎虚头巴脑的仪式,要是就在这里和小皇帝做了自己的第一次,实在有些简陋。   小皇帝哭起来的样子也好看,烟蓝色的眼眸里雾雨蒙蒙的,睫羽都湿漉漉地垂落下来,两腮漫开胭脂也无法比拟的艳色。   他真的好敏感,光是这样暧昧地亲一亲碰一碰,雪白肩背上也揉开桃花似的粉。   席观月眼神更深,额角都绽开忍耐到极限的青筋。   姜昀平时到底给小皇帝喝了什么东西。   “陛下,微臣只是需要一点点的报酬。”他半阖着眼睛,亲吻着少年挺翘的鼻尖和绯红的唇肉,“微臣愿意为了陛下,赴汤蹈火。”   少年一只白腻手臂上还挂着只会随着动作丁零当啷作响的玉镯子,他伸手抱住了席观月的脖颈,几乎像是主动把柔软的皮肉和薄红色的樱桃尖送进席观月的嘴里。   小皇帝的声音里好似带着一点承受不住的低泣,颤颤巍巍地说了一声“好”,却把席观月的眼睛都撩红了。   然而他这样的人,就是心里再波涛汹涌,脸上依旧是面不改色,像是欣赏一件最昂贵不过的艺术品,指尖从少年柔白的颈项一直落到深红色的唇心。   姜迟发着抖,狐狸的身体本来就敏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世界里有时候光是被人撩拨一下就受不了了。   恍恍惚惚间好像真的听到门外传来了姜昀带着一点冷淡笑意的声音。   “这里供的又是哪位菩萨,怎么白日里还关着门?”   姜迟愣了愣,感觉全身的血都在一瞬间凉了下来,他有点紧张地攥住了席观月的肩,手指徒劳在男人宽肩上留下几个深红色的指印。   像是被小猫挠了似的。   一个跟在身边的小和尚似乎要说什么,却被那位慧空大师揭过了话头:“这间佛堂年久失修,如今正在修缮罢了。”   姜昀似乎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笑了笑便没有在意。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从这间狭小的佛堂门前离开。   姜迟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忘记了,被席观月有点嫉妒地捏住了脸,愤愤地在那唇心咬了一口:   “陛下就这么怕他?”   姜迟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在谷欠海中沉沉浮浮,不知道要飘到了哪里。   他隔着一层朦胧的水色同那金身佛像低垂的眼眸对视。   恍惚间好像自己又变成了那只尚未化形懵懵懂懂的白毛小狐狸。   耳边蓦然响起临走时同慧空大师告别的时候,大师留下的一首佛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小狐狸茫茫然地睁大眼睛,无力地挣扎了一下却被席观月温温柔柔地环在了怀里,吻掉了少年睫羽上浸出的一颗湿亮的眼泪。 第157章 暴君(十一)   姜迟回宫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   身上还带着席观月留下的青红印迹, 那套穿出宫的烟粉色裙裳被揉的七零八落,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小皇帝害怕被宫人们看到, 只能很羞耻地被席观月打横抱在怀里, 连脑袋都不敢露地回了关雎宫。   “走开。”被欺负狠了的小皇帝连衣服也来不及脱,兜头把自己藏在了被子里,决定眼不见为净, 把席观月当做空气。   席丞相叹了口气,很无奈地隔着被子揉了揉姜迟圆圆的脑袋:“陛下不想清理一下?若是一会儿宫人进来瞧见陛下穿着女儿家的衣裳, 要怎么解释才好?”   被子动了动, 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 小狐狸瞪着他:“还不都是因为你!”   这些坏东西怎么都喜欢蹭他的大腿根, 连他们狐狸都已经不做这么变态的事了!   人类还真是越活越退化了。   姜迟生气。   颇有一点哀其不幸, 恨其不争的样子。   席观月眼尾还带着一点餍足的笑意,像是终于得到了饱足的大型冷血动物,盘着瑟瑟发抖的小可怜回味着刚才的快乐。   “陛下一会儿是要着凉的。”   小皇帝突然犯了倔脾气, 就是不愿意让席观月看自己一片狼藉的身体,抱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金灿灿的坚固蚕茧, 势要守护自己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席观月见劝说不动, 也怕这小东西真的生气伤了身体, 只好抱着温言软语地又哄了一会儿, 见小皇帝总算鼓着一张泛红的小脸闷闷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会清理, 这才很遗憾地离去了。   姜迟被骗出了条件反射,裹着被子又等了一会儿,见席观月真的走了, 这才把自己从被窝里剥离出来, 三两步站在了一面比自己人还大的等身铜镜面前心疼地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身体。   小皇帝带着一点泄愤地把这套价值不菲的粉裙子撕成了挂在身上的破布, 很狼狈地站在铜镜面前认真地看着是不是哪里留下了痕迹。   他本来力气就小,如今生了病更是不比常人,撕件裙子都累得要喘气。   席观月平素里看着无欲无求清心寡欲的模样,没想到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姜迟的指尖碰了碰肩头被人咬出来的红痕,虽然没有咬破,但是伤口看着吓人,姜迟指尖触碰到肌肤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姜迟很小心地给一些够得到的地方吹了吹气,想了想还是先把腿根上席观月留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洗干净。   宫人们早就给小皇帝准备好了一切,姜迟只需要脱了衣服就可以跳进去泡澡。   可是一只宽厚而有力的手掌悄无声息地从身后伸出来带着一点凛冽的寒意握住了少年单薄而瘦削的肩膀。   姜迟颤抖了一下,还以为是席观月言而无信又折返回来了,刚要喊出来一回头却看到了姜昀带着一点怒气的脸。   男人脸色黑如锅底,看见小皇帝陡然变色的脸,终于扯开唇角露出一个冷笑:“看来小迟和席丞相玩得很愉快。”   “皇,皇叔。”姜迟吓得差点咬到舌头,手足无措地抓着裙带下意识又想把脱到一半的裙子拉回去却硬生生被姜昀按住了手里的动作。   男人皮笑肉不笑:“还记得皇叔吗?我还以为小迟和席丞相在一起已经乐不思蜀了呢?甚至都愿意穿成这副模样同他欢爱。”   欢……欢什么爱?   小皇帝脸上不由得空白了一瞬。   姜迟脸上的妆容尚未完全卸干净,唇边殷红口脂在亲吻中被席观月舔化了宛若一片艳色的花瓣被衔在口中。   那双蓝汪汪的眼睛带着一点惊惶畏惧地看着男人,不着痕迹地瑟缩了一下结结巴巴地想要辩解:“我,我,我……”   这好像确实有点难以解释,姜迟就算把脑子转晕了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怎么想都只能承认错误然后向姜昀撒娇把自己今天的去向混过去。   姜昀却好像看出这小东西在动什么歪脑筋,黑着脸低头看了看姜迟身上穿着的粉色裙裳,虽然被撕烂了依稀还能看出少年穿着它的时候应当是极动人的景色。   所幸那头双环髻已经拆散了,只披下一头瀑布似的鸦黑色长发,被四处弥漫的水雾沾湿了黏在软白的皮肤上,显得头发越黑,肤色越白,漂亮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瓷娃娃。   只是画中仙被怀着龌龊心思的凡人强行拉入泥淖,沾染了一身情/欲红尘,就此被禁锢辗转在了凡俗之中。   “小迟,是不是这不太公平。”姜迟好像脑子都被温泉水蒸成了一滩浆糊,晕晕乎乎地被人抱在怀里,那身破布条似的裙子在水中飘起,像是一朵悠悠然绽开的莲花。   “什么不公平?”他黏黏糊糊地开口,挂在姜昀的身上,反应都好像慢了半拍。   姜昀却好像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叼着自己的小猎物,一点一点将那些恶心人留下的印迹洗去,在覆上自己的痕迹:   “小迟愿意为了席观月做到这个地步,却不肯叫皇叔见一见吗?”姜昀身上斑驳着许多驰骋沙场后留下的伤疤,衬着一身健壮的肌肉,显得煞气十足。   姜迟被完全对比成了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鸡崽子,被这只庞然的雄狮搂在怀里只能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   “见,见什么?”姜迟哆哆嗦嗦,把自己团成一个小团可怜巴巴地求着自己生气的皇叔原谅,“皇叔,我真的错了,我,我不该和席丞相……”   他话没说完就被姜昀堵住了。   男人在温泉池中站起来,他身材高大,站起来之后温泉池的水也只不过堪堪没过他的大腿。   姜迟脸色苍白地看着明显来者不善的男人,意识海里的小狐狸用他蓬松的大尾巴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觉得这段片段是不是有点少儿不宜,应该打码的吧?”   系统淡定:“少儿不宜的片段多了,也不差这一个镜头。”   姜迟终于想起早就被自己抛到九霄云外的直播,移开尾巴,傻乎乎地眨了眨眼:“我是不是已经把直播关了?”   那就不用在意这个镜头尺度筛选了吧?   系统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自家宿主大人真相,其实这个直播一经开始就无法结束了呢。   只不过想了想直播画面上满屏幕不可描述的弹幕……   算了,随它去吧。   系统毫无负担,宿主大人的烦心事已经够多的了。   一个合格的统就应该随时关注宿主大人的身心健康,保护宿主大人的精力呢。   它淡定看着直播屏幕上的画面,这个必须马赛克,这里好像有点超过,这里也是,那里也是,统统打码,休想占到宿主大人一丁点便宜!   姜迟不过是失神了一瞬,却发现姜昀已经离得自己极近,这个距离,姜昀要是突然发难把他吃了也不是什么问题。   小皇帝颤了颤睫羽,和席观月那种除了偶尔发疯其他时间都非常正经的人还好过一点,最多不过被打板子,但是姜昀这种喜怒无常并且就喜欢日常折腾他的家伙,怎么想都更可怕。   小皇帝慢吞吞转了转脑子,为了防止自己被姜昀吃掉,最后还是决定施行缓兵之计。   他小声哀求男人:“皇叔,我真的知错了,我,我不该和席丞相做这种事。”   小皇帝根本没有诚心诚意地认错。   姜昀低垂着眼眸看着瑟瑟发抖的小皇帝,他只是因为害怕才认错而已。   男人莫名觉得心口有点空落落的。   这样一味的强取豪夺根本不会让姜迟为自己动心,他是天下之主,身受百般束缚,也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   姜昀的眼神越发危险,姜迟抖了抖,蓝眼睛里一片茫然无辜。   这人自己又莫名其妙脑补了一些什么?   姜迟战战兢兢:“皇叔?”   眼底雾气蒙蒙的蓝色像是一小片凝结的冰湖。   “我在想,果然还是让小迟只能在宫中乖乖做我的妻子比较好。”姜昀缓慢地抚摸着少年光滑如缎的黑发,“总是勾引旁人,就算是圣人,也会受不了的。”   姜迟觉得有点危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皇叔,我不会再和席丞相做那种事了,我发誓!”   反正也是非灵异本,有报应也报应不到他头上,嘻嘻。   姜昀扯开唇角,冷笑起来:“是吗?但是我不信,小迟。”   他掐住了少年尖削的下颏,望进那片在细雨中融化的碧蓝湖水:“我想总需要叫有些人明白,旁人的妻子是不能乱动的。”   “小迟,我要在你身上留下一点我的东西。小迟本来就是我的人,不对吗?”   既然留不住人的心,最起码身体一定要属于他。   姜迟惊惶地睁大眼睛。   不会吧?   他要做什么?   在我身上戳个洞?   精神病能不能不要随便出来乱跑祸害别人啊喂!   姜迟细声细气地同男人讲道理,希望能叫他收回成命。   狗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   姜迟压着气:“系统!”   系统:“到!”   姜迟:“道具准备好了吗?”   系统:“准备好了,催眠喷雾,幻觉剂,狼牙棒应有尽有!我的建议是,直接一劳永逸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第158章 暴君(十二)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 小皇帝看起来总觉得有些与平时不一样。   台下的臣子以往是不敢抬头直面圣颜的,只是往日里嚣张跋扈的小皇帝今日陡然露出一丝可供窥视的软弱缝隙, 群狼幽绿的贪狼目光便密密挨挨地围满了高台上的少年。   小皇帝好像睡着了。   他向来是嚣张又凶狠的, 上早朝的时候再不济也是要做出一副凛然模样叫其他人畏惧他。像是一只漂亮的幼猫,没有保护自己的武器,只能靠做出凶狠表情让其他人知难而退。   然而那华服的少年好像不知道这样只会激起旁人更加阴暗不堪的念头, 而迟早有一天这种欲望愈发滋长,会将他吞噬。   少年看起来确实是困极了, 又像是与单纯的困倦不太相似。   姜迟一只手撑着脸侧, 两颊都滚着一层艳丽的绯色, 眼尾勾勾缠缠地带着一点春宵苦短的慵懒媚意。   宽大袍袖随着少年的动作落下去堆叠在支起的手肘上, 露出一截瓷白纤细的小臂。   最令人眼红的地方, 便是那圆润腕骨上印着一枚深红色的齿印,像是被人衔着那一小块皮肉用犬齿研磨过,宛若一枚专属某人的刻章。   少年倒是浑然不觉自己被人莫名其妙地在手腕上盖了个戳, 困得晕头转向脑袋往下点的时候蹭到了耳朵,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顿时清醒过来。   小皇帝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覆着水色泪膜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台下失魂落魄的臣子, 今天的大家看起来好像都很心不在焉, 干脆放个假好了,你好我好他也好。   姜迟当即甩了袖子, 站起来叫贴身伺候的小太监宣布退朝。   大臣们看起来好像都个个有什么心事似的,站在那里呆愣了半晌,也不愿意离去。   姜迟耳朵还疼着呢, 倒还有心思和系统吐槽:“这些人为什么看起来都一脸大事不好的样子, 不会叛军要攻进来了吧?”   系统:“嗐, 叛军的时间线还没到呢,宿主大人可以放心啦。”   所以其实是有叛军的对吧,我不会真的被人挂墙头吧?   姜迟哆嗦了一下,感觉耳朵更痛了。   莫名其妙地,感觉身后一点冰凉的目光如同针一般直直地扎在背上。   他迷茫地回过头,却发现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生怕被这暴虐的小皇帝拖出去丢了性命。   错觉吗?姜迟茫然地想着。   他刚上了轿撵,阴魂不散的姜昀又掀开轿帘坐了进来。   狐狸炸毛,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皇帝阿喂!   心里再不满,对着姜昀还是像耗子见了猫,瞬间弱势下来,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皇叔。”   男人看了小狐狸这副气鼓鼓的样子却觉得有些可爱,伸手将人抱在了怀里:“让皇叔看看你的伤口,还是疼吗?”   他居然还好意思说!   少年那双水光潋滟的蓝眼睛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手腕被男人宽大手掌握住,移开了一直挡住右耳的手。   冰白色的精致耳垂上衔着一粒小巧的冰蓝色宝石耳坠,同少年幽蓝色的眼眸交相辉映,光影明灭间,叫人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姜昀细细摩挲着少年细滑的耳背,抵着姜迟的耳朵低声道:“倒是叫我们的小陛下受苦了,应该叫太医院的人过来认真看看的。”   少年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度羞辱的话,重新捂住了耳朵恶狠狠道:“你不许叫!我不想被别人看到!”   被人强行订了个耳坠子这种事,要是说出去的话他这个皇帝做的未免也太没面子了。   所幸姜昀昨夜里刚刚得到了餍足,满怀温情地环抱着小皇帝,细细地吻着少年细白的脖颈:“不叫就不叫,皇叔亲自给小迟上药就是了。”   “过两日便是祭祖大典,小迟这身体可千万要养好。”   要是祖先看到姜昀敢这么对他,估计都要气得从皇陵里爬出来。姜迟冷笑了一声。   但是转念一想,他突然抓住了姜昀的肩膀,小声道:“皇叔,祭祖那日,我想见见虞太妃。”   姜昀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地冷却下去,他漫不经心地勾弄着少年耳朵上那颗晶莹璀璨的蓝色宝石,一边道:“小迟见她做什么?”   “虞太妃先前和我母妃关系最是要好,我只是……有点想母妃了。”   这借口合情合理,怎么说姜昀都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然而姜迟还是不免提起一颗心,有点紧张地望着男人黑沉的眼眸。   万一姜昀就是不讲道理的话,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可恶,这就是傀儡皇帝的痛苦吗?   看起来好像站在人间的至高点,拥有掌控一切的权力,实际上也只不过是空有一个名头的玩物而已。   少年垂了垂眼睫,很及时地掩去了眼底的不甘和失落。   姜昀笑了笑:“小迟露出这副表情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难道我在小迟心里,就是这么个不通情理的人吗?”   你不是还有谁是?   ……   织荷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正巧是万籁俱静,众人深睡的时刻。   反正左右睡不着,鬼使神差地,织荷提了盏小小的灯笼到屋外走走。   望见天边的圆月,她才想到现在是十五日,应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织荷还是第一次离开家中如此之久,不由得眼底浮起一点失落的水光。   花园栽种的小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织荷吓了一跳,却听见来自男子的清越笑声:“女孩子哭起来可是会变丑的。”   织荷愣了愣,没想到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在,慌忙擦了擦眼泪瞪着一双大眼睛去看发出动静的方向。   皇,皇上。   织荷觉得自己的声带好像失去了作用,无论怎么张口都发不出声音,只能十分无礼地僵直了身体,看着姜迟越走越近。   穿着一身几乎同夜色融为一体的玄黑衣袍的小皇帝笑意盈盈地摘了枝低垂的海棠别在了织荷的发髻上。   少女顿时从颈子到面颊全部升起云霞似的灿烂颜色,只能庆幸月光泠然,照得天地间都是褪了色的雪白。   “孤的花园里,可不能有伤心的小姑娘。”   小皇帝冲她弯弯眼睛,重新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   织荷呆愣了半晌,迟钝地去抚鬓边冰凉的海棠,实物的触感告诉她这并不是一场梦。   织荷如梦初醒。   心跳如鼓的同时不免困惑,小皇帝这么晚出来是做什么呢?   当然是做一些不可告人之事啦!   兰昭仪居住的长乐宫近日里清冷的厉害。   这位绿眼睛的兰昭仪入宫才不过几日便得罪了圣上被禁了足,在宫里伺候的也都是些人精,见兰昭仪失势也不免怠慢。   深夜里长乐宫的主殿依旧亮着灯火,这被冷落的异国妃子端坐在梳妆镜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长长的黑发。   那大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动静。   守夜的人不尽心,早就睡死了过去,来人身量轻巧,走路也是无声的。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阿丽莎满眼都是哀怨的春情:“陛下可总算是想起奴家来了。”   姜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进门摔了个跟头。   他咳了一声,很不客气地坐在阿丽莎身边:“在孤身边就不需要装成女子模样了,你不累吗?”   慕心幽幽地笑起来,望着一身黑衣的小皇帝:“臣妾以为陛下会更喜欢女子。”   姜迟心说那也得是真正的女孩子吧。   那双绿眼睛从少年细白的颈项缓慢而旖旎地上移,落到那枚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的蓝色耳坠上。   这宝石无论成色还是工艺都是顶级的,想来寻它的人也是颇废了一番心思。   男人像是被那颗在灯火下也极为璀璨的宝石吸引了全部的心神,不由自主地伸手要去触摸那冰凉的切面。   少年及时挡住了那逾矩的手指,凉凉地望着他:“是不是孤待你太好,好到让你都忘记了自己是谁?”   慕心顿时惊醒,猝不及防看到少年冰冷的眼神。   慕心脸色剧变。   “不,不是。”他跪在地上抱住了姜迟的小腿,“陛下恕罪,我再也不敢了。”   黑衣的少年懒洋洋地交叠着双腿,瞧着男人脸色苍白地抱住了自己的小腿,饶有兴致地晃了晃,却被人抱得更紧。   “陛下,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陛下了。”慕心低声喃喃着,好像生怕姜迟还要走。   小皇帝扯开绯色的唇角,笑了一笑,他本来生得肌肤雪白,这玄黑色的衣服一穿,更显得露出来的皮肉在辉煌灿烂的灯光下都好像裹着一层莹润透白的釉质。   “那是怪孤冷落你了?”   要不是姜昀和席观月两个人绊着他,他何苦要大半夜做贼似的过来。   如果日日召见的话,恐怕这家伙现在已经是护城河里的鱼食了。   “不,没有,只要陛下还愿意来,我就心满意足了。”慕心缓缓将脸贴在了少年的小腿上。   真的好像小狗。   两根瓷白纤细的手指慢慢地抬起了男人的脸,小皇帝色若春花的眉目在刹那间凑近,好像一个绮艳而诡异的梦境。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只要是陛下的要求,我都愿意。”慕心滚动着喉结,瞳孔不自觉放大。只要小皇帝高兴的话,就是杀了他也没有关系。   “陪我去一趟碧霄宫吧。”   少年微微侧过头,泛着一点凉意与微甜的水红色唇肉覆上了男人的唇心。   柔滑的舌尖掠过排列整齐的贝齿,在慕心的唇上舔了舔。   慕心觉得自己将近二十年的功夫都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好狗狗。”少年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狐狸似的狡黠微笑。 第159章 暴君(十三)   自从周贵妃逝世, 碧霄宫就被上了锁,彻底成为了整个皇宫中的禁忌之地。   远远地望着,像是一座森然的鬼楼。   姜迟缩了缩脖子, 小心翼翼地踩在了覆着一层厚厚的枯枝落叶的地上。   朝堂之上熟悉的冰冷目光好像又出现了。   针刺一般叫姜迟不由自主地竖起寒毛。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刮过, 惊了小皇帝一跳,下意识回过头:“慕心!”   跟在身后的男人握住了少年冰凉的手掌, 低声道:“我在。”   姜迟咽了口唾沫, 努力维持着自己岌岌可危的硬汉形象:“孤才不是因为害怕!”   慕心很恭顺地点点头。   被宠坏了的小皇帝拧起眉, 总觉得慕心只是在敷衍自己,提高了一点声音色厉内荏道:“鬼神之事都是虚话!孤从来不信这些!”   慕心点点头,略带着一点缠绵意味地用指尖挠了挠姜迟柔软的掌心, 他凑近了小皇帝敏感的耳垂, 说话的时候温热气流激得少年微微发抖。   “陛下好厉害呢。”   “我真的, 很仰慕陛下呢。”   这人, 这人也太会挑他喜欢的话说了。   姜迟耳朵尖红得像是要滴血, 那枚冰蓝色的宝石耳坠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 少年反射性抓住了慕心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 在这阴惨惨的天色里微妙地蔓延出一丝暧昧。   小皇帝偏过视线匆匆往前走了两步:   “儿女之事以后再说, 现在重要的是调查孤母妃的事。”   他三两步走到了碧霄宫紧闭的大门前,早已剥落了不少金漆的雕花大门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一把沉重的铁锁上甚至还结满了蛛网。   没有锁的话,光凭人力好像根本打不开吧。   姜迟沉吟了一秒:“要不我们还是试试看能不能翻窗进去吧?”   慕心往前走了一步,语气温柔:“陛下可以让我来试试。”   嗯?   姜迟睁圆了一双蓝眼睛,惊恐地看着男人挥手做刀稍微运气劈在了那蒙尘的铁锁上。   “咔哒”一声, 铁锁落在了地上。   姜迟整只狐凌空炸成一团柔软的棉花糖, 战战兢兢地看着平时总是“陛下长陛下短”的人依旧挂着一脸温柔的笑意, 慢慢地擦干净了手上的飞灰,笑意盈盈地扭头问姜迟:   “陛下,怎么了?”   姜迟沉默……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有点僵硬地扯开了唇角:“没,没事,你有这技能,早说啊。”   感觉要劈碎自己的颈骨都不费吹灰之力啊。   还穿着女子宫装的男人推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望着姜迟笑道:“要是陛下弄脏了手就不好了。”   姜迟讪讪地迈进宫室:“你还真是够贴心的。”   这句话不知道又戳到慕心哪个点,回身又抱住了瘦瘦小小的少年,很幸福地微笑起来:“只要陛下愿意,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小皇帝用他柔软的爪子拍在了慕心的脸上,用力推拒着他的怀抱,可可怜怜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等一会儿回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当年周贵妃自缢而死的地方在她的卧房。   传说中怀着怨恨穿红衣而死的女人死后一定会化作厉鬼。   姜迟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这不是灵异本这不是灵异本,到头来还是哆哆嗦嗦,慌得要命,生怕有鬼从哪个阴暗的地方蹿出来。   偌大一间宫室已经有十余年没有人来过,整间宫室里散发着一种腐朽的霉味,混着被脚步惊起的灰尘,呛得小皇帝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泪眼汪汪地捂住了脸,同慕心站在了当年周烟姝死去的地方。   从绣着金丝百鸟图的锦绣床幔和黄花梨木的桌椅用具可以看出之前的主人应当过得很好。   这里的时间似乎已经停滞了。   梳妆镜前还放着仍旧华美的珠宝首饰,柔软纱幔随着寒凉的夜风而微微地摆动,若不是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霉味和灰尘,这里似乎还随时等着主人回来。   当年周烟姝一死,先皇以哀悼之名将碧霄宫彻彻底底地封死,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因此里面的东西也保存得十分完好,或许可以从里面寻找到一些线索。   梳妆台上放着一副发黄的旧画。   时间过了这么久,姜迟生怕用手一碰纸就碎了。   他长久无言地望着画纸上的美人。   画中人眉眼款款,笑意温柔,宛若三月里江南飘落的一场细雨。   正是周烟姝。   姜迟愣愣地同那与自己相似的眉眼对视了一会儿,鼻尖蓦地一酸。   画绢旁写着一行情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落款是姜琛。   是先皇。   这幅画是先皇留下的手笔。   小皇帝呆呆地瞧着画上的母亲,睫羽上蓦然凝结了亮晶晶的水珠。   慕心伸出一只手,带着一丝眷念地蹭了蹭小皇帝绯色的眼眶。小皇帝这时候不骂他僭越了。   慕心听着小皇帝强忍着哭腔,闷闷地说道:“母妃离世之前,孤以为孤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怕,皇位更是离我远之又远。”   “那时候没有姜昀,也没有席观月,我只是想以后成年了出宫到处去游山玩水。”   小皇帝指尖都在抖,被慕心握进掌中的时候凉得好似一块冰。   然而这个动作似乎提醒了小皇帝现在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作为一个合格的皇帝,不应该随随便便地在人前流露出软弱。   他收回了手,很快地藏好了眼中的落寞,拉着慕心陪自己认认真真地到处找可能会留下的线索。   首饰盒里没有,床上也没有,房梁上更是什么也没有。   慕心皱了皱眉,有点无奈地看着姜迟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   姜迟直觉这间宫室里一定有问题。   周烟姝的尸体从被发现到被收敛进棺材送去大慈恩寺不超过三天。   周烟姝是当年皇后之位的最佳人选,没有道理在封后大典的前一个月自杀。   然而先皇却好似隐瞒着什么似的匆匆将周烟姝下葬,又封锁了碧霄宫,宠冠后宫的周贵妃好像一夕之间便在皇宫中完全消失了。   甚至宫人们谈话的间隙,都不会提起。   仿佛先前的周贵妃,只不过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集体幻觉。   如今梦醒了,人自然也是不存在的。   周烟姝只不过是一个平民女子,凭借着姣好容貌被先皇看重从宫女一跃而上成为了贵妃,只差一步便将成为整个姜国历史上最为传奇的皇后。   姜迟不自觉有点焦虑地咬着自己的手指,不可能,一定有什么线索被他们遗漏了。   画,是那幅画。   姜迟扑到那幅画前仔仔细细地看过了那每一处泛黄的旧墨,他情急之下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在了梳妆台上。   那幅画随着外力的动作滑落到了地上。   姜迟心头一跳,发现画卷并没有随着他的失误灰飞烟灭,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要去把画收起来,却发现画的背后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姜迟愣了一下把画翻过来。   是一行相当娟秀的小字: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姜迟呆了一下。   殉,殉情?   不,不可能啊,难道是先皇骗周贵妃跟他殉情吗?   不像啊?   姜迟一头雾水,想来想去,好像暂时还想不明白,便把画卷了卷塞进怀里拉着慕心就往外走。   不管了,就先这样吧。   他匆匆地往外走,一道寒光却骤然擦过面颊。   姜迟顿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他下意识侧过脸,身边的慕心面色骤变反手将小皇帝按在了自己的怀里转身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道银光。   木质的窗框上发出“嗡”的一声响,借着清冷的月光,可以看到那是一枚淬着寒光的银质飞镖。   有人一直跟着他们!   姜迟脸色惨白,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黑暗中一个高大的阴影。   姜迟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慧空和尚同他讲过的鬼故事。   不会真的是那什么鬼魂闻着味追过来吧?   “不用怕。”慕心严肃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倒是格外有安全感,他随手拔下了发髻上的珠钗,冷笑了一声,   “扮作女子就是这点方便。”   武器都可以光明正大插在头上。   然而那鬼影倒是一击不成就不打算再追加什么,见两人已经警惕起来,便瞬间隐没在了更深的黑暗里。   这人属蝙蝠的吧!说飞就飞!   慕心下意识想去追,想了想怀里的小皇帝万一一会儿打起来会伤到他,只好放弃了。   姜迟怀里还抱着那画卷担心画毁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眼睁睁看着那黑影兀自消失在黑夜里。   回宫的时候,慕心有点失落地站在层层的纱幔外,好像一只被主人用过就丢的笨蛋狗狗。   姜迟还是很喜欢大狗的。   纱幔被撩起,小皇帝的衣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隐隐约约露出莹白的锁骨。   慕心不动声色地滚了滚喉结,眼底幽绿沉沉,好似一块凝固的翡翠。   小皇帝环着慕心的脖颈,自下而上望着他笑,那枚冰蓝色的宝石耳坠折射出明明灭灭的璀璨光晕。   “乖狗狗,孤说过,会好好奖励你的。” 第160章 暴君(十四)   那种古怪的, 如芒在背的针刺感越发强烈了。   无论是最普通的上下朝,还是偶尔路过御花园,到最后只是在宫殿里叫一班舞女乐师来玩, 姜迟也时常会觉得好像有人在身后凉凉地盯着他。   他回过头, 却偏偏一切都岁月静好,无事发生。   这种时不时出现的阴凉目光叫小皇帝像是惊弓之鸟, 浑身都觉得不对劲起来。   小皇帝在深夜里无端发了病, 瑟瑟地缩成了一小团细白手指抓住了胸口小声小声地喘着气, 两腮上都不免浮起大片病态的红晕。   小皇帝生病可是大事,整个皇宫里顿时炸开了锅,侍女和太监们来来回回的急得满脸是汗, 太医院里的老太医大半夜被挖出来提着药箱哆哆嗦嗦地往皇帝的寝宫赶。   摄政王沉着一张脸走进寝宫, 恰好同坐在姜迟身边的兰昭仪面对面。   那绿眼睛的美艳女人心疼地攥着少年一只冰凉的手, 深邃而英气的眼眸在望向姜昀的时候隐晦地流露出一丝轻蔑。   摄政王额角青筋跳了跳, 如果不是现在小皇帝还在生病, 他恨不得立刻把这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拖下去处死得了。   “若不是你在这里, 想必也不会惹得小迟生病。”   姜昀冷冷地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 不容拒绝地将女人从姜迟身边赶开了。   兰昭仪虽然不情愿, 但到底还是个“柔弱”的女子, 光靠力气怎么能拼得过姜昀这种久征沙场浑身肌肉的男人,只好咬着牙松开了手。   “陛下怜惜臣妾,才叫臣妾留下陪侍,臣妾若是走了又如何照顾得好陛下呢?”女人语调都是慢悠悠地,看向姜昀的眼神里夹杂着一丝不甘退让的狠厉。   姜昀仗着自己人高马大,轻松将龙榻上的少年完全环在了自己的怀里。   姜迟现在眼前一片被眼泪浸湿的朦胧, 看不清来人, 只是男人怀中熟悉的气息叫他慢慢地放松下了紧绷的肌肉。   他的病说来也是奇怪, 发病向来毫无征兆,不至于真正伤到性命,却每次都足够叫他只能躺在床上像是一只离水枯涸的鱼,除了男人的怀里,他无处可去。   每次生病都是这样的,姜昀会将他抱在怀里低声地安抚他,替他缓慢而温柔地揉开胸口的郁结。   摄政王爱怜地拂开少年冰白颊面上湿漉漉的黑发,等太医连滚带爬地进来了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老太医像是已经习惯了摄政王对小皇帝无微不至的照顾,就算是小皇帝只能倚在男人胸口接受诊脉,也只是低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哆哆嗦嗦地捏过少年纤细的手腕。   姜昀一边觉得自己没必要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狐狸精这么上纲上线,但是一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跟姜迟度过了这么多的时间,便不由得有点咬牙切齿。   这算什么?   只是越国上贡的一个舞女,论出身,论能力,到底哪一点比得过他?   更何况,姜迟每次生病,都是他在身边精心照顾的。   姜昀绝不承认自己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是一个级别的,冷笑一声准备赶人:“兰昭仪还在这里做什么?勾引了皇帝,惹得陛下身体受损,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十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绿眼睛的女人扯开一个针锋相对的冷笑,她压低了声音,幽绿色的眼底里晕出赤luoluo的挑衅:   “梁王殿下好大的威风,难道您以为臣妾不知道,陛下如今这副身体,是谁惹下的祸吗?”   姜昀脸色变了变,明明知道姜迟现在什么都听不清看不见,他还是伸手捂住了少年冰凉的耳朵,对着那越国女人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微笑来:   “兰昭仪是不是管的有点太多了?既然是宫中女眷,那就守好自己的本分,若是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便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郑泽!”摄政王霍然开口。   负责照顾小皇帝的大太监当即走上前来:“奴才在。”   姜昀眼神阴郁,看兰昭仪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已死之人:“送兰昭仪回宫,蛊惑皇上,危害龙体,杖责三十,禁足三月。”   这罚,真是够重的。   若这兰昭仪真是个弱质纤纤的女子,三十廷杖下去,不死也得残了,到时候自然也无从一直勾着小皇帝的心思了。   慕心幽幽地笑起来:“您以为这样,就能叫陛下心里只有您一个吗?”   他咬着女人纤和柔软的声线:“您太天真了,梁王殿下。”   姜昀独揽大权这么多年,除了心甘情愿给小皇帝做忠臣,忍受小皇帝的脾气,其余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这样同他说话。   这是明晃晃地踩在姜昀身上的挑衅,姜昀这种人怎么能忍得下这一口气,男人勃然色变,当即便要下令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处死。   可是小皇帝却好像终于从时冷时热的混沌中苏醒过来,他艰难地喘了口气,瓷白手指抓紧了男人的腰带。   “皇叔。”   小皇帝很累了,他松开了衣带,转而抓住了男人的手胡乱地往自己心口上放,尾音里都带着点发颤的哭腔:“我很疼,你救救我,皇叔。”   小皇帝都这样说了,姜昀自然也来不及处理这个越国来的狐狸精,只是让太监把人带下去。   兰昭仪愣了愣,望着男人怀里蜷成一小团的,雪白色的小皇帝,看他蒙着泪膜的蓝眼睛,和随着动作微微摇晃的冰蓝耳坠。   姜迟在救他的命。   小皇帝知道自己没有实权,宫里的人也不会真正听他的话,那只好用自己的身体,像勾栏瓦肆里卖笑的艳姬,用自己孱弱雪白的身体换取一点恩客的怜悯和同情。   姜昀赶走了讨厌的人就舒心多了,低声哄着病中好像烧得糊涂了的小皇帝,一边吻少年绯红色的鼻尖,一边揉捏着那胸口一捧微微起伏的腻白而光滑的软肉。   姜迟每一处皮肉都被养得很好,透白而丰腴,轻轻一掐好像会沁出嫣红色的香甜的汁水。姜昀的手掌宽大,而肤色微深,衬得少年好像真是一只幼弱的孤雏,被男人残忍地攥在手心里,轻轻一碰,就好像能触到胸腔里努力跳动的小小心脏。   “不用怕,小迟,皇叔在这里。”姜迟生病的时候,摄政王就会显得格外温柔起来,那些暴虐和卑劣的思想被很好地掩藏在男人无微不至的照看下。   天真笨拙的小皇帝曾经有一段时间,以为只要生病,姜昀就不会欺负他,固执地不肯喝药,最后被男人强行掐着腰进行了小皇帝人生中第一次亵渎。   少年隔着蒙蒙的雨幕有点后怕地瞧着男人线条流畅而坚实的肌肉,幸亏没有进去,否则他的肚子会破掉的。   一想到自己肠穿肚烂血淋淋的样子,姜迟就忍不住脸色发白。   从此以后对姜昀更是百依百顺,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肚子弄破。   越想越恐怖,姜迟抓着男人的手腕,小小声地说:“皇叔,再帮我揉揉吧,我害怕。”   他这样实在可怜,却也实在惑人。   姜昀觉得自己全身的热血都顺着一处流去,纵使是在疆场上也没有这样热血沸腾的时候。   偏偏小皇帝这时候正生着病,虚弱的身体是绝对承受不住他的。   “小迟,等小迟这次病好了,就嫁与我吧。”   呵,男人,他才不要呢。   少年在高热中微微失神,无辜地睁大了那双水色泛滥的漂亮眼睛,好像完全没有听进去姜昀的话。   姜昀没理由和一个病人较真,纵然心里再不爽,面上也只好专心给小皇帝做人形按摩椅。   小宫女端着那碗熬得极苦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   “梁王殿,殿下,陛下的药已经熬好了。”织荷哆嗦着嗓子。   姜迟烧得晕晕乎乎,药这个字眼倒是听得清楚,脸色变得有点发苦,感觉已经提前尝到了那种生不如死的苦楚。   他微微垂下眼,恰巧望见了小宫女那张熟悉的清秀的脸。   姜迟窝在姜昀怀里,不动声色地冲着小宫女眨了眨眼。   织荷莫名就懂了小皇帝的意思,战战兢兢地同姜昀讲:“殿下,这药尚且滚烫,需要先安置一会儿才好。”   得了梁王的允许,她再偷偷地去看小皇帝,   小皇帝烧得艳红的脸上很淘气地冲她勾起一丝微笑。   少女好像在做梦似的,脚步都有点飘忽,脚不沾地晕晕乎乎地就走了。   陛下,刚刚对我笑了。   她不敢置信地捧住了自己滚烫的脸颊。   姜迟乖乖地躺在男人的怀里,细声细气地说:“药我一会儿会喝,如今边关战事吃紧,要处理的奏章就已经够皇叔费心了,皇叔还是回去吧。”   小皇帝倒很少这样体贴过他。   席观月和姜昀一文一武把持着朝政,平时便总是明争暗斗,恨不得抓到一点把柄就把对方按死,如今越国和姜国边境又多有摩擦,就算是神仙也不免会有些顾头不顾尾。   想到姜迟最近倒是很听话,姜昀沉吟了一会儿,有点不舍地在少年唇肉上咬了一口,非要把人眼泪都逼出来,这才整理了衣冠离去。   姜迟抱着被子等着体内的热潮慢慢地平息下来,确定姜昀不会去而复返,立刻跃起把那碗汤药直接倒进了栽种着名贵芍药的花盆里。 第161章 暴君(十五)   汤药倒在花盆里并没有影视剧里那种直接把花毒死的情况发生。   看来在药里下手脚的人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姜迟将药碗放在一边, 呆呆地跪坐在地上望着那盆散发着浅淡药香的花。这盆芍药开得极好,花瓣重叠雪白,混着一点如丝如缕的胭脂颜色, 宛若妩媚出尘的神女。   “你怀疑有人在药中下了毒?”系统好奇道。不错嘛,宿主大人已经学会怀疑副本里的一切了。   姜迟自己也有点困惑, 他低头看着自己樱红色的指尖, 慢吞吞地说:“我也不知道,就是不想喝。”   膝盖蹭着地上坚硬的暖玉, 倒也感受不到寒凉。   他问系统:“我到底生了什么病?”   发病的时候总是在深夜, 心口疼得必须要有人细细地揉开才好, 做什么都没力气,但是又不至于就这么病死。   只是身子骨永远硬朗不起来, 别说像他骁勇善战的哥哥们那样骑马射箭了, 就是走快两步都气喘吁吁, 好比那单薄娟秀的美人灯,风一吹就坏了, 须得被人捧在手心里时时护着才好。   系统却只能说:“涉及剧透,不可以说哦。”   小狐狸动了动耳朵, 那双玻璃珠子似的漂亮眼睛弯起来,有点得意地说:“你这么说, 那就是我的病确实是有问题了。”   系统:“???”   这小狐狸,够机灵的。   姜迟挥了挥手, 将那芍药花上格外清苦的气味散了散, 确定闻不出来了,这才打算站起来。   但是他好像跪坐得实在太久, 膝盖都麻了, 加上身体虚弱, 一时间摇摇欲坠差点摔倒。   姜迟都做好了准备要跌个跟头,一只手却轻轻巧巧地将他扶住了。   小皇帝愣了愣,回过头却发现是那个胆子很小的小姑娘。   织荷瑟瑟发抖,生怕自己惹恼了小皇帝,看姜迟站稳了就猛地收回手跪在地上:“奴,奴婢冒犯了陛下,罪该万死!”   小皇帝刚刚折腾过一场,瓷白肌肤上烧着晚樱一般的艳色,胸口衣襟刚刚被姜昀揉乱了露出大片软嫩莹白的皮肉。   上面是甚至还横着几道手指印,越发叫人面红耳赤。   更何况小皇帝那张堪比杀器的漂亮脸蛋,刚刚高烧褪去,幽蓝色的虹膜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膜,看谁都像是蕴着万千情意,非卿不可。   织荷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敢直视姜迟,心慌之下又要磕头,刚弯下颈子,前额将将碰到地板的时候却被一只手轻轻巧巧地挡住了。   “磕来磕去的,孤都烦了。”姜迟声气还是虚弱,仍然勉力提着一点力气同小姑娘笑笑,“你叫什么名字?”   “织,织荷。”   “好吧,织荷,今天夜色很好,不是吗?”   小宫女茫茫然睁圆了一双不明所以的眼睛,战战兢兢地望向小皇帝。   赤脚踩在地上的美人唇边漾起一抹清浅而惑人的笑意:“回去睡一觉吧,把药碗拿出去,今天也累了。”   织荷刹那间福至心灵,她拿走了药碗道了声“是”便默默地退出了皇帝的寝宫。   果不其然那位大太监正候在宫门外,带着一丝焦急地问织荷:“陛下可喝药了没有。”   织荷想到小皇帝那张秾艳的小脸,头低得更深,两颊的红晕都深深地埋进了黑漆漆的夜色里:   “喝,喝过了。”   ……   祭祖大典比姜迟想象的还要更无聊一点。   皇帝跟着典礼官拖长了声音的颂词或站或跪,一身奢华的厚重礼服差点把他单薄的小身板压垮。   他昏昏欲睡地像只人偶似的端正站在高台上,两颊上还滚着尚未完全褪色的粉色。高冠博带的男人站在姜迟身后,借着宽大衣袍的遮掩勾住了小皇帝的手指。   姜迟微微偏过脑袋,不动声色地看了依然凛然端庄的席丞相一眼,心想果然不可以惹这样的笑面虎。   谁知道他看着这么正经一个人,私下里竟然是这样的。   太下流了。   那手光是撩拨着少年的手心还不满足,顺着柔嫩掌心慢慢地往上延伸,细细地摩挲着少年玉雪可爱的腕骨。   姜迟强行装出一副镇静高冷的模样,衣冠下的身体却止不住要瑟瑟地发着抖。   他几次想叫席观月住手,一张口却看到台下百官望着自己的眼神。   如狼似虎,像是随时要扑上来把这瓷偶似的精致少年吞吃了。   “系,系统哥哥,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姜迟抖了抖,“怎么好像很恨我的样子,是我暴君形象演太好了吗?”   那声“哥哥”是怎么回事?   系统不理解,但是叫得它整个统都舒展开了。   系统有点不太能分辨恨不得食肉寝皮的“吃”和恨不得困囚于床笫百般yin玩的“吃”,犹豫了半晌,慢吞吞地说:“可能是因为觉得您一直不理朝政,又残暴荒yin,觉得您德不配位吧。”   姜迟一听就放心了,嗨呀,这就是昏君的基本素质啦。   似乎是察觉到小皇帝分神,席观月有点不满地捏了捏少年突起的圆润腕骨。   姜迟哆嗦一下,回过神来又僵着小脸站直了。   一路上腰酸腿疼的,结束的时候姜迟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但是席观月还不给他能独处的机会。   男人慢悠悠地撩开了轿帘,光明正大地与姜迟同坐一架轿撵,外边人还要感叹席相真是圣眷隆恩,只有姜迟有苦说不出,只好做那个冤大头,战战兢兢地看着席观月越贴越近。   两人连呼吸都要交缠在一起了。   席观月自然也是知道姜迟夜里毫无征兆地发病的事。   他慢条斯理地撩开了少年贴在颊侧的黑发,凝眸盯了那张白瓷似的脸蛋一会儿,勾起唇角笑了笑:“陛下,身子可还安好?”   姜迟扭过头去不欲看他的眼神:“好得差不多了。”   他还要顺便给姜昀拉点仇恨,慢吞吞道:“倒是多亏了皇叔的悉心照顾。”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席观月的什么开关,男人侧过脸笑眯眯地望着姜迟:“陛下今日好像越发黏梁王殿下了。”   姜迟仰起脸“哼”了一声,假模假式道:“一会儿皇叔便来了,老师若是在这里,只怕要不好解释。”   “解释?”   席观月眉眼带笑,眼神却极冷:“倒是臣打扰了陛下和梁王的相会了。”   姜迟嘴巴闭上了。   他就是习惯性要给这两个讨厌鬼上点眼药,但是真惹这两人生气了倒霉的永远是小皇帝自己。   可恶,想想都生气。   席观月从袖中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小小的方形锦盒。   “有人自南疆给臣带了个有趣的小玩意儿,陛下想不想看看?”   姜迟直觉那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咽了口唾沫还是硬着头皮道:“是什么?”   席观月摩挲了一番那精致的锦盒,在姜迟眼前打开了那枚小小的银质搭扣。   里面装着一个精致的镂空银球,同姜迟腰间的花鸟纹香囊差不多大小,只是闻起来并不是很香。   姜迟有点好奇地凑近了一点,却看到那银球突然动了动,吓了他一跳,慌张地望着席观月。   席观月伸出一只手勾起银球下缀着的细细银链,将那只银球捡起放在了姜迟的手心里。   姜迟不敢动它,眼疾手快地在银球要掉下来的时候抽回了自己的手。   银球掉在了他的龙袍上,发出一阵好听的泠泠的细响。   席观月好脾气地将那只银球拿起来,笑眯眯道:“这个东西,来自南疆,叫做,缅铃。”   什么东西?   小皇帝没有见过,但是那银球雕刻的纹饰倒还算精巧,睁圆了眼睛好奇地用自己的指尖小心地拨了拨。   那银球里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姜迟一凑近了就动了动,把小皇帝吓得又往后靠了靠。   “南疆人一般会在银球里装入银珠或者活虫,将其塞入……”席观月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小皇帝的脸却骤然白了下去。   他悄声地在姜迟耳边讲完了最后的句子:“是以,用作交——合之物,情动之时,异香漫漫,铃声袅袅,极其动人。”   果然有些人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变态。   姜迟哆哆嗦嗦得恨不得离那银珠子十万丈远,头一次暗恨这轿撵怎么如此狭小,他连退都退不到哪里去。   “若是陛下带着这礼物去见摄政王,不知道他该是什么表情?”   席观月爱怜地抚摸着少年冰凉的脸颊,转手将那小东西收进了匣子里,看把人恐吓得差不多了才柔声安慰道:“陛下不必惊惶,此等秽物,臣定当不会叫它污了陛下的圣体。”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那你拿出来做什么!   姜迟惊魂未定,抓着席观月的袖口,扯开一个僵硬的笑:“孤自然是,相信老师的。”   席观月抚摸着少年鸦黑色的长发,不知是失望还是怜悯地叹了口气:“陛下天真年幼,尚未见识过皇家更多隐秘之事。”   “那些东西,可比这小玩意儿要吓人得多呢。”   “不过就这样也很好,那些腌臜手段,陛下也没有必要看。” 第162章 暴君(十六)   席观月从姜迟的轿撵上下来的时候, 摄政王的脸色瞧着不是很好。   姜迟被席观月掏出的那个小玩意儿吓得神志都有些恍惚了,被人拉着也毫无知觉,谁牵着他, 他就乖乖地跟谁走。   一张小脸都是苍白的。   姜昀对小皇帝再了解不过了,一看便知道定是席观月这个贼人大逆不道对小皇帝做了些什么。   摄政王阴沉着脸道:“席观月你好大的胆子。”   席观月笑意盈盈地握着小皇帝冰凉的手掌, 一双狭长眼睛挑衅地看着姜昀:“臣只不过是蒙受皇上的恩泽, 而已。”   姜昀不想在祭祖大典上同席观月吵,冷笑了一声:“陛下今日不是想见见虞太妃吗?陛下, 让臣来带你去吧。”   这会儿姜迟倒是有反应了, 小皇帝眨眨眼睛, 可怜巴巴地朝姜昀迈了一步,又迈进一步, 手指也从席观月的掌中挣脱出来了。   摄政王顿时好似春风拂面, 揽着小皇帝道:“接下来就是家事了某些外姓人可以走了。”   席观月面上还是挂着笑, 脸色青青白白变了好几次,最后冷冷地“哼”了一声。   ……   虞莺当年是同周贵妃交情极好的姐妹。   先皇殡天之后, 虞莺便向新皇请了一道诏令独居皇陵旁的长乐行宫,只当是做个念想陪伴逝去的周贵妃。   姜迟这次来却是想问一些问题。   一些不能宣之于口本来应该带到坟墓里去的秘密。   姜迟悄咪咪给自己鼓劲, 一定要拿出那种老港片里的嚣张气焰,不能让人看低了去。   更何况, 他还是个恶名在外的凶残暴君,动不动就会杀人的那种。   怎么想都该是很可怕的吧。   他抬脚走进长乐宫的时候, 系统就很适时地在他耳边放“叱咤风云我任意闯, 万众仰望”的BGM。   姜迟差点磕倒在那高高的门槛上。   虞太妃年纪也不过四十,是个喜穿素裙的清淡美人, 坐在窗边凝眉点茶的时候, 好似一副婉约素淡的水墨画。   明明年轻尚轻, 却已经只能在这看似华美的深宫里平白蹉跎余下的日子,谁看了不感叹一句封建王朝罪恶多端。   姜迟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叫自己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来。   “陛下怎么想着到我这里来了?”女人连眉毛都没动,专心瞧着青碧茶水里渐渐浮起舒展的茶叶。   小皇帝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虞太妃独居长乐宫,倒不会觉得寂寞。”   “有什么寂寞不寂寞的,先皇走了,我也就没什么好盼望的,每日里不过消磨闲散,日子不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下来了。”杯中的茶水渐渐地凉了,虞莺终于舍得抬眼望一望这漂亮而天真的小皇帝。   她愣了愣,掩着嘴笑起来,周身那种近乎死朽的气息顿时就散了,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少女似的明艳与盼望来:   “陛下,同贵妃娘娘真是越来越相似了。”   “恍惚间,我还以为……是她回来了。”   小皇帝耳朵动了动,他直觉这虞太妃一定与周贵妃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这次孤过来,就是想问一问虞太妃,孤母妃的事。”   虞莺动了动,抬起眼来,那双清冷的眼睛竟然已经微微发红。   皇帝一只手撑着脸颊,脸上勾起一点同周烟姝十分想象的妩媚笑意,明明眼底根本印不出自己,却仍然心甘情愿地溺死在那含着笑意的眼波里。   虞莺睁大了眼睛。   “孤最近,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压低了声音,皇家天生的威严从那双勾魂摄魄的蓝眼睛里溢出,叫虞莺动弹不得,甚至下意识地发抖。   “虞太妃,孤已经知道你们的事了。”   虞莺霍然站了起来。   她动作太急,桌上的青花瓷茶杯打翻了,价值千金的茶水就这么淅淅沥沥地淌在她素白的用银线绣着鸢尾花的裙摆上。   小皇帝却并不惊讶,甚至慢条斯理地用桌上那只名贵的紫砂壶给自己斟上了一杯茶。   这场交锋在虞莺失态的时候,他就已经胜券在握了。   姜迟借着饮茶的动作,终于能松下一口气。   他刚刚紧张得喉咙都好像要烧起来了。   姜迟其实什么也不知道,这样说只不过是在诈她,幸亏她是真的心里有鬼,两三下便漏了馅。   虞莺似乎也知道自己实在是暴露的彻底,她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攥着裙摆的手微微地发着抖。   这不能怪我。她想。   谁叫他,面前这个不过乳臭未干的小皇帝,长得同周烟姝那么像。   好像她的灵魂又回来了,在冷冷地看着他,用那双妩媚动人的眼睛质问她:   “你当年为什么要害我?”   “不是我害的,不要来找我。”虞莺指节泛起瓷器一般的青白色,遽然望向姜迟的眼睛里透着疯狂,她似乎出现了幻觉,完全把姜迟当做了周烟姝,“你要寻仇,就去找他好了,不要找我!”   虞莺反应实在太大,姜迟再三确认自己只不过是简单说了一句话,她惊恐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他从桌下掏出了一把二十米长的大刀在威胁她,如果不说出真相,他就要砍了她。   姜迟觉得迷茫,但是他这时候绝对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怯懦。   少年脑子里将人物关系图简单地连了连,以周烟姝为圆心现在出现了诡异的第三个人,这第三人根据虞莺的语气推断,应该就是害死周烟姝的人。   而虞莺又一定认识这第三人。   姜迟觉得自己要给她再下一剂猛药。   恰逢天边日光青白,遥遥得穿过繁密的枝桠,在少年精致如画的面目上落下斑斑驳驳的光影。   少年唇角衔笑,那日光把他整个人都照得好似灵魂一般透明。   “你用不着紧张。”小皇帝语气幽幽的,好像隐藏着一点如丝如缕的哀怨,“我只是想你了,而已。”   虞莺先前那副淡定模样彻底崩了。   她捧着自己的脸,有点难耐地用长甲在那软滑的颊面上留下猩红的指痕,她眼里滚出大颗大颗的眼泪,声音都在发抖:   “不是的,不是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带他进来的,我只是,我只是……”她咬着嘴唇,有点崩溃地握住了姜迟的双臂,“娘娘,我只是太爱你了。”   啊?   啊???   姜迟瞳孔地震。   事情的发展怎么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呢。   姜迟顿了顿,用手指轻柔地拭去虞莺脸上滚落脸上的泪珠,语气也格外柔软:“我不怪你,虞莺,你为什么要让他来杀我呢?”   女人指尖都在发抖,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抓着姜迟的手臂,小狐狸在心里龇牙咧嘴想着手臂上一定被抓出道道来了。   “我没有!我只是以为,看见那个男人,娘娘会高兴。”   这男人到底是谁?   姜迟心里突突了一下,周烟姝难道还有一个情人,是这个情人,杀了她?   小皇帝眯了眯眼睛,突兀地笑了一下,他扶着虞莺,微微地低下了头,在虞莺耳边低声念了一句诗: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虞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再也控制不住嘶声道:“是薛南风!是他!都是他的错!”   薛南风,姜迟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是谁呢?   “娘娘,都是薛南风骗我!他骗我!”虞莺捂着脸闷闷地哭起来,好好的一个美人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本来梳理好的黑发都湿漉漉地黏在了颊面上。   姜迟有点看不下去,他想叫她站起来,虞莺却躲开了他的动作,嗓子好像含着血似的恨恨道:“当年薛南风只是要我安排在秋猎时能叫娘娘同他见一面,我以为娘娘不开心是因为被迫同他分离,我以为,我以为娘娘见了他就能开心起来,没想到,回宫之后,娘娘就死了!”   她心神崩溃之下,说话也颠三倒四得叫人听不分明,姜迟只能磕磕绊绊地从虞莺的话里提出有用的信息。   也就是说当年周烟姝和薛南风见过面之后,周烟姝便被人掐死在了碧霄宫里。   这个掐死她的人,会是薛南风吗?   那放在梳妆台上的画又是怎么回事?   那句诗既然是周烟姝和薛南风的情谊,又为什么题在那副先皇作的画背后?   “一定是薛南风同娘娘说了什么,才会逼得娘娘自尽的。”虞莺咬牙切齿,好像恨不得把那个叫薛南风的男人咬死。   自尽?   姜迟愣了愣。   老和尚说周烟姝是被人掐死的,虞莺怎么又说她是自尽的。   姜迟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虞莺,你同我说清楚,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死了的。”   虞莺像是真把人当成了娘娘,扯着姜迟的衣角悲泣道:“那夜我就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想第二日,便听说娘娘在碧霄宫中自尽了。”   “我便想,一定是我的过错了,是我叫娘娘见了薛南风,是我叫娘娘想起了伤心事,害得娘娘想不开。”   她捂着脸,一双美目都哭得红肿起来。   虞莺是第二日才知晓的,那么说明她此前并没有见过周烟姝的尸体。   见过周烟姝死状的人,只有一个已经被处理掉的宫女,还有一个人……   是先皇。 第163章 暴君(十七)   姜迟走出长乐宫的时候, 感觉本来就不太聪明的脑子已经被过载的信息填塞到死机了。   他甚至隐隐约约能嗅到自己脑子里cpu冒出烧焦的糊味。   虞太妃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宫殿里,好像一道随着夕阳而逐渐消失的泛黄的幽魂。   摄政王虽然控制欲过度,恨不得时时刻刻要将小皇帝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小皇帝哭唧唧地说想母妃的时候,还是不至于非要跟在姜迟边上一起见虞太妃的。   也幸亏姜昀一直在外殿等着, 没有察觉到内殿里发生了什么。   小皇帝迷迷糊糊地从长乐宫出来, 好像梦游似的,一脚差点踏空。   姜昀吓了一跳, 伸手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小皇帝。   小皇帝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委屈巴巴地伸手抱住了姜昀的腰,连带着把脑袋也埋进了男人的胸口。   仿佛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 若是有尾巴的话估计尾巴也是可怜兮兮地垂下来。   小皇帝虽然有时候迫于生计也会对着摄政王撒娇, 但是这一次却是极其主动的, 好像是被外人欺负了的小动物可怜巴巴地找家长求安慰。   摄政王无比受用,抚过了少年鸦黑色的长发, 声音都不自觉温和下来:“怎么了,小迟?”   姜迟闷闷地蹭了蹭, 从姜昀的视角可以看到小孩毛绒绒的后脑勺和一小截瓷白莹润的后颈。   “没什么。”怎么可能说是这剧情太刺激把他弄晕了呢。   小皇帝摇摇头,把脑袋埋得更深了一点, “只是想母妃了而已。”   不得不说,姜昀久经锻炼的胸肌还真是挺舒服的。   周烟姝离世的时候小皇帝还是个没到姜昀腰际高的豆芽菜, 只是一夕之间突然得知最疼爱自己的母妃死了, 连带着以往最爱他的父皇都对他格外冷淡了许多。一觉起来生活就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里。   等到先皇逝世,紫宸宫变, 姜迟茫然无措地坐在冷冰冰的王座上时, 身边就只剩下了个居心叵测的摄政王和虎视眈眈的席观月。   姜迟好像一只小兔子, 瑟瑟发抖地生活在两只轻易能咬穿自己脖子的野兽身边。   他是最容易被驯服的个性,再不喜欢也战战兢兢地依靠着他们过了这么多年,一遇到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还是下意识会找男人寻求安慰。   也是,他那么弱,除了向更强大的存在寻求庇护,还能做什么呢?   姜昀倒是享受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也不顾周围还站着伺候的侍女和宫监,将少年抱在了怀中。   有眼色的宫人们立刻垂下了头装作耳聋目瞎。   叔侄之间,亲密一点也是应当的,抱一下也没什么,就是同坐轿撵,也不过是寻常之事,谁胆敢在天家威严之下乱嚼舌根呢。   在这阴险诡谲的深宫中行走,他们最先学会的,就是在必要的时候装聋作哑,免得看去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偏生有道混杂着仇恨与窥探的目光隔着遥遥的庭院,如同灼烧的利剑要将那个如狮子一般强悍却生性卑劣的男人刺穿。   姜迟脑子还是转不过弯来,慢吞吞地靠在人形软垫上整理这乱七八糟的头绪,一边很庆幸地同系统说:“幸亏我长得和周贵妃十分相像,不然只怕还没有这么顺利。”   光是刷脸就拿到了这么多有用的线索,这也太舒服了。   系统一时间大概也是cpu烧坏了,没经过主脑处理便脱口而出:“那是当然的,周贵妃的形象就是因为你才出现的。”   “什么?”姜迟呆呆地眨了眨眼,还想问清楚,系统却突然发出电流穿过的滋滋声,不论姜迟在意识海里怎么叫它,都没有回音了。   小狐狸有点慌,用爪子扒拉着那枚小小的金属方块,用尾巴尖敲敲,希求得到一点回应。   过了好半晌,总算听见系统慢悠悠地活过来:“刚刚接受了系统更新,不好意思。”   什么玩意儿?更新?   小狐狸倒不会怀疑,只是皱着眉细声细气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怎么了?”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前有点不一样了,感觉……更像是一个活人了?   姜迟迷迷糊糊地:“没什么,就是你们老板也太不人道了,怎么说更新就更新呀,都不提前打声招呼。”   系统好像知道小狐狸在担心什么,伸出金属爪子揉了揉小狐狸毛绒绒的脑袋,语气都软下来,好像在哄不高兴的小女朋友:“我们是不会死的,除非主脑受损,我们最多就是回收再格式化。”   小狐狸这才定下心来,用爪子捧着金属小方块,睁圆了那双亮晶晶的蓝眼睛说:“你可不能有事呀,我在这里,就只能信你了。”   这话是真的,闯了这么多个世界,只有系统一直陪着他,他完全不能想象自己失去系统会怎么样。   轿撵摇摇晃晃的,姜昀今天又难得不折腾他,小皇帝在这难得的静谧里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他最近总是这样,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上朝上着,便不自觉地昏睡过去,醒来不是在席观月的怀里,就是在姜昀的臂中。   他这样算什么?   就算是以往他曾在王兄府邸里瞧着的私养的小宠,也只用伺候一个主人呢。   姜迟不想再考虑这些了,他捂着耳朵只想毫无杂念地睡一觉。   最好醒来的时候他可以回到当年,回到母妃还在的时候。   然而似乎上天注定他不会有真正安歇的时候。   一道锋利的寒光穿过轿撵上的珠帘挟着破风之势狠厉而直白地插在了少年的颊侧。若不是姜昀反应快将怀中的少年按在怀里,那柄短匕就要扎穿姜迟的脑袋了。   姜迟陡然从睡梦中惊醒,猝不及防就陷在一片兵荒马乱里,他看着离脸颊不过半寸之遥的尚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嗡嗡作响的匕首,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怎样死里逃生,吓得脸都白了。   姜昀骤然被这怒气点燃,叫少年好好地藏在轿中,提着腰间悬挂的削铁如泥的长剑,挟着雷霆震怒走出了轿撵。   小皇帝迟钝地感受到生死一线的可怖,不受控制地发着抖,颤颤巍巍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蜷缩在轿撵的角落里。   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无限在姜迟的耳朵里放大。   慌乱而匆忙的脚步声,刀剑相互碰撞的清越声响,还有姜昀含着震怒的冷酷而暴虐的命令:   “找出那个胆敢行刺皇上的谋逆之徒,逼出幕后主使,施,梳洗之刑。”   “找不到的话,就以身谢罪吧。”   所谓梳洗,听着宛如少女梳妆一般婉约,实则是将人犯脱光了绑在刑凳上用开水烫过后拿钢梳梳开犯人身上的血肉,直到只剩下白骨一具的酷刑。   姜迟哆嗦了一下,再次抬眸的时候看见姜昀裹着一身血腥气掀开轿帘走了进来。   明明他的剑下没有斩杀一个人,姜迟却隐隐约约好似在男人身后瞧见了升腾起的浓腥血雾,姜迟这时才理解一句简单的“久经沙场”完全没有办法概括男人从千军万马中厮杀出来的煞气。   小皇帝张张口,他想安慰他,不要慌,他还好好地活着呢。   冷峻残暴的摄政王却跪在了姜迟的身前。   那柄寒光烈烈的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你在害怕我吗,小迟?”刚刚,只要他的反应稍微慢上一刻,他的小皇帝就会永远离开他了。   只差一点点,就一点点。   如果他没有挡住那柄剑的话,不,不可以,姜迟不可以离开他,这是他一手养出来的,比世间千万珠宝还要珍贵的宝贝,就算是死了,尸体也要是他的。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的。   姜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大概是紫宸宫变后踩过一地横七竖八的皇子的尸体,从龙椅的后背揪出那只蜷缩着抱住膝盖甚至还在掉眼泪的最年幼的十三皇子的时候,他就变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笨这么软弱的皇子,蠢得像是一只纯白的羊羔,被手足无措地推到这个天下的至高点,漂亮的蓝眼睛里流着泪伸手讨要他的拥抱。   他完全可以把姜迟拉下去,自己做这个皇帝。如果他喜欢姜迟的脸,大不了给他换个身份塞到自己的后宫里,到时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给他穿那些狎昵的轻纱,叫他跳舞唱歌,玩遍皇宫里那些金光灿灿也难掩罪恶的小玩意儿。   可是小皇帝暮雨蒙蒙的眼睛在对他说,皇叔我想要这个天下。   他真的就这么把唾手可得的东西拱手相让了,甚至谁想抢这个皇位谁就会惨死在他的长剑之下。   该死,他原来也就是个见色眼开的凡夫俗子吗?   可是那又怎么样。   姜昀承认自己卑鄙又龌龊,可是他已经把整个天下送给了这个小东西,小东西难道就不应该把自己当做礼物回赠给他吗?   这都是我应得的。姜昀对自己说。   他跪在地上,好似雄狮收敛了爪牙甘愿臣服在人类的脚下,这是莫大的权力,也是一种无声的威胁。除我之外,你不可以有别的人。   “小迟,不许离开我。”   “如果你敢走的话,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找到你,然后……”他爱怜地吻在少年冰凉的手背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   “干si你。”   少年的脸色又苍白下去一层,他看起来几乎要变成透明的了。   他颤颤巍巍地企图守好父皇留下的江山,可是整个人都被禁锢在了这璀璨的黄金牢笼里。   “我会听话,我不会走的。”   他咬字格外缓慢,又异常清晰,带着一点恐惧之下的轻颤,又裹着天生的缠绵,纵使妥协都像是温婉的情话:   “所以皇叔,那个药我可以不喝了吗?” 第164章 暴君(十八)   用着担心身体的借口, 把一碗又一碗苦涩却极香的药理所当然地灌进那个单薄纤细的身子里,好像全身都被那种暗藏着靡丽香气的深褐色汤药填满,连黛色的血管里都被那艳丽的香气丰盈。   年少无知的小皇帝, 比最幼弱的羔羊还要好骗。   当年被紫宸宫变的满地断肢吓到发烧是真的,身体天生孱弱要时时看顾也是真的。   在惯常喝的汤药里加点什么也就成了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事。   本来就足够诱惑的皮肉带着永远也摆脱不了的撩人香气,雪白的肌肤光是被人细细地摩挲, 或是触碰,都不由自主地泛起桃花似的红晕。   姜迟只能庆幸席观月和姜昀暂时没有要抢皇位的野心, 给他日常的药剂里加点鹤顶红或者□□什么的。   明明知道药不对劲,可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喝进去。   “不可以哦。”身材高大得过分的男人伏在姜迟的双膝上, 虽然是臣服的姿态, 神态却比任何野兽都凶狠。   软弱的小皇帝只能在这种要被撕碎的目光下瑟瑟发抖, 想要抱紧自己的膝盖,但是膝盖被人占住了,只好手足无措地抓住了自己的龙袍, 顺便并紧了膝盖。   这种事就算是过了多久都不会习惯的。   “如果小迟不喜欢喝的话。”摄政王自下而上揽住了小皇帝脆弱的脖颈,逼迫他弯下腰同自己肌肤相贴,他凑在少年敏感的耳垂上微微吐出一口好像带着血腥味的长气,“那就换一个地方, 把它灌满,小迟觉得怎么样?”   靠北, 你们人类玩的可真花。   姜迟就算是再笨,天天被这种污言秽语灌输,已经不是一只纯洁的白狐狸了, 抖着敏感粉红的耳朵尖, 遽然偏过脸去, 又被强行拉过来, 在他水红色的唇珠上略带狎昵地咬了一记。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氤氲着一层潋滟而细碎的浮光,叫任何人看了都心软。   男人覆着一层剑茧的手从那并拢的狭窄缝隙中穿过去,隔着那层布料的缘故,只能浅尝辄止地感受柔软的触感。   少年冰白色的面颊上渐渐地充盈出艳丽的血色,像是一点殷红的墨滴,在澄澈的水面渐渐地扩散开来,从脖颈到两颊,眼尾,都浮起晚霞一般的颜色。   眼底的雾气变幻凝聚成实物,颤颤巍巍地顺着流丽的眼尾淌落。   轿撵一无所知地往皇宫前进,偶尔的颠簸叫蜷缩成一团的少年不得不从喉间溢出一点小雀儿似的撩拨的shen吟。   没有他在的话,小皇帝一定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吧?   真是令人操心的孩子啊。   跪在地上的男人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拴住这只小凤凰的金链子,带着残忍而餍足的笑意,收缩着手里的锁链,叫小凤凰除了自己的身边无处可去。   他的翅膀很漂亮,但是永远也不需要飞翔。   外面的世界如此凶险,我做出这种事,都是为了保护你啊。   就这样吧,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   他的小凤凰,小皇帝。   他会穷尽一切,守护姜迟的王座。   不得不说,有时候控制欲太强也是一种疾病。   姜迟很想问一句你这个精神状态已经多久了?   这条从行宫到皇宫的路好像格外漫长,他在云端和海水间起起伏伏,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滚烫的海水泡涨,终于听到小黄门隔着轿帘小心翼翼地说:   “陛下,已经到了。”   在宫里就更不用遮遮掩掩的了。   姜昀干脆打横将小皇帝抱在了怀里走出了轿撵。   姜迟全身泛着一种精疲力竭的酸软,就算是现在叫他走,估计也会直接摔在地上。有人愿意免费当他的车夫,何乐而不为呢?   他将一张被汗水打湿而越显得眉目姣丽的小脸埋在了姜昀的胸口,无所谓地闭了闭眼。   沉默的宫人们低着脑袋,不敢看从那明黄色的衣袍下面,露出的,还在随着摄政王大步跨出的步伐而轻轻摇晃的赤luo的双脚。   曾经有人像是为那雪白而骨感的漂亮脚掌吸引了全部的神志,呆呆盯着皇帝脚掌看的目光被摄政王察觉,叫人按在御花园里生生挖去了一双眼睛。   “有些东西,该看的,不该看的,我希望大家都记得清楚一点。”   摄政王出身疆场,见过远比这更血腥更恐怖的场面,他整个人就好像是由数不清的血和煞气筑成的,光是站在那被挖了眼睛而不断哀嚎的倒霉宫人面前,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都足够所有人一辈子都刻骨铭心。   姜迟被放在床上的时候,便像是只终于归巢的幼鸟,急不可待地等着姜昀剥去他那身繁复厚重的外衣,然后一骨碌钻进柔软的被褥里把自己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   姜昀好像被逗笑了,深情款款地抚摸着少年从锦被中露出的一握光滑如缎的长发。   “这些宫人们,越来越不像话了。”   姜迟从锦被中露出半张脸啊,他太累了,被强迫着纾解之后粉红色的眼睑只能疲倦地阖上,影影绰绰地露出一线宝石蓝的虹膜。   他阖着眼睛,语气里带着一点不满的呢喃:   “还有谁比你更不像话呢?”   姜昀却被这句挑衅的话逗得越发快意起来,他站起来打算离开,最后在少年发烫的眼睑上印下一个吻:   “是的,谁叫我也逃不过你的掌心呢?”   姜迟这一觉睡得很深,像是长时间地陷在母亲温暖的羊水中,剥离了现实里一切讨人厌的东西,只需要安安静静地蜷缩起来就好。   他一直就是这么软弱的人,要是不能解决的话,一直逃避下去也很好。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黄昏与夜色交替。   姜迟昏昏沉沉地从深眠中睁开眼睛,蓦然看到一道人影。   姜迟睁大了眼睛,瞳孔逐渐适应了昏昏的光线。   房间里的烛火都熄了,只有镶嵌在床顶的夜明珠仍在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是慕心。   姜迟动了动手指,立刻便被人握住了。   “陛下。”慕心握着他的手将少年冰凉的手背放在了自己的面颊上。   “你怎么过来了?”姜迟脑子还是混乱的,迷迷糊糊地问道。   那双绿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狼一般的光泽,然而他只是低下眼睛,无限委屈地说:“陛下一直不来,臣妾只好主动过来探望陛下了。”   姜迟被这一声“臣妾”惊得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逗弄小狗似的懒洋洋地抚摸着男人的五官轮廓。   慕心却好像很受用似的,笑眯眯地任由姜迟折腾,如果他有狗尾巴的话这时候应该已经晃出虚影了。   小皇帝迟钝地想起慕心之前被姜昀赏了三十的廷杖,张了张口,声音也不自觉弱下来:“还疼吗?”   慕心是什么人,那些人全部上也压不住他。   然而男人只是委屈巴巴地伏在床头,将少年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变换了女子的声线,很可怜地说:“疼,疼死了。”   好像是真的被人按在凳子上打得去了半条命。   “是想到陛下了,我才忍下来的。”他抬起那双狼一样的绿眼睛,在黑夜里无声地展露自己的贪欲。   “陛下,你摸摸我吧。”   姜迟一听他用女孩子的声音就头皮发麻,哆嗦了一下:“别用这种声线!”   慕心可怜地眨眨眼睛,只好用回自己的原因,又借着自己被姜昀欺负了的缘由,必须要姜迟哄一哄才好。   小皇帝哪里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想想确实是因为他慕心才被打,心里就不自觉有点愧疚,结结巴巴地说:“摸,摸哪里?”   慕心握着小皇帝的手,从自己的胸口慢慢地往下。   姜迟手心都是软的,泛着一点浅淡的香气和凉意,放在男人锻炼饱满的胸肌上好像被烫到了似的想要松手又被强行按住。   “这样就不行了吗?陛下。”狼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这样可是会让臣妾伤心的啊。”   姜迟只好梗着脖子道:“谁,谁说的,不就是摸一摸吗?”   他好像一只毫无知觉的羊羔,闯进了狼王编织好的陷阱里。   其实他要吃了这只小羊太简单了,只是他舍不得,只好用一点蜜糖作为诱饵,叫这懵懂无辜的猎物自投罗网。   男人唇边勾起一个愉悦而病态的微笑。   姜迟耳朵尖烫得好像要熟透,忍住了哆嗦告诉自己这有什么好怕的,他又不是没见过……   姜迟咬住了唇肉。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是他被慕心抓住了。   是慕心抓着他的手,将他一起也拖入那虚幻的世界   姜迟不愿意了。   他有点害怕。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夜明珠好似鬼眼。   姜迟猛地抽回手,可是上面还是沾满了黏糊糊的东西,一股子腥臊难闻的气味将他呛出了眼泪。   “就这样吧!”   “孤乏了,要继续睡了!”   姜迟想把人赶走,却重新被抓住了手,慕心带着一点愉悦的笑意说:“弄脏了陛下的身体,是臣妾的错,让臣妾为陛下处理干净吧。” 第165章 暴君(十九)   姜迟灰头土脸地从藏书阁一大堆经卷里钻出来, 捂着鼻子被呛得泪眼汪汪,他手掌一放下,白净双颊上瞬间横七竖八着几道灰扑扑的影子。   “噗。”   小皇帝立刻瞪圆了眼睛, 露出凶狠的表情:“你笑什么笑!”   慕心强忍着抽搐的唇角:“没有。”   “你就是有!”   小皇帝很努力了,可惜脸颊上的灰道道叫他显得又可怜又可爱,很像是被拎住了尾巴的暴躁小猫咪。   两颗尖尖的小牙连人家表皮都咬不开。   姜迟很狐疑地望着他, 气哼哼地把抱着的一堆卷宗摔在慕心怀里。   慕心带着一点笑意轻轻松松地揽住了那一堆分量不轻的竹简同收藏起来的泛黄书卷,有点幽怨地用那双绿眼睛望着少年:   “陛下好生心狠, 方才还叫臣妾心肝儿宝贝,现在又叫臣妾当牛做马。”   姜迟:“……”   姜迟有点受不了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腻歪人的话了。”姜迟威胁性地露出唇边两颗尖尖的犬齿, 他气到连自称都忘记了, “你再和我用这种语气说话, 我就……”   小皇帝狼狈地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什么威胁对慕心更有效。   男人抱着那一大堆古旧经卷,笑得依然非常欠揍, 低下睫羽用那双深绿色的眼眸望着少年睁圆的漂亮眼睛,接下了姜迟未尽的话:   “陛下想罚臣妾什么呢?”   姜迟尾巴毛都要炸开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咬着牙说:“你要是再这样子, 孤就把你打入冷宫,永世不再召见。”   哦豁, 好有力的威胁,就算是把他打入天牢他都能打碎重枷爬出来。   考虑到要照顾小皇帝脆弱的情绪,慕心只好收敛了一点唇边过于放肆的弧度, 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   “陛下, 所有的卷宗都在这里了吗?”   姜迟果然被立刻转移注意力, 很严肃地绷着小脸道:“应该……是的吧。”   他把那些卷宗全部摊开在地上, 藏书阁平日里都没什么人,灿烂的日光从窗外泼进昏暗的室内,照出满室浮动的光尘,泛黄的书卷上携着浅淡而好闻的墨香。   少年跪坐在地上,鸦黑色的及膝长发顺着后颈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同散开的华美裙裾宛如一朵盛开的重瓣海棠。   慕心就这么瞧着小皇帝艰辛地从一大堆书卷里翻出几句自己想要的线索,挺翘鼻尖都沁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薛南风这个人在纸案上留下的东西太少了,姜迟不得不把那几年全部的记录都翻出来一点一点地找。   他不自觉愣了愣:“陛下,为什么不叫史官来寻呢。”   姜迟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一眼,心想慕心这人武力值虽然很强,但是脑子实在是不太够用:   “史官是席观月的人,我要是问他,他一定会报告给席观月的。”   “找到了。”   姜迟就说薛南风这个名字为什么如何眼熟。   “安平十四年,临安薛南风高中状元榜首及第。”   薛南风,是周烟姝入宫第二年科举的状元,后来任职翰林院学士。   周烟姝也是临安人。   看来是入宫之前,周烟姝便已经和薛南风情投意合了。   姜迟慌慌张张地又翻了几份卷宗,有关薛南风的资料少之又少,只是偶尔在描绘旁人的事宜中提个一字半句。   “是年中秋,雍王府百花宴,薛学士携女踏月而至。”   薛南风,有女儿了?   可是他不是喜欢周烟姝吗?   姜迟惊疑不定地又往后翻了翻,确认了自己没有漏掉一条有关薛南风妻子的记录。   难道薛南风上京之前便已经娶妻了?   那为什么还要同已经入宫的周烟姝难舍难分。   “张侍郎始幸薛学士邸,府贫甚,独池中芙蕖清丽动人,主之精摄故也。”   好嘛,这个薛南风平时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在家中种荷花。问题是,这和周烟姝的死有什么关系?   姜迟皱了皱眉,最后只能在周烟姝死去的翌日,翻到了一句话:   “元丰七年,薛南风自缢于府邸,余一孤女,年十岁。”   薛南风,死在了周烟姝离开的第二日。   寥寥几句话,连一张纸都写不满,就说完了一个人的一生。   姜迟恍恍惚惚间好像又想起那句题在画像后背的诗句:“愿随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这首诗是知名的殉情诗句,也就是说秋猎那日见面之后两人定下了殉情之约,宫外的薛南风听到周烟姝的死讯之后以为周烟姝是自尽而亡,于是也追随她而去?   那么薛南风的嫌疑,应当也排除了?   虽然不是没有可能薛南风先杀了周烟姝然后再自杀,但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混进戒备森严的宫中勒死当朝皇帝的宠妃,还能轻松全身而退,这不该是悬疑片,而应该是科幻片。   而且为什么所有的记录里都没有提到薛南风的妻子呢?难道是已经死在了临安?   姜迟心里浮起一个更加荒唐且大胆的想法,薛南风的女儿不会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吧?   不,不可能。   先皇生性多疑且善妒,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和其他的男人有苟且。   若周烟姝真是进宫前便同薛南风有了个女儿,薛南风早该被变着法赐死了。   难道是薛南风同另外什么的女人生的?   更奇怪了,一边思念爱人一边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这突然变成伦理本了,而且薛南风的形象瞬间跌至谷底。   慕心也跟着翻了几页,姜迟要找的这人他一个异乡人自然无从得知,只知道大概同小皇帝的母妃有关。   小皇帝的母妃,按理来说与他也无甚关系,只是看小皇帝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饶是慕心这种人,也忍不住要安慰一句:   “许是疑点就藏在这看似粗浅的文字当中呢。”   疑点疑点疑点。   小皇帝的脑袋快要烧糊了。   茫茫然间他好像成了那位不苟言笑,总是一脸悲伤的书生,住着清寥寂静的宅邸,日日夜夜想念着皇宫里那位无法再见的情人。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愿,宫里的虞妃娘娘不知为什么得知了他和周烟姝的羁绊,在秋猎之时设局,叫他终于和爱人重逢。   相爱之人在被迫分离,那么好不容易有一个重逢的机会他们会做什么?   根据画卷上的那句诗,想来是这对有情人决心以诗明志,共赴黄泉。   但是这个计划出现了一丝小插曲。   有人在周烟姝自尽之前赶到,并且掐断了她的脖子。   周烟姝不过平民之女,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里定然有不少恨不得杀了她取而代之的人。这个未知的第四人,就是杀死周烟姝的凶手。   他捂着头,湛蓝色的眼底不自觉滚出一颗亮晶晶的眼泪,洇开了泛黄的旧书页,重启了那段不为人知的惨痛往事。   不对,不对……他忽略了一个更重要的信息。   先皇。   这是周烟姝和薛南风之间最大的阻碍,没有道理在这段往事里隐形。   慕心却看出小皇帝状态不对劲。   他微微地拧起眉。   姜迟好像身体越发奇怪了,总是莫名其妙地陷入昏睡,太医无论如何诊脉都诊不出异状,一定是有人在幕后偷偷地下黑手。   “陛下,既然如今已经找到了这些,不如回宫再细思,若是一会儿史官过来了,报告给席丞相,就得不偿失了。”   “你说的对,应当先回去。”   反正能找到的都在这里了,这么寥寥几个字,就算是个傻子都该记住了。   姜迟有点迟钝地眨了眨长睫,膝盖在地上跪麻了一时间站不起来,趔趄了一下倒进了慕心的怀里。   “陛下忧思过度,恐身体有恙还是先回宫吧。”慕心揽着他,眼眸不自觉凝了凝。   不对劲。   到底是谁,在姜迟的药碗里下了东西。   姜昀给姜迟用的是能滋养皮肤叫人肌骨生香的玩意儿,绝不至于能将人的神思精力都耗尽到要山穷水尽的地步。   皇帝躺在龙床上,身边是那位被禁足了的兰昭仪。   老太医战战兢兢地侍立在龙床一侧,冷汗涔涔,也来不及想为何被禁足了的兰昭仪竟然在圣上宫中。   “查,查不出缘由,就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那绿眼睛的妃嫔眯起狼似的残虐而冰冷的眼睛,冷冷地瞪视着老太医。   姜迟这一次直接睡到了月上中天。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猛然发现床边站着一个诡异的黑影。   不是慕心,也不是席观月或者姜昀。   是……那日在碧霄宫里试图袭击他们的黑影。   姜迟眨了眨眼睛,按理来说只要他叫一声,门外立刻会有数百精兵冲进来把这黑衣人射成筛子。   可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甚至连喉结的滚动都要小心翼翼……避开压在颈间的寒光凛冽的刀锋。   “陛下,真是好聪明。若不是那摄政王和丞相拘着,想必也是能成一番事业的。”那诡异的黑影吃吃地笑出声来。   姜迟惶然地睁大了眼睛,纯蓝虹膜上水光绰约浮动。   这声音的主人,竟然是个女子。 第166章 暴君(二十)   窗外冷淡的月色照出来人沉在雾气中的清秀而小巧的五官。   姜迟的脖颈抵着那锋利的匕首, 小声吞咽的时候喉结往上滚动,便轻易裂开了一道殷红的痕迹。   “陛下这般看着我,是想要我怜香惜玉吗?”那声音的主人低低地笑起来, 覆着一层细茧的纤细手指痴迷地抚过了姜迟冰凉的脸庞。   我就不该睡觉的,姜迟想。   每次睡醒都没什么好事。   他张了张口,几乎是用气声道:“怎么会是你呢?”   黑影吃吃地笑:“怎么, 陛下很意外吗?”   冰凉指尖缓慢地抚过少年颤动的睫羽,顺着高挺的鼻梁一直滑落到少年绯红的嘴唇。只消微微地用了一点力气, 指尖陷进柔软的唇心,几乎触到那洁白战栗的齿列。   姜迟本来想再抵抗一番, 但是那柄能毫不费力割开自己血管的刀叫他不自觉悚然, 眼睫抖了抖, 只好顺从地张开了嘴巴仍由那根纤细的手指玩弄着自己的唇舌。   好乖,怎么会这么乖。   叫人光是看一眼就疼得心都软了。   原来想要将王座上的少年拉入凡尘是这么简单的事,剥开了那些锋利却易碎的玻璃外衣, luo露出的只不过是一只柔软而孱弱的可怜小鹿。   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将他捕获,肆无忌惮地折辱、欺负他。   黑影连呼吸都陷入喜悦的颤抖,手指近乎粗暴蛮横地勾弄着少年软嫩的舌头。   姜迟的牙齿格格打战,兜不住的涎水顺着唇边淌出来, 浸得水红色的唇肉更加艳丽。   蓝眼睛里不由得浸出一点单薄泪光,姜迟实在是有点受不了, 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发抖,含含糊糊地叫黑影的名字:   “织,织荷, 别这样。”   他连拒绝都是软绵绵的, 尾音里裹着藏不住的委屈, 甜腻得叫人眼底都升起越发黑沉而粘稠的欲望。   一身夜行衣的小宫女扯开一个有些羞赧的微笑, 衬着阴森眼底,却显得诡谲而怪异。   “我好高兴。”她弯下腰,凑近了姜迟的耳朵,唇齿间吐出的气息将那冰白色的耳垂染成艳丽的绯色,“没想到陛下竟然还记得我一个小人物的名字呢。”   高兴的话,就放过我吧,这样真的很吓人啊喂。   织荷似乎看出少年眼神的意思,抿起嘴巴弯起一个浅淡弧度:“不可以哦,怎么想都是陛下的错吧。”   这也能怪我,姜迟瞳仁震颤,怎么想自己好像都没有得罪她的地方吧!   “谁叫陛下故意勾引我呢。”织荷扶了扶被抿得精细的发鬓,恍惚间手指好像还能碰到那夜里滴着露水的重瓣海棠。   “如果不是陛下勾引,我一开始就把陛下杀了,现在就不会这么麻烦了。”织荷叹了口气,爱怜地揉捏着少年缀着晶亮蓝宝石的耳垂。   这是什么歪理啊,难道还要我谢谢你让我多苟活几天吗?   外面亮起了火把和军队重甲碰撞的金戈之声,屋外大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贼人定当已经闯进关雎宫,快去救陛下!”   姜迟冷汗都出来了,这什么猪队友啊,万一杀手恼羞成怒直接把他脖子拉了怎么办!   所幸那锋利的刀刃并没有要继续往下深入的意思,织荷反而收起了刀,将姜迟直接挟持在了身前。   少女用病态而缠绵的眼神望着姜迟精致如瓷的侧脸,在少年颊侧轻轻地咬了一下,留下一个旖旎的牙印:   “看来需要陛下来帮个忙呢。”   好说好说,只要把你的刀拿开一切都好说,刀很锋利的啊,万一不小心失手了怎么办!   姜迟哆哆嗦嗦,只能虚浮着脚步任由织荷勒着自己的脖子走出了关雎宫。   织荷身量其实还不如姜迟,平日里便瞧着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娇小女孩,还较姜迟矮了半个头。   想来她以往行动的时候就是倚仗着自己的小巧而灵活的身形来无影去无踪,如今身边带了个姜迟,想要翻窗逃跑也是不可能了。   姜迟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宫中遍布高手,就算你杀了孤,也是无法逃出去的,若是你放了孤,孤一定下旨赦免你。”   好像电影里贪生怕死的废物皇帝,给自己点个赞。   没成想织荷只是笑,笑容依旧还是那个月夜里很爱害羞胆子也很小的小姑娘。   那柄刀重新抵上了少年敏感的脖颈,少女的声音恍若夜色下行走的鬼魅,吐息都如蛇一般冰凉:“我今天这样,就没有想过要离开。”   “本来我是想杀了你,让那个老皇帝绝后的,可是谁叫陛下这样可怜可爱,反而叫我有点舍不得动手了。”   “想来我这样,也是愧对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姜迟的耳朵动了动,鬼使神差地意识到这件事一定和他正在调查的事情有关。   少女看懂了姜迟的眼神,抹过胭脂的红唇抵在姜迟的耳侧,目光却落在宫殿前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如同铁桶一般的御林军:   “小女名叫,薛织荷。”   姜迟瞳孔颤了颤,脸色迅速地白了下去。   “原来你就是薛学士的女儿。”他低声地喃喃道。   “是啊。”薛织荷眯起眼睛笑,“我是薛南风的女儿,当年要不是他从人贩子手里把我救出来,我现在可能已经是勾栏里卖笑的歌女,或者已经变成一具乱葬岗里的尸体了。”   原来是养女,我就说怎么找不到薛南风妻子的资料。   夜风乍起,拂过的凉风撩起少女鬓边的黑发,她咯咯地笑着:“陛下可以猜一猜,薛学士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因为他心善。”姜迟哆嗦着,生怕那柄刀割开他的喉管。   “陛下!大胆逆贼放开陛下!”   大太监拍着大腿尖叫,一张老脸在重重的火光中照成一团扭曲而怪异的面具。穿着重甲的御林军齐齐拉弓,锋利雪亮的箭尖对准了中心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女。   反倒是薛织荷依旧淡定地衔着一抹笑,在姜迟耳边道:“因为我叫织荷呀,爹爹他,最喜欢荷花了,你猜这是为什么?”   这次她没有再给姜迟留下猜测的时间,而是自顾自道:“因为贵妃娘娘,乳名叫芙蕖呀。”   “这还是爹爹醉酒之后说的呢。”   姜迟睁大了眼睛。   原来如此。   因为喜欢她,所以喜欢她的一切,喜欢荷花,会救名叫荷花的女孩,他的生活里只有她了,可是他根本没有机会和她在一起了。   “要不是狗皇帝强抢贵妃娘娘,爹爹就不会和娘娘分开,就不会每日都只能借酒消愁,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要不是狗皇帝从中作梗,爹爹也不会自缢而死。”   狗皇帝,莫名感觉自己也被骂了呢。   姜迟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好像有点转不过弯来。   他身体太弱了,穿着单薄寝衣在夜风里一吹,就不免开始连最后一点血色都从唇边隐没,他声音都在哆嗦:“你在说什么?”   他看起来好像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睫羽掀动着,看起来更可怜,好像那橱窗里摆放的精致瓷娃娃,随时都要碎了。   “我在说,是你的好父皇,害死了贵妃娘娘呀。”薛织荷勾着唇角露出一个爱怜却难掩快意的笑,“你为什么一直找不到证据,因为都被我藏起来了。”   “是你的好父皇,那夜里发现了贵妃娘娘的心其实不在他身上,那么可笑那么傲慢的人,接受不了自己的女人居然不爱他,恼羞成怒之下掐断了她的脖子。”   姜迟气若游丝,蹙起眉,睫羽上不免沾了一滴亮晶晶的碎钻似的眼泪:“不,不可能。”   少年眼尾泛起殷红颜色,水蓝色的眼眸颤颤地镶嵌在湿漉漉的鸦黑色睫羽中,清澈地映出薛织荷那张带笑的脸。   席观月和姜昀在得知了消息之后都冲过来了。   他们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阴沉而痛楚。   姜迟心里莫名觉得好笑,怎么好像被绑的人是他们自己一样。   我都不怕,这些人在怕什么。   怕失去一个趁手的玩具吗?   慕心藏在人群中间,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薛织荷早就被那暴戾的眼神活活凌迟了。   不要一个比一个都表现的像是我很重要的样子啊。   小狐狸心里觉得有点异样。   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模模糊糊之中好像很早之前有人告诉过他,不要动心,人类都是拿到你的心就会践踏它的混蛋。   “如果我杀了你,那狗皇帝就会绝后了。”薛织荷望着他,眉眼间带着一点羞赧而清浅的笑意。   姜迟这时候才迟钝地意识到原来她今夜还化了很精致的妆,眉眼都盈盈,恰如那一夜沾着露水的海棠。   “可是我太喜欢你了,我都舍不得杀你了。”   她的指尖抚过少年线条流畅的面颊,有点眷恋地摩挲了一下姜迟柔软的颊肉:“我这几年为了复仇活得不人不鬼,我已经受够了。”   “不如,陛下和我一起吧?”   女孩吃吃地笑起来,眼神在火光中璀璨如星河:“反正陛下也不想再和他们纠缠了不是吗?”   “陛下,一定也累了吧?” 第167章 暴君(完)   姜迟以为薛织荷是想拉着自己一起死。   可是女孩的手只是很眷念地轻轻牵了牵他的手指, 就不容拒绝地将他推开了。   只是这一刹那,足够那些在阵前虎视眈眈的人下令杀了这个胆敢挟持皇帝的逆贼。   男人的面目在火光中印刻下阴狠而扭曲的痕迹,这个女人怎么敢的,怎么敢威胁他们此生最珍视的人。   就是千刀万剐都不解此恨。   薛织荷已经料想到自己的死亡, 唇边带着一点解脱的快意。   她的这一生已经被仇恨填满了, 余生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了。   她闭上了眼睛等着身体被密密麻麻沉重尖锐的箭矢洞穿。   可是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那如蝴蝶一般单薄而绮丽的身形,挟着熔铸在血脉里的皇家的威严, 以无可匹敌之势挡在了少女的身前。   薛织荷瞪大了眼睛,澄净的漆黑眼底印出姜迟身后飞来的漫天箭矢。   火光幢幢,在她眼底跃动出悲哀的弧度。   姜迟对着少女缓慢而艰难地勾起了唇角,摒绝了那一刻身后来自几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呼喊, 笑意盈盈的语气一如当时初见, 小皇帝懒洋洋地撑着脸眼角眉梢都是潋滟的笑:“今天这么漂亮, 若是受伤了就太遗憾了。”   最开始的时候, 那点漫不经心的绮丽笑意就已经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成为了毁灭一切计划的种子。   “滴——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副本脱离中……”   “直播打赏结算中……”   “副本通关度, 100%, 任务积分结算, 两千分,恭喜你,胜利就在眼前!”   ……   姜迟猛地从休眠仓中睁开眼睛,莫名感觉到脸颊上有点凉凉的。   他迷茫地转动着眼睛,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金灿灿的蛇类竖瞳。   两只细细的还没有筷子粗的爪子搭在姜迟的脸上, 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刚刚苏醒的小主人。   蜥, 蜥蜴。   姜迟迷茫地拎起那只四脚蛇, 突然惊恐脸:“我的崽不是蛇吗, 这只又是哪里来的,你变异了吗?”   玄黑色的四脚蛇似乎听懂了他在说什么,有点愤怒地吐了吐信子,缩起了自己细细的小脚,证明自己就是当初那条黑蛇啦!   姜迟倒吸一口冷气,他明明记得小黑蛇刚出生的时候是没有脚的,是他进入副本的这几天突然长出来的吗?   好像没有哪一种蛇类是这样子的吧。   所以他的崽不是蛇蛇,其实是蜥蜴吗?   啊,原来我生了只蜥蜴。   系统脑袋上冒出井字符:“都说了不是你生出来的!”   小狐狸爱怜地戳一戳小蜥蜴的脑袋:“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是我孵出来的。”   小蜥蜴看起来不愿意被拎着尾巴只能四脚朝天胡乱划动,努力蜷缩起肚子,用细细的爪子抱住了姜迟的手指。   好可爱哦。   姜迟眨眨眼睛,但是很快有点困惑:“蜥蜴一般吃什么呢?我不在的时候它靠什么活下来啊?不会就这么一直饿着肚子吧?”   那也太可怜了,显得他好像为了事业不顾小孩的坏蛋家长。   系统语气听起来总觉得有点阴阳怪气,不断地怂恿小狐狸:“它还能吃什么啊,肯定是抓虫子来吃的吧,蜥蜴就是这样的,可恶心了,还是快点把它丢掉吧!”   “在家里养虫子多吓人啊!”   小狐狸皱着脸同四脚蛇面对面,通身闪着如同金属质感的玄黑色鳞片的小蜥蜴扒拉着四只小小的爪子很亲昵地攀到了姜迟的脖子上,伸出细细的信子在少年柔软雪白的脸颊上舔了一口。   小狐狸说:“你说的对。”   系统:“是吧,家里养虫子多吓人那……”   狐狸:“蜥蜴就是应该吃小虫子的,我现在出门去花鸟市场看看。但是……”   系统以为还有转圜的余地,蠢蠢欲动道:“那不如我们现在就把它丢了……”   “但是这里的社区真的会有花鸟市场吗?”   小狐狸就这么穿着印着某只可爱黄皮耗子的t恤亲亲密密地带着自己的蜥蜴儿子就出门了。   系统看起来有点郁闷,愤愤不平地埋在小狐狸蓬松的尾巴尖里表示拒绝和笨蛋沟通。   蜥蜴儿子用它的小爪子牢牢地扒住了姜迟的脖子,得意洋洋地吐着信。   可恶!系统生气,不知道哪里来的情绪数据过溢快要把自己的芯片烧糊了。   明明是它先来的,这只笨蛋四脚蛇来了才几天就想取代它的地位吗!   阴谋,这一切都是阴谋!   姜迟已经许久没有出过门,他本质是个过的很粗糙的笨蛋狐狸,防晒霜是没有的,伞也是没有的,帽子就更不必说,总之现在那张比直播视频里更加秾艳惑人的脸就这么直白地暴露在日光之下。   姜迟瑟缩了一下,在意识海里可怜巴巴地摇摇尾巴把系统抖出来:“他们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我很奇怪吗?”   系统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身形高大却总显得有点流里流气穿着花衬衫的男人踩着夹脚拖鞋走到了姜迟面前。   “你就是小迟吧,真人比视频里看起来要更漂亮啊。”   姜迟茫茫然地睁着一双泛蓝的眼睛无辜地望着男人,有点不解:“你是谁?”   “你当然不认识我,但是我可认识你。”男人本来还算英俊的脸被这个油腻的笑拖累得猥琐起来,“或者说,我们都认识你。”   我们?   姜迟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个男人有点不怀好意。   男人身后渐渐聚起更多的人。   同样的眼神,像是狼一样随时等着要扑上来把他吃了。   “别这样看着我,嘶,大白天的真是能把人看ying了。”男人笑嘻嘻地伸手要过来捉姜迟的手腕。   脖子上的小蜥蜴发出警告的“嘶嘶”声。   系统:“快跑!”   姜迟猛地收回手抬脚就跑。   “跑什么!”那人脸色变了变,骂了一句“装什么装,给脸不要脸。”   姜迟越跑他还就越要叫这漂亮的小东西知道自己的厉害。   那攀在少年瓷白颈项上的黑色四脚蛇突然睁着一双金灿灿的竖瞳死死地瞪着这个胆敢窥伺他的宝物的小丑。   “往左边,那里有一条小巷,可以把他们甩开,别让人发现你的住址。”系统也没有空和一只四脚蛇争风吃醋了,焦急地给宿主指路。   姜迟气喘吁吁:“他们到底在哪里认识我的?”   小狐狸委屈死啦:“我也没有得罪过他们啊?”   系统有点心虚:“咳咳,我这不是怕宿主大人为了这件事分心嘛,所以……”   “所以……”   “哎呀,所以我就没有告诉宿主大人,其实这个直播是一直开着的,所以可能是看过你直播的人吧……”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小,显得有点心虚。   但是它好像还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可是这不是直播打赏的积分可以让您更快地积攒到可以离开本游戏的数目嘛。”   姜迟体能不好,这个时候已经跑不动了,被身后人拉住直直抵在了墙上。   小狐狸吓了一跳,狐狸耳朵差点冒出来。   不是,为什么看他直播的人会这样啊,难道他是在副本里做了什么遭人恨的事情吗?   小东西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不断起伏的脖颈上漫起一层桃花似的粉色:“我,我没有得罪过你。”   “得罪?”那形象可以直接送进九十年代老港片里当炮灰的男人逼近了瑟瑟发抖的少年,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小美人,你把我们勾得连觉都睡不着了,还不算是得罪吗?”   你们睡不着觉关我什么事,他的直播里好像也没有特别恐怖反胃的画面吧?   系统不是说会打码的吗?   这些人的承受能力有这么差吗?   当然这些想法只敢在心里想想,小狐狸紧张地滚了滚喉结:“那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是喜欢你。”男人低下头好像就要亲到少年绯红柔软的唇肉。   姜迟手里拿住了不是谁遗弃在地上的木棍,如果这个流氓敢亲上来,他不介意用这根木棒给他做个物理阉割。   “我这样,应该是正当防卫吧?”小狐狸还挺有法律意识。   系统直哼哼:“当然,谁叫他这么不要脸。”   但是这个该死的流氓好像并没有给姜迟留下动用武力的机会。那双色眯眯的眼睛猝不及防同少年颈上那双灿金色的蛇瞳对视。   他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两行猩红浓稠的血泪从他的眼里涌了出来,把整张脸都糊得血淋淋的一团。   姜迟惊呆了。   男人痛苦地在地上打滚,两只眼睛似乎被生生烧灼了,恍若直视了不可直视之物,遭受了神罚。   他眨眨眼睛,有点惊异地问系统:“我的催眠术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系统也有点裂开:“你刚刚对他用催眠术了吗?”   网瘾儿童小狐狸理直气壮:“可能这就是我的被动技能吧。”   趴在少年肩上的小小四脚蛇懒洋洋地吐了吐蛇信子,餍足地眯了眯灿金色的大眼睛。   果然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呢。   要是全盛形态的话,他一定会让这个不自量力的宵小之徒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地感受自己的身体被生生粉碎的痛苦。 第168章 菩提(一)   【景和历十八年, 九州陷入战乱,烽烟四起,流民遍地,而佛教信仰却在这时兴盛, 下至平民, 上至公卿, 无不请佛供奉,以佑家宅。】   【狂热的信仰必然招致邪恶的滋生, 无数伪佛趁乱而起,诓骗钱财,枉害人命。】   【玩家:姜迟,身份卡:小菩萨】   【任务一:找出伪佛】   【任务二:渡化信众】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青烟缭绕的深山古刹里便已响起了笃笃的敲木鱼声, 一声赛一声的冷, 像是霜雪落在青色的湖面, 连莲台前袅袅的烟雾都凉得冻人。   两辆精致而小巧的马车颠颠簸簸地从后山小路上来, 停在了寺中的后院。   早早的有庙里的住持候在缀着淅淅沥沥的雨滴的廊檐下等候。   为首马车上下来的却不是事先说好的当朝太尉司空图, 而是个梳着高马尾戴着嵌红玉银冠的英俊少年, 穿着一身惹眼张扬的红衣, 一脸目空一切的傲慢样子。   却是司空图之子司空月。   同来的管事擦着汗赔笑:“明惠大师,太尉今日赴琼林宴,故今日来迎小菩萨的是我们府上的大公子。”   明惠和尚低眉作了个揖:“阿弥陀佛,小檀越请随老衲来。”   “嗤”, 司空月看起来对大好的日子不去同狐朋狗友喝花酒, 却到这么个都是秃驴的地方迎什么菩萨的活计十分嫌弃, 还没进门便不屑道, “带个小光头回家养着, 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   那老管事也不敢碍这张扬跋扈的司空公子的眼,只好强笑着向□□住持赔不是。   一只瓷白纤细的手掌正覆在通往后院的门廊上,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不免紧张地攥了攥,却被身后一只宽厚些的手掌轻轻巧巧地握进了手心里。   “害怕了?”一个清冷声音蓦然响起。   那躲在门后的白衣少年吓了一跳,回过头却是一张艳丽到魔障的瓷白小脸,随手束起的鸦黑色长发扫过了身后人的虎口。   身量要较少年高一个头,眉目清冷的少年和尚下意识握住了那绺就要从手中溜走的冰凉长发,不自觉攥紧了手指。   “你吓死我了,扶风师兄。”少年蹙起眉,他连嗔怪都是美的,眼波盈盈似流淌的清河,看得人心都一跳,“不要偷偷从身后冒出来啊。”   名叫扶风的小僧握着少年的发丝,垂下眼眸,语气波澜不惊:“我只是看你很担心,是在害怕吗?”   他很执着地又问了一句,似乎少年只要说一句害怕,他就会想办法把他留下的。   少年无所谓地弯弯眼睛,唇心都宛如一朵绽开的幼嫩花蕊:“谁去陌生的家里都要害怕的吧,现在到处都是流民,寺里也快负担不起了,少一个我也少张嘴吃饭。”   扶风冷冷地蹙起眉:“你的胃口分明比明空师叔养的小雀还要小。”   姜迟仰起脸很亲昵地望着扶风,笑意盈盈道:“师兄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扶风立刻低下眼:“没有。”   “真的没有?”   带发修行的少年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他一双眼睛或许是颜色太深,以至于在清冽的日光下都晕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深蓝色。   扶风扭过头,松开了手里攥着的发丝:“那太尉家里人多眼杂,你这么笨,免不得要受磋磨。”   姜迟有点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拉住了扶风的衣袖。   少年僧人格外爱干净,身上僧袍也是格外平整的,上面还染着一点淡淡的松香。   “如今四处征战不休,师兄不要担心,我到那家里好歹能吃上一口饱饭,况且……”姜迟勾起眼尾,笑意活泼而狡黠,“师兄若是想我了,大可以借着做法会,同我再相见啊。”   扶风皱了皱眉,低低地说了一句:“那不一样。”   “什么?”姜迟一时间没有听清,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少年僧人猛地扭过脸:“没什么。”   明明眉目冷硬,耳根却悄悄地红了。   ……   “什么小菩萨,莫名其妙请一个秃驴回去供起来,叫你来就是了,还偏生浪费我的时间。”司空月一脸不耐地同老管家抱怨,“我听卢二说今日天香楼里新来了个娘子,据说舞跳得好,身段也极软。”   在佛门清净之地讲这种红粉凡俗之事,老管家的一张老脸都皱成了橘子皮,只能同前面引路的□□大师念了几句佛号,以示赎口业。   几人走到大雄宝殿,老管家生怕自家这位大少爷又说出什么造口业的话来,赶紧讪笑着问候住持。   “敢问小菩萨又在何处呢?”   明惠住持垂着眼对着身后的小沙弥道:“去把你的小师弟叫来。”   那小沙弥脸上登时浮起两团红晕,低低地道了声“是”忙不迭地跑了。   司空月看着觉得有意思,他听说过这位琉璃寺的小菩萨生得还算清秀,心想这庙里的和尚还真是没见过世面,随便一个能过眼的就失魂落魄成这个样子。   看来这所谓清净之地,也没有多清净嘛。   这样想着司空月对这所谓的小菩萨更加不屑。   不过都是借着佛门的名义哄骗人的玩意罢了。   说到这小菩萨的来历,也是神奇。说是已经圆寂的慈心和尚当年在紫竹林里偶然寻到的弃婴,眉心天生一粒朱砂痣,眼角眉梢天生带着三分笑意,越长大便同画像里的菩萨像越发相似,活脱脱一尊白瓷的美人小像。   也因着这天生的菩萨模样,香客们便都叫他做小菩萨,有时诚心同他祝愿几句,竟然还真能心想事成,这小小的一间琉璃寺登时在整个汴京有了名气。   这司空太尉也是听闻了小菩萨的名气,心里便不自觉活络了起来。   如今到处都是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上层贵族却格外笃信佛教,甚至不惜要从这琉璃寺里请来闻名长安城的小菩萨来家中“小住”。   “明惠师父,您找我?”少年清亮如莺歌的声音自几人身后响起,一抹雪白的身影很灵巧地蹦蹦跳跳得走过来抓住了□□和尚的衣袍。   “小迟,客人面前记得守礼。”明惠和尚脸上露出一个慈祥又无奈的笑,伸手抚了抚少年的脑袋,“见过司空公子,和周管事。”   那留着一头及腰长发的少年带着一点警惕地回过脸,抿着嘴僵笑了一声:“你们好。”   司空月骤然见到这传闻中的小菩萨,不由得怔了怔。   饶是见过了许多美人,却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格外清冷又惑人的娇色,光是瞧一眼都要沦陷了。   男人唇边很快衔上一点笑意,很好地掩饰了眼底的黑沉:“小迟?小菩萨没有取法号吗?”   明惠和尚代替了姜迟回答道:“先师曾为此子算过命,注定不能在此长留,便也随着当年包袱里的俗名,唤作姜迟了。”   也是因为这个就没有剃度咯?   如此说来,这位小菩萨也算不得寺庙中人。   “姜迟?”司空月饶有兴致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底含笑道,“是哪个姜?哪个迟?”   小菩萨似乎是察觉到了此人不怀好意,瑟缩着往明惠和尚身后躲了躲,一双琉璃似的蓝眼睛警惕地望着面前红衣恣意的少年郎。   他本来皮肤便是恍惚间好像泛着釉质的瓷白,衬得眉心那点殷红的朱砂魔魅似的惑人。   菩萨是渡世救人,可是这位神仙似的小菩萨真是叫和尚也要生出蠢动的春心。   姜迟皱起眉,直觉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瑟瑟地又想往明惠身后藏一点,可是寺里已经答应将他“借”出去小住了,就算是跑也跑不了。   寺里将他养大成人,总是要报答的。   司空月在寺里还能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亲亲热热地将这尊雪白可爱的小菩萨请到了自己的轿子上。   到了轿中,便没有人能管得了这个汴京城出了名的混世魔王。   马车颠簸,小菩萨瞧着对生人很是警惕,蜷缩成一团坐在角落里,努力同司空月隔开好一段距离。   越像只被强行抓进笼子里的小兔,恨不得直接伸手将人抓进怀里肆意揉搓。   司空月向来无法无天惯了,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了。   “你真的是小菩萨,不是什么狐狸精吗?”司空月终于可以如愿伸手去抓少年垂落在胸口的冰凉长发,凑在鼻尖轻嗅了一下,带着一种浅淡的从未闻过的暗香。   姜迟好像被这个问题冒犯了,一双被水滚过似的漂亮眼睛努力瞪大了看着朝自己欺身而来的男人。   “你,你不可以这样说我。”小菩萨声音都是糯糯的,离开了熟悉的地方就显得可怜起来,本来又笨嘴拙舌得连反抗都不会。   “你这是,这是……”他紧张地要咬了舌头,“亵渎。”   “亵渎。”他不知道这样说反而叫司空月更有兴味,红衣少年嚼了嚼这两个字眼,瞧着小菩萨那张清丽如月的脸蛋更加兴致盎然,“若是我偏偏就要做呢,小菩萨?”   “或许,你需要了解一下我们这种凡夫俗子家里的情况。”司空月的目光从少年瓷白的颈子一直落到那截裹在白衣里的纤细腰肢。   他莫名地想起先前卢二同自己说过的舞娘,那舞娘有眼前这位小菩萨一半好看吗?这么细的腰,若是缠上金铃扭起来,一定好看极了。   司空月单薄唇边勾起一个有点森然的微笑:“到司空家,要记得,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信哦。”   你看起来是最不可信的吧!   或许是姜迟的眼神出卖了他,司空月牵着唇角懒洋洋地笑道:“你应该庆幸今日是我来,若是换了一个人,你一定会后悔的。” 第169章 菩提(二)   马车驶到司空府的时候, 早已有人等候在门口。   那是个穿着分外富贵的年轻男子,像是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戴在了身上,十个手指都是金灿灿的戒指, 脖颈上还挂着纯金的项圈, 远远看着便晃眼的厉害。   他一见到马车来, 还等不及上面的人下来,便笑嘻嘻地迎上来道:“表哥!听说你去接那琉璃寺的小菩萨了, 快点带出来让我看看。”   一听声音便是个沉溺酒色的纨绔, 油滑得让人觉得不适。   姜迟蹙起眉, 他无声地望着身边的司空月,一双圆圆的透蓝的眼睛眨了眨。   司空月或许是看出小菩萨的不情愿, 淡淡笑了一声将人直接揽在了怀里。   姜迟挣扎了一下, 连手都被按住了, 骤然听到男人凑在自己耳边道:“这可不是故意欺负你,只管乖乖听哥哥的话就是了。”   这小菩萨平素里被养在庙里, 身边的人都是不沾半点凡尘俗物, 骤然听到这样轻浮的话不由得呆了呆,看起来便更加不机灵了。   啧, 怎么这么轻。司空月揽着小菩萨轻飘飘又生嫩好似荷花尖的身体, 不知道这小菩萨平日里熏得是什么香,怎么迷得人连骨头都要酥软了。   那卢隐照看见他那素来很不好惹的表哥大踏步地出来了, 怀里还紧紧搂着个雪白的身影, 想来那就是琉璃寺里的小菩萨了。   卢隐照张大了嘴巴, 有点不可置信的样子:“表哥, 厉害啊, 这么一趟路你就把人弄到手啦?快让我看看!”   和司空月不一样, 卢隐照这厮就是个天生的风月子弟, 常年流连在花街柳巷,哪家里有漂亮的姑娘都恨不得上去卖个好抛个媚眼。   这声名远扬的琉璃寺小美人他更是心痒了许久,听闻表兄家里要请这小菩萨来,早早便候在了司空府等着。   他急不可耐地伸手想去碰小菩萨鸦黑色的长发,却被司空月冷冷地瞪了一眼,硬生生止在了半空。   “不是,表哥,你这就小气了。”卢隐照有点讪讪地笑起来,还是贼心不死地瞥着那被人紧紧揽在怀里的单薄影子,“我也就是看看,保证不做什么。”   人是纤细的,好似雪白的蝴蝶,鸦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被没什么技巧地绑着,没有任何装饰,就是叫人心痒得厉害。   这腰,瞧着只是要把今早那天香阁的舞娘都比下去了。   卢隐照更不甘心,可是司空月只是懒懒地牵着唇角笑道:“这可是我爹千请万请才请来的小菩萨,你有这个胆子,我却是不敢碰的。”   谁不知道当朝太尉司空图醉心佛学,汴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庙宇都受过他的布施,纵使手里不知沾染过多少污浊血腥,到了明面上都要叫一声司空居士。   卢隐照家里虽然富可敌国,但是到底商人不比握着实权的贵族,只好睁着一双垂涎欲滴的眼睛只想看看这小菩萨到底是何等模样。   能叫平日里连花魁敬酒都嫌碍眼的司空公子这般维护。   怀里的小东西看起来胆子小,裹在雪白衣袍下的身子兀自小心地哆嗦着,是梗着脖子又不想被司空月发现,又实在是害怕这辉煌又危险的司空府。   “好了,小菩萨胆子小,日后你有的是机会看。”   司空月也懒得理自己这被酒色蛀空了骨头的表弟,轻轻松松环着这胆小又漂亮的美人踏进了司空府的大门。   卢隐照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登时捶胸顿足,光是看背影都知道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怎么偏偏遇上自己表兄这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   真是暴殄天物。   ……   姜迟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地窝在司空月的怀里不敢吱声,走了好长一段路,却长久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司空月借口吃自己豆腐呢。   他挣扎着从司空月怀中露出一张被捂出绯红色的柔艳脸颊,一双水光潋滟的蓝眼睛睁圆了自以为凶狠地瞪他。   司空月的龌龊心思被发现了也不觉得尴尬,淡定地在那柔滑的面颊摸了一把,只觉得指尖像是滑过姑娘闺房里那香滑昂贵的脂粉。   挑衅,这绝对是挑衅。   小菩萨眉心那点细细的朱砂好像随着主人的情绪变得更加艳丽,蓝眼睛里几乎要拧出湿淋淋的水色。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他结结巴巴想了想,笨嘴拙舌地骂了一句,“流氓。”   这小东西,对着外人连面都不敢露,对着他这位凶名在外的司空公子,倒是敢小猫似的冲他哈气了。   司空月的眸光从少年泛着粉的颊面,一直落到衣襟散开的胸口。   刚才姜迟被迫一直贴着他的胸口,衣襟都被揉乱了,露出深陷的锁骨和冰白色的肌肤。   偏偏小菩萨无知无觉,只是想这人真是坏得很。   司空月对着姜迟倒是脾气出奇的好,也不觉得是忤逆,往前走近了一步将人抵在了假山上:“你知道,要是平时有人敢这样同我说话,他的舌头已经被我拔了。”   胆子还没有猫大的小东西脸色果然白了白,瞧着便更软更好欺负的模样,恨不得变本加厉地抵上去,把人弄得呜呜咽咽地哭出来才好。   那个场面……光是想想眼底便不可避免得漫上狂热的猩红颜色。   姜迟有点害怕这个眼神,他瑟缩了一下想要溜,却被人拎着腰带重新抓回来,好像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兔子。   真是可怜又可爱。   “阿月,回来了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身后传来女人慵懒而颇具威严的声音,司空月那张英挺的面上颜色几番变幻,最后只是转过身,将姜迟挡在了身后。   “回来的匆忙,便还没来得及向母亲请示。”   话说的虽是恭敬,脸上还是挂着桀骜不驯的张扬神情。   来人满头珠翠,穿着昂贵华美的绸裙,精心描画过的眉目美艳而锋利,正是司空府的主母,鲁国公主高云霓。   看起来这司空府里的关系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和谐,姜迟光是站在司空月身后还是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   “那位小菩萨,已经安置下了吗?”女人眯起眼睛,“把人藏在身后做什么?我司空府好歹也是一国勋贵,难不成还容不下一位吃斋茹素的小师父吗?”   司空月的脸色瞧着不是很好看,微微勾起眼尾:“小菩萨一路舟车劳顿的,总要带回去安顿好了再见过母亲才行。”   他这一番话说的倒是规规矩矩,那鲁国公主只是定定地在人面上瞧过一眼,她本来也不像自己夫君那般一边杀生一边念佛的伪善,抹着艳红色胭脂的唇冷冷地拉平了:   “阿月说的也是,那母亲便不打扰你了。”   姜迟觉得这两人之间关系奇怪,瞧着并不是亲生母子的关系。   司空月看高云霓走了,这才牵住了姜迟的手将人带到了一处已经洒扫过的精巧庭院里。   “生了这样一张脸,倒是有些麻烦呢。”司空月掐住了少年尖尖的下颏四下里打量着,那眼神怎么看都像是蒙着层人皮的野兽。   姜迟心中危机感顿生,差点咬了舌头:“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司空月语气吊儿郎当,颇有点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只是我想告诉你,在司空府,除了我,可没有好人。”   你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姜迟被掐疼了,含着水光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偏偏他眼角眉梢不笑都自带三分情谊,就算是嗔怒也极有风情,好像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的影子。   真是……比妖精还惑人。   “刚才那个女人是我名义上的母亲,鲁国公主高云霓,是个专门欺负你这种美少年的变态,不管她同你说什么都不要跟她去,否则小心被横着从她的院子里抬出来。”   “我的父亲司空图呢,也不是什么好人,总之,这个家里,你最好还是跟着我。”   小菩萨的眼神太纯,心里的情绪都明明白白地反应在他眼瞳里。   司空月弯下腰,几乎要亲着少年水红色的如同花蕊似的唇肉,他扯开唇角哂笑道:“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我要这么说他们?”   “等时间长了你就明白了,这个司空府,乃至整个汴京城,都不过是魔窟而已。” 第170章 菩提(三)   入夜里的洒金巷便恍若沉沉黑夜里一处满溢着璀璨辉光的红粉销金窟, 朱红花楼并街而立,随着夜风扬起的灯笼宛若坠入凡间的星子。   汴京城最大的花楼里,一帮倚仗着父荫醉生梦死的纨绔们各自饮着酒环抱着妖童美姬笑闹成一片。   “我说卢二, 今天可不像你啊, 连我们妙音姑娘的酒都不喝了。”一个醉醺醺的男子朝卢隐照递过一杯酒。   卢隐照接过了那杯清酒一饮而尽, 哂笑了一声:“我在想我表哥呢。”   “你表哥不来也好,每次叫了人来又不玩, 害的我们也要看人眼色, 白白败坏了兴致。”另一个稍微清瘦些的长脸男人很猥琐地笑起来, “莫非你对你表哥……”   “去去去。”卢隐照被恶心到了很不客气地把手里的镶玉酒杯砸到了他的身上,“你不嫌瘆得慌我还害怕呢, 我在想的是他们家从琉璃寺里请来的那位小菩萨。”   “哦, 我知道。”还是这个长脸清瘦的男人, “我娘亲去琉璃寺里拜见过他,听说生得和那画里的观音十分相像, 漂亮得很呢。”   “嘁, 秃驴有什么好看的,你们疯了吧。”   卢隐照有点魂不守舍地揽过了一边的舞姬, 却总觉得怀里的身影少了一点什么感觉, 指尖依然是空落落的。   不知道那小菩萨的腰要是摸起来该是什么感觉。   “我倒是未见过那位小菩萨的正脸,只是瞧着他的身影, 就让人心里挂念的厉害。你们没有见过, 不知道那腰有多细。”   “而且, 那位小菩萨并未剃度, 那一头长发只怕这里没有人能比得上。”   “说不准只是身材好, 谁知道正脸长什么样呢, 还有谁比我们清姬更漂亮呢。”最开始那个依然喝到双颊通红的男人笑嘻嘻地亲了身边女侍一口, 几乎一头栽在了女人露出的大片雪白□□上。   女人佯装嗔怒地睨了他一眼两人立刻没脸没皮地滚作了一团。   卢隐照莫名觉得有点辣眼,他冷笑地接过身边人递上的一杯酒:“能叫我那个表哥抱在怀里连一面都不愿意给人瞧,能丑到哪里去。”   “过几日太尉府不是要有飨宴,我们一起去瞧瞧看不就是了。”   “说到底也不过一个和尚,真想看叫人绑了来好好看就是了。”   “司空太尉难不成还为了一个和尚难为我们吗。”   “不过卢二你若真是想念,我倒有一个办法。”那个清瘦长脸的男人诡秘一笑,被酒色充盈了的面孔在华美灿烂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扭曲,“刚好你说的我也好奇了。”   ……   姜迟这几日住得倒是很太平,司空月替他挡了许多没必要的会面,又散布出去法师要求清净,若是想要找小菩萨祈福祝祷,只需隔着那一扇雕花屏风即可。   因此没有人在的时候姜迟便可以脱去了所有的束缚,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就是在地上打滚也不会有人管。   “你倒比我还像个神棍。”姜迟撑着脸颊感叹道。   少年懒洋洋趴在柔软的羊毛垫上,双腿有一搭没一搭地翘着,层层叠叠的雪白衣裳滑落堆叠在臀上,露出一对纤细素白的小腿。   日光照在少年穿着白色绸袜的脚掌上好像连脚掌都透着玉质的微光,莫名叫司空月的喉间烧起一团灼热而泥泞的火焰,几乎要把他的心神一同给焚毁了。   “你不是也过得很开心?”司空月捉过少年垂在耳边的一绺微凉的黑发细细地吻了吻,少年的眸光专注在司空月送给他的话本上,完全没有在意男人过于暧昧的动作。   他在庙中过得太好,所有人都当他是掌中珠似的养着宠着,结果就是给他养成了个太没有防备的性子,除了初见时对司空月观感不太好警惕了一些,没两天便被司空月的糖衣炮弹攻陷了。   好傻,好可怜。   这样的性子,被人骗了还要帮着人数钱。   或许这就是造物主的公平,他赐予了少年如同魔魅的美貌,却并没有足以匹敌的智慧和能力。   简直就是……天生就该辗转于床榻之上的玩物。   合该被人欺负,被人把玩,把意识都摧毁殆尽,只会哀哀地吐出shen吟,泛着泪光的眼睛只能映出属于自己的倒影。   想用手扣住那只纤细的脚腕,欺压得他只能满眼含泪地往前爬,偏生脚腕被人攥住,除了身后人的怀里无处可去。   那样靡乱的画面,光是想象都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理智。   司空月想起贵族们举办晚宴时的舞姬,穿着单薄的纱裙赤足站在鼓面上跳舞,雪白足尖在绷紧的鼓面踩出撩人又诱惑的响。   若是小菩萨呢?   他这么轻,一枚小鼓也可以轻易站的下吧。   “你在想什么?”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狐疑地凑近了,睫羽几乎要挨着司空月高挺的鼻尖,“想得这么入神,连我的话都没有听到。”   连这样嘟嘟囔囔抱怨的模样也是可爱的。   司空月的手从少年垂落的那绺黑发一直抚摸到少年瓷白的脸颊。   软的,按下去再慢慢地回弹。   姜迟蹙起眉用看笨蛋的眼神望着他。   “听到了。”司空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瞧着少年的眼神就不自觉心都酥麻了,他想做什么都是要满足的,“那荷花池里有一条小舟,若是在这里呆着闷了也可以去散散心。”   这不还是只能禁足在这么一小片地方嘛。   姜迟以往在琉璃寺里养得心都野了,带着扶风师兄漫山遍野地跑,只是到了这里,别说山了,连这小小的庭院他都出不去。   这么想着,姜迟不由得想起寺里那个清冷如雪的少年僧人。   “我想我师兄了。”姜迟被养得迟钝,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却没有注意到司空月的眼神突然变得格外阴沉。   “你的师兄?”他语气里似乎带着好奇,手指轻慢地顺着少年的脸颊抚到身后微微颤动的蝴蝶骨上,“小迟很喜欢他吗?”   他的小观音,身上每一处都生的极好,骨骼圆润而精巧,覆着一层泛着釉光的清浅的白,清艳的粉便从每一处关节里晕出来,叫山巅雪都生出了尘中艳。   司空月的指尖在那柔软的皮肉上揉捏过便轻易留下了粉色的指痕。   姜迟毫无自觉,还以为司空月真是好奇,便弯弯眼睛很亲昵地趴在了司空月的膝上:“我师兄待我是极好的,带我到山上看日出,还给我捉蛐蛐儿玩,就是人太冷了,总是不喜欢说话。”   司空月的额前浮起一点青筋。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对一个才不过相见几日的少年产生这样不堪的心思,想要欺辱,想要独占,光是听他过去同旁人相处的日子都恨得牙痒痒。   轻挑指尖剥开少年松垮的腰带,露出半身雪似的肌骨,樱粉色的软肉几乎要晃花他的眼睛。   “你做什么?”   姜迟眨眨眼睛,觉得这人好不专心啊,都不听人说话的。   司空月紧了紧牙关,挑起了少年尖削的下颏,语气好似调笑:“小菩萨,到了我司空府,以后可就是我的人了,在我身边不好吗?”   姜迟没有察觉到男人语气背后的危险,懵懂无辜地颤了颤睫羽,勾起水红色的如花蕊一般的唇肉,慢吞吞地笑起来:   “我现在不是已经在你身边了吗?”   那是不一样的。   司空月也觉得自己同他生气实在没有必要,小菩萨看似众生平等,实际上便是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动心。   所有人都可以轻易将他捉进金笼里,却没有办法得到他一个全心全意的眼神。   小菩萨是生在云巅的细雪,缭绕着冰冷的雾气和寒霜,落进淤泥里也只会融化消逝。所有人都得不到,这也不失为一种,众生平等。   司空月捻过白瓷盘里的葡萄,剥了皮塞进了那绯红的唇心。   姜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果肉抵在齿列上榨出淋漓的汁水,浸得柔软唇肉都裹上甜腻秾艳的香气。   少年被那汁水呛了一下,不得不张开嘴,叫司空月轻易接着果肉探进了少年温柔的口腔,夹住了如蛇一般柔软的舌尖。   他应该是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小菩萨,如今却是在他膝前露出这样yin靡可怜的形状,唇心恍如晕开的胭脂,粼粼的水光和兜不住的涎液交织出色/欲的巢穴。   连眉心那点嫣红的朱砂都在欲/望的纠缠下显得格外惑人。   我的小观音。   堕入凡尘的小仙子。   红衣高冠的少年俯身咬在了还浸着葡萄汁水的唇肉上,姜迟被他咬痛了想要挣脱开却被人强行压在了地上,本就散乱的衣襟开得更大,鸦黑色的长发同男人修长的指节纠缠在一起,瓷白面颊上浮起大片大片不堪重负的粉色。   画面昳丽得惊人。   小菩萨惊怒地望着他半晌,静室里骤然响起一记清脆的巴掌声。   司空月捂着残留着鲜红掌印的侧脸,眼神阴鸷地望着苍白如纸的少年。   掌心都烧灼着刺痛,姜迟往后退了退,颤颤巍巍地说:“都是你逼我的。”   “系统救命,这会不会影响剧情啊?纯粹出于本能,我实在忍不住。”   系统:“不会,而且……”   金属小方的屏幕上出现一个马赛克笑脸:“干得漂亮。” 第171章 菩提(四)   姜迟本来以为司空月会恼羞成怒, 可是安静而瑟缩地等了一会儿,只看到红衣少年扯开唇角轻轻笑了一声:“是我太心急了。”   小狐狸有点没听懂,茫茫然歪着头, 一双圆圆的蓝眼睛里满是不解地看着男人。   司空月本来就苍白的脸颊上还浮着一枚绯红色的掌印, 愈发衬得隐在暗处的眉眼说不出的阴鸷。   姜迟下意识在那极冷的目光中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说:“你要是想打回来的话,随, 随你。”   谁会忍心这么欺负他呢。   司空月慢悠悠开了口, 是一副诚心认错的模样:“是我色迷心窍, 冒犯了小菩萨, 小菩萨想怎么罚我, 都是应当的。”   他蹲下身, 同姜迟四目相接后的眼神变得扭曲而狂热:“小菩萨若是不高兴,多赏我几个耳光也是可以的。”   谁,谁敢打啊,司空月可是司空家唯一的孩子, 要是真把人揍出个好歹,别说完成任务了, 没被司空太尉和鲁国公主追杀到天涯海角都算是好的。   不过,根据剧情背景,在这个如今佛教信仰极狂热的国度, 纵然是公卿世家也免不了也给僧人几分面子,像姜迟这样凝结着许多人信仰的角色, 自然到哪里都少不了要被敬让几分。   司空月胆大包天侮辱他, 就算是捅出去被唾骂的人也该是司空月。   想到这里, 小狐狸颤抖的心脏总算是安定了些许。   “小菩萨, 在想什么?”司空月看出少年眼神游离, 在这种情况下也能神游吗?   他有点不满地用虎口抵住了少年尖瘦的下颏,逼迫他只能同自己对视。   姜迟在这极强的压迫感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抖了抖浓长如蝶翅的睫羽,努力做出一副高傲模样:“算,算了,我原谅你了。”   他真心实意地劝解司空月,毕竟人物资料里说过他先前也会同表弟卢二一起到花楼饮酒的,想来应该是个直男:“你若是想女人了,就到外面去,你长得又不差,肯定有很多姑娘喜欢的,不要来欺负我了。”   “去外面?欺负?”司空月饶有兴致地咬着这几个字眼,然后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小菩萨还是没有原谅我。”   “我怎么会对旁的人有那种心思呢,外面的人,都不过是披着胭脂皮的恶鬼,要来吃了小师父罢。”   “外面可是很可怕的,小菩萨。”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姜迟狐狸毛都炸开了。   那他到底也怎么办嘛!   姜迟没有察觉到自己有没有把心里话说出口,然而司空月又凑近了一点,抓住了少年的纤细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颊面上:   “我说过了,我认罚,我只盼望着小菩萨多罚我几下才好,罚得越多,我才高兴呢。”   好家伙。   姜迟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货真价实的抖m,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你要是想挨打的话去别的地方找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吧,我们注定不合适的啊喂!   虽然是有听说过有些狂热信徒会以被佛门中人惩戒来洗刷在凡俗中留下的罪孽,但是初见那一日你可是明白说过你不信佛的!   司空月逼得更近,两人呼吸再次暧昧地交缠在一次,这一次退缩的却是姜迟了。   少年身上只穿着件再普通不过的白衫,因为坐姿露出交叠的雪白纤细的小腿,那么瘦,伶仃得好似苍白的花枝,轻易便被人捉在了手里,连逃都无处可逃。   像是一朵尚且含着露水的柔嫩花苞,在过于粗暴的蹂/躏下只能讨好而献媚地展开妩艳的花瓣,露出蜷缩的,颤抖的蕊心。   挣扎中只是松松垮垮套在脚上的绸袜也被扯掉了,露出粉白圆润的脚趾,足弓绷起的弧度好似一弯圆月,冰白脚背上浮着淡淡的黛色的青筋。   连脚都生的好似白玉制的艺术品。   “小菩萨,你想怎么罚我都行,用你的手,你的脚,来好好地惩罚我。”   “便是要踩我的脸,也是心甘情愿的。”   姜迟被这话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现在有点后悔收了司空月这么多贿赂了。   难道司空月其实骗了他,他其实是个已经病入膏肓的狂热信徒了?   这个邪恶的伪佛到最后不会是他自己吧?   姜迟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司空月几乎要将人径直逼迫到了身后迤逦垂落的白纱上,好似一卷袅袅的雾气,被来人的动静撩起,复又缓慢地落下,暧昧地裹缠着少年纯洁却稚弱的身体。   姜迟下意识用光luo 的脚掌踩在了男人的宽肩上。   “不要过来。”他虚弱地用气声威胁道。   那双泛着湖光的蓝眼睛定定地望着司空月,连冷漠的神情都漂亮得好似瓷偶,碎芒凝在其间,恰似凛冽而绝色的冰凌:   “滚开。”   ……   “贾三,你没事吧,你的办法就是这个?亏得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奇思妙计,到头来还不是借着我的名义进来。”   司空府的花园里响起几个纨绔嘈杂的声音。   “切,这有什么的,谁叫平日里司空月同我们也算的上是亲近,到时候就说是没找到人,误入了他家佛堂不就是了。”   卢隐照脸色难看,他似乎是天性里就怕他那个总是阴沉沉不好惹的哥哥,瞧那日司空月的样子,要是被司空月发现了,估计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卢二,别跟我们装相了,若你真怕你那表哥,这会儿子就不会跟着我们来了。”那个长脸清瘦的便是当今辅国大将军的三子贾筠。   另一个狐朋狗友则是裴侍郎的幼子裴贤,他摇头晃脑地长叹一声:“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是不是美人还未可知呢。”   “我哥,不会一会儿出现的吧?”   “怕什么,我叫人探听过他今日出城去了,要入夜才回来,就算是真回来了,他能拿我们怎么办?”   “要我说啊,还是小心遇到鲁国公主,到时候死得更惨。”   三个人摇着扇子停停走走,在偌大一个司空府里有入无人之境。他们都是先前拉着司空月胡闹惯了的,府里的下人若是见了也只管称一句“三位公子安”。   绕过了一片荷花池,竟然可以听到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   抬起眼睛一看却又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生得势头正好的荷花。   “有人在吗?”卢隐照做贼心虚,总觉得要有什么倒霉的事发生,缩头缩脑得很没出息。   贾三用折起的扇骨拍了拍他的肩,哼了一声就顺着水声响起的地方走去。   那是一处精心开辟过的荷花池,透过层层叠叠的莲叶,可以看到一叶小舟正在停在池心,挑高了眼睛可以望见一卷雪白的被水浸湿了的软云纱。   池边还放着一双鞋和轻软的绸袜。   一角浸在水里的白纱晃啊晃的,无端端地勾得人心痒。   “嘶,我可没听说司空府里有添了个美人。”贾三好奇起来,顿时也顾不得他们此行的目标,直接拨开荷花唤了那躺在小舟上的美人一声。   姜迟本来是借着池心的凉意给自己消消暑,昏昏欲睡的时候猝不及防听到有人好像在唤他,迷迷糊糊地从小舟上坐起来,茫然地望着突然出现的三个陌生男人。   空气里凭空多了一丝诡异的寂静。   姜迟躲在荷花池里,把自己半张脸藏在一朵粉白的荷花后面,警惕地望着这些生人。   少年一张不过巴掌大的小脸,白得俏生生的,好似连那绽开的芙蕖也遮掩不过的清艳容光,眼瞳都滴着水似的盈盈含情,眉心还点着一粒嫣红的朱砂痣。   “你是谁家的小娘子?”贾三这种风月场上的著名纨绔也不由得放低了声音,被卢隐照嫌弃地一推,“你才小娘子,这就是那位小菩萨。”   他先前便是知道的,小菩萨眉心生着一粒天生的红痣,真真漂亮好似仙人。连说话大声一点都怕吓到他。   贾三哪里忍得住,他也没想到这位小菩萨竟然真是画中才有的昳丽样貌,那些什么清姬、妙音之类的美人瞬间从他心头消失了,只留下一张恍若魔魅的脸。   这三个,一看就不是好人。   姜迟躲在荷叶从中,睁着一双透蓝如宝珠似的眼睛故作凶狠地瞪着他们:“你们是哪里来的人?如果司空月发现你们没有经过同意来,他会生气的。”   司空月生气可吓人了。   姜迟动了动脚腕,上面缀着的赤金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泠泠的细响,好听,却叫他的步履无所遁形。   姜迟不太想回忆男人是怎么捉着他的脚腕强行给他戴上的。现在小腿上好像还残留着被人强行抓握过的疼痛。   司空月,讨厌鬼。   总之后面倒是如愿以偿地被软绵绵好脾气的小菩萨在恼羞成怒之下踹了一脚。   他活该。   贾三笑眯眯地打开扇子摇了摇,他装模作样的时候到还真的挺能唬人:“小菩萨这就见外了,我听说出家之人,普度众生,难道这众生还分三六九等,有渡与不渡之分吗?”   这自然是没有的。   小菩萨生性单纯,最是好骗,他这么一说就觉得自己果然是修行不够难免狭隘了,就很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瓷白两颊飞起淡淡的红晕,把那岸边的三人都看得痴了。   “你说的对,但是你们来找我,是想叫我帮你们什么呢?”   “当然是,很重要的事了。”贾三低低地笑起来,卢隐照在旁边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反胃。   他转眼去看那瓷娃娃似的小菩萨,果然就划着小舟要过来。   卢隐照着急地低声道:“你不会想在这里做什么吧?要是他真出了什么事,司空府饶不了我们!”   “我就算要做,他们能杀了我吗?”贾三阴惨惨地勾起一个笑,瞧着无端有些渗人。   卢二顿时有点后悔和这两个狐朋狗友提起小菩萨的存在了。   “小菩萨,你且再过来些,我有困惑,需要小菩萨为我细解呢。”贾三的眼中越发炽热了,粘稠的欲/色如同水浆要从那双凹陷的眼眶中漫溢出来,化作罗网,捉住这白鹭似的美人。   姜迟离得越近,那秾艳好似春花的美貌便在重重的水雾中越发清晰,浓长的睫羽,水红色的柔艳唇心,透着浅粉色的冰白肌骨。   要化作梦里吸人精气的妖,日日缠着这些误入藕花深处的纨绔,叫其日思夜想辗转反侧,终不可得。   “哦?什么困惑?我也有点好奇。”   身后响起男人带着点阴沉怒气的声音,卢二僵着脖子回头,身后人正是司空月。 第172章 菩提(五)   三个纨绔的脸色齐齐变了。   这些人瞧着像是都少不了对司空月忌惮上几分, 一发现司空月来了连懒懒散散的脊梁骨都挺直了。   “表,表哥。”卢隐照声带都吓得僵了,干巴巴地笑起来, 故作轻松道, “表哥我们找了你半晌,原来你在这里,叫我们好找。”   司空月面无表情的时候瞧着便极冷, 眉眼都好像飞着冷厉的霜雪:“哦, 来找我的, 那怎么同我们家的小菩萨都说上话了。”   “不是我说, 司空兄你这可就不厚道了。”那贾三痞笑一声, 推开了身后两人摇了摇手里的扇子, “家里藏着这么个小美人,难怪都不出来喝酒了。”   司空月颊边肌肉紧了紧,他望了小舟上的姜迟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胡说什么呢贾三, 酒喝太多了吧?整个胭脂巷的女人还不够你玩的吗?”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姜迟藏在一大堆荷花里,一边刷得竖起一对耳朵目光炯炯地听着这些温香软玉堆里的风流韵事。   意识海里的小白狐用积分兑换了一包瓜子同系统津津有味地听几个贵公子吵架。   话说, 这三个人不是说来找他的吗?怎么又变成找司空月了。   小狐狸听不懂人类复杂的弯弯绕绕,动了动毛茸茸的尖耳朵睁着一双玻璃珠似的蓝眼睛好奇地望着几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这就见外了吧,司空兄。”贾三身后是辅国将军府, 在一干纨绔里也称得上是最上层的,虽然忌惮着司空月, 倒也不会像卢二一样软蛋得连个借口都说不好。   “藏着这么个宝贝, 连见也不让我们见, 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司空月两根手指轻易地拈住了朝自己拍来的扇骨, 稍稍用了点力, 对面贾筠的脸色就变了。   这司空月不知道是什么怪物,指间似乎传来一股粘稠而纤细的蛛丝缠住了他的扇骨,连带着手臂都动弹不得,好像被那诡异的真气黏住了,整条手臂都变得又酸又麻,好像连骨头都要被寸寸折断。   “放,放手。”贾三一张苍白面皮上涨得血红,咬着牙从口中挤出几个字,“你要是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   到头来也不过是蒙着父荫为非作歹的废物,没了父母,就只剩一把软骨头。   “嗤”司空月冷笑一声松开了钳制着贾三的手指,“天色一晚,还是快点回家吧,小心你的爹娘,要担心了。”   贾三被讽刺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狠狠地合起了扇子:“我们走!”   “表哥别介意,我们真是来找你的,绝对没有对小菩萨做什么逾矩的事。”卢二临走前还厚着脸皮笑嘻嘻地向司空月示好。   司空月冷笑一声:“若是真做了什么,你十条命都不够赔。”   把碍眼的人都赶走了,他才终于慢腾腾地走到池边,在姜迟留下的鞋袜边上站定。   “听得入迷了?再不出来要着凉了。”他明明只是慢悠悠地开口,脸上甚至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残留的尾音却叫藏在荷花池里的小美人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清浅池水泛起层层的涟漪,白纱的昳丽少年划着小舟慢吞吞地分开了层层叠叠的荷叶,滑到了司空月的面前。   恰巧夜风吹气,浅淡荷香同少年身上隐秘而惑人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昏昏的光线下少年瓷白面颊恍若雪筑,微微张开的唇肉都是蛊惑人心的艳色,宛若唇心绽开的一朵靡丽山茶。   少年没有穿鞋,雪色的赤足被黑色小舟衬得越发白皙,好似那出自名家工匠手里的白玉雕塑,泛着桃粉色的脚趾因为寒凉而不自觉地蜷起,脚掌都是清瘦而惹人怜爱的。   过于清白的颜色,反而叫人心里徒生了不堪而龌龊的欲望。   姜迟不久前刚和他闹过别扭,闷闷地划到司空月的面前,却不愿意正眼看他。   “连鞋袜都不穿,着凉了又要闹。”司空月明明也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语气却颇为老成,皱着眉要将少年从小舟里拉起来。   姜迟却抱着自己的双膝,恹恹地收回了自己的小腿。   戴在右脚脚踝上的金铃随着少年的动作发出细细的碎响,连带着这荷花池里的白纱少年都像是幻化出美艳人形的清渺精怪。   这小菩萨眉眼都生得好似墨画,浓墨重彩地落下艳色的一瞥,眼波流转间直教人把心都揉碎了。   不像是不染尘埃的小神仙,更像是祸国殃民的妖精。   司空月要弯腰抚他的动作顿了顿:“怎么又闹脾气了?”   姜迟瘪瘪嘴,连闹脾气都是黏黏糊糊的:“和你生气呢,别理我,我自己穿鞋。”   司空月抿了抿嘴:“你不要听贾三他们胡说,我去花楼,不是做那种事的。”   姜迟飞飞耳朵,一本正经,嗨呀,男人嘛,我能理解,不用解释了。   然而他嘴比脑快,脱口而出:“那关我什么事。”   司空月脸色僵了僵,沉着脸点点头:“是吗?”   然后他当着姜迟的面故作不经意地往前走了一步,姜迟放在岸边的鞋袜就这么扑通一声掉进了冰凉的湖水里。   姜迟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虹膜上都不免覆着一层亮晶晶的水色。   这是正常人能做得出来的事吗!   好小心眼的臭男人。   我都说了不介意了!   现在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要么光脚走回去,要么被司空月抱着回去。   这一路上都铺着的是鹅卵石,要是走一趟,以姜迟的娇气身子明早就只能瘫在床上了做个废物了。   少年只能委屈巴巴地上了贼船。   伸着双臂被人抱起来。   司空月满脸的春风得意,怀里抱着轻飘飘的纸片似的小美人,鸦黑色的发丝被夜风拂起,那张色若春花的小脸紧张地藏在了少年的胸口,满面都是羞赧的粉色。   便是池中开得最盛的荷花,也不及眼前人半分的艳色。   司空月强忍住想要在那粉白面颊上落下一吻的冲动,抿了抿唇:“还是不原谅我?”   姜迟晃了晃挂在司空月臂弯里的小腿,脚腕上的金铃铛应和着微凉的晚风簌簌地响着:“不原谅,除非……”   “除非你愿意带我出去玩。”   司空月的马尾和少年的发丝几乎交缠在了一起,滚着缠绵而旖旎的意味。   “我不是故意拘着你。”再怎么老成到底还是有些少年心性,司空月抱紧了怀里的身形单薄的少年,带着点掩不住的委屈,“只是外面太危险了,我不想你受伤。”   小菩萨一脸天真:“为什么会受伤?”   他弯弯眼睛,唇边弧度带着不自知的明艳,笑容得意又狡黠:“外面有许多人喜欢我呢。”   司空月闷闷地将人往怀里又带了带,逼得小菩萨受不了地用拳头锤他的肩。   司空月胡搅蛮缠,好像要不到糖撒泼打滚的小屁孩:“小观音,你对旁人都如此怜悯,为什么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呢?”   “我也很喜欢你啊。”   ……   深夜里的司空府恍若沉眠在夜色里的庞然而可怖的怪物。   人人都已酣睡的时刻,书房里却还点着两盏闪烁不明的灯火。   两道拖长的人影如同鬼魅幽幽地印在纸窗上。   “阿月,你近日倒是去清心阁去得勤。”说话的是当朝太尉司空图,明明已经四十岁的人,倒不减当年的英俊,眉宇间相比司空月更显得阴鸷而富有心机。   身形笔直如一柄随时准备出窍的利剑。   司空月低着眼看着书桌上跃动的烛火:“反正也无事,去跟着小菩萨念念经也是好的。”   他懒懒地牵起唇角:“反正您不是总嫌弃我戾气太重,如今跟着小菩萨学着收心了您又要不高兴。”   “修心养性自然是好的。”司空图手里执着支顶级的狼毫墨笔在铺陈开的纸面上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的松鹤,“只是若是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难免要徒增许多烦恼。”   司空月和这种浸淫官场的老狐狸比起来到底还是道行太浅,猝然抬起脸冷笑道:“我自有分寸,不劳烦父亲您费心。”   “你自小便是个不用人操心的孩子,否则我也不会到那乡下地方把你接回来。”司空图面不改色地画着桌案的画,深邃轮廓隐没在浮动的光雾里越发冷然。   “只是为父还是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那位小菩萨,不是你能动的。”   司空月冷冷地说:“那若是宫里那位没有看上他呢?”   墨笔笔尖在纸上点出松鹤的眼睛:“就是看不上,也轮不到你。”   司空月咬紧了牙关,眼底染上了猩红颜色:“凭什么?他是个人,不是什么可以送来送去的东西,你想要去巴结那位,你怎么不把自己送去!”   “出言不逊,我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司空图垂着眼也没有为司空月的话动怒:“能叫你这般维护,我倒是小看了那位小菩萨,更证明了这次挑选的人不错。”   “自己去善堂领罚,歌伎之子,就是上不得台面。”   反正也要受罚,司空月也不差这一两句的顶撞:“若不是你下流无耻,哪里来的歌伎之子给司空家抹黑,说到底还不是你控制不住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的心还真是越来越野了。”   “阿月,作为我司空图的儿子,我今日要教你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弱点明明白白地摆在别人眼前。”   “尤其是那人还是你的父亲。”   司空月脸色变了:“你岂敢动他。”   “你大可以试试。”   司空图收起笔,那宣纸上的哪里是松鹤,分明是一只振翅欲猎的凶悍雄鹰。 第173章 菩提(六)   司空月好几天没有来找他了。   姜迟每日在佛堂做的事同以前在琉璃寺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早祝祷晚念经,其余时候就趴在地上翻司空月从外面给他带来的绘本。   到底还是狐狸习性难改,没有人看着的时候便懒懒散散地在地上打滚, 蹭一蹭那柔软的波斯来的驼绒地毯,腰肢软得好像被抽了骨头。   雪白柔软的绸衣被他左右翻身的动作撩起卡在丰润的腿根上, 露出皎白纤细的小腿。   念经的时候倒还是会坐正了, 墨色的长发好似极细腻的水流顺着圆润肩头自身后披落。小菩萨困倦地半阖着卷翘长睫,掌心里捏着临行前明惠法师送给他的佛珠。   不知道为什么, 老法师只是满眼复杂地望着满脸都是恋恋不舍的小狐狸, 长叹出一口气,将那一百零八颗的佛珠手串放到了少年掌心。   “老朽知你品性纯善, 只是世道艰险, 若是有万一, 这条佛珠或许能保你一命。”   能有什么凶险呢。小狐狸出神地想着。   玄青佛珠缠绕在修长指尖, 反倒衬得少年手掌更是有一种莹润如玉的白。   佛堂桌案上供了一尊小小的鎏金观音像,莲花台前的檀香顺着博山炉溢出袅袅的烟雾。   今日的香总觉得有些奇怪呢。   本来就困顿的脑子更加转不动了, 少年指尖的佛珠一点一点地落到了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却也没能把陷入昏睡中的少年惊醒。   姜迟迷迷糊糊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好像身处一处空旷而冷寂的宫室, 层层叠叠垂落的纱幔无风自动,满空气里都飘着粘稠而诡异的香,他像是一尊被人操纵了手脚的人偶娃娃, 一脸茫然地朝那宫室的深处走去。   直觉告诉姜迟这一定很危险, 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 眼睁睁看着自己缓慢而坚定地拨开垂落的幔帐, 走向那模模糊糊映在纱帘上的高瘦人影。   到处都点着烛火, 阴暗宫室被照得恍若白昼, 小狐狸只差最后一层纱帘就能看到那人是谁。   可是耳边突然传来凄厉的喊声将少年瞬间从那诡异的梦境中惊醒。   姜迟吓了一跳,脸色都微微发白。   “小菩萨,求求小菩萨救救我吧。”屏风外传来男人阴柔而凄厉的哭喊声,还没看见人已经先听见额头狠狠磕在地板上的声音。   姜迟听得心惊肉跳,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他,又有一大波人从清心阁外面闯进来,为首的是个冷漠而傲慢的女声:“手下的人不懂事,犯了混,叨扰了小法师,还望见谅。”   口中说着见谅,动作倒是完全没有把人放在眼里,口中呵斥着下人把这名还在痛哭流涕的男人拖走。   男人嘴巴都被堵住了只能发出格外凄厉而绝望的呜呜声。   与他只隔着一扇屏风的小菩萨果然是极软的性子,看不过可怜人被这般欺侮,皱着眉开了口:“敢问这位施主犯了什么错?”   少年人的声音是柔软而清亮的,尾音里带着一点模模糊糊的格外勾人的甜。   光是听这声音都能想到藏在后面的人定当长相不俗。   那傲慢的女人顿了顿,慢慢地扯开了猩红的唇瓣:“倒也没什么,只是偷了本宫的几件首饰,不过看着小菩萨的面上,本宫也不会为难他。”   司空月同他讲过府里那些不能惹到的人,想来这位就是那天见过的司空夫人高云霓。   “小菩萨这是在做什么?念经吗?”高云霓伸出一只涂着蔻丹的手按在了那雕着人物百花的紫檀屏风上,勾着唇角,“恰好本宫这里有卷经书听不懂,不如小菩萨给本宫,仔细讲讲。”   怎么你们这里的人个个都要找他念经。   问题是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多少文化,装文化人还是怪辛苦的。   姜迟怔了怔,尚且没有意识到女人话里的意思,慢吞吞地开口:“讲经自然是能讲的,公主对佛理有兴趣,是我的荣幸。”   高云霓妩媚上挑的眼尾里淌过一丝流光,她也是惯玩风月的老手,倒还没有耍弄过这清心寡欲的小和尚。   这不由得叫她格外得心痒难耐。   可千万不要让她失望啊。   “母亲,你在做什么?”   司空月恰巧踏进了佛堂,小小一个佛堂被挤占得狭小了许多,他还以为是姜迟出了什么事,却正巧看到高云霓像是随时要把这屏风推倒窥探其中春色的模样。   司空月顿时变了脸色,也不顾脚边那瘫软成一团哭到满脸红粉的男子,几步冲了上去。   “我做什么?难道母亲在佛堂里念几句佛,阿月也要管吗?”高云霓冷笑了一声,按在屏风上的手微微用力,冷冷地看着这个她名义上的“儿子”。   歌伎之子,也妄想管到她的头上来。   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司空月冷笑了一声:“我当然是管不了母亲的,只是……”他往前走近了几步,几乎是和高云霓面对面,那双和司空图有五分相像的眼眸在阴鸷目光下好似配偶被抢盛怒之下的雄狮。   “他可是那位苦苦寻找的‘白狐’,若是被您染指了,您猜,倒霉的人会是谁?”   这次面色青白的人变成了高云霓。   她眯起眼睛,唇边在笑,手里的帕子却被根根锋利的手指揉皱成了一团:“好儿子,你且等着。”   她带着那个胆敢逃跑的男侍气势汹汹地离去,司空月看着那群人浩浩荡荡的背影终于消失了这才忍着背后的疼痛,很嫌弃地“呸”了一口。   “司,司空月。”   屏风后传来小菩萨小心翼翼的声音。   他好乖啊,司空月叫他不可以随便给人看,所以就只会坐在屏风后面乖乖得等着他来。是软白的一团小猫,叫声软绵绵的,只能依靠着主人,只能听主人的话。   司空月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软得一塌糊涂。   他咬紧了牙关,想到自己居然还要借着那位的名义才能保护姜迟,难免有些自尊心受挫。   司空图昨夜里说的对。   他还是太弱了。   弱小的人是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爱人的。   “你受伤了吗?”那双水盈盈的蓝眼睛睁大了,带着一点担心地看着司空月。   司空月怔愣一番,确信自己已经包扎好了,摇摇头:“没有。”   小狐狸有点犹豫地缩了缩脖子,紧张道:“那你是杀人了吗?你身上有好重的血腥味。”   好灵敏的鼻子。   司空月有点坏心眼地凑近了,温热吐息落在少年瓷白的面颊上,那双线条流畅的狭长眼睛里带着一点恶作剧似的狡狯:“这都被你发现了啊。”   小狐狸登时心里狂拉警报瑟瑟发抖,心说你们这里的人怎么杀个人都跟砍个萝卜菜似的顺手:“我,我,我……”   他绞尽脑汁半天话头又被司空月截过了,那张英气过分的脸上笑容森然可怕:“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我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了。”   大哥,收一收,笑容好变态。   姜迟“蹭”地一下往后退,抱住了自己的胸口哆哆嗦嗦团成一只炸毛的狐球:“我,我保证不说出去,我发誓,出家人不打诳语。”   司空月越凑越近,几乎一低头就可以吻到姜迟挺翘的鼻尖:“不是吧,小师父,我听说出家人不是还应该劝人向善吗,你就这么看着我误入歧途?”   姜迟牙齿发抖,大着胆子:“我说了,你就会收手吗?”   “哈哈。”压抑不住的笑声顺着少年人不断起伏的胸腔滚到喉口,他笑得眼泪都好像要出来,飞扑过来将白白软软的小菩萨囫囵个抱进了怀里。   姜迟猝不及防撞进司空月的胸口,感觉鼻子都被压扁,气急败坏地挣脱出一张被闷红的小脸。   司空月低头吻在了少年柔软的唇心。   姜迟的唇生得很好看,像是一团清丽而单薄的花,旖旎地在唇心绽开,天生带着三分柔和的笑意,上唇缀着一粒小小的圆润的唇珠。   司空月垂着眼睫,先是试探性地在姜迟唇珠上舔了舔,然后在小狐狸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覆上了自己的唇。   “唔!”姜迟躲闪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撬开了齿列,不得不张开嘴承受着来自司空月的侵犯。   小菩萨,被人捧在手心比雪还纯洁的小神仙,现在在他的怀里,任人施为,软化成一团最靡乱最勾魂的模样,成了笼中雀,指尖蝶,纯白身体染上俗世印迹,就再也回不到遥不可及地天上了。   水红色的唇肉被迫绽成一朵靡丽惑人的小小蔷薇,湿淋淋的涎液从唇边溢出来滚到揉皱的白纱之间。   拴在脚腕上的金铃随着少年的动作泠泠地响动着,一只宽大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地威严握住了那不断挣动的纤细小腿。   “小迟,小菩萨,小观音。”司空月胡乱地叫着,明明被欺负的人是姜迟,反而他的声音好似在哭,“只要你说的话,我一定会听你的话。”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渡我。”   佛经里说,锁骨菩萨,引诸好色者,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   司空月喟叹一声:“小菩萨,救救我吧。” 第174章 菩提(七)   到最后司空月还是没有瞒过姜迟。   狐狸的鼻子最是灵敏, 虽然被亲了个七荤八素,还是不忘记那渗人的血腥味正是慢悠悠地从司空月的后背传来。   即使裹着厚厚的绷带,那隐秘而锋利的血腥味依旧顺着风钻进少年敏感的鼻腔。   满面绯色的少年艰难地喘着气, 水光淋漓的唇张合了两下有点不敢置信:“你受伤了。”受伤了还先要捉弄他,这人的痛觉神经是失灵了吗?   司空月顿了顿, 似乎不奇怪姜迟会发现。   反正已经亲到了, 就算是小菩萨气得不想理他,他也认了。   司空月将少年压倒柔软的驼绒毯子上, 明明从来没有苛待过他, 身量却还是纤薄得好似一叶纸笺,好像轻轻一折便要拗断了。   “疼, 疼吗?”血腥味这种东西, 若是没有发现还好, 一旦发现了存在感就强烈到完全无法忽视。   小菩萨素白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司空月的后背, 又不敢用力,只敢虚虚地扶着, 忍不住蹙起眉有点紧张地望着他。   “早就好了。”司空月受罚不是第一次了,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什么伤能打倒我啊。”以往更狠的都有, 盛夏时候用蛇鳞鞭子把他的后背打得皮开肉绽,连绷带都会被黏在伤口上,每次换药都必须将黏连的绷带硬生生从破损的血肉上撕下来。   那确实, 血流成这样了还在恶作剧捉弄他呢。姜迟无语。   “你衣服脱了。”小菩萨说。   司空月怔愣了一下, 邪笑起来:“喂, 小菩萨, 看不出来你居然还觊觎我的身子啊。”   姜迟没忍住推了他一下:“我是看你的伤!”   “有什么好看的, 到时候还吓着你。”司空月却拒绝了, 似乎不是很想让他看。   小狐狸却觉得是司空月瞧不起自己,撇了撇嘴道:“你这算什么,以前我师兄受伤都是我替他包扎的。”   司空月立刻感觉到心上被人扎了一下,语气里难免酸意弥漫:“你倒是同你师兄感情好。”   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姜迟恨不得上手去扒,威胁地露出两枚尖尖的犬齿:“你脱不脱,不脱我扒了你。”   司空月确实没有说谎,他背后的伤着实是有些吓人。   少年宽阔的肩背上横七竖八地浮着数不清的鞭痕,每一道都是下了死劲打的,几乎不用想都知道当时整个刑室里是如何血肉横飞,蛇皮鞭子是如何刮到完好的皮肉,直至露出森白的骨头。   姜迟的牙齿都开始打颤了。   司空月是司空太尉唯一的儿子,在整个汴京城都是贵公子中的贵公子,没道理有人敢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折磨他。   “我早就说了你看了会害怕的。”司空月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背后那可怕的痛楚,语气依旧不着调。   “是……你爹干的吗?”这是家暴阿喂!按照法律应该被抓起来的。   系统:“你醒醒,这里是封建社会,父权大过天呢。”   太罪恶了。   小狐狸连声音都下意识放轻了。   司空月也不想叫小狐狸露出这样的眼神,莫名地,看小狐狸难过他的心也会跟着酸胀起来。   他好像真的沦陷了。   “我能治好你。”姜迟绷着一张小脸很认真地望着司空月,碧蓝眼瞳里盈盈漂浮着破碎的水光。   司空月勾起唇角,懒洋洋地在少年粉白面颊上亲了一口:“只要看看小菩萨,我的伤便好了。”   然而这般讨巧,却并没有招来少年的一声斥责。   姜迟伸手捧住了司空月的脸,说实话,司空月长得同他那位曾经美貌冠绝汴京的生母也有着几分相似,混着恣意而风流的少年意气,乍见之下也不免微微失神。   蓝眼睛的小菩萨扑闪着他蝶翅一般的长睫,湿软的唇肉印在了司空月的唇上。   司空月觉得自己的脑子里轰然炸开一簇小小的烟花,微妙的电流顺着四肢百骸一直蔓延的心脏,剧烈的心跳声瞬间充盈了他的耳膜。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那双藏着碧湖似的眼睛,和唇上柔软如云絮的触感。   明明自己方才才同他亲过,可是轮到被小观音偷袭的时候,司空月却显现出一种手足无措的青涩感,两颊上都瞬间要红得滴血。   “你发什么呆?”   姜迟亲完就立刻同人分开了,狐疑地眨眨眼睛,似乎有点不能理解突然陷入虚无状态的司空月。   小菩萨自己也不好意思,后知后觉到自己干了什么,小小声地告诉他:“你不可以把这个事说出去哦。”   司空月一开始还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整个人都好像要灵魂出窍,飘飘悠悠地踩不到地上。直到他迟钝地回过神来,发现那时时刺痛他神经的伤口突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司空月这个时候难得出现了一丝空白,伸手去摸身后的伤口,却发现只能摸到一片光滑的皮肤。   伤口都消失了。   小菩萨皱着眉,不知道是不是在后悔,小脸都皱成了一团:“你发誓不可以乱说。”   司空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似乎还是没有从这强烈的精神冲击中回过神来。   姜迟觉得司空月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他一颗心渐渐地提起来了,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司空月不会被他变傻了吧?   小狐狸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很不安分地在少年膝盖上打滚,又凑到了司空月面前小小声地吹气,试探司空月到底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作死的后果就是下巴被人偷袭了。   司空月常年习武,要捉住这只活泼过度的小东西不要太简单。   姜迟瞬间炸毛,结结巴巴地看着眼前那张神色诡异的脸。   明明是在给你治伤,为什么要用这种好像初夜被人夺走了的凄惨眼神看我啊!   意识海里的白毛小狐狸嘤了一声,“咻”地一下用尾巴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负责的。   小狐狸昂着下巴理直气壮地哼哼。   “我们私奔吧。”司空月说。   ?   ???   什,什么?少年瞳孔在惊讶中放大,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为,为什么私奔?”姜迟舌头都找不到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被你爹打傻了?”   司空月却嗤笑起来,好像在嘲笑迟钝的小狐狸:“逗你玩的,这你也信。”   小狐狸顿时感觉自己被羞辱到了,狐狸毛都竖起来,但是他笨嘴拙舌地吵又吵不过,气得要掉眼泪。   “好啦,不逗你了,我带你出去玩吧。”司空月笑眯眯地说,“就当偿还你的救命之恩了。”   姜迟有点犹豫:“可是你不是说我不能随便出去吗?”   “管那么多呢。”司空月不守规矩惯了,满不在乎地拉起了姜迟的手,小菩萨不喜欢穿鞋子,赤白脚掌就这么踩在驼绒毯子上,被柔软的白绒淹没了。   姜迟多好哄啊,也想不出这后面藏着的弯弯绕绕,当即就弯弯眼睛笑起来了“好啊好啊,我们去哪里?”   “你想去哪?”   “胭脂巷。”他早就听说过胭脂巷是醉生梦死的销金窟,热闹得厉害了。   “……不行。”   “凭什么!你都去过!”小狐狸急了。   “你们出家人不都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吗,你去哪里干嘛?超度?”   姜迟被噎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换了个目标:“那你送我回琉璃寺吧。我想我师兄了。”   “……不行。”   “怎么又不行,不是你说随我挑的吗?”   “好不容易出来了又回老地方去那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喜欢。”   小狐狸满眼狐疑:“真的?”   司空月浮夸地朝姜迟行了个礼:“包您满意。”   “什么都好说,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好。”   肌肉闪到他的眼睛了,可恶!   ……   “哎,你听说了吗,新送进宫里的那些人,又是连宫门都没进去就被赶出来了。”   天香楼里纨绔们三三两两地环抱着美人,彼此交换着这些隐秘而桃色的传闻。   “赶就赶了呗,又不是第一次了,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又要找人给他,找了这么多又看不上。”   贾筠冷着脸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熟悉的舞姬媚笑着黏过来却被他心烦意乱地推开了,语带杀气:“什么白狐之相,朱砂蓝眼,这样的人一出生就被当成怪物杀了吧。”   “哟,贾三,这几天怎么了,美人也不抱了一副谁欠了你钱的模样。”   贾筠当然不会和这些人说自己被司空月赶走的丢人事,阴沉着脸道:“关你什么事,把你家里那几个打架的小妾处理好了没有就在这里多嘴。”   被推开的美人泪眼盈盈很委屈地望着他,贾筠心里一软,伸手很粗鲁地把人拽到了怀里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酒。   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他推开美人:“叫个漂亮点的小童过来。”   “贾三,看不出来啊,换口味了。”   另外两个人卢隐照和裴贤借着喝酒掩住了尴尬的面色。   贾三冷笑了一声,把玩着手里的青瓷酒杯。   朱砂蓝眼……一道电流猛地刺到他的心头,酒杯从掌心滑落,骨碌碌地滚到桌案下。   “司空太尉,原来打的是这个念头。” 第175章 菩提(八)   入夜里的朱雀街上依然热闹非凡, 人群相互挤挨着,摩肩接踵,连个能落脚的空隙都没有。满大街飘着甜点铺子里的浓香, 连成串的红灯笼在风中活泼地扬起。   酒楼里说书人的声音混着酒客们行酒令时的哄笑声遥遥地传出来。   酒楼正中间的高台上西域来的舞女正赤着脚不断地和着鼓点飞旋,急促的鼓点同女人腰肢上飞舞的金铃将酒意正酣的人们推上了气氛的最高潮。   “啪”说书人一声惊堂木将二楼雅间里听得正入神的小狐狸吓了一跳,手里的糖人一时没拿稳就要跌落在雪白的袍子上。   一只属于青年人的手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半空中的糖人, 司空月笑眯眯地说:“小菩萨, 胆子怎么和兔子一般小。”   姜迟瞪他一眼, 理直气壮地接过啃了一半的糖人,梗着脖子说:“我,我只是第一次听,没有准备而已!”   姜迟同司空月偷偷地溜出来,换了一身不那么扎眼的白色短打, 越发像是哪个世家里养出来的金尊玉贵的小公子。   娇气又活生生的漂亮。   被那双透蓝的如同小小湖泊似的眼睛一望,只恨不得叫人把心都揉碎了给他。   那台下的说书人把痴男怨女的爱情故事讲了一半,却转了话题说到了那位神秘莫测的国师身上。   说书人捋了一把他的山羊胡子, 满脸诡秘地对众位听客道:“各位客官可知道, 当今那位连圣上都要敬上几分的国师大人,为何叫人从各地寻来年轻的僧人进宫助他修炼?”   他眯起眼睛, 笑容里带着一点胡说八道的暧昧意味:“传说国师大人的命定之人,是白狐转生, 天生蓝眼, 可以观见过去未来, 若是能同国师大人一同修炼,便能助其修得真正的, 长生之法。”   台下的人却并不买这老头的账, 哄笑起来:“一个大男人, 不去找女人去找另一个又脏又臭的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要是我为了长生之法一辈子只能和男人睡一个被窝,那我还是宁愿死在女人的肚皮下面。”   各种下流粗鄙的荤话没遮没拦地从这些浪荡子弟的口中滚出来,听得人脸红耳臊。   姜迟本来以为自己够淡定的,可是骤然听到“白狐”的时候依然免不了一激灵,下意识抖了抖毛绒绒的尖耳朵。   应该……只是碰巧吧……   他心怀侥幸地想着,咬在嘴里的糖人都好像没什么味道了。   司空月一时间也没有想到这说书人胆子这么大,居然连宫中的秘辛也敢拿来做说书的噱头,提着一颗心去瞧身侧少年的脸色,正对上小狐狸很无辜地同他眨动着长长的卷翘的睫羽。   这间包厢里本来只坐了他们两个人,不知道哪里走漏了消息,却看到贾三带着人闯进了雅间。   “哟,司空兄,不够意思啊,带着小菩萨出来玩,怎么都不叫我们兄弟几个见见。”贾三仗着家世无法无天惯了,上次吃了瘪也不长记性,勾着个自以为帅气的痞笑用扇骨撩开了垂落的珠帘。   酒楼老板哆哆嗦嗦地站在一旁赔罪:“实在是对不住,只是我们小店,实在是拦不住啊。”   司空月本来还带着点笑意的脸微微地凝住了,下意识挡在了姜迟面前,冷着脸道:“你们过来干什么?”   贾三自知道姜迟是司空图用来讨好宫里那位的时候,心思又更加活络起来。反正也是要送给人玩的,给谁玩不是玩。   反正是男子身,就算是做了那种事也不会被人发现的。   贾三这几日可算是日日夜夜想的都是那荷花池里好似精怪的小美人,他向来胆大妄为惯了,就算是要命的事,只要能碰到这小美人他也认了。   贾三堆起一个笑脸:“不用这么凶嘛,司空兄,我也只是听说了小菩萨的名号,想来讨个吉利而已。”   司空月完全懒得给这人面子,光是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讨什么吉利,我怎么不知道你贾三也开始信佛了,想来你那些红粉知己们知道了是要哭死了。”   姜迟认得这人,就是那日在荷花池里遇到的纨绔,说是有不懂的佛经要请他来讲讲。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怪怪的,像是……什么野兽看着猎物的眼神。以往在琉璃寺里见到的善众,无不面目平和慈善,从来没有这样要扑上来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他很不舒服,扯住了司空月的袖子,藏在了司空月的身后。   只露出半张眉眼盈盈的小脸来。   很警惕地皱着眉望着这不请自来的客人。   不知道贾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只是笑眯眯地把指尖拎着的一壶酒放在桌上:“别这么看着我啊,小菩萨,好像我要吃了你似的,我这次来,只是请小菩萨喝点酒而已。”   “贾三,你昏了头吧,叫出家人喝酒。”他动作太明显,司空月冷笑了一声,“讨吉利就是你这么讨的?”   贾三摇了摇头,轻笑道:“司空兄这就误会我了,只是司空兄可以猜一猜,为什么我知道你们在这?”   司空月顿时想到了什么,眼睫上好像凝着一层冷霜。   司空图肯定已经知道他带着姜迟跑了,说不准这个时候已经派人来抓他们了。   贾筠依旧笑眯眯的,越看着却总觉得心怀鬼胎:“你可以猜猜为什么我会知道你们在这里。”   他话音未落,身后闯进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看穿着便是同其他来酒楼里的普通客人没什么两样,只是看腰间的马刀和微鼓的太阳穴便能看出都是练家子。   “少爷,老爷请你和小菩萨回去,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为首的是个熟脸,也是司空图的心腹之一。   姜迟躲在司空图后面迷茫地抖抖耳朵,偷偷对系统道:“不会吧,只是出来玩就派出这副阵仗,怪吓人的。”   “好像逃犯似的。”他在心里吐槽。   司空月也没打算束手就擒,既然他决定了要带着姜迟逃出苦海,让他不至于被宫里那奇奇怪怪的东西玩弄,他就做好了要同司空图作对的打算。   红衣少年抬起一脚踹翻了桌子,带着桌上的杯碗一起朝着那碍事的贾三撞去,那先前开口的男人带着另外几个人同司空月扭打在了一起。   贾筠就是个软骨头,看司空月软硬不吃就怂了,趴在地上躲着飞来飞去的瓷器,那老板也吓软了腿哆哆嗦嗦地只能心痛地数着自己的损失。   姜迟被弄懵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司空月会和这些人打起来,但是……相信司空月准是没错的。   一根断掉的椅子腿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姜迟眼疾手快地侧过脸躲过了偷袭,腰背靠在了身后的栏杆上。   往下看去就是攒动的人头,和依旧香艳的舞台。   这要是掉下去了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姜迟骤然感觉到脚腕上一紧,他呆了呆低下头看见了先前那个邪笑能炒出十斤油的纨绔贾三。   “小菩萨,你好香啊。”   姜迟都呆住了。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猥琐啊。   他试图挣脱出自己的脚腕,没想到男人得寸进尺抓住了姜迟的手腕。   他站起来似乎要抱这漂亮得好似瓷娃娃的小菩萨,姜迟很抗拒地抬起脚就踹他下面,后腰抵在栏杆上,被往前踹去的惯性一带整个人就凌空了。   司空月脸色一变:“小迟!”   小狐狸眨眨眼,似乎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整个人好像一片飘起的云,轻飘飘地从栏杆上翻下去。   完了,这下真的要死定了。   他想。   姜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尖锐的风呼啸着掠过耳侧,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来临。   他落进了一个熏着浅淡焚香的怀抱里。   小狐狸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姜迟怀疑自己眼花了,否则怎么会看到那漆黑的眼珠子里一瞬间闪过蛇一般的灿金色。   “没事吧,小菩萨。”那人带着个黄金面具,只露出了锋利的薄唇,语气倒是柔和的,好似同他已经认识了许久。   同那双眼睛对视的时候,姜迟莫名的有一种自己连灵魂都被人看穿的慌乱感。   姜迟后知后觉自己已经霸着人家的怀抱许久,面上一红,结结巴巴地要从男人怀里下来:“没,没事,谢谢你。”   男人看起来应当是个贵族,身上的衣袍都是价值不菲的绸缎,是姜迟这种穷狐狸沾惹不起的大人物。   说不定是个杀手。   小狐狸严肃地想着。   “杀手为什么是大人物啊。”系统揪一把小狐狸的头毛。   被人安安稳稳地放在了地上,姜迟终于松了口气,正要再次道谢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男人已经消失了。   诶?   小狐狸懵了。   走得好快啊。   还有……他怎么叫我小菩萨呢? 第176章 菩提(九)   “小菩萨!”   姜迟猝然抬头, 先是看见了贾三被按在栏杆上的涨成了猪肝色的脸,接着一只手把那颗披头散发涕泪横流的碍事脑袋往后随手扔开,露出了司空月那张神采飞扬的脸。   “你站着不要动,我来找你!”   司空月喊了一声, 抬手轻轻松松地在栏杆上一按, 红衣翻飞, 一道热烈而恣意的红影在半空中跃起, 在廊柱挂着的灯笼上踩了一脚,借着力轻飘飘地落在了姜迟的面前。   像是一只收敛了翅膀的凤凰, 裹着叫人无法拒绝的热情和爱意将雪色的少年拥入了怀里。   周围的人惊诧地看着这从天而降的两人, 姜迟还没反应过来, 司空月已经拉住了他的手往酒楼外面跑去:“快跑, 被他们抓住就要一辈子关在笼子里了。”   小狐狸最怕关禁闭,一听两条腿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倒腾起来了,他主动抓住了司空月的手, 少年的掌心都是滚烫的,烫得姜迟连雪白的耳朵都不自觉染上了艳色。   “站住!”   那些司空图的走狗很快就追上来了, 姜迟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到处都是红色的, 漫天的花瓣,朱红色的廊柱和舞台,舞女身上的金饰, 黄澄澄的灯笼将所有看好戏的人的脸都染成了诡异的金色。   隐隐约约看见贾三那张被司空月揍得青肿的脸,那些打手们凶悍而模糊的五官,以及……那个穿着一袭华贵白衣戴着金色面具的长发男人。   他到底是谁呢?   姜迟忍不住想着。   但是现在并没有给他更多的机会纠结这些有的没的。   鼻青脸肿的贾三气急败坏地踹了身边人一脚:“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追啊!小心司空太尉拿你去喂狗!”   他没能来得及踹出第二脚,耳边骤然响起威严而冷淡的属于年轻男子的声音:“你刚刚碰了他哪里?”   贾筠回过头, 看见了一张造型诡异的黄金面具。   那双面具后的森然眼睛裹挟着傲慢而冰冷的怒气正打量着贾筠的全身。   “你他妈是哪里来的废物!滚开!现在别来碍老子的事!”   面具之下锋利的薄唇悄无声息地弯起一个冷淡的弧度:“你也配?”   贾筠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在那目光中冻住了。   无形中仿佛有一只古老而压迫感极强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肺叶, 一寸一寸地挤压着胸腔里的空气, 骤然降临的窒息感叫他本就肿胀的脸挤成了恶心的紫黑色。   那双深黑色的眼眸在璀璨的灯光下变作了灿金色的竖瞳,冷冷地注视着蝼蚁似的人类。   先是贾筠的手指和脚趾,然后是手臂和小腿,渐渐四肢全部在一种可怕的挤压感中一寸一寸地粉碎,炸成破碎的血雾。   剧痛瞬间席卷了他的大脑,贾筠张了张口,试图呼救,可是他的喉咙里只能漫溢出剧烈的血腥味,想要开口的时候成片的血沫混着破碎的内脏就从口中涌出来。   大概是半柱香的时间,活生生的贾三公子,已经变成了地上一堆湿淋淋的内脏碎片和血雾。   酒楼里率先发现那滩血污的人发出了一声尖锐而恐怖的惨叫。   ……   司空月带着他冲到了人头攒动的朱雀大街上。   “让一让,让一让!”司空月很活泼地大声叫着,拉着小菩萨一齐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挤出一道狭窄的缝隙,所幸两人都不是什么大胖子,一路逃得也算顺遂。   天真的小菩萨跟在身后也很高兴地喊:“让一让,让一让!”   有人寻着这夜莺似的声音回过头,看见的是个真的和神仙似的笑眼盈盈的小美人,不自觉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傻乎乎地让出一条路来,自己却不小心撞上了谁的前胸后背,或是翻进了某个放着胭脂水粉的小摊上。   一时间整条街上都拥堵成了一片,大家吵吵嚷嚷的,那几个人高马大肌肉壮硕的打手夹在其中更是寸步难行。   小菩萨好像没觉得跟着司空月逃命是多么难熬的事,他很乖地抓着司空月的手,任他把自己带到随便什么地方去,司空月一回头,就能看见小菩萨抿着嘴冲他很欢乐地笑起来。   灿烂的灯光落在小菩萨瓷白的脸颊上,眼底璀璨的流光几乎要化作流星溢出来。   两人最后站在一处挂满了精致刺绣荷包和红绸带的老榕树下,这里好像要格外僻静一点,那些打手已经被甩远了,闪烁着萤光的老树下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这里是哪里?”姜迟努力抬起脸用柔软的脸颊蹭着垂落的枝条,他第一次到汴京城,看什么都是极新鲜的,尚且没有意识到司空图要来抓自己的险恶用意,只觉得司空月可真是个厉害的家伙。   “这是一棵情人树,按照汴京城的习俗,若是彼此相爱的话,便结伴在这里挂一条红绸,象征着一生一世。”   司空月懒洋洋地笑起来,捏了捏姜迟的脸颊肉,“你想不想坐在树上?”   少年很惊诧地睁大眼睛:“可以吗?”   “当然,你也太小看我了。”司空月伸手揽住了少年纤细的腰肢,略微施展了轻功带着小菩萨飞到了树梢上。   两人坐在树梢最粗壮的那根枝桠上,姜迟被司空月抱在怀里,他有点恐高,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哆哆嗦嗦地不敢看下面。   事实上,一听到耳边刮起的凛冽寒风,他就有点后悔了。   但是姜迟告诉自己真男人绝不认输,硬着头皮也要上。   因此也只能更亲密地软在了司空月的怀里,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臂抱住了司空月的脖颈。   “小观音,睁开眼睛。”少年语气都温柔得好似融化的春水。   姜迟捂着眼睛摇摇头:“我,我不。”   “小观音,月亮出来啦。”   可恶,这果然很有诱惑力。   小狐狸犹犹豫豫地移开了一点手指,仰起脸望见一点从浓密树冠里疏漏的月光。   他像是被那点月光诱惑了,睁着一双圆圆的蓝眼睛,缓慢而出神地移开了手。   今夜的月亮好像格外的漂亮,一轮莹润素白的玉盘高高地悬挂在中天之上,漫天里游动的如丝如缕的浮云,好似女神浮动的裙摆。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今天是十五呢。   在汴京城里,每月十五都是情人幽会,互诉衷肠的日子。   小菩萨没什么精力,今日里跑了这么一通,早就累得精疲力尽,伏在司空月的怀里,不知不觉地便阖上了眼睛。   司空月还是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他们要逃跑的事。   小菩萨这么笨,胆子又这么小,要是同他说了一定会被吓哭的。   司空月也曾见过那些被送进宫里,后又没有被看中而丢出来的美少年。   最终的出路也不过是成为那些权贵们掌中毫无尊严的玩物罢了。   被拴上冰冷的金链子,连站起来走路的资格都没有,脸上终日都是空洞而美艳的春情。   看得只叫人反胃。   他不可以让他的小观音变成那样。   他的小观音,就应该站在云巅之上,衣袍如雪,不染尘埃,他愿意一辈子做小观音脚下的尘泥,一个无望而卑微的信徒。   少年鸦黑色的冰凉发丝被夜风吹拂着落在了司空月的脸上,好似少年温柔如水的目光。   姜迟这一觉倒是睡得很好,发现自己竟然窝在司空月怀里一个晚上之后忍不住红了脸,很心虚地问他:“你,你的背,疼不疼。”   要抱着自己这样睡姿不安分的家伙睡一个晚上,实在是太为难人了吧。   司空月没骨头似的趴在姜迟肩上:“是呀,我腰酸背痛的,需要小观音亲我一口才能好。”   姜迟果然被带偏了,听不出这是故意哄骗他的话,犹犹豫豫地问:“真的吗?”   有的亲为什么不亲,司空月登时低头凑近了少年那张艳丽如春花似的小脸,垂涎欲滴地盯着那张微微张开的水红色唇肉。   姜迟这下看出来了。   司空月果然在骗他。   恼羞成怒的小狐狸捶了他一下:“你就一直痛着吧!”   “哎哎哎,别打别打,我这次真没骗人。”   姜迟眼神极好,一眼看到司空月的袖子好像少了点什么,破了整整齐齐的一道长条,挥袖的时候很不雅观地会看到雪白的里衣:“你衣服怎么破了?”   司空月举起自己的手臂看了一眼满不在乎道:“应该是被那些人撕破的吧,你知道的,打架的时候一上头就什么都忘记了。”   “今天想去看什么地方?”   小狐狸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没心没肺地拉着司空月的手说:“那我今天可以去胭脂楼了吗?”   “……不行。”   “那我……”   “去琉璃寺也不行。”还没等姜迟说话,司空月已经捂住了姜迟的嘴,“好了,我们还是去桃花坞吧,可以坐船哦。”   姜迟的注意力还是很好转移,圆圆眼睛“蹭”地一下亮了,瞬间把他的美女姐姐和师兄抛在了脑后:“那也不是不行。”   “那我们出发吧,我记得桥边有户人家做的馄饨特别好吃!还有一户人做的竹蜻蜓可好看了。”   “你等一下。”   “什么……”   “啾~”   小狐狸说:“你脸红什么?”   司空月手脚发飘,脸红耳赤:“你,你干嘛亲我?”   小狐狸回眸粲然一笑:“渡你啊。” 第177章 菩提(十)   事实证明, 司空月确实还是太嫩了。   司空图出现在这座桃花纷飞的小岛上时,姜迟正气急败坏地从司空月手里抢他的竹蜻蜓。   司空月怎么和个小学生似的, 连这也要和他抢!   司空月像是已经有所感应, 依旧笑眯眯地说:“小观音,和我打个赌吧,你猜猜我能不能从这么多桃花树里把你找出来?”   姜迟胜负欲极重, 两颊粉粉,跃跃欲试地说:“好啊,赌什么?”   “如果我找到你的话, 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反过来, 我就实现你一个愿望。”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去胭脂巷呢?”   “你到底对秦楼楚馆有什么执念?”   “好吧……管他那么多呢,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你先闭上眼睛,要遵守规则,不可以看哦。”   “嗯嗯, 你快点藏起来,注意不要一下子就被发现了, 你那么笨, 果然还是我的胜率要大一点。”   “不可能!你等着瞧吧,司空月!”   桃花坞里到处都是纷飞的粉色花瓣,游人如织,树荫繁密,姜迟皱着眉纠结了一下, 果然还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思考了一下, 很机灵地钻进了司空月身后的一块巨石的缝隙里。   如果不是不能随便变回原形的话, 司空月这辈子都别想找到他。   “阿月, 你让为父很失望。”司空图带着那群昨夜里刚被戏耍过的打手冷冷地看向桃花坞上负手而立的红衣少年。   那双如狼又如鹰的狠厉双眸完全不带任何情感地看着自己血缘上的儿子,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甚至只是在看偷了自己宝贵藏品的毛头小贼。   “那位小菩萨呢?”   司空月挑衅似的笑一笑,满是恶意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很遗憾,你的计划落空了,那位金贵的小菩萨,已经被我杀了。”   躲在石头后面的小狐狸愣了愣,有点不敢置信地抖了抖耳朵。   到底还是入秋了,清早的时候晨风已然凛冽,好似刀子划过面颊,几乎要割出伤人的血痕。   空气寂静了一秒,司空图缓慢地扯开唇角,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们父子两人倒终于有了一丝相像:“不可能。”   “你爱信不信,尸体已经被我丢进护城河了,说不定过几天就浮起来了。”司空月耸了耸肩,吊儿郎当地笑了笑,“很遗憾,你的计划泡汤了。你要实在是想讨好国师大人,不如问问他泡肿了的尸体要不要。”   “阿月,你近日是越发大胆了。”司空图眯起眼睛,深陷的眼窝流露出狐狸似的狡诈和阴险,“那位小菩萨,无论如何,都是要送进宫里的,若是你实在喜欢,等他被玩腻了再收回来就是了。”   司空月唇角抽搐着,像是一只长成的幼狼,为了自己珍视的宝贝,开始反抗独/裁的成狼。   老畜生。司空月咬着牙想。   “这一次就算是我,也保不了你了。”司空图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长气,这位“面慈心善”的司空太尉很宽容地笑起来,像只是同自己的儿子闲话家常,“昨天夜里,贾筠死了。”   这次轮到司空月愣住了。   “你什么意思?”   “贾筠那个小子,是个没什么脑子的混账,可是再没用到底也是辅国将军的亲子,死的时候连全尸都没有,还真是可怜。”   “贾慎大怒,扬言要杀他亲子的人死无全尸,昨夜里只有你和他有过交际,看来是无可避免地要你去大理寺一趟。”   司空图是真没把这个儿子当做是自己人,或许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个三番两次给自己惹麻烦的累赘罢了。   他微微地笑起来:“这时候便是为父先保你,也保不住呢,想来只得向国师大人求求情罢。”   司空月嗤笑一声,冷着脸往船坞走去,两个高大的家丁便过来缚住了他的手,他们看起来很是忌惮这个武功高强的少主人。   司空月走过司空图的时候,悄声道:“区区大理寺,我去就是了,只是希望老头子你,早生贵子,免得绝后啊。”   眼看着司空月离开。   司空图的语气突然温和了下来:“小菩萨,可以出来了吗?”   “你要是再不出来,阿月可真就要为你死了。”   那被落下的桃花覆满的巨石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只霜白的手按在了石头上,很快从那巨石后面露出一张艳若桃花的小脸。   司空月倒是把小菩萨照顾得极好,蓝宝石一般眼眸镶嵌在粉色的眼眶里,惑人的长睫像是停栖在脸上的两只黑色凤尾蝶。   姜迟其实也很怕这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老家伙。   但是如果他不出来的话,司空月一定会倒霉的。   虽然司空月确实很狗,但还是不希望他出事。   姜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不要发抖,冷静地同司空图交涉:“我愿意去……你说的那个地方,你不能这么对你的儿子。”   “他是无辜的,你最好放了他。”   司空图微微地笑起来,那双同司空月如出一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狂热:“当然可以了,小菩萨。”   姜迟紧张得喉咙都抖了,指尖都有点哆嗦,很不情愿地从巨石后面出来。   司空月每次都骗我。   他闷闷不乐地想。   果然很狗。   他刚走到司空图的身边,一只手带着一张香得冲鼻的手帕从身后捂住了姜迟的脸。   漂亮得好像瓷娃娃的少年惊惶地眨了眨眼睫,努力地扒着偷袭男人粗壮的手臂,最后还是没有抵抗过药物的侵袭,最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黑暗。   最后的视野里只剩下司空图那张好像中年版司空月的脸。   靠。   老变态。   这下子栽了。   姜迟晕晕乎乎地摔在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司空图本来想着去抚摸少年无知无觉的宛若神迹一般的脸颊,可是指尖刚刚触到少年的肌肤,顿时感到如同烧灼一般的锐痛。   他猛地收回了手。   脑中霎时间响起了来自那位气势森然的警告: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的人?” 第178章 菩提(十一)   “小心一点, 不要把他弄醒了。”   “用的都是上好的迷香,不到时间绝对清醒不过来。”   “让我摸摸。”   “高云霓, 这是献给国师的人, 你确定要同那位作对?”   “嗤,国师国师,什么都是给国师的, 你敢说你没起那种心思?那位国师再神通广大,也不能清楚我们在府中做了什么罢。”   “……”   “司空图,有贼心没贼胆啊。”女人半掩着猩红的唇, 咯咯地笑起来。   姜迟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好像全身泡在粘稠而诡异的液体里,神思好像也在这温热古怪的水中化开了, 身体在无限地往上飘浮, 手脚都用不上力气。   浑身雪白的少年睁开那双蒙着一层碧蓝色的眼睛, 双眼在药物的作用下无法聚焦,朦朦胧胧地望着一片红纱,和暧昧红光下神色各异的男女。   “他醒了。”   有人好像在耳边说话, 但是耳边好像隔了一层模模糊糊的水膜,很努力也只能隐约听出几个朦胧的字音。   那华服的女人伸出一只涂着蔻丹的纤细手指, 暧昧地抚过少年柔软瓷白的脸颊, 语气里裹挟着痴狂的呢喃:“不要怕,不要怕,小菩萨。”   这很难不怕吧!   姜迟大概有点明白司空月家里是个什么情况了,可是看到这么痴汉的公主和太尉,还是很可怕的啊!   “若不是阿月那孩子拦着, 我怎么会不知道小菩萨竟生得这般神仙模样。”   “这几日倒是叫那臭小子占尽了便宜。”   好漂亮。   素白的身体赤luo而无力地躺在殷红绸缎的锦被里, 两腮上被迫浮起一层胭脂似的艳色, 那双水光熠熠的蓝眸里仿佛一碰即碎的水晶, 可怜得叫人心底陡然升起黑暗扭曲的欲望。   他每一处都是生得精雕细琢,纤细关节泛着从素白底色下烧起的旖旎桃粉。   他们把昆仑山尖上的晶莹细雪强行拉入了十丈滟滟软红尘。   手脚都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好像是顶级的白瓷娃娃,任由这面上连贪欲都懒得藏的信徒亵玩自己的四肢。   鲁国公主看起来并不介意和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共享一个美人。   姜迟恍恍惚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吃掉了。   虽然知道这些NPC都只是捏出来的数据,但是被这样明晃晃的眼神瞧着的时候,姜迟还是下意识的反胃。   他细细地发着颤,指尖无力地揪住了身下柔滑的绸缎,感觉自己就像是盛在桌面上的一道菜,亟等食客动筷了。   鲁国公主的手指浅浅地抚过少年蜷缩起来的身体,逼迫他不得不在锋利的指甲下主动展露出完美无瑕的身体。   司空图本来也忌惮于那位简直手眼通天的国师,只是美色当前,就算是柳下惠也难以忍耐了。   这哪里是菩萨,简直就是惑人堕落的妖魔。   少年水红色的唇肉嗫嚅着,声音细弱又可怜,像是被人强行从窝里掏出来的稚鸟,羽毛都跟着一起发颤,只能张开嘴哀哀地叫着:“司空,司空月在哪里?”   “他啊,就看小菩萨要怎么表现了。”   姜迟怕死了,可是他更担心司空月处境危险,司空月虽然很坏,可是在他心里还算是个好人。   他看着这两人的神色,心里只觉得反胃。   系统:“宿主大人可以选择用积分兑换一颗能解除各种负面效果的万能药丸。”   小狐狸很泄气地抱住蓬蓬的大尾巴:“可是司空月怎么办呢?”   系统沉迷武侠电影:“大不了我们去劫狱吧。”   姜迟:“哇哦,还真是一个好主意呢。”以他和系统的实力,还没来得及打开牢门就已经被守卫乱刀砍死了吧。   痛恨自己没有好好学习法术的第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天。狐狸垂头丧气。   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来得及降临。   迷迷糊糊间姜迟好像看到了熟悉的黄金面具。   耳边响起那人温和的声音:“小迟,不用害怕,我会救你。”   救?你能怎么救?   姜迟张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惊惶不安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身着华服的美人满面骇人的神色,像是看见了什么世间最可怖之物。   女人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描画精致的美目睁得好像脱框而出。   “你,你岂敢动我!”   高云霓好像看见了某个虚空中的人,咬着牙冷笑道:“不过是个玩弄幻术的骗子,骗骗皇兄也就罢了,你以为能骗的了本宫吗?”   “你少说几句!”司空图面色不善,他早就知道不该听信这个女人的哄骗。   这只老狐狸谨慎了一辈子,唯独在遇见姜迟的时候阴沟里翻了船,色/欲上脑叫他居然忘记了对那位的恐惧。   现如今那贾慎疯狗一样咬着司空月说是他杀了贾筠,可是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普通人是绝对做不到将那活生生的一个人给碾成齑粉的。   “我说过的,我最恨有人动他。”   司空图飞快地转着脑子,全然再没有在旁人面前的傲慢:“国师饶过我们这一次,我们只不过……是想将他好好清洗一番,才好进献给国师,若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送到国师面前,只怕是脏了国师的眼睛。”   那双灿金色的蛇类竖瞳冷冷地盯着这个虚伪愚蠢的男人,恍若来自上古神祇的威压,将男人连通□□到灵魂都一寸寸风化破碎。   那冷漠而威严的声音自虚空中响起:“司空图,本来我还可以饶你一命,只是你错就错在,不该用这个脏字,来形容他。”   再多的心计和谋略都敌不过完全碾压式的力量。   司空图骤然脸色灰败下去。   这一句话无异于宣判了他的死刑。   粘稠而冰冷的白雾宛若一双苍白的手轻柔地盖住了姜迟的眼睛。   少年眨了眨睫羽,却始终看不清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先是一双眼珠子从那眼眶里滚落,然后是舌头,手脚,内脏。   血淋淋的白骨七零八落,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将一个人给肢解拆分了。   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整间密室,死寂如同瘟疫那般蔓延,过了良久,终于听见一声来自鲁国公主的,撕心裂肺的惨叫。   姜迟再度陷入黑暗。 第179章 菩提(十二)   小狐狸再次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赤着脚站在一处华丽而显得森然的宫室里。   同那个瑰丽而诡异的梦境一般,到处都是垂落的纱幔,墙沿点着的青铜宫灯里幽幽地跃动着明灭的火光。   明亮却压抑的宫室里响着空灵的呜咽似的笛声。   姜迟下意识握住了缠在指间的菩提子, 如同梦里一般不受控制地撩开了那些幽灵似的纱帐, 寻着那如泣如诉的音乐朝着宫室的最深处走去。   恍恍惚惚的时候, 姜迟好像看见一条裹着黑色鳞片的蛇缓慢而危险地在光滑的地面上游动,细长影子很快隐没在了那重重的纱幔之下。   姜迟撩开了最后一层纱幔,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穿着白衣的男人正背对着他看着供案上的什么东西。   姜迟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少年脚掌是赤luo的,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的。   然而男人的耳朵似乎格外灵敏, 那笛声骤然寂静了下来,转过身来却叫小狐狸正对上一张纹饰繁复的黄金面具。   那张供桌原来是空荡荡的, 什么东西也没有。   姜迟愣了愣,瞬间把那条蛇的事抛在了脑后, 似乎有点不敢置信:“是你?”   带着黄金面具的男人缓慢地朝小狐狸走来, 珍而重之地伸手抚过了少年柔软的脸颊。   姜迟这才注意到刚才发出声音的并不是什么笛子,而是一片轻飘飘的叶子。   他的指尖是冰凉的, 姜迟却诡异地并不觉得讨厌。   明明是隔着面具, 可是看见那双深潭似的眼眸里漫出柔情似水的目光, 好像很早很早之前,他们就已经见过面了。   在姜迟甚至还没有记忆的某个时候,他们就已经有了镌刻在灵魂之上的承诺。   咦。   意识海里的白毛球球搓了搓胳膊上疯狂冒出的鸡皮疙瘩, 这种黏黏糊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小狐狸迟钝地眨了眨眼睫,有点紧张起来:“是, 是你带我来这里的?”   他有点害怕了, 面对这手段诡秘而残忍的男人, 忍不住连声音都变得格外软弱, 甜腻得好似一团融化的焦糖。   他想到那些人口中说要把他当做什么祭品献给那什么作恶多端的国师, 当即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轻而易举地把自己从男人的指腹间挣脱出来:   “你就是他们口中说的国师?”   黄金面具勾起那总是显得薄情的唇角,男人也不在乎小狐狸顿时炸起的耳朵:“吾名,楚衡。”   姜迟忍不住抱着自己的胸口,脑子里闪过很多祭品被开膛破肚血祭的限制级画面,哆哆嗦嗦地说:“我,你,你要杀了我吗?你要剖开我的肚子吗?”   楚衡好笑地望着他:“我找你,不是为了杀你。”   “还有,我为什么要剖开你的肚子,小狐狸?”   他在说什么?   姜迟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比主人要聪明许多的大尾巴胡乱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他才像是如梦初醒似的,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姜迟风中凌乱了。   小狐狸脸上顿时浮起火烧火燎似的绯色,慌张地想把自己的尾巴藏在身后,殊不知两只顶在头上的透出粉白色的毛绒绒尖耳朵早就颤颤巍巍地竖起来了。   他的脑中瞬间从血祭的血腥画面切换成了法海捉妖。   被压在金山寺好像也不是什么美好的画面。   “什,什么狐狸,你是不是眼花了。”小狐狸慌慌张张地躲在那些层层叠叠的纱幔里,试图把自己整个人都藏起来,顾着尾巴就顾不了耳朵,整只狐看起来像是一团被毛线团缠住了爪子的笨蛋。   叫楚衡的奇怪国师趁着小狐狸捂耳朵的间隙,轻轻松松伸出手抓住了人家的尾巴根。   原形毕露的小狐狸粉红眼眶里都急得浮起了潋滟水色,偏偏还要绷着小脸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完了,万一要扒了他的狐狸皮,好像也完全没有办法反抗了。   “你不杀我,那大费周章地抓我做什么?”小狐狸努力忍着哭腔,尾巴尖上的柔软长毛都紧张得根根分明了。   若不是不敢实力差距太大,估计应激状态下的狐狸要用他的尾巴揍这人一顿。   未经允许暴露别人的尾巴,这也太没有礼貌了!   楚衡捏了捏小狐狸的尾巴尖,很不规矩地顺着那柔软的尾巴毛缓慢而暧昧地一寸一寸往尾巴根抚去。   他一上来就碰小狐狸最敏感的地方,姜迟受不了地抖了抖,两颊上不由得浮起敷粉似的艳丽颜色,眼里的水光几乎要顺着眼尾滚下来。   流,流氓。   小狐狸用尾巴尖努力把男人的手推开,却被变本加厉地握住了尾巴根捋了一把。   细细的电流瞬间席卷了狐耳少年的全身。   姜迟连耳朵上的毛都炸起来了,好吧只要不摸他的尾巴做什么都可以,小狐狸瞬间妥协,一边掉眼泪一边很委屈地说:   “我,我什么坏事都没干过,真的,只要你不摸我尾巴,做什么都可以。”   楚衡笑起来,又捏了捏小狐狸软弹软弹的棉花糖耳朵,径直在少年身边坐下了。   他比姜迟要高大好多,小狐狸在他身边好像一只可怜巴巴的挂件,只能窝在他身边。   这次小狐狸警惕起来了,把自己的尾巴夹在了腿间紧紧地护住,免得面具变态又要做什么怪事。   这次楚衡倒是没有再做什么怪动作,只是淡淡地说:“我找你,是因为我们注定就是要在一起的。”   什么?姜迟没有听懂,迷茫地飞了飞耳朵。   楚衡的声音很好听,仿佛是在讲一个久得都泛起灰黄颜色的与己无关的爱情故事:   “我从有记忆起,就在做一个古怪的梦,梦里我受了重伤,只剩下了一口气的时候,却遇到了一只白毛狐狸。”   姜迟很天真地指出:“然后那只狐狸救了你?”   开玩笑,姜迟作为一只二十一世纪的年轻狐狸精,怎么可能会在远古时代救过人啊。   “不。”楚衡的唇角拉平了,“他差点把我玩得连最后一口气都绷不住了。”   “阿这……玩?”姜迟心说这只前辈这么猛的吗?他当狐的时候光秃秃没有毛的人类可是从没出现在他的审美范围里。   “那只狐狸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的体重,直接跳到了我的肚子上,恰好,我的小腹上正被人开了一个大洞,他一脚踩进了我的伤口里。”   姜迟呆住了。   他抱紧了尾巴,声音都弱了下来,虚弱地试图争辩:“那,狐狸也是不知道的嘛,我变成人之前也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楚衡笑出来:“确实,但是梦里的那个我决定要这只笨蛋狐狸知道后悔,所以在他身上下了禁咒。”   小狐狸傻乎乎的被带进去了,忍不住追问道:“是什么咒?”   楚衡吊起他的胃口却不愿意告诉他了,只是推说时间太久了忘记了。   姜迟气死了,最讨厌话说一半的混蛋了!   “总之,”楚衡老神在在地说,“这个梦困扰了我很多年,直到你的出现,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姜迟听不懂这么深奥的话,茫然地揪了一把尾巴尖上蓬蓬的白毛。   他猝不及防同楚衡那双深黑色的眼睛对视了,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金光。   错,错觉吧?   小狐狸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所,所以,你要怎么办呢?”   楚衡那带着黄金面具的脸凑得更近了一点,姜迟吓得呼吸都短暂地暂停了一瞬,才听到这神神叨叨的国师拖长了声音说:“所以,在我解出这个禁咒之前,你必须呆在我的身边。”   “不行。”姜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这人很可怕。   而且疑似物种歧视,会把对某只狐的恶意蔓延到整个狐狸群体。   鄙视他。   楚衡倒是优哉游哉地笑了:“是吗?反对无效,你已经在我的地盘上了。”   小狐狸摇了摇尾巴,控诉道:“你这是绑架!”   楚衡很无赖地一摊手:“没有办法,绑都绑了,你能怎么样?”   姜迟示威地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要咬他,结果这次还是不长记性,被人抓住了敏感的尾巴根,登时整只狐都颤颤巍巍地软下来,变成柔软的狐团趴在了楚衡的怀里。   男人身上的衣料都是顶级的,衣襟间熏着淡淡的梵香,姜迟迷迷糊糊得,无端觉得这香气有些熟悉。   他小心翼翼地同这个绑架犯打商量:“那我可以出去吗?”   楚衡笑眯眯地:“你说呢?”   小狐狸耳朵垂下来,丧气道:“那好吧,但是我还有一个要求。”   楚衡:“只要是小迟要的,我都会尽量满足。”只要你听话,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就够了。   他笑意盈盈地掩去了眼底闪过的狠辣。   要不是琉璃寺里那个老秃驴死了还要留着那串佛珠给姜迟掩藏气息,他也不至于等了这么久才找到人。   小狐狸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说:“我有个好朋友,叫司空月,现在遇到了大麻烦,司空图说只有你可以帮他了。” 第180章 菩提(十三)   说出口的那一瞬间, 小狐狸就有点后悔了。   男人藏在黄金面具后面的眼睛颜色深得可怕,唇角却仍是勾起的,像是为了引诱猎物自投罗网而布下香甜诱饵的残忍猎手:   “我说了, 只要是小迟要求的, 我都会答应的。”   他捉住了少年手腕, 指腹细细地摩挲过少年细腻的手腕肌肤。   小狐狸有求于人,只能委屈巴巴地任人呼噜软乎乎的尾巴毛,尖尖耳朵是不是很敏感地抖一抖。他总觉得楚衡话里有话。   “只是,这世界上任何交易都是需要代价的, 小迟你能用什么来换呢?”   小狐狸低着眼睛很心虚地想你之前也没有说过要代价吧。   但是他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换的,只能小小声地说:“你已经什么都有了, 我还能给你什么呢?”   他是真的不知道。   小狐狸天真得有些愚蠢了,眨着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无辜又可怜地望着男人。他天真地认为自己一无所有, 也不明明这满口神神叨叨的男人到底看上了他哪里。   男人的手顺着少年宽大的袍袖细细地抚上少年的手臂。   宫灯里的火焰在浮起的气流中不断地跃动拉长, 金砖铺就的地面上清晰地映出纱幔垂落又扬起的弧度,和烛火扭曲旖旎的影子。   到处都亮得有些晃眼了。   小狐狸被缓慢地推倒在冰凉的地板上, 寒气透过单薄的纱衣侵入后背, 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努力想要蜷起身体,脚腕上司空月给他带着的金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铃声仿佛是另一个开关,叫楚衡面具后的眼睛深得更加慑人。   他力气很大, 姜迟根本没有办法抵抗他,只能颤抖着雪白的身体, 被那同冷血动物一般冰凉的手指强行打开蜷缩的身体, 宛若被强行揉开的雪色花蕊。   漆黑柔亮的发丝在身后散乱, 映得两颊越发像是霜雪一般冷彻的白。   透蓝的眼, 雪白的肤, 和如海棠一般靡艳迷乱的绯红的唇。   想来就是断情绝爱的神仙也要为了这般景色堕入红尘。   楚衡看起来要比他高大太多了,在绝对的体型差面前很会审时度势的小狐狸只能任人施为,哆哆嗦嗦地看着男人低下头,亲了他一口。   小狐狸脑中短暂地空白了一下,护主心切的大尾巴很不客气地“啪”地一声拍在了男人的脸上。   这样居然面具都没有掉。   用胶水粘上的吧。   姜迟手忙脚乱地把自己不听话的尾巴抱住,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尾巴它,它不归我管。”   楚衡却好像没有生气,他低下头,这样的角度黄金面具也依然紧紧地覆在脸上,勾勒出男人挺直而深邃的五官轮廓。   男人的长发如同逶迤的黑蛇,沿着他的肩头颈窝落在了姜迟的脸上。   小狐狸觉得这样有些痒,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努力躲避着男人微凉的发丝。却被人轻易捏住了尖瘦的下颏。   “好瘦。”男人笑起来,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睛同姜迟对视的时候,仿佛是蛇类遇见了等待已久的猎物。   衣带本来便是松松地系在少年的腰上,楚衡用指尖一勾,那绣着金色暗纹的衣带便松开了,连带着披在身上的雪色纱衣也敞开了,露出随着呼吸浅浅起伏着的,缀着樱桃尖的粉嫩胸口。   姜迟虽然生得相当纤细,抱在怀里也只不过轻飘飘的好似纸片。可是真正完全展露在眼前的时候,却看起来并不会瘦得脱相病态。   丰盈软肉颤颤巍巍地覆在纤细的骨架上,摸上去都是柔软得好像陷进了绵软的云团里。   小狐狸迷迷糊糊地,终于有点迟钝地意识到楚衡想要做什么了。   可是他被拉住尾巴就没有力气的,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睛,碧蓝色的眼里浮起一层碎冰似的泪光。   楚衡泄愤似的在少年圆润如珍珠似的喉结上咬了一口,逼出了姜迟细弱的好似羊羔的呜咽。   姜迟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点恐慌,想往后退去一点却被人抓住了纤细的脚腕强行拉入了身下。   足上的金铃随着主人的动作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灿金镯子衬得少年霜白肌肤无端妖冶,足弓因为过于刺激的触感紧紧地绷起,单薄皮肤下都浮起桃花似的淡粉色。   有侍女走进宫殿里想要呈上今日的贡品,猝不及防透过层层垂落的纱幔里看到了国师大人正将浑身雪白的美人压在身下。   金铃铛丁零当啷地胡乱响着,少年猫儿似的叫声比春意还要撩人上三分,缠在雪白腕骨上的紫檀佛珠逶迤在地上无端透出禁欲与迷乱交织的疯艳。   以往那些下臣送来讨好国师的男孩连国师的面都没有见到便被丢了出去,如今是什么神仙模样才能叫国师大人心动呢。   侍女明知在这宫廷之中,知道太多不是好事,可是那猫儿似的喘息恍惚间好像成了引人的蛛丝,牵扯着她的神志,鬼使神差地想要走得更近,想要看看那在谷欠海中沉沉浮浮的少年生得何种模样。   真是光凭着香艳的叫声都能叫人神志沦丧了。   “你在看什么?”   脑中骤然响起男人冰冷而威严的声音,侍女遽然抬起眼同那双面具后灿金色的蛇瞳对视。   “啊!”   女人惨叫一声捂住了眼睛,汩汩的血流顺着眼眶疯狂涌出,托盘摔在地上,盛在瓷瓶中的东西随着碎片流出,浓腥的气味瞬间沿着气流呛进了鼻腔里。   姜迟被这格外凄惨的动静吓了一跳,他顺着声音想要挣扎起来去看,一只手却死死地按在了他的眼睑上,叫他只能瞧见一片混沌的黑暗。   “听话,小迟,不要看。”   那痛得浑身哆嗦的侍女一边捂住眼睛,一边竟然还跪在地上喃喃地喊着“谢国师大人恩典”之类的话。   姜迟听得愣住了,那浓烈的血腥味还萦绕在他的鼻腔,可是女人欢欢喜喜的声音又不似作伪。   一种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感瞬间从尾椎骨窜上了小狐狸的大脑。   他咬着牙无法控制地哆嗦起来,隐约反应过来身上这个人,是个多可怕的家伙。 第181章 菩提(十四)   姜迟刚走入大理寺狱黑洞洞的过道, 鼻尖便无可避免地嗅到了那些衰草腐木里散发出来的深刻其中的血腥味。   耳边还能听到囚犯嘶哑的哀嚎,沉重刑具拖在地上的声音叫人不由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小贵人,您且小心着些脚下, 万一踩到了那些脏东西惊扰到了您可不好。”身边的狱卒满脸的谄媚, 一边躬着腰一边十分殷勤地伸着手给姜迟指路。   眼前这位浑身雪白,带着白纱幕篱,身形纤瘦得好似白瓷蝴蝶的少年可据说是国师大人看重的小贵人, 若是能得了这位小贵人的青眼,说不准他也有资格能沾一点国师大人的福泽荫蔽。   姜迟着急要见司空月, 也顾不得会不会踩上什么残肢断臂,急急地出声道:“司空月到底在哪里?”   那狱卒说起司空月时语气却不甚恭敬, 只是尖着嗓子道:“这小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谋杀了辅国将军的小公子,即使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他也摸不准这位小贵人对那个司空月是个什么态度, 只好挑着话很为难地说:“小贵人,那小子如今受刑被拷打了许久, 只怕模样不是很好看,怕吓着您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姜迟就更着急, 万一司空月被他们折磨死了怎么办?   “不用说这么多,你只管带我去见他。”   小贵人声音里都透着零星冰晶似的冷意, 那狱卒听得不自觉一哆嗦,连忙堆上笑意:“您请往这边来。”   司空月的刑房在最深处, 经过了许多捂着伤口shen吟的囚犯,和满脸横肉的狱卒, 有惊无险地走到了司空月的面前。   这一间刑房隔绝了其他的犯人, 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那阴森森的牢房深处躺着一个血淋淋的身影。   姜迟心里着急, 面上还是努力维持着高冷的样子说:“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这……”狱卒很为难道:“小贵人,您有所不知,这个司空月武功高强,万一伤着您了……”   “这不用你管!”那小贵人好像是动了怒,声音都高了一些,像极了恃宠而骄的金丝雀,饶是狱卒心里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谄笑着点点头便退下去了。   他们的动静说不上小,那本来只是闭着眼睛装睡的司空月其实一早就听到了他的小观音的声音。   看起来小观音不仅活着,还过得很好。   司空月缓慢地松了口气,却还是一动不动地,并不想给隔着牢房大门小声叫他名字的姜迟反应。   他现在被人污蔑杀了贾筠,贾慎不会放过他,姜迟还是不要和他沾上关系为好。   姜迟喊了两声,见司空月始终没有反应,便没了动静。   虽然知道这样是最好的,司空月心里还是莫名地浮起一点落寞情绪。   这次是他彻底把他的小观音推远了。   往后便是他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了。   金属钥匙碰撞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响起,很快牢门便被打开了,熟悉的香气瞬间漫进了姜迟的鼻腔。   “司空月!司空月!”小观音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司空月沾着血污的侧脸。   他急得直接把脸上碍事的幕篱摘了,不知道楚衡什么毛病,只要出了宫殿非要他带着这个怪东西不可。   姜迟是生怕司空月死掉了,声音里都带点软糯的哭腔:“司空月你理理我,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那看起来脏兮兮的司空月终于动了动,他依然是闭着眼睛的,猝不及防地伸手捉住了少年细白的手腕稍稍一用力就将人按在了身下。   姜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睁圆了眼睛,惶恐地看着突然诈尸的司空月,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咬掉:“你你你你,原来你没死啊!”   司空月笑起来,即使满面都是血污,依旧掩不去那份风流俊朗的少年意气,横着血痕的面上带着一点潇洒的痞气。   “小菩萨这样心疼我,就是到了奈何桥,我也要逃回来的。”   他低声低着少年瓷白的耳廓,说话间都带着点笑意:“小菩萨,想不到你居然这样喜欢我。”   这人都快被打死了,居然还有闲心和他开玩笑。   姜迟都有点佩服他的乐观了。   小狐狸被他压在身下,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便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小小声地说:“你,你先让开,不许这样压着我。”   司空月说:“我不,我都快死了,你都不肯让我多抱一会儿?”   姜迟说:“你怎么会死?那个什么贾筠,根本就不是你杀的。”   司空月冷笑了一声道:“那又怎么样?他们只是借着这个理由好除掉司空家罢了,现在司空图死了,高云霓发了疯,我又身陷囹圄,司空府还不是一块待宰的肥肉等着他们分割吗?”   姜迟并未如此直白地面临过人性的丑陋,听得呆了呆,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能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那天绑架他的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疯了?   少年后背蹿起了一阵刺骨的寒意,总觉得自己不小心和死神擦肩而过了。   算了先不管了现在重要的是得想办法把司空月救出去。   小狐狸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末路狂花之类的公路逃亡电影,他抓住了司空月的手很殷切地说:“那我们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啊,要不我们越狱吧!我会救你的。”   司空月挑了挑眉:“你救我?”   姜迟两只眼睛眨巴眨巴,泛着亮晶晶的水色,充满希冀地看着司空月:“你的武功应该还在吧?”   司空月:“在是在,只是你跟着我跑了,以后便不会那么轻松了,你可也成了逃犯了。”   姜迟头脑相当简单,眯着眼睛笑:“你会救我的,对吧?”   “我可以去引开狱卒!”   他想一出就是一出,天真得有些可怜了,刚想站起来却被司空月一扯整个人直直跌落在他的怀里。   司空月浑身都是伤,遇到小菩萨的时候却好像那些刺骨的疼痛都消失了,懒洋洋地将人怀抱在怀里埋在少年颈间深吸了一口气。   姜迟倒没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对,只是茫茫然地问他:“怎么了?”   少年领口的衣服都被揉得散开了,露出一痕雪色的锁骨,和柔软肌肤上印着的殷红吻痕,清晰得像是落在雪地里的靡艳红梅,美艳得刺眼。   那些吻痕看起来几乎是某人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把香到惑人的皮肉吞进肚里,用牙齿研磨吮吸久了才留下的。   一看,就知道是故意的。   这是在向他示威。   司空月虽然身世坎坷,到底还是意气风发的世家公子,怎么受得了这样明晃晃的挑衅,捏着少年纤细锁骨的手不由得用了点力气。   姜迟却好像不知道自己身上被人盖满了戳,他被捏痛了,哼哼唧唧地撒着娇似的蹙眉用天生含嗔带怨的眼眸望着他。   司空月无端觉得心跳漏跳了一拍。   什么狗屁国师,向他示威是吗?   司空月冷笑了一声,牢房里灯火森然,那张格外邪佞而英俊的脸在幽幽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诡秘。   他长叹了一口气,紧紧地抱住了白衣少年单薄的身体,凑在那瓷白的耳廓边上低声道:   “小菩萨,虽然我也很想逃,只是现在不是时候,你可知道那位禁宫里的国师是什么来处?”   他的语气太有煽动性,恰好姜迟也觉得楚衡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对劲,便不自觉严肃起来,绷紧了小脸,老老实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司空月眯着眼睛笑起来:“那就让我来告诉你。”   “那楚衡是三年前横空出世的,当今圣上迷信佛法,在汴京城大肆修建佛寺,这个楚衡便是打着行者的名号,不知用什么妖法蛊惑了圣上,叫一国之君也成为了他的傀儡,真正成了掌控着一国命脉的人。”   司空月嗤笑一声:“这个妖僧,借着赐福恩泽的名义为非作歹,将整个朝堂弄得乌烟瘴气,那些没骨气的东西为了自己的前途自然都拼了命地讨好他,便是你……本来也是司空图进献给他的。”   妖僧?   姜迟迷惑:“可是他是有头发的呀。”乍一看还真是看不出有什么同出家人相似的地方。   司空月说:“你往后便会知道的。只是你遇见他一定千万要小心,跟在他身边的人都好像迷失了心智把他当做神仙供奉着,就是为了他死也是愿意的。”   “并且,我怀疑贾筠就是他杀的。”   什么?   姜迟蓦然抬起睫羽。   “贾筠的死相同司空图一模一样,全身的骨头都碎了,现场只剩下了当时穿的衣服,和一地破碎的内脏血肉。一般人决计无法在短时间内把一个人变成碎肉。”   “但若是那个妖僧,一切便都有了解释。”   “可是,楚衡为什么要杀他们呢?”姜迟听晕了。   司空月抵在少年耳侧,这个动作使他们亲密得好像情深义重的爱侣: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贾筠和司空图都试图欺负过你,最后都死于楚衡手下,一定是他想利用这两个人的死来对付我们,如今他已经用贾筠的死叫我成了重刑犯。我想定是楚衡还需要利用你做什么事,你若是在他身边一定要小心。”   司空月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唇间的气息在少年耳侧染上胭脂似的颜色:“你还记得你那位叫扶风的师兄吗?”   姜迟眼睛亮了亮。   “记得。”   司空月差点把牙都咬碎,但是眼下确实只有这个人能帮忙了:“你若是有机会,便去找他想办法。” 第182章 菩提(十五)   阖宫里上下都知道那位国师大人终于找到了那位有着白狐之相的美人, 只是他看得紧,竟是不愿意让任何人有机会窥见这位小美人的相貌。   穿着龙袍的枯瘦老人落了轿也不等宫监通传便很急切地往楚衡所在的占星阁走去。   “国师!楚国师!”那老皇帝全身瘦得好像只剩一把骨头,显得眼眶里血丝密布的眼球暴突得吓人, 那枯爪似的手胡乱地拨开层层的纱幔, 苍老的声音都在发颤,“寡人听闻你已经寻到了那白狐子,你允寡人的长生之术可有希望了?”   隔着那幽灵似的半透轻纱, 隐隐约约可见长发披散的白衣男人正一只手撑着脸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另有个纤细的身形伏在他的膝上, 鸦黑色的光滑长发如缠绵的溪流蜿蜿蜒蜒地沿着雪色衣摆的褶皱垂落,看不见脸, 只能看见楚衡的一只手正懒洋洋地抚过少年漆黑的发丝,轻点着少年露出的一小截素白的后颈。   少年垂落着的一只手上缠着一串紫檀色的佛珠,越发衬得指尖都莹润得好似白玉雕琢。   老皇帝进来的时候动静太大, 那原来安稳伏在男人膝上睡觉的少年不安稳地动了动,楚衡手指微微用了点力, 安抚着想要挣扎坐起来的少年,叫他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陛下,长生之法涉及逆天改命, 岂能是一朝一夕可以炼成的。”楚衡的音色相当好,天生便带着轻易能够蛊惑人心似的低沉和轻柔, 叫人不由自主地便沉溺其中,不知不觉便成为他的傀儡。   “如今为了替陛下续命, 已经是违背了天理道义,想要长生不死自然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才好。”   楚衡细细地摸着少年霜白色的后颈, 像是抚摸不听话的小猫, 一寸一寸地捏过少年后颈凸起的圆润颈骨, 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   老皇帝搓着手,那张消瘦干瘪的脸上露出谄媚笑意:“国师说的自然是有理,寡人能够续命到如今也是托了国师的福,若是国师还想要更多的供奉,寡人定当竭尽全力地满足。”   那戴着黄金面具的男人只是低头带着一点温柔笑意地望着膝上的少年,他伸手想要摸一摸少年手腕上那串紫檀佛珠,却猝不及防被烫到了指尖。   面具下的脸色骤冷,咬紧了牙关隐隐可见颊侧绷紧的肌肉。   这个该死的老秃驴。   死了也让他不得安生。   “想要长生自然是需要献祭更多的血肉,就看陛下是愿意做到什么地步了。”男人眼神发冷,透着点完全无机质的冷感,恍若是某种非人的生物。   叫人光是看见他的眼睛,心底便生出无穷无尽的凛冽寒意。   那老皇帝依然被洗脑到彻底疯魔了,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一步,赤着眼睛望着楚衡:“只要能让寡人永生不死,纵是以整个国家为代价,寡人也愿意。”   那膝上的少年终于被吵醒了。   抬起一张睡得两颊都滚上艳色的秾丽小脸,雪白肤色更衬得眉间朱砂妖艳如血。漆黑的发,苍白的脸,雕琢而精细的眉眼。   宛若古画里走出来的食人精气的妖精,也像是九天之上不染尘埃的神女。   皇帝也没有想到所谓的白狐美人竟然生着这般叫人心乱神秘的颜色,喉结不自觉滚了滚,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这位……就是白狐子……”   楚衡扯开唇角冷冷地望着这骷髅似的老皇帝:“陛下。”   只是这一声瞬间让老皇帝回神,自己刚才居然敢觊觎国师的人,额角冷汗不自觉落下,老皇帝讪笑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为了报答国师的恩情,便是什么要求寡人都可以答应。”   “要求吗……”楚衡把玩着少年冰白色的耳垂,眼看着那耳垂渐渐浮起胭脂颜色,小狐狸被捏得不高兴了,转过脸来含着水光似的蓝眼睛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   楚衡笑起来,捂住了少年的耳朵。姜迟只觉得听觉好像被屏蔽了,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屏障,只能隐约听见几个零碎的词句。   小狐狸暴躁地用尾巴偷偷地抽他。   楚衡好脾气地将他整个人都环住了,那双蛇类动物一般的竖瞳冷冷地看着同疯子差不了多少的老皇帝。   “陛下有所不知,所谓的长生之法还缺了一味秘密的材料。”   “那秘密就藏在,汴京城西郊,琉璃寺。”   ……   “扶风。”苍老的声音在寂静的禅室里响起。   年轻而俊秀的和尚垂着眉眼低声作揖:“弟子在。”   明惠和尚一声比一声迟缓地敲着木鱼,长长的雪白眉毛顺着眉尾垂落,以往那只淘气的小狐狸最喜欢捏着明惠师叔这两绺长长的眉毛开玩笑。   只是现在……那只小狐狸不知道在那司空府过得好不好。   “琉璃寺,如今也已有了一百二十年的历史了,到了老衲这,却要葬送了。”   扶风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他皱起眉:“师父,这是何意?”   明惠和尚长叹一声,雪白眉毛都在发抖,木鱼声久久地在禅室之间回荡:“扶风,你是这一辈于佛法上最为精通的弟子,日后,守护琉璃寺的任务,便要由你一肩承担了。”   扶风向来是沉默寡言的,他低着眼睛,神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好半晌才艰涩道:“是要出事了吗?师父。”   “为师知道你心中有不忿。”明惠半阖着眼睛,“为了寺里的安宁,将他送去了司空府里。”   “日后若是你愿意,便将他带回来吧。”   禅室里木鱼声声,扶风抬起眼睛,望着那垂眸含笑满面慈悲的金身弥勒,薄唇不自觉抿起。   “扶风,为师当时做此决定也是为了你好,只是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躲不起也逃不过。”   “我观南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罪。”   老和尚眉毛在冷寂的空气中微微地颤抖,低声念诵的佛偈如同巨钟在扶风的脑中轰然响起,震得他头脑嗡鸣。   “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年轻的和尚猛然抬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溘然长逝的老者。   明惠和尚,圆寂了。   “师父?”   他声音颤抖着,又下意识去看那永远慈悲永远怜悯的塑金佛像。   他一步一步,几乎找不到自己身体的重心,就要往前跌倒。   师父圆寂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举心动念,无不是罪吗?”他喃喃着,脑中蓦然浮起弯着一双蓝眼睛冲他微笑的少年。 第183章 菩提(十六)   “司空月逃了。”楚衡坐在廊檐下瞧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小狐狸, 突然出声道。   姜迟本来抱着一只陶瓷小缸赤脚坐在池边喂鱼,一听到男人这么说,下意识浑身僵了一僵。   “你, 你什么意思?”少年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池子里的红鲤张着嘴等了半天也不见有鱼食投下,急得纷纷跃起来啄着少年的脚趾和足心。   姜迟被这细细的痒意激得忍不住蜷起了小腿, 挂在脚踝上的金铃铛细细碎碎地响着, 好似落在湖面的细雨。   楚衡一把握住了少年的小腿,姜迟后心不稳整个人被迫仰进了他的怀里。   “小心掉下去, 被鱼吃掉了。”楚衡像是逗弄一个三岁小孩那样抵着少年冰凉的耳廓调笑道。   姜迟心怀鬼胎,低着眼睛蝴蝶似的睫羽一直紧张地发颤。   楚衡这个人情绪变幻莫测, 杀死人类就好像是随手碾死一只蚂蚁,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一时兴起,自己就会成为下一个被虐杀的对象。   “小迟,我把他杀了怎么样?”楚衡语气都是轻飘飘的, 冷静地像只是在处理闯进家里的老鼠。   姜迟反手抓住了楚衡的手臂, 因为太过用力, 指节都泛起瓷器似的青白颜色:“你,你不是说不会杀他的吗?”   “我只是答应小迟让你去看他一眼, 可没有说过会放过他。”   楚衡慢条斯理地解开少年的衣襟,露出他刻意留在上面的渐渐淡褪的吻痕。   司空月, 抢在他前面对小迟做了那么多连他都没有做过的事,简直是罪该万死, 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其愤恨。   更何况, 他居然还让他的小狐狸对他如此牵肠挂肚。   到底天色还是凉了些许,姜迟身上本来便只披着一件薄纱似的禅衣, 露出一截细痩莹白的小腿来。   如今被楚衡抱在怀里, 被凉风一吹, 便下意识地往男人漫溢着热意的胸口钻。   “不要。”他哆哆嗦嗦的,像是只被吓破了胆的小兔子,努力讨身上男人的喜欢,那张漂亮得令人着魔的脸蛋上浮起一点紧张的苍白,小心翼翼地凑近了楚衡的脸,笨拙而稚嫩地在男人脸上吻了一下。   “不要杀他,没有司空月的话,我早就死了。”   “那又怎么样。”楚衡的思维方式如同冷血动物没什么两样,不会有喜欢,也不会有感恩,唯一的执念就是这只梦里便时常蛊惑他的小小白狐狸。   本该按照他的个性,应该第一时间就把这分明是自己弱点,扰乱他心智的小东西处理掉,只是莫名地下不了这个手,只想把他锁在身边,用尽世界一切阴暗又下流的欲望将纯白底色污染至深黑,一辈子沦落尘泥,再也无法离开他。   当然这样阴暗的想法他并不会直白地同小狐狸说,只是像蛇类动物那样,一点一点用甜蜜的毒汁令他沉浮在无尽的欲海,除了他身边,便再也无处可去。   所以第一件事,当然是斩断一切除了他之外的联系。   先杀了司空月,然后就是琉璃寺众。   那个老秃驴死的倒是早,也免了他这一遭。   姜迟咬着自己的腰带,小小声地掉眼泪,压抑不住的呜咽顺着紧闭的唇齿散逸在微凉的暮风里。   池塘里的红鲤长久等不到投喂又四散着游开藏进了宽大的荷叶底。   少年宛若一枝被强行剥开膜瓣的柔嫩花枝,可怜得露出雪白的锁骨,和温软甜腻的胸膛,好像无辜又软弱的祭品,任由野兽似的男人将自己吞噬殆尽。   果然还是得想个办法逃跑。   姜迟昏昏沉沉地阖着眼睛,想起司空月同他说过的事,要去找扶风师兄,只有他可以救他。   楚衡始终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每次想要更贴近少年赤luo的如同羊脂玉一般纯洁无瑕的身体,那串该死的紫檀佛珠就会散发出业火似的高温灼烧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   “小迟,把佛珠摘了吧。”楚衡诱哄着他,拖着少年堕进意识昏聩的黑暗,虚无之中好像只剩下了男人可供依凭,离开他,姜迟就要堕进更深的地狱里去了。   可是男人附在耳边,用他那煽动性极强的话语勾动着少年摇摇欲坠的神志:“把这个破东西摘了吧,我会给你更好的。”   “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会爱你,我的全部都将是你的。”   小狐狸骨节都是纤瘦的,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花枝,然而这样一只好似只能供人放在掌心细细赏玩的手,紧紧地攥住了那串缠在指尖的佛珠。   “我不。”   小狐狸说。   ……   姜迟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发现了楚衡的弱点。   他每天晚上都必须要接受来自那些信徒的供奉。   姜迟不清楚那些被侍女们装在瓷瓶里小心翼翼护送到楚衡面前的东西是什么,只是光是闻着那令人作呕的浓稠血腥味和黏黏糊糊的声音,就知道应该是非常掉san的玩意儿。   每次楚衡享用完贡品,就是他灵力最虚弱的时候。   他一般只能躲在那重重叠叠的纱幔之后陷入昏睡。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去打扰他,连姜迟都会被带到外殿去。   这不明白着是放在眼前的逃跑机会吗?   姜迟搓搓手,从系统那里兑换了一套宫女的裙裳,所幸几个副本下来他对这种繁复难解的衣裙已经有了经验,匆匆换好衣裙,混在了那一堆的侍女中间,试图悄悄地溜走。   这时候,楚衡极强的嫉妒心也成了他的助力。   楚衡不愿意让任何外人看见姜迟的脸,也就导致了整个皇宫里都没有认识姜迟的人。   姜迟只消拿着那些瓶瓶罐罐随意在脸上涂抹一下,便理直气壮地提着裙子混进了队伍里。   那些侍女们似乎并没有发现中间多了一个人,姜迟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在其他人都上交了出入宫殿的令牌的时候,他提着裙角偷偷地溜到了角落里小心地扯了扯某个守在宫墙边沿的侍卫。   严泽不知道自己今天走了什么好运。   他同以往一般拿了个离众人最远的岗位站岗偷懒,好不容易等到换岗,可以出宫跟着三两同侪去酒楼里小酌几口的时候偏偏被一个侍女拉住了袖子。   严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   脸上虽然敷着过量的胭脂,可是骤然同那片摇晃的碧海对视,心中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想一辈子都溺死在这如梦似幻的幽蓝颜色里。   “小哥哥。”那张胭红色的唇微微地张合着,吐出的气息都是香的,甜腻得叫人连自己姓什么都要忘记了。   “小哥哥,我家中父亲病重,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想请小哥哥能不能带我出去,只要一个晚上便好。”   那双透蓝的眼瞳里泛起阵阵撩人的涟漪,恍若漫天的星子都细细碎碎的落在了“她”的眼里。   严泽浑浑噩噩得像是被摄了魂:“帮……当然是能帮的。”   但是很快他回过神来,瞧这小宫女身形都格外纤细高挑,在一众侍女中也应当是极品,若不是自己捡了个漏,迟早也要叫那皇帝老儿糟蹋了去,心里不由得便浮起一些不入流的旖旎情思。   这喜好耍滑偷奸的侍卫叹了一口气,不自觉地便抚上“女孩”细滑的手背,一边在心里赞叹不愧是宫里的人,连手背都这样香滑,一边又装模作样道:   “不是我不愿意,只是你我都清楚这宫禁森严,我若是要带你出去,也是要负极大的责任,说不准,还要压上我这条性命。我这条命自然是不够看的,只是家中也有老人,总不能为了姑娘叫我爹娘平白没了个儿子。”   那“女孩”也极是上道,一双盈盈的眼瞳盯住了男人的脸,胭红色唇肉微微张开在这还称得上俊朗的男人耳边吹了一口气:“只要哥哥能带我出去,便是做什么,奴婢都是愿意的。”   侍卫脑子里转得倒是快,心想着到了外面这一个弱女子还不是得听从自己,便喜不自胜地答应了将眼前这神仙似的“少女”藏进了自己的箱笼里带出了皇宫。   “你的家在哪里?”侍卫打开箱子将“少女”放出来。   或许是在箱笼里憋得久了,面上胭脂化开了一些,露出本来霜白的肤色,鸦黑色的长发丝丝缕缕的被湿汗黏在颊侧,眼中的水光清亮得几乎要溢出来。   姜迟歪着头瞧着他,慢吞吞地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裙子。   然后他弯起了眼睛,眼眸中颜色逐渐转深,从碧波荡漾的海面变化做了诡艳而危险的深海,带着叫人无法拒绝的笑意让眼前的男人陷入了虚无之中。   “刚刚发生的事情,全都忘记掉。”胭红色的唇张张合合,男人脸色的表情从惊诧慢慢地变为无神呆滞。   “你今天像往常一样,下了班便去找同僚喝酒,你什么也不知道。”   好像是一场旖旎的幻梦,风一吹,这梦一般的美丽便从眼前消散了。   侍卫呆滞地摸了摸眼睛,再去看那空空的箱子:“奇怪,我怎么把箱子带出来了。”   “不管了,喝酒去。”   “啧,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侍卫有点怅然若失地想着。 第184章 菩提(十七)   夜深人静的时候, 琉璃寺里来了个出人意料的不速之客。   戴着斗笠的少年毫不客气地闯进了扶风的厢房,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主人的席上,有点狼狈地顺手拿起放在桌面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到了深夜, 扶风却并没有入睡,沉默地趺坐在蒲团上, 低眸诵着佛经。   对于司空月的到来他好像并没有觉得意外, 连眼睫都不曾颤动过一下。   司空月擦了擦仍旧留着血痂的嘴角有点凶狠地笑起来,他本来长相随了他那位艳名远播的母亲生得容貌精致美艳, 如今一通牢狱之灾后面上破了相,一道伤口直白地贯穿了他的鼻梁, 更显出叫人胆寒的阴翳来。   “扶风师父倒是瞧着镇静许多,想来整个琉璃寺毁在那个老变态手里,也是无所谓的了。”司空月冷笑一声,开口便是极重的火药味, 满眼挑衅地看着这装模作样的和尚, “也是, 你们佛家都喜欢说四大皆空,这不是一切都是空的, 在不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年轻的僧人没有理会这嚣张的逃犯能把老和尚活活气死的一通胡乱解读,口中念过一遍经书, 这才冷冷地开口:“檀越若是不信佛法,又何必要来贫僧面前呢?”   司空月嗤笑一声, 抱着手臂道:“若不是为了小菩萨, 谁愿意来你这个破地方。”   他说到姜迟,这无欲无求的清秀僧人额角终于隐隐绷起愤怒的青筋, 果然还是修行不够, 轻易便被心上人的事牵扯了神志。   不, 或许是自从姜迟离开后,他便再也没办法全心全意地修行。   “寺里将他托付给你们家,不是让你们把他当做货物一般送来送去的。”扶风咬着牙,指尖的佛珠手串几乎要被他捏碎。   若是早知道,姜迟离开他之后便成了进献给宫里那个妖人的祭品,便是拼了他这条命,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姜迟身陷囹圄。   那双狭长的凤眼里迸出一点恼怒的恨意:“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还是把他拱手让人了,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司空月被戳中了痛楚,当即跳脚了,他呸了一口说:“我也不知道会这样!谁知道……总之,你现在要不要同我联手,除掉那个老妖怪?”   “我知道当年慈心和尚留下了一样宝具,就在你们琉璃寺的藏经阁里,只有这个才能杀了楚衡,对不对?”   他话音刚落,敏锐地察觉到了外面不太对劲。   明明是四下无人的夜里,被生纸糊过的窗棂外响起了吵吵嚷嚷的人声,同时亮起了血红色的刺眼火把。   穿着铠甲手持弓箭的士兵不知道何时起已经将整个佛寺团团包围了。   “琉璃寺窝藏朝廷钦犯,意图谋反,罪不容诛,还不快将人交出来!”   司空月脸色一变掐住了扶风的脖颈恨声道:“你们居然出卖我?”   扶风低着眼面不改色地转着指尖的佛珠,冷然道:“檀越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他叹出了一口气,眉睫上好像生了一层霜:“必然是宫里那位国师,想了个借口要将我们一并处理了而已。”   ……   姜迟逃出生天的第一反应就是听司空月的话去找他的扶风师兄。   任务里说的伪佛,想来应该就是楚衡了。   姜迟心说什么啊,完全看不出来跟佛字有一星半点的关系。能破的戒都破完了吧?   系统安慰他说:“所以才是假的嘛,真佛就不会变成大boss了。我们游戏的立场还是相当正义的。”   说的倒也是。   楚衡还要半个时辰才会发现他不见了。   在这之前只要他能逃回琉璃寺,楚衡就没有办法再抓着他了。   还不知道司空月怎么样了,现在还在大理寺狱里吗?   得想办法问问扶风师兄能不能将他救出来。   天色已晚,周围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小狐狸跌跌撞撞地,几次三番差点被脚下的树枝绊倒。   琉璃寺处在郊野,汴京城地势复杂,加上姜迟又是个笨蛋路痴,只能忍痛和系统讨价还价用积分从小商店里换了一张3D全景地图,找到一条最近的通往琉璃寺的小路。   在小树林里收养了他的慈心和尚在圆寂前曾经对他说过,若是有一日遇到了生命危险,就到藏经阁去,他在那里给姜迟留下了最后一件东西。   想起老和尚的时候,小狐狸不由得鼻尖一酸,慈心法师是个很和蔼的老和尚,活了不多不少恰好一百岁,一手将手里这只吵吵嚷嚷的小狐狸养大。   副本里的姜迟拥有角色从出生开始的一切记忆,自然也是真心将老和尚视作自己的亲人的。   不远处亮起大片的火光,将漆黑的天也映出了不详的血色。   姜迟愣了愣,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火光的方向就是琉璃寺。   可是……琉璃寺 ……烧起来了?   小狐狸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已经先下意识地冲了过去,可惜脚下被纵横的藤蔓绊倒,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唔!”他疼得惊叫了一声,拍了拍膝上和脸上的泥想要站起来,身后却猝不及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扑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小狐狸吓得耳朵都冒出来了,呜呜地挣扎了一下,却听见耳后如同炸雷似的一声:   “不要出声,听话。”   少年四肢瞬间放松,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居然是司空月。   小狐狸瓷白脸上沾着零星在地上沾到的污泥,两只蓝眼睛惊喜地眨了眨,冲天的火光倒映在那冰蓝色的虹膜里,无端叫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司空月也没有想到这只笨狐狸居然自己跑出来了,还正好叫他抓住。   失而复得的感觉快要叫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了。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等着旁边来巡路的追兵都走远了,司空月终于松开了手。   姜迟被他吓了一跳,又觉得有点委屈,细声细气地说:“是你叫我来找师兄的,我就来了。”   男人喉结滚了滚,溢出一声沉闷的笑,趴在了姜迟身上,把人压得一个趔趄:“怎么这么听话啊,小观音。”   他眯起眼睛:“我现在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喂喂喂,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小狐狸额角挂下一排黑线,推了推司空月的肩,皱起眉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寺里着火了?” 第185章 菩提(完)   “是楚衡。”司空月咬牙切齿道, “他想屠了琉璃寺。”   “我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   姜迟哆嗦了一下,脑中迅速地闪过那双无机质的灿金色蛇瞳,太阳穴隐隐作痛, 像是有一枚尖细的针直直扎进了大脑,逼迫他脑中回闪过许多从未见过但异常熟悉的画面,漫天的烈火, 坠落的巨龙,和濒死的自己……   在浩瀚的天地间巨大的黑龙砸断了山柱, 龙角折断,鳞片剜落,黑龙从口中吐出大股大股猩红的鲜血,如同漫天降下的血雨……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凄怆呼啸的风声,如同天地间奏响的哀乐。   少年眼瞳在惊恐中无限放大,几乎听不见系统在意识海中急切呼唤自己的声音。   “小迟,小迟?”司空月发现了怀中人的不对劲,登时有点紧张地摸了摸少年光洁的额头,却只摸到一手的冰凉。   司空月慌了神:“小迟,你怎么了?”   姜迟骤然从那恐怖而震撼的幻想中回过神,面色苍白眼神都有些呆滞:“没, 没什么。”   他不自觉抓紧了司空月的手, 急切地问他:“那扶风师兄呢?”   “他去藏经阁了,我们现在要去同他碰面。”司空月拉住了姜迟的手带着他穿行在黑夜下簌簌的林间。   琉璃寺的藏经阁不在寺内,而是在后山上。   司空月为了不被人发现, 只能先从扶风的禅房中逃出来,绕到后山上解决了那些驻扎在后山的守卫, 好让扶风能畅通无阻地进入藏经阁。   姜迟咽了口唾沫, 急急地把自己能知道的都告诉了司空月:“我知道慈心师父在藏经阁里留下了一个宝具, 可以克制楚衡的能力。”   司空月安慰他:“我已经知道了,你且放心,我不会让那个怪物伤你一分的。”   藏经阁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门上除了扶风留下的手印,便是蜘蛛网和厚厚的浮尘。   高塔里摆满了泛黄的经卷,一尊小小的鎏金佛像面带笑意地坐在正中,似乎早已料到会同他们有这一次相见。   脚步声似乎都会惊扰了这沉静许久了的时光。   “师兄。”   消失已久的声音再度自身后响起的时候,扶风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他掐紧了手心,风轻云淡地转过身,眼里带着一点清浅笑意微微勾起唇角:“师弟回来了。”   小狐狸从小便跟在扶风身后跌跌撞撞地长大,对他便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亲昵,欢呼一声伸手抱住了扶风:“师兄我好想你!”   扶风摸了摸少年毛绒绒的脑袋,还没来得及开口,小狐狸便被人拎起后颈提走了。   司空月一手拎着腾空后下意识手脚扑腾的小狐狸,一边看着扶风冷冷道:“现在还是先找到那个宝具比较好吧?再不过去,庙都要给人烧完了。”   扶风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   他转过身去看着那尊含笑的金佛道:“只是这金佛的须弥座上有机关,需要放进形状嵌合的钥匙才能打开。”   “看形状的话,应该是一颗珠子。”   珠子?   姜迟努力从司空月的桎梏下挣脱出来,凑到了那莲花台前借着微弱的烛火认真瞧了瞧,发现了那珠子的形状好像有些熟悉。   他摘下自己形影不离的佛珠,用力一扯,珠子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小迟!”   司空月和扶风同时出口。   姜迟将落在掌心的佛珠小心翼翼地嵌进了莲花台上留下的洞口。   大小正合适。   一道尖锐的“吱呀”声响起,须弥座上霍然打开一个洞口,金佛瞬间跌落,转而升起了一尊蒙着红绸的青铜神像。隐隐约约只能看见已经剥落了大半金漆的青铜底座。   “难道这就是宝具吗?”   看起来确实很重的样子,难道他们要拿着这个和楚衡对着抡吗?   姜迟呆住了。   这画面想想是不是太血腥了一点。   姜迟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掀开了蒙在青铜像上的红绸。   那是一尊人身蛇尾的青铜神像。   看样子这尊不知从何而来的神像年岁已旧,金漆大半剥落,面目也在长时间的锈蚀中模糊不清,只能看到蜿蜒蛇尾上锋利清晰的鳞片。   姜迟在看清红布下的神像时有一种脑中被雷电劈闪而过的轰然。   “小迟……抓到你了。”   耳边响起楚衡愉悦的一声叹息。   姜迟抖了抖,下意识抓住了那青铜像,转身去看那带着黄金面具的白衣男人。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扶风和司空月都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不知是死是活。   姜迟喉间发干:“你把他们怎么了?”   那双灿金色的竖瞳贪婪而缱绻地盯着少年苍白的脸颊,恍若有细腻冰冷的蛇信缓慢地舔舐过冰冷的皮肤。   姜迟哆嗦了一下想逃,后腰却冷不防靠在了那坚硬的桌案上。   “你说,我要怎么处理他们?”楚衡扯开唇角,冷笑了一声,“我最讨厌有东西觊觎我的人,车裂,斩首,五马分尸,好像哪一种都没办法让我消气。”   “小迟,我想你想的,快要死了。为什么你愿意救这么多人,却不愿意救救我呢?”   姜迟浑身发毛,有一种自己正在被巨蛇卷进腹中的窒息感,他捏紧了手里的神像,心说一会儿楚衡要是敢靠近,他就拿这个青铜像抡楚衡的脑袋。   这个时候他还有闲心想:物理超度,应该也算超度吧。   南无加特林菩萨保佑,一会儿他可以用这玩意把楚衡抡晕,最好是失忆,醒来什么都记不住。   然而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   姜迟把那神像捏得太紧,锋利鳞片割破了少年过于柔嫩的掌心,生生逼出了殷红的血色蜿蜿蜒蜒地落进了神像的凹痕里。   那双蒙着锈迹的眼睛无端蒙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   姜迟陷入了幻觉。   坠落的陨石擦过脸颊,姜迟猝不及防同有他人那么大的金色竖瞳对视。   姜迟在这条巨龙的面前恍若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子,轻易就能被大龙吃掉。   姜迟茫然地望着这条濒死的黑龙,诡异的是虽然明知道自己轻轻松松就能被杀掉,他心里却没什么恐惧的情绪。   小狐狸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搭在巨龙被剜去了鳞片的血肉上,他怕弄疼了他,只能虚虚地放在上面,可怜地嗷嗷叫着。   ?   他什么时候变回原身了?   看起来凶狠的巨龙脾气却好像很好,虽然匍匐在断裂的山柱上即将迎来死亡,依然小心地卷起了尾巴护住了这只看起来弱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小狐狸。   米粒大小的小狐狸只能抱住了他的尾巴,蓝眼睛里蓄上亮晶晶的泪,像是一片飘落在尾巴尖上的即将融化的雪花。   “你不要死啊。”毛绒绒的小狐狸细声细气地乞求他。   那只灯笼似的巨眼很温柔地眨了眨,眼底溢出了一颗冰凉的泪。   什么啊,原来是龙啊,我还一直以为是蛇呢。   姜迟昏过去之前还在迷迷糊糊地想着。   等下,我为什么要说“一直”?   姜迟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同样怔愣的楚衡。   他好像同姜迟一样陷入了诡异离奇的幻境里,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是一个好机会。   “小迟?”楚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伸手似乎想触碰姜迟的脸。   然而总是抵触他的小狐狸这次却主动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后心传来了尖锐的疼痛,青铜神像尖锐的尾部刺进了男人脆弱的后心,温热的血瞬间淌满了少年素白的手。   那双蓝眼睛如同一小片惑人的深海,要将人的灵魂溺毙于此。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救你吗?”   黄金面具应声碎裂,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那是许久之前他就应该见过的一张脸,莫兰,曲骨,庄云翊……很多被遗忘的面孔从记忆深处翻涌而起,模模糊糊地与面前这张脸重合了。   姜迟指尖冰冷,温热的血浸得指尖都是黏糊糊的,可是他握紧了那锋利的神像,完全不顾自己被剜得鲜血淋漓的手心。   “我来救你。”   他仰起脸吻在了楚衡的唇上。   “滴……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副本世界脱离中……”   “警告……有外来病毒试图攻击主脑,数据紊乱,副本世界难以维系,请宿主尽快脱离!”   “副本世界崩塌中……请宿主尽快逃离!”   耳中系统尖锐的嘶鸣声越来越响,几乎要震聋姜迟的耳朵。   他眼睁睁看着世界在眼前崩塌了。   所有的景色和人类都破碎成了金光闪耀的碎片,脚下所踩的地方变成了一片漆黑的虚无。   地上的司空月和扶风,面前的楚衡,都在渐渐地化成碎片,然后消失。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系统再次响起的时候语气温柔得好似一捧融化的春水:“恭喜宿主集齐七个副本的碎片成功通关。”   “新的生活就在眼前,请宿主大人好好享受新生活哦。”   姜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   他怔愣着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上面什么痕迹也没有。   一切……都好像是梦一样。   等下……不会真的是梦吧?   姜迟一脸惊恐地掀起了被子,紧张地朝里面看了一眼。   吓死我了。他松了一口气。   原来尾巴还在啊。 第186章 烟火,告白与你(一)   “小狐狸, 你醒啦。”   一道细声细气的声音骤然从耳边响起,姜迟一脸懵逼地动了动耳朵,发现是隔壁床位躺着的一只兔子精。   那只白白软软的小兔子晃了晃两只垂下来的长耳朵笑眯眯地说:“还以为你要睡个几百年呢。”   姜迟犹豫了一下,试图着问道:“我怎么了?”   兔子精说:“你的元神出窍啦。”   他绘声绘色地向姜迟讲述了那辆巨大的卡车是如何惊险地擦过可怜的白狐狸, 又是如何通过巨大的冲击力把他的元神都撞得飞出来。   “啪地一下, 就找不到了。”兔子精嘴里发出很形象的烟花爆炸一般的声音, 一边两只手分别抓住了自己垂到脸前的长耳朵, 红眼睛里显出后怕,“真吓人, 后来请了云台山的道长找了好几天都没找不回来, 还以为你要一直躺着了呢。”   “云台山?”姜迟愣了愣,迟缓的大脑终于慢吞吞地回忆起好像那里就是他老家。   云台山的道士, 不会就是十几年前便经常偷偷和他去后台偷果子的小道士吧。   “对了。”姜迟终于反应过来, “这里是哪里?”   热心肠的兔子精有问必答, 乐颠颠地说:“这里是妖精专属的仁心医院,不用担心会有普通人进来, 从医生到护士都是我们的同类。负责照顾你的可是本院最受欢迎的梅花鹿护士。”   小狐狸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继而脸上浮起一点不好意思的红晕, 他捏着自己的尾巴尖,很赧然地说:“我在这里睡了多久?”   他记得人类住院可贵了,真要算起来, 他就是同时打十份工也还不起这笔钱。   实在不行的话,他就只能“卖身”了。以前有猫咪前辈教过他,如果不想在外面继续漂泊的话, 直接找个人类, 然后在他面前歪倒, 露出肚皮。   这样就可以轻松获得一张长久饭票。   小狐狸紧张地尾巴尖都直挺挺地翘起来, 手指陷进蓬松如云的白毛里,掌心里浸出一点湿汗。   果然再聪明的小狐狸也会被一分钱难倒。   兔子精似乎看出了小狐狸的顾虑,笑眯眯地说:“不用担心,有妖已经支付过了你的疗养费,尽管在这里安心休养就好了。”   姜迟茫然地晃了晃耳朵:“妖?是谁?”   他努力地回忆了自己的通讯录,发现大部分朋友都是同他一样需要混进人类社会朝九晚五甚至被迫996007的苦逼打工妖怪,实在是没有谁能一下子支付得起这么一大笔钱。   兔子精也说:“是呢,这个妖太神秘了,来的时候带着墨镜口罩,谁都看不清脸,不过应该挺帅的,头顶上还有角呢,不会是蜥蜴吧?”   蜥蜴头上也不长角啊。   “不过……”小兔子脸上浮起一片花痴似的红晕,“看着还挺帅的,就是气质太冷了,隔着墨镜都觉得要被他的目光冻死了。”   姜迟……姜迟两眼放空,陷入了虚无。   这个好心的神秘人,到底是谁呀?   算了,一会儿问问护士姐姐不就知道了。   “嗐,你要是实在想知道的话,过几天就能看到了,这家医院都是一个月缴一次费用,过两天就是缴费的日子了,他一定会来的。”   “话说……”小狐狸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关心一下这位看起来相当活泼的病友,“你是生了什么病在这?”   兔子精有点羞涩且慌张地把自己的耳朵在头顶卷成了一根粗壮的麻花折下来挡住了自己的脸。   饶是这样姜迟还是能看见他通红的脸颊:“嗐,这,我不是,你那天出车祸的时候我刚好在旁边……”   “你懂的,我们兔子胆子都比较小……我又是我们族里出了名的胆小鬼。”   “你那天出事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就吓晕厥了,医生说我是过度惊吓引起的脑血管破裂外加内分泌失调和心衰,这才在这里休养了好多天……说起来我也就比你早醒了几天呢……”   “不过……”兔子很哥儿们义气地拍了拍姜迟的肩,兔子虽然胆子小,力气却是很大,差点把姜迟拍飞出去,他笑眯眯地说,“我们既然是病友,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你就放心在这里多住几天,我会照顾你的。”   小狐狸感动得泪眼汪汪:“你真好。”   但是他很快想起另一件顶重要的事,犹豫了半晌吞吞吐吐地问道:“你昏迷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自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就是必须参加一个游戏,如果通关失败的话就会死掉……”   他试图把自己的经历简略而清晰地传达给对面的兔子,然而兔子一脸懵逼地折腾自己的长耳朵,拧起眉头说:“可能是你昏迷的时候做梦了吧,真羡慕你,我只梦见自己在一片黑黑的地方怎么都醒不过来,差点把我逼疯。”   小狐狸顿时有点失望地垂下耳朵,可怜兮兮地抱住自己的大尾巴,小小声说:“好,好吧,那应该是我的幻觉。”   嘴上这么说,信是不可能信的。   姜迟直觉认为那个每个月过来缴纳医疗费的神秘人一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在床上躺了几个月,虽然力气还有些跟不上,但是好歹还没有像普通人类那样到了肌肉萎缩的地步。   小狐狸试图找点线索,却发现这里的每个人好像都对他格外热情,笑眯眯地过来捏捏小狐狸的脸蛋,揉揉小狐狸的尾巴,顺便投喂几块新出炉的小点心,然而随口就把小狐狸的疑问糊弄过去。   ……   入夜的时候,小狐狸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他抱着枕头丧气地把整个脑袋埋进去,本来就不太聪明的脑袋怎么也想不通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隐隐约约的,小狐狸敏感的耳朵好像捕捉到了什么细微的动静。   像是轻悄的脚步声,推开门,慢慢地停在了他的床位前。   小狐狸的心跳下意识错漏了一拍。   他紧张地把脸埋得更深,呼吸都放缓了。   兔子精白天的时候还同他八卦过医院里闹鬼的故事,可是鉴于整个医院里住的都是非人类,恐怖性也大打折扣,姜迟也就没怎么放在心里。   现在陡然出现了灵异事件,小狐狸吓得毛都要炸开了。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脚步声的主人正在看着自己。   小狐狸瓷白后颈渐渐地泛起本能的小小鸡皮疙瘩。   如果这个鬼敢对我做什么的话,我就扑上去,咬住他的喉咙!姜迟在自己心里很威武地设想着,然而在鬼把冰凉的指尖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小狐狸还是没忍住哆哆嗦嗦地掉眼泪了。   他还记得隔壁床胆子巨小的兔子精,提醒自己不要把兔子精吓醒,只能可怜巴巴地咬住自己的唇心,很小声很小声地求求鬼:   “可不可以不要吃我?”   那摁在后颈的冰凉指尖顿时停住了,姜迟听见鬼很低很低的笑声,沉沉地震得他心跳都要加速了。   小狐狸其实胆子也很小,眼泪一直掉,他不知道自己被眼泪洇湿的蓝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在夜色里璀璨得好像天鹅绒底布上盛着的蓝宝石。   他抬起脸做足了心理准备同鬼打交道。   一抬眼却看见一张隐匿在夜色里的,虽然模糊却相当英俊的脸。   姜迟恍恍惚惚地同那双灿金色的竖瞳对视了一秒,然后他顿时醒悟过来,有点惊喜地眨了眨眼睛:“是你!”   男人眼里流露出温柔而亲昵的笑意。   然而下一秒这笑意就凝固了。   小狐狸很高兴地抓住了男人的手,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了自己辛辛苦苦孵出来的小孩:“小蜥蜴,你什么时候可以化形了?你可真厉害!”   男人唇边笑意扭曲了一瞬,然后咬牙切齿地弯腰抵住了姜迟的耳朵:“我不是蜥蜴,也不是蛇,我是龙。”   天地间最后一条龙。   凝聚了世间所有欲望生来便注定背负灭世的罪名的祸龙。   那怕他并无毁天灭地的愿望,却依然被无数憎恨他的人类逼到了绝路。   人们奉他为邪神,为他塑造神像,借用他的力量,然后用这力量,来毁灭他自己。   所有人都恨不得折他龙角扒他龙筋的时候,只有这个圆咕隆咚白白软软的小东西扒着他的鼻子一边哭一边说:“你不要死呀,如果你死了,你死了……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小狐狸脑子不够聪明,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法子,把自己全部的法力都送给他,一只狐狸的法力对这条庞然大物的巨龙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可是小狐狸真心的眼泪却比什么都有效。   姜迟才不记得这种事,他轮回转世了这么久,早就把这些事都忘记啦,只有大黑龙执拗而疯狂地在漫长的时间里同某个来自异界的神灵签订了协议,在一次次的善恶交替里与小狐狸重逢。   所谓的重生的机会,一直都是双向的,重生的不只是姜迟,还有每个世界里都注定死于非命的他。   无数个他,正义的,善良的,邪恶的,扭曲的,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孔,都是他幻化出的局面。   小狐狸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觉得眼前人是唯一可以证明他的经历并不是做梦的家伙,傻乎乎地滚成一团钻进了男人的怀里,露出一双如同星河的灿烂双眸:   “对了,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他压低了声音,很小声地讲着,并不知道男人早就布下了结界,那只兔子精根本不会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蜿蜒着黑色鳞片的龙尾轻轻地触碰着小狐狸毛茸茸的如云似的尾巴,然后极具占有意味地将小狐狸的尾巴缠住了。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霁望。”   姜迟愣了一下,脸上不自觉有点红:“哦哦,我叫……”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打断了。   霁望抱着他,好像用尽了这一生所有的力气:   “我知道,从很早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 第187章 烟火,告白与你(二)   小狐狸到最后还是没有见到那个给自己付医疗费的好心人。   连带着那天深夜里遇到的男人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二天兔子精依然活蹦乱跳, 好像浑然不知夜里发生过什么。   可能是做梦?小狐狸想不通。   他向来忘性便大,而且那天夜里发生的对话都好像额外蒙上了一层毛坯玻璃,叫他仿佛雾里看花似的朦朦胧胧, 什么都记不大清楚了。   记不住的东西就不记了。   很快他和兔子精便同时出院了。   然而很快, 姜迟面临着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   鉴于小狐狸已经昏睡了三个月, 先前的工作想必是已经丢了, 之前的出租屋想必也因为没有交房租回不去了。   姜迟抱着尾巴叹了一口气,同兔子精依依不舍地挥挥手, 忧郁地四十五度抬眼望向天空,思考今天晚上的去处。   要不和天桥底下的鲤鱼精商量一下,借住一下桥洞。   兔子精走了几步路又溜溜达达地提着耳朵回来神神秘秘地凑到小狐狸身边, 小声说:“小狐狸, 你是不是没有地方去?”   姜迟睁圆了蓝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用尾巴尖挡住了泛红的脸,有点心虚地想着我已经穷到浑身冒穷气了吗?   “没,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晚上吃什么哈哈……”   兔子精蹦蹦跳跳地捧住了小狐狸软绵绵的脸,完全没有食草系碰上肉食系的恐慌, 笑眯眯地捏了捏姜迟柔软的脸颊肉说:“我这里有个工作, 你想不想来?”   “我没有找不到工作,我其实……”   姜迟装模作样想要解释一番, 结果兔子精在他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之前成功打断了他:“包吃包住月入三万, 年终翻倍周末双休。”   可恶, 怎么有点心动了。   不行啊, 听起来很像骗人去缅北卖肾的。   小狐狸勉勉强强还算机灵, 晃了晃毛绒绒的尖耳朵强忍着蠢蠢欲动的心表示拒绝, 但是很快兔子精又拿出了压箱底的法宝:“更重要的是, 你未来的老板是个脑子不好使的笨蛋。”   这样好像真的没有办法拒绝诶。   小狐狸很快拎着行李箱被一辆从未见过的豪华加长版林肯送到了某处半山腰的豪宅。   姜迟:“……”   他回头茫茫然地看向兔子精,结果兔子一脚踩上油门溜得比烟还快,远远地顺着风传来兔子带着波浪线的呼喊:   “别~~~怪~~~我~~~~~,我也只是个臭打工的~~~~!”   “我们兔子~~~真的打不过肉食系!!!”   好像真的羊入虎口了呢。   小狐狸拎着他的行李箱哆哆嗦嗦地站在豪宅大门口,一个穿着三件套西装长相和蔼的小矮子爷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笑眯眯地站在镂空雕花的金属大门面前说:   “您就是夫……啊不,新来的总裁助理吧?敝姓莫,是这里的管家,请您跟我来。”   总裁……助理?   姜迟再度陷入脑回路搭错了的混乱状态。   虽然被卖去缅北的恐惧消减了不少,但是现在好像他进入了另一个令人迷惑的领域。   难道这里其实又是一个副本,还是霸总背景的?   老爷子事无巨细地向他讲解了豪宅的每一个角落,所有遇到的佣人都面带莫名慈祥的微笑同小狐狸打招呼。   姜迟抱着行李箱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行走的烤熟的小羊羔,周围都是嘎嘎流口水的大灰狼。   小狐狸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在莫管家告诉他眼前这个欧式风格金碧辉煌的大房间就是他以后的卧室时终于忍不住了:   “那个……爷爷,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我的肾,不值钱的。”   老爷子愣了愣,哈哈大笑地拍了拍姜迟的肩:“我们怎么会伤害您的身体呢,不用担心,这只是……我们总裁助理的基本待遇罢了。”   为了叫小狐狸安心,老爷子特别加上了一句:“之前的助理也是这样的,只是他最近生病回老家去了,这才重新招了您进来。”   老管家握拳在唇边咳了咳,总算露出一点严肃正经的神情:“夫……姜助理,我们总裁平时工作很忙,生活上便总是有点照顾不到的地方,所以特别雇佣你负责我们总裁的起居生活。”   这还有点像样。   小狐狸立即拿出一个小本本点点头开始哐哐记笔记,一边点点头说:“您放心,我可会照顾人了!”   哎呀,真可爱。老管家笑眯眯地摸了一把山羊胡子,然后一本正经道:“我们总裁虽然看起来比较冷淡,其实是很好相处,平时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只是有一点……”   小狐狸抖抖耳朵,蓝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碎光,漂亮得好像橱窗里的陶瓷娃娃:“您说,我一定会做到的。”   不然拿钱多不安心啊。   “我们总裁年少时受过心理创伤,因此入夜的时候需要您,格外看顾一下,因此您的房间也设置在总裁卧室的边上,希望您不要介意。”   姜迟沉默了一秒。   “不用担心,我们不会让您做那么没品的事,只是及时叫总裁吃药就可以了。”   “这……您若是觉得麻烦,我们再给您增加一倍的工资,您看怎么样?”   多迟疑一秒钟都是对这份工作的不尊敬。   姜迟星星眼:“莫管家,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不过……”   老管家后背疯狂冒汗,小狐狸看起来比总裁说的要聪明很多嘛,有点难骗的:“您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小狐狸小小声:“你们这位总裁,还没有见过我呢……”   就这么上任真的没问题吗?   老管家虚惊一场,抖了抖山羊胡子笑道:“总裁现在正在公司,很快您就可以见到他的。”   “那么我叫佣人过来帮您收拾一下行李。”   “不不不,不用了,我习惯自己收拾。”姜迟抱着自己的小皮箱连连摆手,老管家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姜迟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但是……这里的床真的好大好软!   狐狸一个飞扑扎进柔软的羽绒被里,整只狐化成一滩堕落的液体。   不过……小狐狸警觉起来,一个从小有心理阴影的霸道总裁……不要欺负他没有看过狗血电视剧和小说,一般这种配置的男人一定会有一个清纯可爱的小白花来拯救他,带他走出童年阴影,经历一系列狗血误会分分合合,最后迎来大团圆结局。   而他,作为一个总裁特助,往往就是在各种情感转折点中提供助攻的可怜蛋。   或者是为白月光提供心肝脾肾肺的真·工具人。   一切都有了河里的解释。   小狐狸自以为已经看透了生活的剧本,深沉地飞了飞耳朵。   心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真的觊觎我的肾大不了就提桶跑路。   现在嘛……当然是能多享受一会儿就多享受一会儿咯!   姜迟把自己滚成一只香香软软的狐狐虫,就这么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下,他陷入黑甜乡的时候还努力挣扎了一番,好像忘记问管家老板叫什么名字了……算了,好困,醒了再说。   小狐狸梦到有人在偷偷亲他的鼻子。   鼻尖痒痒的,像是羽毛轻飘飘地刮搔着敏感的皮肉。   黄昏中精致得恍若陶瓷人偶的少年抱着被子靠在床边昏昏欲睡,垂落的睫羽好像停栖在眼睑上的黑色凤尾蝶,细细的缀着星光的磷片落在蝴蝶的尾翼上,随着呼吸悄悄地轻颤。   他睡得这么香,让人觉得叫醒他都是一件相当残忍的事。   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少年跟前,心脏软得好像一汪融化的春雪,连眼底万年不化的阴暗都泛起柔情的笑影。   阳台的门没有关上,随着和风飘落的秋叶落在少年挺翘的鼻尖,似乎引诱男人在那落下一个吻。   弯腰的时候却碰巧看见少年睁开懵懂又天真的幽蓝色眼眸。   像是灵魂落入一片被日光晒得微温的海水,粼粼水光顺着心脏的间隙缓慢又温柔地流过。   蝴蝶惊起,上下抖动着尾翼。   小狐狸脸上露出犹疑而迷茫的神情,似乎一时间没有认出眼前人是谁。   “你是……”他忽闪着眼睫毛,迟钝地打量了一下男人身上昂贵到把他卖了也买不起的穿着,恍然大悟,“你就是他们说的总裁吗?”   霁望:“……”   所以说只是一个晚上就统统忘光了吗?他不记得狐狸的记性有这么差劲。   原来感动的人只有他自己啊。   狐狸尴尴尬尬地摸了摸鼻尖,心虚地想上任第一天就梦到雇主想偷亲自己是不是怪自恋的。   他觉得眼前的男人看轮廓是有些眼熟,但是还是没想起来。   这是真的很伤人,总裁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不高兴的总裁有点可怕,他拎起小狐狸的后颈把人提溜起来逼视他的目光:“你不认识我?”   姜迟浑身毛都炸开来,他瞬间联想到总有些名人会很在乎自己的名声,他干巴巴地点点头:“认识,当然认识。”   “你在怕我。”霁望凑近了一点,在外总是伪装成黑色的眼瞳里泛起了丝丝缕缕的金色,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狐狸不认识他,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睛,便想给小狐狸一点提醒。   但是姜迟哆哆嗦嗦地捂住了眼睛,忍着哭腔说:“对,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不是人类,我的器官不可以给人用的。”   霁望:“?” 第188章 烟火,告白与你(三)   “为什么, 书里说的方法没有用?”   早上上班的时候,秘书本来只想偷偷瞄一眼时下最热播的电视剧,冷不防看见总裁从身后飘过来, 难得看见英明神武不似凡人的顶头上司眼下投出两片鸦青色的阴影。   秘书眼疾手快地关掉了用来看电视剧的小弹窗, 原本正襟危坐预备好了老板随时要发下的诘难,却骤然被这一击攻击打了个猝不及防。   什么意思, 这是虚晃一招吗?   秘书迟钝地扶了扶严谨的黑框眼镜,犹疑道:“您……说的是什么?”   “这个。”   霁望冷着脸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手机屏幕上蹦出一个绿油油的页面, 画着花花绿绿的封面,书名都是一系列的《成为总裁的小逃妻》《邪魅帝王的三十三日索情》等等。   秘书的脸短暂地空白了一瞬。   “为什么大家都推荐这些书,可是上面的方法一点用都没有。”男人本来就冷淡的眉眼上蒙着一层寒霜,叫人不由自主地乱了阵脚。   秘书小心翼翼地提问:“您是在用这上面的方法, 追人吗?”   男人冷峻地点点头。   秘书强忍着不要把刚刚喝进去的咖啡喷出来。怎么有人会用小说里的方式追人啊!总裁就是总裁,不会干正常人该干的事!   秘书僵笑着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您的那位可能……更喜欢实际一点的行动呢?”   “实际?”这个霁望听懂了,冰山脸上的冷漠松动了一分, 显露出一丝郁闷,“别墅是送给他的,跑车也有, 珠宝首饰都送过了,但是他好像没感觉。”   可恶的资本家,秘书羡慕地想把电脑吃进去,咬着牙问道:“可以问一下,您是怎么送的吗?”   霁望说:“是管家负责的, 我也不清楚。”   “那, 为, 为什么不问呢。”秘书要吐血了。   到底做了什么孽要为自己顶头上司解决这狗屎的情感问题,这算不算加班啊!甚至还想申请一下工伤弥补自己的精神损失。   这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霁望十分诚恳地实话实说:“按照书上的意思,我不能张嘴。那样显得很不冷酷。”   “而且,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就不要了。”   您只要往那一站冷气就嗖嗖的,谁还会觉得您不冷酷啊!再冷的话会把人吓跑的吧!   秘书觉得自己快要心肌梗塞了,但是世界上没有人能抗拒八卦上司的情感生活,他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么你们发生了什么吗?”   霁望低下头:“……什么也没有发生。”   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昨天夜里,小狐狸寻思着那这么大笔钱白拿也太亏心了,给人当一下睡眠抱枕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霁望抱着心心念念了几百万年的小狐狸,难得有一丝纯情,在夜色里瞧着小狐狸垂落的睫羽和柔软的颊肉,脸上不自觉发红。   小狐狸生得骨架纤细,可是一身软肉柔滑如同凝脂,抱在怀里轻飘飘地好像抱住一团绵云。   冰凉柔软的发丝从指缝里滑过,霁望简直害怕剧烈的心跳声把人吵醒。   小狐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快要困死了,但是秉持着爱岗敬业的原则,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和颜悦色地问道:“是睡不着吗?”   霁望沉默地点了点头,又想到黑暗中看不清他的动作,“嗯”了一声。   一般这种男人内心一定有过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秘创伤,姜迟非常体谅地回抱住男人,咕噜咕噜地滚进他的怀里,只差把尾巴掏出来把人环住,迷迷糊糊得连声音都黏住了:   “没有关系哦,我在你身边,睡吧睡吧。”   “不要害怕。”   他简直像是在梦呓,甜腻得好像化开的棉花糖和蜂蜜。   霁望没忍住,在少年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小狐狸都困迷糊了,也没觉得自己被人占便宜了,还在傻乎乎地笑,小小声地抵在霁望的颈窝里细细地吹着气,小小的气流拂过霁望的耳垂,掠过细细的叫人几乎疯魔的痒意。   “好啦好啦,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走的。”   按照小说上的剧情,人都已经在怀里了,这时候他应该对怀里的小狐狸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可是……霁望在深夜里瞧着小狐狸的睡颜,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泡软了,抱着姜迟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   他其实没有说谎。   霁望确实有着不小的阴影,这阴影如影随形,如同跗骨之蛆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只要一入睡,就会回到当年眼睁睁看着他的小狐狸为了救自己而灵力衰竭死去的画面。   只要想到小狐狸随时会失去呼吸的模样,他就抑制不住心底翻滚的阴暗欲望,恨不得将姜迟用锁链一辈子囚/禁在身边,叫他哪里都去不了,这样就不会有人能伤害他,不会再有人能叫他离开自己。   这是重生以后第一次,霁望没有再遇见那个噩梦。   ……   当然感情也是丝毫没有进展。   只有霁望单方面的感动而已。   秘书说:“失望,太失望了。”   霁望:“?”   秘书叹气:“没有见过如此失败且无聊的追求方式,简直就是毫无新意。”   霁望:“……”忍了。   秘书:“不张嘴的话,一切的付出都将毫无意义。”   霁望严肃点头。   秘书拍肩:“你的追妻之路,还是任重而道远啊。那么,就让我来传授你如何追求一个女孩……”   霁望认真地指出错误:“他是男的。”   “嗐,没什么问题……嗯?嗯嗯嗯?”秘书惊恐地睁大眼睛,老板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弯了怎么办,挺急的!   霁望:“有问题吗?”   “没有。当然没有。”秘书擦了一把冷汗,心说追男生和追女生应该没什么差别吧,硬着头皮说,“您且听我细说……”   ……   午后的日光照进豪华的欧式卧室的时候,柔软的被褥里冒出一条从每一根雪白的狐狸毛都透露出惬意的大尾巴。   小狐狸抱着被子睡得无知无觉,直到午后阳光覆在少年单薄的眼睑上,逼迫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哦,中午了。   嗯?   中午!   姜迟猛地掀开被子,顶着一头凌乱的鸡窝头惊恐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   完了,上班第一天就睡死过去,不会被炒鱿鱼吧!   话说,他昨天晚上明明是在给总裁当人肉抱枕,为什么老板醒了他却毫无知觉,睡得是不是也太死了一点。   姜迟欲哭无泪地抱着被子,完全没有心思注意到自己锁骨上飘起的一片梅花似的粉红印子。   小狐狸下床的时候慌慌张张地一脚踩在了一片冰凉又柔软的东西上。   他一低头,发现脚下竟然铺了一层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   呃……这就是有钱人的情趣吗?   姜迟下意识便顺着玫瑰铺成的小路走去,走到了房门前一抬头发现上面贴着一张便签:   醒来请到餐厅。   这是在和我说话吗?   好像房间里也就他自己了。   小狐狸心虚地飞飞耳朵,揭下了那张便签。   楼下莫管家早已在等候,看见姜迟下来便拉开餐桌上的椅子很和蔼地说:“昨天晚上一定累坏了吧,快来吃点温热的东西垫垫肚子。”   累坏了……倒也没有吧。   姜迟觉得自己睡得挺好的,否则也不会出现老板醒了自己居然还没醒的窘境。   桌上早已做好鲜美的海鲜粥,就等着小狐狸来享用。   姜迟坐下之后在碗底又发现了一张便签。   上面还是和房间里一样的字迹:   “吃完到游乐园大门口等我。”   似乎是怕姜迟误会,还欲盖弥彰地加了几个字:“跑腿。”   一切的行动加上工作就显得合理了很多,充满了温馨的金钱交易的气息。   姜迟一边喝粥一边还有点心虚,咽下最后一口粥的时候小小声问管家:“老板今天有没有生我的气?”   “当然没……当然了。”老管家差点装不下去,严肃地捋了捋山羊胡子,“总裁可是非常生气,所以姜助理若是不坐着这辆新车去给他留点面子,总裁一定会气到发疯的!他发疯的话,苦的可是我们这些下属啊。”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成功把姜迟骗上了那辆实际上属于他的崭新的黑色卡宴。   小狐狸毫无自觉,战战兢兢地坐在老板的豪车上,一路风驰电掣地到达了本市最大也最热闹的游乐场。   恰逢双休日,到处都是跑跑跳跳的小朋友和出双入对的小情侣。   隔着车窗,姜迟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老板。   说实在的,穿带兜帽的卫衣的霁望瞧着有亲和力了许多,但是那张冷若冰霜的帅脸和格外出众的身高叫他硬生生在游乐园门口站出了一种走秀男模的气场来。   甚至有花痴群众悄悄拿出手机偷拍霁望的照片。   一个多么完美的小说男主。   如果忽略掉他现在一只大手上拿着好几种口味的棉花糖,另一边还要手忙脚乱地去接快要化掉的冰淇淋的尴尬处境的话。   兔子精没有骗他。小狐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老板的脑子,果然不太好使。 第189章 烟火,告白与你(四)   脑子不好的老板冷着脸把准备好的棉花糖和冰淇淋一起塞进了姜迟的手里。   小狐狸今天穿着的是女佣准备好的衣服, 和霁望身上这件卫衣是情侣款,奶蓝色卫衣衬得少年两颊瓷白,同幽蓝色的澄澈眼眸两相呼应, 整只狐越发像一颗圆滚滚的草莓大福,白里透红的脸颊肉好像掐一下会淌出粉红色的流心果酱。   噫, 心机男。   姜迟倒没在意这个, 霁望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甜食一股脑塞进了姜迟的手里说:“买太多了吃不完。”   小狐狸最喜欢甜食,星星眼地抱紧了这堆乱七八糟能把普通人牙都甜齁的零食,心说老板虽然看起来很冷漠, 其实人还是很好的嘛。   姜迟满脸幸福地咬着这份额外的福利, 水红色的唇边还残留着一小块白色的奶油。   霁望个子高,低着头望着小狐狸唇边那一点柔软的奶油,很熟练地伸出手指勾走了那一点浸着麦芽糖香气的奶油,然后自然而然地用舌尖卷走了。   口腔里迅速爆开甜腻的浓香,霁望不自觉感到脸上发烫。   小狐狸怔怔地抬起眼,迟钝地眨了眨浓长的睫羽。   霁望被那过于无辜的眼神瞧得心虚, 咳了咳努力转移着话题说:“一个人逛挺无聊的,所以叫你来陪我。”   小狐狸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果然立刻被带偏了注意力,咬了一口冰淇淋心说老板也有老板的不好,游乐园都要雇人一起玩, 真是太惨了。   周末的时候游乐园最热闹, 一龙一狐夹在亲亲热热的人类小情侣之间居然也毫不违和。只不过一只沉睡千年的老龙想要勾搭一只建国后才成精的年轻狐狸显然要比年轻人笨拙许多。   有星探搓搓手走上来说:“两位帅哥看你们两个骨骼精奇天赋异禀不如加入xx公司一起组团出道吧!”   老龙占有欲极强地把狐狸往自己身后一塞, 像是古神话里坐在金山上守护珍宝的恶龙, 冷冷地看着畏畏缩缩的星探吐出一个字:“滚。”   小狐狸被塞到身后什么都看不到, 挣扎着探出半张漂亮得好似初生海棠的小脸好奇道:“什么什么什么?”   本来被霁望吓到的星探好像骤然看见一个未来的娱乐圈紫微星在眼前冉冉升起, 强忍着对老龙冷冰冰气场的畏惧, 笑嘻嘻地凑上来递名片:“我是xx公司的星探,有没有兴趣出道做大明星呢,可以收获很多小姑娘的喜爱哦!”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戳中了某只千年老古董的痛点。   小狐狸咬掉最后一口甜筒歪着头想了想觉得做大明星好像没什么意思,刚想开口拒绝,这边霁望已经阴沉着脸,脸颊上几乎要浮出细细密密的龙鳞。   “我说了,不需要。”   别逼一条龙在全世界最快乐的地方用尾巴扇你。   老龙满脸黑云,金色竖瞳在额发下恍若恶鬼:   “你想死吗?”   “他怎么跑了?”姜迟看着连滚带爬吓得屁滚尿流的中年男人,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霁望随手带着小狐狸排到了另一边看起来很热闹的长队里,一本正经道:   “痔疮犯了吧。”   小狐狸一脸同情:“哦,那还真是可怜。”   等两人快要排到头的时候,姜迟终于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他战战兢兢地抬起眼看着从出口处走出来的脚步虚弱的游客,再看一眼那被红红绿绿的LED灯带衬得无比诡异阴险的几个大字,眼睫颤得好似蝴蝶要从颊上飞走。   没有人说过这里是鬼屋啊。   男人冷淡的声音里溢出一点藏不住的笑意:“害怕?”   谁害怕?谁会害怕一个小小的鬼屋啊!   开玩笑,我可是独自闯过无限流还手脚齐全的存在,怎么可能被人类的小小花招吓到。   小狐狸强作镇定,看着鬼屋前披头散发的女鬼海报和时不时从深处传来的鬼哭狼嚎,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怎么可能,都,都是假的而已,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我是不会怕的。”   “是吗?”霁望检了票主动伸出一只手,转脸看向明明已经开始冒冷汗的小狐狸,“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抱住我的手。”   姜迟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谁说我害怕了,我就是从这里跳下去,死外边,也绝对不会害怕。”   男人勾起唇角,眼底划过丝丝缕缕的灿金颜色:“那好吧,是我小看你了。”   姜迟视死如归地踩进以精神病院为主题的鬼屋,下一秒就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机关,被倒吊在眼前的断手吓得惊叫了一声。   霁望全程看起来倒是非常气定神闲,小狐狸哆哆嗦嗦的,又菜又爱玩,前脚刚撩拨了一下被挂在墙上的女鬼下一秒就被鬼追得满角落乱窜。   虽然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神神鬼鬼的副本,但是……真正遇到的话还是很可怕啊!   小狐狸挂在老龙身上呜呜咽咽地掉眼泪,两颊上黏着湿漉漉的鬓发,可怜巴巴地抱着男人的手臂说:   “我不玩了,我们快点出去吧。”   霁望坏心眼地说:“这可不行,你不是说你不怕吗?”   小狐狸吓得尖尖耳朵都从发顶上冒出来了,趴在男人怀里一边擦擦眼泪,一边不情不愿地贴在男人耳边小小声示弱:   “我错了,我,我一只小狐狸,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呢,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小狐狸眨眨玻璃珠似的蓝眼睛:“只要我们现在出去,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我发誓!”   他似乎天生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美貌,就是块石头被温温软软的小狐狸这么黏黏糊糊的一通撒娇都要软成春水了,更何况是本来就老房子着火的霁望。   小狐狸好像一只大型挂件,全程挂在霁望身上捂着眼睛连看也不敢看,等到两人终于站在了阳光底下,霁望这才带着一点无奈笑意往小狐狸冰白色的耳廓上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我们出来了,小狐狸。”   姜迟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果然已经站在了外面。   炽烈的日光照在少年单薄的眼睑上,晕出胭脂似的清冷绯色,小狐狸后知后觉自己现在还手脚并用地抱着自家老板,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了环在人家腰上的手。   享受了一通小美人主动贴贴的老龙厚着脸皮说:“那再看看别的项目吧,你觉得海盗船怎么样?”   他抬脚刚想走,却被一只纤细柔软的手牵住了。   少年的手指都是纤细微凉得好似骨瓷,顺着指缝十指交握的时候好像血液瞬间从心脏泵发至四肢百骸,饶是霁望这种万年老寡王也禁不住耳根子发红。   小狐狸拉住了霁望的手,两颊粉粉,有点犹疑又有点羞赧,蓝眼睛在灿烂日光下璀璨得好似潋滟的深海,叫人心甘情愿溺毙其中:   “你……是不是在追我?” 第190章 烟火,告白与你(五)   姜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只是感觉这情况有点似曾相似。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 曾经也有个人这么笨拙地追求过他,会给小狐狸塞很多可可爱爱的小礼物,然后借着夜色不经意地落下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   恍惚间在无数交错纵横的时光里, 他们好像已经用眼神亲吻过彼此。   突然就变得文艺了起来,姜迟搓了搓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霁望完全没有想到秘书给他制定的完美求爱计划居然才进行了一个开头就被姜迟识破了。   饶是动辄便能毁天灭地的龙神,面对直白又天真的小情人, 也是如同情窦初开的青葱少年, 免不了要手足无措, 冷冰冰的脸上都浮起一层淡淡的绯色。   算了, 果然这些弯弯绕绕的求爱方式不适合他。   比姜迟要足足高了一个头的高挑青年低下头, 黑色的细碎额发拨乱了眼底灿金色的碎光,恍惚间姜迟有种自己被看穿了灵魂的无措感。   “咳,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可能是天气太热昏了头了吧。”姜迟尴尴尬尬地伸出手指挠了挠自己的面颊, 慢吞吞地偏开了视线, “要不我们再去看看别的,你不是说要玩海盗船吗?”   可是霁望没有给他这个转移视线的机会。   “嗯。”   总是冷若冰霜的男人微微点了点头。   姜迟松了口气,以为借口奏效了, 便说:“那我们走吧。”   可是这次不放手的人变成了霁望。   男人一字一句, 相当认真,望着少年的目光好像是在瞧着自己千年万年追逐着的无价之宝:   “我确实是在追求你。”   开,开玩笑的吧。   狐狸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结结巴巴地差点咬了舌头:“怎,怎么可能。”   男人的目光温柔得好像能溢出水来,他无比珍重地同少年说:“我没有开玩笑。我从一开始, 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所以……你答应吗?”   这下晕晕乎乎的人变成了姜迟。   小狐狸拧起眉毛, 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不, 不行,对!不行!”   霁望看起来很受伤:“为什么?”   小狐狸坏脾气,扭过头:“总之……就是不行。”   他一板一眼地控诉道:“你刚刚还在鬼屋里故意吓我。”   正巧有只巨大的兔子玩偶拿着一大把粉红心形气球从身边跑过,姜迟同其他游客一样不由自主地便被吸引了目光。   霁望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微微抿了抿嘴,捏了捏少年柔软的掌心: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姜迟有点呆萌地歪歪头:“嗯?”   他眼睁睁看着霁望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冒起微微酸涩的泡泡。   果然还是太突然了。   求问顶头上司突然向我告白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小狐狸到底还是很乖的,霁望说让他等,他便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可是很快他发现周围的人群渐渐地稀疏了不少,热热闹闹的乐园里很快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霁望还是没有回来。   姜迟有点犹豫地踩着自己的鞋尖,忍不住胡思乱想,老板不会被绑架了吧?   是了,像他这种资本家,被绑架也是很常见的剧情吧?   虽然拒绝了霁望的告白,可是还是不想看见他这么倒霉,那我要不要去救他呢?   可是我这么弱,我会不会被那些犯罪分子撕了?   一颗粉红色的爱心气球飘到了姜迟的眼前,自己要被自己吓哭的小狐狸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它,发现气球上还用马克笔画了一个可爱的笑脸。   小狐狸对可爱事物的追逐简直是已经刻在了DNA里,他手里抓住了气球,犹犹豫豫地往周围一看,发现偌大一个广场上只剩下了自己。   路边的爆米花车还在散发出带着热量的甜蜜香气,不远处的旋转木马发出叮叮当当的欢乐歌声。   天色已经黯淡下去了。   又一只气球借着风势飘到了姜迟的面前。   这次气球上的表情变成了一张有点委屈的哭哭脸。   好像在说小狐狸怎么不来找它。   小狐狸拉住了第二只气球,紧接着又在不远处发现了第三只,第四只……   等到手里攥住了一大把涂鸦着各种小表情的粉红气球的时候,姜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摩天轮的脚下。   这是全市最大的摩天轮,号称可以从最顶端俯瞰整个城市的辉煌夜景。   粉红色的兔子玩偶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了姜迟的面前,递给他最后一只气球。   上面画着的是一只活泼淘气的卡通小狐狸和一只比小狐狸要大出好多倍好多倍的黑龙。   明明只是寥寥几笔的简笔画,却显得上面的小动物都惟妙惟肖,格外逼真。   姜迟拿着满把的气球,感觉整个人都要顺着气球的力度往天上飞起来。   他于是笑起来,唇边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我要飞走啦。”   兔子玩偶拉住了姜迟的手,紧张地摇了摇头,意思是不会让他飞走的。   巨大的兔子先生笨拙地把所有的气球都送给了小狐狸,然后行了个滑稽又可笑的绅士礼,请小狐狸到摩天轮上去。   小狐狸摇了摇头。   他说:“我不能一个人坐。”   “我一个人会害怕。”小狐狸低着头,黏黏糊糊又慢吞吞地说,“你陪我一起吧。”   兔子玩偶这就知道,小狐狸把他认出来了。   兔子头套摘下来,那么厚重的头套蒸得霁望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也漫起深红,所幸在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能看到被汗湿的鸦黑色额发,和那双唯独在小狐狸面前会带上清浅笑意的黄金瞳。   他这个样子显得比平时那副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要狼狈上许多,头发因为热汗湿漉漉地黏在鬓边,整个人穿着过于笨重的玩偶服显得臃肿又滑稽。   好像是乐园里逗乐的小丑。   可是霁望不在乎在小狐狸面前变成小丑。   他小心地牵过小狐狸的手,那些气球失去了禁锢,带着卡通简笔画和可爱笑脸一起飘飘悠悠地飞到了更远更远的天上。   好像一场漂浮在半空的玫瑰雨。   摩天轮缓缓地开动了。   小狐狸满眼亮晶晶地趴在玻璃上,从摩天轮的轿厢往外看去,可以看到一片如同银河似的璀璨光河,那是华灯初上的热闹人间,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汹涌的车流组成了远阔的红尘。   曾经姜迟羡慕过游人归家时亮起的灯火,如今终于也有一盏灯是为了他而停留。   “小迟,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一旁的男人突然说。   小狐狸茫茫然抬起眼,却猝不及防撞进那片温柔似水的目光里。   霁望抿了抿嘴,有点不太确定地捏紧了口袋里的丝绒盒子。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也没有关系,把它丢了也可以。我知道这样很匆忙,没有关系,反正也没有花什么力气。”像是怕姜迟不接受,他还提前给人想好了理由。   实际上为了这枚亮晶晶的,象征着爱情的小东西,他已经许久没有合过眼了。   那是他的小狐狸,自然就要配这世界上最闪耀的东西。   小狐狸歪歪头,柔软发顶上冒出两枚尖尖的,泛着一点粉色的,毛绒绒的耳朵。   “可以哦。”   “什,什么?”   小狐狸露出一个微笑,眼尾闪烁着亮晶晶的璀璨星子,比脚下绚丽的灯海还要再明艳上几分:   “我在鬼屋里答应过你的吧,只要你带我出去,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你的。”   霁望抿了抿嘴,无论过去在杀伐间,还是如今在生意场上,他早已习惯了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唯有爱人的心,无法由他掌控,甚至从中生出惶恐和渴求。   如同泥泞中生出的种子,枝蔓上背负着与生俱来的淤泥,可到底还是开出了最绮艳而动人的花。   “你若不喜欢,也不用逼着自己接受,我不会强迫你的……”能够面无表情杀人于无形的冷淡龙神,只有在小狐狸面前变得笨嘴拙舌起来。   少年漂亮的眼眸里流露出狡黠笑意,他凑近了男人的鼻尖,叫人无可避免地陷落于那片晃动的深海: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其实经过了那么多世界……我早就不怕鬼啦。”   我也早就知道,那天夜里亲吻过我的人,和之前无数个世界里的交缠过拥抱过最后遗落的人,都是你。   男人脸上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短暂的空白,紧接而来的就是充盈到了四肢百骸的无措和喜悦。   霁望的脸上漫出温柔笑意,好似尖锐冷硬的荆棘丛上绽开了从未有过的旖旎颜色。   他打开了那只准备了许久的红丝绒盒子,试探性地将那枚闪烁着碎光的戒指戴在了少年纤细的指节上,不宽不窄,一切都是刚刚好。   摩天轮恰好升到了最高点,灿烂烟火也恰巧在夜空中绽开。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一对笨蛋情侣。   少年眉眼晶莹,恍若流星停栖在天际。   他抬起脸,小心翼翼而满怀欢喜地在男人的唇心,小小地“啾”了一下。   “其实……我也早就喜欢你啦。” 第191章 番外(一)   霁望第一次遇见姜迟, 是在公司楼下的一家猫咖里。   作为一个正经霸总文的标配男主,霁望年纪轻轻已经是当地最大集团的当家人,名下产业遍布各行各业, 是个名副其实的商业精英。   加上男人生着一张眉眼深邃,线条分明的脸和冷若冰霜叫人恨不得避开十丈远的气场,可以说不当男主简直白瞎这个配置。   但是,这样完美的总裁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看起来对除了商战以外的事没有任何兴趣的霁望,其实……是个重度毛绒绒控。   只是苦于某种不可言说的自尊心, 霁望绝对不肯对任何人展露出自己这个癖好。   但是当一只从猫咖里逃出来的小狸花蹲在脚面上碰瓷的时候, 霁望忍了又忍, 实在忍不住,趁四下无人, 一把抄起小猫咪偷偷捏了捏耳朵然后正义凛然, 合情合理地走进了那家肖想已久的猫咖。   猫咖的店主是个漂亮得好似陶瓷娃娃的青年, 生了一双幽蓝色的妩媚眼睛, 光是瞧一眼都觉得要溺毙在那片蔚蓝色的深海里。   美人配猫咪, 难怪这家店在各大软件平台上的评分都高到离谱。   “欢迎光临。”小美人穿着画着小雏菊的围裙, 正忙忙碌碌地追着一只胖乎乎的加菲擦眼睛, 看到有客人来就弯了弯眼睛。   高大英俊的客人可疑地停顿了一秒钟, 绝对不承认自己被这个笑容击中了。   “我不是来……看猫的。”看着气场有些吓人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在怀里翘尾巴的小狸花,小猫咪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露出脖子上挂着的猫牌。   “我看到它跑到外面来了, 怕出什么事。”   小狸花四脚朝天用力地撑开梅花爪爪, 惬意地“喵”了一声。   漂漂亮亮的小美人睁圆了眼睛“呀”了一下, 急急地小跑过来接走了霁望怀里的小狸花:“谢谢谢谢, 它太淘气了, 一个没看出就跑出去了。”   “不过他好像很喜欢你呢。”小美人有点惊奇地搓了一把怀里不听话小猫的圆圆猫头。   向来以暴脾气闻名的小狸花居然在这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男人怀里舒服地想要踩奶, 真是白天见鬼了。   一堆小猫咪躲在遮蔽物后面偷偷地探出脑袋打量着这位奇怪的客人。   被小美人夸了,男人耳后根浮起一点可疑的红色。   今天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既摸到了毛绒绒又遇到了神仙似的小美人。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霁望好像脚下踩在云团里,晕晕乎乎地走出了猫咖。   当然了,来是不可能白来的。   总裁先生看着手里的猫咖年卡,忍不住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   不对,好像忘记问店主叫什么名字了。总裁先生陷入忧郁。   霁望的忧愁没有持续很久。   当天晚上在一家新开的酒吧里,他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生着一双幽蓝眼眸的美人坐在吧台边同酒保细细地说着些什么,一双包裹在牛仔裤里的长腿纤细而笔直,交叠在一起的时候便挤压出腿根一点莹润的软肉。   他光是坐在那里,便有无数人将或隐晦或露骨的目光跃跃欲试地投落在身上。   姜迟今天是来帮兔子精朋友暖场子的。   天知道为什么连水都不能多喝的兔子精要开一家连空气中都飘浮着酒精味的酒吧。   “哎呀你不用多喝,就在那里坐着就好了。”兔子精搓搓自己垂下来的长耳朵,美滋滋地说,“你往那一坐,客流量还不是蹭蹭地往上涨。”   姜迟莫名其妙地挠了挠额角,心说好啊,原来我就是传说中网红奶茶店门口充场面的水军。   酒吧里的温度有些高,旖旎绚丽的灯光在昏暗室内映照出一张张醉生梦死的脸,重金属摇滚乐队的出场登时将整个酒吧的气氛点燃上了最高/潮。   人和妖在酒精的蒸腾下尽情地起舞,视网膜里映出重重叠叠的虚幻景色。一只狗妖喝醉了趴在卡座边上睡觉,尾巴从身后露出来依然激情四射地摇晃出残影。   一个人类拿着酒杯路过,困惑地擦了擦眼睛陷入了自我怀疑:“咦,我喝醉了吗?可是我才喝了一口啊?”   姜迟百无聊赖地撑着脸坐在吧台边上,礼貌地劝退了今夜第二十八个上来请他喝酒的家伙。   “喝一杯怎么了?你坐在这里……不就是为了钓……钓凯子吗?”   醉醺醺的男人凑上来强硬地要将手里的酒杯往姜迟唇边递。   姜迟看着杯口反照的水光,有点嫌弃地往后退了退,心说你要是再凑上来我就给你一拳,然后催眠你让你学狗叫。   他忙着和男人纠缠,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放在吧台上的饮料换成了被人换成了有“失/身酒”之称的长岛冰茶。   霁望对这种场合向来没有兴趣,只是这次的合作伙伴非要来这家新开的酒吧里玩玩,为了给对方一个面子,这才面无表情地进来。   不成想,一眼就看到了晦暗灯光下纠缠的两人,和那只做小动作的黑手。   不知道暗处有多少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只误入狼窝的小白兔。   喝醉了的纨绔很不好处理,兔子精转了一圈回头发现好朋友在被醉汉纠缠立刻堆起笑脸前来解围。   只是醉汉六亲不认,非要姜迟喝下那杯连沉着物都没融化干净的酒。   “没听到他说不愿意吗?”身后响起男人没有温度的声音,醉汉不耐烦地回过脸去猝不及防对上了霁望那张冰冷而威严的脸。   漆黑眼瞳在额发遮掩下滑过灿金色的流光,蛇类竖瞳一瞬间变幻,硬生生叫男人顿时全身好似遭到雷击,大脑里好像同什么不可名状之物对视,摇摇欲坠的精神在一刹那被不可说的业火彻底焚毁。   “鬼,鬼啊!”男人尖叫了一声手里的酒杯瞬间摔得粉碎连滚带爬地滚走了。   兔子精立刻追上去:“哎!你等下!把老子的酒杯钱赔上!”   “是你?”小美人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很惊喜地看着好像从天而降的男人,唇边溢出一点柔软而旖旎的笑意,“谢谢你呀,每次都是麻烦你了。”   “没什么好麻烦的。”霁望本来想和姜迟说明他原来那杯低度数的果酒被人换过了,可是他刚要开口,便看见长舒一口气的小狐狸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等……等一下……”   ……这下完蛋了。   只能祈祷小美人有一个千杯不醉的体质。   但是可能性显而易见地约等于零。   “咦?你怎么……”姜迟酒意瞬间上头,两颊粉粉,雾蒙蒙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霁望,“你怎么……变成两个了?”   他笑起来,整个人瘫在了霁望的怀里,乐呵呵地转了个身,伸手认认真真地数着:“一,二,不对,你是不是在学习分身术呀?你变成了……好多好多个……”   “慢一点,我都要数不清楚了。”   这醉的是不是也太快了。   霁望心里默念了一万遍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可是软乎乎的小美人用发烫的颊肉蹭了蹭霁望的脖颈,把男人整整齐齐的西服领口都揉得一团乱糟。   霁望强忍着理智认真思考了一下现下的处境,果断环住了连站都站不稳的小美人把人塞进了自己的车里送到了自己离此处最近的一处房子。   小狐狸喝醉了就不太乖巧了。   霁望这厢给他收拾床铺,小狐狸却一秒钟也呆不住,迷迷糊糊地盯着男人袖口上钉着的贝母袖口,当下刻在DNA 里的本性发作,四脚并用扑了上去。   小狐狸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然而霁望措手不及叫他扑了个正着。   霁望难道露出一点狼狈神情,仰躺在床上看着小狐狸坐在了他的腰间。   姜迟抓着霁望的袖口细细研究了一下,觉得没什么意思,随手又扔在了一边,转而亮晶晶的眼睛望向了霁望的脸。   “你的眼睛,是金色的诶,在发光,好漂亮。”   他凑近了霁望,忽闪忽闪的睫羽蹭过霁望的鼻尖,带来羽毛刮搔似的细痒。   霁望努力忍耐,光洁额角绷出青筋。   他的本体是只千年黑龙,都说龙性本yin,虽然他天生忍耐力超出常人,也耐不住有人这么撩拨。   小狐狸浑然不觉,不太舒服地动了动屁股,皱起鼻子:“你裤子里藏了什么东西?戳的我好痛。”   霁望听见自己的脑海中“轰”地一声。   小狐狸依然无知无觉,他穿的是件宽松的白t,一通折腾下来早就露出了半个雪白的肩膀,他笑意盈盈,霜白两颊上浮着旖旎而惊艳的大片绯色,好似自玉白脖颈往上开出的绮丽花朵,也似冰白雪地里洇开的一点朱红墨色。   被酒精烧得绯红的唇肉“啵”地一下印在了霁望的脸上,同样被酒精蒸得发粉的指尖拨弄着男人发顶露出的龙角:   “咦?这是什么?”   总所周知,龙的角和狐狸的尾巴根属于同一种敏/感带,是绝对不可以给除了爱人以外的人触碰的。   要是碰了的话……   小狐狸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危险笼罩,身材高大的男人转身将少年压在了身下,在一身健美肌肉的男人的映衬下,姜迟越发像雪白娇气的娃娃。   那件廉价单薄的白t轻轻松松在龙爪下变得粉碎,露出玉雕似的柔软rou体,胸口缀着起伏如小山包似的秀气线条,恍若颤颤巍巍的雪白奶冻上点着殷红的樱桃。   滑腻纤细的手臂环住了男人的脖颈,醉醺醺的小狐狸咯咯直笑,天生妩艳摄人的眼眸恍若凝结了无数绮□□望的深渊,缀着唇珠的水红色唇肉吐出旖旎滚烫的香气: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