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千岁大人太宠朕了怎么办 作者:璇玑夫人   文案:   “我就该拆了你的龙袍扔了你的冕冠锁住你的脚腕困在这承乾殿……”   “看你怎么再想逃开我身边!”   *又名《小美人陛下是如何懵懵懂懂被吃掉的》~   腹黑偏执宠妻九千岁攻×貌美软糯娇气小皇帝受   双洁|甜宠宠宠|占有欲强|宠妻狂魔攻|哭包受*   “陛下……”裴確声音暗哑,于心不忍地看着秋瞳含水,眼角泛红的小陛下,指尖捏住他的下巴,   “你怎么总是不听话呢……臣不高兴的话……”   “陛下又要受苦了……”   *小皇帝眼神涣散,眼尾发红,嘴里发出细小的呜咽声,哭得睫毛上的泪珠颤了又颤,   “裴卿……朕知道错了……”“你停一停……”   “朕和你,是生不出来孩子的……”   【划重点!!!】裴確没净身!没净身!没净身!我们裴哥真男人!!!   一夜⑧次的那种真男人!!! 第1章 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承乾殿——   小皇帝抖成一团,眼中布满惊惧,瑟瑟的看着眼前一身描金赤红朝服的男人。   男人压了压眉毛,张开双臂,任由身后随侍的小太监替他宽衣。   看着床角的小皇帝越抖越厉害,男人脸上的兴味更浓,"陛下在怕什么?怕臣不能伺候好您,还是怕臣手重,弄疼了您?"   "裴確!你……你放肆!"   小皇帝将明黄锦被攥的更紧,"朕乃天子!这是天子的寝宫,又岂容你肆意妄为!"   听到这个名字,殿内的随从扑通跪倒一地,额头死死按在光滑如鉴的地面上。   裴確……裴確……   谁不记得,十年前手眼通天的兵部尚书也是姓裴……   一纸诏书,裴氏谋反,裴家满门,尽数抄斩!   而裴兵部的年仅十二岁的独子裴垣——   为表圣上仁德,宽宥罪臣,特赦裴垣,净身入宫,聆听圣训,赐名裴確!   裴確……裴……缺!   无根之人,岂不是应了一个缺!   殿内空气越发闷致,小皇帝下意识的捂住了嘴,露出一双滴溜溜的清澈明眸,满是后悔——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裴確……裴缺……   父皇若是真的想要宽宥裴家,又怎么会对裴垣施以宫刑,还起了这么一个极尽羞辱的名字!   可父皇向来信任兵部侍郎裴淮,他却有负圣恩,蓄意谋反,也着实该杀!   留下裴垣一条命,又何尝不是一种仁慈!   小皇帝抿了抿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叫他裴確,到底算不算说错话……   "不容我肆意妄为?"   裴確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陛下这么说,可就让臣伤心了……"   他上前坐在龙床上,修长的手指抚过床头黄金镂刻的龙纹浮雕,"臣殚精竭虑,辅佐陛下,日夜……不敢疏忽……陛下却以为臣是肆意妄为……"   裴確捻了捻手指,笑得意味不明,"让臣来想想……是谁在背后教唆陛下,挑拨我们君臣之间的关系?是您的母后息太后,还是您的老师卫太傅?"   "没有!裴確……"   小皇帝咬了咬嘴唇,睁圆了一双含水的杏眼,"是朕出言无状,冲撞了千岁大人……请千岁大人看在朕年幼无知的份上,不要迁怒他人……"   他看了眼跪了满地,瑟瑟发抖的内侍,眼神又漫不经心地从裴確似笑非笑的脸上滑过,狠了狠心掐了一把大腿。   他双眸盈盈含泪,扯了扯裴確的衣袖,楚楚可怜,"朕错了……"   裴確弯了弯眼睛,右手拍了拍小皇帝拉着自己衣袖的细白双手,"陛下切莫听别人挑拨,臣对陛下,那可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   小皇帝悻悻地收回双手,垂了垂眼眸,掩下眸底的不屑——   明明是表忠心的话,这姓裴的却说的这么懒懒散散,有口无心,竟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真有他的!   右手忽然被抓住,小皇帝猛然抬头,对上裴確玩味的眼神,"陛下,夜深了,臣伺候您就寝吧!"   "不!不必了!"   他连忙拒绝,"裴大人辅佐朕更是辛苦,还是赶紧去休息吧!"   只见男人摆了摆手,地上伏跪的人如潮般退散,承乾殿的殿门被从外面关上了。   "如今贼子猖獗,臣怕有人会对陛下不利,所以决定近身服侍陛下。陛下,臣替您更衣……"   小皇帝木然地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这天下间最大的贼子,不就在他的身边么…… 第2章 乱臣贼子   他本就在床角,避无可避,眼见那个男人的双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绣着五爪金龙的腰带,小皇帝醒悟一般的抓紧了对方的手,一双杏眼挤成月牙状,强笑道:   "朕……今夜月色尚好,如此良辰美景,又怎么能辜负,不如朕与裴卿把酒临风,畅饮几杯?"   只见对面的男人弯了弯眼睛,手腕使劲,一把拽着小皇帝的腰带,将人带进怀中。   小皇帝没有防备,一脑袋直直地撞上了对方的胸膛。   他狠狠的咬了咬牙,心底暗骂一声"乱臣贼子",一手按着对方直起了身子,抬起脑袋来。   只见对方那双永远看不透的眸底笑意更深,手指触到小皇帝耳际,替他捋起被撞散的鬓发,"陛下要赏月,做臣子的又哪有推辞的道理。"   "来人!"   他松开盘旋在小皇帝鬓边的手指,"摆驾御风台。"   小皇帝趁机溜下床,轻咳一声,"走吧!"   裴確示意对方看了眼自己脱了一半的衣服,"臣衣冠不整,这样出去,怕是会让外人议论,有碍陛下清誉……"   小皇帝闻言脸一黑,直觉对方又想作妖。   果不其然。   "司礼监的折子堆了半人高,臣生怕累着陛下,愣是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硬生生的熬着批完了。"   说着将手掌送到对方眼皮子底下,"刚批完折子,就急匆匆地来伺候陛下就寝。这会儿缓过神来,才觉得整个手腕都是麻的。   不如陛下为臣更衣,以示皇恩浩荡!"   小皇帝垂着头看着那细长的五指,有一巴掌打下来的冲动——   浩你妈的荡!   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他怎么那么会颠倒黑白!   什么叫午饭没来得及吃,他以为自己不知道,这个人早朝后又回去睡了,巳时才起了床用早膳,他又哪来的肚子一个时辰后再用午膳!?   还半人高的折子!怕累着陛下!自己登基半年以来,又哪里有机会摸的着折子的影子!   他就是个摆设皇帝!眼前这个才是把控朝纲的权臣!   他究竟是怕累着自己,还是担心大权旁落!   阉贼!   狗贼!   还想自己替他穿衣服,他想的美!   小皇帝恨恨地在心底唾弃了一口,面上却挂着温和的笑,颇像个体恤臣下的英明君主。   "母后一直说,朕自小粗笨,什么也做不好,还是让下面的人来吧!"   小皇帝清咳一声,对着殿外高喊:"李文忠──"   "陛下,"   裴確打断了他的话,"袁枢今日上折子,说新皇登基,正是用人的时候,作为陛下的老师,卫太傅为祖母守孝三个月就够了,请求卫泱早日起复……"   小皇帝眼睛一亮,他抿了抿嘴,带着期盼与紧张,"你怎么说的?"   裴確笑了笑,并不答话。   只见小皇帝垂了垂眼眸,长长的睫毛鸦羽般覆在眼皮上,慢吞吞地向裴確脱下的外衣前走去。   三个月了……   三个月没见到太傅了……   祖母去世,他一定很难过吧……   小皇帝略显笨拙地为裴確系上腰带,执拗地问道:"爱卿怎么回复的?"   裴確好笑地打量着对方,并没有直接回答,转口道:"陛下,今晚月色尚佳,摆驾御风台吧!" 第3章 饮酒   御风台是先帝在位时建的,亭台四角高高耸起,宛如巨龙一飞冲天,说不尽的恣意狂傲在里面。   当时他父皇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甫一抬手,便是万国来朝的气派。   小皇帝下了辇,对着御风台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怎么到了自己家里,他那英明神武的父皇怎么就生了自己这个草包孩子。   就算... ...就算父皇老年之后犯了点糊涂,开始偏信内宦,那皇位也是坐的稳稳当当地... ...   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受制于裴確这个大奸臣!当了这么个憋屈皇帝!   该死的裴確!   一只重紫衣袖送到他眼前,小皇帝心底恶狠狠地磨了磨牙,顺着搭上了那双修长白净的手背上,任由对方带着自己上了台阶。   衣袖的主人放缓了脚步,"陛下在想什么?"   想什么?   当然是想着怎么要你的狗命!   他心底一声暗嘲,唇角却勾起一抹笑,目光放的悠远深沉,带着某种眷恋,"朕幼时,常被父皇牵着手来这里,如今多少年过去,朕长大了,父皇却不在了。"   "陛下英明神武,笃于治学。先帝天上有知,见到陛下这么争气,也能放心了。"   小皇帝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深沉形象瞬间垮在了原地——   要不要脸!   这个乱臣贼子到底要不要脸!   英明神武?   谁?谁 ?朕?朕英明神武?   朕要是真的英明神武!还能落得到与你这种无耻贼人虚与委蛇的地步!   他母亲的!   裴確他母亲的!   他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就是拿来建御风台也绰绰有余!   "陛下,"   裴確扶他坐下,一手拎起酒壶,一手捏起酒杯。   酒色清冽,撞入玄色杯底,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小皇帝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脸上笑的天真,眼睛圆溜溜的,"裴卿,这是什么酒,闻起来,倒是和之前喝过的不一样。"   裴確放下酒壶,双手捧着酒杯奉到他面前,面上似笑非笑,"番邦进贡的美酒,陛下尝尝。"   这狗东西,绝对不怀好意!   小皇帝笑的和蔼,手指杯壁上一挡,再往对面轻轻一推。   "千岁大人为了朕,夙兴夜寐,劳苦功高,这一杯就赠与千岁大人,聊表朕的诚心吧!"   "陛下——"   裴確抓住挡在杯壁上的手,将酒杯塞进他手心里,"这是臣为陛下特意准备的。"   小皇帝心里咯噔一声。   又听他继续说:"陛下心里记挂着先皇,如今又重临故地,怕是心里酸涩的很。臣如今备上美酒一樽,供陛下排遣内心的 思念痛楚,也算了是尽了为臣之道了!"   小皇帝咽了口唾沫,暗道一声不好!   这狗贼,为什么非要朕喝,不会是要对朕不利吧!   他瞟了一眼四周,这么多人呢,他总不能当众对自己不利吧!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裴確看着他的小动作,心底觉得好笑,头微微偏向一侧给了一个眼神,周围伺候的人得了消息,拽着李文忠就要退下。   小皇帝心里再次咯噔一声!   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让人退下,这是要为弑君清理场地吗? 第4章 裴卿   "陛下!"   李文忠硬着头皮高喊一声,"陛下,奴才来近身伺候吧!"   好样的!   小皇帝感动得看了一眼李文忠,不愧是从小陪自己长大的,有胆有识,当得起一个忠字!   "怎么?"   裴確侧过头冷冷瞥了他一眼,"本官在这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欺君罔上的狗贼在这儿,李总管才不放心的!   在外人眼里,太监这种不健全的人,心理更是残缺的。   而裴確作为太监头头儿,自然是缺到了极点。   大权在握越发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益发阴晴不定,他裴確皱皱眉头,让人三更死,谁又能留人到五更!   李文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感觉对方的目光凉凉滑滑地从自己身上划过,一股寒意从脊柱上蔓延开来,慎的四肢都开始发软。   他求助性地望向小皇上,正遇上小皇帝清咳一声,圆场道:"哈哈哈哈哈……既然千岁爷在这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退下吧!"   裴確面色稍霁,一双墨色黑眸望向对面的小皇帝,他蹙了蹙眉毛,似有委屈,"陛下怎么不继续唤我裴卿?"   慕容纾:???   精神分裂吧这位!?   前一秒还黑着脸吓人呢!这一眨眼嘴角微瘪眼眶含怨的,变脸比翻书都快!   看来地位再高的太监,也是太监!   果然是一样的阴晴不定!   "陛下唤我裴大人,千岁大人,总归没有裴卿亲厚。"   裴確弯了弯眼睛,再次将杯子递到小皇帝唇边,"先帝在世,为表宽厚,可是叫臣──裴爱卿的。"   呵呵!   我父皇为表宽厚,还给你净了身,赐名裴確呢!   见他没动,裴確继续道:"先帝治下有道,赏罚分明,宽惩有度。   陛下虽颇有先帝遗风,但到底年幼……"   他压低了嗓子,声音暧昧地在两人耳中徘徊,"想来若是陛下有缘,再与先帝相见,定能从先帝处受训良多……"   一阵风从御风台门口穿入,带着几丝秋日的凉,呜咽阵阵,冷不丁地刮在慕容纾额头上,惊的他灵台一阵清明──   与父皇相见!   你怎么不去天上与我父皇相见!   这狗贼,果然是心存不轨!   他这是摆明了想要弑君啊!   慕容纾往后撤了撤身子,与裴確拉开距离,他打量着裴確的神色,对面的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却不见一丝臣子对上的恭敬与谦卑。   尤其是那双眼睛,墨海翻腾,阴鸷凛厉,让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慕容纾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下朝局并不稳定,他为了把权,杀掉了太多权贵老臣,新人填不了空缺,还指着自己这个草包皇帝去主持春闱,挑选能有所作为的青年仕子。   况且那些被他打压的世家急等着反扑,这个当口弑君,并不明智。   裴確见他后退,又倾身向前。   这是个带着逼迫意味的姿势。   谁能想到,仅仅十年的时间,他竟能从满门抄斩,被迫入宫的处境,走到将北周王朝皇帝,欺压成这种地步!   年幼的小皇帝微微缩着单薄的身子,像是在害怕他。   浓黑的睫毛遮住了眼睛,阴影打在白皙的皮肤上,活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再过了年他就十六岁了,怎么还是这样矮矮的,小小的一团,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   他心底轻啧一声:一朝皇帝看起来娇弱的很,一点儿男子气魄也没有,活像个女的——   又脆弱、又精致、又可恶…… 第5章 黎国   说起来他和慕容纾的缘分,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   久到那个表面上看起来君臣和睦的时代,久到慕容湮还没建立北周王朝的时候。   天下分裂太久了,军阀割据,卒兵四散。   长年累月的战乱埋葬了一批又一批年轻的士兵,饿瘦了乡下田间数不清辛勤劳作的农夫,累死了不知道多少匹流离的战马。   天下亟待一位新的君主结束这乱世,还世间一处清平。   慕容家割据常洛,隔岸观火般看着四起的烟尘,休养生息。   到了慕容湮这一代,他不再甘心于偏安一隅。   男儿的雄心本就应该囊括天下,他兴致勃勃,不顾族人的劝说,毅然决然地揭竿而起——带着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就像是所有传奇的故事一般,一支谁也没放在眼里的小队伍从洛水出发,突袭──收割──壮大!   他们似乎站在了天时地利人和里,赢得越来越多,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大。   他自立为王,而后称帝,建国北周。年号昭平。   那陪他一起征伐,几次出生入死的兄弟,也封侯拜相,封号武平。   慕容湮称帝那年,最后一个边境小国黎国识相地俯首称臣,黎国大皇子黎晟作为使臣,带着数不清的金银玉器,奇古珍玩,以及──黎国最尊贵的圣女,他一母同胞的妹妹,黎羽。   黎国为求和而来,圣女作为一国拥簇,前往北周,无可厚非。   但命运的玄妙往往又会毫无顾忌的降临。   又或许那不仅仅是命运。   后来的事是从很多人口中知道,比如那位总是絮絮叨叨的奶娘,还有母亲那忧郁的抹不平的眉心,又或者是他的父亲——   武平侯裴淮藏在书房抽屉里的那张画。   画上的女子眉目清冷,杳若仙人。薄薄的嘴唇微张,似有什么话要飘出唇际。   画里的人自然什么也不会说,倒是寻他来的奶娘慌慌张张地从他手中夺过画,少见的没有絮叨,折起来放到书案上,抱着不停扭着身子,伸着小短手去够画的裴確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他那年三岁,皮是皮了些,但到底聪慧,见怎么问奶娘都问不出东西来,便撒谎要如厕,趁机又跑了回去。   裴府上上下下就他一个孩子,老太太老太爷千娇万宠出来的,要什么都是一声,没有不答应的。   这图上的仙子他还没看个明白,就被奶娘打断,以他的性子,怎么能依!   奶娘找不见他,开始高呼。   裴確听到声音,跑的更快。   他熟练地踩上太师椅,拉开抽屉,拿出了那幅画——画上的仙子好看是好看,但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奶娘这么紧张!   他一只手捏着画,另一只手扶着书案的边,半趴在桌子上,伸着腿往下够—— 第6章 毒妇   "裴垣!"   一声怒吼从门口传来,裴確抬头的功夫,扶着书案的手一松,身子便从书案和太师椅间滑了下去,噗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道清脆的纸片撕开的声音传来,画中的仙子分成了两半,一半挂在了太师椅扶手凸起的虎头上,一半呆呆地被他攥在手心里。   断成两半的仙子自然不能再称作是仙子,更何况这一摔下来,他的屁.股疼的厉害。   地上的小人顺手把手中的半片仙子一扔,撒娇道:"父亲~"   以裴確日常撵狗斗鸡的作妖经验来看,父亲表面严厉,实际上最不会和他计较!   上次他拿着毛笔,在父亲作战的盔甲上作画,母亲阴着脸要打他屁.股,父亲却只是捏了捏他的脸,笑道:"我儿胆识过人!"   这次自然也一样,不过是一张小小的画而已,况且他已经摔到地上,受了惩罚,父亲自然不会再怎么对他!   可惜他的撒娇,没等来父亲的安慰——   他印象中宽厚慈爱的父亲快步走了过来,伸出右手,小心地越过自己,捡起了那半片仙子。   他甚少见父亲这种神情,明明是满脸的严肃与怔忪,眼神却悠远柔和,像一张松松的网,轻轻的笼上了画中人。   裴確抽了抽鼻子,委屈地朝父亲伸出小手,"父亲……"   那高大的男子终于将眼神从画上抽开,转向自己时,却慢慢变凉,变冷。   明明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却让人觉得,其中寒意,冰冷刺骨……   他伸出的小手在空中晃了晃,垂了下来……   男子直起身子,低头俯视地上的幼童,沉声道:"谁让你进来的?你母亲?"   裴確赶忙摇头:"不是母亲!不是母亲!垣儿自己顽皮,垣儿知道错了!"   "不是她!"   男子冷哼一声,"不是她!不是她还会是谁!   嘴里乖顺大方,背地里却连一张画都不放过!还指着一个孩子来!"   男子捏着画的手慢慢收紧,手面爆出嶙峋青筋来,"她竟连我这一点儿念想都要毁掉!"   裴確见状不好,早就悄悄地扶着太师椅的腿站了起来,他正要蹑手蹑脚地溜出去。   躲到母亲身后——不!母亲怀着妹妹,太累了,动作也不方便!还是去找祖母!祖母最疼他了!   "毒妇!"   裴確正要溜出去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是年幼,不明白毒妇是什么,可也正因为是小孩子,才更能体会话中的恶意!   自己闯了祸,凭什么要骂母亲!   他站直小小的身子,挥了挥肉肉的拳头,奶声声地叫道:"不许你骂娘亲 !"   可这句话落到裴淮耳中,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要再晚回来一会儿,这幅画怕是就要被这个小兔崽子拆了扔了!   被人挑唆犯了错,不知悔改,还敢在这里挑衅父亲,护着那个毒妇!   "她可真是教出了个好儿子!"   男子怒火中烧,一把拎着裴確的领口,像拎个小鸡崽儿一般,提了起来。   裴淮一手打掉了他握紧的小拳头,沉声道:"为父再给你一次机会,是不是你娘挑唆你做的!她究竟是怎么挑唆的你!" 第7章 狐狸精   裴確双脚离地,荡在空中。   以前他最喜欢让父亲强壮的手臂做自己的秋千,挂在上面荡来荡去,而这一刻,无论是父亲的动作,还是语言神情,都让自己感觉不到一丝爱意!   他的父亲阴着脸,眼神冰冷一片,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   裴確不停的扭动着身子,嘴里嘟囔着:"不是娘亲!不是娘亲!"   一巴掌落在裴確屁.股上,他扭动的身子迟疑了一下,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再往后的记忆就足够凌乱而模糊了……   奶娘的惊叫声、娘亲低低的求饶声、父亲的怒吼声、自己的抽噎声……   后来是大片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拐棍拄地的声音,他的眼睛哭花了,哭的雾蒙蒙一片,又或许不用眼睛,他也能猜到是祖母拄着拐来了……   再后来,他再也没有提过那半片仙子,娘亲也没有再提过,就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明明又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直到妹妹出生,父亲再也没有来过娘亲房里。   娘亲也越来越沉默了,她或许是不曾解释过什么,又或许解释过了,她的丈夫也充耳不闻。   直到妹妹出生,裴府的男女主人或许达成了和解。   更严谨一点儿来说,这都算不上和解。   他那温婉娴淑的母亲,才是表面上看来,被单方面原谅的那个。   娘亲临盆那天,父亲破天荒的没去书房,守在卧房外,静等着妹妹的第一声啼哭。   府中上上下下松了口气。毕竟主子间的不和,做下人的也不好过。   是夜,奶娘赵氏哄着小小的裴確,哼着常洛民间的小调,看起来快活的紧。   裴確小心的翻了个身,双手环抱赵氏的胳膊,撒娇道:"奶娘,这是什么调子,真好听!"   他本就粉嘟嘟的一团,偏生年纪不大,嘴巴却出奇的甜,哄的赵氏眉开眼笑,"这是咱们老家的民歌儿,夫人没出阁时,也喜欢唱的。"   "我娘也喜欢?"   裴確来了兴致,"那我怎么没听她唱过"?"   赵氏笑意略淡,"大概是再也没有这个心情了吧!   做姑娘和做别人家的夫人,终究是不一样的……更何况还有那个堵心的狐狸精在……"   "狐狸精!"   裴確仰起头,"哪里有狐狸精?"   赵氏摇了摇头,"公子年纪还小,说了你也不明白。"   "你们大人总是这样!"   裴確学着父亲哼了一声,重重的小奶音引得赵氏笑着摇了摇头。   "我是小,又不是傻!我知道,父亲不喜欢娘亲,娘亲才不高兴。父亲喜欢那个画中的仙子!"   "她算哪门子仙子!"   赵氏替裴確掖了掖被角,"是个狐狸精倒没错!"   赵氏叹了口气,又或许是常年压在心底的话没地方发泄,对着一个孩子反而卸下了心防,她继续道:"那就是个妖精!是个狐狸精!要不是她出现,姑爷和小姐怎么会闹到这一步!"   赵氏是裴夫人的陪嫁,自小照料着他娘亲长大,没人的时候,总喜欢叫娘亲小姐。   裴確似懂非懂,小手从被窝探出来,勾住赵氏的手指,奶声奶气。   "父亲为什么不喜欢娘亲,不喜欢娘亲怎么又会和娘亲成亲?" 第8章 柔弱又软弱   赵氏拍了拍他的手,"当年社会动荡的很,圣上也还没做皇帝,几大世家都在常洛,世代交好。   圣上不甘心一辈子待在常洛,他招兵买马要出去闯一闯。你爹和他关系亲厚,便要跟着一起。"   "可打仗哪是那么轻松的,战场上刀剑不长眼,一个疏忽说不定小命都要赔上。   裴老夫人——也就是你奶奶,自然是不愿意。"   她学着裴老夫人的腔调,捏了捏嗓子,带着哭腔:"淮儿,你要出了什么意外,让为娘可怎么办?"   "裴家到了你爹那一代就这一根独苗苗,连个姐妹都没有。再加上裴老夫人常年身体不好,家里老老小小,都不敢惹她生气。   裴老夫人哭的昏了过去,终于换来了你爹的妥协——留下成婚,等新娘子有了身孕再离开。"   "这才有了你爹娘的婚事,更有了你。"   "你娘刚嫁到裴府那段时间,和你爹倒有过一段举案齐眉的时光。   后来你娘有了身孕,裴老夫人便放了你爹离开。   或许是歉疚,又或许是朝夕相处真的萌发出了爱的种子,即使你爹远征在外,仍不时有家书寄来。虽是鸿雁传书,良人在外难相见,小姐总是开心的——   裴老夫人是个性子好的,你又乖巧可爱,她的夫君还一心记挂着她。"   "但直到那个女人出现!   什么黎国圣女!分明是祸害人的狐狸精,先祸害了你爹,又迷住了皇上!"   赵氏忿忿不平,"都怪她!你看!你看!她都进宫三年,还有了身孕,你爹还记挂着她!你爹可真是——"   赵氏看了眼小公子稚嫩的眼神,咽下了嘴里的话,"好了好了,不提了……   夜深了,快睡吧,明天还要去看妹妹呢,对不对~"   裴確乖巧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一会儿是父亲,一会儿是母亲,一会儿又出来了半片仙子,最后嗷呜一声,变成了条毛茸茸的狐狸,跑开了。   这是裴確对羽夫人最初的印象。   昭平三年,妹妹出生不久,宫里那位也生了个小皇子,母凭子贵,羽夫人成了羽贵妃。   自昭平三年慕容纾出生,至昭平十九年慕容湮身死,其间十六年的时间,从他带着裴府的万千荣宠进宫请安,到他背着裴府的罪恶住进深宫里,他看着这个小皇子一点儿一点儿的长大——   他一点儿也不像他那心狠手辣的父亲,无论行事作风,还是外貌身段,都像极了他那个半片仙子一样的狐狸精母亲。   软弱又柔弱。   裴確目光下滑,落在小皇帝露出半寸的白皙脖颈上。   这么细的脖子,自己的手捏上去,微微用力,他就会像条濒死的鱼,挣扎在生死之间…… 第9章 臣可比不上卫大人   想到这里,裴確的神情猛然冷厉了起来——   掐死了慕容纾又有什么意思!就为了松掉憋了十年的气,而给他一个痛快?   不!   让他好好的活着!   让那个该死的慕容湮看着!   自己是怎么一手将他建立起的北周王朝,将他最宠爱的小儿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翻手为云覆手雨,这不比什么都有意思!!!   裴確呼出一口气,脸上逐渐鲜活起来。   他俯下身子,拉住小皇帝的手,捧在掌心里,"陛下是冷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遍脱下披风,系在慕容纾脖子处。   "御风台月色虽好,但没有什么遮挡,凉风袭来,陛下身子弱,怕是受不住。"   裴確系好飘带,手指似有留恋地从对方细嫩的脖子上滑过。   慕容纾被他的动作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这该死的裴確不会是要掐死自己吧!   "陛下怎么了?"   裴確低下头俯视他,"陛下和臣在一起,总是拘谨的多。是臣做了什么让陛下不放心吗?"   慕容纾尽力扯动嘴角,笑的跟快哭了一样,"裴卿办事,朕自然是最放心的……"   裴確伸手捏了捏小皇帝的脸,这狎昵的动作不带丝毫尊重,看起来跟逗弄什么小猫小狗一样,   "陛下惯会哄人,说起让陛下放心,臣可比不上卫大人。"   "怎么会……"   慕容纾心底将裴確祖宗八代骂了十八遍,这才稳下来心神。   他不敢惹怒这条疯狗,只能仗着自己年龄小,做出个懵懂模样,卸下对方的警惕。   "裴卿和卫卿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对两位大人,都是一样的……"   裴確这个阉贼,满肚子坏水儿!   现在朝堂之上,十个人得有六个是他的走狗,为了把权,恐怕他巴不得卫泱不回来!   慕容纾眨了眨眼睛,顺着自己的猜测,善解人意道:"卫卿的祖母去世,他心里一定难过的很,就算守孝期已过,他心中郁结,怕是一时半会儿也难好……   起复,不着急的!"   "陛下对卫大人果然体恤!"   裴確回身坐下,正对着慕容纾,"只是按北周法律,小卫大人守孝期已过,也该回来当值了。   要是臣压着不放,只怕外面的人又要生口舌,说臣打压卫家了。"   他看着小皇帝错愕的眼睛,裴確微微一笑,"况且臣也觉得,小卫大人不回来,朝堂倒是少了很多乐趣!"   他说着话,手指伸过,将之前递给小皇帝的酒樽拿过来,一饮而尽。   他捏着酒杯,杯口朝下,滴酒不漏。   薄唇沾了酒,映着烛火,冷情又妖异。   那薄唇弯成一个讽刺的弧度,"可惜了臣费心为陛下准备的美酒,到最后还是进了臣的肚子。"   "御风台风景不错,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裴確手中的酒杯随意往桌上一掷,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自顾自起了身,丢下小皇帝朝外面走去。   "夜深风大,臣送陛下回宫。" 第10章 您赶快把他带走吧!   承乾殿。   小皇帝蹬了龙靴,气鼓鼓地爬上床,"裴確个阉贼!狗贼!欺君罔上的狗东西!"   "陛下,我的陛下哎……"   李文忠合上殿门,急匆匆地跑过来,"陛下,您可小点声儿吧……"   他指了指殿外,"那个人耳目众多……"   "李文忠!"慕容纾打断他的话,"朕这个皇帝当得着实憋屈!"   "说是去御风台赏月,结果吓得朕以为自己今晚就要驾崩了!   那个狗贼,他就是故意的!他吓唬朕!他消遣朕!结果月亮没赏到,反倒让他赏了一出朕的丑态!"   "父皇啊!"   小皇帝长嚎一声,双手合十,对着上天拜了拜,"您赶快把他带走吧!   皇儿快撑不下去了!!!"   李文忠哭笑不得,安慰道:"等卫太傅回朝,陛下就不是孤身作战了,陛下再忍忍……"   "忍忍忍!!!"   小皇帝懊恼道:"自父皇仙去,朕就一直在忍!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想起裴確的动作,又使劲搓了搓,嫌弃道:"李文忠,让人送水进来,朕要洗脸!"   "陛下不是刚刚洗过?"   慕容纾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被裴確捏过的地方一片火热,   "不行,再洗一遍!不然今天晚上,朕是睡不着了!"   说是睡不着的小皇帝睡的出奇的香,被李文忠唤醒之后捯饬了半天送上玉辇,去咨政殿早朝。   他坐在龙椅上,听下面的大臣山呼万岁,然后顺着往龙椅左前方一看,金丝楠木的椅子空荡荡的——   裴確没来!   呵!起不来!让你喝酒!活该!   小皇帝暗唾他一声,随后却发现尴尬的是自己——下面的人面面相觑,一声不吭。   小皇帝看了看李文忠,对方会意,上前几步,高喊到:"各位大人可有本要奏?"   殿内的大臣磨磨叽叽,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他看看那个空荡荡的金丝楠木椅,大有一番裴確不来,他们就不会开口说话的架势!   被自己的臣子无视,慕容纾再厚的脸皮的挂不住了。   他心底的火"腾"地一声蹿了上来,手掌狠狠拍在龙椅的扶手上,"怎么?他不来,你们就不会说话了!"   下面的臣子有口难言——   自先帝慕容湮去世,裴確扶持新帝上位,一手把持朝政。   原先的保皇党贬的贬,杀的杀,所剩本就无几。   现如今,裴太傅丁忧在家,他们群龙无首,小皇帝又只剩个名头,连他们呈上去的折子都要司礼监先过目,盖上裴確的大红朱批,再送到小皇帝面前。   换而言之,是裴確想让陛下知道的,才会呈上去;裴確不想让陛下知道,陛下连看见的机会都没有。   强压之下,他们自保尚且不暇,哪里还敢在资政殿上,说出什么该不该有的话来,触那个人的霉头。   而裴党日益壮大,他们唯裴確马首是瞻,裴確不在,他们自然不会说话。   慕容纾攥了攥发麻的手心,越发觉得自己亲理朝政这条路任重而道远。   他猛然起身,"既然诸卿无本要奏,那就退朝吧!"   李文忠尽心跟上,正要离开——   "陛下——"   左侧第二排出列一个大臣,慕容纾定睛一看,是新提拔上来不久的工部侍郎杜笠,听说一路是靠拍裴確的马屁上位。   堂堂朝廷的二品大员,摇尾乞怜,真是让人不齿!   "陛下,千岁爷还没到,不然再等等吧!"   堂堂一国皇帝,竟然要等自己的臣子到场才能下朝!?   慕容纾脚步一顿,只觉得这句话呼啦啦地从自己脸上狠狠打过,刚压下的怒火又冲回了脑子里,噼里啪啦烧的他恨不得一剑将这个狗腿子戳个对穿! 第11章 果然养了条好狗   大胆!"   没等小皇帝发作,杜笠右侧站出来一个中年人,短须白面,义愤填膺,   "杜侍郎好大的胆子!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北周的皇帝退朝,还需要等着自己的臣子都到了不成!"   那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拿着笏板的手直直地指着对方的脸,怒斥道: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礼义教条,为臣之道!十几年圣贤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慕容纾脸色稍霁,这中年男子他是熟悉的。   督察院御使袁枢,跟着父皇打天下的老人了,是个敢说敢做的人物。   只是如今朝政都被裴確那个狗贼把持着,皇权式微,连带着直属于自己的督察院都束手束脚。   "袁大人说话未免也太过难听!"   杜笠对着小皇帝的方向跪下,高声道:"陛下明鉴,微臣对陛下绝对没有丝毫不恭。   臣不过是觉得,千岁爷为了咱们北周日夜操劳,今日来的迟了,恐怕也是被朝中事务绊住了手脚,或许等千岁爷来了,就有本向圣上要奏了。"   呵呵!裴確!你果然养了条好狗!   慕容纾目光深深,一张小嘴微张着,看起来真像是被杜笠的说辞打动了。   袁枢见状,心里叹了口气。   陛下年幼,未免也太好哄骗了些。看来辅佐陛下亲政,还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   后面的人群一阵躁动,裴確来了。   他换掉了昨晚那身描金赤红朝服,换了身黑色直缀朝服,外面还披了件滚了狐狸毛的玄色披风,走起路来,猎猎作响。   他身量本就高,又不像其他太监那样习惯微微弓着背,站起来笔直的跟资政殿的柱子一样,光是气势就够咄咄逼人。   再加上大权在握的几分散漫。要是没人说,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得以为他才是这北周的皇帝。   慕容纾心底泛起一丝酸意,长得再高,不也是个太监!   还是个欺君罔上的狗贼!   "陛下!"   裴確解下披风,随手扔个身旁的小太监,"臣来迟了,请陛下恕罪。"   他说着恕罪,脸上可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也不等慕容纾答应,径直坐上了那张金丝楠木椅,又随口道:"昨夜陛下赏赐的番邦美酒太烈,臣一夜宿醉,这才晚了早朝。"   他侧过头看向小皇帝,弯了弯眼睛,放慢了调子,"臣急着来见陛下,路上吹了风,现在头还疼呢……"   慕容纾被故意放缓的声音和含情脉脉的眼神再次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就知道遇见这个狗贼就没什么好事!   放他娘的屁!一杯酒也能宿醉!哄谁呢!   但做皇帝的,哪有跟臣子解释私事的道理。   慕容纾对他点了点头,尽力扮演好一个宽宏大度的皇帝,"裴卿要注意身体。" 第12章 小小年纪,还知道想女人   裴確伸手接过随从递过来的水,捏在手里转了两圈。   他动作一顿,就像这时才看见跪在地上的杜笠。   "杜大人这是怎么了?"   他随口道:"冬日天寒,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杜侍郎对着龙椅又是一个深深的叩头,"臣愚钝,臣扰了陛下的兴致,恳请陛下宽恕!"   裴確懒懒的倚在靠背上,"陛下仁德,不会和你计较。"   说着偏过头望向慕容纾。   言语之间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慕容纾无话可说,只得点了点头。   一个早朝上的浑浑噩噩,和他即位以来的每一个早朝没有任何区别——尽职尽责地充当一个年幼无知好拿捏的角色。   散了朝,他在前面走,裴確在后面跟。   慕容纾当真不想看见他,步子越来越快,急的李文忠大冬天的冒出了一脑门的汗。   "陛下——"   慕容纾假装听不见,步子快的就要飞起来。   "陛下——"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直至衣袖被人拉住,他不得已回过头,看着那双从玄色披风下探出来的手,装作诧异道:"裴大人,你也在这儿!"   只见对面的人笑了笑,"陛下走的太快,臣好不容易才赶上。"   他松开小皇帝的衣袖,与他并肩行走,"陛下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慕容纾呵呵一笑,"裴大人看错了,朕的心情好得很!"   "因为杜侍郎?"   裴確蹙了蹙眉,颇有几分为他排忧解难的架势,"要是陛下不喜欢,臣找个由头,把他贬出上京。"   "裴大人舍得?"   "舍得?"   裴確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像是在回味什么,"陛下不信?"   "别说贬出上京,只要陛下愿意,一声令下砍了他的头又有什么!"   他轻轻一笑,声音里夹着恶意,"做皇帝的,不就这点好么!"   "生杀掠夺予于一人之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裴大人真会说笑!"   慕容纾皱了皱眉,他今天本就心情不好,这个狗贼还在这里阴阳怪气地烦他!   "裴大人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先退下吧。"   看着他的明明烦自己烦的要死,但还是强忍着脸上带笑的表情,裴確觉得心中更舒畅了!   外面烦他的人多,想要他死的人更多。   但那些人脸上的皮戴的更好,言笑晏晏,虚伪得跟真的一样。   他看的多了,只觉得恶心;反倒是面前这个小东西,这种不阴不阳,假情假意的样子更讨他喜欢。   看他忍不下去要炸毛的样子,想起他那昨晚不睡觉两次要水洗脸的事迹,裴確笑的前仰后合。   他越是烦,裴確就越想招惹他。   "陛下去哪?臣护送您过去!"   "不必!"   扔下这两个字,慕容纾转身离开。李文忠对他行了个礼,带着一众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跟了上了。   裴確敛了笑容,招了招手,"跟上去,看他去哪。"   半盏茶的功夫,一小太监跪在看折子的裴確面前,"千岁爷,万岁爷他去了槿兰苑。"   裴確放下折子,唔了一声,"槿兰苑,刘美人……"   他轻笑出声,"别看咱们陛下嘴上毛都没长齐,倒是知道想女人。还真是……"   他眸色微深,唇边的笑意尽数收起,抿成一条直线,"还真是和那个老东西一样,是个多情种呢!" 第13章 陛下也不信卫家么?   槿兰苑。   "陛下——"   门口倚着一位宫装女子,约么十七八的年纪,鬓边松松地插着一支海棠花,带着清晨的水汽,清丽又娇美。   她对着慕容纾行了个礼,"陛下可用过早膳?"   慕容纾拉起她的手,扶她起身,"早朝前就用过……怎么在门口等,这么冷的天,也不穿件厚衣服?"   他话是责备,刘美人却不害怕。松开他的手,扯着裙子转了个圈,"丝织坊送来了新裙子,说是江南那边最流行的款式!陛下您看~"   她指着裙摆上的片片绣花,"这梨花绣的,臣妾都能闻到香味了~"   "好看!好看!"   小皇帝笑着点头,招呼人把手炉给女子递上,"给丝织坊的绣娘见赏!"   "陛下!让臣妾来!"   女子放下手炉,过来给慕容纾解下披风,她语气轻快,"臣妾要是也穿上披风,陛下就不能一眼看见臣妾的新裙子了!"   她将慕容纾的双手捂紧,放在唇边吹了吹,心疼道:"如今天越来越冷了,陛下还起的那般早!您瞧这手,到现在还是冰冰凉凉的!"   "我没事。"   慕容纾笑了笑,"李文忠,让她们都退下吧。"   "陛下……"   刘美人拉着慕容纾往内间走去,见人都退下去了,李公公的身影也守在了门口,她才小声道:"陛下,疼不疼?"   慕容纾摇了摇头,坐在床边,"只是觉得身上冰凉。"   "陛下歇会吧。"   刘美人替他脱了鞋袜外套,又将一早准备好的汤婆子送到慕容纾怀里 ,盖好锦被,坐在他身侧。   "陛下身上的毒还是解不了,臣妾看着心里就难受。"   慕容纾长出了口气,"好歹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毒。"   他看了眼一脸心疼的女子,"没事的,槿娘,朕不打紧的。"   被唤作槿娘的女子抿了抿唇,泪眼盈盈,"下毒的人好歹毒的心思……陛下年纪还这么小……"   "不提这个,"   慕容纾拍了拍她的手,"让你们准备的事怎么样了?"   槿娘用手帕拭了拭眼角,起身去梳妆台的匣子里拿出来一张纸,递了过去。   "这是秋闱中表现的比较突出的几位仕子,去掉那些写词作赋侃侃而谈不切实际的,去掉那些和裴党,卫党有牵扯的,可堪大用的人才,也就这几个了。"   "陛下……"槿娘欲言又止。   慕容纾抬眼看了看她,了然道:"槿娘是想问,去掉攀扯裴確的人不说,为何朕连和卫家有关系的都不信?"   槿娘点头,"卫老国公卸任了,如今卫家的掌舵人正是卫泱公子,卫公子与陛下自小相识,又是陛下的太傅……   即使这样,陛下也不信卫家么?"   她还有几句话没说,即使陛下不说,卫太傅不说,她也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是有那么一二分不一般的情意在的。 第14章 陛下就年满十六了   "朕并非不信他,"   慕容纾顿了顿,"朕只是不信世家。"   "现在他们手里的权利比朕这个当皇帝的都大!朕的权利越小,他们的野心就越大。   这天下太平了也没多久,他们对父皇有七八分敬畏之心,如今父皇不在,没人压得住他们,再起纷争也并不是没可能。"   "朕有心用他们,就怕他们的心更大,欲壑难填。用他们,就怕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裴党不能用,卫党不敢用,朕现在手上可用的人太少了。   隐卫走不上朝堂,但朕必须要有人在朝堂上为朕行走。"   "所以啊……"   他看着纸上的几个人名,"这些寒门仕子,隐士之后,一旦收为己用,这才是真正能一心为朕鞍前马后的人。"   "这几个人朕还要再看看,你传信出去,让隐卫的人,假托白府王生的名号,拿这只空水壶去他们府上借水,看他们怎么答复。"   "是。"   汤婆子的热气源源不断地传到他身上,小皇帝舒服的转了转身子,继续道:"裴確呢?这个狗贼最近在做什么?"   "他身边能人众多,我们的人不敢跟太近,根据这些天的情况来看,他似乎在找一个什么人。"   "什么人?"   "不清楚。"   慕容纾蹙了蹙眉,"以他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狗脾气,竟然还会偷偷摸摸地找……   看来这位要找的人,可不一般啊!   让他们继续跟着!"   "是!"   槿娘应声,从小皇帝手里接过纸片收了起来,"陛下身子可暖了?"   "暖了。"   "那臣妾叫人送热水进来,陛下泡一泡,臣妾再为您针灸祛毒?"   小皇帝点了点头。   泡过药浴,慕容纾裸着雪白后背,躺在槿娘榻上,眼睛往后瞅着自己身上闪闪的银针,咬牙切齿。   "让朕查出来是谁在背后下了黑手,朕非让人剥了他的衣服,拿着针扎满他全身不可!"   槿娘下完最后一根针,笑着接口,"那还不止!他害的陛下肚子疼了那么久,咱们扎他的针呀,还得是用盐水混着辣椒水泡过的!"   小皇帝被逗得眉开眼笑,"朕的槿娘,还真是位巾帼英雄~"   他舒服地叹了口气,"朕也就在槿娘这里最开心,要是能一直留在槿兰苑就好……"   "臣妾也愿意留陛下在槿兰苑,但就怕时间一长,外面那些大人闲着没事干,又要盯紧陛下的后宫了……"   "盯着朕做什么?"   "等过了年,陛下就年满十六了,按理说,陛下该亲政了,也该选妃了。"   小皇帝揉了揉脑袋,"一个裴確就让朕够烦了,他们再往朕身边塞人……   朕光想想,头都大了!"   槿娘笑着坐到他身边,柔荑抚上他的两鬓,一下一下地按着,嘴里打趣说:"软玉温香,倾国美人,到时候,陛下见到,怕是高兴的要乐不思蜀了~"   慕容纾哼唧了几声,以示不满。   槿娘轻笑,手下的动作越发柔和。 第15章 好巧,我也在等你   天色灰沉,有风自北面吹来,顷刻间便成了一片墨色。   呼啸的寒风从宫阙中穿过,夹带着深秋的寒意,一路向西,越宫墙,跨街巷,吹的卫府门上的白幡呼啦作响。   一男子负手立于廊下,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大人,袁御使为大人请求起复的折子,司礼监那边盖上了印,允了!"   男子回过头,露出一张素白的脸。眉长而远,眼眸温润,明明是最霁月清风般的模样,好巧不巧额间一点朱砂痣,平白为这张过分清贵的脸添上几分媚气。   他眼睫下垂,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寒气袭来,他轻轻咳了一声,才转过身,"走吧。"   他知道裴確会同意。   早在袁枢来卫府见他的时候,或者确切的说,更早一点儿,早在祖母去世,他服丧开始的第一天,他就猜到,裴確不会拦着他回去。   卫家上下,甚至是那些和卫府有牵涉的人,都在担忧,千岁爷为了掌权,会不会延长卫太傅的丁忧期,趁机对卫党的人下手。   两人打交道多年,对于裴確这个对手,他再明白没有。   裴確其人,刚愎自负。   年少恣意而为,自是潇洒;而后遭遇了人生中最苦难的时刻——裴家灭门,自己净身入宫,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无疑是走到了山穷水尽处。   接着是长达九年的宫廷磋磨。没有人会活在十二岁那年,裴確更是这样。   长达九年的时光,从忍辱负重,备受冷眼走到如今官位显赫,一人之下,这其中的屈辱困顿他经历了太多太多。   他就像是一只鹰,一只幼年时便初现聪颖的鹰。   他本该去博击万丈高空,不料有一日被人硬生生折了双翼,抛下万丈深渊。而后是一日日风吹雨打,在崖底的豺狼虎豹的窥伺下,恐吓中慢慢长出双翼,终于等到了飞出深渊。   万里长空任他翱翔,世间万物匍匐在他脚下,他还怕什么?   他自然是得意的,得意到自负,自负到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   他有可以凌空的双翼,又何必执着于那些魑魅魍魉的计策。   他高高的,立于云端之上,看下面的豺狼勾心,虎豹斗角。他既然敢把整个天下作为笼子,搭一出好戏,又怎么会拘着戏台上的戏子,不让其粉墨登场。   裴確在等他,等他出来,演一出拨弄风云的戏。   卫泱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淡目斜瞄了一眼东面的巍峨宫殿。   好巧,裴確。   我也在等你。 第16章 陛下还真是偏心啊   弘治二年冬至,卫泱守孝期满,奉诏入宫。   这年的冬日冷的出奇,明明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上,却带不来一丝热气。   因脚程太快,卫府的轿夫额头布满了大小的汗珠,嘴里呼着热气,穿过长安街,到了皇宫承武门。   先帝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崇尚以武治国,从宫门名称就可见端倪。   承武门是皇宫第一道门,到了这里,没有官身的布衣百姓就该停下脚步了。平日里大臣上朝,文官坐轿,武官骑马,无一不是齐刷刷在承武门停下,自己步行进去的。   轿夫拭了拭额头的汗,正准备从承武门进去。   轿子里的手掀开月白轿帘,露出一张清贵中带着媚气的脸,"停下吧。"   "大人,"   轿旁书童模样的人急道:"大人,这还远着呢!再说,陛下·体恤您身子弱,是特许大人您乘轿入宫的……"   "潼安"   卫泱打断了他的话,"圣上越是宽仁,做臣子的越该自省,不可恃宠而骄。"   他起身下了轿子,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走吧。"   潼安点了点头,跟着卫泱进了承武门,朝里走去。   再往前走一里是武安门。   如果说承武门是外宫的大门,那么武安门就是内宫的大门,进了武安门,才算真真正正进了宫。   天空飘起了零星小雪,落在行走的青石板上,瞬间消失不见。但温度却很快降了下来。潼安抬头瞥见自己家大人微红的耳廓,无端有些心疼。   ——大人他总是这样,从来都是聪明审慎,端方知礼,哪怕他明明可以过的更舒服一些,他也总是坚守原则!   只是亏待了自己……   潼安大孽不道地想着,若是陛下爱重自己,自己早就翘着鼻子飞到了天上去——   陛下让乘轿进宫,他就乘轿进宫!   从承武门坐进来,一路过武安门,到大兴门,绕过长信宫,衍庆宫,一路坐到资政殿门口。   可惜陛下不识得自己,自己也没本事成为他们家大人。   卫泱本就脚程不快,这一路上风雪交加,路面湿滑,他们走的更是小心。   过了资政殿往后,就是陛下的后宫。   如今陛下年幼,偌大的后宫中,除了刘美人外,也就再没有了别人。   陛下中午在怡和殿宴客,说是宴客,其实也算家宴,无外乎召见几个近臣,一块儿吃个饭,以示皇上浩荡。   卫泱上了台阶,有屋檐遮挡,总算挡住了风雪。   潼安替卫泱解下斗篷,又轻轻扫了扫他发间鬓边的落雪,理好仪容,这才跟着他进了殿。   刚一进殿,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暖洋洋的。   "臣卫泱,参见陛下!"   "卫卿!"   小皇帝惊中带喜,"你终于来了!快来!坐坐坐!"   他快步走过来,站在卫泱对面,仔细端详着他,"卫卿,你瘦了!"   卫泱笑着又低了低头,正对上他的目光,任他打量,嘴里笑道:"陛下又长了个子,高了!"   慕容纾顺势将手放在自己头顶,往卫泱身上比划,边笑边问:"李文忠!过来!看看朕到卫卿哪里了?"   "高了高了!"   李文忠笑的眼睛都起了褶,"陛下长高了,到卫大人胸膛了!等再过两年,就能和卫大人一样高了!"   慕容纾得意地挑了挑眉,正准备说话,只听一道凉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陛下还真是偏心啊!" 第17章 天生就是个不甘居于人下的样子   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明明儿前几天还说,臣和小卫大人都是陛下的肱骨之臣,原来竟是哄骗臣下的。"   卫泱看向小皇帝的眼神动了动,转过头去,看着面前一身黑金长袍的男人——   即使身为政敌,他也不得不承认,上苍赐给了裴確一张好相貌。   这个男人,就像一张拉满的弓,或是一把擦亮的剑,锐利着,蓄势待发!   这种人,就算跪在地上山呼万岁,也没人信他是忠臣良将!   眼眸锐利,鼻梁锋利,天生就是个不甘居于人下的样子!   卫泱像是没听出他话中的暧昧,对着裴確点了点头,算是行过礼。   裴確官职高,还自封了九千岁;而他是帝师,这样一看,也不必非得分出个谁高谁低来。   裴確绕过两人,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小卫大人身体可还康健?"   "劳裴大人挂心。"   卫泱笑的清隽,"陛下,入座吧。"   慕容纾恋恋不舍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太傅宴后别走,朕还有话交代。"   只听见那边又是一声冷哼,慕容纾忿忿地看了他一眼,这该死的裴確,怎么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他回了主座,朝左右各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今日冬至,按咱们北周的习俗,是要吃饺子的。正好今日休沐,朕就想着凑今天这个时间,成个家宴,咱们一块儿热闹热闹!"   "谢陛下!"   "谢陛下隆恩!"   难得裴確给面子,小皇帝诧异地多看了他一眼,心地猛然生出一种自己是个盛世明君的感觉——   左右都是他得力的臣子,而颇有威严的自己正对他们二人进行犒赏。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慕容纾身心舒坦。   "今日的饺子是御厨花了心思的,不单馅料调的精致,连饺子汤都是血参熬了十二个时辰出来的,两位爱卿今日可有口福了!"   李文忠扬了扬手里的拂尘,两队宫女鱼贯而入,端着托盘款款而来。   左边传来一声轻咳,声音微小,但慕容纾还是听到了,他摆了摆手,"李文忠,端个炭盆来!"   "陛下,不……"   话音未落,又被几声咳嗽打断。   慕容纾站了起来,脸上带了急色,"李文忠,拿朕那件狐狸毛大氅来!"   接过衣服,小皇帝疾走几步,垫了垫脚将衣服从卫泱脖子后面穿过,又七绕八绕地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你本就身子弱,怎么又穿的如此单薄!"   潼安接下卫泱手里的水杯,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我家大人本是穿了斗篷御寒的,只是从承武门到怡和殿,路途太远,风雪不停,这斗篷就被打湿了,我家大人就脱了下来。"   小皇帝握住他冰凉的手,招呼着小内监将炭火盆再挪近一点儿,埋怨着,"太傅总是这样……朕早就说过,太傅进宫,是可以乘轿的。"   咳得厉害了,卫泱脸上显出一抹奇异的红,他摇了摇头。   "历朝历代都有律法,皇宫内苑,臣子不可骑马,不可乘辇,不可疾行。   规矩如此,臣自当依律而行。况且臣还年轻,这么段路程,臣走得动。"   又是一声咳嗽,慕容纾正要伸手给他拍拍后背的动作一愣……   这声咳嗽,怎么像是从另一个方向出来的? 第18章 那给裴卿也加个炭盆?   慕容纾转过身去,正对上裴確捏着酒杯,似笑非笑的脸。   是了!   不可骑马,不可乘辇,不可疾行……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裴確这狗贼在宫里干过的!   这个目无法纪的东西!   卫泱捏着手帕的右手掩住轻咳的唇,同时也掩下了唇角那丝笑。   怎么办呢裴確……   他轻垂的眼睫颤了颤,悠悠地落到了被小皇帝越抓越紧的手背上——一丝红痕异常瞩目。   陛下他看你的眼神,并不如你嘴里那般旖旎呢?   怨、憎、恨、厌、恶……一丝不少……   "裴卿也受了风寒?"慕容纾咬牙切齿的关切道:"那给裴卿也加个碳盆?"   "谢陛下的赏。"   裴卿笑着歪了歪头,墨色的瞳仁泛着莫测的光,"臣身子康健的很,这点儿风雪算不了什么!至于炭盆……"   他下巴朝着这二人所在的方向点了点,神情越发倨傲,"还是留给小卫大人用吧!"   "殿内火气大的很,臣只觉得口干舌燥。"   卫泱脸上浅笑不减,像是没有被裴確的话语刺到,反倒慕容纾被他的话语说的有些不耐烦——   卫太傅本就身子弱,这才更惹人怜惜,这个姓裴的怎么一丝儿同情心也没有!   他放下抓着卫泱的手,对着李文忠摆了摆,"上壶酒给他祛祛火气——"   话顿了顿,"裴卿体热,要冰的!"   "是。"   裴確看着慕容纾气鼓鼓的脸,险些笑出声,这小皇帝一点就炸的小气样儿,还真是有趣!   慕容纾一见他笑,自己更生气,见酒壶端上来,他冷笑,"还不赶快趁凉给千岁爷倒酒,小心千岁爷一肚子火消不下去,一会儿砍了你们的脑袋!"   裴確从善如流,连饮三杯,一边喝一边思忖: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小东西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见他喝酒喝的还算听话,慕容纾这才脸色稍霁,招呼着二人吃饺子。   他一个饺子还没下肚,又瞥见该死的裴確又在作妖。   小皇帝偏过头去不看他,眼不见为净。   可慕容纾能装看不见,卫泱正坐在他对面,总不能背过身去。   他夹起饺子的手又放下,斟酌着用词,"裴大人还热?"   再热也不能大庭广众的脱衣服吧?!   卫泱开口了,慕容纾总不能再装瞎子,一眼过去,好巧不巧正好看见他扯开领口拉散外袍。黑色的交领中衣褶皱连绵,自喉结往下大片的皮肤半遮半掩,一黑一白,分外扎眼。   起伏的胸膛隔着外衣都能看到里面的精壮有力,小皇帝又厌烦又羡慕:   这可真有男子气魄!   看了眼眉眼苍白的卫泱,再低头瞅瞅手腕纤细的自己——   淦!   谁能想到,这屋里最男人的,竟然是个太监! 第19章 裴大人好不好看?   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惋惜,慕容纾重重地咳了一声,那边的人停了动作,继续喝酒。   小皇帝偶尔说上两句,那两位一位清风朗月般言笑晏晏,一位漫不经心的随声附和,不深究的话,也算是君臣和乐的一景。   一番吃饱喝足,裴確懒洋洋的告了假,回了自己的居所。   另一边,卫太傅被慕容纾留下醒醒酒,这一醒就到了晚上。   宫门已关,钥匙已落,卫泱又被慕容纾留宿,进了承乾殿。   "过了年,殿下就满十六了。"   慕容纾趴在桌子上,"你也劝朕选妃?"   卫泱笑的温润,"臣是说过了年,陛下就到了亲政的年龄了。   陛下……想选妃?"   慕容纾支起胳膊,一只手托着脸,对着卫泱傻笑,"选什么妃!不过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还没朕的太傅好看!"   卫泱笑着摇头,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胡说!"   他心一动,随即打趣一般问道:"那陛下觉得……裴大人好不好看?"   "他就是个太监,怎么能和朕的太傅比?"   慕容纾认真想了想,"朕的后妃要是长得像裴確……"   他说着打了个哆嗦,"朕真怀疑,她是被送进来弑君的!"   卫泱弯了弯唇角。   "陛下记不记得,裴家当初真是有位小姐在的。   千岁大人的妹妹裴颜,如果还活着,应该是和陛下差不多的年纪,恰好该进宫的。"   "记得。"   小皇帝点了点头,"她比我稍大一些,小时候裴淮很得父亲宠信,裴夫人也会进宫,朕是见过她几面的。"   按着回忆,慕容纾比划了比划,"她比朕要稍稍高一些,眼睛很大,嘴巴圆圆的,笑起来两个梨涡,很是可爱。"   "陛下竟记得那么清楚?"   "那当然!朕幼时记忆很好的!"   慕容纾换了只手托住脸,另一只手往自己脸颊上点了点,"她这里有颗小痣,颜色很浅,不离得近了是看不到的!只不过不和太傅的一样,你眉心的是红色,她的是浅棕色!"   卫泱摸了摸他的脑袋,清朗的声音沉了沉,"陛下自小记忆力就是超群的!"   *   鸿宁殿,裴確放下了手中的折子。   "卫泱留宿宫中?"   "是。"   "留宿承乾殿?"   "是。"   "随他去吧!"   他撂下笔,按了按太阳穴,"一个小崽子,一个病秧子,能翻出什么花来!"   听到这声大不敬的小崽子,那黑衣侍卫面不改色,"千岁爷,陛下已经长大了,千岁爷万万不可再继续拿他当小孩对待。"   "就他?"   裴確摇了摇头,"小胳膊小腿的,瘦的跟个小鸡崽子一样?"   "行了,常平,回去吧。"   常平行了个礼,转身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裴確按着太阳穴的手松了松,敲了敲桌子。   门外传来脚步声,而后是膝盖跪地的声音,"千岁爷。"   "小姐有下落了吗?"   "回千岁爷,还没有。"   像是早知道这个答案一般,裴確长出了口气,冷厉的眼神中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柔情,"再找!"   "是!"   脚步声逐渐走远,室内又恢复出一片死寂。   那屋子的主人拾起笔,摸出一份折子,又投身于漫漫长夜中。   *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夜色浓重的像刚研磨好的墨,均匀的泼洒在内宫的房檐上。   屋内的炭火烧的暖暖的,时间久了,睡在里面的人也就不难唇津生渴。   卫泱下了床,借着灯光给自倒了杯水,端在手心里暖着。   从这间房门出去,到廊下右拐直行五十米,就能看到一栋朱漆大门。   这个时候,自然是关着的。   里面会亮着灯火,灯火照着龙床,床上睡着他的学生,他的陛下。   卫泱就着水杯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他唇瓣一片水意,泛着琉璃般的光泽,暖黄的灯光一打,倒是不显病弱的感觉。   他垂了垂睫毛,继续想着。   他的小陛下早就歇了,穿着明黄的锦缎睡袍,侧卧在宽大的龙榻上。曲起的小腿会紧紧压住被子,一张莹润的小脸沉沉掩在被子里。   他喉结微动。   不怪他过分熟悉,小时候的陛下,一直就是这样的。   作为卫家孙辈的嫡长子,他被赋予了最多的期望。   三岁学诗词,五岁能成诗,八岁熟读《十四史》,作《国赋》,哗然北周。   其文慷慨陈炼,其意恣意汪洋,远非一个八岁孩童能做到!   外界盛传卫家有门客代为舞弊,卫家上下虚荣矫作,不堪为国之重臣。   卫老太公无奈,领卫泱上了金銮殿,由先帝临场出题,燃香为计,年幼的卫泱踩在凳子上,手里抓着狼毫笔,在众位大臣的围观里,一笔一画,工工整整,题为《民策》。   香雾未尽,卫泱落笔,小手背在身后,示意自己写完。   《民策》呈上,陛下拍案称奇,让人拿下去传阅,殿中诸臣莫不汗颜。   经此一役,卫家卫泱名扬北周,举国上下,为之轰动。   下面的读书人作诗云,"倘有卫郎才,不堪寒窗计。"   他们叹,若是天纵奇才,谁还用寒窗苦读十几载,博一个功名前程!   再往后,他十二岁被皇上特允参加科考,不负众望的一举夺魁,成了最年轻的状元郎,成了读书人眼中下凡的文曲星。   他进宫受赏,被白白.嫩嫩的小太子揪住衣角,眼泪汪汪地哭着说不要周大人当太傅。   周大人正值壮年,面相凶,人也严厉,太子年幼贪玩,没少被打手心。   太子一打就哭,一哭陛下就心疼,周太傅吹胡子瞪眼,气得辞去了太傅一职。   卫泱看了看小太子,走也不是,抱起来也不是。   小太子抹了抹眼泪,指了指卫泱,又指了指自己。陛下会意,从那以后,新上任的状元郎就成了太子太傅。   作为陛下唯一的儿子,太子殿下金贵的很,也娇气的很。   书读多了头疼,字写多了手疼,连晚上睡觉身边没人都会哭泣。   小太子黏他,陛下特准太傅常住宫里,那几年他真是白天当太傅,晚上当侍卫,好在陛下虽然会偷偷懒,人却乖巧可爱的很,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软软的喊他太傅。   犯了错会喊他,不动了会喊他,做了噩梦会喊他,早上想赖床也会缩在被子里,声音娇娇的,"太傅……让纾儿再睡一会儿……"   时间一久,他难免生出了一丝丝不该有的心思。   他不敢,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只能约束自己。等着陛下稍微长大了,他就住进了东宫偏殿里。   也正是那一年,裴家谋反,满门抄斩,裴垣进宫,改名裴確。   皇恩浩荡一日尽,天之骄子被踩入泥泞里。   兜兜转转又是十年,先帝薨了,太子即位,内宫里的小太监做了大权臣,而自己……   卫泱转了转杯子,看着杯中自己旋转的脸……   而自己,竟然成了这副样子…… 第20章 咱们的陛下,不会真是个姑娘吧!   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潼安进来,"大人,那边派人来,说想见你。"   卫泱放下杯子,"告诉她我已经歇下了。   还有,让她的人少做些小动作,裴確不是个傻的。如今我已回朝,有什么话多的是机会说,不必急于一时。"   "是。"   卫泱头也不回的转过身,一步一步朝榻上走去。   *   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只有些许霞光刺破厚重的云彩,放出一些光亮来。外面吹着呜咽的风,听着就凄寒刺骨。   今天是住在宫里,去资政殿的路程也短,卫泱本可以是多睡一会的,可他还是按着以往作息的时间起来,登上靴子,洗漱净面,穿上朝服,推门出去。   寒风扑面而来,他掩了掩口鼻,款款朝承乾殿正殿走去。   五十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他踏上台阶,殿门口站着一群黑衣佩刀的侍卫,领口袖口用金线密密地刺着,扎眼得很,一看就知道是裴確的人。   他走到殿前,被为首的一位拦下来,"卫太傅稍等,让在下去殿内通报。"   潼安眉间绕起一缕怒气,他们家大人做太傅做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司礼监的人拦在殿外,"你这个人——"   "潼安!"   卫泱喊住他,"让他去吧。"   过了许久,直到廊前的风吹的卫泱身子凉透,那名侍卫才从殿内出来,"卫太傅,请——"   他咳了一声进了殿,见到陛下躺在床上睡的正香,而一旁的裴確,正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陛下。   听到脚步声,裴確看了眼卫泱,又把脸转了过来,继续盯着床上踢开被子露着的那半截白玉小腿——   前几日,他的人看到有民间的人被带着入了槿兰苑。   待那人出了宫,裴確派去的人将那中年男子劫了去,那人带着银针药典,赫然是位民间的大夫。   那大夫倒是有两分骨气,看着这群人来势汹汹,吓得浑身哆嗦也一声不吭,最后的最后,也只被他们套出宫中一位贵人身上有秘密。   裴確嘴里琢磨着这句话,派人去太医院的人打探,刘美人并没有宿疾。   这位贵人有秘密,却不敢让太医院的人看,或者太医院的人看了也治不好……还得去民间请人来……   谁身上有秘密?什么秘密?   贵人……   哪位贵人?   能在槿兰宫见的贵人,除了刘美人,就剩小皇帝……   如今陛下身边,就一位刘美人随侍左右,颇为得宠,她要身上有什么,犯不着越过太医院去外面找大夫……   这些遮遮掩掩的方式,不像是刘美人,倒像是小皇帝借着槿兰宫的名义……   身上有秘密……小皇帝身上能有什么秘密?   莫非他不是先帝亲生?皇室血脉被混淆……   裴確摇了摇头,他们君臣天天见面,小皇帝眉眼轮廓确实像慕容湮;另一方面,慕容湮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白白替别人养儿子,还颇为宠爱,一出世就封为太子?   有秘密……   裴確左思右想不得其法,他豁然起身,既然身上有秘密,他去陛下身上找找不就明白了!   他是个行动派,脑子里有了主意,当晚就直奔承乾殿,想借着伺候陛下就寝的时候,随机扒一扒衣服,看看有什么秘密。   可当时的小皇帝缩在床角瑟瑟发抖,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他总不能扑上去直接将人扒干净,便找了个台阶,顺势带他去了御风台赏月。   回去后,他是越想越奇怪,越想越不能理解:就伺候他脱个衣服睡觉,怎么就吓成那样?   好歹快十六的成年男性了,一个男人,顶着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委屈的红了眼眶,一眨一眨的看着自己?小姑娘一样!不至于!   裴確脑海里卡顿了一下,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小姑娘一样……   咱们的陛下,不会真是个姑娘吧!   !!!   裴確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又觉得异常合乎情理。   于是后来几日,他一看到陛下,就开始怀疑。以前对着他冷脸恐吓一个不少,这几天看着他偶尔怯怯的眼神,自己心里竟然有些羞愧——   自己在一直欺负打压一个……小姑娘?   怪不得他脸那么小,眼睛那么大,小腿……这么白……连脚趾都泛着粉意……   像是被床上那截白·嫩的小腿晃到了眼睛,裴確难得心底有些不好意思,就像是占了别人的便宜。   "裴大人也在。"   看着裴確直勾勾的眼神,卫泱心底浮出一丝怒意,"裴大人如此直视天颜,未免有些无礼?"   裴確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昨天宴席上,自己是给那个小皇帝面子,这人倒好,现在还敢来指责自己!   卫泱目光扫到床上,微微一愣,上前拉好了被子,盖住那截明晃晃的小腿。   裴確冷眼看着他的动作,内心微动:看卫泱这个熟练的动作,不会是早就知情吧!   作为小皇帝的太傅,偶然得知了小皇帝身上的秘密……   怪不得他好几次都觉得,卫泱看皇上的眼神带着卖弄与勾引!   这人竟然想走这条路子!   裴確只觉得窥见了天机,这卫家好谋算,娶了小皇帝生个皇子,这江山都有一半要姓卫了!果真心机!   呵!   越来越有意思了!   自己资政殿鸿宁殿承乾殿来回奔波,到头来竟是为卫家做嫁衣!   "怎么,只许小卫大人摸,不许我裴某看?小卫大人不无礼,倒成了我裴某人无礼?"   "裴大人!"   卫泱正色,"天子驾前,怎可污言秽语?"   裴確:???   不待他有反应,床上的人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的动作随着他睁开的眼睛停住了——   小皇帝愣愣地看着站在床边的太傅,还有两步之遥的裴確,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表情……这也太魔幻了!   他是希望两位大臣能懂君心,知君意,好好辅佐自己……   但他不想一睁眼就看见这俩人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应该是幻觉吧……   慕容纾收回了剩下的半个懒腰,一把拽起被子盖住脸,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好了,等再睁眼,噩梦就该结束了!   他侧卧着,悄悄撑开被子的一角,从被子里面往外望去——   正好和裴確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草!噩梦还在继续! 第21章 陛下怎么忘了,臣是个净了身的!   "陛下,"   裴確上前站在床头,"您再不起,是要资政殿的大臣们都在宫中用午膳吗?"   小皇帝扒拉下被子,坐了起来,身上的明黄中衣的领口随着他的动作被拉大,裴確慌忙收回了眼,顺势拉了把卫泱,"臣在殿外等!"   卫泱被他急匆匆的脚步拉的踉跄了两步,到了殿外,他将自己的衣袖从裴確手中拽出来,不解道:"裴大人,你要在殿外等,自己出来就好了,拉着在下做什么?"   裴確扫视了他一眼,"卫太傅果然"知礼"!"   他阴阳怪气惯了,卫泱不欲与他计较,自己负手站在一旁。   裴確焦躁地转过身去,心地暗骂:这不要脸的卫家,养出的什么衣冠禽兽,人面兽心的东西!   虽然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好歹不会觊觎人家一个小姑娘的身子和坐不稳的皇位!   这卫泱表面上看起来是个端方君子,实际心比谁都黑!   还借机留宿承乾宫,指不定安的什么心!   必须给他搅和了!   裴確暗暗下心——   就算不为了那个皇位上柔弱的小姑娘,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不能让卫家如意!   万一小皇帝以后真怀了卫泱的种,以他和卫家这种针锋相对的关系,自己的脑袋还能在脖子上待几天?   分!   必须得分!   慕容纾当然不知道这一切。   他只是觉得这几天姓裴的狗贼,言语之间有分寸了许多,只是早朝的时候一直盯着自己,不知道心里憋着什么坏水!   但总归日子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小皇帝很高兴。   下了朝,又想留卫泱在宫中叙叙旧,他刚一开口,就被裴確拦下。   "陛下,这于理不合。"   "太傅是朕的老师,为朕传授学问,朕有问题要向太傅请教,留他在宫中,有什么不合适?"   "卫太傅毕竟是男性,长居宫中,确实不合。"   裴確看了两人一眼,"陛下的折子都是臣批的,若是治国之道,陛下问臣也是一样的。"   慕容纾心底毛毛的,今天的裴確太奇怪的,就像一只老虎收了爪牙要扮作猫咪,怎么看怎么违和。   他脱口而出,"这有什么,朕是男的,卫卿也是男的,他就在承乾殿,又不出去。再说了,裴卿不也是男的!"   裴確咬牙切齿,"陛下怎么忘了,臣是个净了身的!"   慕容纾抿了抿唇,"是朕失言了。"   一声清朗的笑声响起,"裴大人且莫妄自菲薄,大人看外表,自然是像个男人的!"   他捻着"像"的音,意味深长。   卫泱继续对着小皇上行了个礼,"裴大人言之有理,陛下,臣住宫中,确实于理不合。   臣今日刚刚回朝,之前积压的事务还没处理,臣先告辞了!"   说着对一脸阴沉的裴確笑了笑,转身离去。   在背对着殿门的方向,卫泱微不可查的拧了拧眉毛,连带着眉心的红痣都挑了挑——   陛下和裴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融洽了?   他不在的这三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慕容纾目送太傅离去,又回过头看了眼裴確——   这两个人,怎么感觉一个比一个奇怪?   不管了!   他抬步想离开,又被裴確拦住了去路。   他抬头,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写满了困惑。   可惜这眼神落在裴確眼里,完完全全地变了个味——   以前看小皇帝这个眼神,他只觉得对方弱小好欺负;   现在看来,小小的陛下仰起头,认真又无助的凝望着自己,那双眼睛含着朦胧胧的一层水意,可怜又无助,十分惹人怜惜……   对方是个小姑娘,自己一个大男人还计较什么!   裴家的惨案,说到底是老皇帝默许,那些人背后做局,和当时年仅六岁的小太子有什么关系!   冤有头债有主,自己也犯不着去迁怒!   况且,这个小东西不就是身无依傍,才这么依赖那个黑心的卫泱,才这么委委屈屈……   说到底还是权利,况且对方也快成年了,放些权也没什么!   "陛下,"   裴確深呼吸了一口气,"陛下,臣有话要说。"   御花园里,慕容纾神游天外地看着裴確。   这世界果真魔幻!   谁能想到那个天天沉着脸,下巴朝天的九千岁还有这种爱好——   拉住人给人讲故事?!   对着裴確殷切的眼神,他回了个适度的微笑,然后瞪瞪眼睛,装作不解的样子鼓励他说下去。   对方果然又滔滔不绝的讲了下去。   滔滔不绝的裴確很欣慰——   以前怂包的小陛下现在看来乖巧听话的很,大眼睛眨巴眨巴,写满了好奇,连带着他编故事都更起劲了!   裴確讲完故事,喝了口水,温和地对他笑了笑,"听完这个故事,陛下有什么感触?"   慕容纾被他这个故意放柔和的音调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还得继续配合他下去。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故事中富商的千金什么都没有做错,最后落得个被丈夫休弃,家产被霸占的下场,纯属是因为识人不明。"   裴確欣慰地点了点头。   慕容纾只好继续,"作为富商唯一的女儿,富商身死,她毫无依傍,本应该发奋图强,或者直接弃了生意过小日子,也总比找一个别有用心的男人成亲好。   那男子见她孤身一人,觊觎她的万贯家财,自然一开始对他是好的,一旦钱财得手,难免原形毕露。"   "所以,陛下得出来什么结论呢?"裴確循循善诱道。   慕容纾言辞恳切,"男人都靠不住!"   话音刚落,就看见身边的男子脸上笑的异常僵硬,"陛下说的对!"   裴確忍不住想扶额,他废了半天劲编了个故事,就得出了这个不着边际的结论?   但陛下年纪小,一时不对也没什么,他还可以慢慢教。   裴確个狗贼!   慕容纾假借喝了口水,心里骂道。   他就知道这个狗贼嘴里蹦不出什么好话来!   什么富商千金,万贯家财,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傻,听不出来他在内涵自己!   枉他这几日对这姓裴的厌恶还少了一点儿,以为他要改邪归正!   啧!狗改不了吃屎! 第22章 摸了还想摸   裴確抬了抬眼,看着小陛下双手捧着杯子往嘴里送。   不知道哪个宫女送过来的,杯子太大,遮的脸都看不见了,小小的一团,软软的,乖乖的。   他放下杯子,饱满的唇瓣上满是水迹,波光粼粼,诱人的很,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裴確向来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裴確抬手给他擦掉,慕容纾没想到他会来这一遭,愣是没想着躲掉,被他擦了个正着。   裴確收了手,在慕容纾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地捻了捻,感受着刚刚的触感——   软,怎么那么软!   沾上水迹的指尖麻酥酥的,有些软,有些痒,连着心里,都有些痒痒的!   裴確又看了一眼小皇帝,这才感觉,原来小崽子和小姑娘真的是不一样啊!   小崽子的嘴他都没怎么注意过,这小姑娘的嘴……他摸了还想摸!   小皇帝无语地看着他,嫌弃就不要给朕擦嘴!擦了就不要嫌弃!嫌弃也不要这么明显,还搓来搓去!他有这么脏吗?   可恶!   对着一个小姑娘动手动脚并非君子所为,裴確自认不是什么君子,但也绝对不愿意做卫泱那样的虚伪小人!   裴確收了手,对小皇帝笑了笑,"陛下,过了年,你就年满十六了。"   我知道!小皇帝心里排诽,我知道我要十六了,不用你们一个两个三个的都来告诉我十六了!   "所以呢?"   "陛下也该跟着臣,学点处理政务了。"   "哐叽"一声,他手里的杯子砸到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杯中的清水从水杯泼出,扑到他明黄色的龙袍上。   他说什么?   处理政务?   让朕跟他学着处理政务?   他竟敢让朕开始学着处理政务?   裴確的脑子……不会是坏掉了吧!   李文忠见状立马从宫女手中拿出帕子,他本就是小皇帝身边随身伺候的,离得近了,这两人的对话也都顺着耳朵听了进去,这放权的话一出来,别说是陛下,连自己这个宫内的老人都心惊肉跳!   裴大人这几年势头大好,得罪了不少人,远的卫家不说,就说他们的陛下,对千岁大人也是满肚子的怒气!   自陛下即位的这一年来,是处处束手束脚,顶着个天子的名义,给裴確当提线木偶。   明眼人谁看不出他醉心权势,陛下的玉玺他收着,大臣的折子他改着,资政殿的龙椅前他加了把椅子,坐的比皇帝都舒服!   光是这些他还不知足,陛下被人称作万岁,他便自称九千岁九百岁,离天子一步之遥。   陛下即位之初,多少王侯睡不好觉,生怕一觉醒来,承乾宫里出了岔子,他们失去了慕容家族的庇佑,就像十年前的裴家,一脚从天上踩到泥泞里。   所幸裴確没有这么丧心病狂,又或许他足够自信,再或许他还带着被抄家灭族的恨意,想要对慕容氏狠狠折辱,所以他没有动陛下分毫,而是继续立于九千岁的位置上,牢牢地将北周王朝,将年幼的陛下抓在手里。   而自古以来,做权臣的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新皇势弱,或许会屈于人下韬光养晦,而一旦走到了大权在握那天,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那个曾经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权臣——   除非他能推翻旧政,另立新朝。   而在这一点上,裴確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十二岁净身入宫,早就没了传宗接代的本事,就算他苦心经营,到最后也免不了为别人做嫁衣,一旦年老,权势被人觊觎,依旧要陷于万劫不复的死地。   这是一个解不开的局,谁都心知肚明,千岁爷聪明,更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李文忠跪下给小皇帝擦拭着衣摆上的水痕,偷偷瞥了眼端坐的千岁爷,继续想着。   所以那些权臣在位时,没有一个愿意主动把手里的东西交到别人手里——   权势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他没有主人,谁握住它,谁就能用它,既可以杀我,也可以杀你。   裴大人这一步走的,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慕容纾偏过头,神色复杂,"裴卿……让朕跟你学着处理政务?"   裴確点了点头。   慕容纾抿了抿嘴,要是这姓裴的真有放权的心,真的能好好教自己……留他条全尸... ...   不,留他条狗命,也不是不可以……   *   "他当真这么说的?"   斜躺在贵妃榻上的宫装美人斜着眼,睨了跪在他身侧涂蔻丹的小丫鬟,"颜色再深点儿。"   丫鬟毫不作声,又低头蘸了下带金箔的凤仙花汁。   "是!太后娘娘。千岁爷与陛下谈话时并没有屏退众人,听见这些话的不在少数。怕是等到明天一早,外面的王公大臣们就都知道这件事了。"   被唤作太后娘娘的人哼了一声,没再接话。   "娘娘,陛下年纪慢慢的就大了,裴確那边又有向陛下低头,和好的架势,届时他们君臣一心,咱们懿慈宫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不管谁的日子不好过,哀家的日子都不会差。就算陛下不是哀家肚子里出来的,好歹这些年母子的情分是在的。"   "他苛待了哀家,外面那些人的嘴饶不了他。"   跪在地上的男子上前两步,一手握成拳,轻轻捶打在榻上美人的膝上,一手顺着裙摆滑了进去,"娘娘……那卫府……"   "退下吧。"   为太后染着指甲的宫女扣了个头,带着器具退了下去。   "娘娘……"男子放在膝上的手,隔着光滑的锦缎揉了揉。   那美人拧了拧眉毛,然后伸出小腿,脚趾点着对方的胸膛推了出去。她本就长得美,媚色如水,勾魂摄魄,三十左右的年纪,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卫府的人,最近有没有联系过懿慈宫?"   那男子微微变了脸色,"小卫大人也太不懂规矩了些,昨晚他留宿宫中,奴才混入承乾殿找他,他竟然闭门不见。今日下了朝,他又径直出了宫,真是一点儿不把娘娘放在眼里!" 第23章 朕脸上有花吗?   "他巴不得不见哀家,好与当年的事撇清关系。"   息太后伸出纤纤玉指对着窗棂透出的日光照了照,似是对新染的指甲不太满意。   "不过……哪有这么容易 ……"   她懒懒的平摊开手指,对着男子轻轻勾了勾手指头,"慢慢走着瞧吧!"   男子忙不迭地挪着膝盖过来,手掌抚上女子的腿,急不可耐地吞了吞口水。   "娘娘……"   *   当天,裴確果然说到做到的带着小皇帝去了含章殿。   "殿下稍坐,臣去领着人把这两天的折子抱来。"   他带人去了偏殿,好一会儿才回来。   慕容纾一抬头,神色略顿,"这些都是没处理的折子?"   怪不得他要说带人把折子领来,这几个小太监抱的……摞起来得有一人高了吧!   听到他的质疑,裴確本想习惯性的回以嘲讽和冷笑,对上小皇帝认真到呆滞的脸,他咽回了原先的话。"有些是臣看过,觉得不好处理的,有的是昨天没批完的,还有今天刚送来的。"   他从一个小太监手里接过一摞,顺手放在书案上,"臣再想阅的快点儿,也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   说着他笑了笑,眉毛扬了扬,"况且臣向来是个名声不好的,万一再打个盹,迷糊一会儿,处理不好犯些错误,外面的那些言官还不得骂死我!"   他说的轻巧,慕容纾心里却有些别样的感觉。   早先父皇偏疼他,宠着惯着,从来没有这么大批量的折子摞在跟前过。   他总觉得父皇壮年康健,龙虎精神,父皇也深以为然,从来没把什么担子压在自己身上过。   后来父皇仙逝,他被推上了帝位,一句年幼,面前这个人把权利连同政务都收了去,他本以为裴確生活的最恣意又快活……   慕容纾打量着到他下巴的折子,又抬眼看了看面前的裴確。   原来他也并没有这么快活。   裴確拉来凳子,坐到他身侧。   这书案已经算长,他们两个人男人坐一块儿倒也不算太挤,裴確差人又将一摞折子放到自己面前,"陛下先看着,一会儿臣挑出来几本有代表性的,再让陛下过目。"   小皇帝听话的从面前的折子上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字迹倒是不错,洋洋洒洒一大篇,他看到最后却发现除了问好,什么实际的内容有没有。   他咬了咬嘴唇,放下这一本,继续拿起一本,嚯!这位马屁成精的刘姓知州,都快把裴確夸成千年难得一见的忠臣了!   小皇帝撇了撇嘴,继续拿起一本,是一位张姓的兵部郎中,也是位才子,字是没少写,意思却很简单——兵部今日无事!   他目瞪口呆,这就是裴確卖惨说一双手一双眼睛也忙不过来的折子?   废话精和马屁精轮番上阵?   余光见他停了动作,裴確转过脑袋来,他们俩人本就离得近,这么一转,呼吸都清晰可闻。   小皇帝脸上干干净净,连绒毛都浅到看不清楚,一双眼睛眼睛水汪汪的,嘴唇微微翘起,带着露珠的花瓣一样,水嘟嘟的。   裴確指尖一热,仿佛又感受到了为他擦嘴的感觉。   见裴確转过脸来,小皇帝认真的看了过去,本以为对方会说什么,结果盯着自己一声不吭——   是嫌自己烦了?   他咬了咬唇,"裴卿在看什么?朕脸上有花么?"   裴確看着他一开一合的唇,随着动作,里面粉嫩的舌尖若隐若现,引人遐想,他觉得喉咙一紧,"嗯"了一声。   慕容纾拿起这三本折子递给他,裴確随意翻了翻,盖上朱批放在一旁,"陛下是觉得这三个人讲的都是废话吗?"   小皇帝点了点头,"这种无关紧要的的话也要上折子,难怪会积压这么多。"   "陛下觉得他们写的是废话,臣也这么觉得。不仅臣这么觉得,他们自己心里也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写?"   裴確伸出手指往其中两本点了点,"这朝中的大小官员数不胜数,有自己十年寒窗考上的,也有靠着祖宗的的荫蔽上位的;有的人有真才实学,有的人肚子里的墨水都没几个;他们中的大多数分布于北周东南西北的国土上,看守山河。   如果不是陛下特诏,或者实力突出,很多人连免见陛下的机会都没有。"   "那他们如何让陛下知道,自己在这个位置上,是真正做了些东西呢?   全靠这些折子,无论是真的为了民生福祉好,还是为了自己升迁给陛下留个好印象,这些人写起文章来总是漂亮的话紧着说,有用的话少得多。"   "当然也不乏只一味想着阿谀奉承的——"   裴確点了点那位刘姓知州的折子,"况且先皇在位时,为了更全面的了解各地的风土民情,曾建立了扩书密奏制度,务必使科道官员人人都要有本要奏,谁也不能落下。"   "一旦没本可奏,就会引发质疑,是在其职不尽力而为,还是将地方的事务都藏着掖着,不去上报中央?   所以后来这些大臣们都不谋而合,哪怕是废话,也得写;哪怕什么都没有,也得写!"   "竟是这样!"   小皇帝蹙了蹙眉头,"父皇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过犹不及了。"   裴確但笑不语。   他回过头去,拿了一本折子,递给小皇帝,"陛下看看这个。"   "北地水灾?"他神色正经起来,细细的读着奏折——   今年天寒,雨雪量也大,北地早早入了冬,连着几场雨雪,来势汹汹。   北地祁河被大量的雨水冲决堤,两岸三郡十二县,共计二十八个小村庄被波及,田里的青葱的小麦被黄水淹没,房屋被冲塌,淹死的牲畜漂浮在水面上,幸存的百姓流离失所……   他越读越担心,"这水灾的危害竟如此之大!祁河两岸的村民现在无家可归,连粮食供给都少了!"   "那陛下打算怎么做?"   "救人要紧!不如先运些粮食,帐篷过去,同时派出工部的政水司人员,前去治理水患?" 第24章 陛下的胸,怎么……好像是硬的?   裴確点了点头,"陛下的想法没错,那容臣再问陛下一个问题。   水灾在历朝历代都并不稀奇,从上古大禹开始,直到如今,水患从没被根治过。那么,陛下可知道,平均来说,水灾几年一次?"   小皇帝咬了咬唇,"太傅曾经讲过,水患一般五到七年就会发生一次。   但规模大小,并不固定,要根据当时的灾情来说。"   "那陛下可知道,北地祁河一脉水深泥沙多,情况特殊。先帝曾派人修筑过水坝,还特地设了专门的水官,定期将当地的水汛报知朝廷?"   "知道,太傅曾经讲过。说防水坝有效的的加高了两岸高度,每一段间隔之后都会修个溶洞,有益于泄洪。"   "那陛下可知道当时是哪一年?"   "是父皇仙逝的前两年,昭平17年。"   "陛下,这才仅仅三年!"   小皇帝抓紧奏章的手紧了紧,"裴卿怀疑,是有人动了手脚?"   "不是怀疑。"   裴確起身,从一旁的书柜上拿出一本书册来,翻到被折的一页,递给他。   "奏章说今年天寒,雨雪量大,可根据近三十年北地祁河的温度,降雨雪量来看,其实算不得太大,如果真要深究的话,臣将数据进行对比,也就能排个八九名左右。   以祁河修建后的情况来看,承载这些水量,压力不至于大。更不至于走到如今毁了三郡十二县这步!"   "裴卿怀疑这奏章是夸大其实?"   裴確摇了摇头,"不是夸大其实,是瞒不住了。"   "昭平十七年拨下去修理祁河的钱,恐怕没有用到该用的地方。   祁河两道的防水坝,估计也算不得结实,再上次祁河加固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如果之后没有再加固的话,十年的河坝年纪太大了,承受不住稍微恶劣的天气,也能说的过去。"   "陛下,"   裴確深深望着他,眼里不见丝毫愤怒与悲悯,语气恶劣,"这不是天灾,是人祸啊!"   "有人借机中饱私囊,昧下了当年修坝的钱。   雨雪持续十几日,当地的水官却一直没敢上报汛情,想来是尽力遮掩,如今遮不住了,这才上奏求助。"   "陛下,仅仅运送粮食,帐篷,再派过去政水司的人员,是万万不够的。   那些蛀虫如今脑满肠肥,正要趁着他们焦头烂额,四处找门路的时候——"   他压低声音,带着三分皮笑肉不笑,"去杀一杀!"   小皇帝面色沉重,点了点头。   裴確收了折子,继续坐到小皇帝身边,"北地祁河两岸,掌管三郡的知州,陛下可知道是谁?"   小皇帝本就义愤填膺,一想到当地的人阳奉阴违,他就更为生气,连带着现在看裴確都没有那么可恶了,"是谁?!"   裴確赫然抬眉,嘴角微翘,"是陛下您的肱骨之臣——卫太傅,他的亲娘舅啊!"   小皇帝愕然。   当日,司礼监的人受皇命,随着工部尚书严徵,工部政水司司务许闽浩浩荡荡一群人从京城出发,朝北方而去。   次日,上百车粮草物资紧跟其后。   驿道上烟尘四起,而北周,注定不太平。   *   次日一早,裴確宣布治理北地水患一事已经提上日程。   看着下面大臣跪地,高呼"皇上圣明"的这一刻,破天慌的,慕容纾没有感到不快与讽刺,而是有了一丝细微的满足……   治理北地水患,是他登基后第一次真正参与的政事,他还提出了意见与看法,被裴確补充润色后,又实施下去了。   用不了几天,祁河一脉将站立着他大周的士兵,修筑河堤,疏通水脉;而那些流离失所的民众,会被聚集起来,用大周粮库的米面帐篷养活,不再挨饿受寒;那些贪心不足的蛀虫,也会被派去的大臣逐个拔去!   还北地一片繁戍清平!   慕容纾笑着说"众卿平身",又偏头看着前方坐的懒懒散散的裴確。   这一刻,他对这个人,有了些许的改观。   不管他是心血来潮教自己处理政事,还是别有用心,总之这步棋,他算是走对了。   起码在这一刻,他对裴確的的厌恶与憎恨,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减淡……   *   看着小皇帝微微笑着的脸,还有对着裴確逐渐软化的眼神,卫泱抓着玉笏的指尖慢慢收紧——   "大人丁忧在家的这三个月,千岁爷和陛下来往频繁……"   "听说千岁爷还曾夜晚去了承乾殿,好久才出来,出来时还衣襟凌乱……"   "他们还去了御风台饮酒赏月,第二日,千岁爷还因为喝多误了早朝,陛下还询问他身体是否安好……"   "如今千岁爷还开始教陛下处理政务,看来两人的关系是慢慢缓和了……"   是真的缓和了啊……   他清冷的眉目间溢出几丝酸楚,连带着那颗朱砂痣都多了几分凄凉……   他抬眼看着御阶上的两人,忽然觉得如此刺眼……   *   几日后,含章殿。   北地捷报频传,灾情得到了控制,小皇帝脸上的笑容更深。   他拿着折子戳了戳裴確的胳膊,而那人正全心看着手中的折子,右手拿着狼毫笔,不断的写画着。   这些天两人朝夕相处,时间一久,他对裴確少了些厌恶,也少了些敬畏,如今一激动,手上的动作都随意了许多。   裴確一双眼睛都扑在折子上,察觉着他的动作,头也没转的伸出左手,朝着身侧的方向探来——   手掌碰到一块儿光滑的锦缎,裴確下意识地摸了摸,这料子手感不错,赶明儿他也让尚衣局去做一身!   怎么有些软,还有些硬?   他回过头,自己的一只手五指分开,正大剌剌地笼在陛下胸前!   而陛下一张欣喜的脸笑意微减,圆圆的眼睛写满了无数的困惑,"裴卿?"   裴確面无表情的将手掌挪下来,藏进衣袖中,声音轻飘飘的,"何事?"   衣袖中的手指弯了弯:他刚刚做了什么?!   摸了小陛下的……胸……膛?   啧!   这可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啊!   不对!   陛下的胸,怎么……好像是硬的?   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第25章 年纪大经折腾,这不就够了么!   看着对方毫无波澜的双眼,小皇帝放下心来——   裴確应该是无意的!   他没有调笑,也没有心虚,就这么直直的看着自己,正经的很。   既然是无心之过,自己是天子,是君上,更得有容人之量,又怎么能计较这些!   他抛开了脑子里奇奇怪怪地想法,继续道:"严徵从北地传回了折子,说水患得到了控制,百姓也都安顿好了。"   "是陛下的功劳。"   裴確端了杯茶水,递给小皇帝,顺势迅速扫了一眼——   啧!果然是……一马平川!   比外面的青石板路都平的那种!   这小东西,到底是不是个女的!   小皇帝丝毫不知情,"还是多亏了爱卿。"   裴確盯着他的脸,点了点头。   长成这个样子,怎么会不是个女的!   眉长而弯,水汪汪的双眼,连这几份浅薄的感谢,经由这双眼睛看过来,三分也成了五分,五分也成了真的……   这要是再长两岁……再长大一些……   被这么一双眼睛软软的盯着,欲语还羞地盯着,他就是要天上的月亮,自己也得给他摘来!   怎么能不是个真的!   还好他发现的早!   裴確伸手,借机捏了捏小皇帝的脸——   北周最至高无上的王座上开出了一朵含苞的花,与其让它在雷电中娇艳欲滴地经受风吹雨打,不如自己——   早早摘下!   *   当夜,皇帝陛下又宿在了槿兰苑。   刘美人坐在凳子上,舀了勺糯米小圆子喂进慕容纾嘴里,"陛下最近的心情好,连带着食欲也长了不少!"   慕容纾咽下嘴里的东西,点了点头,"朕最近跟裴大人学处理政事,感触颇多,也觉得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顿了顿,"朕很高兴!"   刘美人又舀出一勺,送到他嘴边,"臣妾可还记得,之前陛下嘴里可是一句一个"狗贼",一句一个 "阉贼"的!"   "他这个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轮谋略,论才干 ,"   慕容纾比了个手势,"在大周,他可是数一数二的!"   "况且最近他也是真心在教朕,这份情,朕领了!只要以后他不犯上作乱,朕自会给他留上几分情面!"   刘美人拧了拧细眉,眼中浮现几分忧色,"裴確当年,说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这个人能从一个小太监走到今天,心思深沉自然是没得说,陛下……陛下还是要小心一些。他如今主动放权,心里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朕知道的。"   慕容纾仰起头对她弯了弯眼睛,"朕会小心防着他的!"   "陛下——"   李文忠进来行了个礼,"隐卫的人回来了。"   "快让他进来!"   小皇帝面上一喜,索性饭也不吃了,"这几天,朕光等着他们的消息了!"   李文忠去了趟门口,然后领进来一位约么二十出头的黑衣男子,那男子见到慕容纾就要跪下,慕容纾忙把他拦住,"呜隐,不用这么多虚礼,快说!"   "那日陛下吩咐之后,臣就率人悄悄出宫,按着陛下纸上的名单,假借白府王生的名义,拿着空水壶去借水,将他们三位一一试过。"   "说结果。"   "臣先去了幽州李家,李氏家大业大,那李公子差人把我们的的水壶装满,然后客客气气地送我们出来了。"   "而后臣又去了青州赵家,赵公子家境尚可,为我们装满水壶之后,又要留我们吃饭,臣一番推辞之后就离开了。"   "最后臣去了凉州白家,白公子本拿着水壶去厅内给我们灌水,结果不一会儿,他又双手托着这只空水壶出来,朝着京城的方向拜了三拜,嘴里喃喃,"明年三月,天降甘霖,请君届时,再来收取"。"   "凉州白家……叫白什么?"   "白冕。"   "倒是个细心又聪明的!"   小皇帝在屋内转了转,拍了拍手说:"好!明年三月,朕就等着他这场甘霖,能够一洒大周的春闱了!"   刘美人接过依旧空空的水壶,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这位白公子,怎么知道是陛下?难道竟是壶里有什么玄机?"   "玄机倒算不上。"   慕容纾脸上掩不住的喜色,"这壶上没有宫里的刻印,原本是看不出什么的。但宫里的东西,就算是几支花,也是要比外面精细的!拿着这种水壶的人,又怎么会沦落到缺水喝的地步?"   "而指向朕的,是那句白府王生!"   "白府王生?……白府王生!"   刘美人脑中灵光一现,"白府王生!合起来可不就是一个"皇"字!"   小皇帝赞扬的笑了笑,整张脸灵动起来,"朕是要找和世家没有牵扯的人,可朕更是找一个敏锐又聪明的人!   他要做朕的一把刀,去撕开被裴党卫党密密缝制的朝局!   这把刀,一定要够快!够仔细!够聪明!"   "朕要从裴卫党争中挣出一条血路!"   "朕要真真正正的掌权!做大周唯一的主人!"   "朕要做真正的天子!"   "白府王生,空壶借水——朕求贤若渴,白冕……白冕……好一个三月甘霖!"   慕容纾弯了弯眼睛,妖异又天真,"朕快迫不及待了!"   *   另一边的鸿宁殿,裴確瞧着地上跪着的七位宫女,摇了摇头。   同样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怎么差别这么大?   回忆着那先软后硬的手感,和堪比青石板平坦的胸膛,千岁爷冰雕玉琢的脸上碎出不可置信来……   怪不得这么些年,也没人看出那位是女的……   这发育水平,未免也太差了!   他摆了摆手,又差人寻一位年纪大些的姑姑来。   锦绣姑姑随着司礼监的人穿过御花园,朝着鸿宁殿的方向去。夜色正寂静,月辉如沙般,平添两分旖旎。   她伸手捋了捋自己的鬓角,将耳边平整的鬓发拉下来几丝——   平时的时候她在镜子里照过,可别小看这么几丝碎发,那是会显得人不严肃,平添几分妩媚的!   锦绣姑姑得意的想着,自己虽然三十又四了,没有那豆蔻枝头的小宫女水灵,可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   年纪大经折腾,这不就够了么! 第26章 对方似乎真的不是来睡她的!+【圣诞小剧场】   这宫中年岁差不多的姑姑们,可是属自己最漂亮的!   那宫中想着和她结成对食的太监,从这里都能排到御花园外面去了,可她一个都瞧不上!   现在看来,还好没答应,宫中的男子,又有那个比得上千岁爷呢!   一个男子,有权和俊美,能将一样做到极致就很难得了!   锦绣姑姑痴心地想着,而我们的千岁爷,愣是将两样都牢牢握在手中了!   这么一位龙章凤姿又权倾朝野的的人物,要是能和他结成对食,那不比后宫那位太后娘娘还快活!   锦绣姑姑袖中摸出半两碎银子,在手中掂了掂,然后"嗳"地一声叫住前面带路的公公,塞进他手中,打探道:"这位公公,千岁爷这么晚了叫奴婢过去,是为了什么?"   那公公将银子握在手中,心里有了数,耷拉着的脸上挂起笑,"千岁爷想的什么,咱们这么做奴才 的哪敢揣测!"   锦绣姑姑见他不说,咬咬牙又塞过去半两碎银子,她第一次独自面见千岁大人,一定得留个好印象,不能触了霉头。   她得打听出来点什么。   那公公一摸银子,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忙不迭地将银子收到腰间,诚恳道:"咱家还真不知道千岁爷是为了什么,不过,从傍晚到现在,已经进去好几波人了。"   "从十二三刚入宫的,到十五六的,二十左右的,再有就是姑姑您了!"   看着锦绣姑姑面露不悦,那公公朝她甩了甩袖子,抛了个媚眼,"不过,也就姑姑您啊,是被单独召见的!"   锦绣姑姑这才脸上又露出喜色,那些小丫头片子年纪小,能懂什么,还是自己这年纪大些的,什么都知道,能将千岁爷服侍的舒舒服服的!   且等着瞧去!   想着千岁爷那张俊俏的脸,锦绣姑姑低头,笑出一脸红云。   锦绣姑姑到鸿宁殿的时候,裴確正在里面急的走来走去——   他觉得小皇帝应该是有点不对的!   这一波又一波的宫女,娇没有小陛下娇,俏没有小陛下俏,唯独那胸前二两肉,沉甸甸的,一个能赶小陛下五个!   不!   那可不止五个!   小陛下胸前一马平川,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拜见千岁爷,千岁爷万福。"   锦绣姑姑被带进来,她羞红的脸瞥了一眼千岁爷伟岸的身材,脸上的红意更深几分——   她跪在地上,尽量挺直腰杆——   那些小姑娘定是柔柔弱弱低着头含着背,她做姑姑的,可不能和她们一样小家子气!   她一定要让千岁爷留下与众不同的印象的!   "抬起头来。"   听着这低沉磁性的声音,锦绣姑姑激动的手指都有些颤抖,她激动的抬起头,却依旧垂着眼,不敢直视那个人。   宫里待得久了,礼仪教条都深入到了骨子里,哪怕她再想表现,心里也是记挂着的:   不能直视主子的脸!   她垂着眼,看见那双黑色绣蛟的靴子慢慢踱了过来……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不知道千岁爷是喜欢矜持一点儿的,还是孟浪一点儿的……   "起来吧。"   锦绣起了身,余光瞥到了不远处人的下巴,冷冽又倨傲,看的她心里又激动又欣喜。   裴確咳嗽了一声,将身边的人赶了下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了他们二位,锦绣姑姑觉得自己的推测果然是对的!   只是不知道千岁爷什么时候对自己留下印象的,她大胆地抬起头,含情脉脉地望着裴確,柔声道:"千岁爷……"   裴確一个冷厉的眼神飞过来,冰碴子一般,将锦绣姑姑的话堵在了嘴里。   锦绣咽了口水:他这个眼神……怎么不像是要睡自己,而是要杀自己的!   到底是谁搞错了!   "你声音难听,我不问,你就不要说话了。"   锦绣:???   好像是自己搞错了!对方似乎真的不是来睡她的!   "你年纪大,在深宫里见的也多。本官问你,有一个女子,她今年十五岁了,身量这么高……"   裴確往自己胸前比划了比划,似乎是嗓子又痒了,裴確咳了一声,继续道:   "各处都挺好的,就是……就是胸前……过于平坦了……这是为什么 !"   处在美梦破碎中的锦绣姑姑又遭遇了更大的打击——千岁爷不仅不中意自己,他还有心上人了!   胸都看过了!   她一边羡慕一边妒忌,也不知道是谁,这命生的也太好了!   锦绣略一思索,"回千岁爷,一般来说,这女子的生活条件不一样,发育情况也就略有不同。"   "怎么说?"   "若是家里生活条件好的,一般发育的好些,也更丰满些;若是生活条件差些,也就干瘪些。"   裴確摇了摇头,要是论起家里的生活条件好不好,谁能比得过皇家富庶?   以先帝的偏宠程度,堂堂大周,没有那个人能比得过当今的小陛下去!   "她家里十分富贵。"   原来竟是哪家王公大臣的千金!   锦绣继续道:"还有些女子,是和自己的母亲类似的;母亲若是丰满些,自己也就丰满些,母亲若是纤瘦些,自己也就纤瘦些。"   裴確按了按额头,陛下的生母羽夫人在生完陛下不久就暴毙了,他当时年幼,也不曾见过。   就算是那半片仙子的画像,上面自然是没对胸前特写的,不然那还能是正经画像么!   "她母亲,我没见过。"   竟是没进过宫受过赏的夫人,看来这姑娘不是庶出,就是家里父亲的官职不高。   锦绣继续答道:"还有一种情况,有些姑娘在做男子装扮的时候,为隐藏身份,是会用棉布裹紧胸口的。这样穿上外袍,远远一看,几乎是和男子无异的。"   裴確星眸微沉,怪不得!   我们尊贵的小陛下,可不就是在女扮男装么!   怪不得!   怪不得!!!   锦绣姑姑悄悄打量了他的神情,啧啧称奇。   这……千岁爷竟然相中了一位出身并不多高,又或许是庶出的,喜欢女扮男装的姑娘?   这真是——   旷世奇缘……匪夷所思…… 第27章 本官能喜欢男人?   锦绣见他不说话,又被恐吓着不问不让答,嘴里憋的难受。她等了片刻,大着胆子说:"千岁爷,那样打扮虽然有英姿飒爽之美,但时间久了,确实对身体不好的。"   "怎么个不好法?"   "长时间紧紧缠着,容易发胀,发红,发痒,血液不通……"   她正一条条数着,抬眼被千岁爷渐渐红了的脸吓了个正着!   这往素里威风八面的千岁爷……竟脸红了!   裴確听她讲着,不自觉代入了小皇帝那张脸,这样一来,话没听完,脸先热了!   察觉到锦绣的目光,裴確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背过身去,"那要怎么办?"   "能放弃缠胸是最好的,日后再多泡泡热水澡,在几个穴位上按.摩.按.摩,慢慢地自然就好了!"   裴確"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在锦绣姑姑看不到的地方,裴確脸上烧的都快着了,火.辣辣的,从脸庞一直蔓延,红到耳际去……   沐浴……按.摩.按.摩……   他喉结动了动,觉得嗓子干涩的紧,心地某种升腾的欲望好像要破土而出了!   锦绣姑姑酸涩而拘谨地站在原地,等着千岁爷一杯又一杯的灌了一肚子凉水之后,扔给她一盒金子一把匕首,"劳姑姑今日跑一趟,区区金银算是本官的谢礼!"   锦绣盯着面前灿灿发光的金子和闪着寒光的匕首,紧张的要哭出来了!   千岁爷,不会是要用这些金子买她的小命吧!   金子不敢接,匕首不敢碰,只能跪在地上,听那个人发落。   "姑姑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姑姑今日就抱着这两样出去,若是日后宫里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裴確起身,眸中冷光闪烁,又凉又骇人,"姑姑就拿刀……自行了断吧!"   锦绣松了一口气,大口喘息着,额头用力磕在冰冷的地面上,赌誓一般振振有词,"奴婢省的!千岁爷放心!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裴確负手而立,淡淡道:"退下吧,以后有事,本官会再传你的。"   锦绣姑姑起身的动作又跌了下去,匕首落地发出清脆的的声响,声声像催人命的符咒。她赶紧拾起握在手里,心地一片冰凉,"是!"   这拿命换钱的事,她真的不想干了!   还有完没完啊!   说是自然不敢说出来的,锦绣姑姑低着头,带着与来时的兴奋与期待截然不同的心情,退出了鸿宁殿。   外面候着的小太监一见着她,边引她出去边小声问,"姑姑待得最久,收获也颇丰!真是好福气,恭喜姑姑了!"   锦绣姑姑嘴唇哆嗦了哆嗦,她没敢说出声——   闭嘴吧你!这福气我是不敢要了!   小太监没听清,只以为她是过于激动了,笑着安慰道:"不用谢,不用谢,这种好日子以后多着呢,姑姑且等着吧!"   锦绣:…… ……   这日子,以后可怎么活!!!   *   当晚,鸿宁殿中裴確召见宫女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但大家的猜测基本上达成一致——   千岁大人,想女人了呗!   说来也是,千岁大人十二岁时净身入宫,想必也是个没碰过女人的小童子鸡;如今二十又二的年纪,搁正常人身上,正是个血气方刚,有使不完的劲的时候。   千岁大人虽然"不行",但到底对于男女之事是心向往之的!   只是千岁爷品味太高,又或许宫里的女人质量太差,千岁爷一波又一波见到深夜,竟没有一个相中的!   那些正想搭上裴確这股大风扶摇直上的人一拍大腿!这可不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大好的机会么!   第二天,就有一位机灵的小官给千岁爷送来了几位色艺双绝的妙龄女子,千岁爷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离去,隔天就传来那位小官被贬到岭南的消息。   但总有人上位之心不死,既然千岁爷不喜欢色艺双绝的女子,那就换色艺双绝的男子试试!   所谓富贵险中求,只要能成功抱上千岁爷的大腿,冒点风险也没什么!   裴確下巴点了点面前搔首弄姿的男子,"这是男的还是女的?"   那小官哈着腰,"柳哥儿是男子,但身段窈窕,皮肉白皙,是连女子也比不上的!是自小在问香坊被调.教出来的,再会服侍男人没有,今年刚刚十六,还是个雏儿呢!"   "奴家见过千岁爷~"   那柳哥声音甜腻腻的,听在裴確耳朵里齁的耳朵难受。   他不悦地闭紧了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拉到净身房,处理完了送到御马司去喂马!"   "千岁爷!"   柳哥儿一张小脸吓得雪白,"千岁爷给奴个机会,奴一定会伺候好千岁爷!"   他眼泪扑啦啦地流下,"千岁爷!奴自小被人调.教,年纪相仿的清倌儿中,各种绝活,排起来奴可是拔尖儿的!奴什么都会!千岁爷!饶了我!千岁爷!"   被扯住衣摆的裴確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他蹙了蹙眉,拔腿一踢,柳哥儿腰身一软跌在地上,"大人!刘大人!您把奴赎出来的的!您救救我!"   刘大人软在地上,他都自顾不暇,哪还能顾得上别人!   "千岁爷!"   那小官一脑袋磕在地上,"千岁爷饶命!千岁爷饶命!千岁爷饶命!"   "谁告诉你,本官喜欢男人!?"   裴確想着小皇帝明媚的脸,一脚踹到他胸前,怒从中来,"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啊?本官能喜欢男人?"   "下官错了!千岁爷饶命!千岁爷饶命啊!"   那小官战战兢兢,口不择言,"是外面,外面的人都说千岁爷最近在寻觅佳人,说女子不入眼,臣想着能不能另辟蹊径……"   "蠢货!"   裴確负手而立,冷哼一声,"回家收拾收拾东西,等着滚去岭南吧!"   那小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想着打水花的三千两白银,这赔了银子又折人的一天,不由悲从中来,哭的更丑了! 第28章 整个人软的像片云一样……还是香香的……   裴確到含章殿的时候,小皇帝正坐在书案前打哈欠,见他一来,高兴地摆了摆手,"裴卿!在这儿!"   裴確走近行了个礼,"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小皇帝拍了拍自己身边,"快坐!"   裴確刚坐好,还没来得及让人把今天的折子搬过来,就被小皇帝欲言又止的神情挠得心里痒痒的。   "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听说爱卿新收了个男子,长相柔媚的很?"   裴確眼皮也不抬地答道:"柔媚的很?哦……"   他不怀好意地继续道:"是柔媚的很,和太傅差不多!"   小皇帝心里一惊!   这!这!这!难不成裴確表面上和卫泱针锋相对,泾渭分明,实际上果然是喜欢卫太傅的!   这!   他俩要是连成一线,同一阵营,没了相互制约,自己这个小皇帝还怎么做?   还不想被人搓圆,就被人搓圆;想被人捏扁,就被人捏扁了!   看着小皇帝迟钝的神情,裴確心里暗自嘀咕:他不是很喜欢卫泱么?天天"太傅""太傅"喊的亲,这会儿怎么不见生气?   他伸手捏上小皇帝的脸,"臣说笑而已,陛下切莫当真了!"   看着小皇帝雾气迷蒙的眼睛,裴確心里一动,"太傅再柔媚,到底是个男的。臣……"   他手指若有若无地擦过小皇帝的唇瓣,"臣怎么会喜欢男的!"   软!真软!又滑又软!   小皇帝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也就没去注意他的动作。   喜欢女的就好!   小皇帝迅速扫了眼裴確下身,裴確也挺不容易的,好好一个男儿郎,唉,说没就没了!   听说前两天还孜孜不倦地在宫里找对食,真是"身残志坚"啊!   随他去吧,一个太监,还能让宫女生出孩子来么!   而且他和父皇一样,老喜欢捏自己的脸,看来也是个喜欢孩子的!可惜这辈子没有这个命了!   小皇帝同情地看了裴確一眼,裴確被这个水光潋滟的眼神深深凝望,愣是酥了半边身子。   他吞了口水,喉结微动,"陛下,处理朝政吧!"   再忍忍,裴小確!   裴確深吸了口气。   前一年欺负对方那么厉害,现在小陛下刚对自己有了点儿信任,卫泱那边又小动作不断,他现在要做些什么被发现了端倪,再想取得陛下的信任就难了!   两人一张书案批阅着奏折,小皇帝正咬着笔杆子想对策,忽然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戳了戳裴確的胳膊,"你刚刚是不是在骂太傅?"   说一个男子娇媚,可不就是骂他像个女人!   裴確失笑,黑眸如水,"陛下说呢?"   小皇帝把笔杆子从嘴里拿出来,粉红的舌尖若隐若现,"你这样是不对的!"   "哦?"   "太傅是体弱,可从不女气!他比谁都心志坚定!裴卿这样说他,他听到了会难过的!"   "陛下——"   裴確手掌搭上他的肩,"陛下只看到臣说他,却没看到他说臣。前些日子资政殿前,他讽刺臣不是个男人,臣心中委屈,又说了什么?"   "况且臣身体受辱,又不是自己愿意的!归根到底,还不是……"   他垂了垂眼睛,有些不堪回首的样子,剩下了后半句没说。   小皇帝心底接上,还不是父皇迁怒……   他叹了口气,小手抚上裴確的背,轻轻拍了拍,劝慰道:"爱卿受苦了。"   柔软的小手隔着衣料传来带着温度的安慰,裴確顺势将人揽进怀中,小皇帝感觉哪里怪怪的,试着挣扎了一下,奈何对方的手臂铁箍的一般,他这点儿小力气根本推不开。   他下巴担在对方锁骨处,嘴唇磕在对方肩膀上,听见而后的人声音暗哑。   "臣少时受挫,在宫中历经磨难,心境大变,这些年,难免……难免走了些弯路,对陛下也多有不敬。"   听完这句话,小皇帝安分了下来,继续听着。   "幸得陛下宽宏,原谅了臣的不敬。臣以后自当尽心竭力辅佐陛下,请陛下放心。"   不等小皇帝有动作,他先放开了陛下,替他整理好衣服,"臣失态了,陛下不要见怪。"   小皇帝摸不准他这话真的假的,但对方既然说了,自己好歹得给个回应。"裴卿是朕倚赖的忠臣,如今教朕处理政务,也算是朕的半个老师,朕又怎么会见怪呢!"   裴確点了点头,心道小姑娘抱起来原来是这样的!   下巴乖乖巧巧地靠在自己肩上,全身心依赖一般,整个人软的像片云一样……还是香香的……   *   往后一段时日,两人常在一块儿处理朝政,朝夕相处下来,慕容纾倒是对裴確有些改观。   他人虽然有时无礼了些,但到底也没有外面传言中的那么坏,也不是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的。   小皇帝张了张嘴,咽下对方递到嘴边的蜜饯,舌尖舔了舔花瓣一样的唇,"再来一颗!"   外面传言中杀人如砍瓜切菜的千岁爷又用他那矜贵的指尖捏着,递进他嘴里,还顺势端起一杯水给他喂下。   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跑了什么,"陛下还想用些什么?"   小皇帝将笔尖戳了戳自己的脸蛋,"也不想用什么,宫里的东西,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些,吃都吃腻了!"   裴確伸出手指揩掉了对方唇际的水珠,这嫣红的双唇经过粗砺指腹的挤压,漫出暧昧的红色,像是饱满多汁的桃子,再刮一刮,皮就要破了。   裴確喉结微动,恨不能上去舔一舔,看看是不是轻轻吮上一口,就能崩出鲜嫩甜蜜的汁水来。   "裴卿手太重了!"   小皇帝自己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软软地埋怨,"把朕都弄疼了。"   瞧着他的动作,裴確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向来朝堂上和人唇枪舌剑不落下风的千岁爷头一次有些结巴,"哦……我……臣……"   他暗骂一声自己没用,这才凑过去,捏着对方的下巴,往他唇瓣上吹了吹。   一阵凉风袭来,羽毛般轻轻刮蹭在他唇瓣上,小皇帝的唇缝半开着,看得裴確心里一阵阵地发热。   既想轻轻啄两口以示怜惜,又想狠狠地碾压伸进去肆虐。   他的瞳色深了又深,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一个好的猎人,应该是一步一步诱着他的猎物进入牢笼,而不是上来就张牙舞爪,露出本色... ... 第29章 自己这些年,是真的,受了委屈的……   他松了手,将自己的手掌平摊开,放在小皇帝面前——   这双手应该是很好看的,骨肉均亭,细长有力。   可惜指腹上面布满了疤痕。   如果仔细分辨的话,应该是陈年的旧伤了,纵横交错着,印记深深,不难看出当初的惨状。   他声音淡淡的,既不见委屈,又不见埋怨,"刚进宫那年年纪小,不懂规矩,受了不少苦。"   "冬天跪在雪地里擦台阶,那天雪下的大,怎么都擦不干净……"   "当时领班的太监很生气,说臣没用,拿刀子割的。"   "他说罪臣之子,能得陛下宽宥,已经十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如今进了宫,还不尽心侍奉陛下,改过自新,该好好罚一罚。"   "十指连心,指甲缝里嵌进去一截木片,就疼的钻心了,更别说拿锋利的匕首一刀刀从指腹狠狠插.进去!鲜血不停地流,指尖疼到麻木,疼到失去感觉,臣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臣没死,熬了过去。"   "没等伤口长好,又去跪着擦台阶。冬天雪大风大,是擦不干净的,一来二去,又被罚上了。"   "就这么一个冬天过去,新伤夹着旧伤,这双手就好不了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臣也觉得很丑,但时间太久了,等臣能去太医院找人诊治的时候,已经治不好了,只能这样将就着。"   小皇帝捏着他的手指,学着他刚刚的动作吹了吹,他的唇离得近了,呼出来的风都是暖暖的。   他知道裴確当年入宫之后不会好过,但不知道会这么难过 。   作为先帝唯一的儿子,一出世就被封为太子,被呵护着,娇养着长大,他又哪里见过人心的丑恶?   对他来说,看见某些小太监欺负别人,或者经受了之前裴確的言语挤兑与打压,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可恨的事了!   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世间的丑恶远远不止这些!   他长这么大,别说磕着碰着,就算父皇瞪瞪眼睛吹吹胡子,就是最大的惩罚了!   建章宫的生活单纯又纯粹,他又哪里知道这些!   看着小皇帝被打动的眼神,还有怜惜的动作,裴確勾了勾唇。   那些功利的讨好和吹捧见多了,这个小家伙眼中那几分带着心疼的怜惜,就让他悸动不已,甚至心底有丝酸酸的。   这是一种不被人当成物件儿,当成往上爬的登云梯的感觉。   对方眼中那点儿真真切切的怜惜,竟然……竟然会让他觉得,自己也是个可以受伤,可以示弱的人……   会让他觉得,原来这些年,他能走到这一步,能生生地熬出来,是真的不容易的……   会让他觉得,自己这些年,是真的,受了委屈的……   *   而那些小皇帝不知道的,他自然不会继续说。   比如他是如何将那个欺压他,中伤他的领班太监,引到隐蔽处,一棒子打昏过去,又在冰天雪地里,等着被捆绑起来的那人苏醒。   在他十指手腕齐齐割开,涂上让伤口不会愈合的药物。   再割下他的舌头,听他嘶哑挣扎。   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上的血液是如何一点点流尽,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是如何一点点变凉……   看着他苏醒后的神色,从不可遏制的愤怒,变成切切实实的害怕……恐惧……无能为力……   看着他张开空洞的嘴巴,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吐出满满的鲜血……   看他的身体在寒风与暴雪中变凉,失去血色,苍白僵硬……   最后绑上石头,扔到凿开冰的湖中,沉进水底。   天冷雪大,次日一早,冰窟窿早就冻得严严实实,徒留湖边一滩血迹 ,阴森吓人得很。   没人去追究,也追查不出来什么。   毕竟深宫之中,少上个把人,都是稀松平常的。   而这些血腥的腌臢事,就应该被掩埋在深深宫闱里。   他的小陛下太干净太美好了,这些事情……连听,他都不舍得让对方听到……   怕污了他的耳朵。   更何况,他手上的伤,也不是治不好的。   他大权在握这几年,什么灵丹妙药没见过。   太医院的院使也给他瞧过,说是能治好,被他拒绝了。   那些在阴暗腐朽的时候踽踽独行,那些被欺负,被压迫,被人折磨的日子,他一刻不敢忘,也不想去忘却!   那是他继抄家灭族之后的另一场继续加深的噩梦,他在地狱中受过烈火的焚烧折磨,他的骨头 在烈火中重铸,他学会了如何在弱小时隐蔽,如何在黑暗中蛰伏,如何利用少年时学过的本领悄无声息地干掉对自己不利的人……   他在日复一日的深宫磋磨中藏起自己的野心,欲望,贪念。   他将心中那团,为裴氏一门翻案洗冤的火苗收起来,等他站稳了身子,又开始添上了要摧毁慕容家的江山,折了慕容家的小陛下的柴火……   只是没等这团火真真正正地烧起来,他就下不去手了……   裴確弯了弯手指,将那几根青葱玉指包在手心里,温声说道:"没事,不疼了!"   深宫蝇营狗苟十年整,他在恨与怨中长成这副样子,居然也开始渴望……   开始渴望起来一丝爱了……   小皇帝咬着唇,将他的指腹摸了又摸。   小小的人儿带着怅然与惋惜,"世上没有早知道,要是早知道的话,朕就派人将裴卿带到承乾殿,在朕面前待着,这样一来,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裴確抽出手指,摸了摸眼前人的脑袋,"有一次,差一点儿的。"   "什么?"   慕容纾的眼睛圆滚滚的,看得裴確心里软了又软。   他重复道,"是有一次,差一点儿的。"   那是他进宫半年多的时候,也是在宫中受欺负受折磨最多的时候。   他甚至不需要做错什么,只是因为他是罪臣之子,只是因为他们看不惯,就可以推推搡搡,继而对他进行拳打脚踢,还美其名曰,"教他做人!"   管是自然没人会管的。   谁会管一个毫无根基,还背着罪孽的罪臣余孽呢!   一不小心,就是会惹上麻烦的! 第30章 朕对爱卿你,可是一直够意思的!   挨打的多了,他知道不要还手。   即使幼年学了功夫,他一个人,也是打不过一群人的。   就算侥幸逃脱,下次遇见,还会打得更狠,更多!   况且,宫中的太监,折磨人的方法更多,躲也躲不过。   他知道要抱起头,护住要害,让他们打一顿,消消气就好了。   那次挨打遇上了小太子放风筝,风筝线断了,小太子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喝止了对他拳打脚踢的人。   他当时那么小,粉粉糯糯的一团,穿了身嫩绿色的常服,头顶两侧各梳了一个发髻,戴着鹅黄色绒球,眼睛又大又圆,活像个天上飞下来的小仙童。   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地,将那群小太监吓唬了一顿。   然后撩起裙摆,蹲在他面前,弯着腰歪着脑袋看他,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走。   他那么干净,又白又软,连说话都带着奶气,软软的。   明明是商量的话,愣是说出来央求的语气。   而自己半边脸已经肿了,梳好的头发也被扯烂了,身上一个脚印一片泥土的,不用看就知道的狼狈。   他偏过头躲避小太子的眼睛,硬着嘴一声不吭。   他才不要跟这个小东西走!   这皇宫肮脏龌龊,难道承乾殿就是不吃人的?就没有仗势欺人看自己不忿的太监?   他压下眼中的恶毒怨恨,况且,要是走了,这一个个欺压他的人,他还怎么变本加厉地还回去呢!   只不过还没等到他拒绝,就听到一个少年人焦急的脚步声,"太子殿下!你让臣好找!"   "太傅!"   他眼前的小太子明亮的瞳仁闪出喜悦的光泽,直起身子来摆了摆手,"太傅!在这儿!"   他不说那句"在这儿",对方也能找到的。   裴確从发丝中抬起眼睛看他,那么小的人,却那么灿烂又耀眼,即使是在最深的夜中,也是能让人一眼看见的!   他听着那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谈论着,调子高高的,写满喜悦,这才是他们这个年纪应该拥有的神色!   而那个被唤作太傅的高个子少年,轻轻拉起了小太子的手,"殿下,该去温书了!"   小太子被他拉着手,转过身子来看裴確,"哎!这个小公公!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的!"   那两个人的身影站在一起,日光从他们身后打来,照的衣摆上好的料子都金灿灿一片,泛着光泽。   他看着自己满是血痕的指尖,和沾满灰土的袖口,毅然决然的摇了摇头。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   被唤作"太傅"的那人,他是熟悉的。   上京城拢共就那么大,能称得上惊才绝艳,少年翘楚的,满打满算就他们几个。   就算没说过几次话,他也是见过的,卫家的小公子,写的一手好文章,刚满十二岁就让陛下力排众议做了太子太傅。   前途无量!   而这本来前程无量的少年郎之中,也该有一个裴家的小公子裴垣的!   他看了看自己污糟发青的手指,它弯弯曲曲,布满疤痕,不知道还能不能握起自己最爱的宝剑来!   他嘴角溢着血,动一动就火.辣辣的疼,像是要裂开了。   甚至他仍旧趴在地上,没有起来。   这是不用照镜子就能知道的狼狈至极!   裴確垂下脑袋,他自惭形秽了。   怒火!恨意!怨怼!死死纠葛深入肺腑!   他红了眼睛,握紧拳头的指尖狠狠插.入掌心之中,像是感觉不到疼了!   这污糟的北周——   下圣旨抄了裴府的狗皇帝慕容湮,还有带兵前往的裴家的卫家走狗,以及那些隐在这一切身后暗中下手的无.耻小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父亲武平侯裴淮究竟是不是真的要谋反不说,那件从裴家查抄出来的龙袍玉玺一定是有鬼的!   他手指咯吱作响。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一定要查清楚,而在其中出谋划策搞鬼的人,谁也别想好好活着!   他骨子里叫嚣着怨与恨,声声催着他漫出滔天恨意!   他紧紧抿着唇,余光里看着那个粉团子一样的小仙童,被个子高高的少年郎牵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他才不要跟着!   这个那个下旨灭了裴家满门的狗皇帝的儿子!   裴確红了眼,眼眶里一片湿润灼热——   他才不要跟着!   ……   裴確回过神,"当时陛下年纪还小,应当是不记得了。"   "我记得。"   小皇帝扬了扬脑袋,认真地看着他,"我记得!"   "原来那个小公公是你啊……"   小皇帝瘪了瘪嘴,歪了歪脑袋,带着怜惜,"好可怜的!"   那是他第一次见这么可怜的人——   身上沾满了泥,衣服上满是脚印,衣袖短的露着一截手腕,细细的,上面青紫一片片,不知道是天冷冻得,还是被打的。   头发都被扯乱了,发丝盖住了脸,他趴在地上,一双眼睛明亮又倔强。   他活了六年,第一次见这么可怜的人——怎么会这样呢?   这些太监,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一个小公公呢?   他看着心疼的不得了,要把人带走,谁知道却被对方拒绝了。   那个小公公狠狠地摇头,像是在拒绝什么洪水猛兽。   他很疑惑,最后被他的太傅,牵着手离开了。   小太子被那受伤又可怜的小公公吓得心神不宁,还是他父皇一直抱在怀里,哄着晃着,才揪着父皇的衣襟睡着了。   慕容湮心疼他的小儿子,派身旁的大太监去敲打了几句,从那以后,听说那小公公就不常挨打了。   小太子还曾牵着太傅的手去偷偷看过,那小公公衣服整洁了许多。   太傅他又趁机给一向不爱学习的小太子借这个例子讲了如何爱民,如何治下,被小太子懵懵懂懂地点头,又懵懵懂懂地忘记了。   小孩子好奇心维持的时间短,忘性又大,一来二去,就把这个小公公给忘记了。   "裴卿……"   小皇帝抱着他的胳膊,扬起一张巴掌小脸,软软地求表扬,"虽然你是个绝情的,不跟朕走,但后来朕可是又去偷偷看你了~"   "朕对爱卿你,可是一直够意思的!"   裴確眼神有片刻怔忡,怪不得……怪不得后来那些人不敢在青天白日了打他了……   竟然……   竟然是因为他么…… 第31章 臣可赔不起!   "裴卿~"   小皇帝偏头撒娇,眼巴巴地望着他,"所以你要怎么谢我?"   裴確望着扬起一张素白小脸,温驯乖巧看着他的小皇帝,心底软成一池春水。   他克制着想要吻上那张小脸的欲望,慢慢道:"陛下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权势?忠心?   甚至……你想要我的命……   裴確笑着捏了捏对方的小脸,也不是不可以的……   小皇帝弯了弯唇角,眼睛闪着笑。   "朕还没想好!"   "等朕想好了,自然会来向裴卿要!"   "不过到时候,裴卿可不要不认账就好了!"   裴確笑了笑,"那是当然,连臣都是陛下的,臣的东西,自然也就是陛下的。"   他软了调子,带着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爱意,"陛下想要什么,臣都会尽力满足的。"   小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答话,听到外面的声音,从他虚虚环抱的怀里退了出去。   *   李文忠推门进来,"陛下,卫府来人说太傅染了风寒,说是明后天的早朝不能来了。"   "染了风寒?"小皇帝脸上浮现一层忧色,"怎么染了风寒?"   他猛然起身,"太傅总是这样,让他歇着不歇着,让他乘轿入宫非要步行,他总是为难自己!"   "朕去看看他!"   "陛下——"裴確面含不悦,这个姓卫的来的真是时候,八成是故意的!   "您的朝政还没处理完!"   小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急在一时,况且,朕不是有裴卿你么!"   裴確被噎了一口。   他捋捋衣袖起了身,"外面天寒路滑,臣护送陛下过去。"   一想这几年他们俩斗得乌鸡眼一样,小皇帝脸都僵了,"那也不必……"   "走吧!"裴確牵起他的手,"我不进去。"   外面果然下了雪,粗盐般大小的雪渣密密地从天上洒下啦,地上白花花一片,纵使已经有宫人将玉阶清扫干净,但雪势太大,风力又足,不一会儿,原本清扫干净的路上又蒙了白白一层雪面。   身后的御辇里坐着北周最举足轻重的两个人,轿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每一步都走的结结实实的,生怕出了什么问题。   御辇内暖烘烘的,厚重的狐狸毛铺满轿面,几只暖炉摆在四角。   小皇帝扫了一眼正将手炉内胆套上兔毛套的裴確——他最近对自己好的,贴心的过分了!难道真的是心中有愧,要补偿什么?还是看自己长大了,决心做个盛世贤臣?   他少时磋磨,也怪不得他自己。   他父亲犯的错,和当时年幼的他也没什么关系。   他没得选择,也相当无辜。   幼年不幸总是会影响人格的养成,所以后来他性格暴戾偏激,这也是事出有因。   小皇帝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能慢慢改正慢慢变好就行了。   裴確装好手炉塞进小皇帝手里,"还冷不冷?"   慕容纾摇摇头,"裴卿有心了。"   裴確坐到他身边,"陛下还记不记得臣讲过的故事?"   小皇帝将暖热的手在脸上搓了搓,"富商千金那个?"   "嗯。"   裴確停了停,像是组织语言一般,"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并非是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可信,而是要擦亮眼睛,选对合适的人。"   "有些人披着伪善的皮,费尽心机要上位。若是被这种人骗了,那才是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小皇帝看着对方,琢磨着他话中的深意,"朕知道了。"   御辇到了卫府,裴確率先跳下来,朝探出头来的小皇帝伸出手。   小皇帝搭上手,"咦"了一声,"怎么没放踩蹬?"   裴確也没回答,抓着他的手,倾身过去,将人揽腰一抱,在李文忠的惊呼声中,踩过吱扭作响的厚厚雪面,走到卫府大门的台阶上,这才弯下身子,把小皇帝放在地上,"雪深地滑,进去吧。"   看着这几步路他踩在雪面上留下的脚印,小皇帝了然地笑了笑,"有劳裴卿了!"   他本就生的美,如今一双小脸隐在大大的帽檐里,双眼亮晶晶的,眉飞色舞起来,分外娇气又可爱!   裴確为他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去吧。"   小皇帝从容的走了几步,发现身边少了熟悉的脚步声,转回头去疑惑地看着停在原地的人。   "臣就不进去了。"   那人背靠漫天雪色,负手而立,自嘲道:"免得卫太傅见了臣,病又要气得重几分了,臣可赔不起!"   他笑了笑,和着满天阴云,竟然多了些少见的孤独和落寞。   小皇帝怔怔地盯着他两秒,压下心底 那丝微妙的情绪,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卫府卧房的窗户被密密地封起来了,屋内是淡淡的中药香。小皇帝款步走进,床上的人脸色苍白,病入膏肓一般,倒是眉间那点朱砂红的刺眼,一如雪地红梅,为他平添了一分生气。   "太傅……"慕容纾坐到床边,小声唤着,"朕来看你了。"   卫泱听见动静,虚弱地睁开了眼,"陛下怎么来了。"   见他要起身,小皇帝赶紧拦住,示意李文忠将人扶起来坐好。   "听说你病了,朕不放心,来看看你。"   卫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让陛下挂心了。臣自小就是这样,小病不断地。过几天就好了。"   见他说话都费力地样子,慕容纾忍不住心疼,"朕说过好多次,太傅不要过于劳累,听潼安说,你昨晚在书房又待到了深夜,他进去一看,你伏在书案上已经睡着了,那桌面上还放着北地水灾的卷宗……"   "你不必如此费心的。"   "是臣的错。"卫泱叹了口气,"北地一发生水患,臣就觉得不对,还好陛下聪慧,出手及时。"   "北地祁河两岸三郡十二县……遭此大患,我小舅舅……他作为三地知州,难辞其咎。"   他情绪激动之下,连喘息都重了几分,小皇帝见状,赶紧替他顺了顺气,"朕知道,朕知道……人心隔肚皮,况且你们长久不见,联系甚少,这和太傅有什么关系!"   "朕自然是信太傅的!" 第32章 他看中的东西,又哪里容得下别人窥测!   "就算陛下信臣,其他大臣也不一定会信臣,况且还有司礼监那群人,估计正等着寻臣的错处呢!"   小皇帝的唇动了动,他试探着说:"其实……其实裴卿,也并非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他……"   "陛下,"   卫泱开口打断他,"陛下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人当道,阉宦误国!陛下什么时候,和那个人如此亲近了?"   小皇帝被他说的脸有些红,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他声音低了下来,"不是……不是的……朕自然是和太傅大人最为亲近的……太傅才是朕最信任的人!"   卫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裴確此人狡诈阴险,工于心计。陛下年幼,被奸人蒙蔽也情有可原。"   "只是臣觉得,时日一长,在 那人的耳濡目染之下,陛下倒是分不清谁是忠臣,谁是奸佞了!"   小皇帝心底叹了口气,太傅对裴確成见颇深,如今自己只是稍稍提了一点儿,裴確为人并非十恶不赦,他就生气成这个样子!   他不敢再提,生怕太傅更为生气。   只好顺着对方的意思说,"朕知道了,朕会注意的。"   卫泱见他的神情,也不忍心再苛责,"陛下冒着风雪来看臣,倒是臣又恃宠而骄,让陛下不开心了。"   听到他提起的冒着风雪,小皇帝眼神发散,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裴確背靠落雪,负手而立的落寞。   这么冷的天,他不会一直这样站着吧!   不会的!   他又不傻,总会知道找个避风的地方歇着的,更何况,那御辇还在门口,去里面躲躲风雪也是可以的!   "陛下……"   慕容纾回过神,对上卫泱关切的眼神,"卫府有位厨子,药膳做的极好,臣让他去做一份暖胃御寒的,给陛下去去寒气?"   "朕还不饿,太傅没事就行了。看过太傅,朕就放心了,那朕先回宫了。"   卫泱垂了垂眼睫,声音放缓,"陛下生臣的气了!"   "没有!朕怎么会生太傅的气呢!"   卫泱偏过头去,不看他,"卫府药味太重,微臣脾气也臭,别熏着了陛下,陛下还是早点回宫吧!"   见他误会了,慕容纾心底一软。   太傅是端方君子。   那般芝兰玉树,清雅出尘的人物,向来说话办事都是极有分寸的。或许是病了,这才露出不同于往日的神态来。   他往常老师臣子的形象出现的多了,这会子脸上冷不丁出现了生闷气需要被哄的神情,慕容纾新奇的很,他拉住卫泱的手,"太傅,朕饿了,让人做药膳吧,朕想尝尝!"   卫泱抬眼,"真的?"   慕容纾点头,"真的!"   卫泱吩咐下去,厨房那边开始准备 。   皇帝入口的东西,向来安全是最重要的,李文忠见状跟了下去,去厨房监工去了。   药膳要小火煨着,精细地煮着,才能把药效发挥出来。   约么一个半时辰的功夫,才端过来两碗,验过毒之后,他们两人说笑着,慢慢吃了。   一碗药膳下肚,小皇帝浑身暖洋洋的,他见卫泱精神不好,有些困顿,便不再打扰,起身离开了。   卫府的门从内打开了,小皇帝一抬眼,正对上一个高大的背影。   那人独立在萧瑟寒风中,不断有雪花自天空洒落,潇潇索索,衬的整个人都无边落寞。   北风吹的他衣摆猎猎作响,雪花落满肩头——看来不知道站了多久……   听到门开的声音,那人转过脸来,"陛下出来了!"   小皇帝迈过门槛,走到他身侧,"怎么一直在这里等着?不找个地方避避风雪?"   "怕走远了,陛下出来,见不到我。"   小皇帝踮起脚尖,手指轻轻扫掉裴確额间的落雪。   对方的低头看他的眼神专注又认真,慕容纾开口,"见不到,朕自然会找你的。"   "臣怕陛下从卫府出来,对臣的憎恨又多几分了,万一出来看到臣不见了,一气之下扔下臣走了。"   "索性在这里等着,陛下要有气,尽管撒在臣身上好了,臣绝不反抗!"   想着卫泱的话,慕容纾沉默片刻,"朕不是小孩子了,朕会看的。"   面前的男人轻轻笑了笑,向来冷冽的脸上显出温柔的神色,"陛下,回宫吧。"   他拉住小皇帝手,冰凉的手指激的对方一个哆嗦,"臣疏忽了。"   他松开手指,横打抱起小皇帝,迈开长腿朝御辇走去。   李文忠看着这一幕,神色复杂:这千岁爷,怎么对陛下……如此贴心了!   他将小皇帝抱上御辇,自己留在马车外,吩咐道:"路滑,走慢些。"   车夫应了声"是",轻轻抽了下骏马,马车慢悠悠地动了。   小皇帝扒开车帘,探出脑袋,"裴卿怎么不进来了?"   寒风袭来,裴確轻咳一声,脸色发白,"臣身上被寒气浸透了,别把寒气过给了陛下。"   从踏进卫府打大门,到出来,怎么也得过了两三个时辰了,他就这样在外面等着,在风雪里晾着……   浑身都要冻透了吧!   他伸出手,扯了扯裴確的袖子,"进来吧,朕不冷。"   裴確脱了沾满雪水的外袍,转进车厢里。   小皇帝递给他一块手巾,"擦擦吧。"   裴確清理干净,坐在了小皇帝对面,离得他远远的,看样子,是生怕把身上的凉气带给他。   小皇帝将手炉递过去,"裴卿的这份心,朕心里有数了。以后就别再干这种傻事了。"   "卫卿已经病倒了,朕不想裴卿也卧床不起。"   裴確应了声,抱着手炉把身子暖热。   这一趟他是必须要跟着的!   卫泱那人表面上风清霁月,实际上阴得很,背地里不知道又给小皇帝上了多少眼药,给自己泼了多少脏水!   看着小皇帝眼里的于心不忍,还有扔自己在门外的愧疚,这一趟还是很值得的!   再说了,这一趟自己要是不跟来,卫泱那个不怀好意的伪君子,再哄着小皇帝留宿卫府可怎么办!   裴確看了看自己发红的手指,眼眸深深——他看中的东西,又哪里容得下别人窥测! 第33章 嫩的微微使劲,就能留下个红痕来……   小皇帝吃饱喝足,随着马车的移动,脑袋在靠背的软枕上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裴確拉起旁边的锦被给他盖上,扫了眼他被雪水打湿的鞋子,半跪在地上,抬手小心翼翼的给他脱了下来。   小皇帝微微睁开眼睛,睡眼惺忪,目色迷茫,"怎么了?"   裴確面露不悦,"陛下的袜子都湿了。要是让臣跟着进去,断然不会成这样的!"   他抬起头,看到倚在靠枕上的小美人瘪了瘪嘴,"难道朕还能让裴卿一直抱着……朕又不是个小孩子……"   裴確脱了他被雪水洇湿的袜子,手心多出一双雕琢精致的玉足来——   或许是因为身量未足,他脚也小,一只手就能握住。脚趾胖嘟嘟的,白的反光,嫩的微微使劲,就能留下个红痕来。   猛然没了遮挡,暴露在空气中,小皇帝脚上一凉,就要抽回去。   裴確哪里愿意,他半跪在地上,双手捂住对方的脚,"好了,马上就不凉了,睡吧。"   那包裹自己的掌心热热的,比暖炉还舒服!   小皇帝闭上眼睛,歪了歪脑袋,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朦朦胧胧的:不得不说,裴確这人改邪归正之后,还真会伺候人啊!比他宫里见过的任何一个太监都会伺候人……   这样一个人要是真的能收了心归顺自己,留在身边也不错……   御辇一摇一摇的,晃得盖着锦被的小皇帝睡的更香,小嘴微张着,吐出些热气来。   裴確捏了捏手里的玉足,塞到锦被下面,整个人起身坐稳,隔着被子将小皇帝抱进怀里。   他睡着的样子,比醒着更可爱。   长长的羽睫在眼皮下落满阴影,小巧的琼鼻鼻尖微红,分外惹人怜爱——看的人忍不住亲一口。   巴掌大的小脸,皮肤吹弹可破,轻轻戳一下,又软又滑。   还有那双红唇,小而薄,像涂了口脂一般红润润的,泛着诱人的光泽……   鬼使神差的,裴確低头亲了一口,双唇相碰,果然是又滑又嫩,软的过分了!   他伸出舌头往里舔了舔,小皇帝喘不过气,舌头顶着往外推了推,一股药膳的味道传来,裴確愣了神,分开紧贴的双唇,神情冷厉肃穆——   他在卫府做了什么?   是用了药膳,还是……   还是像刚刚这般,亲了那个病秧子?   裴確眸色渐深,周身布满戾气。   该死的卫泱!他非杀了他不可!   *   小皇帝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承乾殿的龙床上了,他这一觉睡的又沉又久,醒来的时候简直像是懵的。   "李文忠!"   "陛下!"李文忠迈着小碎步进来,"陛下醒了,可要用膳?"   "什么时间了?"   "陛下这一觉睡的久,已经戌时了。"   小皇帝坐起身子,"谁把朕送进来的,裴確?他人呢?"   李文忠服侍他起身,"千岁爷把陛下送回来就离开了,奴才看他当时脸色不好看,或许是染了风寒……"   小皇帝抬起头,由着李文忠给他扣脖子上的纽扣,"染了风寒?可别太傅没好,他又生病了!"   "资政殿那些人,信太傅,信他,唯独不信朕!"   小皇帝展开手臂,李文忠为他正好衣袖,继续听他说,"明天早朝他俩不在,朕敢说,到时候没一个人上奏个朕的!"   "可不敢这样说!"   李文忠绕到他身后捋平衣服,"北地水患的治理方案一出,那些大臣听说是陛下的主意,都在那里喊"陛下圣明"呢!"   "他们嘴上自然会这样说,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   "朕知道,他们觉得朕就是个摆设,并不信服。"小皇帝接过李文忠递过来的茶水,漱了漱口,"但没关系,等朕亲政以后,他们早晚会明白的!"   "陛下雄才伟略,高瞻远瞩,又有容人之量,以后定会成为盛世明君!"   小皇帝将茶水递过去,脸上带笑,"少在这儿拍朕的马屁!快传膳上来,朕饿坏了!"   *   长夜的风吹动卫府的珠帘,叮当作响。   而白天病弱的脸色苍白的男子穿着厚厚的锦袍,正在书房里接见某一位不速之客。   "太傅今天这一出戏演的真是我见尤怜,"那不速之客穿着一身黑衣,声音绵细,"奈何宫中那位演技更胜一筹!落雪满身,把陛下都给看心疼了……"   卫泱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太后让你来,就是说这些?"   那黑衣男子眯了眯眼,"自然不只是这些,但不说这些,太傅又怎么会听奴才把话说下去。"   "就像上次,太傅住在承乾殿,奴才深夜来访,太傅竟然避而不见,白白错失了这大好的机会!"   "太后娘娘可是有些不高兴了……"   卫泱按下心中的不耐,"承乾殿人多眼杂,到处都是眼睛,你那个时候去见我,未免太引人注目了!"   "好了!别兜圈子了,太后娘娘派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黑衣男子自顾自地寻了个位置坐下,"太后娘娘,自然是体恤太傅心中疾苦,来送一剂良方的!"   "什么?"   "这些时日,裴確和陛下走的太近了,娘娘看太傅这里,也是有些不快的……"那男子拖着嗓子,"毕竟我们两家同甘共苦过,太傅这里忧心,娘娘又怎么能看得下去呢?"   卫泱心底冷笑一声,明明是她自己坐不住了,还在这儿花言巧语,找人做打手!   太后娘娘这算盘是打得真精呀!   "哦?那太后娘娘要对裴確下手?"   黑衣男子笑出声,"太傅开什么玩笑!如今整个后宫都在他裴確的司礼监手里,娘娘有什么动作,还没来得及实施,怕是就要被对方识破了~"   "况且,娘娘和裴確是素无旧怨的,又怎么能平白无故朝他下手?"   "素无旧怨?"   卫泱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掌事公公可真会开玩笑!要论旧怨,谁能比得上你们息家对裴家的深?"   "你——卫泱,你不要不识好歹!"   那掌事公公拍案而起,"你们卫家又是什么好人,表面上霁月清风,背地里什么诛九族的事儿没干过!"   "要论和裴家的旧怨,我们摘不掉,你们也洗不干净!咱们两家谁也别笑话谁!"   卫泱极冷静的拿起一本书,"公公今日如果只想说这些,那就请回吧!"   "卫泱,你果然够装!也果然够狠!"   那公公气急反笑,"你看不起咱家!也看不起息家,没关系……"   "咱家等得起!太后娘娘也等得起!不过……卫太傅……咱家且要看看,等宫中那位爬上龙床,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平心静气!"   卫泱拿书的手慢慢收紧,"你说什么?"   "太傅不知道?"   那公公见他掩不住的怒气,火上浇油一般,恶毒的话从薄薄的嘴片子里飞出来,"裴確那条疯狗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买卖,卫太傅不会真以为他转了性,要做辅佐陛下的忠臣?"   "太傅有没有听说过,裴確曾晚上从陛下的承乾宫出来,衣衫不整?"   "太傅还有没有听说过,自裴確放权以来,两人日日厮混在建章宫里?连书案都用同一条?"   "远得不说,就说今日,你以为他为什么要随陛下出宫,使出这么一场苦肉计?他在防着谁?还能防着谁?自然是太傅你!"   "太傅知不知道,今日陛下自卫府回宫,是被裹在被子里抱着下车的?有宫人隔得远远地看见,锦被下面,陛下露出一双赤足?你说是因为什么?"   看着卫泱泛红的双目,那公公慢条斯理地给了他最后一击,"听说陛下被抱着回了承乾殿,一直到傍晚,小的出宫来卫府,都没有醒来!"   那公公捂着嘴笑了笑,"陛下年幼身子弱,自然是经不起折腾的……"   "别说了!"   卫泱怒吼一声,手中的书册拍到桌案上,"别说了!"   慕容纾是他还未长成的圣明君主,是他捧在手中不敢有半分亵渎的宝贝!这个人说什么!他在说什么啊!   这些事……今天的事……明天宫中的内线一早就会传回来,这个阉人不敢撒谎的!   是真的!……是真的?   卫泱胸口起伏地像是要炸掉,他阴沉沉地盯着眼前的人,撕掉了那个伪善的面具,"公公骗我?"   "咱家骗你?"   那公公存心激他,"我为何骗你?以你们卫家的能耐,明日一早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今日骗你有什么好处?"   卫泱抓起水杯,就着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凉水一咽下去,他先咳了两声,接着就像是被那两声咳嗽点燃,喉咙里像千万只蚂蚁爬过,又麻又痒。   他一声又一声,声声不停地咳了出来,惊得外面的潼安闯了进来,掏出止咳的药丸给他喂了下去。   咳嗽渐渐减缓,卫泱跌坐在太师椅上,手臂撑着扶手,"潼安,出去!"   "大人——"   "我让你出去!!!"   门从外面带上,卫泱缓缓抬头,直视对方,带着最后一丝期望,"他是个太监!裴確……他是个太监!!!" 第34章 我弄疼你了吧!   对方慢悠悠地用茶盖刮了刮杯中的浮末,同情地望着他,"太傅还是太年轻了……以宫中家伙什儿的精细,太监也是可以的……"   "况且,裴大人纵使是个断了根的,也体貌伟岸,丰神俊逸,陛下动心,并不稀奇!"   "还有……"   他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没了那个,他还有手,还有舌头……   小的不也是个太监么?只要伺候好了,什么都一样的……"   卫泱脸色一片颓唐,他怔怔地靠在椅背上良久,良久,才缓缓开口,"娘娘要什么?"   "娘娘什么也不要。娘娘只是看在这么多年息家和卫家风雨同舟的面子上,送自己的朋友一份大礼!"   那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裴確不是想取得陛下的信任吗?那太傅就从根子上,把这点希望的火苗彻底浇灭掉!"   他对着卫泱,做了个口型——先帝之死!   卫泱霍然起身,"你们是不是疯了?这件事好不容易过去,没有人怀疑?你们想做什么?这件事再揪出来对谁有利?"   他狠狠盯着对方,"一旦被人查出来,这就是诛九族的大罪!这是要掉脑袋的!你们息家上下,我卫家全家!一个也跑不掉!"   "不会被查出来的!当时的人死都死绝了,怎么会被查出来?"   "况且娘娘也不是要你全部嫁祸给裴確。你只要……只要牵出一根可疑的线头,然后牵在裴確身上……让陛下心底生出怀疑的种子,届时我们再顺水推舟……到时,就算陛下除不掉他,也不会再信任他……"   "到那时,自然是和以前一样……你还是陛下最信任的太傅,没有人能比得过你……甚至,连陛下都会是你的!"   卫泱闭上眼睛,仰起头,"我知道了,公公请回吧!"   那公公唇角勾出一丝笑,"既然如此,小的告辞!"   *   第二日一早,除了请病在家的卫太傅没来,一向康健的裴確也差人来告了假。   早朝再次到了群龙无首的状态,平时掐红了眼,明里暗里甩刀子的两个小团体难得熄了火。   既然没人要奏,小皇帝问了问北地水灾的治理现状,随后下了朝。   "陛下,"李文忠为小皇帝披上水貂银裘,"是回承乾殿,还是去建章宫?"   小皇帝抬眼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去鸿宁殿。"   李文忠诧异地看着陛下,"是。"   陛下的玉辇穿过长长的巷道,停在了鸿宁殿口。   他很久没来过这里了,更确切一点儿说,是自裴確得宠于父皇,赐住鸿宁殿,他就没来过这里。   门口的守卫侍从齐唰唰地跪了一地,"参见陛下!"   慕容纾摆了摆手,制止他们的动作,"他在哪里?"   里面闻讯赶来的鸿宁殿掌事太监田盛匆匆而至,对着小皇帝行了个礼,"奴才为陛下引路。"   他揣摩着小皇帝的神色,"千岁爷昨日回来后就高烧不止,太医院的院判也看过了,说是染了风寒。奴才给大人换了干净的衣裳,这才发现千岁爷浑身都被雨雪淋湿了,用手一触……"   "唉……"   他心疼的感慨,"可怜见儿的……这胳膊腿儿啊,都冰冰凉,热水袋暖都暖不过来……"   小皇帝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小太监夸张。   昨儿自己在马车上睡了,还是裴確抱进建章宫的,他要真是浑身湿透,自己的衣衫怎么丝毫不见水迹?   到了寝殿门口,小皇帝停下了脚步,"你在外面,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是。"   小皇帝推门而入,正对着一幅屏风,金石雕镂,华丽贵气的很,十分符合对方骚包的性格。   绕过屏风直走,正对着一张大床,小皇帝走进,那床上的人紧闭着眼,脸颊一片潮红,确实是生病的样子。   他伸手过去摸了摸,啧!真热!   看来是真的病的挺重的!   "裴卿?"   小皇帝轻唤一声,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他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对方的脸——   别说!裴確这个样子,没有平时那种杀气凛凛的感觉,眉目隽永疏朗,倒还挺好看的!   "裴卿,朕来看你了!"   床上的人蹙了蹙眉,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小皇帝见他总也醒不来,正准备离开,"那朕下次再来看你好了!"   被子下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细白的手腕,那手劲极大,像是怕他走了,攥的死死的。   小皇帝吃痛,埋怨道:"裴卿,你弄疼朕了!"   那大手松了松,虚虚地拢住他的手腕,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陛下来看臣了?"   小皇帝眼睛一亮,"裴卿醒了!"   对方却不接话,声音沙哑,"陛下总是偏心,太傅病了,您两个半时辰没出来,臣病了,您站站脚就要走了。"   想到他在外受风吹雪淋的两个半时辰,小皇帝心底越发愧疚,他小声辩解,"朕唤了你好几声,你都没醒……朕就想着换个时间再来看你……"   "外面风大,雪水融化更冷了,陛下下次不要来看臣了……等臣身体好了,再去建章宫教陛下批阅奏折。"   见他这么贴心,小皇帝更愧疚了,"那朕有什么能为爱卿做的?"   "臣想坐起来说说话,躺的太久了,头都昏昏沉沉的。"   见小皇帝想喊人,裴確连忙捏了捏他的手腕,"陛下把靠枕塞臣背后就好。"   "那你能起来吗?"   "还要劳烦陛下帮臣一把。"   "好!"   小皇帝一手拎过来枕头,一手从被子下面贴着裴確的背穿过去,带着对方慢慢起身。   起到一半,床上的人忽然脱力,连带着小皇帝都身子一趴,整个脑袋撞在了对方胸口。   小皇帝"哎呦"一声,揉了揉被碰红的鼻梁,"朕的鼻子要断了!"   一双手捧住他的脸,"陛下没事吧?"   小皇帝眼眶里水汪汪的,"我弄疼你了吧!"   与此同时,门外听到小皇帝嚎叫的两位公公闯了进来。   "陛下!"   "千岁爷!"   话音未落,就听到小皇帝的一句:我弄疼你了吧……   我弄疼……你了吧……   两位公公一个趔趄,猛然停住步子!   床上的人揉了揉小皇帝的脸,"无妨。"   "你们俩过来,把本官扶起来!"   两位公公同手同脚地走过来,默不作声地将千岁爷扶起来,坐好。   李文忠"咦"了一声,"千岁爷这里,怎么亮晶晶的?"   小皇帝定睛一看,是他摔趴下的时候,牙齿磕到了裴確衣襟松垮脱落,露出的大片胸膛,留下了小块水迹。   他并未多想,善良地解惑道:"不打紧,是朕的口水!"   空气死一半的静默。   朕的口水……   陛下的口水……在千岁爷胸口!   李文忠紧张地咽了口水,像是重新认识了小皇帝一般:原来我们的皇帝陛下,这么生猛的么!!!   一旁的田盛欲哭无泪,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陛下趁着千岁爷生病过来不安好心!!   原来竟是打得这个主意!!   霸王硬上弓的吗!!   空气死一半的寂静,小皇帝无知无觉地伸手将他胸口的口水抹掉,"爱卿不要嫌弃朕!"   他还摸!   田震紧握双拳!   当着别人的面都不知收敛,这要是他们退下,还不知道千岁爷要经历怎么样的磋磨!   我们千岁爷的命,怎么就生的如此苦!   裴確笑的温和,"臣怎么敢嫌弃陛下。"   看吧!   看吧!   田震内心嘶吼:千岁爷都被这样那样了,连反抗都不敢!   裴確扫了眼神态精彩纷呈的两位公公,小皇帝会意,摆了摆手,"退下吧!顺便安排御药房,给裴卿熬碗药膳,补补精神。"   李文忠应了声是,小步退下。   一旁的田震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下,如今千岁爷孤立无援,差点儿失身,只能靠自己解救了 !   "陛下,让奴才随侍千岁爷左右吧!"   小皇帝一脸不解,"朕在这儿,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熟悉的话掉了个个儿,换到小皇帝的口中说出来,李文忠脸上一喜,神态自得——   看!我们陛下站起来了!   田震见他仍要坚持,又咬咬牙,额头磕在冰凉的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求陛下应允!"   小皇帝一头雾水,这鸿宁殿的人,怎么说话办事这么钻牛角尖呢?!   奇奇怪怪的!   他指着田震的方向,"裴確,你看你的人──"   床上的人握住他的手,笑得弯了眼睛,"陛下,那不是我的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才是整座宫殿的主人,这些人,和微臣,都是你的人。"   小皇帝被这个马屁拍的十分舒服。   不得不说,被一向打压自己,瞧不起自己的人恭维着,感觉也太好了!   他看着裴確温良的笑容,心中有驯服这世间最烈的一只老虎的自得!   那锋利的爪牙都尽数收了起来,听话又忠诚地盘旋在自己身侧……   原来这就是强大的感觉,这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之主的感觉!   裴確拉着小皇帝的手微微收紧,目光轻轻扫到因为他的话目瞪口呆的田震,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   "陛下吩咐了,还愣着做什么!" 第35章 我小腹这里摸起来,手感不错?   田震捂着磕头磕到青紫一片的额头,忍不住打量这个肉麻又陌生的裴確——   千岁爷,怎么这个调调,这个语气说话?   ……莫不是被陛下下蛊了???   两位公公相继退下,室内又静成一片。   裴確捏着小皇帝的手在掌心把玩,不得不说,小陛下还是很好哄的。   卖卖惨,低低头,表表忠心,拍拍马屁就能哄的对方很高兴。   只是不知道,哄着陛下交出一颗心来,会不会难一些……   小皇帝盯着自己被对方揉来揉去的手,忍不住问道:"裴卿喜欢孩子?"   裴確闻言挑了挑眉,"陛下也喜欢孩子?男孩女孩?我都一样的。"   小皇帝脸皱了皱,"不是,朕是想问问你,不喜欢逗孩子玩,你老捏朕做什么!"   裴確:????   所以他觉得……自己这些动作,是在哄孩子!!!   裴確从醒来就 一直保持温和有礼的脸裂开了缝隙... ...   得!哄孩子就哄孩子!   "臣是喜欢哄孩子,也很喜欢孩子,"   裴確眼神落到对方胸口上,"如果可以的话,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只是不知道小陛下这柔弱的身体,经不经得起折腾,能生几个?   小时候就听奶娘说女人生孩子很痛苦的,陛下自小娇纵,恐怕受不得苦……   可家里毕竟有皇位要继承,可以的话,还是得生一个!   小皇帝怜悯地看着对方,天可怜见儿的!   我们不能生的裴大人果然是个喜欢孩子的!   唉!   小皇帝怜惜地看着对方,任由对方从捏着自己的手指把玩,到捏着自己的手腕把玩。   他自顾自想着——   实在不行的话,从外面抱养个孩子,送给裴確养着玩算了!   裴確自然不知道小皇帝打得什么算盘,只是觉得今天对方过分乖巧了。   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湿漉漉的,水光潋滟,全是绮色。   裴確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继续调戏他,"那孩子能长的和陛下一样的话,自然是最好的!"   小皇帝歪了歪脑袋,大大的眼睛写满了深深的疑惑:我拿你当臣子,你居然想当我孩子的爹???   "裴卿说笑了!"   小皇帝拽下来他的手,"就算是朕亲生的,也不一定会和朕长的一模一样。"   裴確点头,深以为然。   还可能长的像我!   他看着小皇帝扁平的胸.部,发愁道:"陛下能把孩子喂大吗?"   小皇帝感觉自己的王霸之气受到了质疑,生气地拍了拍胸膛,"朕可是天下之主,富有四海,别说一个孩子,就是十个八个二十一百个,朕还能养不起么!"   裴確愕然——别看陛下年纪小,还是挺有魄力的!   就算是一年一个,年年不停,要凑够一百个孩子,不得等到白发苍苍去!   不过,能有这份雄心,毕竟是天下之主,到底是自己狭隘了!   两个人驴头不对马嘴的聊了一通,小皇帝打了个哈欠。   因裴確受了风寒,鸿宁殿的炭火又加了两盆 ,热气腾腾的暖意熏得人困意上来,小皇帝手托下巴点了点头,要昏昏欲睡了。   裴確赤脚下床,俯身将小皇帝抱起,轻轻放到了床内侧,拉好锦被。   对方哼唧了一声,"朕要回去!"   "陛下要回哪里?"   "承乾殿。"   裴確低下头,放低声音在对方耳边哄他,"既然整座皇宫都是陛下的,陛下在哪里歇息,不都是一样的吗?"   耳际有丝丝绕绕的气息传来,小皇帝皱了皱脸,不耐烦地将头埋进锦被里。   低着头的男子轻轻笑了笑,凑近他搭在枕边的手背亲了一口——他骄矜又貌美的小陛下,简直不能再可爱了!   他听着自己轻笑出的愉悦声音,忽然开始觉得,对方就像是有人从他心尖尖上挖出的一块肉,又照着他喜欢的模样和性子,一点点雕出来的。   他沉迷又痴醉地望着趴在他身边的小家伙,心底泛起阵阵甜蜜的涟漪,将整个心湖塞的满满的。   约么个把时辰,小皇帝翻了个身,手臂撞到了一种温热又滑腻的东西,他心底一抖——床上有人!   不好!   有刺客!   李文忠呢李文忠?!!   怎么放人进来的!!   裴確握着书卷的手放了下来,眉毛挑了挑,"陛下醒了?"   小皇帝霍然睁眼,麻利地翻了个身,对着说话的人,"裴確?你怎么在这儿?"   裴確伸手摸了摸他睡乱的头发,极有耐心地回答,"陛下睡糊涂了,这是鸿宁殿。"   小皇帝扫视了一眼周围,呆呆地"哦"了一声。   "吓坏朕了!刚刚朕摸到了一个东西,还以为是有刺客!"   "那陛下看到臣,就放心了?不怕了?"裴確反问。   小皇帝既没摇头,也没点头,"裴確,你还会伤害朕吗?"   他没问会不会,他问的是还会不会。   裴確回忆着自己这一年来对陛下不闻不问,冷嘲热讽,极尽打压胁迫的往事,又去顺了顺小皇帝的头发,"不会了。"   "臣已经说过一次,不是骗陛下的,也不是哄陛下玩的,臣是认真的。"   他低下头,目光注视着对方,"臣知道陛下想做一个有作为的皇帝,开创一个海晏河清的治世,臣愿尽心辅佐陛下,达成陛下的愿望。"   "臣愿意献上所有的忠诚……只要……"   只要……只要你把自己的心给我。   他咽下了后半句话。   小皇帝眼神急切,"只要什么?"   裴確一只手伸到被子里,将腹部那只温软的小手拎出来晃了晃,"只要陛下别再摸了!"   他再往下滑三寸,碰着不该碰的东西,可就麻烦了!   欺君之罪,那可不是一两句表忠心的话能抵得过去的!   小皇帝抽回自己的手,"爱卿别多想,朕可不是故意的!"   他说着手掌隔着寝衣拍了拍对方的胸膛,大咧咧道:"手感不错!"   手感不错?   我小腹这里摸起来,手感不错?   裴確身体一僵,呼吸一紧,直觉某个地方精神了起来,他掩饰性地弯了弯身子。   随后想到了宫外的卫府,他咬了咬牙,"陛下也是这样对卫太傅的?"   小皇帝淡定地摆了摆手,"怎么可能!太傅是朕的老师,谦谦君子,端庄守礼,朕怎么好意思这么做 !"   小皇帝从床上爬起来,"好了 !时间也够长了!朕要走了。"   裴確先他一步下了床,拾起地上的龙靴,"臣伺候陛下穿鞋。"   一切完毕,小皇帝下了床,"裴卿上去休息吧,朕要走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下,也不回头,声音极其平淡,"裴卿这些时日变化如此之大,朕都要怀疑裴卿芯子里面是不是换人了!"   "不过朕不在乎这些。"   "只要裴卿的一颗忠君之心是真的,朕保证,他日朕执掌朝政不会重翻旧账。"   "朕会给裴卿相应的自由和权势,和其他你想要的,朕能给的东西。"   他放慢了声音,语调缓和,重复道:"只要它是真的!"   *   冬至过了也有几日,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气温渐冷,说口话呼出的热气都是白蒙蒙,热乎乎的。   转眼到了腊月中旬,按照北周的习俗,正到了边属小国来京朝见,送上贺礼以示臣服的时候。   当年慕容湮举兵四境,挥剑诀浮云,诸侯尽西来,北周的铁骑踏破他们的地界,那些小国也随之成了北周的一部分。   不过事有例外,北庾地处极北,地广人稀,又不富庶。   又刚巧他们足够识相,早在慕容湮的兵马还未打到的时候就早早称了臣。   慕容家对偏远而穷困的北庾并不感兴趣,领头的人大手一挥,接受了他们的臣服。   自此以后十年,北庾首领年年腊月底都会命人带着车马牲畜,北庾特产前往上京朝拜,从来没有缺席过。   如果说北庾得以不被北周吞食,是有赖于他们的贫穷和忠诚,那么另一个独立的边属小国——   黎国的幸存,毫无疑问地,就是因为他们的圣女。   更确切一点儿说,是十年前的圣女,当今黎王的女儿,黎羽。   十年前黎羽进宫,周武帝慕容湮和黎国成秦晋之好,自然不会对黎国下手。   再往后黎羽诞下慕容纾,小殿下一出世就被封为太子,万千荣宠。   后来羽贵妃罹难而亡,或许是顾忌着佳人已逝,又或许是顾忌着小皇帝身上的血统,对着那个挥挥手就能收入囊中的边陲小国,慕容湮到底没有做出什么动作。   即使羽贵妃死后,黎国再也没有派人来过北周,再也没有表示过臣服……   *   北庾王上奏,赶往上京的部队已在路上。   小皇帝捋着折子看了又看,眼里带笑,"裴卿,你说北庾今年送来了什么?"   裴確探过头来看了一眼,"说不好,不过八成还是那些东西!"   "朕倒是想看些新鲜的!宫中的日子太无聊了!"   裴確递过来一本折子,"喏,现在就有新鲜的!"   小皇帝也不用手接,头伸过去就着裴確手中的折子念道:"臣国……贺礼……黎晟……"   "黎晟!!!" 第36章 朕就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爱卿知道了?   他大喊一声,看向裴確,"不会是那个黎晟吧!"   "和陛下猜的一样,就是那个黎晟,陛下如果愿意,也可以叫他舅舅!"   "舅舅?"   "不过,天朝上国皇帝陛下的舅舅,可不是这么好做的!"   裴確按下小皇帝的肩膀,"不过昭平三年羽贵妃逝世后,黎国就再也没有人来过。   不如陛下猜猜,时隔十五年,先帝身死,陛下初登大宝,他们这个时候来,是要干什么?"   小皇帝摇了摇头,悻悻道:"总归不会是来叙旧的。"   "算算这奏折写出的日子,脚程快的话,那伙人已经离上京不远了……"   裴確伸手托了托小陛下的下巴,"搞不好,还是您那个亲舅舅自己来的!"   "不会吧!"   裴確但笑不语。   小陛下配合的将脸蛋在对方手心里蹭了蹭,声音软糯,"裴卿,你说他们这个时候来,是要干什么?"   他知道这招最好用,裴確喜欢小孩子撒娇喜欢的不得了!他一这样,对方总是什么都会答应的!   果不其然。   裴確的眼神深了深,"要么是来探一下大周的虚实,以便进行下一步的计划;要么是借着陛下的血脉,从大周讨点儿好处;在或者……"   裴確偏过头,目光从小皇帝身上,游鱼般划过,带着戏谑,"知道陛下要成年了,送几位美人儿,加固两国友好也不一定!"   慕容纾哼了一声,将脸从他掌心上抬起来,"你知道的,朕后宫只有槿娘,朕不喜欢美人儿!"   裴確"嗯"了一声。   我当然知道你不喜欢美人儿!   你就是美人儿,又怎么会喜欢美人儿!   "真狠心啊!"   小皇帝没回头,分过一只耳朵给他,"什么?"   "需要的时候对着臣撒娇,不需要臣了转身就跑开,一点儿也不留恋……"   小皇帝配合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朕就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爱卿知道了?"   裴確"哈哈"一声,看向小皇帝捧着脸的目光更柔和……   这小东西,也太可爱了!   反正也快成年了……   要不找个机会吃掉算了……   他目光幽深——   要不然,总是不放心呢……   *   没过几日,上京的驿馆就传来消息。   北庾和黎国进京的使团前后脚到了驿站,这会儿正结队朝皇宫赶来。   小皇帝咽下了嘴里的乳鸽汤,"这么快!"   他擦擦嘴,"快去召裴卿来见朕!"   "等等,等等!再去一趟卫府,派顶轿子把太傅接来!"   "这么快!"   小皇帝嘀咕着,"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另一边,两国的使团带着浩荡的队伍,穿着各自地域特色的服装,身后跟着长长的看热闹的群众,一路抵达了长安街。   "吓不吓人!"   一个妇人扯着乱跑的孩子,"看到没,你再乱跑,这些蛮人就把你带走,带进宫里,煮熟了给千岁爷吃!"   听到千岁爷,又看到这两队人奇怪的打扮,那小孩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有年长模样的人关心过这几年的大事,对着队伍摇了摇头,"今年北庾的人,怎么还两种打扮?北庾闹内乱?分裂了?"   也幸好北庾的士兵听不懂上京的方言,要不非得放下大刀和这位老大爷理论一番!   另一位摸了摸胡子,"不像!北庾在北面,那里天寒,北庾人都抗冻!你看那个大胖子——这么大冷的天,还打着赤膊呢!"   "再看这一队,穿的既不单薄,也不像北庾人不拘小节……"   "难道咱们陛下发神威?威震海外,这海外的人也来了!?"   "嗨!你说千岁爷发神威我还信!咱们的陛下……"那人摇了摇头。   "不是海外的人!"一捏着扇子的中年男子点了点那只被议论纷纷的队伍,"那是黎国的使团!"   "黎国?"   旁边的人炸了锅,"黎国来人了!"   "黎国来了!他们不是好些年不来咱们大周了!你不是哄人吧!"   "是黎国!"   一老头拍了拍大腿,"没错,是这身衣服!没错!"   "快看看!黎国来了!"   百姓们奔走呼告,跟的更紧了,"黎国出美人儿!咱们的羽贵妃就是黎国圣女!"   "快看看来的人好不好看!"   呼啦啦的百姓跟了一路,单纯的北庾人看着热情的百姓们,脸上笑的更自豪又淳朴了!   另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领头人,听到下面发出的"羽贵妃 "的声音,狠抽马匹加快了步伐,朝着皇宫而去。   *   资政殿。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打量着殿中人。   北庾来的是北庾王的二皇子,年年相见,面孔熟悉,并不稀奇。   而另一位么……   不到四十的年纪,身材高大,五官刚毅,眼神沉静,是个有城府的人。   这种人……   小皇帝偏头看了裴確一眼,自己就算了,还是适合让裴確和他刚一刚。   "平身吧!"   小皇帝话音刚落,对方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到了自己脸上……   就好像,他一直在等这句话。   裴確看着这一幕,轻哧一声,抬起下巴。   原来黎国的这位,不过又一个卫泱罢了。   他轻轻捻着手指,心底矛盾的不屑又兴奋。   他果然看中了一个宝贝,尊贵又娇弱。   他的小陛下只静静地坐在哪儿,就会引来别人的觊觎。   他讨厌这种怀中之物被窥伺的感觉,可他又隐隐升起一种强烈的男人对心爱之人的占有欲。   他要把他的宝贝拢在怀里,揉碎在怀里,翻来覆去,直到将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打上自己的印记……   他要让这些痴心妄想的人看看,谁才是那个拥有他的人!   他喉咙重重的滚动了一下,眼睛里亮的吓人。   心里升起一堆烧不灭的火,每一簇火苗都是小皇帝的影子……   *   当晚,陛下于延英殿宴请两国使团。   大周三品以上的官员悉数到齐,几番祝酒词后,小皇帝坐在龙椅上,拿起筷子点了点,示意开席。   不同于北庾二皇子乐乐呵呵地品尝大周宫中的美食,黎晟起身,端着一杯酒走到前面,"敬陛下!"   小皇帝给面子的点了点头,喝了一小口,算是带过。   "陛下,"   黎晟继续上前,在距离小皇帝酒桌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小皇帝笑的得体,"不巧,朕出生不久,母妃就亡故了,还真没有见过。"   那黎晟端详着他的脸,伸出右手,跟过来的内侍倒上酒,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皇帝,像是就着这张脸作为下酒菜,才慢慢饮下这杯酒。   "陛下很漂亮。"   小皇帝皱了皱眉。   夸男孩子漂亮总有些狎昵的感觉,更何况是夸一国皇帝!   "殿下慎言!"   一个略含讥讽的声音传来,黎晟转过头,是那个传闻中北周一手遮天的九千岁。   他倚在凳子靠背上,随性又无礼,和人说话都懒懒地,怎么看怎么不讨喜。   果然,那张嘴一打开,说出的话更是让人讨厌。   "到底是边陲小国,闭塞偏僻,连皇子的教养都一言难尽!"   "你——"   "黎国没有学堂,还是没有老师?若是都没有,殿下可在大周多逗留些时日。"   他用下巴点了点对面,"让我们小卫大人多教导你几日,保证什么陋习都改了!"   那黎晟自知理亏,狠狠瞪了他一眼,"裴大人就是靠着这一副伶牙俐齿做了千岁爷?!"   这是骂他惑君媚上了。   他不以为意,对着小皇帝的方向举了举杯,"大周的水土果然养人,殿下只是在大周多站了一会儿,这说话就含蓄动听了不少!"   "假以时日,殿下定能"秀外慧中"!"   他舌尖轻轻吐出这几个字,讽刺地对着对方笑了笑。   "你——"   裴確又对着黎晟举了举杯,"到回国后黎王一高兴,说不定殿下能早登大统!"   这句话踩到了黎晟的痛脚。   他父皇年事已高,但身体健硕,这些年女人一个接一个的娶,儿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太子却迟迟不立!   身为皇长子,黎晟眼睁睁地看着,心里干着急!   这会儿被人当面说出来,他更是自讨没趣。   "陛下,"   黎晟咽下这口气,继续道,"陛下从没见过臣,按辈分来说,臣是陛下的舅舅。"   小皇帝还没开口,就听见左边又传来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殿下说错了。"   黎晟转过头,对上一张清贵的脸,眉心一点红痣,多了几分媚气。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殿下和陛下之间,论的是君臣之道,不是甥舅之道!"   小皇帝看着他们唇枪舌剑,忍不住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儿白玉豆.腐。   小嘴嚼起食物来一鼓一鼓的,像个小松鼠。   黎晟哑口无言。   不是说北周的九千岁和太傅不对付?怎么这会儿对付起自己来这么齐心协力?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遇到了瓶颈。   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和别人说话感觉这么恶心!   他打消了和小皇帝叙旧的念头,对着小皇帝点了点头,转身下去。   他来北周,不是待一天两天就得回去。要和小皇帝说说话,有的是机会,不急在这一时! 第37章 裴卿,还要……   而一旁吃吃喝喝的北庾二皇子呼延毫,终于意识到了这边的异动。   不知道黎国这位大皇子,背着自己给陛下献上了什么好东西,自己也不能落后啊!   还好早有准备!   他摸了摸嘴,哈哈一笑,把殿内谈笑风生的一群老臣吓了个激灵!   "陛下!"   他声音雄浑,嗓音极大,"陛下!臣也有好东西献上!保证不比这位黎国大皇子的差!"   他这一开口,倒让黎晟下不来台了!   他自己胡吃海塞没看到,可下面注意着陛下动静的老臣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这黎国太子端着酒杯上去,黑着脸下来,估计宝贝没献上什么,丑倒是献了不少!   那边的二皇子是个心大的,他也不注意别人的弯弯绕绕,开心地拍了拍身边侍从的肩,"劳驾,让我的人搬进来!"   那小太监受宠若惊,小步跑出去,不一会儿,就带了人进来。   那是两个北庾打扮的人,怀里抱着两只坛子,看起来倒像是酿的酒。   "小心!小心!"这二皇子跨着大步迈过去,小心接过来一只抱到桌子上,一层一层打开封好的坛口。   他陶醉地闻着坛口溢出的清香,迫不及待地往自己身旁的北周大臣那里递了递,"香不香!"   "香不香!"   "是不是特别香!"   他做了个痴醉的表情,"简直太香了!"   几个大臣也相当给面子,"香!"   "确实香!"   那二皇子得意地盖起瓶口,"香也不是给你们的!"   他抱着坛子走上御阶,"陛下,这可是好久,难得一见的好酒!"   "陛下猜猜这是什么酒?"   小皇帝吸了吸气,"倒是挺香的,不过朕不精于此道,闻不出来!"   "鹿血酒!"   一旁的裴確听到这句话,抬了抬眼睛。   又只听他继续说,"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鹿血酒!这是只罕见的白唇鹿!长的那叫一个漂亮!也真聪明,我带着十几个好猎手,花了半个月时间,才把他猎到!"   "哦!"小皇帝配合地点了点头,"那朕可要好好尝尝了!"   李文忠闻言,抱酒坛子下去试了毒。   不一会儿,他又抱着坛子回来,一旁等着的二皇子激动的搓了搓手,"陛下尝尝!"   小皇帝端起酒杯,瞅着杯中的鹿血酒,不同于常见酒水的清冽透彻,这鹿血酒以鹿血制成,液体呈朱砂色,落在金色酒樽里,显得神秘又妖冶。   他晃了晃酒樽,一股带着暖意的香气袭来,还怪好闻的!   小皇帝浅浅斟了一口,对着一脸期待的二皇子点了点头,"味道不错!"   他仰头将杯中酒水一口吞下,顿时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连四肢都舒爽了不少。   二皇子又热心地从李文忠手里抢过酒坛,给小皇帝满上了一杯。   "陛下,"卫泱劝道,"陛下年幼,还是少喝些酒……"   "这位大人!这你就不懂了!"   二皇子自豪地笑了几声,"这酒可是好东西,从鹿头两角之间取出的血,稀罕得很!上好的补品也比不上的!大补虚损,养容颜,益精血!要我说,陛下喝正合适!"   "太傅不必担心,朕再喝这一杯。"   小皇帝举起酒樽一饮而尽,对着二皇子扬了扬杯子,"确实是好东西,二皇子有心了!"   那二皇子听了夸奖,咧开嘴笑了笑,随后把酒坛塞给李文忠,"那臣先下去了!"   两杯酒下肚,小皇帝脸上浮现一丝丝的红,裴確眼尖,让人送过去一杯清水。   小皇帝捧着清水喝了几口,脸更红了。   这酒纯度高,度数大,上头也快。   慕容纾摇了摇脑袋,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身上也热,脸上也热,到处都热。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怔忪了半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八成是喝醉了。   卫泱知道他酒量不好,一直注意着,这会儿见他也不吃菜,反倒按着自己的脸摸了又摸,便猜出他是喝醉了。   他从自己位置上下来,半跪在小皇帝身边,"陛下醉了,臣送陛下离席,去去酒气。"   小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也好。"   卫泱扶起他的手腕,正要招呼李文忠搭把手,一只宽大有力的手伸了过来,强势得将他的手从小皇帝手腕上撸下去,将那只白.嫩的小手握到自己手里。   "陛下,臣送你回去。"   因着这两人的传言,卫泱对裴確的防备更多,他手掌复又搭上慕容纾的小臂,"陛下,留裴大人在这里陪着两国使团,还是臣送您回宫吧。"   裴確又不甘示弱地将卫泱搭着慕容纾小臂的手撸了下去,臂膀虚虚地将小皇帝护进怀里。   他对着酒醉的小皇帝,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太傅比臣知礼数,说话也不像臣一样硬生生的,更适合与两国使团交流。"   像是很懂事一样,他继续道:"况且,卫太傅身子弱,上次风寒还没完全康复,如今再跟着去外面走一遭,怕是又要旧疾重犯了……陛下也不忍心看太傅缠绵病榻不是!"   小皇帝看了看卫泱,又看了看裴確。   他点了点头,略有些大着舌头,"让裴卿送朕去吧!太傅若是身体不适,也可早日离席回府。"   "陛下──"   裴確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嘴里带着刀子,"卫大人一介外臣,天天想着往陛下的后宫跑,安的是什么心!"   "千岁爷慎言。"   卫泱抬眼与他平视,"臣待陛下,一片忠君之心,天地可鉴!裴大人恐怕满肚子魑魅魍魉的手段,才会看谁都不安好心!"   眼见他俩又要在两国来使面前吵起来了,小皇帝适时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朕脑子都快热坏了!赶紧让朕走!"   裴確咽下了嘴里的话,扯过斗篷将小皇帝抱住,然后起身将人横打抱了起来,转身从殿后离开。   李文忠急匆匆地交代了几句,赶忙迈着小碎步跟了过去。   外面冷风一吹,小皇帝舒服地叹了口气,小手从斗篷伸了出来,感受着冬日的凉风。   月华如水,小皇帝指尖细嫩,因着酒劲,泛出淡淡的粉意,春日的桃花一般,在风中摆了又摆。   裴確无意识地吞了口水,收回灼热的眼神。   他声音淡淡的,极像一位忠臣正给他英明的君主提出条合适的建议,"陛下莫贪凉,伤了身体。"   "长信宫就要到了,不然臣带陛下去泡泡浴池,去去酒气……"   然后就看到那截白中透粉的手腕朝天上一伸,颇为颐指气使,"朕!允了!"   裴確抱着他的膝头的手臂微微收紧,"臣,遵旨。"   到了长信宫内,李文忠带着人忙前忙后收拾好,长信池里的汤水蒸腾着热气,烟气缭绕,宛若仙境。   小皇帝从裴確怀里挣扎出来,抖落身上的斗篷,向前走了两步甩掉鞋子,又边走边脱衣服。   裴確眸色渐深,见他脱掉袜子,露出一双雕琢精致的玉足,一步步踩在白玉雕成的台阶上,泛着玉石般的荧光,晶莹剔透。   又见他手忙脚乱的拉散外衣,边走边散乱一地衣袍。   裴確瞥了眼一旁收拾小皇帝衣服的李文忠,淡淡开口,"都退下吧,我来伺候陛下沐浴。"   见小皇帝没有异议,李文忠带着一众在浴池内收拾准备的宫女太监们缓缓退去。   小皇帝脱的只着里衣,屈身扶着池壁,缓缓坐到汤池内环的台阶上。   地面湿滑,他更加小心翼翼,身子半蹲下来,凹出一弯让人眼热心跳的弧度。   裴確跟在他身后,步步跟近,心跳的越来越快。   那夜锦绣说过的话字字句句不受控制地蹦出来——   "长时间紧紧裹胸,容易发胀,发红,发痒,血液不通……"   "多用热水泡泡,再按.摩.按.摩……"   裴確觉得指尖发软……按.摩.按.摩……   他恍惚觉得,自己手上那朵北周最矜贵的牡丹花,正一步步吐露嫩芽,散发出最诱人的香气,引着他步步紧逼。   小皇帝被热气熏红了脸,眼睫间一片水汽。   他软着嗓子,话里带着不常见的娇纵,"朕渴了!给朕拿水来!"   裴確脚步一顿,转身回去给小皇帝拿水。   他端着杯子下了汤池,挨着小皇帝坐下,一只手托着他的脸,一只手握着杯子,喂他喝下。   那小东西的脸上一片霞色,饶是大周最负盛名的画家,也画不出这样的芙蓉面来!   唇瓣经过水珠的润泽,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一口咬上去。   裴確手指擦过他的唇瓣,满心欢喜地想着——   小姑娘第一次都会很疼,一会儿自己可要轻点儿。   只见那"小姑娘"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半歪着头从下面看他,声音软糯,"裴卿,还要……"   对方见他没有动作,身子一趴靠在他右臂上,带着醉态,声音又娇又软,"裴卿……你到底有没有听清啊……快给朕啊……"   裴確颤着双手摸上他的腰肢,"陛下说真的?"   小皇帝嘟起嘴,面露不满,"什么真的假的?"   说着话朝他扑过来—— 第38章 陛下……不是女的???   裴確身体一紧,就觉得一个软软绵绵地身子伏在了自己身上,小皇帝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裸.露的皮肤上,不过一瞬的光景,就忽然收了回去。   那小东西手中多了一把水壶,这会儿杯子也不用,正拎着壶把,壶口朝着自己"吨吨吨吨吨吨吨"地往下灌!   他喝完将水壶往裴確怀中一塞,埋怨道:"你腰间别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硌得朕这里生疼 !"   他手指伸向水底,往自己腰间搓了搓,"肯定要红了!"   裴確脑子里麻了一下 ,心里的话顺着就说出来了,"要不……我给陛下吹吹?"   "那倒不必!"   小皇帝伸出手指摆了摆,十分大方,"朕也没有那么娇气!"   他边说着,边解贴身中衣腰间的系带,裴確目瞪口呆——   这这这……来的这么突然???这就开始了!!   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他出手按住小皇帝的手,"陛下就这样脱了?"   小皇帝转过头来,认真看着他,"朕也想含蓄内敛一点儿,但这酒劲实在太大了,朕满身是火,实在太热了!"   "裴卿,还好是你!"   小皇帝目光灼灼,"要是太傅在这儿,朕可不敢这么放肆!"   "热!太热了!"   小皇帝边嘟囔边摇头,"这北庾的鹿血酒不知道掺了什么!喝的朕全身冒火,从上石更到下!"   话音刚落,他"卧.槽"一声,尴尬地顺着自己腰间往下摸了一把——   竟然是真的!   在自己的臣子面前有反应,这也太尴尬了!   尤其这个臣子还是个缺了什么的太监!   尴尬加倍!   小皇帝悻悻地收回手指,摸了摸鼻子,抬头看屋顶,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裴確看着对方这一系列神奇的动作,心底有了推测,鹿血酒本就是大补之物,小陛下连喝两杯,难道竟是有反应了???   那……还是自己先来,总不能让一个小姑娘主动……   他还没考虑出什么来,就见小皇帝干净利索地脱了中衣,往身后一扔。   ——显出光洁的上身!   当真光洁!   丝毫没有波澜起伏的那种光洁!!   裴確呆在原地,如五雷轰顶一般,"你的裹胸呢?"   "裹胸?"   小皇帝皱了 皱眉,"什么裹胸?"   他往自己胸前拍了拍,发出清脆的响声,和他嘴里吐出的声音,声声要了裴確狗命!   ——"现在宫中流行穿裹胸?男子也会穿裹胸??"   裴確后退一步,满脑子的不可置信——   他的小姑娘呢??   他手上那朵北周最娇美的牡丹花呢???   眼前这个和小皇帝长的一样的搓衣板是什么???   他不会是喝多了在做梦吧???   天哪!!!!!   小皇帝继续自言自语,"怎么没人告诉朕!朕还没穿过呢!"   他偏过头看了眼裴確,"裴卿穿了??什么款式??什么花色??能不能让朕看看??"   裴確一脸心如刀割的样子。   他盯着小皇帝光着的上身,仍旧不死心,"陛下……不是女的?"   小皇帝又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十分不解,"你觉得朕是女的?"   "朕哪里像女的?"   裴確声音颤抖,"不是女的,承乾宫我要伺候你就寝的时候,你哭什么?"   小皇帝歪了歪脑袋,光洁的后背靠在池壁上,"朕不想睡觉,你就强剥朕的衣服,还威胁朕说自己手重……"   "那张脸阴沉得跟要杀了朕一样,朕能不害怕吗?"   "嘻嘻……"   小皇帝说着话,伸出手在裴確脸上摸了一把,"不过现在……嘻嘻嘻……朕不害怕了!"   他身子一动,腰腹以上从水面抽离出来,白花花平坦坦一片,闪的裴確眼睛发酸。   他不明白,他的小姑娘怎么就突然之间变成了个搓衣板!   汤池雾气蒸腾,向来坚强自持,泰山崩于而不变色的千岁爷觉得眼眶里一片温热,又酸又涩……   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怎么就能突然没了呢?!   千岁爷心里难过,兴致也就疲软了下去。   他有些恹恹地学着小皇帝倚在池壁上,哀悼逝去的爱情。   小皇帝见他忽然面色一白,也不说话,神情难受的很,起身晃了两步,站到裴確对面。   "裴卿?"   他红艳艳的嘴唇肉乎乎的,一开一合,如含苞的花,连牙齿都白生生的,小的可爱!   怎么就成了个搓衣板!   裴確看着揉了揉脑袋,不死心地豁然起身,俯视着小皇帝——   他不信了!   他必须得亲眼看见才能死心!   "陛下!"   裴確咬了咬牙,"得罪了!"   他狠了狠心,左手将小皇帝一把扯到怀里,右手猛然抓住小皇帝的亵裤,稍一使劲,扯了下去!   他伸头一看,某个精神的小兄弟抬了抬头,朝他打了个招呼。   裴確手一抖,又赶忙给他提上。   小皇帝摸不着头脑,"你扒朕裤子做什么!"   而对面的裴確双目无神,面色灰暗,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如果是说的更确切一点儿,就像是六月天被雪淋完又被雷劈,意料之外又伤害极大!   "裴卿──"   小皇帝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突然福至心灵,"哎——你不会真的以为朕是个小姑娘吧!?"   "我的天!"   小皇帝双颊通红,笑的眼睛里全是水,"你不会误以为朕是个小姑娘,就暗地里爱慕朕吧!"   他笑的前仰后合,体力不支,靠在裴確胸口支撑着身子,"裴卿……你也太有意思了!"   看着裴確一脸挫败,他头一次觉得对方这么可爱,借着酒劲开始撩拨人家,"哎——要不要再看一眼,看看是不是假的?"   裴確哼了一声。   他头一次觉得,小皇帝这么可恶!比之前还要可恶!!   欺骗他的感情,还要侮辱他的眼光,顺便嘲笑他的人!!   裴確恨得牙痒痒,这下人丢尽了,里子面子没了,心爱的小姑娘也没了!!   这个该死的小东西,还在这儿嘲笑他,挑衅他!!   池底湿滑,小皇帝笑得撑不住身体,靠在裴確胸前又怕滑下去,便伸出手臂勾住对方的脖子,哥俩好一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开着玩笑,"怎么了?还瞪着朕!还不死心?"   他滑腻的肌肤紧贴着对方,像是盘丝洞里极尽妩媚诱惑对方的妖精,踮起脚尖,对着对方的耳廓吐着温软的气,"要不要再摸上一摸?"   "摸一摸朕有没有撒谎?"   "再摸一摸大周慕容家的根基所在?"   裴確本来是生气的,又惊又气,脑瓜子嗡嗡的。   不巧罪魁祸首双臂环着他的脖颈,小手软软地搭在他肩膀上,脑袋极为信任地靠在他肩头。   这没由来就让裴確心底软了一半,爆发的火气遇上一场冬雪,瞬间消了个干干净净。   那小东西浑然不知情,嘴里说着调笑的话,呼吸声软软地落在他耳边,像是被羽毛擦过,软软的,麻酥酥的……   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背,顺势往水下,那人腹下三寸带……   手指碰到一个凉凉硬硬的小物件,那小物件精致得很,活像它精致的主人,小巧可爱。   小巧可爱……   裴確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吓得清醒了过来,他竟然会觉得一个男人的那什么……小巧可爱???   他疯了??   而自己身上某个不可明说的地方蠢蠢欲动,欢快地抬了抬头~   裴確猛的把手抽出来!完了!他没疯!   它疯了!   小皇帝不满地将头抬起来,"你干嘛!一惊一乍!"   他从裴確身上起开,迈着发软的小细腿朝自己先前的地方走去。   水太清了,他藕节般的小腿,晃来晃去,晃得裴確口干舌燥,晃得裴小確精神奕奕!   裴確喉结滚动,他一步一步不受控制地跟过去,"鹿血酒补肾益气的功效极好,陛下才觉得燥热难耐,发泄下去就好了!"   小皇帝也不见外,当他的面褪了裤子,手指拨动了几下,始终不得其法。   他一张粉脸写满了情.欲的味道,两只眼睛泪汪汪的,"裴確,朕难受……"   裴確耳热眼跳,"臣应该怎么帮你?"   小皇帝不舒服地哼唧了几声,手臂撑在池壁上,小脸靠过去,弱柳扶风一般,娇娇地,"你去外面找个人来……"   "找个人来?"   小皇帝闭上眼睛,像是在受着什么难耐的煎熬,贝齿将嘴唇咬地紧紧的,像是怕溢出什么声音来。   他重复了一句,"找个人……要快一些……是个宫女也好……朕不会亏待了她……"   软糯的嗓音像是浸透了蜜,每一个音节都甜的发稠。   裴確没有应声,将水中的人抱进自己怀里,他低下头,亲了亲那张紧紧咬着的小嘴,"臣在这儿,陛下还用找什么其他人来!"   小皇帝张了张嘴,被对方趁虚而入,他声音含糊不清,"你没有……你又不懂……"   裴確脸上一黑,轻轻咬了一下对方的唇瓣,"臣懂不懂,陛下以后就知道了……"   他伸手握住对方,小皇帝身子抖了抖,无比乖顺地倚在他怀里,腰线如弓般收紧,密密地颤抖着... ... 第39章 你不许出去说,也不许拿这个笑话朕……   裴確手上活动一下,那怀里的人就发抖一分。   他还没来的及用上什么技巧,就见小皇帝剧烈地哆嗦了一下,然后身体瞬间僵硬……   小皇帝瞪大圆滚滚的眼睛,写满了难以置信,他颤着声音,"裴確?"   裴確捏了捏那只软软的小豆虫,同样难以置信,"陛下……没了……?"   小皇帝觉得男性尊严受到了挑战,,"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的梨花一枝春带雨,哭的裴確心肝直颤……   "裴確……朕……朕……"   他哭的打了个嗝,更委屈了,"你……你……不许出去说……"   "裴確……朕难受……朕怎么了……?"   裴確抱着对方的手臂收紧,低头一下一下地吻在对方沾满了泪痕的脸上,小心地哄着,"没事的……没事的……陛下……"   "没事的……第一次都会比较短……没事的……"   他凑过去一下又一下地亲着对方红润的小嘴,手掌轻轻拍着怀中的小陛下,"没事的……都怪臣……怪臣不懂……没伺候好陛下……"   见着小皇帝哭,他心里一揪一揪地疼,极有耐心地哄着,"别哭了……听话……一会儿……一会儿……我们再试试 ……"   "裴確……"   小皇帝环住他的脖子,将眼泪蹭到他胸口,"你不许出去说,也不许拿这个笑话朕……"   他哭的声音沙哑,眼眶通红,娇气又骄纵,"听到没有 !"   他将脑袋在对方脖子处蹭了蹭,软着嗓子,"不许说……裴卿……"   裴確心底都软成一团,含含糊糊地应着,认认真真地亲着。   一次不成,小皇帝被不上不下的卡在了中间,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又在裴確怀中蹭来蹭去……   裴確低头将怀里的人亲了又亲,低声细细地哄着,一句重话不敢说。   他这一生活了二十二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怀里的人又娇又软,糯米团子一样,他双手将对方捧在手心里,都怕弄痛了对方。   这个小东西红着眼眶,软软地唤他的名字,就把他一颗心都牵住了,揉碎了……   生怕他露出一点儿不高兴 的 情绪,生怕他皱皱眉头……   裴確心底软的不成样子,使出浑身解数哄着对方,却还觉得不够……   他的小陛下声音渐渐粗重,主动扬起脖子来吻住他的唇,嫩藕一样的小胳膊摇摇晃晃地挂在他耳后,将身上的热意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裴確心底一片燥热,抱着小皇帝"哗啦"一声从汤池出来,迈着步子朝里边的床榻而去。   小皇帝迷迷糊糊,一边感叹这药劲儿真大,一边感慨裴大人确实有点儿东西。   他毕竟年纪小,今年开始才偶尔会遇到这种生理反应,大都是自己躲在被窝里解决了……   可用自己的手,和用别人的手,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嘴里溢出几声甜腻的喘息,脑子里混混沌沌,渐渐沉溺欲海……   再往后体力不支,又困又累,睡了过去。   *   这是睡得相当舒坦的一夜,小皇帝睁开眼,映入眼帘是熟悉的宫殿,被窝里暖哄哄的,充盈着热气。   小皇帝翻了个身,鼻梁撞到一个坚实的胸膛,他抬头一看,果然是裴確!   昨晚的事他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先是脸上发热,再是身体发热,最后脱掉了衣服,无赖地拉着裴確的手摸自己,还让裴確去外面找人帮他解决。   裴卿果然忠心,一步没往外挪,直接上手帮了他……   若此忠心,天地可鉴!   头顶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陛下醒了?"   裴確依旧紧闭着眼睛,"臣已经吩咐下去了,昨夜陛下多饮了几杯,今日身体不适,休朝一天。有什么要紧的折子,让他们送到司礼监,等下午再批,也来得及。"   他将小皇帝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口,大手轻轻顺了顺对方的黑软长发,"再睡会儿吧,陛下。"   裴確困的不行了,这个小东西明明身子弱,偏喝了两杯鹿血酒,酒劲上来精力旺盛,哼哼唧唧地在他身上蹭,拉着自己的手让帮他纾解。   折腾了半夜,后来他舒服了,高高兴兴地睡了过去。   徒留下自己满身的火气,只好再想办法解决。   后来又要给他收拾完穿好衣服,再抱着人回了承乾殿,结果刚躺下迷糊了一阵 ,李文忠又犹犹豫豫地在外面鬼叫。   他要困死了。   与哈欠连天的裴確相反,小皇帝却被他伺候的很舒坦,今天早上一醒,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他打了个哈欠,一双杏眼盯着裴確的胸膛,在那滴溜溜地转——   不得不说,裴確伺候人真有两把刷子!一双大手颇为灵活,连指腹的薄茧剐蹭过来的感觉,都 恰到好处!   手法嘛……也不错!   办事也妥帖周到,连早朝都给安排好了,一点儿也不用自己操心!   被窝也给暖的热热的,比自己睡热乎多了,让人都不舍得起床!   他往后仰了仰脖子,从下面看裴確的睡颜——   啧!长得也好看!   这眉目疏朗,风流恣意,翩翩浊世少年郎的长相,他怎么才发现!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裴確的胸膛,啧!硬邦邦的!真有安全感!   他得意地看着裴確,如今怎么看怎么顺眼 ,心底惋惜又兴奋——   还好对方是个太监!   对方要是个正常男人,凭他的能力长相,这个年纪早该被说亲的踏破大门了,然后再娶个世家贵女,顺便生个大胖小子,哪里能轮得到这样侍候自己!   如今看来,还好对方是个太监!   小皇帝兴奋地想着——   太好了!这样以后自己再有什么需求,也不用再遮着掩着,直接喊裴確来就好了!   终于不用自己摸索着动手了——   力气小了没感觉,力气大了又会疼,总是那么不上不下的吊吊着,还没法儿向别人开口!   小皇帝手指摸了摸裴確的唇角,意犹未尽地回味着——   昨天那鹿血酒滋味儿不错,被裴確伺候着的滋味儿更妙,什么时间再和他试试……   裴確昨天伺候自己也辛苦了,得弄点儿什么东西赏他!   以前父皇临幸妃子赏什么来着?   他皱了皱眉头,好像从小开始,父皇对男女之事表现就极为寡淡。   或许是太爱母妃了,从那以后,很少见到父皇临幸妃嫔,三年一选的秀女推成了五年一选,五年一选又推成了十年一选……   临了临了,也没有再封赏过妃嫔……   小皇帝挠了挠头,关于如何赏赐裴確,他硬是找不到半点儿记忆来借鉴……   可他越是想着怎么赏赐裴確,脑海里就越会浮现昨天的场景。   少年人火气旺,再加上昨天晚上刚刚才偷食了禁果,正是止不住馋的时候,这么一来二去的想着,下边又有了动静。   小皇帝咬了咬牙,自己用手摆弄了两下,感觉不到位,这又想起裴確的好来。   而另一旁抱着小皇帝的裴確也没睡着。   那小东西的眼神一会儿火.辣辣地放在自己脸上,一会儿戳戳他的胸膛,一会儿又摸摸他的嘴角。   当他是个事物一样来回摸索,他怎么睡得着!   察觉小皇帝的手往下摸,他的心忽然吊了起来,又有种犯人临终前的释然——总不能一辈子瞒着他,发现就发现,他倒要看看,发现了之后这小东西会怎么办!   可出人意料的,那双小手伸到被窝下,突然偏了方向,然后小皇帝身体僵硬,哼唧了一声。   裴確无奈,睁开了眼。   这算什么?又菜又爱玩?   "陛下睡不着?"   小皇帝见他又醒了,讨好地将脸在对方胸口蹭了蹭,"裴卿……帮帮朕……"   裴確无奈的捉住对方的手,"陛下,昨天次数已经够多了。你年纪小,要学会节制。"   小皇帝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裴卿……这是男人的正常反应……你没了……你不懂的……"   裴確心底呵呵一笑。   我没了?   我不懂?   我都快炸了好吗?   你以为我这样抱着喜欢的人睡觉忍得很轻松吗?   老子现在硬得挺挺腰都怕能把你那细皮嫩肉的小肚子戳个大窟窿!   你还敢来撩拨我!   小皇帝浑然不知情,忝着一张小脸给对方撒娇,"裴卿……裴卿……裴卿你最好了……"   裴確无奈地将手伸下去。   小皇帝见有门,对着他乖巧地眯了眯眼睛,做好了被好好服侍的准备。   握着他的那双大手紧了紧,又停了下来。   小皇帝咬了咬唇,左等右等,不见他下一步的动作。   他软着嗓子,"裴卿……裴卿你动一动啊……"   裴確声音暗哑,"陛下……昨天晚上,臣伺候得您还满意吗?"   "啊……"小皇帝没想到他这么问,脸上浮现羞涩的红云,明媚绮丽,"朕……朕心甚悦……"   "那臣这里,还有能更让陛下舒服的,陛下要不要试试?"   小皇帝眼睛一亮,"试试!"   "那臣如此尽心尽力侍奉陛下,陛下是否该给臣一些赏赐?"   他指腹从上方轻轻擦过,感受到怀中的人哆嗦了一下。   小皇帝被他逗弄的眼眶绯红,杏仁双目水汽一片,"赏……金石玉器……绫罗绸缎……奇珍古玩……裴卿要什么……" 第40章 那不如卫大人脱干净爬了龙床自荐枕席   裴確被他的神情引诱的着了迷,唇角轻轻擦过小皇帝的额头,印在他白皙的脖子上。   "陛下记得要赏赐臣就好......等时机合适......臣自然会问陛下来取的......"   小皇帝哆哆嗦嗦接受了他的吻,又感受着他的唇瓣顺着腰.腹一路向下......   他细软的手指狠狠揪住明黄床褥,溢出几声欢愉的呜咽......   "裴確......别......"   "别用……"   宽旷的宫殿里喘息声声,却听不到那个人的回应,龙榻上的人双眼朦胧一片,沉浸在爱.欲之中。   外面晨雾弥漫,萧瑟又清冷。   殿外被精心照拂着的一株牡丹花,在寒风中颤颤而立。   疾风拂过,它经受不住一般软了腰肢,又在下一刻依偎在这一阵疾风里......   交错缠绵,至死不息......   一片朝霞自东方照射出红光,由红日周围染满了半片乳白色的天空。   光与色,日与夜,明与暗的交替中,有人极尽欢愉,醉死梦生……   承乾殿外,卫泱撑一把油纸伞,萧萧肃肃地站在正门外,周身氤氲着早晨的霜气。   "陛下怎么罢朝了?是不是昨晚暍了酒头痛?"   李文忠堵在大门口,看着一路急匆匆赶来,周身全是寒气的太傅,赶忙回答说:"回太傅,陛下并无大碍,只是一时贪杯暍多了酒,难免起不来......"   卫泱叹了口气,神情放松下来,"那就好......他自小就没暍过几次酒,这也是难免的......"   他抬步绕过李文忠,往大门里面走,"你怎么在外面?不在里面伺候着?宿醉的人最容易口渴,陛下醒了要水怎么办?"   李文忠不好明着拦下,更不好直接回答,只好与他寒暄,"太傅从资政殿一路走过来的?那可需要不少时间?要不要暍杯茶暖暖身子?"   卫泱摇了摇头,"我挂念他,一夜没睡好,哪里顾得上暍水暖暖身子?"   上了台阶,卫泱抖落满身风雪,将油纸伞递给身边的潼安,顺口问道:"陛下还没醒?"   李文忠欲言又止,堵在了卫泱要推开的门口,"太傅这样进去......有些不方便......"   卫泱笑着摇头,"他自小是我看着长大的,能有什么不方便?"   "李总管,让开吧。"   李文忠咬了咬牙,看看殿内,又看了看卫泱,"太傅......今日确实不方便......"   对方清清冷冷的声音好像环佩撞在玉石上,悦耳中带着些许的危险,"究竟是哪里不方便?陛下不愿见   我?"   李文忠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好半天才咬咬牙,"昨儿二皇子呈上来的酒性太烈,又是个大滋大补的,陛下年轻火气旺......"   李文忠偷瞄了卫泱一眼,含糊其辞,"如今,陛下正在召幸"美人"......"   只见对面的卫泱神情微愣,"美人......是槿兰苑的刘美人?"   李文忠面露难色,"太傅就别逼问小的了......"   他观察着对方的神色,那张玉雪雕就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波澜起伏。对方垂了垂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太傅......不然太傅就先回去吧!"   李文忠劝着,"这天儿眼见着阴了,北风又大,太傅若是身子有些不妥当,陛下又要忧心了。"   卫泱沉昤片刻,"也好。"   潼安撑起油纸扇,卫泱转身欲走,殿内传来一声轻笑,入耳朵极其熟悉,那笑声穿过门缝吹入寒风中,转瞬不见。   卫泱猛然转身,步步逼近刚松下一口气来的李文忠,"里面究竟是谁?"   "总管大人说是美人,究竟是哪个宫的美人?"   "为陛下书写起居注的内官可有记载?"   "那美人姓甚名谁?"   李文忠瞪大了眼,嗫嚅着说,"小的......小的......"   "怪不得你非要赶我走!"   卫泱抓住李文忠的衣领,目眦欲裂,声声凛冽地要咳出血来,"是他!"   "昨晚他没走?"   "李文忠!"   "你好大的胆!"   "你就是这样照看的陛下!"   李文忠有口难言,"太傅大人......这这这......"   一声凉凉地笑意从殿内龙榻上传来,"太傅大人心里有火,撒到奴才身上算什么本事!"   "裴確一一"小皇帝拉住他的衣袖,"你先把衣服穿好一一"   裴確低头吻了吻对方的唇瓣,"怎么?陛下怕臣衣冠不整被太傅看见,占了便宜?"   小皇帝推开他的脑袋,手背使劲搓了搓嘴唇,小声嘟囔,"裴確,你的嘴刚刚碰完那里,别来亲我!"裴確一边穿着衣裳,一边又凑过去亲他的脸,"臣都没嫌弃陛下,陛下嫌弃臣做什么?"   他手指不安分地伸进锦被揉捏着,声音暖昧,"还是吃干抹净之后,陛下又要不认账了?"   小皇帝轻喘两声,小胳膊推着裴確作乱的手,"没有......朕......朕会对裴卿好的......"   "你放......放开......别闹了......太傅在外面呢......"   裴確收了手,又意犹未尽地亲了亲慕容纾的唇角,"臣还没说......臣自然不会嫌弃陛下......"   "陛下从上到下,都是香的......"   "又香又滑……让臣……爱不释手……"   听着他低沉的喘息,小皇帝羞红了脸,他目色迷濛,又恼又羞,"裴確!"   裴確哈哈大笑,掩好帘帷把床上的小皇帝遮了个严严实实,大步迈到门口,呼啦一声扯开殿门。   刺骨的寒风伴着卫泱脸上的怒意一齐扑在裴確脸上,他却毫不在意,朝着眼睛里要喷出火来的卫泱挑了挑半边眉毛,"喲?原来是小卫大人!"   他兴致颇好,"小卫大人来的挺早啊?"   他拖着调子,加重语气,"只是陛下还没起身......"   卫泱不等他说完,夺门而入。   明明是几步远的路程,他却走的异常艰难而漫长,有些事情,听别人说和自己亲眼目睹,毕竟是不一样的……   卫泱咽下满心苦水,怀抱最后一丝侥幸......   裴確是个太监,也许......也许......   床帏被掩得严严实实的,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一点一点地变慢,慢得时间仿佛要凝滞住,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异常艰难,连说出的话都有些力不从心。   他听见自己放慢了脚步,"陛下......"   声音里酿满苦涩,脚步重得像栓上沉重的镣铐,"陛下?"   小皇帝咬了咬唇,这也太尴尬了!   被谁知道不好!偏被太傅撞见!   他俩素来不和,自己这也,这也太尴尬了!   他心虚,"太傅没直接回卫府?"   卫泱垂了垂睫毛,声音微颤,"臣不放心陛下,一早就过来了......"   他声音极慢,像是在用尽所有的力气,心肝都随着口中的话颤抖着,"陛下......不愿意见臣了?"   "不是!不是!"慕容纾赶紧否认,"朕是担心太傅,冬日天寒,莫要伤了身子......"   卫泱没有答话,慕容纾也不好意思再聊,一时之间,殿内陷入某种死寂......   又过了良久,卫泱才动了动身子,"是不是臣的身子再康健一些,陛下就会考虑我?"   "不是不是!"   小皇帝见他误会,忙矢口否认,刚否认完,又觉得不对,他挠了挠头,脸上满是懊恼,"朕不是那个意思"   "朕和裴卿......"   裴確从身后走来,走到卫泱身侧,眼里带笑,"臣和陛下,没什么。"   帘帷外,他对着卫泱笑得餍足又得意,像个得宠的妖妃,一个字一个字地从舌尖吐出来,"臣和陛下,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太傅可别误会了!"   小皇帝咽下了口中的话。   其实他和裴確,也没有这么清白......   这千岁大人,果然忠君爱国又懂事……   伺候了自己这么久,还得在自己和太傅间充当和事佬,真是委屈他了!   但卫泱和他打交道多年,哪能看不出对面这个表情这个神色的意思!   一口怒火从肺管子里冲上去,呛的卫泱上气不接下气,他嗓子里又干又痒,像是成片的蚂蚁爬过,连串的咳了起来。   小皇帝猛的拉开帘帷,赤着脚冲到地上,"太傅!"   "怎么了太傅!"   "水!快拿水!拿水来!"   卫泱咳得眼角绯红,弯着腰,视线触到地板上慕容纾精致如白玉的脚,以及往上密密麻麻地吻痕,随着他的动作隐在中衣的裙摆间,说不尽的暖昧......   他咳得极其用力,心中的苦水和着血水一块儿咳了出来,淹没他最后一丝侥幸。   他颤着双手直起腰,眼眶绯红,"陛下......"   "干干净净???"   "清清白白???"   "咳咳......陛下......咳......"   他挣开小皇帝挽着他的手,声音又低又轻,"你骗我......"   见太傅的样子,慕容纾知道他是被气急了,他张口结舌,"朕......朕......"   一只水杯塞到卫泱颤抖的手中,裴確冷了脸,遮住小皇帝大大咧咧踩在地板上的双足。   他双手将小皇帝横打抱起,脸上浮现柔色,"地上凉。"   他转过身去,抱着小皇帝朝床边走,"陛下是大周的皇帝,要宠幸谁,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还需要臣子同意?"   "难道陛下今日就算是召幸刘美人,卫大人也要来过问?"   "那不如卫大人脱干净爬了龙床自荐枕席,免得今日来承乾殿做这个西子捧心的戏码!" 第41章 你怎么能哄骗着他......做这种事!   "裴確一一"   小皇帝推了推裴確,指尖蹭到他交领处裸.露的胸膛,想着昨晚裴確是如何尽心尽力地伺候他,声音软了下来,"裴卿,别这样说。"   裴確也不理他,将人放下来,自顾自给他穿上龙靴,又扯过长袍披在他身上,这才转过脸去继续对着凝滞在原地的卫泱,"还是卫大人,要独独针对我?"   卫泱声音嘶哑,如杜鹃啼血,唇边几丝血迹如红梅斑斑,"裴確,他是陛下,你怎么,你怎么敢......"   "正因为他是陛下!"   裴確冷笑一声,"我不像卫大人,表面上做着忠臣,私底下不知道怀了什么心思一一"   想着他皇位上的小娇花变成了小搓衣板,裴確噎了一下,"在我这里,他是陛下,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   "他不用看任何人脸色,也不用有任何顾忌!"   "他是大周真正的主人,也就该享有大周的一切!"   卫泱稳住身子,"你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糊弄我......裴確,你心里想的什么,我很明白!"   "但陛下年幼,你怎么......你怎么能哄骗着他......做这种事!"   "也不是他哄骗着我......"   小皇帝话语停住,这再往下说,可就是自己的私事了,这也太难为情了!   小皇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一   裴確表面上气定神闲,但昨晚的事是自己拉着他动的手。这早晨一起来,又被扣了个奸臣的帽子,心里指不定多委屈,自己这个做陛下的,该哄哄!   卫泱一张小脸都憋红了,唇际还沾着几丝血迹,睫毛微微颤着,看得出来也很难过......自己这个做学生的,好像也该哄哄!   小皇帝大手一挥,"李文忠!"   殿外的李文忠听着里面噼里啪啦的动静早就忍不住了,但里面的几位大人物不说话,他也不敢进去。   这会儿听到小皇帝的召唤,忙连滚带爬的进来,生怕千岁爷和卫太傅两人之间着了火,殃及到他们家陛下这条小金鱼!   小金鱼恍然未觉,对着李文忠招了招手,"过来!"   李文忠走近,瞥了瞥咳了血孱弱得就要倒下的卫太傅,又看了眼抱臂站在陛下床前的千岁爷,最后和自己那条小金鱼主子对了眼。   慕容纾学着父皇摸了摸下巴,突然发现自己没长胡子,尴尬得把手放了下来。   "李文忠!叫顶软轿送太傅回宫,再把太医院的张院使叫上,陪着去卫府给太傅好好看看,别再伤了身子。"   卫泱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不谢恩。   他只好转过脸来,继续道:"裴卿为朕分忧有功,赏赐夜明珠一对,玉珊瑚一对,五花云锦两匹,赤金冠一顶,黄金五百两......"   "算了......"小皇帝扶了扶额头,他懒得想了,"就按一一"   按哪个品阶赏赐比较好?   自己也是第一次没经验......   美人..?   宫中已经有了刘美人,按着美人的品阶去赏我们高高在上的大周贤臣千岁爷......低了点!   小皇帝看了眼裴確,"就按贵妃承宠的赏赐来!"   李文忠"嘶"了一声,像是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一   他们家的小陛下,难不成还真把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千岁爷给这样那样了!!!   他抬眼看见千岁爷笑了笑,十分心安理得地谢了陛下的赏,惊得李文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还真是一一一个敢赏,一个敢接!   "陛下一一"   卫泱掏出帕子,自己摸索着擦掉唇边的血。   "既然陛下觉得臣碍眼,臣就告退了。"   卫泱自始自终半低着头,没看前面的慕容纾一眼。   慕容纾眼见他生气了,赶忙解释,"太傅别生气,朕不是这个意思!"   "朕是真的担心太傅!"   卫泱闻言抬头,和披着衣服的慕容纾四目相接,不过短短一瞬,两人中间就隔了个宽阔的背影。   那背影伸出胳膊,将小皇帝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前,彻底阻隔两人的视线,声音又凉又浅。   "太傅既然要走,就尽快吧!外面起了风,路就更难走了!"   在卫泱看不到的地方,他不安分地揉捏着怀中人的脊骨,声音暖昧,"臣来伺候陛下穿衣......"   卫泱跟着李文忠出了殿,乘上车辇。   他撩起车窗的帘子回望了一眼承乾殿,大门紧闭,那个人自始自终,没有出来。   他松开帘子,任由帘布划过指尖,飞回原处。   那细长的五指泛着病态的白,狠狠捏在一起,带着刺骨的恨意。   "裴確!"   "阿,裴確!"   他向来温润的眼中泛着狠戾的光,眉心的朱砂痣红的发亮,"真想看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张潜是太医院的老人了,生于杏林世家,世代学医,医术精湛,先帝还在位时就颇得宠信,到了慕容纾这里,也是如此。   作为太医院的院使,一直以来,他可都是专职为陛下看病的,后来多了个千岁爷,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能让太医院的院使给大臣看病,那是莫大的荣宠,代表着陛下的宠信与爱重。   更何况还不是在宫内把把脉开开方子,而是一路随着别人去他府上,再给仔细调理。   这更不是一般的宠信!   卫府的管家客客气气地将张院使请了进去,他随着卫泱去了卧房,把了把脉,开了个方子交给管家。   不一会儿,室内的人退的干干净净,去各忙各的。   而前来诊病的张院使则慢条斯理的收了自己诊治的器具,"太傅身子积弱,最忌动怒,气血上滞,咳血是难免的,这汤药还是要坚持暍,等到明天,下官再来府上,为太傅大人诊脉。"   "太傅大人要是没事,下官就告辞了。"   卫泱暍了口水,"院使且慢,本官还有一处心疾,需要院使大人来诊一诊。"   张院使收拾东西的动作不见停下,"大人请讲。"   "本官最近一直在做一个噩梦......不如院使大人猜猜,梦中人是谁?"   张院使摇头,"下官不知。"   "是先帝啊一一"   卫泱瞧着对方瞬间苍白的脸,无声地笑了,"院使大人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也忙得很,本官要见院使大人一面,可不容易啊!"   张潜回过脸来,双眼写满了惊惧,再也没有刚刚的平静坦然。   "又要做什么!你们又要做什么!"   他情绪激动,却不敢放开声音,他紧张地小声说:"不是一早说好了!就那一次!你们再也不会找我了!"   "院使大人急什么!"   卫泱一张素净的脸上笑的如春风拂过,嘴里吐出的话却让张潜的心头跳的如锤击鼓,声声不停。   "不过是替本官瞧瞧心病而已。"   他轻轻靠在床沿上,"不过说起来,先帝的死状,院使大人还是亲眼见着的,怎么院使大人不做噩梦呢?"   张潜跌坐在地上,不停的朝门口望着,怕有人经过,"别说了!"   他苦苦哀求,全然没有了太医院院使的样子,"别说了!太傅大人!"   "原来张院使也是怕的......"   卫泱轻轻笑了笑,"怎么......先帝也曾入院使的梦?是不是形容枯槁,干瘦的皮包骨头......"   他下了床,一步步朝张院使逼近。   "感觉动一动,骨头架子都能从皮肉里面戳出来......带着淋漓的乌色血痕,一丝丝爬满他干瘦如枯树的   皮肤,乌泱泱地涌到床榻上......"   张院使倒退着要远离,"太傅!别说了!别说了!"   "张院使害怕?"   卫泱弯下腰来,注视着地上的人,"怕什么?怕抄家灭族,还是怕怨魂索命?"   张院使一张脸几近扭曲,"不是说以后就井水不犯河水了!你们怎么又来找我!"   "不是说就一次!就一次吗!!"   卫泱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瞧院使大人说的,咱们可是一个筐子里放过命的人,哪能就一次浅显的交情   现在本官遇到了点儿难处,有求于院使大人,就是不知道院使大人,肯不肯帮我这个刎颈之交了!"张潜面色灰白,"你们又想我做什么?"   "谋害陛下……"   他自言自语着,然后狠狠摇了摇头,"我不能!我不能!"   "我不能再错了!"   他不敢直视卫泱的目光,只是嘴里喃喃着,"不行......不行......"   "谋害陛下?"   卫泱拧了拧眉毛,伪装出的热络语气尽数散尽,冰冷刺骨,"院使大人,可真敢想啊!!"   张潜林猛然抬头,见对方眼中杀机尽显,赶忙说:"我不敢!我不敢!"   卫泱冷哼一声,掏出帕子,细细地擦着自己触碰过对方的指尖,直到将雪白的十指擦到通红一片,才凉凉地睨了地上的人一眼。   "陛下身子要是有什么不好,张潜,你才是真的要完了!!!"   张潜擦着汗涔涔的鬓发,满背发寒。   "本官懒得跟你兜圈子,院使大人,你知道本官找你,不是为了看什么病!"   他扔了帕子,"我也不为难你,不让你去再杀谁害谁。   这件事对于院使大人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张潜知道避不过,伸了伸脖子,不安又好奇,"太傅说的,是谁?" 第42章 可是朕,朕好像真的没有了......   只见卫泱弯了弯眼睛,眼波流转,额间朱砂痣更见绯红。   他一字一顿,"裴,確!"   "千岁爷!"   张潜连忙摆手,"不行!不行!!宫中全是千岁爷的耳目,我就是冒出点儿苗头,都会被千岁爷弄死的!"   "太傅大人!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要你的命?"   卫泱看着地上的人,一张温润的脸上全是嘲讽。   "院使大人借着瞧病,爬到息太后床上的时候,可是不在乎什么命不命的!"   "院使大人给先皇喂毒,要他命的时候,也没见你嘴里什么命不命的!"   "院使大人色胆包天,想必这种上上眼药,暗示一下的小事儿,更该是手到擒来才对!"   听到"息太后"三个字,张潜的手抖了抖。   他就不该!他就不该色胆包天,爬上凤榻丨   要不是当初被美色迷了眼,他怎么至于脑子一热跟着去谋害先帝,一旦被人知道,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要不是......要不是走错了这一步,他依旧做那个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太医院院使,谁又能拿着这些把柄   要挟他!   他肠子都悔青了!!   他满脸悔意,"太傅要我做什么?"   "陛下一直认为,先帝是因为忧思过度,郁怒伤肝,加上嗜酒无度患上的噎嗝,从而暴毙身亡。   但院使大人最清楚,先帝的症状出现的早,原本是早该治好的。在太医院的诊治下,病情却一步步加重   "这其中当然少不了院使大人的功劳!"   卫泱笑得讽刺,"一一但这一切陛下并不知情。   我要你,把先帝去世的疑点,不经意间透一点儿给陛下,让他生疑,这就够了!"   "可是,太傅一一"   "你放心,后面的我自有安排,不会牵扯到你。"   张潜咽下了嘴里的话,思量再三,他商量说:"太傅大人,这件事结束了......"   卫泱打断了他的话,"院使大人又何必急着撇清界限,说不准日后,你还有事要求本官。"   "话说的太绝了,反倒没有退路……"   另一边的承乾殿里,裴確亲手帮小皇帝收拾利索,又里里外外换了干净的衣服。   这一晚纵.欲过度,慕容纾一张粉脸写满了餍足,他懒懒地卧在裴確怀里,任由对方按捏着自己头上的穴位。   这一下又酸又麻又痒又痛,他忍不住轻呤出声,饱满的唇瓣微张着一道细缝,勾得裴確的眼睛往里面瞟来瞟去。   "舒服吗?"   "舒服!"   小皇帝长叹一声,"裴卿真是太会伺候人了!"   他举起自己的小嫩手拍了拍自己头顶那细长的十指,"可惜你不是个女的!"   "什么?"   "裴卿要是个女的,朕就考虑着把你收入后宫了!"   "哦?"裴確哄着他,"那还真是臣三生有幸了!"   他捏起小皇帝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一一不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要真是个小姑娘,十个月后就该等着生孩子了!   "不过朕很好奇。"   "好奇什么?"   小皇帝翻了个身,脸上一层薄红,"裴卿在朕身上使的那十八般武艺,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   他有些困惑,"你......你那里,不是没了么?"   怎么练出来的?   裴確愣了愣,当然是凭借这么多年我的聪明才智自己一点儿一点儿摸索出来的!   二十又二的正常男人,谁没有个精力过剩的时候了!   但这咋说?   毕竟对方看来,他还是个太监的!   "陛下就当臣是天赋异禀吧!"   小皇帝支起上身,和他对视,无比惋惜,"那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你空有一手技术,没地儿施展!   太可惜了!   裴確心底咬牙切齿,话是好话,怎么被这个小东西说出来,这么不中听呢?!   还有什么比自己喜欢的人看着自己说,"太可惜了!你不行!"更可怜的?!   他伸手捏了捏对方的小脸,"不可惜,能让陛下用着舒服,就算有用武之地了!"   小皇帝有些不好意思得窝在他怀里,双手挂在他脖子上,吐气如兰,"裴卿这一颗忠君之心,朕用得很好"   裴確被他撩拨得呼吸变重,他一双大手箍住慕容纾的腰肢,指尖在上面流连划过,"不然臣今夜留宿承乾殿,陛下就会发现,臣这一颗忠君之下,还能让陛下用着更快活!"   小皇帝面上一热,又难为情又羞涩。   他低着声音,"可是朕,朕好像真的没有了......"   裴確"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看着小皇帝幽怨的眼神,他强忍下笑意,"陛下不是知道臣天赋异禀么......"   他凑近小皇帝的耳朵,"到时候,自然就会有办法了......"   小皇帝圆滚滚的眼睛闪过清亮的光,他像是没听懂裴確话中的深意,十分稳重地拍了拍裴確的背,与对方拉开距离。   "朕知道了,到时候再说吧!"   他起身朝外走了两步,在裴確看不到的地方,脸上红出一片绯色,漫到耳际。   两人洗漱完又一块儿吃了饭,便步行着去含章殿处理政务,正好消消食。   上京的冬天永远是阴冷的,天是阴沉沉的,云像晕不开的墨,一团团交错掩映着。   风永远是呼啸而过,瞬间能带走行人身上所有温热的。   裴確给他系好了斗篷,小皇帝一张粉脸藏在大大的狐狸毛帽子里,藏在滚着的白色毛边后面,白的分不出伯仲来。   一双乌溜溜的瞳仁永远明净澄澈,不染尘埃。   他只要轻轻眨眨眼睛,羽睫就会忍不住跟着抖动。   他的睫毛每颤动一次,裴確的心就跟着颤动一次——   他的小陛下,长得真是越来越好看,越来越合着他的心意了......   裴確上手给他捋好衣服的褶皱,弯着腰和他对视,"真不要乘御辇过去?"   小皇帝摇了摇头,"裴卿,你怎么那么啰嗦,都问朕几次了!"   裴確无奈,"外面风大得很,要是冷了,就躲到臣衣服里面来。"   慕容纾一边点头一边往外冲,"朕怎么会冷,朕都穿这么厚了,不会冷的!"   他打开殿门火急火燎地走出去,然后不出意外的"阿嚏"了一声。   裴確赶过来,看他鼻尖瞬间红了,眼眶里水汪汪的。   他赶在裴確开口之前,强硬地说:   "你什么都没听到!咱们赶紧走吧!"   然后紧了紧斗篷,小步溜了下去。   笑话一一   昨夜那一场,他好歹算是开了半次荤,算是半个成年男子了!   怎么能在自己臣子面前示弱!   那样子,可一点儿也不男人的!   裴確看着他的动作,连忙跨着大步跟了上去。   这地面湿滑,上面不知道还有没有没化的冰水,这要是冒冒失失地摔一下,他那个娇气的小身子板,怎么弄能受得了呢!   于是小陛下在前面跑,裴確在后面紧跟着,李文忠在后面急急慌慌地带着一群宫女太监跟着!   宫中出现神奇的一景,看得道路两旁,各殿门口的太监宫女傻了眼一一   这,这是怎么了?   听说今日一早陛下将赏赐送到了鸿宁殿,还是贵妃承宠的份额!   听说千岁大人昨晚一夜没回鸿宁殿休息,而是宿在了承乾殿!   难不成昨晚陛下吃了熊心豹子胆,不对,吃了两盅鹿血酒,就把千岁大人给睡了!!   这还真是大周慕容家的骨血,睡觉都要找宫中最危险的那个!!   要不然他跑那么快干什么!   莫不是他身后追着的千岁爷这次真的要弑君了!   哦——   怪不得急的李总管颠着小碎步靴子都快跑飞了!   一个小太监戳了戳另一个小太监,"我们要不要护驾?"   "这才是真男人啊!"   那小太监一脸疑惑,"什么?"   说话的人眼中冒出崇拜的光:"真的勇士,敢于去睡最狠辣的臣子,这才是真龙天子啊!"   "所以我们要不要护驾?"   那人闭紧了嘴,默默带着身边的人转过身去,"小绳子,真龙天子自有祥瑞护体,是不用咱们这些虾兵蟹将帮忙的!"   他指着前方睁眼说瞎话,"走,前面有些落叶,我们一起去把它扫了吧!"   "陛下一一"   裴確拉住小皇帝的胳膊,稳稳地环住他的腰身,"跑这么快做什么?"   "快吗?"   小皇帝呵呵一笑,脸上神情异常优越,"朕平时就是走着么快的!"   "裴卿,你觉得快?那就是你太虚了!"   他拍了拍裴確的胸膛,地面湿滑,他自己下盘不稳,一个趔趄向后仰去。   还是环着他腰的裴確眼疾手快,把人抱住了。   小皇帝跌在对方胸膛里,头顶传来对方有条不紊的呼吸声,突然觉得自己装逼装过了,一张脸被打的生疼。   "臣太虚了?"   说话的人笑了笑,声音悦耳,听的小皇帝心里抖了抖。   对方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洒在他的耳际。   外人看来,就像是千岁大人正抱着怀中人耳鬓廝磨。   "臣虚不虚,陛下早晚会知道的......"   他声音低得很,也暖昧得很,听得小皇帝无缘无故腿都软了。   他抓着对方的衣襟,心里暗自嘀咕,明明是个太监,怎么能这么撩人呢.... 第43章 他这样说......臣好难过......   "哈哈一一"小皇帝干笑两声,扶着对方直起了身子,他气息紊乱,斗篷下胸膛不断起伏着,"路太滑,朕走太快了,意外!意外!"   裴確给他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走的太快,都出汗了。"   "这样一冷一热,最容易患风寒......"   慕容纾赶紧拉下他的手,提前拒绝,"朕不累,朕不要乘辇!"   开玩笑!   从承乾殿到建章宫的路程,他起码走了一半的一半的一半了,现在胜利在望,突然放弃的话,那多没面子啊!   不过走着的时候不显,这一停下来,他确实有些累了!   裴確"嗯"了一声,在斗篷下牵住了他的手,"是臣累了,要麻烦陛下纡尊降贵,陪臣坐一坐御辇了!"小皇帝假装思索了一下,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就依裴卿的!"   眼看着两人上了御辇,远远缀着两人的李文忠一行人才松了口气。   李总管擦了擦汗涔涔的额头,暗自嘀咕。   这陛下好好的,跑这么快做什么!   还好他按着千岁爷的意思准备了御辇,不然这风大路滑的,万一跌着撞着,可怎么是好!   不过这千岁爷,也够料事如神的!   上了辇,裴確从里面拿出替换的鞋袜,动作轻柔地半跪着,给他脱掉被雪水浸湿的鞋子。   看着他自然而然的动作,慕容纾心底动了动。   平心而论,这些时日,裴確对他可够好的丨   什么大事小事,自己什么都不用说,对方就给安排的妥妥贴贴的。   没有任何不满与怨言。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的......知道自己在逞强,却还愿意陪着自己演戏......   好像没有任何条件的顺着自己,哄着自己......   就像现在,他半蹲在自己面前,眼神专注又认真,一只一只给他套上烘得热热的鞋袜。   这种眼神......就好像,现在给他穿上袜子,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了......   慕容纾将手掌藏在斗篷下,悄悄按上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心脏跳动的声音。   里面好像有一只小鹿,又好像有一只跃出冰面的鲤鱼一一扑通扑通的。   有什么裂开,然后碎掉了。   他怔怔地看着对方的动作,大概那是对他的怨恨和成见吧.....   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裂出缝隙,然后缝隙连成口子,最后"晔啦"一声,全部碎了!   一双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陛下?"   "啊!"   "在想什么?"   "啊……"   慕容纾语气微结,这......总不能说,在想你吧!   他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在想黎国。"   "黎国多年不进大周,不入上京城,不给大周送礼。这一次突然来了,那个黎晟,还上来就跟朕套近乎,不知道想做什么......"   裴確净了手,挨着他坐下。   "陛下不必忧虑。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都不会如意的。"   "臣会看好他们,不让他们搞出来什么小动作。"   慕容纾点了点头。   裴確既然敢说,就证明一切有把握。   他这颗微微悬着的心,突然就放松下来了。   含章殿送过来的折子并不多,裴確一边自己批着,一边挑出来几本给小皇帝看着,顺便过来教教他。还没看几本,殿外又传来消息,说是黎国使臣黎晟,进宫求见。   小皇帝偏了个脑袋,递给裴確一个眼神一一他怎么又来了!   黎晟进了殿,给北周皇帝行了礼,抬起头来,眼神灼热的望着那个人一一他长得太像她了......   像她一样美丽,一样纯粹,一样动人...   尤其那双眼睛,明明是最干净的,却偏偏看人的时候像带着勾子......   那样的勾魂摄魄......   小皇帝咳嗽了两声,"大皇子今日进宫,是有什么事情么?"   那黎晟回过神来,"臣今日来,是为了给陛下献上一样东西。"   "呈上来!"   有内侍将盒子从他手中接过,上手托举着献给了慕容纾旁边的千岁爷。   裴確打开盒子,抽出一张画轴来,他卷开,赫然是一张美人图。   这图上的美人他是熟悉的,熟悉到差点要将"半片仙子"脱口而出。   小皇帝抬起头看着,脸上挂了笑容,"是母妃!"   他从裴確手中接过画轴,小心地摊在桌案上。   唇瓣轻启,手指摸上那画中的美人,满心留恋,"母亲......"   他小声道:"母亲......儿臣好久没有见过你了......"   和宫中悬挂的贵妃图不一样,画中的女子没有做妇人打扮,也没有穿华贵的宫装。   她梳着少女式的发髻,头上簪了一只玉兰花,清丽脱俗,宛若仙子。   这一颦一笑,都倾注了画师大量的心血,眼角眉梢皆是情谊,连发丝都是工笔细描,一笔又一笔,看起来就像是真的。   裴確手指轻轻在纸张上捻了捻,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   他嘴里赞着,貌若无意的发问,"这幅画上的羽贵妃倒是和宫中挂的大不一样,可是贵妃少时,宫中画师所绘?"   黎晟胡乱点了点头,他眼中痴迷不减,"是她年少的模样,只是并非出自画师之手。"   "陛下,你看,这幅小像画的真好!"裴確按了按他的手。   慕容纾会意,他带着难掩的激动,"大皇子可否把这画像割爱送给朕,朕一见到母亲......朕......"   "这是自然!"   黎晟满口应下,"说来惭愧,这画像正是在下亲手画的,陛下要想一睹贵妃风华,臣再多画几张就是!"   慕容纾神色不掩激动,"你有心了。"   他虽然自小是被娇养着长大,先帝又是耐心看护着,但父亲的爱和母亲的爱终究是不一样的。他虽然衣食无忧,但内心深处对母亲的依恋总是少了一块儿的。   慕容纾稳下心神,"朕也不好白要了大皇子的东西,来人,看赏一一"   "陛下一一"   黎晟喊住了他,"臣不求赏赐,陛下开心,臣就满足了。"   裴確嘴边哧笑一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有赏你就接着,这样推脱装模作样做什么!"   黎晟脸上一白。   他没来北周时就听说,那个权宦千岁爷裴確是个不好相与的。   但他自认从来了北周,也没和他发生什么冲突,这人看他怎么就这么不顺眼,张嘴闭嘴,阴阳怪气的!黎晟被噎了一口,"是。"   但他又不甘心,"千岁爷,在下是否得罪了你?"   裴確看也不看他,"并无。"   "那怎么在下每次讲话,千岁大人都阴阳怪气的?"   裴確抬眼轻笑,眼里寒光闪烁,"我乐意!"   "你——"   那黎晟也是一国皇子,在黎国时,也是被多少人簇拥着,奉承着,本就是有几分傲气在的。   谁料一来到北周,要处处受这么一个太监的气!   他对着慕容纾拱了拱手,"陛下宽仁,只是您身边的臣子也太目中无人了!"   "他看不上臣也就算了,如今竟然和陛下坐在一张龙椅上,显然是不把您看在眼里!"   他看向裴確,连千岁爷也不喊了,"臣受点委屈并无所谓,只是这裴確裴大人的行为做派丢了大周的脸面!更何况他目无陛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丨"   "还请陛下早日立威,好好管束!"   小皇帝默默听完,心底"嘶"了一声一一   你完了!   当着朕的面指责他不说,还敢喊他裴確!   不知道我们千岁大人最忌讳人家说他"缺"吗?   啧!   你完了!   小皇帝暗里摇了摇头,默默为他祈祷。   —只手从身后环住他的腰,慕容纾回过头去,怡好对上对方一张俊脸一一   这千岁大人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睫毛半垂着,嘴角抿起,一副"我很委屈可是我不说但是你得明白"的样子。   他捏着小皇帝腰的手流连摩挲,隔着衣服摸上他腰间的软肉,隐隐有往里伸的架势,色胚像十足。   这一张嘴,语气委屈中带着无助,"陛下......"   他脑袋靠在小皇帝稚嫩的肩膀上,对着下面目瞪口呆的黎晟挑了挑眉毛,十足一副妖妃祸乱后宫的样子。   另一只手抓起小皇帝的手贴在自己胸口,顺势按了按,"他这样说......臣好难过......"   小皇帝被他的话一激,脑子一热,"啪"地一声拍响了书案。   "大皇子要是没事的话,就先退下吧!"   黎晟的脸瞬间黑了。   小皇帝内心激动---   太爽了!   太爽了!!   这种为人撑腰,被人依靠的感觉太爽了!!   他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丨!   他已经在冲冠一怒为红颜,与全世界为敌了!!   妈的!   怪不得父皇累死累活招兵买马四处挣扎也要当皇帝!!   这也太爽了!!!   小皇帝偏过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身上的这位"红颜祸水",好看是好看,就是太人高马大了些!   有些太大鸟依人了......   而下面的黎晟看着上面的两人,眉眼间几丝暗光闪过。   他来北周以前,也让人打听了,怎么没听说过这两人是这种关系?   难不成这断了根的大太监,还真是靠着卖屁.股上位的?   他嘲讽的笑了笑。   看来传闻中权势滔天的千岁爷,也不过如此一一不就是个只会撒撒娇,惑君媚上的角色!   看来传闻不可尽信啊!   不过……   他这个名义上的外甥,倒是个男女通吃的......   这就好办了......   毕竟他来时还在一直担心,要是真把这个像极了羽儿的小皇帝压在身下,他会不会要死要活,哭天喊地 第44章 这里......有没有被别人碰过?   黎晟退下了,小皇帝扒拉下裴確往自己衣襟里探的手,"裴卿,怎么样!朕对你是不是很够意思了!"   裴確抱着小皇帝坐到自己腿上,双手将人扣在怀里,"陛下说对臣爱重,臣这次信了。"   他凑到小皇帝唇角亲了亲,"陛下要一直信任微臣,偏宠微臣,臣就会更高兴了!"   "臣一高兴,陛下就能享受更多......"   小皇帝赶紧捂住他的嘴,怕他说出些更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来。   可那张软软香香的小手就这么轻轻覆在了裴確嘴上,他爱的人就那么乖乖巧巧地坐在自己怀里,裴確心里软成一片,某个地方却又固执地石更了。   小皇帝红唇微张,轻轻"啊"了一声,"这是什么?"   裴確喉结滚动,"一把短剑。"   "你怎么还不摘下来?"   小皇帝嘟着嘴撒娇,"难不成是要用来捅死朕么?"   他被硌得不舒服,扭动了两下,裴確倒吸一口凉气,掐着对方的腰按了下去。   他嗓音哑了,喉咙里艰涩地挤出一句,"别动!"   小皇帝苦着脸,"可是朕被硌得好疼啊!"   "马上就好了!"裴確忍得青筋暴起,将人抱下来,放在龙椅上,赶紧转身朝殿内走去。   小皇帝探着头,"你去干什么呀?"   "把剑摘下来!"   裴確越走越快,脚步越来越急,"省的一个不慎捅着陛下,臣就该心疼了!"   小皇帝揉了揉自己隐隐发疼的小屁.股,总感觉哪里有点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   算了!   不想了!   他继续拿起一本奏折,咬着笔杆子苦思冥想去了......   裴確回来时,已经过了好久。   他一站过来,就对上小陛下幽怨的眼神,"你干嘛去了!"   "说是摘了短剑,结果这么久才回来!"   龙椅上的小皇帝"哼"了一声,"裴卿!你自己说,是不是犯了欺君之罪了!"   裴確勾了勾唇角,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他的小陛下软软的一团,坐在宽大的龙椅上,越发柔弱的可怜。   嘴唇嘟着,小脸一捏就能捏起肉来,两只水雾朦胧的眼睛哀怨地看着他。   裴確半跪在他面前,凑过去一下又一下地亲着对方的唇角,去哄好他。   "处理了点儿脏东西。"   他揽着小皇帝的腰,带进自己怀里,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拍着,哄着,"心里记挂着陛下,已经在赶快回来了。"   慕容纾心安理得地接受对方的讨好,小脸靠进对方胸膛。   不得不说,裴確这种把他放在心尖尖上惯着宠着的行为,对他来说,简直太受用了!   他揪着对方的衣领,语气软了下来,"什么脏东西啊?"   条不听话的狗罢了。"   "总是到处乱吠,逮人就咬。"   "链子松了松,就敢去觊觎自己配不上的东西......"   裴確眯了眯眼,掩下心底的怒火,"打一顿就好了。"   小皇帝"奥"了一声,并不怎么在意。   他将握在手里的折子塞到裴確手中,极为欢喜,"看!北地水患解决了!"   他脸上漾着喜色,"朕很高兴,这是朕第一次参与政事,多亏了裴卿,朕成功了!"   "嗯!"裴確将折子翻开,粗略浏览了一遍,"严徵上的折子......都处理好了。"   "那卫泱的那个亲娘舅......陛下又准备怎么处理呢?"裴確挑了挑眉,看着他。   "人家也是有名字的!"小皇帝指着折子上的两个字,"许介,许大人!"   "哦一一"   裴確拖着调子,"那陛下觉得,咱们凭一己之力吃垮三郡十二县的许介许大人,该怎么处理才好呢?"   "那能怎么处理?自然是按律处理,交给大理寺去查一查,该怎么办怎么办!"   "陛下能放心?"   裴確将小皇帝从怀里摘出来,语气凉凉的,"人家可是太傅大人的亲娘舅,陛下不会看在太傅的面子上,宽仁一二?"   小皇帝笑嘻嘻地抱住他的胳膊,"怎么会!朕可是个明事理的,绝不会有私心偏袒!"   裴確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但说出来的话依旧酸酸的,"但掌管大理寺的季乌是臣一手提拔上来的,把人交过去,陛下能放心?"   他扣着小皇帝腰的手松了松,"到时候外面那些人再说又是臣要打压卫家人,陛下不会起疑?不会再次疑心于我?"   "裴卿是朕的忠臣,朕的心腹!"   小皇帝见他吃醋忙小手抱着对方的胳膊,"裴卿对朕,一片赤胆忠心,朕自然是信任的!"   裴確这才脸上显出笑意来,将人重新揽进怀里,陪对方看着折子。   记挂着前几日他的小陛下嫌弃宫中食物太过单一,他差人去民间访了些有名的厨子点心师傅,把人带进   宫来,翻着花样给对方倒饬东西吃。   一场晚宴可谓是极其丰盛。   小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汤,舒服地叹了口气。   他最近的日子,过的可是太舒坦了!   坐他旁边的"红颜知己"千岁大人掏出帕子,细细的给他擦干净嘴,"陛下可用好了?"   "好了好了!"   慕容纾满意地点了点头,"裴卿有心了!"   裴確睨了他一眼,"臣可不是有心了吗?"   "臣这整颗心,都完完整整地双手捧出来,奉给陛下了!"   小皇帝笑得眯了眼,一双白.嫩的小手柔柔的在对方胸口摸了摸,指尖的温度隔着厚厚的常服,似乎都能传进来,小奶猫的爪子一样挠在他心上。   "朕知道了!朕自然会好好待裴卿的!"   裴確失笑,大手拢住他的手掌,按下心底那丝难耐的痒,哄着对方,"陛下可是困了?"   "臣护送陛下去就寝?"   "困了?"慕容纾一脸疑惑,"朕刚用了晚膳,怎么会困呢?"   —旁伺候着的李文忠心底"哎喲"了一声一一咱们的陛下怎么这么不上道呢!   总不能让千岁爷明晃晃地说"陛下,臣想和你睡觉"吧!   裴確轻轻笑了笑,将对方的小手攥进掌心,"那臣陪陛下走走,消消食?"   "也好!"   慕容纾随他站起来,"含章殿待了大半天,朕的脑子到现在都是昏昏沉沉的,正好吹吹风,醒醒脑子!"   等到仔细地穿戴好,裴確才带着人出了门。   外面月色正好。   夜空如水,月色迷蒙,天空绕上了了若有若无的一层黑雾,宛如一片墨色轻纱,将偌大的皇宫尽数揽入怀中。   无端平添了一份神秘。   裴確握着那只软弱无骨的手,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如此月黑风高夜,不做点儿什么,未免也太浪费这良辰美景了!   他手臂勾上对方的腰,手掌在他腰侧摩挲着,边走边把人往黑的照不进月光的御花园深处带。   小皇帝步子放缓了些,手指紧紧抓住对方的衣襟。   "裴卿......里面太黑了,我有点儿怕......"   "臣在这里陪着陛下,陛下还怕什么?"   朗润的声音响起,带着不掩饰的笑意,"陛下,再往里走走,风景约么会更好呢!"   又往前走了几步。   树木越发高深,林间一片阴翳,将月光拦在外面,遮挡的严严实实。   纵使夜间,还总是有花开着的。   不见月色,眼睛看不太清东西,嗅觉却越发灵敏。   小皇帝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好香啊!"   他正准备弯腰俯身靠近那开的正盛的花儿,不料拦腰被人抱起,走了几步抵在高大的树干上。   抱着他的人低了低头,双臂将他禁锢其中。   温热的鼻息打在他耳廓上,酥酥麻麻的,不禁让人耳热心跳,双颊泛红。   小皇帝揪住他胸前的衣襟,软着调子,"裴卿这是做什么?"   裴確眸色变沉,浓得像化不开的雾,"臣......臣是不是告诉过陛下,还有滋味儿更好的东西......"   四面太黑了,李文忠也不在,小皇帝失了安全感,无端有些害怕。   他揪着裴確衣领的手紧了紧。   "唰啦"一声响起,他柔弱的肩膀抖了抖,小兔子一般,瞬间扑进裴確怀里。   他强忍着哭腔,突然有些后悔跟他进来了,这里又黑又冷,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裴卿......"他声音抖了抖,"什么......什么响了?"   "朕害怕......"   裴確撑在树干上的手臂收回,覆在他瘦弱的背上,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不怕......不怕......"   他侧过脸轻轻吻了怀中人的额头,"是树叶,风把树叶吹掉了。"   "臣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别怕。"   对方一下又一下,极有耐心的安抚着他,像极了他醉酒的一夜,他哄着自己的样子。   有风习习吹过,俄而又是树叶落地的声音,慕容纾细细听了一下,悬着的一颗心慢慢落了下来。   对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的响在耳侧,每一次跳动都那么沉稳,那么有力,听的小皇帝呼吸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扬起一张脸,圆滚滚的眼睛像受惊之后刚刚平静下来的小兔子,带着一层水蒙蒙的薄雾。   声音软软的,像拉长的棉线,头上系着个小勾子,"裴卿......"   裴確蹭了蹭他的脸,"不怕了,陛下......"   慕容纾瑟瑟地藏在他怀里,仿佛这就是世间最安全的地方。   他心境渐渐平和,又被裴確的话勾起了好奇心,抱住裴確的小手不安分地蹭了蹭,声音娇娇软软的,"裴卿说的......是什么滋味儿更好的东西?"   裴確轻轻笑了一下,两人离得近了,这云破月出的清俊笑容一绽开,莫名让小皇帝耳际一红。   下巴被人轻轻捏起,那粗砺的指尖从小皇帝的薄唇上按压着蹭过,他漆黑的眼睛里燃起火焰,缓缓开口   "这里......有没有被别人碰过?" 第45章 朕有些腿软......你快抱着我......   小皇帝觉得唇瓣被他蹭的微痒,伸出嫩红的舌尖舔了舔。   他神色正经,可就是因为正经,才又天真又魅惑,"裴卿问这个做什么?"   "陛下不是想尝尝滋味儿更好的东西?臣得看看从哪里开始啊......"   看着小皇帝红润润的唇瓣,他喉结微动,放在小皇帝后背的手掌却不由得收紧了些......   若是他敢点头......   若对方真的是卫泱......   他宰了这个病秧子!   下一秒,他的瞳孔猛然放大一一   怀中的人垫起了脚尖,仰着脖子,红唇贴住了他!   仅仅一瞬!   裴確却觉得脸也热了,心也热了!   他......他竟然主动亲了自己!!   "像这样吗?"小皇帝微微歪着脑袋,"裴卿忘了,朕自小就是太子,再往后是天子。"   "谁敢这么做?"   裴確咽了口水,顾不得答话,低头吻上了那片红唇。   他肖想已久!   他念念不忘!   果真是又软又滑!   舌尖蹭过对方口腔的每一寸,听着对方逐渐变重的清甜呼吸,裴確忍不住将人按在树上,继续攻城略地的征伐!   而慕容纾从一开始的错愕,到渐渐觉出兴味来,开始试探着回应,再到不甘示弱地和人缠斗起来。可对方的攻势太猛了,他不仅抵挡不住,还渐渐露出丢盔卸甲的征兆来。   那双大手伸进他衣襟里,不安分地揉捏着他腰间细白的皮肤,慕容纾忍不住颤栗,腿上软了又软,险些要站不住。   还好后面紧靠着大树,退无可退,反倒倚着树干有了依撑。   裴確心底灼热一片,单手将人往上提了提,按进自己怀里,大刀阔斧地开辟新的领地......   怀里的人气喘吁吁,脸上一抹红云,越发显得那张冰雪玉容的小脸娇艳欲滴。   那双小胳膊无力地挂在他肩膀上,两只小手在空中荡来荡去,越发旖旎......   他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怀里的人,又恋恋不舍地蹭了蹭对方水光淋漓的双唇,"陛下,滋味如何?"   慕容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软着身子靠在对方怀里,"这种滋味儿,朕还是第一次知道......"   他挂在裴確肩膀上的胳膊晃了晃,软软的撒着娇,"朕有些腿软......你快抱着我......"   裴確低低的笑了,沾了情欲的嗓音微微哑着,声音响在耳侧更有磁性,听的慕容纾心跳又快了几分。"裴卿......"   他胳膊挂在裴確脖子上晃了晃,"你再这样笑话朕......朕要生气了......"   裴確将人横打抱起,亲了亲那水润的红唇,"那臣带陛下回承乾殿?"   慕容纾轻轻点了点头,脑袋依偎进他怀里。   被人亲了亲就腿软,真的也太没有男子气概了!   他懊恼地想着,要是他也能像裴確一样就好了......   李文忠在外面左等右等,伸着头往树林阴翳处看一一   可惜月色乾黑如墨,树木枝节又太过茂盛,他脑袋伸的远远的,还是看不见什么!   "总管大人,咱们陛下,跟着千岁爷进去......没事吧!"   当时千岁大人一个眼神,将他们留在了外面,独独带着皇帝陛下往里走去。   他们在外面左等右等,越等心里越悬着,没个着落!   李文忠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可架不住自己心里也害怕一一   虽说这些时日千岁爷和陛下关系缓和了不少,但陛下刚登基那年,可是在千岁爷这里碰过不少霉头的!陛下年幼,遭人欺负,受了不少冷落......   这......也不知这几日千岁爷对陛下的好,是不是他真心改好了......   若是只是一个圈套,为了让陛下放松警惕,再把陛下给......   李文忠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哆嗦一一   咱们的陛下胆子大,昨夜!昨夜还把千岁爷不一定怎么了!   若他怀恨在心......   若他怀恨在心!   不好!   李文忠越揣摩越害怕,他狠狠咬了咬牙。   豁出去了!   就算被千岁爷迁怒,被打骂,也总比不知道陛下安危的好!   他将手心的拂尘甩了甩,低着声音,"跟着咱家走!"   他心里念念有词:我的个陛下呀......   话还没念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靴子踩雪面的"咯吱"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李文忠赶忙上前迎了几步,"陛下?"   树林阴翳中迈出一条长腿,脚踩乌皮靴,步履坚韧。   不是千岁大人又是谁?   李文忠脸上堆满了笑跑过去,"千岁爷!"   裴確淡淡"嗯"了一声,抱着小皇帝继续往前走去。   见陛下不理自己,也不答话,李文忠无端有些担心一一这陛下好好地迈着两条腿进去,怎么就躺着出来了?   连头都朝向了千岁爷胸膛的方向......   看不出神色来......   也不说话......   李文忠越想越害怕一一咱们的陛下,不会是......不会是崩了吧!   这这这......   他声音有些哆嗦,"陛下......"   没人应他,千岁爷的步子也没听停。   李文忠连忙迈着小步子跟上,轻轻唤着,"陛下!陛下!!"   慕容纾的声音闷闷地从对方胸口传来,"李文忠,你要再继续鬼叫,朕就打你的板子!见有回应,李文忠才放下心来。   "是,陛下。"   他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忽然察觉那高大的身影一顿,凌厉的目光落在他脊背上。李文忠吓得既不敢继续擦汗,又不敢将手放下来,对上对方的目光。   只一瞬的功夫,那打量的目光消失了,投在李文忠身上的威压卸了下来。   乌皮靴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文忠打起精神,继续跟上。   自御花园到承乾殿的路程并不远。   进了殿,裴確将怀里的人放下来,大手撑着对方的腰,"陛下可能自己走?"   "还是臣来抱着您洗漱?"   迎上对方的眼神,慕容纾脸"唰"的红了。   他又想起来那个缠绵悱恻让人腿软的吻来了!   "我......朕自己来!"   他退出对方掌心的范围,自己迈着步子跑开。   一旁等着伺候的李文忠赶紧跟上,"陛下哎......可是受了风寒?这脸怎么这么红?"   "奴才差人去太医院,找人过来看看......"   "不用!"   小皇帝回过头来,"别去!"   李文忠放在皇帝侧脸上的目光移到了正脸,再往下是微微肿起的唇......   莹润饱满,像是被人狠狠疼爱过......   李文忠心里抖了抖,忙装作没看见......   幸好幸好他没闯进去坏了这俩人好事!   要不今天这一顿板子怕是要结结实实挨在自己身上了!   李文忠心底抖了抖,"陛下,臣伺候您洗漱。"   两侧宫女送来洗漱用品,小皇帝将手伸进温度正好的黄铜盆里,映着水中晃荡的人影,脸上染了羞色。水中的人双眸迷离,脸上漾着羞意。   慕容纾开口,水中的人也跟着晃了晃,"他在哪?"   "陛下问谁?"   李文忠愣了一下,忽而又反应过来,"千岁爷还在殿内。"   一双柔荑从水盆伸出,小皇帝轻轻抖了抖手上的水,李文忠赶紧托着手巾送过来。   "陛下,可要奴才把千岁爷请走?"   小皇帝面带疑惑,"让他走做什么?"   李文忠被噎了一口,拿着手巾下去默默伺候着,不在说话。   等慕容纾收拾完出去的时候,他那位"红颜知己"早已经洗漱完,脱了衣服,斜靠在龙榻上。   身上草草盖了条锦被,寝衣交领处斜开着,露出大片精干的宽阔胸膛。   平日里总是束的高高的发冠也被摘了下来,头发半散开,映在温暖的晕黄灯火里,整个人的轮廓都柔和了不少。   少了平日里那份盛气凌人的狠戾,多了些翩翩少年郎的温润如玉。   这种样子,倒是少见的。   小皇帝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裴確早就在床上等着他,怎么能没发现对方的动作。   他伸出手,"过来。"   那只手真大啊一一小皇帝慢吞吞走过去。   温暖又有力,轻轻一拢就能把自己的手包裹起来。   他迈着步子,每走一步,心就跳的快一分,每走一步,就觉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扑通扑通撞个不停。   走到床边的时候,心跳的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目光从裴確俊美的脸滑向他凸起的喉结,到精壮的胸膛......   再往下,被一床锦被掩着,看不清楚了。   只见对方朝自己笑了笑,皎皎朗月一般,"上来。"   慕容纾听话的爬上床,坐在他身侧。   而后略带愁色的努了努嘴,拉起裴確的手,按到自己胸口上,"裴卿......裴卿......你看,朕的心怎么跳这么快......"   他明亮的双眸泛起忧色,"朕是不是快死了?"   小皇帝脱了浅黄绣龙外袍,只着一件寝衣,上好的蚕丝织就的料子,触手生温。   太薄了,薄的隔着这层料子,都能摸的出底下肌肤的细腻。   那温软的身子下面,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   室内静谧,心跳声越发清晰。   裴確握住他不盈一握的细腰,将人带进怀里,"不是快死了......是生病了......"   小皇帝扬起一张雪白的脸,瞳仁泛着澄澈的水波,"什么病......会不会死人的?" 第46章 裴卿......你不是没了吗?   裴確摸了摸他的脸,"不会死人的。"   小皇帝心神不宁,呆呆的捧着自己的胸口,"那朕让李文忠去太医院叫人......"   "太医院的人治不好。"   裴確手掌抚上他瘦弱的肩膀,"陛下的病,只有臣才能治......"   "怎么治?"   小皇帝杏眸含水,"朕平素里,是最害怕吃药的......"   "不用吃药。"   裴確忽然起身,将殿内的烛火一点一点的熄灭。   他手持最后一盏烛光过来,衣带松松垮垮的系着,眉目嵇艳俊美,像是借着皮囊魅惑人心的妖精。   此情此景,小皇帝的心跳更快了。   他将烛火放在龙榻边的桌子上,自己上了床。   小皇帝捂着自己的心口,软软撒娇,"裴卿......"   裴確"嗯"了一声,拿出一只匣子放在床头,又回过脸去看着床上的小皇帝。   乖巧的,求助的看着自己。   一双眼里泛着莹莹秋波,饶是铁做的心肠也能给看软了。   裴確喉结滚动,"不怕,臣给陛下治病......"   小皇帝看见那匣子,不由想起槿娘给自己扎的银针,有些害怕,不由往裴確怀里缩了缩。   "裴卿......你要给朕扎针吗?"   "不是……"   裴確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抚着怀里的人,"是一些让陛下更快活的东西......"   听他这样说,小皇帝更迷糊了。   "陛下是不是,忽然就心跳的很快......"   裴確伸手,解下他寝衣的系带,缓缓扯着两边的衣服脱下,露出圆润白皙的肩膀,整个像是雪做成的人儿。   那双大手毫无阻碍的覆在小皇帝心口,"这样是不是更快了......"   小皇帝点了点头,软着声音,"裴卿......"   "臣这就给陛下治病。"   裴確封住他的唇,嘴里含糊着,"只是陛下要听话一些,好好听从臣的调配。"   小皇帝断断续续地答着,手腕环住他的脖子。   他软乎乎的回应着,直到美玉般的双腿一凉,又忍不住贴紧对方。   那两截美玉被强硬的打开,摩挲着抹上滑.腻的膏体。   小皇帝轻轻哼唧了两声,下一秒声音又被人吞进嘴里......   外面夜深人静,几点疏星挂在夜空。   天上忽而飘起雪花,而后一阵狂风吹过,山雨欲来。   承乾殿前娇嫩的牡丹花似是感知到了即将要到来的狂风暴雨,颤巍巍地缩着,往后倒去。   那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切断它所有退路,因而它只能娇弱的斜倚在夜风里。   风渐渐紧了,吹的花瓣忍不住颤抖,战栗。   雪片从天空滑落,带着磅礴的雨,强硬地撞进柔嫩的花.苞里。   那精心阿护的牡丹花经不住太猛烈的暴雨,它无助的任由暴风雨摆来摆去,低低啜泣。   好在那风雨并不会泼盆而下,雨势小了些,那娇弱的牡丹花堪堪抬起头,接受这一阵温柔的夜雨承乾殿内,暖玉生香。   小皇帝眼角眉梢带着媚意,睫毛上挂着颤颤巍巍的泪珠,"裴卿......你用的什么......"   "你不是没了吗?"   裴確脑子里酥麻一片,强忍着分出精神哄骗他,"臣没了......"   "这是假的……暖玉……"   小皇帝呜咽一声,蚀骨的欢愉随着脊骨慢慢生上来......   他被对方摆弄着......   渐沉欲海......   外面风雨依旧急促,不依不饶地侍弄着那娇弱的牡丹花。   软嫩的花.蕊灌满雨水,又在下一次瓢泼大雨来临时,满满的溢出去......   这一夜风雨未停。   到天光微亮,才有隐隐作罢的架势。   那盆中牡丹花颤巍巍的,像是要站不住脚,疲软地立在夜风里......   眼看到了早朝的时辰,李文忠乌青着眼,站在殿外,不知道要不要敲门进去。   里面的两位主子折腾了一夜,这才刚要了水清洗完,估计才睡下不久,不知道能不能叫的起来....他急的挠头!   不叫吧,误了早朝可是大事!   这要是叫吧,昨儿个早晨他被千岁爷唬着脸盯了一通,脊骨都要发麻了!   这可怎么办!   殿门被人打开了,李文忠定睛一看,正是他最胆怯的千岁爷!   而今天的千岁爷和昨天看起来可大不一样一一   脸上罕见挂着笑容,看起来身心舒泰的很!   神色餍足,走起路来都虎虎生风!   裴確关上殿门,"不用叫陛下了,他刚睡着,今儿就歇着吧!"   "早朝我去上。"   李文忠"暖"了一声。   另一旁的田震早就从鸿宁殿过来候着了。   他见千岁爷出来,赶紧跟了过去。   裴確看见他,脚步又停了停,回过身去,"也别进去扰了陛下休息,水我已经喂过了,他什么都不要。"   "让他好好歇着。"   "是"   裴確回过头望了一眼殿门,迈着大步朝外走去。   田震紧紧跟着。   从那日宴请黎国和北庾使者开始,千岁爷就没回过鸿宁殿了,又是什么事都是唤人传话吩咐他,连见面都少了很多。   就今日来说,他们爷的喜悦可不止挂在了眼角眉梢,着走起路来,轻快得自己都要追不上了。   田震替他打心眼里高兴。   千岁爷这一路走来不容易,糟心的事儿多,落埋怨的事儿多,挨骂的事儿更多。   反正外人看来太监是一群不健全的阉人,男不男,女不女的,阴沉沉的吓人。   这宫里宫外的,谁能看得起小太监?   别说那些大户,但就是种地吃饭的升斗小民,要是家里有两斗谷子,也断断不会把孩子送到宫里来!   这红墙绿瓦埋了多少骇人听闻的腌臢事,要在宫里生活,是个和善好说话的,早被别人磋磨欺负死了。   要想活命,谁不得把谁不得把一颗心修炼的通通透透的,七窍玲珑的,才能勉强喘着气,挣出一口饭来?   如今他们千岁爷的日子舒坦,他们自然也就跟着高兴!   更何况好事不止一粧!   田震碎着小步追上,"爷,今儿奴才这一醒,就听到喜鹊在外面喳喳叫,果然就有好事来了!"   裴確步子缓了缓,脸上笑意不减,"什么好事儿?"   "爷!小姐的消息,有门了!"   裴確步子停住了,他脸上神色几经变幻,才转过脸来。   "找到了?"   田震缩了缩脑袋,"那倒没有......不过,有了确切消息,当年裴府大难,小姐被护院悄悄带着逃出来了……"   "虽然现在还没找到小姐具体的行踪,不过能肯定还活着!"   裴確蹙了蹙眉,脸上的笑意尽数敛去......   他竟然沉溺爱海,忘了十年前裴府那场惨案,忘了他颠沛流离在外,死生不知的妹妹......   他深深吸了口气,言辞冷厉,"继续查!"   然后继续迈开步子,朝资政殿走去。   没了小皇帝的早朝上的索然无味。   裴確端着茶盅,懒懒倚在太师椅上,看着下面自己的人和卫党争论不休。   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要不是大家都是文人,自持身份,看着都能直接撸起袖子干起来!   他吞了口茶,眼神落到卫泱身上。   今儿小皇帝没来早朝,这个病秧子的精神头好像有些萎靡。   啧!   不知道要是自己告诉他,他心心念念不敢开口的意中人,昨夜是怎么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娇声细语   会不会把这个病秧子直接气死!   裴確挑了挑眉,一声轻笑。   下面依附裴確的一众大臣,看着千岁爷脸上猖狂的笑,骂起人来更起劲了!   将那位凭借一己之力吃垮北地三郡十二县的许大人,从爹娘骂到了祖宗十八代!   另一边的卫党人士更不满意,这许介是太傅的亲娘舅,再往上骂,可不就把太傅也给骂进去了!   这样一来,一边骂得凶,一边回应的更凶,资政殿内热闹的就像人声鼎沸的菜市场!   裴確乐得看热闹,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看着两边的人互掐。   而下面的卫泱脸色越发难看。   一张脸白的像是薄纸,眉间绕着阴郁之色,连那颗红痣都黯淡了许多。   他小舅舅这个人,自小就是宠他的。   虽然贪财又好色,还没有多大作为,但是对自己,对自己的娘亲,那都没话说!   知道自己身体不好,那罕见的补品,燕窝虫草,流水一样送进卫府。   自他记事开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间断过!   如今北地水患是陛下亲自盯着的案子,小舅舅又是罪魁祸首,责难是免不了了丢官事小,丢命事大。   若是陛下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再帮着活动活动,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哪怕丢了官身,卫家几辈子的财富积累,还养不活一个小舅舅么......   就怕......就怕陛下那边自己劝不住,司礼监这边还要下死手......   想着这些年他吃的用的补品,卫泱心底揪的难受......   他这个做外甥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舅舅被砍了头,丢了命......   陛下那边,他再想想办法或许还是可以的......   争了一个早朝没有争论出结果,各位大臣骂得口干舌燥,渐渐偃旗息鼓下来。裴確见时候差不多了,站起来掸了掸衣服,"陛下不在,也不好下定论。"   "许介大人的事,就等陛下早朝再说。"   "退了吧。"   他也不管身后的田震是怎么唱退朝的,自己率先迈着长腿出去了。   "千岁爷......"   田震跑的气喘吁吁,"太傅大人......太傅大人在后面......"   裴確停住脚步。   出了资政殿往南直走是宫门,他果然拐了个弯,朝这边过来了。   裴確抱臂,索性站在原地等他,"小卫大人这是要去做什么?"   对方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仿佛沁了冬日的雪,"下官有事要奏给陛下。"   "哦……"   裴確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要是许大人的事,太傅求去陛下,不如来求求我。"   "别的不说,本官去给陛下吹吹枕边风,好歹还是管用的......" 第47章 锁起来关进承乾殿,再也别想出来!   卫泱知道对方是想激怒他,表情越发浅淡。   "不劳裴大人费心了。"   说着就要迈腿朝承乾殿的方向走,裴確跨着步子跟上。   "卫大人是否总是这么扫兴?"   卫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没再答话。   "卫大人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么?"   卫泱闻言,步履加快。   可旁边的裴確也是个身高腿长的,轻而易举的就赶上了他,"昨夜陛下一夜劳累,如今又困又乏,疲累的紧,如今躺在龙床上睡的正香,小卫大人何必去扰人清梦呢?"   卫泱面无表情,像是没有听到。   裴確不依不饶,"还是小卫大人也想赶往承乾殿,以身侍君?"   "只是小卫大人身子孱弱,陛下用起来,怕是会扫兴!"   卫泱停住脚步,微微侧过脸,掀起长睫看他,"你说完了吗?"   "呀!"   裴確蹙了蹙眉,脸上做出惊讶的表情,"人人都说卫太傅君子之风,淡泊如水,现在看来,也和我们这些人一样,有生气的时候啊!"   卫泱轻笑,对着身后的人摆了摆手。   一时间周身的侍从尽数退去。   平坦开阔的石阶上,只留下他们两位,静静对峙着。   卫泱将手收进袖中,平视着眼前的人,浅色瞳仁显出与平时不一样的光泽。   "裴確,你是不是真以为,他慢慢就会爱上你了?"   "宫闱内宦,罪臣之后,也敢肖想当今天子了?"   "你是不是觉得他会永远年幼无知?永远被你哄骗?"   看着裴確黑下来的脸,卫泱轻嗤一声,"千岁大人,起码有一句话,你说的是对的一一"   "陛下富有四海,天下都是他的!过些年,他再大些,宫里多的是塞进来的男男女女,哪个不是鲜活漂亮的?你以为整日对着你,他不会厌倦么?"   "我教了他整整十年,陛下什么性子,我比你更清楚。"   "他自小是个没定性的,临字都临不了一张,就会把笔扔掉溜出去玩,他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他长长久久的喜欢一个东西过。"   卫泱仰起头,呼出一口热气,"千岁爷,臣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裴確脸色阴沉地要杀人一样,看着卫泱继续朝前走去。   他从没想过慕容纾会喜欢上别人。   从他将慕容纾从汤池抱出来开始,或者从再早一点,他眼里的慕容纾还是北周那朵娇娇弱弱的牡丹花开始,从他开始惦记上对方开始,他就没想过对方会喜欢上别人......   大权在握习惯了,就会潜意识里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一切都是自己能够定下来的。   可他忘了对方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个万人之上的小皇帝。   就算再不济,手里再没有权利,他也是北周名正言顺的主子,下面的人,追着赶着也是要讨好的......   而自己,不过是趁他年幼,哄着骗着,把他给要了......   裴確握紧双拳,掩下翻腾的怒意。   可他看上的东西,什么时候拱手让人过?   这深宫跌宕的十二年岁月,别的没学会,自己看上的就要争取,他还是记得死死的。   那个小东西......   那个小东西,他要敢看上别人,那就直接将人拉出去砍了!   看上一个,砍一个!   再看上一个,再砍一个!   直到他听话为止......   若是还不听话......   那就打断腿,用链子锁上,关进承乾殿了,再也别想出来......   日日欢好,耳鬓廝磨......   裴確深吸一口气,掩下心头的怒火一一他会听话的......   裴確回过神来,快步追上早先离开的卫泱,"那就多谢小卫大人提醒了!"   他挑眉笑了笑,"别看卫大人不得宠,经验倒是比谁都多。"   "既然小卫大人有心相告,这份心意本官就收下了!"   他星眸摧燦,笑得暖昧,"看来本官是时候要想想办法固宠了!"   卫泱面无表情的斜了一眼对方,他没想到这裴確心境调整竟然如此之快!   这姓裴的,究竟是不在乎陛下是否移情他人,还是笃定陛下会真的喜欢上他的?   难道......   陛下对他,真的很不一样吗?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承乾殿门口。   裴確率先一步上了台阶,拦住卫泱,"陛下说不准还在睡着,小卫大人还是等等。"   他自己推门进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殿门关了一半,并未合拢。   屋内的暖气扑来,遇着外面的冷风,瞬间消散了。   卫泱上了台阶,抖落满身风雪,慢慢朝殿门走去。   他平素里就畏寒,离得门口近些,总是要暖和的。   裴確进了殿,脱下外面的披风挂起,移步龙榻前。   小皇帝睡意正酣,两只手合在一起,放在脸侧,小小的身子侧着,玉雪冰肌,格外惹人怜爱。   身上的寝衣揉皱了,衣衫半开间,露出身上青青紫紫的暖昧痕迹。   裴確坐到榻上,端详着那张雪色小脸。   屋内的地龙烧的暖和,热气供的足,他双颊都睡的一片绯红。   长长的羽睫静静扑在脸颊上,像振翅欲飞的蝴蝶,漂亮又脆弱。   裴確坐在床侧,盯着对方姣好的脸庞,受了蛊惑一般,伸手摸了上去。   床上的人睡的并不是很沉,哼唧了一声,脸庞在那只手掌下蹭了蹭,像那只他小时养过的小奶猫。   "裴卿......"   小皇帝慢慢睁开了眼睛,困劲儿没过去,说话都软的像化不开的糖稀。   "裴卿......"   他张开双臂,索取拥抱。   锦被从肩膀处滑下,两只嫩藕一样的手臂举起。   裴確俯身将人抱进怀里,一颗被卫泱激怒的心,此时此刻才真正平息了下来。   怀里的人小小的一团,乖巧的依偎在自己怀里,仿佛自己就是他最坚实的依靠了。   这种被依赖,被信任的感觉,又酥又软,甜到了自己心坎里。   裴確亲了亲他的额头,"臣在。"   "裴卿......"怀里的人声音闷闷的,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朕醒过一次,你不在这里,朕很生气,朕要罚   你——"   他也不解释什么,又低头在怀里人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颇为宠溺,"那罚臣什么好呢?"   慕容纾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答非所问,"朕现在身上又酸又疼......"   裴確"嗯"了一声,"是臣错了,任陛下责罚。"   "夜里都说不要不要了,你还不放开我......"   裴確苦笑,心爱的人躺在自己身下,任君索取,这种事谁能忍得住呢?   大周倾国之力养出来的小皇帝,又甜又软,放在怀里闻一闻都要醉三分,他要真能忍住,那不就真成太监了!   "裴卿......"   小皇帝轻轻唤他名字,有如情人之间的呓语,"朕好像有些喜欢你......"   他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惊雷炸过!   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听那软软的声音继续,"因为你不在,朕一直在想你......梦里都是你......"   裴確手臂无意识的收紧,他蹙着眉,不敢相信一般,"陛下......喜欢我......"   他喜欢自己?   他说他有些喜欢自己?   怎么......怎么会有人喜欢自己?   他卑劣如斯,无药可救......也会有人喜欢吗......   怀里的人"啊"了一声,然后是带着嗔意的责怪,"你弄疼我了......"   一股酸意从心底探出头,蔓延至四肢百骸,经过喉口,冲向鼻头。   酸的向来四平八稳的千岁爷眼眶要沁出泪来。   他抱着小皇帝,低头一下又一下的亲着,缠绵悱恻,不死不休。   似乎是感知到了他的情绪波动,小皇帝伸出手来,环住他的脖子,被动的承受着对方的亲吻。   大手向下滑去,锦被被推到身下,床单揉起波浪。   小皇帝低低喘息,一双眼睛半眯着,格外勾人。   压抑不住的一声尖叫过后,他挂在裴確脖子上的手软软的滑了下来,又被对方的大手按住,固定在了床榻上。   小皇帝红了眼尾,呜咽着求饶,"裴卿......裴卿......"   "朕不行......"   细碎的哭喊声交错着喘息声和求饶声,一丝不落地落入殿门口等待那人的耳中。   他长身玉立,不动声色,轻轻合上了殿门。   一步一步,转身朝外走去。   就像是再寻常没有的一次离去。   脚步稳重,眉眼低垂。   只是那双长睫抖来抖去,抖落满面风雨。   两侧是问好的太监宫女,他颔首致意,不辩悲喜。   只有在自己的侍从潼安扶住他的手臂时,他才敢把颤抖的胳膊递过去......   承乾殿内。   小皇帝抓着锦被盖住自己衣不蔽体的身子,"裴確!你别过来!"   裴確站在床边,拉着锦被,一点一点的用力朝外拽,"陛下,这可是你先撩拨我的......"   真的不怪他!   昨晚他的小陛下被折腾的够呛,今天他心存怜惜,想着亲亲抱抱就过去,剩下的事儿晚上的时候再说。可这个小东西喘着气,抱着他的脖子蹭来蹭去,蹭的自己起了火。   可谁知道他又是个点火之后不救火的,一看自己又要来,麻溜的挣开滚床里面去了。   还像模像样的,学会拿锦被盖住自己。   小皇帝一边双手拽着被子往里拉,一边强行解释,"朕不是......朕没有......" 第48章 陛下,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   "朕只是想单纯的抱抱你,你却要亲朕!"   他"哼"了一声以示自己的愤怒,"还压着朕!"   "还摸朕!"   "还不让朕动弹!"   "朕都告诉你朕不行了!"   "陛下不行了?"   裴確扬了扬眉,单手扯着锦被把人拽了过来,"可臣怎么看着,陛下活蹦乱跳的,精神的很!"   他手掌抓上小皇帝胸前的锦被,很惋惜的样子。   "陛下,男人怎么能说不行昵......"   小皇帝眼见着那锦被慢慢滑落,自己又要贞操不保......   贞操不保倒不要紧,关键他现在腰酸腿疼,要是再来一次,直接下不了床,他得被外面的人笑话死一一他已经够草包了,再落下个好色好到下不来床的名声......   想想都令人窒息!   情急之下,他张开小嘴,对着自己胸前那双大手就咬了过去。   他嘴上留着劲儿,咬的也不用力,谁知道对方躲也不躲,就任着他咬了上去。   小皇帝赶紧松了口,也松了紧抓着锦被的手,心疼的捧起被自己啃了一口的大手一一几滴晶莹的口水,一圏椭圆形的牙印痕迹。   他吹了吹,"疼不疼?怎么不知道躲啊?"   裴確眼神微动,"疼!"   小皇帝伸出粉.嫩的舌尖,轻轻舔了舔,抬着头歪着脑袋看他,天真又魅惑,"这样会不会好点?"裴確点了点头,紧盯着他开开合合的小嘴,"好一点。"   "再来!"   小皇帝不觉有异,继续低头舔了舔,直到脊背被人环住,才反应过来,"裴卿不疼了?"   裴確"嗯"了一声,捧起他的脸,对准那张小口亲了上去。   他手指在对方光洁的脊背上游移,滑到腰窝上时,极富技巧的用手指骨节蹭了蹭,激起对方一阵阵的战栗。   小皇帝软在他怀里,嘴里含糊不清,"裴卿......"   裴確松开他的双唇,按下升腾的欲望,"臣知道。"   "不碰你那里。"   小皇帝脸上一片绯红,正要答话,殿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是敲击殿门的声音,"陛下!陛下!不好了!"   裴確起身,扯过衣服将小皇帝包起来,又将帷帐一把扯下,遮住里面的人。   "什么事?"   李文忠进门跪下,"陛下,千岁爷,不好了!这黎国的大皇子,青天白日的,被人蒙头打了一顿扔大街上了,这会儿正昏迷不醒呢!"   "可别出了什么事儿啊!"   "被人打了?"   小皇帝探出一颗头来,"被谁打了?"   "他来到上京,谁也不认识,别人打他做什么?不会是被人认错,平白无故挨了顿揍吧?"   "奴才也不知道,也没人说......"   李文忠叹了口气,"被人打的不轻,听说脸都紫了,这会儿京兆尹的人赶过去了,听说那伙贼人一一"   对上千岁爷似笑非笑的脸,李文忠卡了一下,继续道,"听说那伙人打完之后就走了,现场什么东西都没留下,看来是有备而来!"   小皇帝点了点头。   "查案子的事交给京兆尹和大理寺两家去办就行了!"   他起了身,"一国皇子青天白日在上京城挨了顿打,还让对方给跑了!朕眼皮子底下的事儿,不去看看总显得不够重视!"   "算起来这黎晟还算是朕的倒霉舅舅......"   "既然这样,朕就去看看他!"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眼前人的胳膊,"裴爱卿......就麻烦你给朕更衣了!"   两刻钟后,皇宫里一顶御辇出了承武门,进了长安大街,朝外走去。   御辇内,小皇帝靠在裴確怀里,咽下他剥好的荔枝。   "是不是你打的他?"   男子笑了笑,被枕着的胸膛起伏不停,"陛下觉得是,那就是吧!"   "裴卿做错了。"   "哦?"   小皇帝直起身来,正色道:"你要打他,就该在他出了城之后打,让他躺着回黎国!"   "你在上京打了他,朕还得去看他!"   说这摇了摇头,相当感慨,"太麻烦了!"   裴確看着他皱起的一张小脸,"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将人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这个小东西,怎么就那么可爱呢?   小皇帝回应的亲了亲他的额头,"为什么打他?因为他骂你了?"   裴確摇头,"陛下还记不记得那幅画?"   "当然记得!那幅母妃的画像?"   "不错!"   "黎晟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样,不过画像的本事倒是不错!"   慕容纾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母妃少时的画像,这都一二十年了,黎晟还能画的这么逼真,神韵色彩,无一不精!就算是宫里画师画的母亲的小像,也没他画的好!"   "就是画的好,才有问题啊!"   裴確叹了口气,掀开御辇的车窗帘,"陛下,请看。"   他指了指外面挎着菜篮行走的女子,"陛下,若是要你为她画一幅小像,陛下怎么画?"   小皇帝探出头端详了一会儿,回过身来,"这女子走路潇洒端庄,看来是个善于操持家务的,神情平和,有条不紊。要是朕来花,肯定抓住这两个方面入手。"   "抓住她的衣着外貌神态,如实为她画一幅小像。"   裴確放下车帘,摸了摸慕容纾的脸,"那陛下知道,若是让臣来为陛下画一幅小像,臣会怎么画吗?"   "怎么画?不也是抓住朕的相貌风姿,如实画来?"   裴確轻笑,云破月初的美色晃晕了小皇帝的眼。   对方压低声音,深沉暖昧,"这有情人作画,和为他人作画可是大不一样的......"   "别的不说......"   他指尖按了按小皇帝的柔嫩的唇瓣,"就像现在,哪怕陛下衣着整齐,包裹的严严实实,神色也正经......但在臣眼里,却是烟眸含水,柳腰传情......"   "臣要把陛下画出来,那小像可是万万不敢拿出来给人看的......"   "就算臣心里再正经,落到纸上,也难免被人看出一二分辛秘......"   小皇帝蹙了蹙眉,拉下裴確的手,"裴卿什么意思?"   "陛下自己也说,羽贵妃少时的模样,到现在已经一二十年了,那黎晟还能画的这么精细生动,陛下不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皇帝摇头,"朕把父皇的样子也记得牢固,再过一二十年,朕也能画出来!"   裴確斟酌着用词,毕竟算下来,那画上的半片仙子,也算是自己的岳母大人了。   "陛下知道,贵妃娘娘的画像一拿出来,臣先看的哪里?"   "眼角眉梢,樱口微启,细腰如柳,媚骨天成,婀娜生姿。"   "陛下,这些角度,怎么会是一个兄长看妹妹的角度?"   慕容纾黑了脸。   "更何况贵妃娘娘性子冷淡,杳若仙人,又怎么会摆出这么一幅......"   小皇帝捏紧双拳,心底把裴確没说完的话接了过去。   又怎么会摆出这么一幅妖媚撩人的样子!   好啊!   好一个一个黎晟!   他只顾着见到母亲高兴,没有仔细打量一一这该死的黎晟!!   意淫亲妹,觊觎皇妃!!   该杀!!   该杀!!!!   小皇帝红了眼,"朕杀了他!"   裴確叹了口气,将他搂进怀里,"他不会活着回到黎国。"   "如陛下所言,他在上京出了事,黎王那边不好交代。等出了上京,臣的人自然会动手。"   他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打着怀中人的脊背,安抚着他气到颤抖的身体,"他让陛下不高兴,臣就让他掉脑袋。"   "这种事,陛下不要插手,让臣来做。"   "陛下要一辈子干干净净,不要沾了血气。"   "臣会料理好一切的。"   他低头亲了亲小皇帝的额头,带着未说出口的话。   那个觊觎完亲妹,又开始觊觎亲外甥的畜生,从见到对方第一眼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   他怀里的这个人,是他心尖至宝。   他的笼中雀,他的掌中珠。   是他不容窥伺的欲望。   是他触之必死的逆鳞。   哪怕他是小皇帝的舅舅!   哪怕他是一国皇子!   车辇到了四方馆停下。   小皇帝从裴確怀里直起身子,任由对方给自己整理好衣服。   裴確先下了车,然后将他扶了下去。   鸿胪寺的人接管外国来使,这边黎国大皇子出了事,鸿胪寺卿公良厚立马推了公务赶来四方馆。   这下四方馆可够热闹了一一   鸿胪寺卿公良厚、大理寺卿宗政楠、京兆尹孔谊各带着一班人马,齐刷刷地在门口等着圣驾亲临。   御辇上先下来的千岁爷,又被扶下来当今陛下。   还没落脚,那边的卫家的轿子停下了,卫太傅也闻讯赶来。   鸿胪寺卿公良厚急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和京兆尹孔谊面面相觑。   这黎国大皇子黎晟果然是个有来头的,挨了顿打的功夫,把大周这些举足轻重的人物都引来了。   眼见皇帝陛下黑着一张脸,公良厚心里更没底了。   这外国使臣在上京挨了打,这个锅究竟该负责接待安顿他们的自己来背,还是京兆尹来背,可就说不准 第49章 犯起混来可别误伤了小卫大人!   站一边的京兆尹孔谊丝毫不慌。   他是千岁爷的人,千岁爷是陛下的人,所以这样一算的话,自己也是陛下的人......?   何况千岁爷就站在这呢,陛下好歹会给他一个面子的!   几位大人跪下给陛下问了好,公良厚惴惴不安,垂着的脑袋悄悄探起,求助一样看了眼款步而来的卫太傅。   他紧张的心底松了松,太傅来了,自己应该就没事了。   陛下对太傅一直颇为倚重,看来自己背后这棵大树,还是颇为牢靠的!   卫泱微不可查的对他点了点头,既而走到慕容纾身侧,"见过陛下。"   小皇帝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四方馆的大门,听到声音,转过身来。   他阴云笼罩的脸恢复一丝清朗,"太傅?你怎么来了?"   "臣在路上听说大皇子被歹人打了,就赶紧过来了,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慕容纾带着疼惜,"如今天寒,太傅还是不要轻易在外走动。"   "这几位大臣都在这儿,难道还解决不了吗?"   "微臣无碍。"   卫泱笑着看向慕容纾,声线清冽,意有所指,"更何况,臣的身子,也没有那么弱。"   小皇帝还是不放心,"那就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吧。"   三位大人靠边让出了路,慕容纾习惯性的把手交给裴確,让他牵着自己走了进去。   紧跟其后的卫泱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脸上意味不明。   四方馆如今就住了两国来使。   黎国住在西边,北庾住在东边。   慕容纾踏进院子,径直朝西边走去。   病榻上躺着一人,脸上绷带缠的满满的,看不出样子来。   小皇帝见他这副样子,脸上的阴云又消散了些。   "他怎么样?"   "回陛下,"公良厚回道,"大皇子人还没醒,不过伤口已经让医官简单处理了,说是没有什么大碍。"   小皇帝点了点头,"张潜呢?朕出宫的时候,不是派人去太医院传他了?"   "臣在!臣在!"   张潜自人群后挤进来,"臣为大皇子殿下查看一下伤口。"   他带着药箱过来,"劳烦陛下和各位大人在外间稍等。"   慕容纾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张潜急匆匆的出来,"禀告陛下,大皇子殿下并没有什么大碍。身上都是些皮外伤,除了吃了点苦头,并没有什么生命之忧。"   小皇帝点了点头。   "那他醒了没有?"   "还没醒。"张潜继续道:"不过也快了,伤不重,估计先前医官熬的药有安眠的成分,药效有限,他一会儿就能醒。"   "既然伤不严重,那就把大皇子弄醒吧!"   裴確凉凉开口,"不然,就为了这么一丁点儿的小伤,还值当的大家都耗在这里吗?"   他坐在椅子上,长腿翘起,神情恣睢,理所当然。   张潜,"这……"   裴確相当不耐烦,霍然起身,拿过张潜的药箱翻了翻,找出一根小儿食指粗细的银针,在张潜面前晃了晃。   他好像不太确定,但又跃跃欲试。   "是插人中就能醒对吧!"   张潜震惊的双目圆睁,但依旧在陪笑,"这这这......"   这根银针要是从大皇子人中插过去,凭着千岁爷的力道,还不得从后脑勺穿出来!   大皇子的伤是不重,也没有性命之忧,但要是千岁爷这么冒冒失失的来一下子一一   床上那位,这才是真的活不成了!   他陪着笑,小心地从裴確手中拿回银针,"下官来,下官马上去把大皇子唤醒!"   张潜去了内间,眨眼的功夫,一个欣喜的声音传出来。   "大皇子醒了!"   慕容纾进了内间,走向床榻。   床上的人被绷带缠的严严实实,看不出本来面目来,看来各处伤的还算均匀。   脑袋被缠成了个球,只露出嘴巴鼻子和双眼。   被强行唤醒,药效还没过的大皇子动作都不太流利。   "殿下,陛下来看你了。"   他迟疑的转着脑袋,扯动伤口,一声闷哼,眉眼都皱到一起。   定定的看了慕容纾一会儿,好像才反应过来。   伤口牵连着肌肉,一张嘴就疼,他尽量不扯动嘴角说话,这样就显得莫名滑稽。   声音也是混沌不清的,"陛......下......"   看着他的惨状,小皇帝出了一口恶气,"嗯"了一声。   各位大臣看着,做戏要做全套,他又走到床侧,"大皇子觉得怎么样?"   他手指戳了戳对方缠着绷带的地方,毫不意外的听到了"嘶"的倒抽凉气的声音。   慕容纾就像才意识到一般,脸上显出一抹名为不好意思的神情,"呀"了一声一一"朕弄疼你了吧!"   他摆了摆头,很惋惜一般,"怪不得父皇总说朕粗笨......"   说这又不经意得在对方绷带上拍了拍,疼的床上的人一抽一抽的,恨不能跳起来。   他嘴里继续道:"朕总是笨手笨脚的,不要伤到大皇子才好。"   大皇子疼的五官都揪到一起,"无......碍......"   "朕听说你出了事,就立马赶来了!"   "大皇子是大周的贵客,可不能有闪失,让外人知道,还以为是朕不细心照看了!"   "大皇子放心!"   他对着那绷带又是一拍,下面的人要疼晕过去了。   "那群毛贼敢对大皇子无礼,朕一定要他们好看!"   看着床上的人疼的脸都抽抽了,慕容纾满意地收回了自己作恶的手。   一旁的张潜看的心惊肉跳。   如果说别的大人站在陛下身后,远一些看不清楚,那他就在床边,看的可是再真真切切没有。陛下看着温温柔柔的,下手可真狠啊!   再这么来几次,这黎国大皇子就要被陛下将伤口又戳又拍,给活活疼死了!   对着床上的人,小皇帝点了点头,"行了,大皇子就好好在床上休养吧!"   "朕将太医院的院使都带出来了,给大皇子治伤。张院使医术高超,大皇子一定能尽早康复的!床上的人忍着痛,"谢……陛......下......"   小皇帝出了四方馆,一众人紧跟着他走了出去。   "好了,各位大人也都辛苦了,都去歇着吧!"   三位大臣面面相觑,各自松了口气,又应了声"是"。   从陛下的神色语气来看,是不打算继续深究的,那么外国使臣挨打这件事是过去了。   外面阳光大好,四方馆对面的高楼上折射着太阳细碎的的光芒。   猛然从室内出来,日光有些刺眼,他举起右手遮在额头上,挡住刺眼的阳光。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他面前,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他平视前方,目光所及的地方是平整的领口,密密的金线绣着,华丽又骚包。   不用再抬头看脸,就能知道对方是谁。   慕容纾心里一甜,话语间都柔和了许多。   "张潜呢?"   "臣在。"   "大皇子的病,朕看着要严重许多,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了......你可得仔细点儿,好好看!"   张潜垂了垂头,结合着刚刚陛下的动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臣一定好好为大皇子瞧病,只是大皇子伤的太重,怕是要多受些皮肉之苦了......"   小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你隔几天就去承乾殿一趟,给朕汇报汇报大皇子的症状和治疗进度。"   张潜闻言,偷偷瞥了一眼卫泱的方向。   低声道:"是。"   "太傅......"慕容纾看向卫泱,目光触及到他的脸庞时,语气不自觉地和缓下来,"朕送太傅回府。"   "那就多谢陛下了。"   卫泱温和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裴確沉了脸,环住小皇帝的腰硬拖着将人送上了御辇。   三个大男人坐进去后,车厢内明显拥挤了一些。   小皇帝往后缩了缩身子,"太傅今日回家怎么这么晚?早朝不是早就下了吗?"   "臣去了趟承乾殿。"   "那朕怎么没见到太傅?"   卫泱神色平和,"陛下当时还没起身,睡意正酣,臣就先退下了。"   小皇帝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自己的脸,"朕又贪图享乐了!"   卫泱脸上带着笑意,声音却掺着凉意,"陛下有千岁大人这个肱骨之臣,能帮着把什么都打点好,自然就不用操心了。"   话说到这里,慕容纾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   这段日子,他确实放纵了许多,也依赖裴確过多了。   对于一个要掌权的皇帝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凡是做皇帝的,要是自己不能站起来,活的跟寄托在别人身上的菟丝子,或者一滩烂泥一样,大抵是么没有好下场的。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裴確冷哼一声,眼尾微微上挑,一双阴鸷的眼眸翻涌着怒气。   这姓卫的,可真不是个东西!   别看走两步路都要喘三喘的病秧子样,挑拨离间可真是条好手!   "要不说咱们卫大人的文章做得好,光看说话也是一绝!话里话外,一套一套的!"裴確脸上寒戾之色更浓,"只是裴某是个心眼小的粗人,犯起混来可别误伤了小卫大人!"   卫泱闻言,毫不示弱的对上了他寒冰一样的视线一一 第50章 你、摸、他?   小皇帝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忽然后悔让他们两个都上车了......   着他俩一吵吵起来,针尖对麦芒的,还是自己左右为难......   "好了好了……"   慕容纾两只小手分别拉着两位的大手,"两位爱卿都是朕的忠臣,说什么话都是为了朕好。朕自然是要仰仗你们二位的!"   被一只软软绵绵的小手轻轻攥住手背,裴確脸上的寒意稍退了些。   他反握住对方的手,十指交扣,一低头看到另外一只小手覆在了卫泱手背上,刚退下的寒意又加倍涌到脸上。   他漆黑的眼里燃起火焰,一字一顿,"陛,下?"   小皇帝恍然未觉,指尖轻轻按了按对方,"怎么了?"   裴確心底的火气瞬间上来了,"你,摸,他?"   慕容纾一头雾水,他自小就是被太傅牵着手的,如今只是抓一抓手,裴確又生什么气昵?   但就算他有理,还是觉得有点儿心虚,缓缓将手收回,"好了,朕松开了。"   看见那人的脸色好了些,小皇帝心底才松了口气。   他咬了咬唇瓣,不知道自己刚刚在担心些什么。   这些时日的相处总能看出,裴確这个人对自己极为贴心,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那自己刚刚见他沉下来的脸,又是在担心什么呢......   又是在怕什么呢......   怕他不高兴......或是怕他......吃醋?   还没等慕容纾想明白,小皇帝的右手又被一只微凉的大手抓住指尖。   有舒朗的声音传来,"裴大人管陛下未免管的也太严厉了!"   那人笑着眯了眯眼睛,眉间的红痣便跟着动了动,他话是说给裴確听到,眼睛却望向慕容纾。   "陛下六岁的时候,臣就一直牵着他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陛下只是拍了拍臣的手,裴大人就不满意了?"   "难不成是把陛下当成自己的私有物品了?"   裴確冷哼一声,双眼又深又黑,浓稠的像化不开的墨。   "卫大人莫不是忘了,陛下已经不是六岁小儿了!"   他右手环住陛下的腰,拉到自己身侧,低头在对方额头上庄重地轻吻一下。   语气不容置喙,"我待陛下的心思,和卫大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小皇帝被他大胆的动作惊住了,愣愣地看着他。   "我对陛下,珍重爱重,发自肺腑!此心赤诚,日月可见!"   "我爱慕他,自然想独占他,也就自然见不得他对别的人亲近!"   他粗砺的手指摩挲着对方柔软的腰肌,带着戏谑,"本官自然是不和小卫大人一样的......"   他声音缓了缓,讽刺的话语从舌尖滑出,"能亲眼看着心上人被别人抱着搂着......小卫大人心胸果然宽敞呢......"   小皇帝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明显是被那人嘴里一句一句的剖白给唬住了!   他以为裴確和他一样,和对方相好是情之所至,不以为意的。   他真的喜欢上自己了?   他说"我爱慕他......"   一一他爱慕自己?   他真的喜欢上自己了吗......   心底有些惶恐,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如果不是喜欢,他干嘛花那么多心思浪费在自己心上......   教自己处理政务,投喂,逗乐,甚至陪睡......   再私密的事也做了。   小皇帝有些困惑,又有些明了的看着眼前人的下巴。   他竟然真的是喜欢自己的呢......   对着裴確讽刺的眼神,卫泱一张清润的脸陷入某种哭不得笑不得的僵局里。   他知道裴確说的是对的。   他确实......确实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被别人搂进怀里,亲吻额头......甚至......甚至被别人带上床,肆意狎弄......   他垂着眼皮不去看对方,似乎这样心底的郁躁就会好一些。   他厌恶裴確,厌恶到恨不得杀了他,可是他又会羡慕他。   同样是怀着大逆不道的心思,他暗藏于心底不敢出声。   怕朝臣激愤,怕长辈不容,怕陛下看不上他,更怕那些阴私的事情会让他知道,从而导致陛下彻底疏远   而裴確,却好像什么也不怕......   他竟敢明晃晃的当着自己的面说喜欢陛下!   一个男子,喜欢另一个男子,本身就能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了,更别说其中一个是当今天子,爱慕他的人是奸诈阴险手握权势的千岁爷了!   他竟敢就这样一张嘴就说出来了......   如果自己没有这么多顾忌,没有这么多拖累,是不是故事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看着掌心浅淡的纹路,卫泱淡淡转开了眼。   可他喜欢了陛下这么多年,又怎么会说放开就放开呢......   历朝历代,哪位帝王不是妃嫔成群......   就算是普通人家,多收两斗谷子,还想纳一美妾进门呢!况且这裴確也算不得什么真正的男人!   不过是想在自己面前逞凶斗恶,耀武扬威罢了!   等以后除掉了他,陛下身边就只有自己了......   这么多年的交付信任,难道还不能徐徐图之吗?   卫泱眼睫抖了抖声音平稳,不见波澜。   "千岁爷要是置气的话,这种话私底下说说也就算了。"   "要让外人听见,还是有损陛下清誉的。"   "有损陛下清誉?"   裴確轻哧一声,"恐怕陛下是为民除害才对!"   "把我这个奸佞给收了......"他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小皇帝,"不知道多少人要为陛下作词作赋了!   "真命天子,降除奸邪!"   他笑了笑,带着戏谑,"陛下,让臣祸乱后宫,总比祸乱朝堂好吧!"   "裴確!"小皇帝看着太傅不虞的神色,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太傅是最正直不过的人,平日里最看不惯这种插科打诨的做法。   自己在他面前,一向是恭恭谨谨,端端正正的,哪里敢这么放肆过!   裴確见他佯怒,闭上了嘴,拉起小皇帝的手在掌心把玩。   而这一幕看在卫泱严重,更见心酸了。   他们在一起,热闹又熟络,自然而然地在一个世界里,好像把自己给隔开了......   卫府路近,没过多久,马车就平稳的停了下来。   李文忠略尖细的声音自车厢外传来,"陛下,卫府到了。"   "卫府到了!"   这一路慕容纾的心情着实复杂,他霍然起身,"太傅,卫府到了!"   卫泱淡淡的点了点头。   裴確跳下马车,扶着小皇帝踩着东西下去。   卫泱最后一个下了车,他整好衣摆,神色淡然,"有劳陛下相送。"   "臣有些疲累,就不请陛下进去了。"   "太傅……"   小皇帝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   以多年相处来看,太傅是生气了。   他性子淡泊,就算生气起来也是浅浅淡淡的,语气会放的低一些,双目放空,不看向自己......   "太傅……"   慕容纾软着调子,"你不要生气......朕会好好学着做一个皇帝的......"   卫泱打断了他的话,"陛下已经是一个好皇帝了。"   那双浅色双瞳扫过慕容纾身侧高大的男人,"况且陛下身侧已经有了能干的臣子,想来也不需要微臣了。"   他转身就要走,慕容纾赶忙上前扯住他的袖子,像小时候一样晃了晃,"太傅别走!朕自然是需要太傅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卫泱脚步顿住,回眸看了眼攥着他衣袖不放的人。   只听那人继续道:"裴卿他就是性子张扬了些,也不是坏人,太傅......"   话音未落,就见卫泱收回视线,"陛下既然眼里心里都是千岁爷的好,还管臣做什么?"   他拉下慕容纾的手,语气淡漠,"既然无事,臣退下了。"   也不管身后的人,他径直走到卫府门前,跨步进去,背影一闪,再也不见。   小皇帝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有些难过。   太傅真的生气了......   因为自己和裴確廝混?   还是因为忽略了他?   他双眼眨了眨,闪过一丝愧色。   太傅是知礼懂礼的人,以前每次和自己生闷气,都是自己做错了事情的时候。   这次他生气,也是因为自己做错事了吧......   他低下脑袋,懊恼又不解。   可只是稍微有点喜欢别人,又被别人喜欢,这就做错了吗......   看着垂头丧气的小皇帝,裴確伸手拉住对方的手腕。   他看了眼卫府的大门,眼眸深深。   这个卫泱,还真不是个简单角色呢......   三言两语的功夫,不仅忤逆皇上不被厌弃,还让这小东西对他生出了愧疚......   啧--   遇上劲敌了!   他扯着对方的手腕慢慢往车里走。   "陛下不高兴了?"   回到御辇坐好,小皇帝胳膊交握坐在垫子上,无精打采。   他瘪着嘴,"朕没有不高兴。"   明明额头都皱起来了,嘴角也都耷拉了下去,像只可怜的小猫咪,手指无意识的搓在一起,可还是嘴硬着说,自己没有不高兴。   看他这种蔫了吧唧的样子,小小的缩成一团,裴確心底的气消了些。   他抑制住自己想凑过去把人抱在怀里亲亲的冲动,清了清嗓子,带着些许试探。   "要是陛下为臣的行为苦恼了,那臣也就不再恬不知耻的缠着陛下......"   他声音沉了沉。   "陛下要是不高兴,要不我们就算了吧?" 第51章 那不活活把人给捅死了!   慕容纾闻言抬头。   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写满惊讶,甚至忘了刚刚的不愉快。   他抿了抿嘴,"裴卿不喜欢和朕在一起?"   裴確看着他笑,"自然是喜欢的。"   "和陛下在一起,是臣这么些年来最快活的时光了。"   他带着不解,继续问道:"那裴卿为什么要和朕算了?"   裴確压了压眉毛,"之前是臣嘴硬了。"   "和臣这种奸佞贼子在一起,总会有损陛下清誉。更何况......臣是个阉人......"   他自嘲的笑了笑,好看的眉眼带着戾色,"连个正经男人都算不上,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更别说让陛下看得起了!"   他看着唇瓣微张的小皇帝,没有继续说话。   他在赌,也在试探。   卫泱那个伪君子的话,确实戳到了他的肺管子!   纵使他当时嘴硬,将对方的话堵了回去,但并不代表自己就全然不在意。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脾气不好,名声不好,做事狠辣不顾情面。   除了权势什么都没有了。   但他还是想听听对方怎么说......   假使这个小东西真的点了点头,一口应下和自己分开了......   裴確垂了垂眼皮,掩下翻腾的怒意......   他也不介意再进一步,将九千九百岁之上再加一百岁,揭竿而起,覆了慕容家的王朝!   将这个小东西,永远困在承乾殿,做他一个人的禁.脔。   他明明早晨才刚刚说了喜欢自己的......   裴確心里酸了酸,又酸又怒,五味杂陈。   他不能这么快放下自己的......   一只小手伸过来,软软的,泛着白玉般的光泽。   覆在了他紧握成拳的手背上,白中透粉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蹭了蹭。   声音也软乎乎的。   "裴卿,在朕眼里,你是个最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那些在朝堂上吵得乌鸡眼一样的臣子,还有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连裴卿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小皇帝像模像样的点了点他的小拇指,"裴卿,你是朕见过的,除了父皇以外最厉害的男人了!"   "你长的好看......"   小皇帝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对方俊美无俦的脸,"能力也强......"   "你还会处理政务,将北周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着。   "你力气也大,把朕从御花园抱回承乾殿,轻轻松松就做到了!"   "你对朕也很好......"   他顿了顿,认真道:"朕说的不是以前?是这一段时间以来,对朕很好,很贴心,很细致,衣食住行,都为朕打理好了!"   裴確心里软的不成样子。   他静静凝望着眼前的小人,凛厉的眼神终于软了下来。   这个小东西眼里,终于看到他了......   "裴卿......"   小皇帝认真的,抬起头来看他,神色真挚,"你在朕眼中,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裴確喉结滚动,被他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和软乎乎中带着崇拜的语气弄的丢盔卸甲......   他一点一点凑近对方,轻轻吻了上去......   去他的禁.脔吧!   这个小东西不是喜欢做皇帝吗?   就让他做好了!   凭自己的能力,哪里还会护不好他!   带着至死方休的缠绵,他将小皇帝抱到怀里,按着对方的脑袋亲吻着......   马车平稳,如履坦途。   良久。   慕容纾被放开,气喘吁吁地趴在他胸口,手指抠着他的衣领。   裴確低头,耐心的擦掉对方唇瓣上的水迹,又为他整理好凌乱的衣服。   小皇帝坦然地接受他的伺候,带着颊边一抹绯红,语气软软的,"裴卿......你不要和朕分开了......"   裴確"嗯"了一声,胸腔震动。   小皇帝抠着他领口的手忽然往下,按了按硌着自己臀.部的东西。   他有些怀疑,又有些不可置信。   这个位置,怎么就像是某种男性的特征昵?   裴確被他的小手按了两下,额头上沁出汗来。   他想坦白地告诉对方这是什么,可刚刚用着太监的身份卖了惨,又不想马上打自己的脸......   他不说,小皇帝果然问了。   对方的声音明显迟疑了,"裴卿,你这是什么?"   那只小手又隔着衣服捏了捏那处,裴確一脑门的汗都要滑落下来了。   他又忐忑又紧张又期待......   心里默念着,要不然就承认了吧......   生气就生气,哄哄就好了......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小皇帝却率先开口了。   "还是那把短剑吗?"   "你怎么还没摘下来?"   "我说这么硬呢!"   那小东西收回了手,不自在的扭了扭。   是自己想多了!   这邦邦硬的硬度,还有这长度一一   小皇帝心里和自己的物件儿做了个对比:这怎么能是那东西呢!   哪有这么硬这么长的!那不活活把人给捅死了!!   肯定还是短剑吧!   他嘴上理所应当,把裴確接下来想说的话成功给堵上了!   裴確哑口无言,只能点了点头。   看着小皇帝一脸的疑问,裴確才意识到他在问自己。   "啊——"   裴確清了清嗓子,"这,这短剑对我很重要,意义非凡,不舍得摘下来!"   小皇帝无语地看着他,"那你怎么挂在这里?"   "朕还以为你们太监都有这种特殊的癖好呢!"   被他噎了一口,裴確捏了捏他的脸,冷着声音,"还你们太监?陛下还想见识见识哪个太监?"   小皇帝被他逗的咯咯直笑,扑在他怀里,"朕不要别人,朕有裴卿就够了!"   裴確心里高兴,嘴上却不留情地吓唬他。   "臣这个太监的癖好还多着呢!"   他继续捏了捏怀里人的脸,"坊间传言,臣还喜欢吃小孩......小心那天,臣一不高兴,就把陛下给一口吞了!"   怀里的人丝毫没被吓到,双眼弯弯,笑得格外甜。   裴確继续吓唬他,"臣还喜欢吃醋......日后陛下若是和别人走得近了,臣一旦生起气来,说不定就把陛下给捆起来了!"   小皇帝笑得前仰后合,胳膊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他眼睛亮晶晶的,笑得恃宠而骄。   "裴卿喜欢朕,不会这样对朕的!"   看着他的笑颜,裴確一张冷脸终于挂不住了。   他忍不住跟着弯了眼睛,低头抵在小皇帝的额头上。   两人到达承乾殿的时候,刘美人已经在门口等着。   看见慕容纾的身影,刘美人理了理鬓发,迎了上来,"陛下。"   裴確扫了那宫装女子一眼,按下心底的不耐。   他只顾着防着卫泱,倒忘了槿兰苑住着位刘美人。   陛下是小巧精致了些,但到底是个正儿八经的男的!   宫中的男子开荤早,前朝的公子王孙,十一二岁就被塞了精通房事的宫女教着......   这刘美人是前些年先帝赐过去的,搞不好他们之间也是真的......   裴確一双剑眉拧了拧,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肝宝贝被什么脏东西给玷污了!   他隔着袖子牵住了陛下的手,似乎这样就能得些安慰,平一平心中的怒火。   "槿娘!"   小皇帝对她笑了笑,"朕有好几日没去看你了!"   槿娘对着裴確福了福身子,"见过千岁爷。"   裴確轻哼一声,没有答话。   刘美人也不在意,礼数到了就好。   她笑着环住小皇帝的胳膊,"陛下这些日子,有没有想念臣妾?"   要搁往日,他肯定直接就说想了。   但现在他有了裴確,这个人还正拉着他的手,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怎么敢说!   慕容纾对着刘美人笑了笑,露出八颗贝齿,含糊的点了点头。   裴確见状,一张脸迅速垮了下来。   他松开小皇帝的手,双手抱臂在一旁看着。   慕容纾直觉不妙,拉下刘美人的手腕,"槿娘,朕还有事,你先走吧,等过几日,朕得空了,就去看你!"   身边那高大的男人咳了一声。   小皇帝赶忙改口。   "等过几日得了空,朕和裴卿一块儿去看你!"   槿娘懂事的点了点头,转身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一只食盒。   "妾身做了几道陛下喜欢的小点心,给陛下......"她看了看一脸不虞的千岁爷,话音一转,"给陛下和千岁爷尝尝。"   慕容纾点了点头,示意李文忠接过。   "你有心了。"   刘美人看了陛下一眼,欲语还休。   小皇帝笑了笑,暗暗对她点头,示意她放心。   算算日子,过两天该到了去槿兰苑针灸排毒的时间。   想来是他一直不过去,槿娘才开始担心了,怕自己遇到什么不测。   前两天不去是真的忘了,毕竟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天天吃吃暍暍玩玩的小吉祥物皇帝了,他现在也要学着处理政事,做一个合格的君主。   更何况......   更何况,他这一身锦衣华服之下,不知道有多少欢好留下的暖昧痕迹......   他要是真这个样子在槿娘面前脱了衣服,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好意思......   那毒也不致命,小皇帝心底揣度着,少去一次也没多少关系!   送走了刘美人,裴確牵着他进了承乾殿。   刚一入门,他松开小皇帝的手,示意宫人将门关紧。   他弯下腰,将小皇帝横打抱起,大步跨到龙榻前,双手托着将人扔到厚厚的锦衾里。   他低下头,双臂撑着龙榻,居高临下的俯视床上的人。   "陛下,先有卫太傅,又有刘美人!臣心里,真的是很不爽呢!" 第52章 这就忍不了了?   小皇帝咬了咬唇,"裴卿......你听朕解释......"   一根修长手指堵住他的红唇,"陛下这张嘴,说出来全是花言巧语!"   "臣怕一听,又被陛下给蛊惑了......"   他亲了亲身下人的鼻梁,低头用牙齿扯开对方衣服的系带,又意犹未尽的在对方胸.口舔了舔。小皇帝倒吸了一口气,"裴......裴卿......"   那人轻轻"哼"了一声。   "花言巧语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   "这就忍不了了?"   小皇帝脸上一片潮红,"朕和他们,真的是清清白白的!"   "陛下对他们无意,他们可不一定对陛下无意!"   明黄色外袍被随手扯下扔在地上,宽阔的宫殿内飘荡着似有似无的喘息......   那男子领口歪敞,衣衫不整,眼睛却亮的像火在烧。   他握紧对方的腰肢拉向自己,薄唇里吐出让人听了耳热心跳的话来一一"陛下一直说对臣爱重,不如现在来证明自己?"   小皇帝伏跪在床上,嘴里不时溢出一阵细细软软的呜.咽。   "什……啊……什……么……"   "既然臣觉得心底不爽,不如陛下来照顾照顾臣的心思......"   "让臣爽上一爽?"   那细细的呜咽突然高亢,床上的小人眼里泪汪汪的,抓的龙榻上的床单皱成一团。   搭在榻边的那双玉足紧紧绷起,像是在忍受什么难耐的折磨......   可溢出口中的声音越发甜腻,又像是在经受什么难耐的愉悦......   从天光大亮,晚霞还未升起,到暮色四合,夜深人寂。   殿内的呜咽声断了又停,停了又断。   那娇娇软软的小皇帝不知道求了多少次饶,认了多少次错。   另一人像是铁石心肠一般,不为所动。   只是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着怀里的人,辛勤耕耘着。   再一遍一遍的哑着嗓子问——   "我是谁......"   "陛下和我什么关系......"   融融春色,缕缕不息。   即使汗珠从额间滑落,打在对方细嫩的腰.窝也不停下。   "还敢想着别人么?"   "要不要和那个卫泱保持距离?"   "还去不去刘美人那里?"   沾了情欲,趴在龙榻上的人嗓子又哑又涩。   细细的啜泣着,小声求饶,"朕......错了……"   "裴卿......裴卿......"   那细小的声音颤颤的,尾音像带了钩子,又像是最烈的催.情.药,烧的他浑身火热男人闻言,眸色更深了几分,征伐之势更显凛冽!   夜深露重,承乾殿外,最后一滴露珠滴入娇嫩的牡丹花蕊中。   殿内终于没了动静。   若是仔细再听一听,还能听到有人低着声音耐心哄人......   小皇帝吸了吸哭红的鼻尖,打了个哭嗝。   眼尾红云缭绕,渲染出最美的颜色。   他被人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的亲着脸蛋。   不过纵使这样也哄不好他,小皇帝像是真生气了,可就算他再生气,也是软着嗓子,娇娇柔柔的。他伸出指尖戳着对方的胸膛控诉一一"裴確......你狼心狗肺......"   指尖被人抓起放到嘴边吻了吻,那人满眼宠溺看着他,"陛下说的对......臣狼心狗肺......"   被人直言不讳的承认了,小皇帝瞪着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继续控诉他。   "裴確......你......你对朕一点儿也不怜惜......"   那人又亲了亲他的手指,"臣错了......可是臣忍不住......"   "你今晚不要再留宿承乾殿了!朕要疼死了"   小皇帝气鼓鼓的,"你这个狗贼!"   "臣是狗贼......臣是狗贼......"   裴確擦掉他濡湿睫毛的泪珠,"陛下怎么骂都可以,就是可别赶臣走!"   他心疼的亲了亲对方的红唇,"臣要离开了陛下,怕是不能安寝了......"   "臣想陛下想的......这里都疼......"   他拉着小皇帝的手放在胸口,"臣怕是会睁着眼睛一整夜,实在熬不住了,再翻墙进承乾殿......"   "到时带着一身寒气上了陛下的龙榻,钻了陛下的被窝......"   "又要把我的心肝宝贝儿给冻着了......"   "谁是你的心肝宝贝儿!"   小皇帝睡了他一口,只是这动作都软绵绵的,丝毫没有威慑力。   明眸善睐,更娇美勾人......   裴確叫了水进来,抱着小皇帝给他清理干净。   松软的毯子将小皇帝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小脸。   裴確低头亲了亲他湿漉漉的小脸,将人放到被收拾的松软干净的龙榻上。   "陛下等等臣,臣去冲一下,就来伺候陛下用膳......"   小皇帝仰头承受了他的吻,嘴里却不依不饶。   "去吧去吧,反正你也不在乎朕,也不在乎朕咕咕叫的肚子,就让朕饿死在床上就好了!"   看着双颊气鼓鼓的小皇帝,裴確被逗笑了,"陛下......"   他放低声音,"陛下......别生臣的气了......"   他捧着小皇帝的脸,"臣是个混账,陛下和臣这个混账生气,再气坏了身子......"   "臣一着急,怕是更混账了......"   "裴確!"   小皇帝细嫩的手指捏住他的嘴,"好了!别说了!朕等你!"   另一只手伸着把人往外推,"早去早回,朕等你吃饭!"   裴確笑了笑,转身离去。   小皇帝瘫在床上,揉了揉自己酸软的腰。   裴確这厮确实天赋异禀......   怎么成了太监,这方面的需求还这么大!   真是令人费解!   待两人收拾完毕,李文忠打开殿门,领着两列宫女进了承乾殿。   殿内的龙涎香缭绕着香气,饭菜的味道蔓延而来,慕容纾深深吸了两口,"朕好饿!"   不过片刻功夫,偏殿里上齐了饭食。   殿内的人顷刻退了个干干净净,小皇帝被人抱着坐在怀里,颐指气使,"喂朕!"   裴確笑了笑,眉眼难得柔和,看的小皇帝心脏跳动快了几分!   "不要对朕这样笑!"   小皇帝一手遮住他的眼,"你长得再好看也没用!朕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知道了!"   那人亲了亲他的手心,"臣来伺候陛下吃饭......"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得更意味深长。   极富磁性的声音压低,"还请陛下看在臣也不容易,要忙前忙后喂饱陛下两张嘴的份上.....   小皇帝瞬间红了脸,绯色如霞,艳的能滴出血来。   "裴確!"   他尖着嗓子,"你闭嘴!"   裴確连连告饶,亲了亲对方的脸颊,"好好好......我闭嘴......"   他当真闭了嘴,开始仔仔细细的喂着小皇帝用膳。   或许是当真饿了,小皇帝吃的比往日都香,米饭都多续了两碗。   两人吃饱暍足,裴確从怀中内袋掏出一支拇指大小的药瓶,倒出米粒大小的两丸,喂入口中。慕容纾好奇地从他手中接过,拿着药瓶把玩。   天青色的葫芦状瓷瓶,又小又精巧。   等裴確咽下,小皇帝拿着瓷瓶在他眼皮底下晃了晃,"裴卿吃的可是药?"   他拔开瓶塞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浓烈的清苦味儿袭来,小皇帝瞬间皱起了眉头。   "好苦!"   裴確凑过去闻了一口,"还好,臣已经习惯了。"   小皇帝举了举瓶子,"你生病了?"   "算不上生病。"   裴確接过瓶子,收好放入怀中内袋,"不过是些调息养气的补药罢了!"   "臣一向脾气不好,易怒易燥,便找人调了这味药,算起来,吃了也有十几年了。"   小皇帝摸了摸他的脸,依偎进他怀里,"裴卿很好,以后这些药,就少吃吧。"   裴確点了点头,"好。"   他这些话半真半假。   吃了十年是真,一直吃着是假。   当年入宫净身,他父亲武平侯留下的人起了大作用,使了狸猫换太子之术,让他免受净身之苦。   可又怕他年少于男女之事上冲动,暴露身份,于是在调息养气的药里面改了几味成分,加入连翘、穿心莲、青黛、贯众、重楼、拳参、半边莲等药材,用来抑制性.欲。   从那以后他才一直吃着,像个不举的太监一样,安稳度过了这些年。   后来得了先帝青眼,一步步爬上司礼监高位,他也不敢停药。   直到再往后先帝噎嗝之症严重,放了更多的权利给他,他才开始少吃一些。   等到先帝去世,他扶着小太子即位,终于大权在握,没人能挡得住他之后,才真正开始停了药。   说起停药,也就这一两年的功夫。   大禹治水都知道堵不如疏,更何况他憋闷了这些年,一遇上小皇帝温软的身子,食髓知味,不免没了分寸……   倒是辛苦他了......   裴確爱怜地将人抱起,向寝殿走去。   他的小陛下,娇娇软软,下手重一些都会留下深深的红印,更别说这几天那处的日夜耕耘......   那么娇嫩......   要是自己再脑子一热一冲动,可别把人给弄坏了......   思前想后,他还是掏出了那调息养气的药,又吞了两粒抑制一下自己蓬勃的欲.望。   免得揉碎了自己的小陛下......   是夜,小皇帝躺在龙榻里侧,指尖捏着裴確的袖口。   "裴卿......你说真的......不能再动朕了......" 第53章 竟然对着裴確下嘴了!   裴確抓住他的手,"不碰陛下,臣就抱着陛下睡,陛下放心好了!"   一夜好眠,他果然说到做到,只是将人抱在怀里,什么都没做。   北地水患的事已近尾声,灾情民生已经处理妥当,只剩下北地水患贪污案一案悬而未决。   资政殿里不知道吵了多少回,也没有得出个确切的结论。   原因说来奇怪,在北地供认不讳的许介许知洲忽然在狱中改口,说司礼监彭弘方对其严刑逼供,严加拷打,他为了保命,不得已才认了罪,这样一来认罪的状纸自然就作了废。   另一方面,在知洲府邸搜出来的赃物,回京之后核对明细,竟然有一部分不翼而飞!   如今关键性证物不足,案件只能又暂缓进行。   许介许大人身份特殊,与卫家关系过密,如今两天的早朝,卫太傅为了避嫌,已经请假在家了。   可卫太傅自证清白,退避三舍,卫党却商量好了一样,激流勇进!   他们叫嚷着这件案子,北地时司礼监的人已经下手严刑逼供,如今再交给与司礼监一脉相承的大理寺,恐怕还会闹出来屈打成招的冤案!   他们吵嚷着,义愤填膺,就差没直接说出来司礼监和大理寺都是裴確的走狗了!   大理寺卿季乌脸色发青,气得摔了摔袖子,不与那边的腐儒计较!   懒懒坐着的裴確却起了身,很有兴趣一般,"那依各位大人的看法,北地贪污案要如何审理?"   其中一人出列,"禀千岁爷,依下官来看,还是将案子交给大理寺,由督察院从旁协助,才更好一些!"   督察院?   裴確拧了拧眉,原来这卫太傅,打的是这个主意!   督察院御史袁枢是个油盐不进的人物,不管是裴党,卫党的人如何拉拢讨好,他自岿然不动,谁也不攀附!   督察院是个彻彻底底的属于陛下的组织,这样猛地一看,倒是谁也不会偏袒。   裴確侧过头看了一眼皇位上的小陛下一一只是如果陛下再开口暗示些什么,可就不一样了......   皇位上的小皇帝丝毫未觉,甜甜地朝他绽开一个笑容。   裴確心里热了热,转过脸来,"袁大人,要麻烦你跟着跑几天了。"   袁枢出列领旨,又退回原来的位置,神色坦然,不卑不亢。   可任他神色再坦然,也抵不住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最近千岁爷夜夜留宿承乾殿的传言他也略有耳闻,如今一看,传言果然不虚!   这早朝上了不过半个时辰,上面那两位光黏黏糊糊的对视就有三十多次了!   他心中叹了口气。   咱们的陛下,要想亲政,竟然对着裴確下嘴了!   还真是......忍辱负重啊!!   不过成效果然显著,现在的千岁爷对陛下的态度明显转变了,也听从陛下的意见,也肯让他参与朝政。而陛下,也隐隐有了君王之气!   好事儿!!!   袁枢咬着牙,心底老泪纵横一一   能想出这种办法拿下千岁爷,迂回掌权,而陛下一个大男人,也不会损失什么,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陛下一一能屈能伸!   陛下一一终将成为一代明君!!   袁枢心中激荡,看向龙椅上小皇帝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欣慰与期待!   既然千岁大人开口应承下,让督察院协助大理寺审理北地水患一案,诸位大臣也都开始偃旗息鼓。   只有鸿胪寺卿公良厚又出了列,隐晦的表达出了对上京治安条件的担心,说北庾那边的使团最近去鸿胪寺问了好几次,怕自己也像黎国那边一样倒霉,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揍!   京兆尹孔谊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自己免不了被参一本丨   鸿胪寺的公良厚是卫老太爷的学生,标标准准的卫党!   而自己是千岁爷的人,如今黎国大皇子当街被打,错处被人揪住,人家不自己参谁!   孔谊垂着脑袋,心里想着,而且看陛下的态度,这段打挨的里面可是有点儿缘由的!   他京兆尹虽然担负着保卫京都的职责,但总不能差贼人查到陛下头上去......   所以算来算去,这个锅,只能是自己背了......   但黎晟挨打的真相,裴確和慕容纾心里比谁都清楚。   公良厚话音刚落,只见千岁爷摆了摆手,"上京治安一直很好,孔大人也算尽职尽责!那大皇子挨打,恐怕还是事出有因。"   "不过对方使团在上京挨了打,孔大人难辞其昝,罚俸三月吧,回去再好好整治整治!"   短短两句,将孔谊摘了出来。   至于这轻飘飘的罚俸三月......能留在京城任职的大臣,谁还能缺了三个月的俸禄不成!   千岁大人,果然偏心!   公良厚虽有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下了朝,裴確一人去建章宫处理折子,而他的心肝宝贝儿小皇帝,由于这几日太过疲乏,坐上御辇回了承乾殿补觉。   他爬上床盖上被子,忽然觉得腰间硌得难受,伸手下去摸了摸,掏出一天青色葫芦状瓷瓶。   看着莫名熟悉......   他拔开塞子闻了闻,这熟悉的清苦味......   不就是裴確昨晚吃的小药丸嘛!   想来是早晨伺候自己穿衣服的时候,两人笑闹了一阵,这才掉出来了!   他拿在手里把玩着,不由想起裴確恣意俊美的脸。   不过片刻功夫没见,竟然会很想他!   慕容纾手里握着瓷瓶,就像裴確在身边陪着他入眠一样。他闭上眼睛,正准备入睡,殿外传来李文忠的声音一一   "陛下,太医院院使张潜求见。"   小皇帝抓住被子,将脑袋塞进去,正准备说不见。   手里的瓷瓶滑落,他赶忙拾起。   是药三分毒,裴確他吃这药吃了这么久,不知道留没留下什么危害没有......   想到裴確,小皇帝心底暖了暖,"让他去偏殿候着!"   他麻利起身套上靴子,李文忠推门而入,帮他穿好外袍,又梳了梳头发,束好发髻。   看着镜子里小皇帝萎靡不振的脸,李文忠心疼道:"陛下若是乏的厉害,不如改天再召见张院使!"   小皇帝打了个哈欠,眼眶溢出水雾来,他擦了擦哈欠出来的泪珠,"没事儿,朕正好有些事要问他!"他拿着那瓷瓶在手里转了转,"他可到建章宫了?"   陛下没明说,李文忠也知道是谁。   如今陛下和千岁爷好的跟一个人儿一样,时刻都记挂着彼此。   不过说来千岁爷对陛下也是真的好,宠着惯着,放手心疼着,陛下身边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给接手过去,连自己手里都轻松了不少!   "千岁爷到建章宫了!说是上午批折子,让陛下先睡着,等到晌午的时候,再来陪陛下用膳。"   小皇帝点了点头。   偏殿内,张潜正急的转来转去,频繁叩击在另一只手背上的手指显示出他的不安。   卫泱说让他来上上眼药,让陛下怀疑千岁爷。   他思来想去,想了几个说法,感觉都不是太合情合理。   他是被人当枪使,但他也不想自己这把枪太明显,再折在这裴卫党争里面......   如今正是个好时机,陛下口谕让隔几天进宫说一下黎国大皇子的伤势进展,他正好有理由出入承乾殿。   但前几天陛下和千岁爷时时在一起,他不好过来,毕竟他总不能在本尊面前说些坏话......   今天正正好,卫太傅派人传话给他,千岁爷去了建章宫,陛下回了承乾殿,正是两人不在一处,最适合添油加醋说坏话的好时机......   只是哪种说法更好一些......   张潜眉心皱着,听到门外脚步声传来,赶紧捋了捋眉心,恭恭敬敬地等着行礼。   小皇帝神色困倦的走进来,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起身吧!"   "陛下,今日臣进宫,是来禀报黎国大皇子的病况。"   "说说吧。"   "大皇子伤势有所好转,只是臣给大皇子断了的胳膊腿上加了石膏,大皇子行动不太方便,再加上换绷带用药频繁,行动不便,疼痛难忍,大皇子的心理状态不太好!"   小皇帝点了点头,"张院使是太医院的老人了,一双妙手,自然是能让枯木逢春的。"   "大皇子哪里不好就治,别担心药品花费。人家好好的来了上京,咱们就得好好让他走出去,不能让黎国挑了错处!"   "是!"   张潜一口应下,内心暗自琢磨。   这小陛下可真是先帝的亲生儿子,说话办事如出一辙。   又得折磨人家,又得把人家治好,还不能让人家抓住错处......   多损啊!   慕容纾过来本就不是要听这些,他将手中的瓷瓶递过去,"院使看看这个药。"   张潜双手接过,倒出一粒闻了闻,又尝了一口,蹙着眉品出其中几种药材,突然计上心来......   这可真是天赐的好运气!   这上眼药的借口,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先别管这是什么药,又是谁的药,他就要借着这几味药材的东风,完成太傅交给的任务!   "陛下,这药主要是用来清热解毒的,袪燥降火气的。"   小皇帝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一一   这药效,怎么和裴確说的调息养气不太一样? 第54章 还会不会有那种欲望?   "那此药可有调息养气的功效?"   "有是有一些,不过发挥效用最大的连翘、穿心莲、青黛、贯众、重楼、拳参、半边莲等成分,还是主要用来清热解毒,袪燥降火气的!"   慕容纾内心起疑,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对方,"那要是长期服用,可有什么后果?"   "自然是有一定的危害的。"   涉及到专业领域,张潜侃侃而谈。   "这种药长期服用容易引发脾胃阳气受损,食欲减退,脾胃功能下降,甚至是性.欲减退的。"   小皇帝脸色一僵,想着昨夜吃完药后清心寡欲的裴確,隐隐有种不好的猜测。   他迟疑了片刻,"那......那......若是一个男子被净了身,还会不会有那种欲望?"   一个男子净了身?不就是太监么?   难道这药竟是千岁爷用的?   张潜毫无迟疑,"陛下,食色,性也。只要是人,都有这种欲望,和净身并没有多大关系。"   "只是他们满足欲望的方式是通过视觉与触觉的刺.激来满足心理、生理上的需要,与常人不同而已。"   "更何况,《浪迹丛谈》中记载:"阉人近女,每喜手抚口啮,紧张移时,至汗出即止。盖性.欲至此已发泄净尽。"   "且宫中太监宫女对食由来已久,宫掖之中,怨旷无聊,解馋止渴。臣早年求学有疑时,老师也曾讲过,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慕容纾点了点头,心理的疑云这才消散了一些。   张潜见他神色,继续开口。   "只是陛下要离此类药物远一些,更不可擅用。"   小皇帝点头,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万千头绪,竟然开始怀疑,怀疑裴確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太监......   他也没心听张潜继续说下去,正要遣他离开,又听他继续说。   "先帝就是因为噎嗝①之症驾崩,这病证会不会遗传给亲子,到现在也没有个定论。为了以防万一,此类药物,陛下切记,一定不要擅用。"   慕容纾猛然抬头,"这还和噎嗝之症有关系?"   张潜在他审视的目光里不变神色,"噎嗝之症,一开始吞咽哽噎,胸膈痞满,饮食难下。待到肌肤枯燥,形体消瘦,头晕目眩,神倦乏力,少气懒言便是中后期,神仙难治!"   "这个朕自然记得。"   "噎膈至脾肾俱败阶段,一般宜先进温脾益气之剂,以救后天生化之源,待能稍进饮食与药物后,再以暖脾温肾之方,汤丸并进,或两方交替服用。"   "当时臣和太医院一众太医翻阅无数藏书,尽毕生之力,多次商议,定下了温脾用的补气运脾汤和温肾用的右归丸。"   "前方用人参、黄芪、白术、茯苓等补气益脾为主;半夏、陈皮、生姜等和胃降逆为辅。并可加入旋覆花、代赭石等以增强降逆止吐之力。"   "后方以熟地、山茱萸、当归、枸杞等滋肾阴,又用鹿角胶、肉桂、附子、杜仲等温肾阳,为阴中养阳之法。"   小皇帝垂了垂眼睫,回忆起他父皇病重的时候。   他父皇是马背上打天下的人物,年轻时受的伤无数,自诩是个风吹雨淋皮肉厚实的,所以对于一般的小病小情从不在乎。   直到那次吐了口血......   慌了太医院一众太医。   他父皇躺在龙榻上,神色苍白,笑着拉住自己的手,说,"别哭,父皇没事。"   "我儿年纪尚幼,父皇要保护我儿平平安安长大,又怎么会有事......"   "等父皇病好了,再陪着我儿逗蚂蚱......"   小太子眼泪簌簌的流下,金豆豆淌个不停,嘴里呜咽着,"不哭......不哭......纾儿不哭......"   一众太医宫女太监手忙脚乱,诊脉,商议,开方,熬药......   马不停蹄。   殿外等着知情而来的几位重臣,盼着陛下的消息。   而小太子整夜整夜不敢合眼,拉着陛下的手靠在床边,一等就是几天。   噎嗝之症,向来是顽疾。   几乎无可解。   好在陛下的症状发现还算早,所以治好的希望虽然渺茫,但还是有的。   只是......只是后来也没有治好......   父皇到底,成仙而去......   他深深出了口气,胸中抑郁又疲惫。   "噎嗝之症,还和这药有什么关系?"   "回陛下,温脾用的补气运脾汤和温肾用的右归丸,两者的药性与此类药物矛盾。"   他双手托着药瓶举到慕容纾跟前,"这瓶药中含有大量清热解毒的成分,若是补气运脾汤、右归丸与此药同时服用,前面两个的药效就会化去,完全不起作用,甚至还会有毒性产生。"   "陛下还是少碰为妙。"   慕容纾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他甚至想都不敢往深了想,这药丸与治父皇噎嗝的补气运脾汤和右归丸药效相克,在权势纠葛的深宫之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裴確......   父皇......   慕容纾胸口一痛,将对方掌心的天青色药瓶一把抓进手里。   他霍然起身,手指握紧药瓶,紧到发抖......   他冷着声音强撑着,"今天见朕说的话,出去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张潜跪地,"是!"   小陛下一直是温和的,见人脸上总是带笑,这会儿他猛不丁的板起一张脸,倒是......   神情倒是和先帝有了两三分重合......   想到先帝的死因,张潜背后冒冷气,只觉得两股战战,马上就要跪下去......   还好陛下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等到脚步声渐渐消失,慕容纾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太师椅上。   他甚至,甚至是连疼都感觉不到了。   脑子里浑浑噩噩,一个念头呼之欲出,他不敢想,可又控制不住不想。   当年父皇重病之前,裴確他做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在国事上提出不少可行的建议。   父皇爱才,对他颇为宠信。   当时父皇重病卧病在床,是裴確忙前忙后悉心照料,自御膳房,御药房,太医院以及龙榻前多次辗转。如果,如果他当时真的怀了这种不轨的心思......   那么,以他当时的权势,人脉,甚至如果他想自己动手,也可以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那么小的药丸,或许只需要一两粒,就可以把运气补气运脾汤和右归丸的药效全部抵消掉,甚至还会有相应的毒性......   小皇帝握着药瓶的手更加用力,仿佛只要再用力一点把药瓶握碎,这件事情就不是真的存在了,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如果......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他要如何自处,如何面对他和裴確之间的感情,如何对得起他的父皇?   小皇帝手脚发凉,思路却越发清晰。   他知道不该怀疑裴確,脑子里却在不停寻找对他不利的证据。   他突然发现,自父皇去世以后,自他即位以来,得利最多的人反倒是裴確。   其他世家,甚至是与裴党相对的卫党,在那段时间,也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他怔怔地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宫殿,思绪纷飞到整个脑袋几乎要炸掉......   裴確......不能是裴確......   他第一次开始喜欢一个人啊......怎么能是裴確?   "不是......不是他......"   慕容纾一边摇头,一边说服自己......他对自己那么好......那么忠诚......他不会欺骗自己......   见张院使出去良久,陛下还不出来,李文忠心里担心,推门而入。   "陛下一一"   "陛下!"   李文忠拂尘一扔,连滚带爬的跑过来,"陛下暖,您这是怎么了?"   他担心地扶住陛下,心疼地看着对方惨白如纸的脸,"陛下,您可别吓奴才!"   "可是哪里不舒服?"   慕容纾缓缓抬起头,有些迟钝的看着他,"朕有些害怕......"   "陛下在怕什么?"   李文忠拍着他的背,"陛下真龙护体,连上天都会庇佑,陛下什么都不用怕!"   "是李院使说了什么,吓到了陛下?"   慕容纾摇了摇头,"不是。"   陛下他守口如瓶,李文忠就知道,不该再问了。   他扶着陛下起来,又喂他暍了些水。   "陛下,可要把千岁爷叫来,陪陛下说说话?"李文忠小心地问着。   他知道陛下和千岁爷关系亲近,让他过来看看陛下,陛下可能会好些......   小皇帝眼睛眨了眨,双手反握住李文忠,"好!好!叫他来!叫他来!"   李文忠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见小皇帝抓着他的手松开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里的光也熄灭了下去。   "不用了......别去......别去叫他了……"   把人叫来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他要直接开口质问对方,"我父皇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对方会说吗?   就算对方会说,他敢听吗?   就算对方说了,他敢信吗?   他满心苦涩,苦的一颗心都要滴出胆汁来......   而后被李文忠扶到榻上,脱了鞋袜,和衣而卧。   李文忠退下了。   他背对空旷大殿,面朝宽敞的龙榻内侧,羽睫轻轻扇动,一滴清泪沿脸庞滚下,落入明黄锦被,瞬间消失不见。   他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手心捂着因不安抖动不停的羽睫,小声低语一一"父皇......父皇......我好害怕……" 第55章 就能禁得起折腾了......   承乾殿发生的事情裴確并不知情,他只知道太医院院使张潜来宫中向小皇帝回禀了黎晟的症状,没过多久就离开了。   他批了一上午奏折,肩背长时间僵直都有些疼。   伸手捶了捶肩膀,"什么时辰了?"   田震闻声赶忙过来,替他捏着肩膀处的穴位,"爷,早过了该用膳的点儿了。"   裴確挥了挥手示意他停下,拧了拧好看的眉,"怎么早不说!"   "爷批阅奏折批得认真,奴才也不敢打扰啊!"   裴確合上奏折,起身大步流星朝殿外走去。   过了午膳的点儿,那个小东西该饿了!   说好陪他用膳的,这次过去晚了,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那么娇气的一个人,饿的狠了,一定会捧着肚子两眼水汪汪的控诉自己吧......   披着一路寒气赶回承乾殿,他将披风摘下扔给李文忠,边问边朝里面走去。   "陛下可用膳了?可吃了别的点心?地龙烧的热,可喂水了没有?"   李文忠忙回答,"陛下一直睡着,这会儿还没醒呢!"   裴確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审视着李文忠,"李公公未免也太不尽心了!"   "睡着么长时间,醒了是要头疼的,这还要本官教你吗?"   李文忠只得点头认罪,可对方压根儿没听他的话,推开门就朝里去了。   床上的人睡的并不踏实,一张小脸皱着,眉心紧锁,偶尔发出一两声呓语。   离得近了,才听得清,是句"父皇"。   裴確心尖一软。   手指摸了摸对方的脸,上面有湿乎乎的泪痕。   竟然哭了......   他将人抱到怀里,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背,吻了吻他泪迹斑斑的小脸,"陛下,醒一醒。"   "臣回来了。"   小皇帝有些懵懂的睁开眼,泪水打湿眼睫,睫毛一簇一簇的,脆弱又精致。   眼眶里的水已经在打转转了,马上就要滚出一般。   一张白皙的小脸都是泪光,鼻头哭红了,小小的一点,格外惹人怜惜......   裴確心疼的将人又往怀里紧了紧,"好了好了......"   "不哭了......"   他说完话,就感到脖子处一片湿热,全是泪水。   他将人撑起来,小心地替人擦着眼泪,"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   "是想念先帝了?怎么这么委屈?"   他话音刚落,对方眼泪流的更凶了。   也不说话,呆呆地看着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滴一滴,都像是砸在他心头最软的地方了,砸的心口生疼,胸口发闷......   而他只能一遍遍的哄着,给人擦干净脸。   良久,小皇帝才缓缓开口,直视着他,像是要把对方看透一般。   嗓子是哑的,"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梦到父皇了。"   对方神色自若,没有任何的惊慌不自在,反而在柔声安稳他一一"想是先帝想念陛下了,就入梦来见陛下一面。"   "这是好事儿,怎么还哭上了......"   小皇帝直直地看着他,"父皇骗我,他明明说会陪着朕到朕长大,手把手教朕做一个好皇帝。"   "可是他说话不算话,骗了朕。"   "朕最讨厌欺骗了!"   裴確抬起他的手心吻了吻,按在自己心口处。   "生老病死,都是天命,哪里是人自己能决定的......"   "先帝也并不是有意要欺骗陛下,他也想陪着陛下长大,这算不得欺骗。"   小皇帝手背擦掉脸上刚滑落的泪水,"那你昵?裴確,你会不会骗我?"   裴確看着对方,一双墨黑双瞳坚定有力,就像对着上天赌誓一般,"臣不会欺骗陛下,臣会永远忠于陛下。"   慕容纾小手抓着对方的衣领,"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   裴確把人揽入怀中,"陛下就是臣的命根子,臣心尖尖上的宝贝,我骗你做什么?"   他手掌揉了揉怀中人的脸,"这么些时日,陛下还看不清么?"   "臣对陛下,予取予求,陛下只要开口,臣什么没满足过?"   他食指抬起对方的下巴,看着他红了的眼眶,叹了口气,"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的。"   "臣的这颗心,这条命,陛下想要,都可以轻易拿走......"   他低头亲了亲那白玉般的额头,他连臣都不说了。   "我爱你啊......陛下……你怎么......总不信我......"   听着他喟叹又无奈的语气,小皇帝心里抽了抽,他伸出胳膊抱紧那人的后背,脸埋在对方胸口,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对不起......"   他心底涌起几分懊悔,为他的冲动和多疑......   只是因为这点儿巧合,只是因为别人的只言片语,他就开始怀疑这个人了......   裴確他,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裴確大手摸着他散乱的长发,在上面揉了揉,安慰着他。   "没事的,臣没事的。"   "好了,哭了这么久,饿不饿?"   话音刚落,就听见他怀中人肚子"咕噜"一声。   趴在他心口的人奶声奶气,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朕好像......是有点饿......"   一个人耐心哄着,另一个人心存愧疚,两两相合,一顿饭吃的倒也融洽。   裴確将他吃剩的半碗米饭端到自己面前,夹着几口菜咽下去了。   小皇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裴確,朕也不是很穷,能养的起你的!"   "你就不要学话本里一样,吃别人的剩饭了!"   裴確偏过头看他,"哦?什么话本?陛下开始看话本了?"   慕容纾脸上一红。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喜欢别人,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裴確好像什么都有......也好像什么都会......   自己好像不知道该给他什么......   他要看民间谈恋爱的话本去学一学,李文忠差人去宫外搜罗来了一堆,他挑着喜欢的偷偷看了看虽然只是简略翻了几页,但这个套路他还是知道的   一一男主端过女主吃剩下的饭,就要塞进嘴里,这时,女主羞涩一笑,"别!"   一一男主笑笑咽下,女主羞红了脸!   他在看的时候就很迷茫......明明吃的好好的,饭也有很多......为什么非要吃别人剩的?   结果他刚迷茫完还没搞明白,就见裴確拿着自己的剩饭大口吃了起来!   难道陷在情爱里的人,做事都是让人迷茫,这么黏黏糊糊的?   裴確伸手捏了捏对方的小软脸,"看了什么话本?臣哪里在学?"   小皇帝拉下他的手,"你为什么要吃朕的剩饭?"   "为了讨朕欢心?"   "为了让朕感动?"   "为了黏黏糊糊?"   裴確拧了拧眉,他这是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裴確也不说话,起身拿到过盛米饭用的小锅,掀开盖子,让干干净净的锅底对着满脸呆滞的慕容纾。他似笑非笑,扬了扬好看的眉。   "陛下,你让臣吃什么?"   然后就见到小皇帝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朵!   他猛的举起小手捂住脸,食指和中指撑开指缝偷瞄对方。   "裴卿......你这样一说,朕好没面子的!"   裴確好笑,回到他身边坐下,"怎么?小饭桶也知道不好意思了!"   "裴確......"那人软着声音求他,"朕是真的饿了......"   裴確笑着摇头,自己夹了块黄焖鱼翅,放入口中。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自己陪着他吃饭的。   小东西娇气,哄着送进嘴里的,一般能多吃几口。   他如今正长个的年纪,身上又没几两肉,裴確心疼他,每次都是将人拉到身边,或者干脆抱到腿上,一口一口喂着吃的。   今天或许是哭的多了费心神,还没下床肚子就咕咕叫了。   菜品刚摆上,也不用喂了,自己就抓着筷子吃了起来。   这空饭碗一碗又一碗的递到裴確面前,裴確一碗又一碗地替他添着米饭。   盛第二碗米饭的时候裴確弯了弯眼睛;   盛第三碗米饭的时候裴確鼓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盛第四碗饭的时候裴確笑容变僵......   盛第五碗饭的时候,裴確手抖了抖,琢磨着怎么能让他停下......   还好他停下了一一   摸着圆溜溜的小肚子,剩了一个碗底......   他咽下了嘴里的话,想着一会儿吃完饭带他去消消食,然后顺手把剩下的几口饭给吃了......   谁知道这个小饭桶嘴里就开始嘀咕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裴卿......"   一只手拉住他黑金蟒袍上的腰封,往外拽了拽,"你怎么不拦着我!"   "多吃点儿是好事!"   裴確放下筷子,目光上下扫视了小皇帝一圈,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吃的胖一点儿,跟个球儿一样,滚起来的时候就更方便了!"   慕容纾见他这个笑就知道不是好话,但对方不说完,他又好奇。   "什么滚?滚什么?在哪滚?"   只见对方眼尾微微上扬,一双瞳仁流光溢彩,带着几分下流的愉悦。   "还能在哪?自然是臣抱着陛下,在龙榻上滚......"   他大手扣住对方勾着自己腰封的小手,暖昧地在上面摩挲了摩挲......   "再胖一点儿,就能禁得起折腾了......"   "免得臣还没尽兴呢......陛下的眼泪又一颗颗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细声细语地求臣轻一些了……" 第56章 你天天欺负朕!   "裴確!"   小皇帝脸上羞意更重,他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忿忿的,"你就自己吃吧!朕不要等你了!"   裴確连忙起身,讨好地将人按在凳子上。   "都说秀色可餐,陛下一走,臣这顿饭可就吃的没滋味了!"   "哼——"   小皇帝抱臂坐好,两只含水杏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看吧!"   "就看着朕吃!"   "朕倒是好奇,裴卿能吃的多有滋味儿!!"   裴確当真夹了筷子烧鹿筋,举到嘴边,然后认真看了小皇帝一眼,一点点送入唇中。   他神色浪荡又恣意,眼神暖昧流离,仿佛真是就着小皇帝的美色下饭一般!   这么一来二去,慕容纾咬了咬唇,身子在凳子上扭了扭,感觉有点儿坐不住了!   裴確这狗贼,动作这么勾人做什么!!   他脸上一片火烧,恨不得自己没说过这种"让他看着自己吃"的蠢话,恨不得有人来帮自己解解围才好!   裴確当然看出来他的困窘,笑着摇头,饮下一杯清酒。   "陛下一一"   李文忠的声音传来,"陛下,北庾二皇子呼延毫求见!"   "快快快!"   小皇帝眼睛一亮,迫不及待,"让他进来!"   呼延毫被引进来,随即行了礼。   "臣参见陛下!千岁大人!"   "二皇子请起!"   慕容纾温和地对他笑笑,"二皇子可用了膳,要不要坐下一块儿吃点儿?"   "臣吃过饭了!"   呼延毫哈哈一笑,看了眼御桌上的食物一一这小盘子小碗的,看着精致,怎么能禁得住吃!   他们北庾的好男儿,一顿饭能干掉一头小羊羔!就这些饭菜,一个人吃也不过吃个七八成饱!   怪不得这小陛下长的这么秀气,要是放到他们北庾,大口吃肉,大碗暍酒,保准能长得结结实实的!   他迅速转回眼,不去看那个垂着眼皮吃饭不置一词的男人。   这个北周的九千岁,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看人的时候掀着眼皮,墨黑的瞳仁格外淡漠,但又好像能看透别人的内心!   他们北庾的男儿都随性又敞亮,最怕和这些肚子里弯弯绕绕多的人打招呼!   还是这个年幼的陛下看起来更好说话。   "陛下!"   呼延毫嗓门高,一开口震的小皇帝不由自主坐的更直!   好家伙!   慕容纾心里暗暗吐槽一一要是太傅有这个好嗓子,他怎么还会在听讲的时候睡着!   对方只要嚎一嗓子,他保证比谁都激灵!   "陛下!"   呼延毫又走近一步,黑山一样堆在他面前,嘿嘿一笑,"陛下,臣准备带使团回北庾了!"   "二皇子不在上京逗留些时日了?好看看上京的美景?"   "还是说鸿胪寺的人照料不够周到?"   "哈哈哈不是不是!"   "上京的美景真是看多久都看不够!公良大人安排的也很好!就是今年的篝火节提前了,臣得回去参加!"   篝火节是北庾的传统节日,庆祝一年丰收,预祝来年风调雨顺,年年都是要重点举办的。   "那也好,朕就不留你们了!"   "这样吧,明日朕设个晚宴,给二皇子一行人饯行!"   "多谢陛下!"   二皇子眉眼舒展,行了个北庾国的礼,"那臣就退下了!"   "去吧!"   李文忠将人送走,裴確正好拿着帕子擦嘴,他瞥了眼目送呼延毫离开的小皇帝,冷哼一声,嘴里凉的像在下刀子。   "怎么?看不够?不舍得?要么别让人走,把人留下好了!"   小皇帝回过神来,"明天晚宴我们吃鱼吧!"   裴確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那个小东西笑得眉眼弯弯,"既然裴卿那里醋多!也省的浪费了!做上他几大锅西湖醋鱼来招待多好!"   裴確将人带着凳子拉过来,和对方四目相对。   "我看做个爆炒凤舌更好!陛下这么灵巧的舌头,不用省的浪费了!"   慕容纾闻言赶紧两手捂住嘴,声音从指缝里传出。   "裴確!你天天欺负朕!"   "对呀!臣这种奸佞小人,最喜欢欺君了!"   裴確笑着把人抱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膝头,隔着衣服捏了捏他的腰,"不如让臣看看......怎么欺负好呢……"   怀里的小人突然弯了腰,一张小脸贴在他胸□,哎喲一声:"不行......裴確......朕难受......"   裴確只当他在开玩笑,手指从腰际滑向对方小腹,捏了捏,"可由不得陛下说臣行不行......那......从这里开始?"   怀里的人不吭声,裴確只当他害羞了。   大手抬起对方的下巴正要亲一口,却对上一张汗涔涔薄如白纸的脸。   "陛下!"   "慕容纾!"   裴確将人抱紧,"快!哪里难受?"   慕容纾小拇指勾着他的衣领,"裴確......去叫槿娘来......"   "槿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要女人!!"   裴確声音一顿,"槿娘......刘美人?"   一一"宫中一位贵人,身上有秘密......"   原来竟是这样么......   他锋利的眉毛蹙了蹙,高喊道:"李文忠!"   下一刻就看到李文忠火急火燎的进来,"陛下......陛下......"   "千岁爷,快把陛下送到床上,用个汤婆子给他暖着肚子!"   他看了眼裴確,咬了咬牙,"臣去叫刘美人来!"   "要快!"   裴確扔下一句,起身抱着慕容纾大步朝寝殿走去。   李文忠赶紧转头出门,心里又紧张又着急!   陛下身上的病,一直瞒得的好好的,就连太傅都不知道。   以前发病的时候少,症状也弱,遮遮掩掩就能过去了,如今陛下越来越难受,这千岁爷就在旁边不走开,他也只好叫刘美人来!   只是这毒症让千岁爷知道了,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毕竟多一个人知道,陛下的江山就多一份危险......   但愿一会儿,千岁爷不要多问吧!   没过多长时间,刘美人拎着箱子进了承乾殿。   她走到龙榻前,看到一直四平八稳的千岁爷正小心捧着陛下的手,轻轻帮他捋着被汗水打湿的鬓发。动作是从没见过的轻柔,轻的像是在碰什么脆弱又矜贵的东西,满心阿护,又小心翼翼。   听到脚步声,裴確俯下身子轻轻吻了下对方的额头,又不知道低语了几句什么。   他转过身来,只说了两句话一一"怎么才来?"   这是责问。   "还不快点儿!"   这是紧张。   而后就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等着。   除此之外,一句话也不说。   李文忠看了看千岁爷阴沉的脸,小心的缩了缩脖子。   但对方连余光都没给自己,蹙着眉看着龙榻上密密麻麻扎着银针的小皇帝。   他明明就这么看着,什么也不说,一动也不动,但那种骇人的杀气却在不停的流露着......   槿娘下完最后一根针,拿着手帕轻轻拭去额头的汗,赶紧远离了裴確的视线。   这千岁爷冷着一张脸......也太吓人了!   陛下和他好,是怎么忍受下去的?   裴確快步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对方满背的银针一一这些银针与其说是扎在了小皇帝身上,不如说是扎在了他心尖尖上!   他喉结滚动。   这种痛楚,比当年自己受折辱,被打骂还要痛上万分!   痛在自己身上,忍忍也就挨过去了......   可是这疼痛落在他身上......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受苦......   裴確心中抽痛,一张脸阴云密布,小心地握住慕容纾的手。   他那么娇气的一个人,床上手重一点儿,他就会哼唧,抱着自己说疼。   这会儿插满银针,反倒是一声不吭了!   "是臣的错,臣不好......"   他伸出大手,指腹轻轻蹭了蹭对方的脸颊,"这么久......臣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受苦了......"   而一旁的刘美人格外惊诧一一   这千岁爷在陛下面前,竟然这么小意温柔的吗!   要不是她亲眼看见,别人怎么说,她肯定都不会相信的!   慕容纾还是闭着眼睛,被裴確握住的小拇指却勾了勾。   裴確瞬间会意,"你们先下去吧。"   等到那俩人退下,慕容纾才睁开了眼。   "可累死朕了!"   裴確错愕,"陛下是装的?"   小皇帝皱了皱鼻头,露出几分埋怨来,"朕这么难受,怎么可能是装的!"   说着说着声音却小了下来,"朕只是睡觉是装的而已!"   他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裴確,满是控诉:"还不是因为你!"   他手指指了指,示意裴確看自己裸露的上半身,腰臀以上全是欢爱留下的痕迹。   虽然他自己看不见,可他记得牢牢的,前两日裴確还在他肩胛骨处吮了几口,现在肯定还有印记的!更别说他腰侧被这人的手指按着留下的痕迹了!   慕容纾嘟了嘟嘴,"朕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嘛!"   "他们不会出去说的。"   裴確抓过对方的手指亲了亲,"再说了,他们不是陛下的人么......"   他看着小皇帝身上闪着寒光的银针,于心不忍地转过视线,"你还没告诉我,自己究竟怎么了......"   "陛下,"   他难得语气凝重,"是不是我不问,你就永远不会说?"   "陛下是不是,永远都在防着我??"   "朕没有防着你......"   慕容纾半张脸陷进软枕里,露出的眼睛眨巴眨巴,软软地解释,"朕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裴確拧了拧眉,抓紧对方的大手微微用力。   "那陛下,究竟是怎么了?" 第57章 喜欢我......怎么会拒绝我......   "这件事说来话长,裴卿知道朕并没有什么大碍就好了!"   裴確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他扫视一眼密密麻麻的锒针,"都被扎成了刺猬,还没有大碍?"   "是不是非要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才叫有大碍?"   慕容纾抿了抿嘴,他是真不想说。   怎么说?说我中了毒?这毒并不致命,却又碍于孕育皇嗣?   一个男人,失去传宗接代的本事,就够丢人了!   更何况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他是一国天子!   自古皇家选继承人的要求就颇为严格一一就连跛足这种小症能成为废太子的理由,更别说是一个无法绵延皇嗣的太子!   倘若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如今的慕容家走到现在断子绝孙的地步,不知道有多少人蠢蠢欲动,想着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不可!   这个北周王朝最大的秘密,又怎么能轻易对外言说!   慕容纾眼神闪了闪,偏过头去,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软糯,态度却异常强硬,"朕不想说!"   他不想说,一来觉得不好意思,二来也并不敢把所有的底牌都交付到裴確面前。   他对自己是好,可是谁又能知道这种好能持续多久......   一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若是以后两人厌倦,凭着对方的本事,抓着这个把柄,将自己从皇位上拉下来更轻而易举了!   他是喜欢裴確不错,可深宫之中,权利相辄......   情爱对比这些,有些过于渺小了......   他在父皇病榻前起誓过,要当一个好皇帝,把慕容家的江山稳稳地坐下去......   他要对得起自己的承诺!   裴確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又着急又酸楚。   他不信他!   就算他把整颗心都交出去,把这条命都愿意赔上一一他的小陛下,还是不信他!   裴確垂了垂眼皮,深深吸气,自己劝慰自己,为对方找着理由一一   或许他有难言之隐,或许他心里更难受......   就别逼他了!   另一个念头又在心里涌起,桀桀怪笑,"你看一一谁让你选这个方式和他在一起?"   "不是早说了,捆起来锁在承乾殿里,到时候他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将他完完全全掌控在手心里,再没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真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   他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按下这蠢蠢欲动的念头。   弯下身子,软着声音,"好......陛下不愿意说,臣就不问究竟是什么病了......"   他伸手摸了摸对方的侧脸,"那臣能不能问些别的?"   慕容纾转回头来,瞳仁水汪汪的,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说话时带了鼻音,"裴確,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只见对方抿着薄唇,点了点头,"是有些不高兴......"   那人抬眼,目若寒星却不掩温柔,"不过不打紧,只要陛下高兴就好了......"   他指腹蹭了蹭小皇帝的脸颊,"这个病......发作起来疼不疼?难不难受?怎么才能治好?"   只见对方长长的羽睫上挂着水滴,泫然欲泣,"自然是难受的......"   "朕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这个病,不好治......"   "还好没有性命之忧......"   他抬起眼眸看向裴確,"对不起,没有告诉你......"   裴確"嗯"了一声,继续听他说。   "槿娘是朕的人,她是杏林圣手,专门为朕瞧病的。"   "只是朕的这病隐晦,不想让别人知道,于是给了称号,留在身边。"   慕容纾到底怕他不高兴,小拇指刮了刮裴確的手心,"朕没有碰过她......从始至终,朕身边,只有一个你罢了……"   裴確大手收紧,将他的白玉柔荑握在掌心里,"臣知道了。"   他声音顿了顿,"前两日,刘美人来承乾殿,是不是有话要说,只是因为臣在不方便,这才离开了?"   "朕每隔一段日子就会去槿兰苑,找槿娘诊治,这次日子隔的久了,她没见我,有些着急,就过来了。"   "怪我。"   裴確低低说了一句,"怪我,那天不该让她走的。"   "裴卿又不知道这回事!"   小皇帝弯起眼睛冲他笑了笑,两只眼睛湿漉漉的格外招人疼。   会儿槿娘拔了针,朕就好了!就没事了!"   他弯起的小拇指在对方掌心蹭了蹭,"好啦,不要不开心啦!"   裴確学他弯起眼睛笑了笑,只是这笑意,浅浅淡淡浮在面上,若是仔细来看的话,从来没有达到过眼入了夜,灯火一色,暖意融融。   慕容纾背上的针已经拔了,槿娘也被李文忠送回了槿兰苑。   他双手揉了揉脸,盘腿坐在龙榻上,等着在外间洗漱的裴確,心情很是复杂。   他一方面告诉自己,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错,难道做皇上的,还要把什么都告诉臣子不成么?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愧疚。   他自己说不想说,裴確就没有再过问。   可对方眉眼低垂,明显是有些不高兴的......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从表面上看,再亲密没有了......   可是只要再深究一点儿,他就不敢细想了......   不敢想父皇的死因是不是真的和他没有关系......   不敢想裴確会不会一直对自己好......   不敢想他对自己这么好究竟是因为什么......   是情之所至,还是心血来潮?   他思来想去,脑子都要乱了......   "陛下在想什么?"   对方清冽的嗓音沾了水汽,从门口传来有些飘渺的感觉。   慕容纾抬头,"在想裴卿。"   那人大步进来,坐到床边,身上还带着未干透的水汽,氤氲着眼角眉梢,都带了湿意。   "哦?想我?"   他扬了扬眉毛,"陛下想我做什么?"   慕容纾心存愧疚,藕臂圏住他的脖子,脑袋在对方脸侧蹭了蹭,"想裴卿就是想裴卿啊!"他抬起头看着对方,"想裴卿还要找理由么?"   说着小手滑进裴確衣襟里面,在对方精壮的胸膛上暗示十足的摸了摸......   他有心补偿裴確,便软着嗓子,"裴卿......朕一一"   手腕忽然被人抓住,他有些不明白地抬起了头,对上对方波澜不惊的双眼,"陛下一一"那人打断了他的话,"陛下,夜深了,您明日还要设宴为北庾使臣送别,早些休息吧!"   小皇帝有些错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   裴確床上对他,永远饿虎扑食一样,狂风暴雨的就碾压过来了。   偶尔也有黏黏糊糊温温柔柔的时候,但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时候一一他主动求欢,却被拒绝了   他有些不明白,又有些心慌,一丝不安盘盘绕绕的钻出来,刺的他心里酸酸的。   他红了眼眶,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湿漉漉的,声音都颤了颤,"裴卿......你不喜欢朕了?"   裴確喉结滚动,大手捧住他的脸,亲了亲对方的唇瓣。   "怎么会?臣最喜欢的就是陛下了!"   他离开那红艳艳的嘴唇,目光下放一一我太喜欢你了......   喜欢你喜欢到要独占你,喜欢到要你没有任何秘密,完完全全的在我的掌控里......   我希望你能全身心的依赖我,而不是因为不信任,眼看着我着急到要杀人,却仍旧什么都不说......   我喜欢你能喜欢到把江山拱手奉上,把我自己的身心都全部献上,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一一但陛下你......对我的喜欢,却是有限的......   这种不对等的爱是一种折磨,折磨着我心里烧起连天大火......   可为了能让你放心,我仍旧要闭嘴,什么都不说......   "裴卿喜欢我......"   小皇帝急急地将手臂收紧,"既然喜欢我,刚刚......怎么会拒绝我......"   裴確抬起眼,正对上小皇帝着急的目光,眼中浮现零星笑意,"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臣有些乏了……"   他摸了摸小皇帝的脸,"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然后不由分说的拉开锦被,把小皇帝塞了进去。   自己拉过被子,睡在他身侧,又不放心一般凑过去,亲了亲对方不解中带着委屈的眼睛,"好了,睡吧。"   小皇帝翻了翻身子,将自己塞进他怀里,仰着脑袋看他。   "裴卿......"   裴確抓住他鬼鬼祟祟要往自己衣襟里面塞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好了,陛下,早些睡吧!"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慕容纾气性儿上来了,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睡了。   裴確替他拉好被子,看着对方气鼓鼓的背影,眼中最后一丝笑意也散去了。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   先是早朝时许介狱中改口,关键性证据不翼而飞,北地水患贪污案要重新审理;   再是他批完奏折回来后,小皇帝梦中哭着喊父皇,又质问自己会不会欺骗他;   再之后用膳时北庾大皇子呼延毫来见,说要离开上京,回去参加篝火节;   而后是小皇帝身上的秘密浮出水面,他却闭口不言,丝毫不想让自己知道......   这一粧粧,一件件究竟有没有关系?   他蹙了蹙眉,面上浮现几丝不耐来一一   这一切,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个局,有意策划的?   而自己和这个小东西,是不是正一步步走入对方迷局之中,而不自知?那个人做下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58章 他不会是不行吧!   他辗转两次,或许是因为今天真的累了,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听着身后人平稳的呼吸声,慕容纾咬了咬唇,转过身来,拉开手臂,将自己塞进他怀里。   裴確身上总是又暖又热的一一   被他圈在怀里的安全感,是自己一个人睡时远远比不上的。   他枕在裴確胸膛前,听着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中却止不住的发酸。   对方的手臂紧紧圏住他的腰身,就像每一次将自己横打抱起的时候......   他那么喜欢自己啊......   慕容纾心酸地想着,一丁点儿苦,哪怕是湿滑的路面,他都不舍得自己踩过去走的......   他那么喜欢自己啊......   自己却害怕被抛弃,被背叛,什么都不跟他说......   他心中发苦发涩,郁郁难平,三分愧疚成了五分,小手晃来晃去,纠结着要不要跟他说。   理智和爱意在心中互相较量,他最终还是没有打定主意。   殿外风声呼呼作响,困意浮上脑海,他手掌攥着对方的衣襟,慢慢睡着了......   次日一早,他被身边的人捏了捏脸,有疏朗的声音传来。   "陛下,该去早朝了……"   他翻了个身子,手臂将对方紧紧抱住,脑袋枕在对方肩窝,嘴里嘟囔着,"好困......"   那人轻轻笑了笑,"平时不想去就算了,可今天不去早朝就不合适了,昨天晚上是谁刚答应呼延毫,今天为他设宴践行的?"   身上的人又蹭了蹭,不情不愿的支起上半身来,"好吧......"   "裴卿......"他忽然扑过来在裴確脸上啄了一口,轻轻的说,"裴卿......朕真的好喜欢你的......"   裴去拍了拍他的背,轻轻"嗯"了一声,"臣知道了。"   两人好像不约而同一般,齐刷刷忘了昨天的不愉快,又黏黏糊糊的笑闹了一阵,这才穿戴好衣冠离开。   早朝自然是要围绕送北庾使团离开讨论的,虽然一众大臣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也不妨碍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着。   下了朝,各位大臣随引路太监去延英殿等候,御膳房已经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不用多久就能流水一般呈上色香味俱全的宫廷美食。   小皇帝坐在主位上,按照惯例,左右两边坐了他的左膀右臂。   只是这两位左膀右臂看起来不是很太平的样子。   裴確捏着酒杯,打量着微微笑着,朝问好的大臣点头致意的卫泱。   不是他怀疑,说实话,只要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让谁猜,都会猜着是卫家动的手!   远的不说,就说北地水患的贪污案,明明就要板上钉钉了,怎么这么巧,犯人狱中翻供,指责大理寺屈打成招,同时关键性证物又没了......   更何况,这许介许知洲,还是他卫泱的舅舅!   啧--   察觉到他的目光,对方回过头,对着他微微一笑。   裴確蹙了蹙眉,感觉对方的笑容更刺眼了!   卫泱这个伪君子的算盘打的可是真精明啊!   怪不得当初称病不来早朝,说是避嫌,其实说到底还是为了把自己给摘出去!   呵!   裴確沉了脸,将酒一口吞下。   有窈窕宫女托着盘子,如穿花蝴蝶般飞入宴席,没过多大会儿,菜品就上齐了。   小皇帝起身致意,先是对黎国使团遇袭,如今大皇子黎晟重伤未愈,无法出席很表遗憾,又接着提出祝北庾使团此去一帆风顺,早日将大周的赏赐和美好祝福带回去。   花里胡哨说了一通,裴確垂着眼皮,听了个七七八八,继续思量着自己心底的事。   他心不在焉,自然没看到延英殿里入了一队舞姬,这会儿《平沙落雁》的调子一起,那为首的舞姬扬了扬水袖,仿佛真如一只飘渺于云霄的鸿雁了!   曲境淡雅高远,舞姬摆动的身段玲珑有致,一时之间,在座的各位大臣都被吸引了注意。   为首的那名舞姬,木雕面具遮住下半张脸,整个人飘飙神秘,引的小皇帝往前伸了伸头。   他摆了摆手,李文忠附耳过来,就听小皇帝说,"李文忠,你觉不觉得这个女子怪怪的?"   李文忠连忙站直身子,保持警惕,"陛下,哪里怪了?可要叫人拿下?"   小皇帝学着那些老臣捋了捋自己光秃秃的下巴,"怪好看的!"   李文忠一颗吊起来的心就像被人扔在了地上,他哎呦一声,"陛下,您可吓死奴才了!"   "怎么这么小的胆子!"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随琴音舞动的女子,活像个色胚,"李文忠!她真好看!"   李文忠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千岁爷,"陛下......小点儿声儿......"   小皇帝恍若未觉,"真的!虽然只有半张脸,可是朕觉得她摘了面具一定是位美人儿!"   "说不定比槿娘还好看!"   "那要不然,一会儿这支舞完了,陛下赏些东西,趁机看看?"   小皇帝点了点头,"好!"   他入神的看着,压低了声音,"李文忠,你说,太傅会喜欢这个样子的吗?"   李文忠顺着小皇帝的话悄悄看了眼霁月清风般的卫太傅,摇了摇头,"这个,小的不好说......"   打死他,他也不敢说实话一一   太傅喜欢什么样子的,陛下您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   又听见陛下继续说,"朕看着太傅一个人孤单的很......"   "这么些年了......太傅是不是二十二了?"   李文忠应了声"是",又补充道:"太傅的年纪,和千岁爷是一样大的。"   "二十二了啊……"   他往嘴里扔了颗紫红色的葡萄,吐出皮继续说,"这年纪可不小了!"   "那次太傅生病,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   他叹了口气,"朕知道他一心为了国事操劳,但也不能忽略了自己!"   "这么些年,别说妻子,连个良妾也没有......你说......"   小皇帝顿住了嘴里的话,神色有些复杂,他声音更低了,招呼着李文忠的脑袋凑过来,小声说,"他不会是不行吧!"   李文忠差点儿咬住了舌头,陛下可是真敢想啊!   人家卫太傅多洁身自好的一个人,竟然被陛下怀疑不行了!   "陛下,臣倒是没有听说,太傅是有隐疾的。"   他继续说道:"只是听说太傅那场大病之后,身子骨弱了不少,卫老夫人体恤他,没敢往他身边塞过人。"   "这些年的世家望族中,相中太傅,想要和他们结成秦晋之好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太傅一直推脱自己身子骨弱,怕耽误了人家,一来二去,就推到现在了。"   小皇帝点了点头,煞有其事一般,"那等朕把这女子赐给他,还得让宫里的嬷嬷提点一下,要照顾着太傅的身体,别把人给掏空了!"   李文忠欲哭无泪。   太傅对陛下的这颗心,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天天跟在陛下身边还不清楚么丨这倒好,自己觉得人家舞姬漂亮,就要塞给太傅做妾。   这可真是好心用不到好地方!   李文忠委婉地劝着,"陛下,这女子戴了半张面具,还不知道面具下面是美是丑呢!就这样定下来,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小皇帝点了点头,"说的不错!"   他看着场中旋转的女子,神情跃跃欲试,"所以一会朕要好好看看她究竟长什么样,好给太傅把把关!"   话音刚落,那舞姬完成最后一个动作,随着琴音的戛然而止,保持飞天之势立在场中。   日光从殿外打过来,她薄纱制成的舞衣镀上了一层金色。   一如故事中遗世而独立的佳人。   小皇帝点了点头,自顾自的说,"朕觉得好看,配得上站在太傅身边!"   "看赏!"   众舞姬乐师在殿中跪着谢了赏,那女子跪在最前方,脊背挺直,格外招眼。   呼延毫看着场中的那名舞姬,脸上不掩惊艳之色。   "陛下!臣是个粗人,不通乐理,可臣看着刚刚这支曲子,胸中激荡,一股豪气油然而生一一"   这呼延毫本身就不是什么文化人,只是多次来大周也学会了几句场面话,这几句一说出来,整个人文化水平看着都高了不少。   可充门面也就只能充到这里了,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找不到文绉绉的话继续说下去了。   看着场中的佳人,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个姑娘,跳得可真厉害!"   场中有人扑哧一声捂着嘴笑了,呼延毫不好意思的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发现大家脸上都似笑非笑的。   可不是得笑嘛!   《平沙落雁》是古琴弹奏加上群舞,场中几十号子人,这位大皇子单单夸领舞的姑娘厉害,心思可不明明白白挂在脸上了!   小皇帝心里一急,他替太傅看好的美人,如今还没见到究竟长什么样子呢,就被呼延毫盯上了!   可别被人捷足先登啊!   "跳得确实好!"小皇帝对人点了点头,"上前来,朕看看你。"   那舞姬抬头看他,提起裙摆上了御阶,在裴確和卫泱的眼神中径直向前,而后跪下。   "摘下面具,给朕看看。"   裴確放下手中的酒杯,敛了思绪,静静看着地上的身影。   卫泱好奇的目光从小皇帝脸上滑过,又落在那女子身上,   那女子应了声是,按在地上的水袖收起,作势要去摘脸上的面具。   没等面具摘下来,那女子水袖翻了个花,一道寒光闪过,直直朝小皇帝面门刺去一一 第59章 朕担心你......   李文忠双瞳放大,一脸惊恐地指着前方,高呼道:"保护陛下一一"   下面的一众大臣傻了眼,明明一场言笑晏晏的送别宴,怎么突然间风云巨变!   尤其是脸上的不好意思还没有完全收起的呼延毫,见状眼都快瞪出眼眶了!   怎么好好的,成了刺杀了!   卫泱猛的站起,但他毕竟常年病弱,反应不及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闪着银光的匕首朝着小皇帝的面门刺去。   慕容纾吓得呆住了,身子下意思的往后缩,紧紧靠在龙椅背上。   那一瞬间他脑子路飞过千万个念头,到最后只汇成一句疑问一一   他长这么大,还没真正亲政过,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人闲着没事,刺杀他做什么?   他眼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刀剑直直的朝自己过来,似乎再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能把自己的脖子戳个血淋淋的大洞。   他紧张的手足无措,闭紧了双眼,双手猛的护住自己的的脖子,祈祷这一刀过来,自己不会真的一命呜呼!   —阵飓风传来,熟悉的熏香气息扑到脸上,他紧张的将眼睛睁开一个缝一一裴確!   那只往日里用来牵着自己的手,那双喂自己饭的手,生生抓住了薄利的刀刃,空气中传来一阵腥甜,而后殷红的鲜血不绝如缕般丝丝滴落!   他一手抓紧刀刃,另一手拎着酒罐砸向那名舞姬。   只见那舞姬利索的后撤一步,将匕首硬硬从裴確手心拽回!   李文忠哆哆嗦嗦地将小皇帝遮在后面,嗓音因惊恐变得尤为尖细,"快来人!保护陛下!保护千岁爷!"   两侧侍卫不断涌来,那舞姬眼看不对,逃入慌乱的人群中。   殿中的朝臣和原本的大片舞姬炸开了锅,生怕这名刺客狗急跳墙伤了自己,急急地乱窜着,一时间,延英殿内乱成一锅粥,惊呼声连片!   "裴確!裴確!"   小皇帝扒拉开李文忠,从把他遮的严严实实的侍卫中间挤出来,跑到裴確身边,心疼地看着对方鲜血直流,疼到不停颤抖的手掌,眼里急的要流出眼泪来。   他高喊着,"太医呢!快!太医呢!"   "臣在!臣在!"   张潜在殿中,只能听到个声音,见不到人影。   殿内太乱了,他也想过去,可现在人挤人,人挨人的,他走三步,能被带着倒回来两步,不过三丈远就能上御阶的路程,愣是原地打转过不来。   裴確翻过手掌,手心一刀深深的纵痕,皮翻肉卷,鲜血直流,疼的克制不住地发抖,不知道有多疼!   慕容纾看了眼他的伤口,咬了咬牙,提起长袍,就朝着张潜发出声音的方向奔去。   裴確没想着他会急得跑过去,一个不备,没抓着人!   李文忠急得在后面直叫唤,迈着仓促的小碎步跟着就跑了下去。   而原本跟在慕容纾身边的一众侍卫见状也乌泱泱拥了下去,原本就乱的一锅粥一样的延英殿,突然就像锅下面又添了两把柴,被风一吹,烧的更旺了丨   "陛下!陛下!"   "保护陛下!"   那刺客混入人群,不知道现在正藏身在哪里,陛下这一下去,有多危险就不必说了!   李文忠紧赶慢赶,就看到那一抹明黄龙袍混入人群里,眨眼不见!   陛下不见了踪影,上面的几位大人要急疯了!   卫泱轻咳一声,用手帕捂住口鼻,急步朝小皇帝消失的方向赶去。   裴確推开正用干净布巾帮他缠伤口的小太监,不顾鲜血直流的伤口,急匆匆朝下面赶去!   而不过这片刻功夫,人群中钻出一个脑袋,而后是一只绣着五爪金龙的袖子。   赫然是不久前混入人群的小皇帝。   他从人群中钻出来,另一只手抓着张潜的袖子,正急吼吼的往御阶上赶!   "陛下!"   听到裴確急切担心的声音,他笑着扬起一张脸,"朕在这!"   裴確的脚步顿在原地,离得并不远,他甚至可以看见慕容纾凌乱的发丝和额头上沁出的汗滴。   他双眼亮晶晶的,里面全是自己,带着满满的笑意,高喊着,"朕在这!"   他不怕吗?那刺客可是在人群里!   他怎么会不怕!   那匕首朝他刺过去的时候,他怕的浑身颤抖,跌坐在龙椅上,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那他还敢孤身过去!   裴確眼角湿润,一个声音自脑海涌起,"还不是为了你!"   他红了眼眶,大步上前,再没有迟疑的将小皇帝一把拥入怀里。   那受伤的手掌止不住的颤抖,鲜血不断滴在龙袍上,留下片片暗色血迹....   他哑着声音,带着哽咽,用力将人拥入怀中,像是要生生勒进骨血里面去...   "慕容纾!你是不是傻!"   "看不清情况你就敢过去!"   "你知不知道别人要杀你!"   他身子颤抖,眼泪一滴滴砸在怀中人的龙袍上,洇湿一片。   怀里的人小心的抱住他的腰,声音软软的,"朕知道。"   "可是,朕担心你.."   朕担心你...   裴確心里又酸又软,他咽下唇角的话,将人松开,拉着回了御阶上面。   张潜一直低着头,抬也不敢抬眼的给千岁爷处理伤口。   而千岁爷的一只手正被包扎着,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慕容纾的手腕,"还敢不敢乱跑?"   慕容纾于心不忍地看着他翻卷的皮肉,皱着一张小脸,"不敢了……"   裴確怕抓疼了他,手臂搭在对方肩上,语气和教训儿子一样,"看到伤口了吗?害怕吗?"   小皇帝皱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你刚刚跑下去,要是被刺客发现了,现在被处理伤口的就是你!"   慕容纾手指揪着他的衣袖,赶快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知道错了。   裴確无声的笑了,他低下头,唇角印在怀中人额头上,包含无数缱绻深意。   另一侧,卫泱站在御阶的半截处,背靠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他们相拥在一起。   他垂了垂双眸,转身离去...   刺客逃出了延英殿,不知道窜往了哪宫,一时半刻也没有抓到。   司礼监的人马和一众侍卫挨着在宫中各处翻来翻去,试图赶紧将那名刺客捉拿归案。   而在延英殿的众位大臣以及一众乐工舞姬,则被尽数留在殿内。   皇帝遇刺,并非小事。   更何况宫闱深深,规矩严明,这刺客是如何混到舞姬中,是如何逃过搜查,将凶器带入殿中,都必须得查明。   光禄寺卿李元白跪在地上,正等着千岁爷发落。   大周设五寺:大理寺掌管刑事诉讼,太常寺主管祭祀事宜,太仆寺主管马政,鸿胪寺负责外宾礼仪。   而剩下的一个光禄寺,责主管宫廷伙食宴席之事,他担任光禄寺卿十几年,宫中的宴席上从来没有出过纰漏,如今这是第一次   况且今日差点受伤的是陛下,真正受伤的是千岁爷,如今两位主子受了惊,又在外国使团面前落了面子,怕是今日不好善终。   他跪在地上,脊背弯了又弯,无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的他心里更是焦灼难受。   昨天陛下的口谕传来,他们便马不停蹄的准备着今日的餐用宴饮事宜,这舞姬乐工都是宫里的,怎么会出问题!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千岁爷站在他身侧面,冷冷开口,"那舞姬怎么回事?"   李元白跪在地上,"回千岁爷,那舞姬早就在宫中了,是经过登记造册的,名叫芳娘。"   裴確冷哼一声,"去查!"   没过多久,司礼监的人带回来一妙龄女子,那女子穿着宫中制式的衣裳,跪在地上。   领头的人对着上面行了礼,"陛下,千岁爷。芳娘被打昏扔在了衣柜里,那刺客另有其人!"   "找!"   裴確盯着地上的李元白,声音渐冷,"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名女子给找出来!"   宴饮不欢而散,北庾呼延毫蠢蠢欲动的一颗芳心碎成了渣渣,随着众位大臣接受完宫里的盘查,一起出了宫。   只是皇帝遇刺,事关重大,如今案子移交给了大理寺,在幕后黑手没有抓到之前,为了自证清白,配合大理寺的活动,他们又要在上京待一段时日,不能离开了。   延英殿后,小皇帝在一旁仔细询问了裴確伤口的注意事项。   而一旁的裴確正温柔的看着他,眼底全是柔情。   冷不丁的,衣袖被人扯了扯,他回过头一看,正是他的心腹田震。   他不是跟着出去找刺客的藏身之地了?   裴確挑了挑眉,面带疑惑的看着他。   田震做了个为难的表情,欲言又止。   裴確扭回了头,小皇帝正好将张潜嘴里的禁忌事项记在小本本上,写到最后一条了。   他将毛笔递给李文忠,拿过那巴掌大的的小本,嘟起嘴在上面吹了吹气。   "记好了!裴卿,咱们走吧!"   裴確点了点头,牵着人出了延英殿。   殿外皇帝的御辇早就等着了,他把小皇帝送过去,摸了摸对方的脑袋,"陛下先自己回去,臣先去处理点儿事儿,马上就会去找你。"   小皇帝抓住他的袖子,"那裴卿可要早点回来……朕有些后怕……还有些担心你……"   裴確点了点头,"我回去之前,不要在承乾殿乱跑,听话!"   小皇帝恋恋不舍的上了马车,又掀开帘子给他摆了摆手,"裴卿...早些回来..."   目送着陛下的车辇走远,田震低着声音,"爷,刺客找到了!"   裴確不解,"找到了就把人带过来,你藏着掖着干什么?"   田震欲言又止,"爷,您去看看就明白了……" 第60章 他是我的人   裴確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再问对方,又不吱声了,只好跟着人过去。   可是越走方向越不对,他看着眼前熟悉的宫殿,面脸疑惑,"田震!你带我回鸿宁殿干什么?"   田震低了低身子,"爷,咱们的人先那些侍卫找到了这位......刺客......"   "奴才左思右想,哪里都不安全,就带回了鸿宁殿!"   裴確听他说话吞吞吐吐,越发好奇。   他大步迈进鸿宁殿,随着田震去了偏殿。   看着殿门口站着的常安,裴確疑惑的内心泛起一阵波澜,一个念头自心底涌起。   他打开殿门,将二人关在殿外,孤身进去。   殿内静悄悄的,两侧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舞姬打扮,手脚被缚在一起。   裴確深呼了一口气,有些紧张的走过来,看着面前的女子。   半张姣好的脸,一双明眸善睐的眼睛,下面带着一张木质面具。   他知道,田震向来是个说话办事极有分寸的,不会平白无故带人回来,况且一直在外探听消息的常安都跟着回来了,看来这女子果真不一般。   那......会不会是她?   那女子见到他,眼中的情绪更为复杂。   欣喜,怨怼,委屈,不安种种感情纠葛在一起,却什么也没说。   裴確伸手,慢慢摘掉那张面具,露出一张明艳姣好的脸庞来。   这张脸与记忆中的小女孩圆润的脸蛋重合在一起,又有五分像极了自己......   怪不得,怪不得田震会去悄悄把人带回来......   他手中紧握面具,胳膊僵在原地,震惊到久久不敢说话。   那女子红了眼眶,依旧倔强的一语不发。   良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颤了颤,发出一个问句,"颜儿?"   那女子眼中盈泪,咬着牙,偏过头去不看他。   "颜儿是谁?千岁爷可别认错了人!"   "我是今日要杀那个狗皇帝的刺客,和大周尊贵的千岁爷可没有什么关系!"   她说着话,眼泪不断地往下滚落,说到最后,话语都哽咽了。   "颜儿......"   裴確看着她,红了眼眶,"哥哥......哥哥一直在找你......"   他强忍着不要在对方面前落下泪来。   "哥哥这些年......一直在找你......"   "哥哥日夜担心你,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那女子抹了抹眼泪,"还找我做什么?"   "你就当我死了吧!"   裴確上前一步,抓他的手臂,"颜儿,哥哥怎么能不找你?"   "你当时才六岁,那么小,被带着逃出裴府......哥哥生怕你出了什么不测!"   "这么多年,哥哥就在宫中,你为什么不传个信来,为什么不来找我?"   那女子听到这句话,眼泪流的更凶了,她狠狠抹掉自己眼泪,"我才不要来找你!"   "你忘了家仇,给慕容家做走狗也就算了!别拉着我!"   她说完话就后悔了,偷偷看看了对方一眼,想认错又嘴硬着不服输。   裴確脸色灰白,"我没忘。"   "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些年我查探了很多,里面很多弯弯绕绕,不是一句话能说清的。"   裴確抓着她胳膊的手掌松开了,有些颓唐的意味。   "颜儿,你是不是,看不起哥哥?"   "你觉得哥哥苟且偷生,心甘情愿的在别人的管束之下做一条狗?"   "还是你觉得,当初那老东西抄家灭族的旨意下来,我就该拔出长剑了结自己的性命?"   被唤作裴颜的女子摇了摇头,眼泪扑啦啦的往下落,她小声说:"你是我哥哥啊......"   "我怎么会看不起你?"   "我只是恨,我恨极了他们......"   她直视着裴確的双眼,抿着唇流着眼泪,压抑又委屈,"哥哥......"   眼前女子的表情和小时候渐渐重合......   他眼前恍惚出现了小时候那个追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哥的小女孩,那个被母亲抱在怀里擦汗的小女孩,那个抱着父亲的腿不撒开的小女孩......   他眼眶发酸,为对方松了绑,指腹擦掉了对方眼上的泪痕,"不哭了。"   裴颜听到这句话,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流下来,扑进了他怀里,"哥哥......"   他那只受伤的右手悬在空中,另一只完好的手臂圈起,虚虚地落在对方背上。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像是被打磨过,这些年的记忆纷至沓来,出现在脑海。   "当我知道自己要......"他顿了一下,"要入宫的时候,是想过一死了之的。"   "可是你被护院带了出去,不知道能不能逃过一劫......"   "我要是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只留下颜儿一个人了……"   "你打小没受过委屈,要是以后长大了,受人欺负了,谁来护着你?谁替你出气?"   "刚入宫的时候,我也想过很多次找机会去杀掉那个卑鄙的老东西一一"   "可他身边的人太多了,我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况且宫里管教我的大太监对我看的严格,不断翻我的东西,禁止我碰任何利器。"   "后来时间一长,明察暗访,加上父亲的老友、学生悄悄递过来的东西,我慢慢知道裴家灭门案不是这么简单。"   "也不是杀了那个老皇帝就能报了仇的!"   "所以我耐下性子,低下头,一点儿一点儿往上爬,后来好不容易有了点头绪,那老东西却死了。"   裴確垂了垂眼眸,按下满眼凉薄,"死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裴颜抹了抹泪,"他不是你杀的?"   裴確摇头,"不是。"   "当时他颇为信任我,而我,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查以前的事情,他那个时候死,对我来说不是好事。"   裴颜从他怀里出来,"那老皇帝死了你不难过,为什么今天我要杀小皇帝你却挡下了?"   裴颜眼中生怨,"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你当真是在讨好他?"   "我没有讨好他。"   裴確看着对方,冷冽的脸上浮现一层柔色,"陛下,他是我的人,谁也不能动他。"   "就算是你,那也一样。"   "以后好好待在哥哥身边,学着别的小姑娘赏赏花,读读书,放下这些报仇的念头。裴家的仇怨,由我来一手讨回!"   "至于陛下,他性子软和,乖巧懂事,胆子又小,以后你别拿刀剑吓他。"   裴確语气缓和,"颜儿,裴家灭门的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你不要把仇恨加到他身上。"   "以后遇上他,不能再喊打喊杀了,语气态度放尊重一些。"   裴颜怔怔的看着他,"哥哥?你在说什么?"   她猛的打掉裴確的手,"你疯了!"   裴確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裴颜有些慌乱,目光下移,这才看到自己刚刚那一下,重重的击到了对方受伤的手掌上,那只手现在正忍不住的颤抖着,鲜血浸透纱布,漫出刺眼的红色。   "哥哥!哥哥!对不起!"   她手足无措,"哥哥!我不是有意的!颜儿不是有意的!"   裴確蹙着额头,强忍痛意,"没事。"   "对不起哥哥!"   她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对不起,哥哥,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你不要生颜儿的气,不要再丢下我了!"   裴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你现在殿内住两天,等风头过去,我给你安排好,你再出门。"   "田震!"   门口的田震听到声音,赶忙推门进来,常安紧随其后。   "爷!"   田震见他举着手,鲜血又流了下来,赶忙迈着小碎步过来,"爷!可是伤口又崩开了!"   "我去太医院叫人!"   "不用了。"   裴確喊住他,"没事,给我简单处理一下,再包扎好。"   要是回去被那个小东西看到,又该蹙起眉头,心疼的问东问西了。   田震拿来药箱,被常安一手接过,干净利索的包扎好。   "把小姐带下去换身衣服安顿好。"   "是"   田震给裴颜问了好,"小姐,您以后唤奴才小田子就好,奴才是千岁爷一手提拔起来的,您有什么事儿就盼咐。"   "奴才这就带着小姐去换衣服。"   "有劳田公公了。"裴颜朝他点了点头,又恋恋不舍的看着裴確,"哥哥,你别走,颜儿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裴確冲她笑了笑,"不急,哥哥等你回来。"   她点了点头,眉间绽出笑意,脸上便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   而后扭了头,随着田震逐渐消失在殿门口。   "爷,看着像是真的。"   常安收好药匣,"根据我们之前收集到的情报,这位姑娘倒是处处都吻合。"   "只是当年那位护院,将小姐带出去不过三年就染了病,病故了,从此小姐的踪迹就找不清楚了。"   裴確"嗯"了一声。   "爷,小姐模样和咱们的画像上画的,倒是相差无几,和爷您眉宇之间也像极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是脸颊上那颗浅棕色的小痣,怎么不见了?"   裴確轻轻笑了笑,刚刚他虚虚的抱着对方时,特意查看过,原本有痣的地方现在有一个小小的坑,和皮肤一个颜色,再加上上了妆,这个坑就更不明显了。   应该是小时候,为了躲避搜查,刻意剜掉的。   "她那里有个坑,你看没看见?"   他扬了扬眉,似笑非笑。   "要是真和画上的人一模一样,就更该让人怀疑了!" 第61章 他明明说过,很快来找我的......   承乾殿内,小皇帝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子边上吃蜜饯,往嘴里扔一个,然后看一眼殿门口的方向,可惜左等右等,还是不见那人回来。   他抱起果盘出了殿门,让人搬来躺椅,坐在殿门口。   正对着院子,时不时望向大门的方向。   李文忠赶紧过来,拿着厚厚的的白貂大氅给他盖上,而后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   "陛下,今儿天冷,陛下在这里吹风,仔细冻坏了身子!"   慕容纾咽下嘴里的果脯,"朕不冷!"   还不冷,鼻尖都冻红了!   "陛下可是在等千岁爷?"   李文忠瞧了眼阴沉的天色,"陛下去殿内等,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句话,小皇帝抿了抿嘴,嘴硬道:"朕才没有等他!"   "朕是想自己看看风景!"   他话音刚落,又忍不住口是心非地问:"李文忠,你当时在旁边,是不是也听到了一一"   他声音低了低,满是委屈,"他明明说过,很快来找我的......"   看他情绪低落,李文忠忙着安慰,"或许是有事情拦住了手脚,又或许是那刺客有消息了,千岁爷正忙着处理呢!"   "等千岁爷把刺客抓到了,一定给陛下好好报仇!"   小皇帝脑袋垂了垂,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慕容纾眼眸亮了亮,扬起一张笑脸来,望了过去。   来人一袭黑衣,马尾高高束起,但明显不是裴確。   慕容纾脸上打的笑意淡了些,他仍打起精神,"呜隐,你怎么来了?"   呜隐是慕容纾的亲信,作为暗卫,主要负责皇上的安全,和替皇上办一些隐私的事情,一般不会经常出现在人前。   呜隐对他行了个礼,"陛下,当时延英殿的混乱稍稍止住之后,臣见陛下已经安全,就悄悄出去探寻那名刺客的行踪。"   慕容纾点了点头,"可找到了?"   呜隐摇了摇头,看了小皇帝一眼,欲言又止。   慕容纾直起了身子,"有什么话,不用顾忌,就直接说。"   呜隐垂了垂头,不敢直视小皇帝的目光。   他一直在暗中保护陛下,这些天来,陛下和千岁爷的浓情蜜意,他看的真真切切。   这是陛下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对他依赖又信任......   而他却要做个恶人,来揭露这个假象......   他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一一这对年幼的陛下来说,或许太过残忍。   慕容纾见他这个样子,心里有了丝不好的猜测,一阵慌乱从心口涌出,他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白貂大氅,稳了稳心神。   "是不是......"   想到那个名字,慕容纾眼神暗了暗,忽然觉得要开口说出的话很重,重到自己抬不起舌头来。   他愣了愣神,"是不是......和裴卿有关系......"   只见面前半跪的人重重点了点头。   他心里"轰隆"一声,心神俱震......   裴確......裴確......   他脑子里浮现那个人的身影,他笑时温柔的脸,他汗珠滚落时利落的下颌线,他眯起眼睛时的不耐,他将自己抱进怀里时的宠溺......   往日种种柔情,悉数涌于心头。   他嗓音干涩,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只听见地上的人继续说一一   "臣追过去的时候,见司礼监的人已经将痕迹处理好,正遮遮掩掩地将那名刺客往鸿宁殿的方向带。"   "确实是司礼监的人?你不会看错?"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了颤,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相信。   呜隐办事可靠,是父皇自小培养出来的,专门用来保护自己。   千挑万选出来的人才,目力,耳力哪点不是极佳?   他动了动唇,内心无比清晰一一   他问这句话,不是在怀疑呜隐......   他是在给自己一点儿可以为裴確开脱的余地,他在自欺欺人......   "领头的人是田震,臣不会看错。"   慕容纾闻言闭上了眼睛,手掌抬起盖住双眼。   他心里又酸又疼,眼眶热度烫人。   心中千万个念头来回嘶喊,内心挣扎得像被人放在烈火中烹烤。   "朕知道了......"   他动了动唇,觉得喉口干疼,"你退下吧......"   呜隐应了声"是",看了眼一脸震惊的李文忠,转头离去。   而李文忠讷讷地站在慕容纾身边,看着在白貂大氅里缩成一团的小皇帝,跟着红了眼。   他擦了擦泪,正要把人劝一劝。   就见到小陛下擦了擦眼睛,自己从躺椅上起身,声音沙哑,说,"回去吧。"   又见他鼻尖通红,脸上有未干的水迹,"不等了。"   他转过身,一个人朝殿内走去......   日光打在华丽绮美的龙袍上,孤独又落拓......   一如先帝驾崩之后,他于深宫中独自长大,那般寂寥落寞的岁月......   再也没有回头过......   裴確将常安在外搜集到的材料看了又看,才缓缓开口:"这么看来,不像是假的。"   常安点头,"各处都对的上,小的也觉得小姐是真的,这才大着胆子让田总管把人带了回来。"   "做得好!"   裴確看着被密密包扎的手掌,"假的也没关系,以后有了证据,再处理掉就行了......"   "就怕她是真的啊!"   "她从裴家逃离时才那么一点儿,如今都是这么大的一个姑娘了......"   "我要真是误解了她,不认她。以后知道真相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颜儿这么些年,受了很多苦。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照料好她,已经够亏欠她了......"   裴確长叹了一口气,"只要没有确切的证据,以后她是不是真的裴颜这句话,就不要再提了。"   "是"   "你们带她回来的时候,有人看到吗?"   常安摇了摇头,"小姐趁乱从延英殿逃出来之后,我们的人和宫中侍卫分头行动的,正巧小姐是逃亡了我们这边。"   "发现小姐之后,小的拦下了她,但小姐不听小的说话,我们发生了一点儿打斗。不过小的已经带人处理了当时留下的痕迹,正巧田总管来了,为小姐做了遮掩。应该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裴確"嗯"了一声。   "去看看小姐收拾完了吗?"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明媚的阳光,脑海蓦然浮现小皇帝扒着御辇的窗棂让他早些回去的画面,他心头软了软。   一会儿早些回去,陪他去御花园走走,或者去金鱗池喂喂鱼......   老是憋在承乾殿里,那张小脸又要不高兴地皱起来了。   "哥哥!"   门口搭着一只手,一张鹅蛋脸从门口映出来,她声音欢快,"哥哥找我?"   裴確弯了弯眼睛,"看你收拾完了没有。"   裴颜快步走过来,头上的流苏晃了又晃,"本来是没有收拾完的,不过既然哥哥找颜儿,颜儿自然不敢懈怠,马上就过来了!"   "那你看看,殿里还缺什么东西,要是有用不惯吃不惯的,就告诉田震,让他帮你张罗。"   裴颜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   "颜儿要是没事,哥哥先离开了一一"   "哥哥!"   裴颜音调高了高,打断了他的话,"哥哥不陪颜儿用膳了吗?"   她抿了抿唇,有些委屈,"这么些年不见,哥哥就没有什么想问颜儿的吗?"   裴確见她凄凄惶惶的样子,心中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愧疚。   他蹙了蹙眉,收回了自己要起身的动作,"也好,让人去准备晚膳吧!"   裴颜听到这句话,脸上漾起欢快的笑容,她一笑,颊边便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和幼时一模一样。   裴確心中叹了口气,责怪自己怎么如此凉薄一一   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刚刚找到,他甚至来不及问问她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就想迫不及待地回到那个小东西身边去。   但他的妹妹却仍和记忆中分毫无差。   她丝毫不在意自己这冰冰凉凉的态度,反而坐在一旁,握住了自己的手。   后悔又疼惜,"哥哥,对不起,是我伤了你。"   裴確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哥哥不怪你。"   对方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臂,动作微顿,"哥哥和幼时比,不一样了许多。"   裴確暍了口水,"是么......人长大了,总是会变的。"   "哥哥怎么不问我,小时候的事情?"   旁边的少女笑了笑,有些寂寥,"也不问我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她毫不畏惧地看着裴確,直言不讳,"难道哥哥不怕,我是假冒的?"   裴確这才正过脸去看她,"什么?"   "哥哥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千岁大人,手中有权有势,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赶着讨好......"   "或许我就是财迷心窍,上赶着来投奔你的冒牌货......或者是别人安插过来的细作?"   少女歪了歪脑袋,期待地看着他,"哥哥不怕?"   裴確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这些问题,他怎么会没有想过。   如果是凭着长相假冒的,不过是想要来他这里得一些荣华富贵的好处,这种情况再好处理没有。   如果是另一种情况,倒是稍微麻烦一些一一   不知道哪家胆大包天,敢安插个奸细来自己身边......   只要她敢露出马脚,杀了就好了!   还用费这个劲来回琢磨,苦思冥想吗?   他舌尖舔了舔后槽牙,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哥哥不怕。"对面的裴颜看着他的神情,脊背生出两分凉意来,她突然有些怕了 第62章 是不是等得急了   上了菜,裴確夹着一块儿锅塌豆.腐到对方碗里,"尝尝!"   裴颜看了一眼,夹起来放进嘴里,慢慢咽下。   裴確停了筷子,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我记得,颜儿小时候,是不吃豆.腐的。"   他笑了笑,"是不是哥哥记错了?"   裴颜面不改色,"当然不是哥哥记错了。"   她擦了擦嘴,"不仅是豆.腐,豆浆,豆豉,甚至是煮粥用的红豆绿豆,颜儿都不吃。"   "只是哥哥也说过,人长大了,自然会变的。"   "既然哥哥额心中有疑,又不方便开口,那就颜儿自己来说吧。"   "当时裴家遭遇灭顶之灾,父亲安排了刘叔把我带走。"   "我们趁着天黑,换了衣服出城,往南逃去。"   "为了掩人耳目,我们扮作父女,避开大的城镇,在一个小村子里安顿下来。"   "起初的两年过的不错,娘亲给的盘缠多,刘叔还会自己做工挣些钱,我们俩的日子过的还算宽裕......"   她抬眼和裴確对视,有些委屈,"虽然很多时候会想娘亲,想父王,想哥哥......但刘叔说,等父王和娘亲安顿好,就会来接颜儿。"   "这个时候,颜儿就会听话,不哭也不闹,安静的等着。"   "可是好景不长,第三年的时候,刘叔染了天花,越来越严重,他怕连累我,挨家挨户求着把我送出去。"   "村里的人对我们避之不及,没有一家人愿意收留我,哪怕给钱,给钱也不行......"   "最后刘叔跪着在村里一户不能生养的人家门前,把我们这些年的积蓄都拿出来,求他们收留我,哪怕只是管顿饭吃,让我能活着就好......"   "村子里的人远远看着,他们从没见过那么多的钱,整整一个木匣子的银票,塞的满满当当。"   "那户人家同意了,不过他们也害怕,害怕我也跟着刘叔染上了天花,所以即使收留了我,也不让我进家门。"   "他们在门前搭了个小帐篷,用茅草垫起来,放进去一床旧到破了洞的被子,露出灰白色棉絮,黑到发亮,闻起来散发着刺鼻的霉臭味!"   说到这里,裴颜红了眼眶,"放在以前的武平侯府,就是狗窝都比这好上一万倍!"   "帐篷四面透风,被子又湿又冷,还有他们送过来的饭一一半个风干,又冷又硬的窝窝头,还有半碗缺口处乌黑的稀粥。"   "哥哥,你说我为什么现在能吃豆.腐了?我哪里还是武平侯府的千金小姐?有口吃的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我在里面哭,刘叔在外面哭,他毫无办法,只瞩托那户夫妻,过些时日,若是我好好的没有症状,希望能把我接到家中看顾。   "他说完看着我进了那狗窝,然后慢慢地,一步一晃的走了。"   "我摸着自己小衣裳的胸口处,那里有刘叔给我缝的一个口袋,里面用油布包塞了一些钱。"   "他并不完全信任这户人家,可是他毫无办法。"   "我们都清楚,他们今日能为了钱把我留下,日后也能为了钱把我丢掉。"   "我哭着追上去,刘叔哭着摇头,让我离他远一些......"   她眼角滚落两滴泪,"哥哥,人生疾苦,真的是毫无办法......"   她抽噎两声,看的裴確心中的愧疚更深。   "刘叔死了,我唯一的依靠也没了......"   "好在过了不久,他们发现我没染病,便把我接回了家中,又或许不是为了把我接回家中......如今他们有钱了,又不想面对村子中人的指指点点,便收拾了一应家当,带我进了城,买了宅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待我还不错,他们没有孩子,我就是唯一的孩子。"   "后来多次求医问药,竟让那女人真的有孕了,然后生了个大胖小子,我自然就碍眼了......"   "冷嘲热讽,言语挤兑,我都能忍,甚至是那些粗重的杂活,累活,我也可以学一一"她话音冷硬了起来,听的裴確更加揪心。   "可他们一朝有钱,大手大脚,挥霍惯了又不会挣钱,就把歪主意打到了我头上一一"   "哥哥,你知道吗?"   裴颜抬了抬下巴,咽下泪水,委屈又倔强,"他们为了钱,要把我许给一个年逾半百的老头子做小!"   "我十二岁啊哥哥!我才十二岁啊!"   "你说我恨不恨!我怎么能不恨?"   "我老实惯了,他们不设防,被我偷偷逃走了......"   "可我只是一个小姑娘,又没有一技傍身,自己怎么能讨生活养活自己呢?"   她看了眼裴確,"我想过去找哥哥,可刚走到上京,就被人盯上了,然后拐到了乐坊。"   裴確捏着筷子手指用力到发白,"是谁?"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裴颜抹了抹眼泪,"乐坊的人看我很严,我逃不走了,便每日在里面做些杂活,学学歌舞,一晃就是这三年,我跟着进了宫,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   "哥哥,"她眼眶里似乎有擦不尽的泪,"我恨啊!我怎么能不恨啊!"   "爹娘命丧黄泉,哥哥带罪入宫,我自己颠沛流离在外,吃尽苦头!"   "我怎么能不恨他们,不恨慕容家?"   说完这话,她像是再也忍不住一般,又泪流满面。   裴確沉了沉目光,心中被千般压抑着的恨意不断翻涌起来一一家破人亡,万般羞辱,他挣扎在深宫十年......   怎么能不恨呢?   桌子上的手掌攥起,青筋嶙峋可见。   胸中怒意沸腾,几乎要燃了他的理智......   他强迫自己平心静气下来,再冷静一下......   可裴颜刚刚说出的话,句句像石头一样砸在他心上......   闷的他胸口生疼!   衣袖被人拉住,他脸上的冷厉还未消除,皱着眉转过脸去,看着那个满脸泪痕的人。   不同于他的小陛下,眼眶里含着泪总是格外使人怜惜,就只需要一眼,他心头所有的火气都能瞬间烟消云散。   面前这个人,明明是五分和他相似的一张脸,明明是他的骨肉至亲,明明已经哭红了眼眶,却让他心底更加烦躁暴戾!   裴確蹙了蹙眉,看着对方有些瑟瑟害怕的神情,这才松缓下来。   他一边责怪着自己,怎么能心肠硬成这个样子,一边示意田震送过来帕子给对方擦脸。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沸腾的愁绪,弯了弯眼睛,做出个好哥哥的样子,"我是不是吓到你了?"裴颜摇了摇头,"不怕,只是不想让哥哥伤心了。"   裴確"嗯"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发髻,"好了,以前的事就不再提了。"   "还是那句话,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哥哥,颜儿只需要快快乐乐的过好下半辈子就行了。"   裴颜点了点头,"是,哥哥。"   "我吃好了!"裴確起身,"你慢慢吃,还有什么需要的,直接交代田震就好。"   裴颜看他去意已定,便不再挽留,"哥哥慢走。"   裴確迈着大步走出鸿宁殿,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浊气。   常安带着一狐毛滚边的玄色斗篷出来,"爷,路上冷,穿上吧。"   "我现在窝了一肚子火发不出去一一"   裴確望着承乾殿的方向,默默咽下了后半句"不冷"的话,"给我!"   一一承乾殿里住着的那个小东西矜贵的很,要是带着这一身寒气进去,再冻得他头疼脑热的,心疼的人还是自己。   他穿上斗篷,边走边说,"刚刚的话可记住了?"   想着饭桌上两人的对话,常安点了点头,"记住了。"   "再去查!一旦有出入,立即回来告诉我!"   "是!"   裴確步履匆匆,一路到了承乾殿外。   映着月色,他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沉着的表情放松了一点。   进了大门,正对着宽敞的庭院,他往前走去,寝殿的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李文忠提着灯笼过来,"千岁爷!路滑,小心脚下!"   裴確点了点头,走上台阶到了廊下,把身上的斗篷摘下来,递给身旁的宫人,顺口问道,"陛下可用过晚膳了?"   "用过了,只是胃口不好,吃了两口又停下了。"   裴確抬了抬眼,"陛下生气了?"   李文忠脸上堆满笑,"主子的心思,哪里是奴才这种下人能揣测的!"   裴確没再说话,推开殿门进去。   屋里暖意融融,烛火相映,有一美人坐在灯下,素手托着雪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心里暖了暖,缓步朝灯下走来。   一步比一步轻快,一步比一步踏实。   这宫中万千灯火,原来总有这么一盏,是为自己亮着的。   总有那么一个人,是会在灯下,等着他归来的。   慕容纾的睫毛抖了抖,随着脚步声的到来,羽睫扇动的更加剧烈,一如飓风中飞舞的蝴蝶。   他盼着他来,却又怕他来。   他想问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们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人,而对方,却总在自己一步一步朝他敞开心扉,一步步扑向对方怀抱的时候给自己当头一棒!   他对自己的爱,究竟是真的发自内心,还是彻彻底底的一场阴谋算计?   "臣来晚了。"   裴確半跪在他身侧,指腹蹭了蹭他的脸,与他对视,眼里全是缱绻柔情,"是不是等得急了,连饭都没好好吃?" 第63章 这就禽兽了?   说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慕容纾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几许挣扎一一   他是该委委屈屈地扑进他怀里,藏起一颗真心与对方虚与委蛇,直到对方真正把大周交到他手上......   还是应该直接了当的告诉他,自己不高兴了,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着对方关切的眼神,鼻尖酸涩一一他明明告诉过自己,不会欺骗自己的!   他明明为了护住自己,敢用手掌抓住锋利的匕首的!   难道这些都是假的?   "让臣来看看......"   裴確捏了捏他的脸,"臣的小陛下,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慕容纾没有说话,伸手托起他被绷带缠好的手掌,捧在自己手心里,静静地注视着。   过了好久,他才轻轻问了句,"是不是很疼?"   "很疼啊!"   裴確望着他笑,语气轻松,"不然陛下给臣吹一吹,或许就好了!"   就见小皇帝当真嘟起嘴唇,小心翼翼的往上面吹了几下。   "以后不要再这么傻了,"   慕容纾放下他的手掌,"刀剑无眼,哪怕你心里有把握,可能也会出现自己预料不到的情况。"   裴確以为他是在说,哪怕自己有准备,也可能会被对方刺伤。   随即笑了笑,将人拥入怀中,用那只完好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对方的背。   "只要陛下能好好的就行了。"   他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心底几许后怕一一还好裴颜那丫头拿的的是短刃,这要换成个长剑,或者换成个更训练有素的刺客,他的小陛下,恐怕真要出些意外了。   他心有余悸,低头吻了吻对方的头发,"你没事就好了。"   慕容纾半垂着眼皮,任由他抱着,鼻尖传来一股从没闻过的香粉味,又或许是女子的脂粉味。   他闭上了眼睛,心底一阵酸楚。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眼神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他语气淡漠,"朕相信,裴卿不会让朕出事的。"   你怎么会现在就让我出事呢?   毕竟我现在这么依赖你,这么喜欢你,什么都信任你......   就像你捏在手心里的一只金丝雀,生死由你,爱恨由你,喜怒也由你,一颗心都挂在你身上了。   这句话听在裴確耳中却成了别的意思一一他的小陛下,无比信任他。   他相信,只要自己在,就一定能护住他!   裴確心底软成一片,"只要臣在,一定会拼尽全力护住陛下!"   小皇帝"嗯"了一声,推开他的胸膛,再次看着对方的眼睛,脸上带着与平时一样的笑,"那名刺客抓到了没有啊?"   裴確眼睛闪了闪,"被她跑了。"   慕容纾继续追问:"那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被一些杂事缠住了手脚,让陛下久等了。"   慕容纾看着对方,笑容缓缓收起,"不打紧。"   多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啊!   剑眉星目,深情款款......   可是却是个再会骗人没有的!   看着对方失落的神情,裴確越发愧疚......   他实在没想到裴颜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去刺杀陛下!   若是他承认抓到了,该怎么给陛下解释自己对刺杀这件事毫不知情?   若是陛下执意要求把人交出来,他难不成还能真把亲妹子给下到大理寺去吗?   只听小皇帝继续说,"我困了,想休息了。"   他说着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脸,神情疲乏。   裴確以为他这一天是又惊又吓,伤了精神,连忙跟上,"那我伺候陛下更衣。"   慕容纾头也不回,"千岁大人伤势严重,还是顾着自己养伤,不要再费心照顾朕了!"   裴確这才回过味来,听对方的语气,不像是单纯关心自己的伤势,他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明明延英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记着注意事项的单子,神情焦灼呢!   怎么现在开始对自己不闻不问,甚至开始疏离了?   恐怕还是因为自己明明答应好早些回来,却没有做到吧!   他的小陛下是个娇气包,平日里稍稍不如意就要皱眉头的。   裴確跟上去,抓住他的胳膊,"陛下一一"   "不要叫我陛下!"   被拉住的人定在原地,像小兽一样嘶吼出声,声音凄厉。   他回过头来,一张粉脸布满泪水,双唇紧紧抿住,瞪着他。   裴確心里慌了慌,伸手想去擦拭对方脸颊上滚落的泪珠。   可惜还没碰到,就被一只手狠狠打下去了。   小皇帝对他挥了挥拳头,"不要叫我陛下!"   "你嘴上叫我陛下,心里在叫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傻子?"   裴確蹙了蹙眉,"你到底怎么了?"   他上前一步,想要走近一点,把人抱进怀里哄哄,就见对方踉踉跄跄地后退,"你别过来!"   只见小皇帝手指指着他,眼眶里全是泪水。   裴確见他这个样子,知道自己肯定是哪里做错了,他心疼地站在原地,"我不过去,你告诉我,我究竟怎么了?我哪里错了?"   见对方这个死不承认的样子,慕容纾心底又酸又苦。   他要自己回来,自己就听话地回来!   他要自己在承乾殿等着,自己就老老实实在承乾殿等着!   自己那么信任他啊!   换来了什么?   自己从延英殿回来,他去见那个要杀自己的舞姬!   自己在承乾殿里眼巴巴地等着他,他或许正将那舞姬抱在怀里细声安慰!   自己剖出来一颗真心给他,换来了什么啊?   可笑……   可怜......   怪不得人家能位极人臣,自己却是个被人支配的傀儡皇帝......   论心机论计谋,谁能比得过他?   站在对面的裴確,见小皇帝怔怔站在原地,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什么话也不说的样子,心里疼的一揪一揪的。   他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你别哭,我一一"   "晔啦"一声,慕容纾抓过一只花瓶摔在两人中间,一声脆响,碎片遍地。   门外注意着动静的李文忠推门而入,"陛下"   与此同时,小皇帝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别过来!别碰我!别用你那个抱了别人的手碰我!"   "脏!"   裴確看了眼地上的碎片,又看了眼几步之隔的小皇帝,终于回过些味儿来。   裴颜的事,恐怕他知道了,也误会了。   "千岁爷哎一一"李文忠对他行了个礼,"您就先出去吧!让我们陛下先静一静吧!"   "出去!"   李文忠"暖"了一声,连忙给他让了道,别挡着千岁爷出去!   就见裴確蹙着眉,极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我让你出去!"   "啊?"   李文忠看着裴確,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来人!"   他心烦意乱地高喊了一声,殿外进来了两个侍卫,衣袖密密得绣着金线,对裴確行了个礼,而后走到李文忠身边。   "李总管,请吧!"   李文忠被扯住胳膊往外走,他扭头不放心地看向身后,"陛下!"   小皇帝擦了擦眼泪,声音因长时间的哭泣变得沙哑。   "裴確,不装了?"   "李公公作为承乾殿的总管,你一句话就把人拽下去,多威风啊!"   他冷冷地盯着裴確,看着对方一步一步逼近自己。   他扬起头,一张小脸全是泪痕,"怎么,现在轮到我了?"   裴確抬起了手,慕容纾瑟瑟两下,最后红着眼睛瞪着对方,"现在不装了?是不是要弑君了?"   裴確叹了口气,指腹擦掉他颊边的泪水,声音软了又软,"不哭了。"   慕容纾见状想躲开,又往后面退了退,可紧挨着大腿的就是龙榻了,他往后一撤步子,硬是坐到了床上。   裴確弯了弯身子,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   "再哭嗓子都哑了,承乾殿晚上又热,明天一早起来,又要吵着嗓子冒烟了。"   慕容纾躲掉他进一步的动作,抬手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额头,语气恶狠狠的:"离朕远点儿!"   裴確被他这个凶巴巴的语气逗笑了,"陛下,你总得听臣解释啊......"   "北地水患贪污案这么大的罪名,还有个案子重审的机会。臣只不过是犯了一点儿小小的错误,陛下总不能把臣一棍子打死吧!"   "犯了点儿小小的错误?"   小皇帝按着对方的胸膛往外推,"我们的千岁大人还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呢!"   "什么万花丛中过?"   裴確原本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现在又不确定对方究竟知道了什么!   他真想掰开对方那个小脑袋壳,看看他究竟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   "带着你这一身的脂粉味儿离朕远点儿!"   小皇帝松了手,扯过帕子狠狠擦拭自己的掌心,像是遇到了什么脏东西。   裴確这才拧了拧眉毛,低头闻了闻自己衣领,确实有一股香气一一估计是裴颜抱着自己哭的时候留下的。   他一只手不方便,只好将这只胳膊撑起来,用另一只手绕过去解了腰封,又随手将外衣脱掉,"晔啦"一声扔到地上。   他穿着一身素白中衣,弯腰的时候能从松散的交领处瞥见起伏的胸膛。   慕容纾睁圆了眼睛,指着他的指尖抖了抖,"禽兽!禽兽!"   裴確掀了掀眼皮,笑得格外邪气,"陛下,这就禽兽了?" 第64章 陛下是臣的心肝宝贝儿   他对着小皇帝意犹未尽的绽出一个笑容,"那陛下看看,说不定臣这里,还有更禽兽的呢!"   "裴確!"   小皇帝怒吼一声,又看到对方又脱了一件儿,同样扔到地上。   "陛下......"他说着一步步走了过来。   小皇帝见状不好,转身就往床上爬,可惜他动作快,对方走的更快。   刚爬了一半,就被身后的人拽着脚踝给拽了回去。   "裴確你个禽兽!"   "畜牲!"   "淫贼!"   "狗贼!"   他单手拎着小皇帝的领子把人拎回来,眼中带笑,"陛下骂完了?"   小皇帝双手抱住自己的前胸,"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既然陛下骂完了,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臣了?"   "别碰我......"小皇帝挣扎着,想从他手里逃出去,嘴里嘀咕着,"别碰我......"   裴確将人按在自己胸口,胳膊铁壁一样将对方禁锢其中,让他不得动弹。   "陛下再闻闻一一"裴確笑了笑,胸腔共呜,不断起伏,"闻闻还有没有那个让你讨厌的脂粉味?"   听着他的话,怀里的人动作小了一些,他低头看见怀中人定了一瞬,然后听话的凑近自己的衣领处,小心闻了闻。   闻完之后又不罢休,拽着他的袖子直起身子,又往他肩膀处闻了闻,然后脸上的阴云才少了些。   好像还在生气,又听见他皱起鼻子小小的"哼"了一声。   裴確抱着他坐下,主动认错,"臣错了,不该瞒着陛下。"   小皇帝态度稍微软和了些,也只是任他抱着,并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   "刺客抓到了。"   听到这句话,慕容纾的睫毛抖了抖,又听见对方继续说,"本来是不打算告诉陛下的......"   "臣这一天,也并没有在外面拈花惹草,是真的在处理一件棘手的事情一一"   "裴颜找到了!"   怀中人抬了抬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带着些许困惑,"裴颜?"   "裴颜。"   裴確重复了一下,"臣那个妹妹,和陛下同年出生的,叫裴颜。"   "她不是......"小皇帝张了张嘴,没有说出那句,死在了裴府谋反当年的话。   "她还活着。"裴確下巴抵在他头顶,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对方的头发。   "当年被护院带了出去,这些年,我一直派人在外面找,没有找到,谁料今天自己出现了。"   "是哪个刺客?"   裴確点了点头,"我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她。"   "差点让她酿成大错。"   慕容纾靠在他怀里,思忖着他这句话的真假。   "十年了,亲兄妹相见,难免有些失态......"   裴確手臂紧了紧,"说了说这些年的遭遇,她过的并不如意,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臣觉得对她有亏欠。"   "这么些年,让她一个女孩子流落在外面......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她......"   他低头吻了吻怀中人的长发,"突然见面,臣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只听见怀里的人语气发酸,"自己的亲妹妹都来了,怪不得不回来见我!"   像是又冷哼了一声,又听见他继续说:"你们两个去抱头痛哭,去叙旧闲聊不就好了!"   他推了推抱着自己的人,"既然兄妹相见,还来见我这个外人干什么?"   对方却将他抱的更紧,"陛下怎么能是外人?"   他手指捏起对方的下巴,亲了亲他哭到泛红的眼睛,"陛下是臣的心肝宝贝儿,是臣放在心尖尖上记挂着的内人一一"   嘴巴突然被人捂住,"谁是你的内人!"   "胡言乱语!大逆不道!"   "是臣胡言乱语!"裴確抓着他的手腕拉下来,"反正陛下早就骂过了一一"   "怎么说的来着......"他眼眸含笑,"禽兽?狗贼?淫贼?"   他似笑非笑的盯住他,凑过去看着对方的眼睛,"陛下要不要看看,臣这个淫贼还有更禽兽的!"   "裴確!"   慕容纾瞳仁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打断了他的话,"你快放开朕!"   他扭着身子要从对方怀里挤出去,"少在这花言巧语!朕不吃你这一套!"   裴確将他困在怀中,就是不放开,试着和他商量,"那陛下吃哪一套?"   "这一套不行,臣再换一套?"   "裴確狗贼!"   小皇帝额头上都沁出一层薄汗,衣襟因为拉扯扯散了,还是没能从对方的禁锢中逃出去。   "少来!"   "陛下......"裴確哄着他,"你不顾忌臣,也总得顾忌顾忌臣为您挡刀受伤的这只手......"   他将缠满绷带的手掌往对方眼前放了放,"很疼的!"   "陛下再挣扎几下,伤口又要裂开了......"   一只小手摸上他的手腕,很快又放开了。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算计好的一一"他话没经过脑子,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抬眼一看,裴確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他拧了拧眉心,显出几许难以置信,神情是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受伤,"陛下不信我?陛下还是不信我??"   握着慕容纾肩头的手掌松了松,"陛下觉得,臣是故意的?"   他举着的那只手晃了晃,不堪重负一般,连话都像是一个又一个费劲地从嘴里吐出来的。   "所以......你知道刺客被我带走后才生气了!"   "怪不得!"   他松开禁锢着小皇帝的手臂,淡淡的看着对方,语气沉了沉,"怪不得你这么生气......"   他吸了口气,咽下要冲进鼻腔的酸涩,摇了摇头。   第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慕容纾,你从来不会信我!"   "不管我怎么疼你,怎么爱你,哪怕连自己的命都不在意一一"   "你知不知道今天宴席上我看着那把刀刺向你,我连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他闭了闭眼睛,轻笑一声,带着无边苦涩。   "如果我能再快一点儿,哪怕挡在你身前我都愿意!"   "你要权,我就交出去;你要爱,我也都给你......"   "可是,陛下……"   他轻轻叫着对方的名字,"你有没有想过,我要什么?"   "我有的东西,你全部可以拿走......"   他睁开双眼,透出一缕仓惶,"那你会不会也想一想,我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又想要什么?"   慕容纾垂了垂眼睫,他心里抖动了一下,羽睫也跟着扇动了一次。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小小的,"你要什么?"   "我要你!"   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视着对方。   他小心的看了对方的眼睛一瞬,却又在看到那双眼睛里的失落痛苦时不忍心一般闭上了双眼。   "裴確......"   他张了张嘴,几次酝酿,终于问出了那句盘旋在心底的话,"我父皇的死,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你那瓶药,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   殿内的气氛骤然凝滞起来,纵使他紧闭双眼,也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在自己面上逡巡。   良久,捏着他下巴的手紧了紧,而后是一声凉薄的冷笑。   "陛下想问这句话,不是一天了吧!"   被人捏着的下巴猛的一松,对方更贴近了他一步,压迫感暴风骤雨般袭来。   "陛下觉得先帝的死和我有关系?还是就认为是我下的手?"   裴確怒极反笑,"慕容纾,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脸庞一片冷漠,眼底波澜不惊,只有紧紧抿着的嘴唇透露着他的怨愤。   慕容纾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睁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固执的又一次发问:   "我父皇的死,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要是有关系,陛下准备怎么我?"   裴確欺身逼近,"委身我这个奸佞,消除我的戒备,然后夺了我的权,最后再伺机杀了我???"   只见身下小人的眼眶又红了一片,眼眸润湿,"裴確......"   他开口,语气颤了颤,像是受极了欺负,"你快告诉朕啊......"   看着他委委屈屈的样子,裴確叹了口气,把人抱进怀里,"我可拿你怎么办......"   "明明是你自己疑心我,不信任我,多次猜忌我......"   "明明伤心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他低头,手指拭去怀中人羽睫上晃悠悠的泪珠,忍不住放柔了调子。   "你哭一哭,倒成了我的错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在欺负你了......"   怀中人拨开他的手,自己擦了擦眼泪,扬起头来看着他,"你快说!"   裴確认命的叹了口气,"臣说了,陛下就信了?"   "那朕不信,你就不说了?"   小皇帝眨了眨水汽朦胧的眼睛,一层薄薄的水雾瞬间覆满双眼,他抿了抿红润的唇,就像裴確再不说,下一秒他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我说...我说!"   裴確又细细的为他揩去了泪珠,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被对方攥在手里捏来捏去,那个小东西的泪还没淌下来几滴,他的心都要被对方给捏碎了。   "别哭了......"   "好好的,我杀你爹一一"见小皇帝眼神不善,裴確赶忙止住话头,"好好的!我杀先帝做什么!" 第65章 陛下,那样你不喜欢吗?   "是谁又在你身边皭舌根了?"   慕容纾并不答话,伸出一只细白小手,朝裴確胸前的衣襟内摸去,他摸索了半天,摸的裴確的神色格外复杂,才慢慢退出来。   掌心一只天青色葫芦状瓷瓶。   他晃了晃,放到裴確面前,"你说,这是什么?"   裴確眼神闪了闪,"陛下不是知道吗?是臣用来调息养气的。"   慕容纾握着瓷瓶的手紧了紧,"我找太医看过,他说这药是有一些调息养气的功效,不过最主要的作用还是用来清热解毒,袪燥降火气的!长期服用,会引发脾胃阳气受损。"   裴確喉咙吞咽了一下,难不成这小东西知道自己不是太监了!   他没出声,又听对方继续说:"裴卿又什么要解释的?"   裴確扫了眼自己下半身,有些东西吧,有就是有,装也是装不长的。   他内心轻叹一声,声音沉了沉,"没什么好解释的!"   知道就知道吧!还能搂着他关灯睡一辈子么!   慕容纾见他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心里更难受了。   他颤着声音,"裴確......你认了?"   裴確眼神闪了闪,没敢看他。   哄着人上床上了这么久,对方竟然才知道自己是个家伙什儿齐全的!   也不怪这小东西叫他禽兽!   如今既然对方知道,他还狡辩什么。   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小皇帝瞪圆了双眼,握着瓷瓶的手气到颤抖,"裴確!"   他推了裴確一把,"你滚!"   他力气使的大,裴確又没有防备,一个不慎,"扑腾"一声被推下了龙榻!   还好裴確反应快,才不至于摔的更难看,他急急忙忙扶着龙榻站起来,满脸不解。   "陛下,那样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这也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吧!"   "臣的手还伤着呢!这摔出来个好歹,谁来伺候你啊!"   他想着照镜子时看见的,背上被小皇帝抓出的道道红痕一一"再说了,你不舒服吗?"   "陛下,您也不至于因为这一点儿小事,就谋杀亲夫吧!"   "裴確!"   小皇帝扔过来一个枕头,边扔边哭,"你还说!你还说!!"   裴確赶紧躲过,"好好好,我不说了!"   龙榻上的人抹了抹眼泪,"你刚刚还哄骗朕说,我父皇不是你下的毒手!"   "现在又承认了!"   裴確拧了拧眉毛,感觉哪里怪怪的。   自己是个真男人,和先帝被害有什么关系?!   他和这个小东西聊的,怎么感觉不是同一个问题?   他想过去替他擦擦眼泪,又怕对方再次扔枕头。   他那小胳膊小腿的,抱着这么重个枕头扔过来,可别力气使过头,把自己给带着掉到床下面来了!   裴確隔空对他晃了晃手,满脸不解,"我承认什么了?"   "你承认这个药的功效不是调息养气,而是另有其他了!"   裴確赫然抬眉,墨色瞳仁里闪过一丝暗光一一难不成,先帝之死,还和这瓶药的功效有关系?   啧!   这又他妈是谁做的局!   转瞬间的功夫,他脑海里就将他们俩的对话梳理了一遍一一果然是这样的!   他的药被陛下拿到,然后去找人查了查功效。   然后有人趁自己不在,又来找小皇帝挑拨离间,挑唆他们二人的关系!   就这种暗地里下刀子的事儿,少不了又是卫泱那个伪君子做的!   啧!   在给自己添堵这件事上,他卫泱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不懈!   裴確也顾不得小皇帝还扔不扔枕头了,他知道要再让卫泱那个小人见缝插针下去,他和小皇帝之间,八成就得像那秋天的树叶,不是绿了,就是黄了不可!   他迈着长腿快步走过去,"不是我!"   对着小皇帝又气又恼又扑簌簌流泪的脸,裴確心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手掌被对方狠狠打下去也不生气,他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蹙了蹙眉,"陛下,真的不是臣做的!"   他举起那只完好的手,对天起誓,"先帝的死要真是臣裴確,或者臣授意别人下的手,臣这辈子就被五马分尸,万箭穿心而死!"   他看了眼小皇帝,"死了之后下地狱,天天被扔进油锅里面炸!"   "然后看着你被别人抢走,跟别人好了,把臣给完完全全给忘了!"   看着不做声的小皇帝,他继续道:"陛下,真的不是我!"   "你是太子,你清楚的,陛下还没有被查出噎嗝之症的时候,他就将臣提拔上来了,连司礼监都交到了臣手上。"   他拉着小皇帝的手,哄着他慢慢坐下,"当时的先帝对臣还算器重,可是你这个小......"   他刚想说小东西,又怕他生气。   "你这个小太子最信任你的卫太傅,他说什么你信什么!"   "臣这个时候暗害先帝有什么好处?先帝没有第二个孩子,陛下是一定会继位的。难不成臣害了先帝,是为了让陛下您早早继位,和您的卫太傅一块儿来对付我吗?"   "陛下,臣怎么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便宜卫家的事情呢?"   他慢慢将人抱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轻轻揉了揉对方的脸,语气里带着诱哄。   "陛下想想,臣说的有没有道理?"   见握着一双拳头的小皇帝平静了下来,认真听着他的话,裴確又继续说:"是不是,有人告诉陛下,先帝的死,和这瓶药有关系?"   小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圈儿红红的,点了点头。   裴確安抚的拍着小皇帝的背,"是不是那人还继续说,先帝的噎嗝之症,和臣这瓶药有关系?"   小皇帝又点了点头。   裴確心底一声冷笑。   "对方怎么说的?说这瓶药能加重先帝的病情,还是和先帝治病用的汤药冲突?"   听到加重先帝的病情,小皇帝眼眶又红了红。   过了片刻,他才缓声吐出三个字,"有冲突。"   裴確"嗯"了一声,"陛下记不记得,臣曾经说过,这服药吃了很多年了,从进宫不久就用着了?"   对方点了点头,无比乖顺,"记得。"   裴確点了点头,"那臣现在就来自证清白。"   他心疼地托起小皇帝的脸,"臣带陛下去洗个脸,擦擦干净。"   "省得一会儿,一脸泪痕见人,别人又该在背后说臣大逆不道欺负陛下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殿外高喊一声,"去太医院叫两个医官,再去槿兰苑把刘美人请来。"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裴確又道:"等等,让田震在外面等着!"   他下了龙榻,给小皇帝穿好靴子,带他去洗干净了脸,又把人搂在怀里哄了好一会儿,这才放开对方,替人整好衣裳。   "田震!"   "奴才在!"   田震推门而入,跪在地上行了礼。   面前一声脆响,田震抬了抬脑袋,看到骨碌碌滚过来一天青色小瓷瓶。   这瓶药他再眼熟不过,连忙把药拾起来,双手捧着递给裴確,"爷,您的药。"   裴確没有接过去,反问道:"你仔细看看,是不是我的。"   田震心里一惊,还以为是千岁爷的药被人给调包了,再吃出个好不好来!   他赶忙拿着瓷瓶仔细在手里转来转去的看着,脸色越发凝重,看完摇了摇头,又拔开瓶塞闻了闻,脸色更凝重了。   小皇帝心里一紧,难道这药被人调包了?这还真不是裴確的?还真是有人要污蔑他吗?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这药不是裴卿的?"   田震笑着把药双手奉上,胖墩墩的脸显出几分老实可靠来,"陛下,爷,这药没错啊!"   小皇帝脸上的期待尽数消失,神情又不免低落下来。   裴確把药接过来,放在桌子上,"那你可看好了,这药真是我的?"   田震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这药千岁爷吃了近十年,奴才就是根木头,天天见着,也该看出一两分门道了!"   "况且奴才还比木头要灵巧上一两分,不会看错!这药就是爷您的,保准儿没错!"   裴確点了点头,又偏过头来看了小皇帝一眼。   对上他的视线,慕容纾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将药扔在地上,多次向田震求证,是想证明这药确实是他裴確的。   况且话从田震口中自己说出来一一是他吃了近十年的,并不是先帝被查出噎嗝之症时才用的。   如果一会儿槿娘和两位太医能证明这药丸对噎嗝之症,并没有多大的毒害,裴確就是无辜的。   外面传来声音,"陛下,千岁爷,刘美人和太医院的两位大人到了。"   "带进来。"   "参见陛下,参见千岁大人。"   "起身吧。"   裴確下巴点了点桌上的药瓶,"来验一下。"   那两位太医见状弓着身子上前,将药瓶拿在手中。一人打开随身药箱拿出工具,另一人拔开药瓶闻了闻。   两人低头检验了好一阵,又商量了商量,这才回答,"陛下,这方子是太医院开的,有调息养气,袪燥降火的功效。"   两一人将翻阅了一阵子的册子展开呈上来,"陛下,千岁爷,这是给鸿宁殿开的药丸,是太医院调配出来的,方子没错,药丸的成分也对的上。"   裴確点了点头,"退下吧。"   刘美人看着殿中的两人,站在一旁满心疑惑。   这二位奇奇怪怪的,究竟在做什么?   两位太医退下了,那位常冷着脸的千岁大人难得对她弯了弯嘴角笑了笑,笑出槿娘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姓裴的,究竟是要做什么?   有话直接说,不带这样吓唬人的!   "槿娘……"   小皇帝见到她,抿了抿嘴,声音软软的,带着依恋,"你来......"   刘美人对着小皇帝笑了笑,不出意外的就感受到一道凉飕飕刺入骨头缝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慎得她一个哆嗦!   她苦笑着看向小皇帝旁边脸色由晴转阴的千岁爷,心里莫名平和了下来一一比起刚刚笑的让人出鸡皮疙瘩的千岁爷,还是现在这样冷着脸的千岁爷,看着亲切! 第66章 脊背生寒,凉意刺骨   殿内没有外人,慕容纾把药递到刘美人手上,"槿娘,你来看看。"   刘美人也没多问,拿着药丸嗅闻观察了一会儿,又刮下一点儿粉末放嘴里尝了尝。   "陛下,那两位大人说的没错。"   小皇帝急急的问:"那若是得了噎嗝之症,又在服用补气运脾汤和右归丸的人,不小心误用了这个药,会不会加重病情?"   刘美人思索片刻,"这药丸中含有穿心莲,贯众,青黛等成分,确实不适合得了噎隔之症的人服用。"   "不过此药丸中,这些成分含量极小,若是要起到加重病情的作用,要么是大量服用,要么是长期服用,若是这种一丸两丸的小剂量吃上两三个月,其实并不会产生很大的危害。"   慕容纾吐出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了落,"当真。"   刘美人点了点头,"当真。"   她又补充上一句,"不过得了噎嗝之症的人,还是远离这些药的好,避免积少成多,以防万一罢了。"   小皇帝点了点头,抿了抿红润的唇,有些难过,又有些庆幸。   他听到这药丸与父皇的噎嗝之症有关,一时又惊又气,被冲昏了脑子。   如今想一想的话,这件事还是有一些疑点。   诚如裴確口中说的,当时父皇对他颇为信任,那个时候他要暗害父皇,并不明智。   一来作为权臣,跟着赏识自己的帝王,总比跟着另有心腹的新帝要好。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自己即位之后他朝自己示好,有太傅在前面,自己也不一定会多宠信他。二来,若真是他下的手,为什么要留下自己这么个后患。   皇宫朝政都被他把持着,找个机会把自己给弄死不是才算斩草除根吗?   况且若真是他做的,如今还敢放权给自己,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是第一个疑点。   另一方面,用自己长期服用的药物来给先帝下.药本身就是一个愚蠢的行为。   如果下完药后还不处理掉,继续留下证据的话,就更是愚蠢到了极点。   裴確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用上哪怕一丁点儿的脑子就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第二个疑点。   慕容纾抿了抿唇,"槿娘,有劳你跑一趟了。"   槿娘朝他福了福身子,又朝着面带不善的裴確行了个礼,"陛下无碍就好,那臣妾先退下了。"   小皇帝朝他点了点头,"去吧。"   田震送刘美人出去,殿内静悄悄的,只剩下他们二人。   裴確伸出一只手,指尖勾了勾小皇帝的掌心,"想通了?"   小皇帝偏过一张脸来看他,"想通了一点儿,并没有完全想通。"   他歪了歪脑袋,一张粉脸显出不解的神色来,"裴卿知道,朕为什么怀疑你吗?"   裴確笑了笑,"因为我是先帝驾崩之后,得利最多的人。"   "恐怕不止陛下会这样想,别人也会这样想,只是不会说出来而已。"   "裴卿怎么解释?"   裴確学着他的样子歪了歪头,"还真不好解释。"   他摸了摸小皇帝的脑袋,"因为裴家灭门一案,臣曾经对先帝怨恨入骨。这些年来多次查访,当年的事情错综复杂。"   "先帝提拔臣,赏识臣,一方面是因为愧疚,另一方面是未雨绸缪。"   "他像是在担心什么,又像是在害怕什么,害怕到不得不提拔微臣出来,与人制衡。"   "裴家灭门一事不简单,先帝之死恐怕也有蹊跷,陛下,是时候找机会好好查一查了。"   小皇帝定定的看了他良久,"好"。   卫府。   正厅里坐着一位白衣男子,身形瘦削,端起茶来饮了一口。   他放下茶盏,声音清薄,"没关系,本来我也没指着就靠这一点儿子虚乌有的东西,就能让他们反目。"   "是"   有风自正厅穿过,吹动他的发丝,男子正过脸来,眉心一点殷红朱砂小痣。   "她进了鸿宁殿?"   "是,她按计划撤退,与司礼监的人遇上,被裴確身边的大太监田震遮掩着带回了鸿宁殿,而后不久,裴確也回了鸿宁殿。"   "这才有了后面唤两位太医去承乾殿的事。"   卫泱点了点头,"不错。按计划下去吧。"   大厅门口传来脚步声,抬眼望去,潼安正带着一包裹严实的男子进来。   "大人,人到了。"   卫泱悠悠的看了一眼摘掉斗篷的男子,唇边勾起一抹笑。   "大皇子,好久不见,身子可好利索了?"   那男子摘掉斗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正是在此时应该四方馆卧病不起的黎晟。   "卫太傅何必明知故问。"   那黎晟将东西递给潼安,自己找了位置坐下,"有你们的陛下的授意在,我怎么能好利索!"   "还有宫中那该死的阉人,他怕是巴不得我死在四方馆。"   卫泱皱了皱眉,"大皇子来卫府,就是为了背后指摘别人?"   裴確是不像话,可眼前这个觊觎亲妹心怀不轨的黎晟又是什么好东西?   卫泱看了他一眼,复又端起杯子。   那日四方馆一见,陛下他表现的古怪的狠,他上了心,找人打探了一番。   这一打探,果然打探出了些门道来一一这黎晟,果然不一般啊!   对着自己的亲妹妹,都敢生出不轨的心思!   怪不得陛下这么生气,要下狠手!   看来如今这黎晟也是明白了,他要养的那个病,一时半会八成是好不了了!   就算病能好,怕是也不能顺顺利利回到黎国了。   黎晟见他表情浅淡,心底暗骂了一声装腔作势的小白脸!   他一直看不起北周的这些大臣,一个个,不是脑满肠肥,就是弱不禁风,如今他黎晟虎落平原,还得看起这小白脸的脸色来了!   只是他心底看不起,面上还是挤出了笑容,"当然不是为了这些。"   "我来贵宝地,主要是想请太傅帮忙。"   "哦?"卫泱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请我帮忙?我又能帮殿下什么忙?"   "太傅是聪明人,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卫泱对他笑了笑,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知道照这样下去,我能好好从大周全身而退的机会渺茫。"   黎晟话顿了顿,"陛下和裴確不会放我,而我,却想安全回去。"   他继续道:"所以我需要太傅帮我。"   "我帮你?"卫泱笑了笑,"难不成在殿下眼中,卫某竟然是个乐善好施的人?"   "肯定不会让太傅白白帮我!"   黎晟冲他笑了笑,"裴党势大,挟持帝王,太傅也不想看着他一家独大下去吧!"   "待我回到黎国继承大统,一定会全力襄助太傅,对付裴贼!"   卫泱撂下茶盏,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来,"殿下什么时候继承大统还不好说,这句话听起来,越听越像是殿下为卫某画的一张饼!"   "当然不止这些。"   黎晟压低了嗓子,"为表诚意,我会先给太傅送上一份见面礼,请太傅屏退左右。"   卫泱闻言,摆了摆手。   见正厅无人,黎晟起身,走到卫泱身边,低语一番。   卫泱猛然睁大了双眼,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   "当真?"   "自然是真的!"   黎晟往后退了两步,"太傅大可以去探查!"   看着卫泱的神态,黎晟脸上浮出一抹得意的笑,"太傅,这个见面礼,还请您收好!"   卫泱定了定心神,"好,我会找机会,送你出上京。"   他瞥了黎晟一眼,"只是出了上京城之后,殿下再遇到任何难处,卫某就爱莫能助了!"   "这个当然!"   卫泱起身,"那就请殿下原路离开吧,等一切打点好,卫某再派人知会殿下。"   黎晟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是夜。   长呜的风卷过承乾殿的屋檐,发出阵阵哀嚎声,听的人心里冷不丁的打哆嗦。   慕容纾躺在床上,习惯性地转过身子,却没回到那个熟悉的温热怀抱。   他迟疑了片刻,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才想起来因为下午的事,两人之间有些不愉快,就寝的时候他把人赶到偏殿睡去了。   如今偌大的龙榻上只有自己了。   他当时不太高兴一一   就算父皇病重不是裴確下的手,可是这一粧粧,一件件的,各种事情纠葛在一起,足够让人心累了。   他说自己想静静,然后裴確握了握他的手,转身离开了。   那个转身毫不迟疑,脚步也不见慌乱......   慕容纾皱了皱眉头,他是不是会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从而也不想理自己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地龙都没有往日的暖和,龙榻上面只有自己睡着的这一小片儿是温热的,胳膊再往外伸一点儿,就是冰凉一片。   他扯过被子盖在头上,想要催眠自己赶紧入睡,可殿外风声太大,呜呜嗷嗷的,逐渐尖细,越听越吓人。   他心里抖了抖,可越是想睡觉,越是睡不着,一旦睡不着,又要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忍不住想起小时候偷看的志怪话本里写的故事:无头的女鬼,在空荡的大殿里飘来飘起......   还有舌头长长的吊死鬼,可能现在正在龙榻旁边伸着长舌头瞪着眼睛盯着自己......   还是有传说说投井自尽的鬼在夜晚是倒着走路的,头顶杵在地上,走起来咚咚咚咚的......   "咚......"   "咚咚......"   "咚咚咚......"   不远处传来声音,锦被里的小皇帝捂紧了自己的嘴,吓得哆嗦了几下......   这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什么动静啊这是!   他吓得贝齿抖了抖,紧紧缩成一团......   然后是一阵冷瞍瞍的阴风,风不大,冷意却能穿透锦被渗进他寝衣里来。   他咬了咬唇瓣,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透过薄薄的锦被打量着被子下的自己!他看不见,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这种打量的目光!   一时间,脊背生寒,凉意刺骨。 第67章 不然拉去净身房,再来一次好了!   "咚咚咚.."   "咯咯咯.."   一声尖利诡谲的怪笑从龙榻上方传来,慕容纾瑟瑟发抖,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恐惧,尖尖的"啊------"了一声!   他捂住自己的耳朵,紧闭双眼,害怕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裴確..."   "裴確..."   "裴確..."   "朕好害怕……"   "陛下?"   "陛下醒醒!"   一双手摇晃着他的身体,小皇帝睁开双眼,原来是一场噩梦!   他心有余悸,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连胳膊上吓出来的鸡皮疙瘩还么消下去。   灯火昏暗,那个人跪在床上,看不清神色,正轻轻摇晃着他的胳膊,"陛下,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慕容纾猛的扑进他怀里,"裴卿...裴卿"   他试图把自己塞进对方怀抱里面,声音颤巍巍的,"朕害怕!"   "朕做了个噩梦!"   "朕好害怕!"   "裴卿!"   "裴卿!你抱抱朕!"   谁料到对方却一点一点儿的把他从怀里摘了出来,声音是平时没见过的冷,连脸色都沉了下来。   小皇帝莫名心慌,"裴卿……你怎么不抱着朕?"   对方从龙榻上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陛下,你太让臣伤心了。"   "你总是轻易的相信别人,却不相信臣。"   "你总是在怀疑臣。"   男人冷冷的盯着他,"臣那么爱你,那么疼你,都换不出陛下的一颗心来。"   "一丁点儿小事就使小性子,无理取闹,臣忍不下去了!"   "所以臣决定放手了。"   "陛下好自为之,臣今晚就从承乾殿搬出去了。"   "陛下和臣这么些时日的感情,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这些话,他扭头就离开了。   步子迈得极大,身姿极其潇洒,没有丝毫留恋。   小皇帝赤着脚跑下床,他靴子都来不及穿,跌跌撞撞,"裴卿...裴確..你听朕说啊...."   "你等等我.."   "你别走啊……"   "裴卿.."   "裴卿!"   他心口痛了一下,猛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金龙戏珠的浮雕一一还是在龙榻上,又是一个梦,还是梦中梦!   他摸了摸自己被汗水打湿的额头,坐了起来。   小手轻轻拍了拍心口,眼睛不由自主地望了眼偏殿的方向。   他掀开锦被,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锦衣,从龙榻上滑下去,穿上靴子。   殿内亮着灯火,静悄悄的,有些害怕。   他握着小拳头挥了挥,在心底给自己鼓了鼓劲,一溜烟儿小跑跑向了偏殿的方向。   站在门外,他伸出手掌拍了拍门,"裴卿……"   "裴卿!"   屋内传来声音,"陛下?"   不过片刻功夫,里面就传来了脚步声,房门被打开了。   男人看见他,皱了皱眉头,话也没说,又转身朝房内走去。   小皇帝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裴確见到他,既没有像平时一般温和的笑,也没有温柔地唤他"陛下"...   他什么也没说,见到自己,就走了...   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在使小性子?   他是不是真的讨厌自己了?   他心底沉了沉,从心口慢慢氤氲出一丝酸意,顺着喉管爬上了鼻头。   又酸又涩,呛红了他的眼睛...   他觉得委屈,委屈的心肝儿都跟着颤了颤,委屈的眼尾都红了一片……   裴確...   裴確好像真的真的不在意他了……   也不喜欢他了...   他低下了头,慢慢转回身去。   偏殿这里太冷了,空气冷人也冷,他心里憋闷,一刻钟都待不下去。   他转过身走了两步,后面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肩膀上一沉,一件锦貂狐裘盖在了身上。   那人大步跨过来,用狐裘把他缠了个严实,他伤了一只手,如今只能把人往上一托,扛在肩上,朝正殿走去。   小皇帝被他包成了个蚕蛹,手臂都拿不出来,他从后方看着裴確的挺直的背,心里一阵阵的委屈。   "你为什么不理朕,开门看到朕,扭头就走……"   裴確一脑袋雾水。   "陛下,您现在身上盖的是什么?"   小皇帝不依不饶,"那你为什么不让朕进去待一会儿,就把朕晾在门口,一点儿面子也没有。"   裴確脚步一顿,转身又朝偏殿走去。   他踢开门,扛着人站在房内,手掌拍了拍对方翘起的屁.股,静静等着对方的反应。   不过片刻的功夫,小皇帝哆嗦了一下,"裴卿……咱们走吧!"   裴確笑了笑,眼睛弯出一个戏谑的弧度,"陛下不是要进来待一会儿吗?"   "现在带着陛下离开,陛下会觉得没面子的!"   小皇帝嘟了嘟嘴,被裹成一团的身子在对方肩头拱了拱,"好冷!"   "偏殿太冷了!朕错了!"   他小脸皱成一团,声音温软,带着乞求,"裴卿...咱们快走吧!"   裴確想着他的样子,嘴角还是绷着,可眼睛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好。"   小皇帝被放在龙榻上,他朝里面滚了滚,进了被窝,又闪出来一片身边的位置,手掌拍了拍,示意裴確过来。   裴確站在床边,也没动,只是一双眼睛看着他,"陛下不气了?"   "不觉得看见臣厌烦了?"   慕容纾拍在床榻上的手下意识的弯了弯,"朕没有……"   他有些心虚,"朕没有觉得看见裴卿厌烦……"   裴確"哦"了一声,继续冷着一张脸看他,"陛下是没直白的告诉臣,您对臣厌烦,只是毫不留情地将臣赶到偏殿去了。"   他轻轻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   裴確眸色凝重。   以防万一,该吓一吓!   抱着他脖子的小皇帝呼吸轻了轻,眼睛转了几转,最后还是松开了他的脖子,扬起头来看着裴確的眼睛。   裴確小心的注意着他的神色一一鼻尖没红,眼睛也不闪躲……   还好没有吓到他...   听说小的时候,见到那些太监殴打自己都会被吓得做噩梦,这会儿生怕再把他给吓坏了!   —会儿睡着了,又要哼哼唧唧皱着一张小脸了。   又见到那个小东西眨了眨眼,抿了抿唇,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他开口,声音软软的,"那不男不女的昵?"   裴確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了句,"什么?"   "女的充入军营,男的被凌迟……"   他放慢了语气,极其认真的看着对方,唇瓣红艳艳的,一开一合,"那不男不女的呢?"   他抿了抿嘴,强忍住笑意,"要是有不男不女的碰了朕,该怎么办?"   说着指尖戳了戳裴確的胸膛,语气娇气又暖昧,"裴卿……那要是有不男不女的碰了朕,裴卿要拿他怎么办呢?"   他指尖沿着对方的胸膛往下滑,眼神往对方腹部点了点,"不然再拉去净身房,再阉一次好了!" 第68章 裴卿,什么照顾啊?   "陛下!"   裴確一张故作阴沉的脸没绷住,被他气笑了。   "你父皇一次,你还想来一次"   他掐着小皇帝的腰用力拉向自己,"陛下,您觉得臣是有几条?"能让你们慕容家一直下刀子?"   夜色如水。   外面是浓黑的冬夜,夜空寂静,一弯新月挂在天上,冷冷清清地俯视着人间。   原先偶尔会被鸟儿惊起的夜空恍若一滩深水,再没发出半点声音。   偶尔有风吹过,凉凉擦过高耸的屋脊,发出风擦过瓦片的声音,不知道要刮个多久,才能重归平目争.   值夜的宫人或许是睡着了,他们倚着殿前盘龙的的柱子,手里一盏宫灯发出幽幽的烛火,照亮脚前的方寸土地。   那宫人睡得深沉又不安,脑袋缩着,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偶尔有巡逻的侍卫走过,他们挎着长刀,穿着盔甲,跨着大大的步子,与寒冷的夜作斗争,只是冬夜难免困顿,他们的军容也不如白日里肃整。   不过也不怪他们,这么冷的冬日,能出来巡逻就很不容易了。   有长靴踏过石阶的声音,齐刷刷的,惊醒了值夜太监的梦。   他们有些迷茫的抬起头,揉揉眼睛,又拾起掉落的宫灯,打了个困顿的哈欠,继续精神不济地开始与漫漫长夜对峙。   只有抬起头来的时候,扫一眼巍峨的承乾殿,才能看见里面的灯火通明。   殿内高个子的男人映着微黄的烛光,微微垂头,俯视着面前的人。   小皇帝被他的笑吸引了注意,他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上前一步。   小皇帝仰起脸朝他笑了笑,眉眼弯弯,眼眸中流光溢彩。   "裴卿笑了,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他讨好一样凑过去,轻轻点了一下对方的唇角。   他伸出两条手臂环着裴確的脖子,依偎在裴確胸膛一一   听到陛下敲门,裴確衣服都来不及穿,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就着急忙慌地赶了出来了。   "裴卿.."   他弱弱地伸出一只手,低声唤他的名字,"裴確...裴卿...   你就不要再生朕的气了……"   他拖着调子,带着软糯的尾音,轻声撒娇一一   "裴卿.."   "裴卿..你最好了...."   他环着裴確的脖子,双眼微微眯起,"裴卿最疼纾儿了...对嘛.."   目光打在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上,裴確心中一动。   裴確低了低头,忍不住捏着他的下巴。   他凝视着对方的浅色双眼,按下心底莫名的情绪,"嗯"了一声。   这一声太轻,但总算能让人听见。   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含混,"陛下说的对,臣自然是最疼你的。"   他本就喜欢眼前这个小东西。   他是他无法磨灭的执念...   是他藏在心中的一团火...   是他无论如何都要摘下的天上星...   是他架起云梯也要揽入怀中的云中月....   是他无论如何也要窝在怀中的人间至宝...   是他封存于心底的所有温情...   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个回眸,一个低首,都牵着他的情绪。   他弯弯眼睛时,长长的睫毛会像受惊的蝴蝶,颤巍巍的,眼眸里带着甜,绽出一抹笑。   他抿嘴的时候,嘴角会紧紧绷着,圆圆的眼睛会睁得很大,倔强又委屈。   情况再严重一点的时候,他会眨眨眼睛,落下一滴两滴接连不断的泪水,先是打湿睫毛,而后打湿脸庞,最后再顺着下巴滚落下来......   美人落泪,自然是令人怜惜。   他明明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静静地站在那里,自己就要为他神魂颠倒了!   何况这会儿他心存歉疚,又怕自己生气,一心想着安慰补偿自己...   这才破天荒的追上来,这么稚嫩又笨拙的讨好自己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沾了微微的的哑,说出的话粘着三份软,"陛下,这样...就想打发臣了?"   声音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念头从心底升起一一   禁锢他,揉碎他,混进自己筋骨血肉里,再重新塑出一个他...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会永远时时刻刻和自己相伴了……   他按下自己阴暗的念头,拧了拧眉毛,做出一个不满意的样子来,"陛下,这就完了???"   对方唇瓣殷红,闪着粼粼波光,灯光下脸庞洁白如玉,一双眼睛含着影影绰绰的水意。   "那.."   他无奈地咬了咬自己的唇,留下两个浅浅压痕。   "那..裴卿...你想让朕怎么做啊......"   裴確喉结滚动,眼神深得越发让人看不清楚。   他指尖都兴奋到颤了颤,心口像被一只小奶猫舔过,带着微微的痒一一这也太好骗了!   对方轻轻松开他的腰,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又有些迷茫,"裴卿...你到底想让朕怎么做啊...   "朕..朕也不会啊..."   "陛下可是要做盛世明君的人,怎么能连讨好自己的都不会呢?"   他说的理所当然,小皇帝被唬住了,"那你教教朕啊……"   "朕..不然...朕就是不会啊..."   裴確收回眼神,笑的意味不明,却又异常笃定,"陛下会的..."   他就站在床边,什么也不做,声音像是吐出了丝,严严实实的网住小皇帝。   他语气笃定,"陛下自小聪慧,会明白的..."   小皇帝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手指紧张的握了握,最后慢慢举起来……   细白的手指像匠人耐心雕琢过的美玉,每一个骨节的凸起都恰到好处。   他动了动,心底的情绪又漫上来,求助性地望了裴確一眼。   "裴卿."   裴確弯了弯眼睛,"陛下完成的很好。"   他跪坐在龙榻上,微微抬着下巴,和着满室明黄缎幔作为背景。   眼里是影影绰绰的水雾,哀怜的,救助的,寻求指教与肯定的望着自己。   像是刚刚修炼成人形,初入凡间的小狐狸。   又圣洁,又魅惑。   脆弱到想让人怜惜,又美到让人痴狂。   他内心疯狂叫嚣着,脚步却仍旧钉在原地一一   不够!   这怎么够!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自己暄嚣沸腾的情绪,稳住自己的声音,像个循循善诱的好老师一样一一"陛下真聪明!"   他一边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另一头抛出个钩子,钩子上挂着诱人的鱼饵,引诱着他的小金鱼。   "臣很高兴.."   "陛下一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他听话的点了点头,继续下一步动作,然后乖乖巧巧的跪坐在那里,接受对方的审视。   见对方站在那里不吭声,眼神却仍然执着地望着自己。   他手指弯了弯,伸出两支手臂来,努力伸向裴確,"裴卿……"   可那人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声音更加暗哑低沉。   "陛下?"   "陛下的歉疚,到这里就完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手臂。   他腿脚发软,又绊了一跤,差点跌倒,被裴卿伸过来的手臂一揽,直接跌入了对方怀里。   柳腰纤细,不盈一握。   裴確低头,唇瓣从对方额头擦过。   "陛下主动投怀送抱,是怕臣离得远了看不清晰?"   小皇帝撑住身子,手掌捏着他的衣领,闻言抬起了头,"朕没有……"   "那就是刻意考验臣了?"   他注视着眼下那张脸,眼神晦暗不明。   "可是臣注定不是柳下惠,做不了君子了.."   他禁不住凑过去,"臣要是忍不住,放纵自己犯了错,陛下会不会生气?"   怀中人眨了眨眼睛,又扛不住他眼中惊人的热度,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脸颊软软的靠在裴確颈边,全身心依靠在他身上。   他声音软软的,雾蒙蒙的,像是混进了水汽。   "朕不生气.."   "那陛下会配合臣?臣有什么要求,陛下也能做到?"   "朕..朕尽量做到..."   话音刚落下,他抓着裴確衣领的手指不自在的蜷缩了几下,像是求饶一般。   "那裴卿...能不能疼疼朕..不能...不能提出过分的要求.."   裴確轻轻"嗯"了一声,"臣自然是最疼陛下的。"   他声音低哑,轻轻笑了笑,连带着胸腔都震了震。   然后举起自己被绷带缠的严严实实的手掌,软着声音,像是很可怜一样。"陛下看,臣为陛下挡刀伤了手,成了伤患。"   "那作为一名重伤患者,是不是应该得到一些额外的照顾?"   小皇帝直起身子,捧着他的手掌,不解又心疼的扬起头来看着他。   "裴卿,什么额外的照顾啊?" 第69章 朕会疼你的!   裴確耐心的哄骗着他,"陛下,臣伤了手,怕是很多动作做起来都不方便。"   他声音压低,垂了垂长长的睫毛,露出了不同往常的软弱姿态。   "若是一个没注意,手上使了劲,又该让伤口裂口了......"   他话语停顿了一下,给足小皇帝思考的时间,又继续慢吞吞地说,"怕是还得要半夜从太医院把人叫来,再跑一趟了。"   "万一手上的血滴下来......"   他没说完,就见小皇帝抱着他的手,满眼爱怜的看着自己。   "别说了!"   他打断了裴確的话,大声道:"朕自己来!"   可他的话刚出口,还没撑过一个呼吸的功夫,又瞬间萎靡了下去。   他仰着脑袋,十分不解,可是他真的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自己来?   也不怪他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每次huan好,都是灭了灯火进行,具体是什么动作什么姿拭,他都得凭着感觉猜,什么也看不见。   而且裴確这个人,床上的表现比在床下还要冷硬三分!   他控制欲也强,自己就是个随他摆布的......   所以到头来,渔水之欢是有过不少,但究竟是怎么进行的,他却仍旧是一头雾水。   说完话,他长叹了一口气,脑袋垂了下去,声音低闷,"可是朕好笨,朕什么也不会!"   "谁说陛下笨了?"   对面的人揉了揉他的下巴,"陛下是最聪明的了!刚刚的时候,陛下就做的很好啊!"   只见眼前的小人稍稍抬了些头,有些相信,又有些迟疑。   "裴卿真的相信,相信朕能做好?"   "臣自然是相信陛下的!"   裴確哄着他,"再说了,臣就在这里,陛下要有不明白的,自然有臣来为陛下解惑。"   小皇帝这才抬起了头,信誓旦旦,"朕会努力的!不会让爱卿失望的!"   说完这句话,他神情兴奋了些!   "裴卿,来吧!"   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裴確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心底又微妙的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还说不上来。他懒得去想,转身去龙榻旁的柜子里摸出一个罐子,递到慕容纾手里。   小皇帝接过那白瓷罐子拧开,里面是玉脂色的雪白膏I体,他伸出指尖戳了一点儿在手指上,然后又用指尖揉搓着化开。   "裴卿,朕知道这个怎么用了!"   他神情更兴奋了,"裴卿,你放心,朕一定会努力的,裴卿就净等着享受就好了!"   裴確见他跃跃欲试的神色,和高扬的语气,愈发觉得哪里怪怪的,那种诡异的违和感又来了。   他转念一想,或许是孩子年纪小,第一次自己来比较激动吧!   被小皇帝的情绪感染,他也忍不住弯了弯眼睛,"陛下果然聪明!"   小皇帝放下手中的膏I体,脸上洋溢着新奇的笑容,伸手要解他的衣裳。   裴確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陛下,不如臣先去灭了灯?"   小皇帝"啊"了一声,一张小脸有片刻的凝滞,他抿了抿嘴,似乎有些不解。   "还要灭了灯啊?"   裴確轻咳一声,声音慢吞吞的,"陛下不愿意?"   他垂了垂眼皮,一张俊美无匹的脸映在昏黄的烛光下,带着几分失落,像一张泛了黄挂在墙上前朝世家公子的画像。   声音沁了些水汽,带着一丝不为人知,却在深夜中再也藏不住一般的脆弱。   "臣……"   慕容纾见他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又停了停。   等了片刻,才听他继续说。   "臣不是个齐全男人,是个身上有缺陷的人......"   听到这句话,慕容纾脸上的笑意散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疼惜。   他忍不住握住裴確的手,小声喊了声,"裴卿......"   裴確这才抬了抬眼,稳稳的注视了他一瞬,又像是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般,迅速转开了眼睛。声音里都沁满了委屈,"亮着灯火让陛下看见,臣心里不大痛快。"   "臣......自惭形秽,无颜面圣......"   "那就熄了!"   小皇帝起身,学着裴確以前哄他的动作,将人抱在怀里,手臂环起来,手掌轻轻拍着。   声音软乎乎糯唧唧的,"裴卿不要难过......朕都听你的......"   他只顾着学裴確抱自己的动作,却不曾想到,以前裴確抱着自己时,大都是穿着衣服的,而现在,自己却是咣着身子,将人按在了自己怀里。   他动作做起来坦荡没有感觉,可苦了一颗脑袋被按在对方胸前的裴確。   呼吸间传来小皇帝身上清甜的香气,眼底下就他是不着寸缕的身体。   裴確喉结滚动,一股邪火从身下传进了脑子。   可没等他有动作,小皇帝就放开了他,软着调子安慰他,"裴卿等着,朕去熄了烛火!"   说着推开了脑子里天人交战的裴確,踩上鞋子跑着去一盏一盏灭了灯火。   裴確无奈,拎了件衣裳跟过去,怕他不.穿衣裳身上会冷,更怕他看不清楚冒冒失失摔在了地上......   裴確边走边摇头,越发觉得两人在一起以来,年纪轻轻的自己,如今照顾起他来像个丧偶多年的单亲老父亲。   他给人披上衣裳,静静跟在他身后。   剩下最后一盏灯,裴確止住了他的动作,牵着小皇帝的手,带他走了回去。   将小皇帝送上床,裴確正要熄了最后一盏灯,只听小皇帝唤了他一声,"裴卿,等等!"   裴確转过身,看到小皇帝一脸纠结。   他跪坐在床上,手里拿着那瓶药膏,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   "裴卿......这盏灯能不能等会儿再熄了?"   他歪了歪脑袋,脸上一派纯真,"这东西......朕没有试过一一"   他扬了扬手中的瓶子,"朕怕熄了灯,找不到用的地方!"   找不到用的地方?   裴確扬了扬眉,"陛下真的要亮着灯来用?"   明明是个听两句下I流的话就会害羞的人,这会儿怎么这么大胆,竟然敢明晃晃的在灯下面自行表演给自己看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裴確有点儿不敢相信。   他愣了愣神的功夫,只见榻上的小皇帝用力点了点头,"真的!真的!!朕说的真的!!!"   "那好!"   裴確收回了要熄灯的手,坐在了龙榻上,看着对方的动作。   只见小皇帝看了看那玉瓷瓶,又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玉瓷瓶,再看了看自己......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来回摇摆拿不定主意。   裴確以为他是不知道步骤,好心提醒他,"拧开盖子!"   毕竟衣服都脱了,下一步确实该拧开盖子了!   小皇帝复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听话的"噢"了一声,麻利的拧开了盖子。   他抠出一点儿膏丨体,在手指上揉了揉,忽然抬起了头,信誓旦旦地对裴確说:"裴卿,你放心,既然你相信朕,朕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一次,爱卿就净等着享受就好了!"   裴確点了点头,"那就有劳陛下了!"   小皇帝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膏丨体,接着往裴確身边凑了两步。   裴確心底暗暗感叹,陛下大了,也懂事了,如今照顾他个伤患,怕他看不清楚,都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进行了!   只见小皇帝走到他面前跪好,看了看手中的膏I体,又看了看自己已经苏丨醒的部位,表情瞬间不是很友好。   他:"…"   算了!   直接上吧!   他一手扯上裴確半开的寝衣,身子顺势靠了过去。   他凑过去亲了亲裴確的嘴,就像初进烟花柳巷的小公子哄着身经百战的青楼女子一般。   "裴確......你放轻松......朕会对你好的!"   裴確感受着他的吻,脑子里越发觉得哪里更是怪怪的。   小皇帝"啪唧"一口亲到了他额头上,继续说,会儿朕哪里做得不对,裴卿要是不舒服了,疼了的话就告诉朕!"   "朕会轻点的!"   裴卿被他亲的迷迷糊糊的,手掌环住他的腰,感受着那柳腰细软的手感,胡乱应付着,"知道了!陛下前期做得好,一会儿进去了就不会疼。"   小皇帝兴奋的点了点头,直起了身子。   然后开始扒裴確的衣服。   裴確怕他把裤子也给扯下来,忙紧紧拽住衣服迫使他停了动作。   "陛下自己来就好了,衣服臣一会儿自己脱。"   只见小皇帝停了动作,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瞪的更圆了。   他眉心蹙了蹙,似乎很不解。   "可是裴卿不脱衣服,朕怎么做啊?"   裴確托着他带着膏I体的手往对方的方向推了推,"臣的衣服一会儿自己脱,还是陛下自己先来吧!"   小皇帝一脸不解,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朕都要被你搞糊涂了!"   "算了!不想了!"他颇为豪气的扬了扬下巴,"裴卿,既然是你自己要的,就不要害羞了!"   裴確:"我没害羞啊!"   小皇帝再次伸出手,"既然裴卿伤了手不方便,朕就亲自给你脱衣服!"   他一边拉下裴確身上的衣服,一边喃喃自语:"你放心,朕会疼你,不会横I冲丨直I撞的!朕会小心的,不会弄伤你的!"   裴確脑子里"嗡"了一声,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受到那股怪怪的违和感来自哪里了......   他再次抓住小皇帝的手,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又觉得对方好像真的误会了。   他硬着头皮问到:"陛下,你觉得,这东西,是给谁用的?" 第70章 你老是这样惯着朕,会把朕宠坏的......   小皇帝扒着他衣服的手停都没停下,嘴里理所当然:"当然是给爱卿你用的!"   裴確脑子里麻了一下一一给爱卿你用的......   给你用的......   你用的......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陛下,陛下说的是真的?"   小皇帝见他奇怪,停住了动作。   "朕还能开玩笑不成!"   他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的膏丨体,殿内温度高,已经融化了一半了......   他有些急迫,"快快快......"   "它化了它化了它化了......"   眼看着融化的膏丨体要顺着指肚滑落下来,小皇帝赶忙收回了拽着裴確衣服的手,手忙脚乱的招呼着。他边动边说:"裴卿,快!他快化了!"   裴確脸上神色五彩纷呈,异常精彩。   他咬着牙,话从舌尖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一一"所,以,呢?"   小皇帝只忙着和手指上融化的膏丨体作斗争,一时间没有注意裴確。   他随口答着:"所以朕不能帮裴卿脱衣服了!裴卿就自己把衣服扒了趴好,朕再来用这个帮你!"裴確脸一黑,他定定的注视着小皇帝指尖的膏I体,"我趴好?用这个帮我??"   "对呀!"   小皇帝扬起一张白玉小脸,对他暖昧的笑了笑。   "裴卿放心,朕会轻一点儿,不会伤了你的!"   朕会轻一点儿......   轻一点儿……   不会伤了你......   伤了你……   裴確张了张嘴,有种熟悉的五雷轰顶的感觉。   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每一个字自己都能听懂,合在一起自己就不敢相信他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小东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拿着这东西给自己用了!   他是不是睡觉睡迷糊了现在在做梦?   如今龙榻上对话的这一幕怎么会这么魔幻?   就他那尺I寸还好意思说轻一点儿不会伤到自己?   裴確看着一脸认真的小皇帝,好气又好笑。   怪不得听他说"爱卿净等着享受就好了"!   怪不得他笑的这个兴奋!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好家伙!   "陛下一一"   裴確轻轻笑了笑,将人扯了过来。   指尖在对方裸丨露的肌肤上面辗转反侧几下勾划,划到对方的腰丨窝处,然后用手指背面轻轻刮了刮。毫不意外的小皇帝就软了身子,趴在他怀里。   "陛下,"   裴確声音暗哑,指尖挑起他的下巴。   "陛下,臣在榻上,是还没有做丨到让你心服口服吗?"   他嘴里说着,手上动作不停。   小皇帝趴在他怀里抖了抖,声音颤巍巍的,"服了!服了!朕服了!"   "那陛下这是在做什么?让臣趴下?不会伤了臣?"   小皇帝眼底沁出水雾,他仍旧不解,"不是你说自己动作不方便的吗?"   "你不方便所以才让朕来啊!"   "朕都说了自己做不好!"   "是你非说朕聪明,非强迫朕来做的!"   裴確:......   他自己理解错,到头来还怪自己了?   小皇帝见他不说话,心底越发觉得委屈。   他哼唧了一声,"而且你连暖I玉都没拿!你又没有,你怎么来!"   "还不是要用朕的这个来?"   "难道这个朕也想错了!"   裴確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怪臣,怪臣......"   他将小皇帝拎起来放床上坐好,"陛下等等,臣马上就去拿来。"   他下了塌,回身望了一眼盘着腿乖乖坐着,门丨户丨大丨开的小陛下。   然后揶揄的笑了笑,忽然凑过来一张脸,眼神往下瞄了瞄,示意对方往下看。   小皇帝低头看了自己雄赳赳气昂昂男I性丨象征一眼,又看了看脸上带笑的裴確,觉得自己瞬间明白了对方眼神的意思!   他得意地对着裴確挑了挑半边眉毛,心里十分得意。   "怎么样,裴卿!"   "是不是很大!"   "是不是很羡慕!"   他仰起头得意洋洋的笑着,一幅"朕真的好I大好男人你没有是不是很喜欢是不是很想要"的样子!   见着他的表情,裴確"扑哧"一声笑了。   他伸出自己的食指凑过去比划了一下,"陛下真的好雄伟,好厉害啊!"   "臣真的好羡慕啊!"   慕容纾看着他忍俊不禁的样子,忽然觉得他说的不是好话!   他心里的念头转了转,还是悄悄按下不说了。   毕竟他没有,可能看见自己的,是又羡慕,又嫉妒吧!   原谅他了!   裴確"哈哈"大笑几声,又转过身,片刻功夫带回来一只木匣子。   他将木匣子放到龙榻上,自己坐到慕容纾身边,又见他还是像自己离去的时候一般,一脸骄傲的盯着下面。   裴確伸手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然后见到笑意不减的小陛下。   裴確嘴角抽了抽,他不会真的觉得他那个小不点儿很大吧!   裴確想开口,又怕打击到了他。   随手把木匣子往自己身后挪了挪,又扯过一块儿手帕给他擦干净了手。   可小皇帝眼疾手快看到了,伸出小手将木匣子勾了出来。   他将木匣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抬起头来,"裴卿,你就用的这个?"   裴確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只见小皇帝扬了扬下巴,很得意的样子,"那你经常用的,和朕的比起来怎么样?"   裴確:......   只见小皇帝手指搭上匣子的锁扣那里,一边试图掀开,一边向他炫耀。   "应该和朕的没办法比吧!"   他得意满满,"朕是真龙天子,应该是到处异于旁人的!"   他说着说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一在一个太监面前炫耀自己大不大,总有点欺负人的意思!   他抠着锁扣的手松了松,好心的拍了拍裴確的肩膀,"裴卿也不要难过,你用这个,朕也不会嫌弃你的!"   裴確"嗯"了一声。   小皇帝收回手,找到锁扣按了一下,只听"啪嗒"一声,锁芯开了。   他兴冲冲的就要掀开木匣子的盖子,刚开了一点儿逢,就被一只大手按着扣严实了。   裴確有点不忍心打击他,委婉地劝着说:"陛下......陛下要不然别看了......"   小皇帝扒拉开他的手,"不行,朕一定要看看!"   裴確抓住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必须得看吗?"   小皇帝重重地点了点头,"必须得看!"   他手掌从裴確手心抽出来,"这么多次了,朕还不知道,裴卿用的是多大的!"   裴確眼见着劝不住他,只好默默看着他的动作。   只见那小东西神情兴奋,"唰"地一下掀开了木匣子。   他眼睛突然睁大,流露出几许迷茫,唇际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显得有点好笑又可怜。   他精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敢置信一般,头又往匣子的方向伸了伸。   然后瘪了瘪唇,又回过头来看了裴確一眼。   他结结巴巴,"裴......裴確......朕......朕好像眼花了……"   他神情可怜,看的裴確都有些不好意思嘲笑他了。   "眼花了就不看了,臣把东西收起来。"   裴確刚刚把手伸到盖子上面,要合起来,就见到一只小手搭到了他手腕上。   "朕……朕再看一眼!"   小皇帝脸上又红又白,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吓得。   他伸出一只小手,在匣子上面晃了晃,最后举棋不定一般,摸出了一个最小的。   果真是暖丨玉,触手生温。   他握在掌心里,放下来和自己的比了比,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丢人到比最小的还要小......   他将那只放进去,手指点着挨个数了一遍,一共七只,出去刚刚最小的那只,他又拿出第六只。   下来比了比,不大不小,正正好。   他瘪了瘪嘴,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抬起眼睛的时候,眼眶里已经湿漉漉的了。   他抽了抽鼻子,"裴卿......"   裴確无奈,将人抱在怀里,"好了好了......没事的......"   他将头枕到裴確胸口,垂着长长的睫毛,看着好不可怜的样子。   "你怎么不拦着朕......朕又丢人了......"   裴確捏了捏他的脸,"是臣不好......臣做错了......"   怀里的人哼唧两下,"不怪你......你明明拦过朕了,是朕非得要一意孤行的......"   那只软软的脸靠在他胸前,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暖暖的。   "你老是这样惯着朕,会把朕宠坏的......"   话音刚落,他又坐起来,有些纠结,又有些怀疑。   "裴卿......你说实话,朕是不是太小了......"   他不高兴的嘟着嘴,感觉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也不怪他不明白,裴確替他捋了捋鬓边散落的头发。   这宫里本就没有多少正经男人,他哪里见过别人的,又哪里知道该有多大才对!"不是......"   裴確违心地哄着他,"一般男子,和陛下是差不多的。"   听见这句话,慕容纾的脸色才好转了一点儿,那种挫败感才少一些了。   他磨磨唧唧的将手里那只举起来,"所以......裴卿和朕在一起,用的也是这个?"   裴確脸一黑,感觉自己男人的尊严被人扔在地上了。   就这???   他摇了摇头,"不是。"   小皇帝将这只放进匣子里,又探过头好奇的看了看。   "裴卿......你用的哪个?" 第71章 那臣该如何补偿陛下才好呢?   慕容纾随手一指第五个,"这一个?"   裴確扫了一眼,摇了摇头,"不是。"   他低头思量了片刻,指了指最边上那个最大的,"这个!"   然后就看到身边的人哆嗦了一下,樱唇半张着,看了看木匣子,又看了看裴確。   他眨了眨眼睛,睫毛上湿润一片。   说出的话来都磕磕巴巴,"裴卿......你......你是不是开玩笑的!"   裴確弯了弯眼睛,"陛下要不要拿出来看看?再感受一下,就知道臣究竟是不是开玩笑的......"   他说着,就感觉怀里的人蹭蹭往外退,从他怀里退出来,退到一个裴確抬手抓不到的距离,才停下来。裴確对他挑了挑眉。   只见他的小皇帝义愤填膺地指着他:"裴確狗贼!!!"   "你用这个尺丨寸!莫不是来刺杀朕的!!"   裴確再也忍不住一般,"哈哈哈哈哈"笑的前仰后合。   他欺身过去,按着小皇帝的肩膀,眼神在他身上流连一遍,含着深意。   "陛下不是没出意外么!"   他捏着小皇帝的下巴,对准那张水润的红唇亲了一口。   "都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臣现在才知道,原来八成是官职越高,就越能有容乃大的......"   "陛下对臣的包容,当真是不一般啊!"   只见他的小陛下轻轻"呸"了他一下,一双小手按着他的胸膛往外推。   "裴確你个狗东西!你个弒君欺上的狗东西!"   他骂着骂着,突然眼眶红了,鼻尖抽了抽,"你也太欺负朕了......"   "不哭不哭......"   裴確伸手揩掉他要涌出眼眶的泪珠,"不是好好的,怎么还哭上了?"   下面的人抬起一张粉脸,眼眶里水汪汪的,"裴確!你是不是一开始想用这个刺杀朕的!"   他气鼓鼓的,"还好朕福泽深厚,熬了过去!"   "臣......臣刺杀陛下?"   裴確哭笑不得,"这又是哪跟哪了?"   "朕看你就是想把朕给活活捅丨死......"   小皇帝抿了抿嘴,神情更委屈了,"朕要是死在龙榻上,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要丟的干干净净了!"   裴確笑着把他拉进怀里,摸着他的肚子调侃,"怎么?臣要弑君,还找不准地方么?"   "就算是要把陛下给活活捅死......"他手指上滑,点了点慕容纾的胸膛,"那也不该捅这里么!"   "连下手的地方都找不准,臣不成了个彻彻底底的蠢货?"   怀里的人"哼"了一声,"朕不管!"   他眼睛转了转,眼神幽怨,"反正你吓到朕了!你要补偿朕!"   "补偿陛下......怎么补偿才好呢?"   只见怀里的人眼睛一亮,又强忍住奸计得逞的小心思。   他轻咳一声,抬了抬下巴,"裴卿......你知道朕一直都是很宠信你的,但是你这样对朕,朕着实是有些   难过了……"   裴確"唔"了一声,配合着他,"臣有负皇恩......那臣该如何补偿陛下才好呢?"   只见小皇帝又咳了一声,神色越发正经,"朕想......"   他嘴里吐出两个字,看了裴確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隐隐的兴奋。   裴確耐心地等着他,只见他长出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   "裴卿......朕也想在上面试试......你能不能也让朕弄.一.弄......"   裴確拧了拧眉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笑话,他指了指小皇帝腹丨下三寸的地方,问道:"陛下,就它?"   "就这???"   听着他的语气,小皇帝低头看了一眼,复又抬起了头,"裴確!你笑话我!"   他蹙起眉心,张圆了嘴巴,很是委屈的样子。   "你又笑话我!!"   "朕都没有笑你是个太监,你倒好,直接来笑话朕小了!"   裴確点了点头,"臣有罪,臣错了,臣不该说......"   他拉过对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眼底全是缱绻柔情,"那陛下就来笑话臣好了,来笑话臣是个太监   那只手捂住了他的嘴,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讲的话。   小皇帝咬了咬唇,神色落寞了些。   他另一只小手软软地覆在了裴確脸颊上,捂住嘴的手掌松开放到另一边,捧住了裴確的脸。   眼神珍重含着疼惜,像是掌心里捧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他抬起眼睛来,直起身和他对视。   "朕不会拿这个笑话裴卿的......"   他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又凑过去再对方薄唇上印了一口。   "裴卿也不要为这个妄自菲薄......"   "裴卿在朕心底,永远是最好的。"   "不管裴卿变成什么样子,朕都会一如既往的喜欢你的。"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裴確觉得心头一热,眼眶也一热。   这世上,从来没有人会把他当成什么宝贝。   他做臣子,是个声名败坏,祸国殃民的奸臣。   他做男人,是个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阉人。   他忍辱负重十年,于黑暗中争斗十年,孑孓独活十年......   在血与汗中挣扎出一点儿人样来......   才换来了这么一个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   才换来了一个,对自己珍之爱之的小皇帝......   他轻轻点了点头,将人抱进怀里,"知道了,不会妄自菲薄了......"   他低头亲了亲慕容纾头顶柔软黑亮的长发,眼睛闭上的那一瞬间,咽下满腹委屈,滚落一滴清泪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抱了好一会儿。   等再把人从怀里放出来的时候,裴確脸上挂着笑,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他扯过锦被将盘坐着的小皇帝包起来,然后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那个小东西人本来长得就小,如今被床锦被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一张雪白的小脸,两只滚圆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他,像个刚被堆出来的小雪人。   看的裴確心都软了。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皇帝的脸,"这么想在上I面?"   锦被里的人狠狠点了点头。   他又问道:"必须要在上I面?"   只见对方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裴確弯了弯眼睛,"好说,也不是不行。"   只见小皇帝眼睛一亮。   裴確收回了自己的手,"至于你那个......"他抬了抬下巴,朝着锦被下面点了点,"那个念头趁早打消,门儿都没有。"   接着见到对面那个小东西"哼"了一声,脸鼓的像个小仓鼠。   "裴卿只说爱朕,还说朕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加重了语气,"如今却连让朕戳一戳都不肯,你果然是骗朕的!"   "没有骗你......"   "臣确实连命都可以给陛下,但却不能让陛下戳一戳......"   裴確将玉瓷罐递给他,"不过臣答应了,让陛下在上面。"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眼弯弯,"只是臣伤了手,动起来不方便,就劳烦陛亲自动手了。"   小皇帝接过瓷罐看了看,神色有些复杂......   他以为这是给裴確用的,搞了半天是给自己用的......   这自己给自己用,这也太尴尬了......   他咬了咬唇,软软的唤了声,"裴確......"   他看了眼最后一盏灯,有些羞涩,"那......那我们把灯关了好不好......"   "好。"   最后一盏灯熄了,殿内漆黑一片。   待到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才能就着月光看到影影绰绰的对方。   无边的黑暗中,瓷瓶闪着幽幽的光,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裴確见他瓷瓶凭空动了动,想着也是拿着瓷瓶的人手中有了动作。   他好整以暇的斜靠在床榻靠背上,指尖轻轻点着那实际上没什么用的木匣子,等着对方的动作。   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想来是因为不方便,他的小陛下将锦被脱掉了。   对面的人影突然一高,像是起来了一点儿,然后又矮了下去。   他将手臂靠在脖子后面,结合着对方在夜幕中的剪影,猜着对方的动作。   那瓷瓶晃动了几下,而后是瓷器相碰的声音,应该是盖子拧开了。   像是印证他的猜测一般,下一瞬,空气中传过来清清浅浅的牡丹的花香气。   瓷瓶处一暗,然后又一亮,他的小陛下轻轻哼了一声,暗黑的剪影微不可查地晃动着。   裴確轻点着木匣子的手指停了停,心底升起一团火,幽深的夜色中,眼睛亮的像是燃起的火把。   他起来了一点儿身子,"陛下?"   他的小陛下轻轻"嗯"了一声,这一声,娇娇软软的,尾音颤了颤,落在裴確心尖上,烧的他心口都跟着颤了颤。   他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陛下要臣来帮忙吗?"   "不......不用……"   萦绕在鼻尖的牡丹花香越来越浓,浓的像是要把他里里外外都浸上味儿了。   他看不清楚,也不敢再看。   他不敢再猜,也不敢再往细了想。   他怕对方再这样不远不近地诱着他,他万一把持不住......   万一......再把人给弄伤了。   他的人又后倚了一下,靠了回去,整颗心却像是被系在了小皇帝身上,就连对方的喘丨息粗丨重了一分,他都得尽力把持住自己,别起身拽着脚踝把人拽回来。   他紧闭双眼,连那模模糊糊的人影都看不见,听觉和嗅觉却更清晰了...... 第72章 是只小胖龙,成不了一只小胖猪!   黎明的风带着从深夜而来的寒气,卷动着地上翻飞的落叶,飞入宫中各处。   朝霞已经升起,晕出天边一抹红。   没过多久,殿外就传来太监宫女忙碌的声音。   天色渐亮,李文忠踌躇了一会儿,在殿外敲了敲殿门,声音放的大了些,"陛下,千岁爷,该去早朝了!"   一个沉稳的声线从门缝钻了出去,"让他们进来吧!"   小皇帝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头,"朕不要去早朝!朕要睡觉!"   裴確拉下被子,揉了揉他的脸,"陛下不去早朝的话,大臣们给谁上折子呢!"   他将人从被子里面扒拉出来,"今天再早起一天,明天休沐,陛下就能睡个好觉了!"   小皇帝困的睁不开眼,只能张着手臂任人给他穿衣服。   上朝用的龙袍又厚又重,如今正值冬日,穿戴的时间又长,他本来从被窝里出来的时候还困的睁不开眼,恢恹欲睡,等穿好朝服束好发带上金冠,人已经完全清醒了。   他托着自己的脸,看着镜子里的少年。   这些时日似乎是胖了些,托起脸的时候,已经有些肉乎乎的,配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活像一只对着镜子舔爪子的小奶猫。   李文忠最后替他理好了碎发,"陛下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连带着头发都长的飞快,等过段时间这些碎发长出来,束发的时候难度就更高了,奴才又得去找嬷嬷学学手艺了!"   "李文忠!"   小皇帝哀怨地透过镜子盯着他,"朕胖了!"   李文忠和蔼地看着他,"陛下哪里是胖了!现在是正正好!"   "以前的时候,就太瘦了,风一吹就倒,奴才看着都心疼!"   小皇帝"哼"了一声,"朕再不知道你!你每天除了拍马屁就是拍马屁!"   他咬了咬牙,"朕就算是某一天胖成了一头猪,你也敢腆着脸夸朕珠圆玉润威震四海!"   刘文忠笑着扶他起来,"陛下是真龙天子,就算有一天真的胖了!那也是只小胖龙,成不了一只小胖猪!"   慕容纾被他逗乐了,扑进裴確怀里,"裴卿..你看他!他欺负朕!"   裴確将人从怀里摘出来,"臣倒是觉得李公公说的是这个道理!"   他说完捏了捏小皇帝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皇帝打下他的手,"你们倒好!都笑话朕!朕马上就走!"   裴確又笑着将他拽回来,拉到餐桌旁,好声好气地劝着,再三发誓陛下并不胖,这才哄着对方老老实实用起早膳来。   从承乾殿出去的时候,外面还是蒙蒙亮着,眼前是一层灰蒙蒙的白,空气中还夹杂着细小的水滴,打在脸上,湿润润的。   小皇帝上了御辇,裴確紧随其后。   御辇走的平稳,晃晃悠悠的,他吃饱暍足,忍不住就有点困意上来。   裴確将暖炉塞进他手里,自己自言自语的担忧,"裴颜这么轻易就能混进延英殿献舞,看来宫中的戒备还是不够森严。"   小皇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臣再让他们将宫中上下彻查一遍,清理一遍。只是宫中这么大,想来也需要不少时间,这段日子,陛下就不要乱跑了,下了朝就去承乾殿里玩,臣又往承乾殿调了几波侍卫,来回巡逻,陛下不要怕。"   只见小皇帝又点了点头。   裴確见他不说话,以为是憋住他了他不乐意,试探着问了一句:"陛下?"   小皇帝猛然抬起头来,揉了揉自己困的泛红的眼睛,"裴卿说什么?"   裴確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道:"没什么,睡吧。"   刺客已经捉到,但尚不能交到大理寺就地正法,刺客一案也就含含糊糊的了结了。   只是那个裴颜,眼看着时间又过去两三日,他却依旧没有见过。   这日早朝后,司礼监那边有事,裴確先行离开。   小皇帝乖巧地像他摆了摆手,然后保证今天自己一定会乖乖的,马上就从资政殿回承乾殿了。   裴確的人马走远,小皇帝看了眼李文忠,然后带着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陛下?"   李文忠小声问道:"陛下不是说要回承乾殿?"   "骗他的!"   小皇帝步履加快,"天天除了承乾殿就是资政殿,出了刺客那事之后,裴確那廝跟怕朕走丢了或者被人掳走了一样,把朕看的死死的,哪都不让去!"   "朕都要闷死了!"   他朝李文忠摆了摆手,"让其他人退下吧,朕只带着你!"   "陛下......不好吧......这万一出了意外,千岁爷还不把奴才给活剥了!"   小皇帝停下脚步,"怎么你只怕他,却不怕朕?"   他伸手打了一下李文忠的脑袋,"忘了谁才是你的正经主子了?"   李文忠赶忙认怂:"记得!记得!陛下才是奴才的主子!"   他心里暗暗回答:陛下发起火来喊打喊杀只是吓唬,但千岁爷那里不一样,他可是会动真格的!   好说歹说留了两个侍卫,小皇帝一行四人朝西边走去。   小皇帝心里高兴,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李文忠颠着小碎步撵上他,"陛下,陛下准备去哪里玩?"   "去哪里玩?"   小皇帝看了他一眼,颇为无奈。   "李总管,在你心里,朕就只知道个玩?"   李文忠"嗨呀"一声:"奴才错了!陛下胸中有山河,励精图治,现在出去肯定是有正事的!"   慕容纾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算你识相!"   他迈着步子往前走,后面三人紧紧跟着。   今日天晴的好,宫里的太监早早就把地面擦的干干净净的,青石板反射着太阳的光辉,亮亮堂堂的,一扫前几日雨雪绵绵的阴沉。   这种天气,是最适合出来玩的。   而关于怎么玩,他从小在宫中长大的这么些年,琢磨出来很多道道。   哪个园子里金鱼池里的鱼呆头呆脑的、比较好钓,哪个园子的假山下面有成片成片的蚂蚁窝,哪个园子里的花丛经常能找到一戳蹦老高的蚂蚱,他全部都知道!   说到蚂蚱,就会想到父皇,想到父皇,就会想起他在父皇病榻前的承诺一一   他要做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的!   可是哪个好皇帝大好的清晨什么都不做,把事务都丢给臣子,然后自己溜出来玩呢?   他忽然停住了步子,弯起的唇角沉了下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开始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李文忠眼看陛下的脸色变了,生怕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扰了陛下的兴致。   "陛下,怎么回去了?"   只见小皇帝垂着脑袋,"朕还是回去学着批阅折子吧......"   "可千岁爷如今也不在啊!"   只见陛下的脚步顿了一下,"那朕就先看着,等他回来了再说......"   瞅着小皇帝的神情,李文忠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是陪着陛下长大的,说起对陛下的了解,连千岁爷和太傅都得靠边儿站,他才是最了解陛下的!   "陛下,批阅折子又哪能急在一时?陛下已经如此用功了,先帝在天有灵看到,也会为陛下欣慰的。"   "可是朕答应了父皇,要做一个好皇帝......"   看他恢恹的样子,李文忠心底长叹一声。   陛下自小,就是被先皇千娇万宠出来的,锦衣玉食自然是不必说,就连太子的功课也总是被惯着少做一些。   书背多了嗓子疼,字写多了手会疼,要是有哪任太傅狠狠心打了小太子的手板,那可不仅仅是太子手心疼,陛下的心口也跟着疼了。   要说小太子降世的时候,陛下正值壮年,是不该把一一个孩子惯的跟外面老来得子的那种似的!   或许是怜惜太子殿下早早没了生母,陛下他养起孩子来,又当爹又当娘的,护着疼着,重话都不敢说…"   若是先帝没有染上那噎嗝的顽疾,没有早早仙逝,陛下也不至于年纪轻起就赶鸭子上架当了皇帝......   要真让先帝看见陛下如此用心,怕是该心疼了。   只是先帝还没心疼,李文忠先心疼了。   他陪着殿下长大,衣食起居的照顾着,看着他一点一点儿长大成人。   说句大不敬的,他待如今这位小陛下,是主子,更是自家孩子一般看着。   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能出来,谁知道路还没走几步,又要回去了。   瞧这个垂着脑袋抿着嘴的样子,看着就让人不忍心。   "陛下,"李文忠喊住他,"陛下,奴才倒觉得,陛下离一个好皇帝很近了。"   小皇帝偏头看了他一眼,"怎么说?"   "奴才知道的不多,但看先帝,就知道一个好皇帝应该是什么样了。"   说到先帝,就看到陛下听的更用心了。   "先帝是马背上打出的天下,又以文治安邦立国,可不是文武双全么!"   "陛下如今只有文韬,怎么落下了武略?"   只见小皇帝停了脚步,"朕怎么忘了这点了!"   他回过身,脸上漾出喜气,"你说的对,父皇曾经教给朕如何骑马,朕却好久没骑过了!"   他朝着前方遥遥一指,"走,去御马苑!" 第73章 (加更)抱我   御马苑是皇家的养马场,再往里走的马厩,则是为陛下准备的良马的地方。   太仆寺卿杜箬恒不在,正巧慕容纾也不想让人知道,也就没差人去报。   他径直走了进去,远远瞧见马厩里正有名小太监打扮的人在喂马,待他走近,那人听见动静,也没回头,"我要过一会儿才下值,你就在那等等吧!"   想来是认错人了!   "大胆!"   李文忠高呵一声,吓了喂马的人一个哆嗦。   "天子亲至,还不赶快行礼!"   只见那小太监忙转过身,"噗通"一声跪在地下,"参见陛下。"   他身子抖了抖,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慕容纾心情好,也懒得和一个小太监计较,大方的摆了摆手,"起身吧!"   听到这个声音,地上的人有一瞬间的错愕,他悄悄抬起头,偷看了眼站在他对面的男子一一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清冷的像月宫里的嫦娥。   他自诩美貌,却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陛下,比他更要美得多!   身姿,仪态,气度......   就是往那里一站,就夺去人所有的目光了。   更别提他穿着一身金丝银线细细绣制的龙袍,更添清贵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原名柳哥儿,入宫之后大人们嫌小柳子不顺口,于是就唤奴才小六子。"   慕容纾点了点头,他本身也不是好奇对方叫什么,"这些马都喂过了?"   "回陛下,都喂过了。"   慕容纾低了低头,看他还是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样子,想来是遇见帝王害怕了,也没准备理他。   扫了一眼正准备走过去,可这一眼没扫完,他就愣住了一一   这小六子正跪在地上,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动作有点儿滑稽。   他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平直地跪着,而是脑袋磕在地上,腰往后挺起,这样臀丨部就会翘起来了。   一一这小六子的屁丨股,怎么能那么圆,那么翘呢?   像个又大又圆的老南瓜!   地上的柳哥儿察觉到对方停在他身上的眼光,不由挺直腰,把屁丨股翘的更高了。   他自小在问香坊长大,被嬷嬷调I教出来的。   问香坊里面的小倌都是为了服侍一些来尝尝鲜的男人,换句话说,他们都是靠这里赚钱的,所以自小就好好的养着,多少药泡着抹着,给养出来的。   听说陛下好男风,把那个裴確都给收了......   自己长得也不差,关于怎么服侍男人,他可是自小学的,要是被陛下看上,他敢保证,陛下来一次,保证还会想着他第二次!   这种一飞冲天的机会,他可得抓住了!   心里想着这个念头,他兴奋的眼睛都快要红了。   慕容纾好奇地看了看,不过瞬间的功夫,又走过去了。   李文忠黑着脸过去,踢了他一脚,"蠢东西,还不赶紧滚起来!"   陛下心思单纯,没见过这种东西,他可见过。   这个名叫小六子的,可不是什么善茬,看他这妖媚放I荡,蓄意勾引陛下的样子,要是千岁爷在这儿,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冷不丁被踢了一脚,柳哥儿身子一歪,歪坐在地上。   他面上装的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实际上心底把踢他的李文忠已经骂了个底朝天了!   不过是陛下身边的奴才,怎么就这么猖狂!   等他得了陛下的宠幸,看以后怎么罚他!   还有那个该死的下令阉了他的裴確,他也要一并讨回来!   "李文忠!过来!"   听到陛下喊他,李文忠瞪了地上的人一眼,然后赶快跑了过去,"陛下?"   只见小皇帝在一匹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旁边转了转,"这是不是朕还是太子的时候骑过的那匹?"李文忠上千仔细看了看,"正是呢,陛下,正是陛下骑过的那匹小马!陛下还曾给他取名叫御风呢!"   小皇帝闻言弯了弯眼睛,伸手捋了捋马脖子上雪白的长鬃毛,"竟然长这么大了!"   "要不是这马厩中就你一匹浑身雪白的,朕都不敢认了!"   那名唤御风的马眯着眼,扬起头来让他摸,不时打出一个响鼻。   慕容纾觉得稀奇,"小时候性子那么烈,怎么现在长大了性格这么温驯了?"   李文忠自然解答不了,只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回陛下,这种照夜玉狮子都是这样,年幼时性格顽劣,成年后就温驯了,奴才一直在喂养这些马,这匹马可以说是马厩中最温顺的了!"   慕容纾点了点头。   那柳哥儿见到威仪有加的陛下对自己赞许地点了点头,心底更激动了。   慕容纾又顺了顺御风的毛,突然转过身子,指了指御风旁边那匹通体乌黑的马,只有四个蹄子和一个尾巴尖儿是雪白的,个子也高,看着比御风还要霸气。   "这匹马叫什么?"   "回陛下,这匹马叫踏雪,因四个马蹄通体雪白,就像是踏雪而过沾了雪花一样而得得名。"   说到这里,他声音突然低了些,像是心虚一般,"这是千岁爷的马。"   说完这句话,他心里偷笑,又偷偷瞄了一眼陛下的脸色,等着对方生气。   都知道马厩里只养陛下的马,这千岁爷竟然公然敢把自己骑的马送到马厩里来,这不是要和陛下平起平坐了?这不是对陛下的大不敬了?   陛下贵为一国之君,又怎么能和别人平起平坐呢?   最好生气生的大一点儿,拂袖离开,然后好好罚那个裴確一顿!   只是这样的话,自己就失去和陛下多多交谈的时间,只能给陛下留下一个浅显的印象了。   他观察着陛下的神态,见他不禁没有生气,脸上还竟然多出一抹笑来。   "裴卿的马?朕竟然不知道裴卿也会骑马丨"   他走过去盯着踏雪转了一圈,"等围猎的时候,朕和裴卿说不准就能一块儿纵马驰骋了!"   柳哥儿有一瞬间的诧异,怎么陛下不仅不生气,还隐隐的有些兴奋?   李文忠注意着他的神态,越发地瞧不上对方了。   他面带不善地盯着柳哥儿,意有所指,"千岁爷是武平侯府出身,他父亲裴淮也是马上杀敌无数的人物,战功卓著才被封了侯,接管了兵部。"   "千岁爷自小被熏陶,也难免对骑射之类的有兴趣,哪能是些猫猫狗狗就能比得上的?"   被内涵猫猫狗狗的柳哥儿肺都快气炸了,还不能表现出来。   陛下在这儿,他可得留个好印象。   他起身拍了拍泥,低着头,伸着露出一截白皙纤长的脖子,然后拉了拉自己的衣领,斜对着陛下。   只要陛下能往自己这边看一眼,说不定看到自己这么白.嫩的脖子,就对自己感兴趣了!   他就这么僵着脖子等着,左等右等,等得脖子都酸了,也没见陛下的眼神往他身上放一放......   他心里暗自犯嘀咕,难不成净了身做了太监,对男人的吸引力也会下降了?   可他只是割了前面,又没怎么后面啊?   并且陛下不是喜欢太监的吗?   怎么对自己无动于衷呢?   李文忠被这狐媚子一样的小六子气得双眼冒火,他上前一步将小六子当在后面,"陛下可是要骑御风?奴才帮着给牵出来?"   小皇帝绕着踏雪看了几圈,越看越喜欢,"牵出来这个!"   李文忠看着这高头大马,脸上浮现出难色,"陛下,这踏雪陛下从来没有骑过,看着性子也烈的很一一"   "性子烈!"   小皇帝眼前一亮,"性子烈了好啊!朕最喜欢性子烈的了!"   他摆了摆手,"真男人怎么能欺软怕硬?朕就喜欢知难而上,牵出来!"   废话一一裴確这匹烈马他都降服了,还能降服不了区区一匹小黑马!   李文忠无奈,刚想继续劝上几句,就感觉一阵风从身边刮过,那名叫小六子的狐媚子,"瞍"地一声蹿了过去,到了陛下身边,他做了个娇羞的表情,对着陛下抛了个媚眼儿,"陛下,奴才为您牵马!"   小皇帝见他这个样子,心底不自在得抖了抖。   这小太监怎么奇奇怪怪的?   他赶紧转身朝外走,"牵出去吧。"   "陛下,"李文忠跟着往跑马场过去,"这马如此高大,性子又烈,陛下还是不要纵马驱驰了!"   "朕知道,朕知道,朕就骑着慢慢走两圏!"   到了跑马场,慕容纾顺了顺踏雪脖子上的鬃毛,只见踏雪高傲地俯视着他,一双铜铃大眼睛古井无波,看了他一眼,又翘着鼻子转开了视线。   慕容纾:......   他这是被一匹马给无视了?   这怎么能忍!!!   "扶着朕上去!"   他话音刚落,那柳哥儿就赶忙扶住了陛下的胳膊。   这衣服料子可真好啊!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   要是能被陛下看上带走,以后他也能穿这种衣服,过上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他贪婪的眼神盯着慕容纾的衣服,语气激动又谄媚,"陛下,奴才扶着您!"   慕容纾才不管是谁扶着他,他一心只有身下这匹大黑马!   他坐在马鞍上,紧紧拉住缰绳,身下的踏雪不习惯新的主人,往后一仰脖子就要把人掀下来!   吓得慕容纾紧紧拉住缰绳,身子随着踏雪的动作往后一仰!   那踏雪眼见一招没把身上的人掀翻下来,又开始想要撂蹶子。   "陛下!陛下!危险!快下来吧!"   李文忠急得直拍手心,"快下来吧!"   "朕没事儿!"   慕容纾紧咬牙关,"朕肯定可以!"   李文忠眼间劝不下来他,赶忙差人去叫千岁爷,自己又急急慌慌的跟过来招呼着。   "陛下!陛下!"   慕容纾正一门心思的和这匹不听话的大黑马作斗争呢,一听李文忠咋咋唬唬开始鬼叫,又开始烦了。   他猛地一扯缰绳,"你别说话丨"   谁知使得劲大了些,勒着了这匹马,踏雪吃痛,前蹄子扬起,身子一转,硬生生把缠着小皇帝不放开的柳哥儿踢到了地上。   只见柳哥儿"哎喲"一声,惨叫出声,飞出去丈把远。   他这样一惨叫,硬是把踏雪给惊着了,受惊的马匹不受控制,开始撒了欢儿地疯跑起来。   它猛蹿一步越过栅栏,吓得小皇帝抓着缰绳的手抖了抖,赶紧低下身子,紧紧抓着长长的马鬃,抱住马脖子,以求不要被甩下来,摔的更难看!   眼看着马匹朝跑马场外蹿去,李文忠吓得高呼:"拦住它!"   "保护陛下!"   "快快快!"   他着急的手都哆嗦,恨不能自己能凭空生出十八般武艺来,把陛下给救下来!   那踏雪飞奔到门口,眼间有人在门口堵着他,机灵的一个猛刹,又调转马头飞奔回了跑马场内。   就是可怜了陛下,被它带着来回颠簸,又是疾冲,又是猛停的,差点把早上的饭都给颠出来!   门口赶来的几名侍卫和小太监眼看踏雪又朝跑马场内跑去,连忙舍开堵着的门口,又高呼着"保护陛下"朝里面追去了!   那踏雪不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千里马的好材料,跑了没几个来回突然速度放慢了!   那些人眼见有门儿,更不要命的朝它追来!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侍卫太监们追的更起劲儿了!   谁料那踏雪放慢着步子,突然高高扬起马头,露出一个极为嘲讽的眼神,嘶呜一声一一马背上的小皇帝暗叫一声不好一一这畜生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安好心昵!   果不其然,它立刻又是一个猛刹,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调转马头,再次朝着门口蹿去一一因为这次,门口终于没人堵着了......   跟着跑前跑后的李文忠看的欲哭无泪,千岁爷的这匹马,怎么那么多鬼心眼子呢!莫不是成精了!踏雪成功蹿出御马苑,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跑的更是轻快带劲儿了!   小皇帝狼狈的抱着踏雪的脖子,身后跟着一群咋咋唬唬的太监,在宫内的巷道里招摇过市,随着踏雪踢翻东西,又引来其他宫人的惊呼!   他又紧张又害怕。   他毁的肠子都青了......   这辈子就没有这么丢人过......   这叫什么?御马不成反被溜?   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要丟尽了......   啊!!!!   丢死人啦!!!   "陛下一一"被人唤来的裴確远远瞧见在路上疯狂蹿动的踏雪,急得高呼一声,"踏雪!"   可踏雪就像是被关了一个月才放出家门的小孩子,正玩儿到兴头上,哪里还管他!   裴確眼看不好,急着出去,又被身旁的人拉住了袖子,"哥哥,那就是陛下吗?"   "陛下他是在骑马吗?"   裴確哪里有心情回答她,他急得一手扯过自己的衣袖,"颜儿一会儿自己躲远点儿!"   他刚走出去一步,又被拉住了袖子。   眼看踏雪跑的更疯了,裴確心里着急,拧着眉毛侧过脸来,只见裴颜面上怯怯的,眼底全是关切,"哥哥,你要小心啊!"   裴確匆忙应了一声,拽过袖子就朝踏雪的奔过来的方向赶去。   趴在马背上的小皇帝被踏雪疾跑带起来的风吹的睁不开眼睛,恍惚间听见裴確的声音,心底猛的升起两个念头。   要么他幻听了!   要么他又要在裴確面前丢人了!   "陛下!"   他仰起一张脸,眯着眼睛看着前方,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是遥遥的一看,他心底的胆怯就好似遇到了定海神针一般,看到他这颗心就能安定下来了,只要他在,自己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他就像见到老鹰的雏鸟,心底全是委屈,"裴卿......"   他明明脸蛋贴在踏雪的脖子上,声音也小的像蚊蝇一样,可唤出这么一声,他的害怕就好像少了一些。裴確就是他无所不能的神,有他在,自己什么都不用怕。   "陛下一一"   踏雪冲了过去,裴確借机翻身上马,他坐在慕容纾身后,一只胳膊揽住他的腰,一只手顺势从小皇帝手里拿过缰绳。   胸前的人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抖,"裴確......朕怕......"   裴確揽着对方腰际的手收紧,"臣来了,陛下不怕!"   两人身下的踏雪丝毫没有意识到主人牵着他脖子的危险性,依旧撒着欢进行最后的狂欢,他高高的撂起前蹄,无比威风的仰天长叫了一声。   小皇帝手臂离开了马颈,怀中骤然没了依托,吓得又是惊叫一声。   而远在踏雪正前方的裴颜,见到这个情况,悄悄停下了自己走开的步伐。   她像是被吓呆了一样,愣愣的看着前方,挪不动腿脚。   裴確刚稳好怀中的小皇帝,还没收服撒着欢儿的踏雪,就见到自己的妹妹吓得停在了丈把远的前方。   "裴颜!起开!"   他猛地一拉缰绳,踏雪偏离了方向,才没有直直地从裴颜身上踩过去!   踏雪往右边侧了一点儿,但离得太紧了,裴颜躲闪不及,愣是被马蹄一脚踢到了左肩上,倒在了地上   待收服了踏雪,裴確赶紧拉着慕容纾到了裴颜身边。   迟来的侍卫将她团团围住,生怕踏雪再发起疯来冲过来。   裴確走近,人潮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慕容纾的手被裴確紧紧攥着,朝地上的女人步步走来。   这是自那日刺杀以后第一次见到她,那个手持匕首要自己命的刺客,以及,裴確的妹妹......   她跌坐在地上,穿着莲花缠枝纹路的小祅,下面衬一条缂丝如意云纹缎裳,鬓发被风吹散了,素白着一张脸,清丽无双。   踏雪的马蹄重重磕到了她肩头,留下斗大的黒泥印迹,她半架着自己的胳膊,疼的眼里都要滚出来泪花了,还是对着他们两人的方向摇了摇头。   "哥哥,我没事。"   或许不是对着他们两人的方向,她只是对着她的哥哥摇头,说自己没事。   "陛下,陛下!"   李文忠赶过来,紧张地拉着他的袖子上下打量,"怎么样陛下?可有哪里不舒服?"   慕容纾摇了摇头,他闯祸了。   若是摔着自己了还好,如今误伤了裴確的妹妹,裴確刚找到的妹妹......   他又闯祸了。   他垂了垂脑袋,正准备跟着上前去看看那裴颜,忽然手上一松,裴確握着自己的手松开了。   他猛然抬头,看见裴確松开自己的手,大步跨向裴颜的方向而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指尖,心底涌起一阵委屈。   他为什么突然放开了自己的手?   他是不是生气了?   小皇帝怔怔地看着裴確蹲下身子,轻轻的抬起了那个裴颜的胳膊......   他的侧脸依旧那么好看,凛冽又冷峭,鼻梁高挺着,深邃的眼睛放的轻柔些,再看向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就会让人沉溺进去了。   会让人恍惚以为,自己是被他深深爱着的。   他的嘴唇很薄,薄而锋利,这回儿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对面的女子就绽开笑颜对他笑了笑,只是眼底的泪水还没干,强颜欢笑的样子,挺让人心疼的。   如果不知道地上的女子和他的关系,这样的情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儿有情人了。   慕容纾心底发酸。   原来他的温柔,也不仅仅只是会给自己的。   "陛下,"李文忠只顾着照看他们的陛下,这才注意到了他神色的异常。   顺着陛下的眼神看过去,李文忠睁大了双眼。   这是哪家的小姐?这么和千岁爷这么亲厚?   "陛下,这位是谁?"   慕容纾怔怔地望着那两人,"裴颜。"   裴颜?李文忠把名字在心头转了一圈儿,听着是有点儿印象的,好像是在哪里听过,可是猛的一说又想不起来。   裴颜......裴颜......   裴..颜?   她姓裴?裴確的裴!   那个因造反被灭门的武平侯,裴淮裴兵部的小女儿......不也是名唤裴颜么?   千岁爷的妹妹,找到了?   然后又被陛下骑着的马,给踢伤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李文忠恨不得给自己上一巴掌,"陛下,都怪奴才!都怪奴才!撺掇着陛下去骑马!这才出事了!"慕容纾双眼没离开过那两人,浅浅地回了句,"怪你做什么?"   前方那熟悉的身影正捏着那莲花缠枝纹路的胳膊,不知在查探着什么。   那面朝自己的女子,另一只手抹了抹自己眼睛,然后平伸开,伸向裴確。   她的唇一开一合,"抱我……" 第74章 这个裴確是不是脑子有病?   抱她?   她受伤了?走不动了?所以才要裴確抱她?   慕容纾抿着嘴,远远的看着。   他不是只会抱自己......或许,他也会抱别人的......   而且这也不是别人,这是裴確的妹妹。   他找了十年的亲妹妹。   道理他明白,只是看见裴確抬起的胳膊,看着那个女子眼角带着泪花的笑颜,他还还是觉得心酸。他什么都明白,他又不愿意明白。   明明之前,他的爱是全部留给自己的。   而现在,却要分出来一块儿,给别人了。   他心里,不仅仅是有自己了。   被人忽视的踏雪打了个响鼻,小皇帝转了转眼睛,看着被人紧紧拉着缰绳,垂着脑袋的踏雪,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就像它了。   他心底小小的叹了口气,按下心底的酸涩,一个被他忽视的细节涌上心头。   下了早朝后,裴確说司礼监有事离开,但赶过来的时候,却是和裴颜在一起的。   不是说司礼监有事吗?   他垂下的睫毛抖了抖。   原来不是司礼监有事啊。   是他的妹妹有事。   急匆匆地离开自己,是为了陪另一个女人啊......   一股呛意冲上鼻腔,他觉得鼻子发酸,再掀起睫毛的时候,看人都影影绰绰了。   前面的两人就像在演一出折子戏。   那女子笑意盈盈,跌坐在地上,无比柔弱。   裴確抬手了一一   他眼睛蒙起一层雾,心底酸溜溜的,不情不愿又笃定地猜着一一裴確肯定是要抱她了。   "哥哥,颜儿腿疼!"她重复了一次,"抱我!"   裴確抬起一只手一一   那地上的女子瞧了眼远处一身荼白龙袍的清贵男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她眼底含泪,看着不胜可怜,只是藏不住眼角那丝得逞的骄傲。   裴確抬起那只手,对着裴颜身后的人摆了摆,"叫几个丫头来,再抬顶轿子!"   裴颜的笑僵了僵。   就听见她的哥哥语重心长,"颜儿大了,不是那个小丫头了,哥哥不能抱了。"   "男女大防要谨记,不然是要背后被人戳脊梁骨的。"   裴颜听话的点了点头,"颜儿记下了。"   说完抬起一张脸,"哥哥,可是颜儿的胳膊好疼啊!"   说着故意看了眼小皇帝的方向。   裴確顺着她的视线转了转头,看了看远处的小陛下。   他"嗯"了一声。   "是哥哥不好,你要怪,就怪哥哥就好了。"   裴颜压低了声音,"这一切怎么能怪哥哥,是踏雪跑的太快了,颜儿又被吓得挪不动步子,这才被伤着了。"   她楚楚可怜地看着裴確,做了个宽容大度的样子。   为什么踏雪会跑那么快,还不是这个慕容纾不会骑马,还硬要骑马闹的!   她瞥了眼自己疼到发麻的胳膊,如今这苦肉计都使上了,裴確总该对那个人有点儿不满了吧!   "是哥哥没照顾好你!"   裴確又忍不住偏过头看了眼慕容纾的方向,缓声道:"你说的对,是踏雪跑的太快了!"   "他胆子小,跟着跑了这么一趟,要被吓坏了。"   自己为护着陛下忽略了她,看见裴颜跌在地上,生怕她出什么意外,过来一看,也就是些皮外伤,叫医女来处理处理就好了。   只是他的小陛下,现在这么小可怜一样的站在寒风里,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怕是吓破胆子了......   一会儿可得抱在怀里好好哄哄了......   裴颜听完这句话,才琢磨出来这个"他"是谁。   合着对方纵马伤了自己,他不仅丝毫不担心自己,还担心起来那个毫发无伤的慕容纾来了?   这个裴確是不是脑子有病?   裴確放下了她的胳膊,眼看就要离开。   裴颜忍着胳膊的疼痛,越发觉得不甘心了。   她伸手拽住了裴確,"哥哥,你为什么要替他担下,明明是陛下......"   她话没说完,欲言又止。   "陛下?"   裴確拍了拍她抓着自己的手,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   "陛下年纪小,就是个孩子,颜儿年纪大了,多担待一些,不要与他计较。"   裴颜嘴角抽了抽。   她和慕容纾同年出生,怎么到了裴確眼中,就成了对方年纪小,自己年纪大要多担待了?   这心偏的,偏到肩膀处了吧?   他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小陛下,这才转过头来,"颜儿不要怕,是皮外伤,哥哥会让太医院拿最好的药来。"   "你也受惊了,去鸿宁殿治了伤歇会儿吧,哥哥得空再来看你。"   说完对她弯了弯眼睛,带人转身离开了。   "小姐,奴婢扶你起来。"   裴颜借着她的劲儿起身,看着裴確的背影,深吸一口气掩住心底的怒火。   她这个哥哥是不是入宫后把脑子给丢了?   肩膀处传来阵痛,她轻轻"嘶"了一声。   那个毫发无伤的小皇帝吓破了胆?   自己这个真正受了伤的人却只换来一句轻轻巧巧的"你受惊了"?   有病吧他!   他没有抱她。   慕容纾看着前方,脸色和缓了些,心底的涩意也被冲淡了些。   他过来了。   他来找自己了。   他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连个笑模样也没有?   他不会是生气了吧!   气自己伤了他妹妹......   可自己也不是故意的啊!   他不会要打自己,为他妹妹出气吧......   想到这里,慕容纾连难过都顾不得难过了,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不行不行。一代君王当街被打,这也太丢人了!   不能坐以待毙!   "李文忠,"慕容纾看着大步走来的裴確,小声喊了一声。   "陛下?"   慕容纾"嗯"了一声。   "跑!"   "什么?"李文忠听到这句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身边一股风吹过,他们家皇帝陛下拎着衣摆"唰"的一声跑出去了!   一身荼白绣龙常服,蹿起来活像只后面被大老虎追的小兔子。   半路上的裴確愣了一下,他跑什么?   还真生气了?   他快步赶过来,看了李文忠一眼,"他跑什么?"   没来得及跑开的小李公公缩了缩脖子,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奴才也不知道。"   其实他知道,就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原因很简单,别看陛下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时候淘气的的很,偏生长得跟个小仙童一样,装无辜的样子很能迷惑人。   先帝在时一直惯着,真是又在宫里淘了什么气,撒撒娇,认认错,这事也就过去了。   后来年纪大一些了,还是屡教不改。   先帝生气了,装装样子的吹胡子瞪眼扬巴掌,当时的小太子一看情况不好,撒腿就跑。   等在外面玩够了,再装作很难过的样子,垂着脑袋认个错,先帝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这个招数,百试百灵。   他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这样的陛下了,谁知道如今陛下又用这一套来对付千岁爷了......   不过说实话,被一个臣子,尤其是被一个自己临幸过的臣子给吓得撒腿就跑......   李文忠伸出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一一他们的陛下,也太怂了......   "太傅!"   慕容纾抬头看见前方卫泱的身影,赶紧高喊一声,"太傅!"   "陛下!"   卫泱扶住他的肩膀,"怎么跑着么快,怎么了?"   慕容纾跑的气喘吁吁,停下来的时候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跑的快了,嘴里进了凉风,刚想开头说话,嗓子一痒忍不住咳了起来。   卫泱伸出一只手,顺着后背拍了拍给他顺气,"慢慢说,不急。"   身后紧追过来的裴確见这一幕,气得脸都黑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慕容纾也顾不得咳嗽了,"瞍"的一下躲到了卫泱背后。   他本就年纪小,身量未足,这会儿藏在卫泱身后,还稍稍弯着腰,脑袋便从卫泱肩膀处伸了出来。裴確站在他们俩二丈远处,沉着一张脸,"过来。"   慕容纾心底一沉。   完了完了,他生气了!   他不会是真的要打自己了吧!   这会有人撑腰,他索性又把头缩了回去,整个人藏在卫泱后面。   "不要!朕不过去!"   卫泱将手往后伸了伸,握了握对方的手,"陛下别怕。"   慕容纾看着自己被卫泱拉住的手,不由得想到了裴颜那句"抱我"。   自己看到那个场景都这么难受了,要让裴確看见自己和别人牵着手,他不得更难过了。   他那个爱吃醋的狗脾气,肯定是一会儿又要阴阳怪气了。   慕容纾往后躲了躲,将那只手从卫泱手中收回来。   最近有了裴確,他和太傅疏远了不少,如今这个动作出来,又怕伤了卫泱的心。   "太傅......"他小声喊了一声,"你怎么过来了?"   "下了朝之后,本来都走到武安门了,听说陛下在御马苑出了事,就赶紧过来了。"   他声音本就温润,这会儿娓娓道来,语调轻和,听的慕容纾一颗心都跟着平稳下来了。   "陛下可有伤着?"   "朕没事,裴卿把朕救下来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了些紧张,"可是踏雪把裴颜给踢伤了。"   "裴颜。"   卫泱思量一番,又结合着他的行为,目光落在裴確身上。   "还没来得及祝贺千岁爷兄妹团圆呢!" 第75章 他怎么谁的醋都吃?   裴確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个人,语气格外冷戾,"不必!"   "裴小姐在外多年,不知道千岁爷是如何找到,又如何带到皇宫里面的呢?"   裴確脸色变了变,"裴某自己的家事,就不劳卫太傅费心了。"   卫泱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种无可无不可的神情,"那太傅深宫之中,追赶陛下,就不是千岁大人的家事了吧?"   "那又和卫太傅有什么关系?"   "陛下是君,而小官是臣,做臣子的,自然是要时时为保护陛下准备的。更别说我和陛下还有师徒的情分,陛下的安危,自然是和我有关系的。"   裴確记挂着他的小陛下是不是真的生气了,还担心着他是不是在马背上吓着了,也懒得和卫泱在这里一来一回的打哑谜。   他越过卫泱,看向他身后的荼白衣角,"陛下果真不出来?"   看着他躲在卫泱身后的样子,一股妒忌的邪火从心底升上来了。   "陛下不出来,是要臣过去请你吗?"   慕容纾心底恼他骗自己司礼监有事,却偷偷去见他妹妹,又心虚自己伤了他妹妹。   这会儿听着裴確的语气,心里有些虚,但他明白先发制人的道理,轻轻"哼"了一声,"你不去陪你的妹妹,来这里见朕干什么?"   以裴確的性子,他要干什么,是一定得做到的,自己又躲不过,早晚得出来。   况且太傅在这,裴確也不敢打他。   就算他有这个念头,凭自己这些年的经验,还是能对付得了的!   他两只手交叠在一块儿,一只手掐了另一只手背上的嫩肉,果不其然,痛感一上来,他眼前的景象立马就模糊了。   机不可失,他慢吞吞地挪出去自己身子,泪眼婆娑地看了裴確一眼,又低下了头。   声音轻飘飘的,很受伤的样子,"不用你请,朕自己出来。"   赶来的李文忠看着陛下往自己衣袖里藏的手,内心长叹一声一一又来了又来了!   这一套又来了!   他转过脸看了一眼裴確一一啧!   他信了!   男人都是这么好骗吗?   裴確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得心里一软,那股邪火都退下去了。   他快步上前,扶住小皇帝的肩膀,"可是吓着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慕容纾偏过脑袋哼了一声,不去看他。   裴確耐心的把他头扶正过来,"生臣的气了?"   一旁的卫泱被他的语气弄的浑身难受,轻咳了一声,"陛下,微臣有事要启奏。"   慕容纾拉下裴確的手,"好,那就去含章殿吧,边走边说。"   一路上,裴確黑着脸,时不时盯着另一侧款款而谈的卫泱。   装的可真好啊!   一副与世无争,霁月风清的模样。   裴確瞥了眼卫泱,继续啊听他们讲话。   "陛下,延英殿的刺客一事,若是排除了北庾使团的嫌疑,不如就放他们回去吧。"   "他们的篝火节快到了,臣看二皇子他们归心似箭。最近忙着出入各位大臣家里,想来是已经求人帮忙,给陛下上奏了。"   说着轻轻笑了笑,"陛下可看了折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慕容纾点了点头,刺客的事和谁有关,他这个差点遇刺的比谁都明白。   "朕也想着放他们走了,刚拟了旨,今天就颁下去吧。让公良厚带着鸿胪寺的人好好操办,别给朕丢了人。"   "还有一事,"含章殿就在前面,要上台阶了,他率先伸出一只手。   慕容纾看了看,还没来得及反应,另一只手就被裴確握紧了。   卫泱笑了笑,像是不放在心上一般,"还有一事,眼看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一应事宜也该准备起来了。"   "这个裴卿已经吩咐下去了,一切从简就好,不用铺张。"   "陛下,裴大人那个妹妹,到底是个豆蔻少女,没名没分的留在深宫中,怕是会招人非议。"   "卫大人真是看不得本官有一点儿如意啊!"   裴確朗声道:"本官刚寻回来妹妹,卫大人就急着要把人赶出去?"   "不是要把他赶出去,"卫泱不甘示弱地看着他,"只是陛下已经到了婚娶的年龄了,令妹青春年华,居于深宫,难免让人多想。"   "不不不......"   眼看他俩又要吵起来了,慕容纾连忙摆手,"朕对他那个妹妹没有别的心思!"   裴確咬了咬牙:"你还想对她什么心思?"   慕容纾欲哭无泪,他怎么谁的醋都吃啊?   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儿也吃?陈年老醋成精了?   "那这样!"慕容纾深吸了一口气,裴颜献舞的样子在脑海中闪了闪,"既然留在宫中不合适,不如朕就把他许配给太傅吧!"   "陛下!"   "陛下!"   一左一右,两人异口同声,一个难以置信,一个怒火中烧。   慕容纾左看看,右看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朕开玩笑的......"   卫泱看着他,神色正经,"陛下可别拿臣开玩笑了。"   裴確冷哼一声,要真把妹妹嫁给卫泱这个伪君子,他成了卫泱的大舅哥,以后是别想清净了!   慕容纾有些不好意思,他转了转眼睛,"朕开玩笑而已,不过太傅说的对,一个女子,无名无份地住在深宫中,确实不太好。"   他被裴確抓着的手轻轻晃了晃,裴確转过脸来,就看到对方轻轻开口,"给个封号吧,封作县主,封号怡柔。再让太后认作义女,这样住在宫中,倒也能名正言顺些了。"   听到这句话,卫泱垂了垂睫毛,眼中闪过一次意味不明的笑。   像是在山野中布了陷阱的猎人,看着他的猎物,一步步走近了。   裴確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   这算是补偿吗?因为对裴家的愧疚?   还是因为爱屋及乌,是因为自己吗?   他抬腿迈过殿门,侧过脸看了一眼眉眼弯弯的小陛下。   日光照耀,为他头顶的白玉冠笼上一层细碎的金光,他歪了歪脑袋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眸里流动着光,唇角翘着,像是二月新桃的花瓣,秀美娇嫩。   裴確心中一动。   不能是为了自己,还能是为了谁呢?   不计较裴颜刺杀过他,只为了让自己安心......   他自己就吞下所有委屈了......   进了殿。   慕容纾刚放开裴確的手,就听见对方闷哼一下。   "怎么了?"   只见裴確扶着自己自己曾受伤的那只手,"想来是驯服踏雪的时候,一不小心又伤着了。"   "本来就没好利索......"小皇帝皱着眉头,"朕又犯错了,李文忠,赶紧去太医院一一"   "不用!"   裴確打断了他的话,瞥了眼对面的卫泱,"里面有药,麻烦陛下为臣上药了!"   "可是朕不会啊一一"   裴確不由分说,拉着慕容纾往御桌后面的房间走去。   含章殿是陛下常来处理政事的,后面有个略小些的隔间,用来休息。   走到隔间门口,裴確停下步子,回头看了卫泱一眼,"本官也无法招待小卫大人,还请小卫大人稍等一会儿吧!"   说完回过头来,也没看卫泱的反应,拉着人进了隔间。   小皇帝被他拉了进去,记挂着他的伤势,忍不住问:"药呢......唔......"   话还没说出口,忽然被对方揽住腰,按在墙上压了过去一一   "陛下,"裴確咽下嘴里的东西,扯过一旁的毛巾擦干净自己的嘴。   又给他的小陛下收拾干净。   只见那个小东西脸上笼着一层薄红,似怒似瞋地看了他一眼,"裴確!"   裴確挑了挑眉,指尖点了点某处,"怎么,现在老实了?"   "陛下快丨活完了,又要来问臣的罪了?"   "也太过翻脸无情了吧!"   慕容纾赶紧双手交叠起来遮住自己,"你还说!"   "不说了!不说了!"   他起身为对方顺了顺鬓发,"衣服皱了,穿这件还是换一件?"   慕容纾低头看了看,再抬头时,连耳际都红了。   "朕这么久没出去,出去的时候还换了一件衣服,太傅会怎么看朕啊......"   他捂住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白旧丨宣I淫......要被人笑死了......"   裴確将他抱下来,走了几步,放到床上,"那还是穿这身?"   "不要不要......"   他脑袋藏进裴確怀里,像只没脸见人的小鸵鸟,"这身衣服这么皱,穿出去更没脸见人了裴確环着他的腰,"那不然臣自己出去,陛下就别出去了?"   "不行不行!"   小皇帝挺起胸膛,"朕和你一块儿进来,你自己出去,这不是更引人遐想了......"   看着他纠结又为难,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样子,裴確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捧起对方的脸,"陛下,臣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小皇帝气鼓鼓地看着他,"都怪你!你还给朕出些馊主意!"   "不是馊主意,真有办法。"   他放下对方软乎乎的脸,起身打开衣柜,看了一会儿,找出一套衣服来。   "朕还以为有什么办法......这套和朕身上的,还不是不一样嘛!"   裴確坐在他身边,替他换着衣服,"陛下怎么忘了,陛下可是今天在皇宫里纵马的人。"对哦!"   慕容纾眼前一亮。   纵马骑行过后,换套衣服是应该的!   裴確笑着摇头,给他换好了衣服。   宠溺又狎I昵地看着他,"还有......"   慕容纾抬头,"还有什么?"   裴確清了清嗓子,"陛下多虑了,您进来的时间,也不算长......"   他说完这句话,还像是不满意一般,简短的重复了一下,"陛下,您对自己有些误解。"您不I长!"   "裴確!"   慕容纾的脸腾的一下烧起来了,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臊的,"你快住嘴!"   裴確听话的点了点头,又意犹未尽地扫了眼陛下某处。   他言语暖昧,"陛下,臣已经住嘴了。"   "裴確!你你你......"   小皇帝登上靴子,急急忙忙地往外走,"色丨坯丨"   裴確笑着摇了摇头,拿过药箱,开始自己给自己处理伤口。   慕容纾出了内间,才觉得周身的热气散了一点儿,脸上的热度也没有那么灼人了。他不敢离卫泱太近,怕被看出端倪,"朕来了,让太傅久等了。"   卫泱放下手中的茶盏,"无妨,并不久。" 第76章 疼吗?   饶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尽管卫泱说出来心里没什么,慕容纾倒是又急又气又不能辩驳的憋红了一张小脸。   里里外外两个人,片刻之间对他进行了由内到外的双重打击!   别管多大的男人,被质疑自己的能力的时候,没有一个能笑得出来的。   他本来想说出的话被堵住了,只能尴尬地坐下,对着卫泱笑了笑。   卫泱起身朝他走了过来,"陛下,除了刚刚的两件事,臣还有一件事要奏。"   慕容纾点了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太傅请讲。"   "过了年就是春闱了,这是三年一度的大事,关乎着朝廷对于人才的选拔,况且,这也是陛下即位以来第一次主持春闱。"   "从清理场地,出试题,找考官,阅考卷,都是大事,一个也马虎不得,陛下还是要早早做准备。"   "选出能真正一心为国,为陛下的考生出来。"   他声音疏朗,说出的话极具真情实感,"最好能选出几位只忠心于陛下的考生来,再慢慢培养,若是真的能独当一面,替陛下解忧,那就再好不过了。"   慕容纾心中一动,言辞更加恳切了,"朕知道了,太傅有心了。"   虽然这些时日,因为他和裴確走得近,和太傅就不免疏远,但太傅也是真心为自己好的。   他在劝告自己,要抓住机会,选几位只忠于自己的天子门生。   他垂了垂眼睫,不由想到了那位朝着上京叩了几个响头的白冕,只是不知道,这场甘霖是否能及时在三月春闱时洒落了。   不过不要紧,如今裴党和卫党的情势舒缓了一些,裴確自然不必说,太傅也是一心为自己好的。   想来他的处境,已经比刚刚即位的时候好多了。   他对着卫泱笑了笑,顺手去摸刚放下的茶盏,不料动作幅度大了些,手掌握到了茶盏,手背却被紧挨着的茶壶烫了个正着。   他"嘶"了一声,反射性地收回手,却忘了自己手心里还有个茶盏,随着手掌的挥动,正好泼到了自己胸前。   "陛下一一"   卫泱赶紧起身,抽出一条巾帕给他擦拭着,嘴里轻轻责怪,"怎么这么大了,做事情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   "朕没注意.."   卫泱给他擦拭干净,甫一抬头,正好瞅见慕容纾红润的唇。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的双唇,看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丰润一些……   淡淡的水红色,不做任何表情时,唇珠也是微微翘起的。   真的..真的很想让人一亲芳泽。   只不过定定地看了一眼,他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按下心底的念头,偏过脸去不去看他的唇瓣。   "陛下要还是小心一些。"   "朕知道了。"   卫泱低了低头,看见自己一只手正抓着陛下的手,另一只手捏着巾帕放在对方前襟。   从小到大,那双手他见过无数遍,比他自己的是要小一圈的,如今握在手里,正好能包住对方。   那只手又滑又软,吹弹可破,握在手中,一时之间,竟然让他舍不得放开。   "太傅?"   小皇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卫泱点了点头,纵使万般不舍,还是知礼守礼地放开了他的手。   他吸了口气,鼻翼动了动,"陛下,什么味?"   一股似有似无的气味萦绕在鼻尖,陛下常用的龙涎香气,以及一种闻起来很熟悉,却说不上来的味道...   "啊.."   小皇帝迟疑了一下,脸庞不受控制的红了...   太尴尬了!   这也太尴尬了!   他就说不要在这里吧,太傅还没走呢!   得不到回应,卫泱抬起头对上他闪躲的双眼,还有涌上脸颊的薄红。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荒唐又极有可能的念头……   那股浅淡的气味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他又吸了一口...   同样是男人,这个味道,他怎么能不知道是什么...   卫泱一双清浅的双眼有片刻怔忪。   裴確的手受了伤,陛下为他上药,然后见色起意,把裴確给那什么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   可裴確是个断了根儿,不能人I道的,况且他说是上药,结果陛下回来了,他却没回来……   陛下在床第之欢上,竟然需求如此之大,如此勇猛吗?   还是说年纪太轻,受不了诱惑,又被裴確给引诱住了。   只是大臣还在外面等着,做皇帝的却在里面做这种事……   白日丨宣丨淫,不分场合,这不是昏君的行径吗?   卫泱有些犯难,陛下年纪小,裴確个奸佞又是个心里没数的,他作为太傅,理当进行劝谏。   可这种话,到底要怎么开口才好呢...   没等他想出合适的话来,耳边传来脚步声,然后是裴確沉着声音的低喊,"放开!"   他都不用转脸,就知道那个人一定是咬牙切齿的。   裴確疾步赶来,然后看着那讨人厌的卫泱才慢吞吞把手放开。   "卫大人真是上位之心不死,本官就这么一小会儿不在,卫太傅就等不及了?"   裴確沉着脸,挡在了慕容纾与卫泱中间。   卫泱却不以为意的样子,低头瞄了一眼裴去手上的那只手一一纱布缠的弯弯扭扭,果然是刚换好的。所以陛下做完就直接出来了,留下裴確一个人穿戴整齐收拾好,又给自己上了药?   那...他猜的竟是真的?   又见裴確揽着小皇帝的肩膀,顺势坐在了龙椅上,他揉了揉自己的膝盖,似乎更不悦的样子。   然后就听到陛下轻轻地问:"疼吗?"   "疼!"   裴確说着话,懒懒散散地往后倚了一下,"卫大人还有什么要事没有禀报?"   "要是该说的都说完了,就赶紧走吧。"   他眯了眯眼睛,眼神危险,"承乾殿里就一张龙榻,可没有小卫大人的位置!"   "裴確!"   慕容纾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你误会了,朕打翻了茶盏,弄到自己身上了。"   裴確变了脸色,瞬间坐直了身子,手指抚上了水溃,"都溅到这里了?烫到了没有?"   "没有没有……"   小皇帝捏了捏他的手,"不热。"   裴確抓起他的手掌,来回翻看,果不其然,右手中指处一道明显的红痕,烫的。   从小到大,他就被一群宫女太监精细地照料着,一点儿苦没吃过。   皮肤娇嫩的很,一道红痕落在手面上,分外扎眼。   裴確蹙起了眉心,托起那只手在唇边吹了吹,"还好不严重,若是水再热一些,就该上药了。"   "别到时候臣的手没好,陛下就又受伤了。"   "朕不疼。"   面前的人说着摇了摇头,像是佐证他说的话是真的一般,"一点儿也不疼。"   裴確心疼的叹了口气,"臣真是一会儿不在也不行。"   说着看了卫泱一眼,"那就多谢卫大人了。"   卫泱看着两人,稍稍点了点头,心里却百转千回。   看裴確的表现,对陛下倒是在乎的很,恨不得凡事都能亲力亲为。   但看陛下的表现,他对裴確的喜欢,反倒不如裴確深了……   明明知道裴確受伤,却不顾他的伤口,偏要自己寻欢作乐。   完事之后,拍拍屁.股出来了,把那个还没处理伤口的人留下来,任他自己包扎。   陛下是真的喜欢他的人,还是他的身体?   陛下年纪小,对新鲜的东西感兴趣,也是在所难免...   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看着卫泱从殿门口消失,裴確将人抱到自己腿上,"臣不在的时候,他给陛下说了什么?"   "说了说明年春闱的事。"   "他告诉陛下要趁机培养自己近臣?"   慕容纾勾住他的脖子,"裴卿怎么知道?是不是不放心朕和他在一起,所以偷偷听了呀?"   "猜也能猜的出来。"   裴確环住他的腰,"他倒会做好人!"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裴確捏了捏他的脸,"陛下得知道,谁才是真正为你好的那个人。"   "朕知道,朕知道!"   小皇帝环着他的脖子,嘟起嘴在他脸上印了一口,声音清清脆脆。   "裴卿自然是对朕好的!"   "朕惊了马,是裴卿如天神一般降临,不顾还没养好的伤,舍身把朕给救了!"   "裴卿这份心,朕肯定是记得的。"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裴確笑着抵了抵他的额头,"天神降临?陛下倒是嘴甜。"   他抬起对方的下巴,"不然陛下说说,为什么在外面的时候,一看到臣就跑的?就这么不愿意见我?""朕没有不愿意见你。"   慕容纾抿了抿嘴,"我伤了你妹妹,怕你打我。"   "我打你?"   裴確拧着眉心看他,指尖戳了戳他的胸膛。   "慕容纾,有心吗?啊?有没有心?"   他收着劲儿,又怕戳疼了他,谁知道人家根本不怕疼,反而痒地在他怀里乱扭,"咯咯"笑着,躲着他的动作。   "裴卿..裴卿.." 第77章 陛下是唯一的例外。   慕容纾按住裴確的手掌,嘟着嘴撒娇道:"朕怎么没有心?朕要是没有心,不就成妖精了嘛!"   "可不是小妖精么......"   裴確被按住的指尖挠了挠他心口的肉肉,"把臣的魂,把臣的心都勾走了,不是妖精是什么?"   慕容纾只是笑,"可你对你妹妹那么温和,转过脸来找朕的时候却沉着一张脸,朕有些害怕。"   裴確无奈,将他拉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颜儿受了无妄之灾,被踏雪伤着了,臣要是再冷着一张脸看她,不更伤她的心吗?"   "好在并不严重,让医女处理处理伤口,养几天就好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语气也严肃起来,"倒是你,胆子怎么那么大?踏雪性子极烈,难道御马司竟没人告诉你?你也敢骑!还敢骑出来!"   "要是真让踏雪把你给甩下来,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就等着在承乾殿躺上个半年吧!"   "朕知道错了......"   他低着声音,"朕没有惊动御马司的人......"   他说出来又觉得不占理,"朕真的知道错了......"   裴確无奈,"知道错了?知道骑马错了?"   慕容纾连忙摆手,"骑马可没错,朕只是错在了不该骑自己不熟悉的马!就这一点,朕是承认朕错了。"   "就错了这些?别的都没错?"   小皇帝见他脸色不善,溜圆的眼珠子转了几转,声音软了下来,"朕还错了,错在不该在裴卿赶来的时候乱跑。"   "还有呢?"   "乱跑也不该藏在太傅身后......"   "还有!"   "还有啊?"   他皱着一张小脸,"就这一会儿功夫,朕不至于错那么多吧!"   "哦?"   裴確眯了眯眼睛,"陛下和臣分开时,说了什么?"   小皇帝心里"咯噔"一声,随即弯了弯眼睛,手指揪住他的衣襟晃了晃,"裴卿,朕错了。"   他声音重了重,非常认真一般,"朕这一点是真的错了,朕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欺骗裴卿朕会老老实实去承乾殿,却一转眼去了御马司。"   他说完,又重复了一遍,"朕错了。"   可是他话音刚落,想到裴確赶来时身边的裴颜,弯弯的的眼睛又恢复了原状,"可是裴卿......要说错,可不是朕一个人错!"   裴確像是没听明白,"什么?"   想到这一幕,他心中有了底气,"裴確,和朕离别时,你又说了什么?"   也不等裴確回答,他自顾自说着,"朕说回承乾殿,结果去了御马司,可朕好歹办的是正事儿!"   "你告诉朕司礼监有要务要处理,结果你做了什么?你去见了你妹妹。"   他那双圆滚滚的眼睛转了转,"朕倒不知道,令妹还在司礼监任职了!"   "只是不知道,她官职是谁给任命的?是朕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陛下,还是你这个一心疼妹妹的哥哥?"   裴確:"......"   他的小陛下怎么气性儿这么大,这就拉下脸不笑了?   "臣离开的时候是真的司礼监有要务要处理,后来颜儿过来了,她说不敢在宫中走动,在鸿宁殿待久了又觉得无聊,所以才来瞧瞧我。"   "不敢在宫中走动?那她去找你不是在宫中走动?"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觉得她分走了裴確对自己的爱,还是其它的什么,小皇帝总觉得自己对这个裴颜的印象不好,说不出来的不喜欢。   裴確被他的小陛下怼得哑口无言,忽而又笑了笑。   他凑过去贴了贴对方的脸,"陛下不喜欢她?因为吃醋?可陛下不喜欢她却还是要借息太后的口给她封号,是为了臣吗?"   怀里的人"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臣早就说过,臣会永远忠于陛下。陛下在臣心中,是最重要的,是无论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上陛下的。"   "众生皆是蝼蚁,陛下是唯一的例外。"   慕容纾抬起脸来看他,脑子里消化着这句话,神情有一瞬间的错愕。   他很清楚裴確喜欢他。   他也知道裴確性子孤傲,满朝文武没有一个能让他放在眼里的。   可无疑,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确实让他震撼到了。   众生皆是蝼蚁,自己是唯一的例外......   声音清朗笃定,眼神柔和,漫出毫不掩饰的爱意。   他对自己的喜欢,从来没有藏私过......   倒是自己,这里怀疑他,那里不信他,防备着他......   他没有说话,眼边儿红了红,一头扎进裴確怀中,"裴卿......"   "臣在。"   "裴卿......"   他又开始托着调子,糯唧唧的,"裴卿......"   裴確拍着他的背,"怎么了?"   "裴卿......"   他哼唧了一声,将眼泪抹到裴確衣服上,"没什么。"   他觉得愧疚了。   裴確为自己做了很多很多,自己为他能做的却很少很少......   他好像从来没想在自己这里得到过什么......   而自己,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他,为他冲进人群拉出来太医,为他的妹妹封个封号......   他就很高兴了......   越是愧疚,就越是想迫不及待得为他做些什么。   他撑起身子,从裴確身上滑下来,拉着裴確的手,"走吧!"   "走?"   裴確一头雾水,"去哪?"   "去找太后啊!给封号的事只是朕自己敲定的,还没有告诉太后昵!"   "现在就去?"   小皇帝认真点了点头,"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赶紧走吧!去懿慈宫!"   裴確被他拉着起身,跟着他往殿外走。   这一套套的,都是谁告诉他的!   他弯着嘴角,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那张常年阴云密布的脸,在遇上他的小陛下时,才是真真正正晴朗开了。   懿慈宫。   息太后为自己插上一根朝阳五凤挂珠簪,又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然后不满意地拆了下来。   身后的大太监微微弓着腰,"娘娘!好看!"   那美人懒懒地瞥了他一眼,"你就只会说好看!"   "娘娘就是九天玄女下凡尘,粉黛不施的时候就倾国倾城了,倘若就是稍稍扑上一层粉,那就是艳光不可直视,这会儿描了眉,涂了口脂,奴才都不敢看您的脸了!"   "怎么说?"   "奴才就这么偷偷瞧一眼,魂儿都给飞走了!"   "就你会说。"   她又拿起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斜斜插在云鬓上,只听身后又是一阵惊叹一一"娘娘!好看!娘娘可真好看!"   息太后对着镜子照了照,身后的人神色更谄媚了。   "上根簪子,娘娘戴上就是国色天香,这支步摇娘娘簪上,更衬娘娘的艳色无双!"   他说着,手指轻轻托了下那朵海棠,"这海棠富贵又大气,也只有娘娘戴上才好看,要换成别人来戴,早就俗不可耐了!"   息太后侧过脸审量了一下,她勾着一张红唇,明显也是满意的,又问道:"真这么好看?"   "真这么好看!"   那太监声音高了些,"娘娘可是大周第一美人儿,娘娘不好看,谁还能好看?"   听到这句"大周第一美人",息太后的脸沉了沉,她狠狠扯下那只步摇,掷进宫女双手托着的珠宝匣里。   那宫女吓得一个哆嗦,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周第一美人?"   她嘴里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眼神发狠,"大周第一美人儿?她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哀家怎么会是大周第一美人儿,那外来的蛮夷小国过来的狐媚子才是大周第一美人儿!"   那太监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害怕,又挑了支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替她戴上。   "娘娘说的什么气话,她那故作清高的样子又什么好看,又哪里比得上娘娘?"   息太后的气平顺了些,只是嘴里的话还是止不住的发酸,"不好看?不好看会让裴淮喜欢上?不好看会让先帝一见倾心,从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手中抢女人?"   她狠狠地说:"不过你说的也对,再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早早地就死了!尸骨都要沤成泥了!"   "只有哀家还好好的活着,风光地活着,让她的宝贝儿子,还要喊哀家一声母后!"   "娘娘说的对!"   那太监为她捏着肩膀,"娘娘又何必跟一个死人怄气!"   "娘娘一一"   有宫女自门口进来,跪下行了礼,"娘娘,陛下和千岁爷朝咱们懿慈宫这边来了。"   "慕容纾和裴確?他们来哀家这里做什么?"   她说完嘴里的话,也没指望着能等到回答,睨了眼跪在地上的宫女,"起来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哀家薄待你们了!"   那宫女应了声"是",放好匣子后退下了。   那太监伸出手,弯着腰,扶着息太后起来,"娘娘是最内心仁厚的人儿,对下人们再宽厚不过!要是哪个小浪蹄子敢在背后皭舌根儿,奴才第一个不放过她!"   "第一个不放过她?要是懿慈宫的还好说,要是外面的你怎么办?"   息太后将自己的手从他手腕上拿开,语带不屑,"你又不是裴確,你能将人怎么办!"   那太监眼中闪过一丝恶毒,"是奴才没用,给娘娘丢人了。"   息太后也不说话,抚了抚自己的鬓发,"准备着吧,贵客来了!" 第78章 真不知道这姓裴的喜欢他什么!   不多会儿的功夫,他们二人就进了懿慈宫。   慕容纾可以说是少有几次来这里的机会。   他父皇还活着的时候,息太后还不是太后,还没住进懿慈宫,他自然也就没来过。   他父皇仙逝之后,她才搬进了懿慈宫,而自己作为儿子,自然是要来问安的。   只是他们归根到底没有血缘关系,因此也算不上亲厚,礼数到了就好,也就没怎么来过。   懿慈宫环境清幽,是历代太后居住的地方,可越往里走,越发现这儿的奢靡之气越发严重。   冬日的常青树的树叶本是青绿色的,可沿途过来,两边的树叶全都是闪闪的金色,他忍不住放慢脚步走过去一探究竟,揪住一片叶子细细观看着,却发现那原本树枝上的绿色树叶外面,都套上了一层金箔,他翻了翻叶子,随着阳光的照耀,上面一闪一闪的。   裴確看着这一切,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慕容纾轻轻一拽,那被金箔包裹着的树叶子便就掉了下来,他将那金叶子翻来覆去放在手中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随行带路的太监轻声唤了句"陛下",慕容纾抬了抬头,脸上全是欣喜与惊奇,"这是什么好东西!朕还是第一次见!"   那太监被裴確的眼神盯的身上一阵阵的发毛,对着陛下好奇的眼神,他又忍不住显摆。   "这是太后娘娘的主意!绿叶子稀松平常,全然没有这金叶子稀罕,娘娘说,树上冬天挂了金叶子,夏天挂碧玉做成的玉叶子,这就叫一个金玉满堂!好兆头,富贵又吉利!"   慕容纾装作不解的样子,"可是朕看着这树叶却不结实,轻轻一拽就掉了,那要是风大一些,可不是掉的满院子都是!"   那小太监却不以为然,"刮掉了再去捡起来,次日差工匠过来再去弄好就行了!"   他颇为得意地显摆着,"娘娘定的一树是九百九十九片叶子,这些都有人精心打理,少一片都不行的!"   慕容纾点了点头,又像是好奇一般,"金叶子掉在地上捡起来就行了,可若是到了夏天,玉叶子掉在地上,可不是当场就摔碎了?那岂不是难以保持九百九十九片了?"   "我们娘娘说了,碎了就碎了!碎了听个儿响儿,也是好兆头!陛下不知道,夏天若是风大一些,这些玉叶子撞在一起,叮铃作响,可好听了!"   他说着摇了摇头,"就是再打扫的时候难扫,一地的碎片子……"   慕容纾压下心底的怒火,大周建立不过十几年,在父皇的管制下一步步好了起来。   大周未建立之前,遍地的流民和乞儿,他们没有地种,没有家住,没有饭吃,饥肠辘辘,饿的骨头都要从那黄病的躯体里面戳出来。   大周建立之后,安置流民,分配土地,免费提供种子,免了税收...   这才慢慢开始变好,流民少了,有地种,有家住,只要努力,就能吃上米饭和稻谷,自然没有人愿意丢了自己的孩子,让他们去外面讨饭吃。   眼看着百姓的日子一步步的过好,宫里的人却在这一方天地里骄奢淫逸起来。   为了好看?   连懿慈宫的一棵树都披金戴玉?   还金玉满堂?   这究竟是什么劳民伤财的金玉满堂!   这一片金叶子,按外面的市价,买大米都能买五百斤,就按普通的人家,一天吃一斤米饭,还能吃上一年多!   还有那夏天不知道碎了多少的玉叶子!   慕容纾按下心口的怒火,看了裴確一眼。   裴確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示意他继续往里走。   听着外面的动静,息太后挥了挥手,"福顺,你去迎一下。"   那太监闻声,这才赶了出去。   "陛下,千岁爷,太后娘娘正在殿内等着您们二位呢!"   小皇帝点了点头,踏进正殿去,看见一上着镂金丝钮凤凰花纹蜀锦衣,下穿撒花纯面百褶裙的女子,她高高挽着云鬓,螺眉弯弯,唇瓣深红,妩媚十分。   他上前走了几步,"见过母后。"   息太后起身将他扶起来,"我儿不用多礼。多日不见,陛下好像是略丰润了些。"   "朕胖了?"   慕容纾转过身看向裴確,皱了皱小鼻子,"朕胖了?都怪你!"   裴確只是看着他笑,"胖了好看,以前就太瘦了。"   说完正着脸看向息太后,神情淡淡的,既不见尊敬,也不见谦卑,连语调都没有波澜。   "见过太后。"   他说见过太后,和说"今日罢朝"没有区别。   他看息太后的眼神,也和看一只小猫小狗没有区别。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神又回放到慕容纾身上。   懿慈宫这么大,他的眼里只有他。   除了他的陛下,眼中看不到旁人。   息太后看着那张冷峻的脸,将他挺直的脊背和回到自己身侧微微弯着腰的福顺不自觉地比了比。   同样是太监,为什么人家就比主子还像主子?   他就越看越是个卑贱的太监?   息太后收回眼神,对着慕容纾笑了笑,"哀家看陛下,不仅是胖了,而且还长高了!"   慕容纾弯了弯眼睛,"谢母后,不知道母后进来可安好?"   "一切都好!"   她起身,拉着小皇帝的手拍了拍,"陛下来得正好,怡好到了用膳的点儿,今日就留在母后这里用膳吧!"   慕容纾点了点头,回身望了裴確一眼,"好。"   接着他就被息太后拉着手,一路带到了餐桌前,这是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桌子,看着不大,倒挺雅致。"哀家这里平素里只有自己,所以吃的简单,不知道合不合陛下的口。"   有太监拉开了凳子,为表孝义,慕容纾对着息太后弯了弯眼睛,"母后先坐。"   待息太后坐下,他才就坐。   息太后坐在上首,慕容纾坐她旁边,裴確坐了慕容纾旁边。   这样一来,息太后和裴確就正好对着了。   她侧过脸,对着福顺点了点头,"让他们上菜吧。"   不过片刻功夫,这四四方方的小桌子就摆好了各色佳肴。   炸的金黄的金钱吐丝,下面用翠绿的菜叶垫着,中间放了几颗玲珑有致的樱桃点缀着;鹅黄色的栗子糕看着就软软的,晶莹剔透;酥皮佛手则是用面粉做成的佛手模样,里面鼓鼓的,不知道添了什么馅料;糖醋鱼卷则是用片下来的鱼肉卷成卷儿,又在雪白的鱼肉上浇了橙红色浓郁的糖醋汁……   香气袭来,格外引人胃口大开。   "陛下尝尝。"   慕容纾夹了块儿糖醋鱼卷放在口中,刚入口就是鱼肉本身的滑嫩,接着就是糖醋汁的甜甜酸酸,里面一根刺也没有,细细品味,鲜香爽滑,丝毫没有鱼肉的腥味儿。   "好吃!"   息太后瞧着他的模样笑,"哀家整日居于后宫,别的事情也做不了,只能整日琢磨着点儿吃的啊,玩的啊……"   她拿着帕子掩唇笑了笑,话是对着慕容纾说的,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却飘向裴確的方向。   声音娇媚,"让陛下见笑了!"   "不过既然好吃,陛下就多吃点儿吧!"   慕容纾点了点头,拿着筷子的手举棋不定,纠结着要再吃哪一道菜比较好。   息太后夹了块儿栗子糕,小心的送入口中,以免粘花了口脂,她一边咀皭着,一边眼睛不住的看向裴確。   这姓裴的,怎么越看越好看呢?   她咽下嘴里的栗子糕,若有所思。   除了先帝之外,她的入幕之宾不少,朝臣,太医,甚至是那个登不上台面的奴才……   她和这些人在一起,有的是为了利,有的是为了收拢人心,有的是为了缓解深宫中的寂寞....   那些人有年轻一些的,也有四十多的,拋去床上的功夫不说,单看外表的话,只能算是周正。   可这位裴大人,就不能仅仅说是长得周正了...   长得可真是面如冠玉,仪表堂堂,风神秀逸,萧萧肃肃。   这冷着一张脸的样子,真的是挠的人心里痒痒……   通身的气度,哪里像个太监,简直比男人还男人!   她舔了舔自己唇边的糕屑一一要是能和他好几回,光看着这张脸,那不就得快I活似神仙!   更何况他手里还有权,实打实的权势。   她转了转眼睛,看着一旁一心享用美食的慕容纾,按下心底隐隐的不屑。   这小东西也就是命好,托生到了帝王家,看他那个长相,男不男女不女,让人恶心!   真不知道这姓裴的喜欢他什么!   她一边装作夹糕点的样子,悄悄踢掉了自己的绣鞋,伸出一只腿,伸向自己对面。   穿着袜子的脚碰到了那人穿着一双长靴,冷冰冰的,像他那张不近人情的脸一样。   想到这里,她心尖忍不住抖了抖,感觉自己都要软倒在对方的长靴下了....   她继续伸着腿,脚趾顺着那双长靴往上滑去,一边滑着,一边用脚趾在上面打转。   暖昧和弓II诱,不言自明。   而对面的男人,果然脸色一变一一 第79章 明明是小奶猫一样整天喵喵叫的人   靴子被什么东西碰到了,他以为是哪个人不小心踢到了,也就没在意。   可眼见踢着他的东西没撤开,还一边往上走,一边勾着他的腿打圈。   裴確下意识的就觉得是他的小陛下又不安分,偷偷的在做什么恶作剧。   可转过脸来一看,那小东西吃的正香,正努力地和一只油焖大虾作斗争,哪有一点儿分心的样子。   他再偏了一下头,就瞧见那被称作息太后的女人正媚眼如丝地瞧着他,还对他抛了个媚眼。   裴確心里一阵犯恶心,连刚吃下的饭菜都觉得开始反胃。   他拧了拧眉毛看着对方,希望对方能识相点儿,不要弄的太难看。   结果对面的息太后,见他这个样子,脚上的动作更暖昧了。   裴確黑了脸,但对方是个女人,他总不能对女人动手,一脚踢过去。   他撂下筷子,"怎么这么笨,弄的脏兮兮的?"   说着伸出手,将小皇帝的袖子撸了上去,又拿过手巾,给他擦干净手指。   慕容纾吃的正高兴,他恋恋不舍的看着自己剥了一半儿的大虾,可惜自己两只手都被裴確捉去了,只能眼看着那被剥了漏出一半的白.嫩虾肉,静静躺在盘子上。   以前有父皇,再大些有李文忠,现在有裴確。   他吃的好东西是不少,可是很少有自己动手的乐趣,尤其是这油焖大虾,外壳硬硬的,但若是摘了头,掐了尾巴,再用指甲把腹部的软甲剌开一个口子,虾肉就能轻轻松松的剥出来了。   裴確给他把手擦拭干净,自己拉着凳子和他坐在了一起。   他挽起袖子,露出一双修长的手,十指细长,骨肉均亭,看着这一幕,息太后心里更热了。   他剥虾的时候,手腕会跟着翻动,就连手腕处那里的骨头,都长的恰到好处。   小皇帝被剥夺了玩虾的权利,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裴確剥。   他的动作极快,干净利索,一拧一拉一扯,虾肉就干干净净地弹出来了。   然后又被放在了他面前的小盘子里。   息太后看着这一幕,心里不是个滋味儿,说不出心里是羡慕还是嫉妒,反正不是个好滋味儿。   如今他们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她总不能再伸腿过去。   只好收回了眼睛,夹了块儿东西自己吃。   而这一切的一切,站在息太后身侧的福顺都尽收眼底。   他算不得正经男人,就算他没净身,有机会伺候他们娘娘,那也是天大的福气。   他知道自己只是娘娘身边的一个玩物,当她寂寞难丨耐的时候,才会用得上自己,那他也心甘情愿。尽管她床上来往过不少男人,尽管她放丨荡如斯,她也是自己心里高高在上的娘娘。   只是如今看到她勾引别的男人,他还是觉得自己心里发酸。   那男人也是个太监,不过就是个比他高大,比他有权势的太监......   他上前布菜,装作手滑的样子,不小心打翻了一只琉璃杯。   "请娘娘恕罪。"   说着自己弯下腰去,装作收拾残片的样子,将头钻进餐桌下面,找到他们娘娘的鞋子,然后又跪下,为她整好鞋袜,穿戴得体。   他正准备从餐桌下爬出来,谁料他们娘娘的脚搭在了他肩膀上,隐隐向下按着,不让他出来。   他揣度着他们娘娘的心思,老老实实跪在碎了的琉璃片上,不再起身。   她在惩罚自己,罚自己自作主张,罚自己多管闲事。   她也是在发泄自己的怒火,勾引别人被无视丢人,勾引别人被无视又被自己的奴才尽收眼底更丢人!过了好一会儿,那条腿才放下去,他缓缓退出来,又收好遍地的碎片。   再起身的时候,膝盖处已经被碎片扎破了。   他行了个礼,也没人注意,又慢慢退了下去。   谁会注意他呢?   他只是一个奴才,娘娘的一条狗,没人会注意。   想着他们娘娘的动作,福顺心底愤愤不平。   可明明都是奴才,为什么裴確他却能活的像个主子,什么都有。   而自己,只想要一点儿卑微的怜爱,就这么难呢?   慕容纾被照顾着吃饱暍足,这才想起来今天过来的目的。   他简略地提了提,没想到息太后果然一口答应。   她拿着手绢儿擦了擦嘴,"正好哀家在宫中无聊,多个人说说话,正好能陪陪我。"   "有裴大人这样风姿天成的哥哥,想来妹妹也是个七窍玲珑的丫头,也是个招人疼的!"   "择日不如撞日,"息太后放下手帕,"今日怎么没把人带过来,给哀家见见?"   慕容纾有些尴尬,又简单解释了一下踏雪是如何把裴颜给误伤了的。   说到惊险处,惹得息太后一声惊呼,拉着慕容纾的手,心疼的左看右看,"你打小就是个宝贝孩子,陛下捧在手心里,千娇万宠着出来的,要是真因为这个受了什么伤,哀家可怎么给陛下交代!"   慕容纾又再三保证自己一点儿事也没有,他拍了拍胸膛,"母后放心,儿臣壮的跟头牛一样!"   听到这句话,裴確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明明是小奶猫一样整日喵喵叫的人,还自认为自己壮的跟头牛一样......   真是稀罕......   见他攥起拳头扬起胳膊,拍了拍自己肱二头肌的动作,裴確嘴角的弧度更大,恨不得能把人抱进怀里揉一揉。   而目光接触到对面的息太后是,他的眼神不由冷淡了下来。   对面的息太后却恍然未觉,又像一位担心儿子的母亲一样再三叮瞩着陛下,莫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他的小陛下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定会把母后的教诲谨记于心。"   只见息太后对着身边的人摆了摆手,"告诉福顺,一会儿去选几样东西送到裴小姐的住处,代哀家进行慰问。"   裴確皮笑肉不笑,"谢过太后。"   "那就等裴小姐身子好一些的时候,再让她来懿慈宫见见哀家。"   她笑的雍容知礼,只是眉目间结着淡淡的哀愁,若不是桌子底下做出那种动作,倒真像一位端庄大气,刚刚孀居的太后了。   "既然如初,儿臣就不打扰母后歇息了。"   "陛下慢走。"   息太后起了身,将他们送到门口,似乎是依依不舍一般,站在门口,远望着他们离去。   出了懿慈宫,裴確自然而然的拉上了慕容纾的手。   "陛下和太后的关系看着颇为深厚。"   小皇帝扬起头笑了笑,"算不得深厚,做样子而已。"   "她做出个母慈的样子,我若是不子孝,传扬出去,未免对朕的名声不好。"   "其实朕和她的交集并不多。以前父皇在世的时候,除了母妃,就她一个妃子。可她生不出来孩子,父皇又一门心思的惯着我,她为了讨父皇欢心,没少讨好我。"   "只是她再怎么讨好,父皇也不接茬而已。"   "虽说母妃逝世之后,宫中只剩下她了,但父皇也不常去她处,也甚少临幸她,估计父皇对她也没有多少感情。"   "那她是哪一年入的?是在你母亲之前还是之后?"   小皇帝脚步放缓,静静思索了起来。   "应该是在昭平八年,当时朕都五岁了,她跟着那年的选秀入了宫,没多久就被封了贵妃。"   "朕当时年纪小,还闹脾气,觉得父皇不喜欢朕了,要去喜欢别人了,要和别人生小皇子了,为这件事,还和父皇生气了。"   "这是少有的几次父皇不哄着朕的,现在想想,真是年少无知,一点儿也不为父皇考虑。毕竟当时母妃已经逝世五年了,他却整日看着母妃的画像度日,能有个人陪着他,带他走出来也是好的。"   "谁料父皇也不怎么喜欢她,大概娶她,也是为了制衡吧!"   他自顾自感叹着,"做皇帝也不容易,喜不喜欢,高矮胖瘦,都不重要,为了江山,哪怕是头猪,都得娶!"   说着转过脸看了裴確一眼,谁知道少见的,裴確却走神了。   可以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不知道,他刚刚那几句话,在裴確心底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昭平八年入宫,被封为贵妃,次年就是昭平九年一一他握紧了拳头。   昭平九年......昭平九年......   昭平九年,是裴府灭门惨案那一年。   时间如此紧凑,当真是巧合?   十年......深宫十年,他一直把目光放在了前朝,倒忘了先帝还有个后宫!   这位息太后,昭平八年入了皇宫的息家女儿,又和当初的裴家是否有关系?   那老东西整日看着羽贵妃的画像度日,对她爱的如此深沉,五年从未纳妃,为何会忽然纳了她?一一"谁料父皇也不怎么喜欢她,大概娶她,也是为了制衡吧!"   不喜欢她,还会给她这么高的封号,贵妃?   为了制衡么?   他握紧的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究竟是为了制衡,还是别有所图?   息家女入宫,如今琢磨起来,蹊跷的很啊!   "裴卿!裴卿!你等等朕!"   小皇帝步子迈得极快,才赶上他。   一只小手拽住他的衣袖,"你跑着么快做什么,都把朕给落下啦!" 第80章 那就给千岁爷吃!   裴確抓上他的手,"一时走神罢了,倒不小心把我的宝贝疙瘩给落下了!"   他想着这件事的蹊跷之处,心底不由得升起阵阵隐忧。   若是这息太后进宫的目的当真不简单,那陛下多和她接触怕是也有危险。   他性子单纯,万一被人利用了,就糟了。   "陛下以后和那个女人保持点儿距离,"说着冷笑一声,"那可不是个好东西。"   小皇帝"哦"了一声,也没问为什么,甩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跟他走了回去。   往后的几日,裴確似乎更忙碌了些,除了早朝和晚上,经常见不着他的人影。   小皇帝一个人无聊,只能带着李文忠东走走西串串。   有之前御马苑的前车之鉴,倒是不去骑马了。   这天他正带着李文忠去金鱗池钓鱼,金鱗池西北角新开辟出一块儿小池子,正是钓鱼的好地方。   可如今天寒地冻的,要想钓鱼,必须得先让人把冰块儿砸开,露出一汪冒着热气的清水来,然后再把带着钩子的鱼饵扔进去。   冬天的鱼儿没有人喂养,这会儿猛一遇到食物,都乐得找不到北,争着抢着去吃鱼饵。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他就钓了几尾活蹦乱跳的鱼,李文忠招呼着放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小桶里,慕容纾伸过头去看了看,谁料离得近了,那鱼一个扑棱,"唰"得就将水溅到了慕容纾脸上。   "哎喲!陛下哎!"   外面太冷,李文忠生怕冻到了他,赶忙拿过帕子给他擦拭干净。   慕容纾恶狠狠的盯着桶里的鱼,只是这次学老实了些,离它们远了一些。   "孽障!"   他又稍微往前伸了一点儿脖子,"区区小鱼也在敢在真龙天子面前放肆!朕一会儿就蒸着吃了你们!"   "陛下!"   李文忠哭笑不得,"陛下,这是观赏鱼,估计做出来不好吃。"   他哼了一声,对着桶里的鱼磨了磨牙,"不好吃朕也吃!"   说着从小凳子上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走,去御膳房!"   李文忠连忙招呼着人跟上,"陛下,真要吃?"   只见慕容纾摆了摆手,示意李文忠过来,"当真不好吃?"   李文忠有些迟疑,"估计不好吃。"   慕容纾若有所思,"那就给千岁爷吃!"   李文忠:……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了御膳房,御膳房大总管一见陛下来了,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行了礼。   慕容纾示意李文忠把桶递过去,"这是朕今天钓的鱼,你去找人料理料理,煎烤烹炸,怎么合适怎么来,做出几道硬菜来!"   那大总管伸过头去看了看,面有难色,这鱼的数量是不少,可惜个头都不大。   况且这几尾鱼看着都是观赏鱼,别看外表漂亮,实际上刺多的很,要是真做出来,陛下不一定爱吃。万一再不小心让鱼刺给卡了喉咙,千岁爷不得把御膳房的人都给发落了!   可陛下有旨,他也不能推辞。   他小心地建议着,"陛下,这几尾鱼倒是不适合煎烤,不过若是做成一道鱼汤的话,倒是合适。"   毕竟做成鱼汤之后,陛下暍几口汤,就不会吃鱼了。   不会吃鱼,就不会被鱼刺卡着。   不会被鱼刺卡着,千岁爷就不会来发落他们。   那他们就安全了!   慕容纾点了点头,"那就做成鱼汤!"   大总管高兴地"哎"了一声,心道总算躲过一劫。   "只是劳烦陛下要等一等,做好之后,奴才差人送过去。"   小皇帝点了点头,"就和晚膳一起送过去。"   "是"   他左右无事,又继续朝里走了几步,突然被御膳房内传来的一股焦香味儿吸引了注意。   不知道里面炸了什么,香气只往鼻子里钻。   他吸了口气,"这里面做的也是为朕准备的?"   大总管摇了摇头,"是懿慈宫的人借用的咱们的地方,太后娘娘今日有贵客要招待,他们哪里的地方小,这才过来了。"   "有贵客要招待?"   慕容纾转回身子,自顾自琢磨着。   究竟是哪位贵客,这么兴师动众?   "陛下,"李文忠轻轻唤了他一声,"陛下,懿慈宫来了个小太监,说是太后娘娘请您去懿慈宫用膳。"   "请朕去?"   慕容纾又吸了一鼻子里面炸东西的香气,"那朕马上就去!"   从御膳房到懿慈宫的路并不算近,他一路带着人,慢慢悠悠走过去,进了懿慈宫的大门。   那名叫福顺的太监见着他,先是请了安,又引着他向殿内走去。   刚入殿,有一少女听见脚步声偏过头来看他,正是那天被踏雪踢到的裴颜。   慕容纾脚步顿了顿,脸上显出复杂的神色,对于这个裴颜,说实话,他是真的算不上喜欢。   哪怕她是裴確的妹妹,自己也没办法爱屋及乌的喜欢她。   或许是第一次见她就遭遇了被刺杀吓着了,又或许自己心底在担忧她会分走裴確对自己的爱。   他没办法做到喜欢她,可是自己纵马踢伤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总归有点儿可怜。   那裴颜倒是个伶俐的,她起身走过来,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起什么,"见过陛下。"   "起来吧。"   慕容纾朝她点了点头,不虚虚地扶她一下不是因为傲慢,而是毕竟男女有别。   就这样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慕容纾亲切地问道:"裴小姐的伤怎么样?可大好了?"   "回陛下,已经好了。"   "坐下吧。"   慕容纾自己找了位置坐下,而裴颜也远远的坐到了下首,二人一时无话,空荡的殿内静悄悄的,静的有些尴尬。   他看了眼裴颜低眉颔首的样子,一身淡淡的鹅黄,岁月静好,怎么也难和延英殿那个刺客联系起来。李文忠为陛下倒了一盅茶水暖着手,他看着陛下有些紧张,又不时往那女子身上瞅的样子,觉得稀奇。这陛下,怎么就对那女子如此好奇?   他又倒了一杯茶水端过去,"裴小姐,请。"   裴颜对他点了点头,声音温婉,"谢公公。"   趁这个机会,他将这名女子仔细打量了打量,只是觉得哪里有些隐隐的面熟,像是见过一样。   可要是再想想,脑子里就没有这个人了。   他扭头走向陛下。   稀奇,真稀奇。   莫不是他们陛下就喜欢这个长相的,这是准备把千岁爷兄妹两个都收入后宫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慕容纾又开口了。   "朕与你年岁差不多,你小时候常进宫,朕见过你几次。"   李文忠嘴角微微一抽,这就开始勾搭起来了?   "回陛下,仔细算来看的话,臣女是要比陛下虚长几个月的。"   慕容纾点了点头,"你小时候一一"   他指了指自己脸颊的位置,"你小时候,这里是有颗小痣的,笑起来的时候脸圆圆的,很俏皮,如今怎么没了?"   听到这句话,李文忠克制住自己想要擦汗的动作。   连人家的一颗小痣都记得这么清楚,他们陛下,怎么老是对这位裴小姐感觉居心不良啊!   听到这句话,裴颜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眼神。   "小时候是有的,后来为了躲避官兵的搜捕,用刀尖剜掉了。"   她声音轻轻的,看不清神色,只是那个单薄的背影,如今看起来有些可怜。   为了躲避官兵的搜捕......   慕容纾觉得脸上更尴尬了。   为了躲避官兵搜捕......谁派出来的官兵?   不用想答案也是昭然若揭。   他有些尴尬地举起杯子暍了口水,这为了避免尴尬聊出来的话,结果聊出来更尴尬了!   "陛下来了?"   息太后从门外走进来,"哀家刚刚去小膳坊盯了盯菜食,做的都是陛下爱吃的。"   慕容纾起身,准备迎她过来,"多谢母后。"   谁料他还没迈出去,就见裴颜起了身,顺其自然地扶上了息太后的手,"母后慢些。"   慕容纾有些疑惑,母后?   息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颜儿有心了。"   他们两个人母女相称,原本应该是其乐融融的场景,这会儿却显的有些难言的不相称。   息太后虽然是太后,年岁却没有多大,加上保养得宜,又没有生养过孩子,脸上并没有什么痕迹。而这位裴小姐,年少时经历了许多,有一份沉淀出来的安静在里面。   这两人在一起,与其说是像母女,不若说是像姐妹。   息太后走过来,拉住慕容纾的手,"陛下还不知道呢,"   她说着又看向裴颜一眼,摸了摸她的脑袋,"哀家和颜儿,一见如故,既然陛下要封她县主,不如让哀家先把她收为义女。"   "宫闱深深,哀家一个人难免寂寞,有了封号,颜儿也可留在深宫,陪在哀家左右,为哀家解闷。"   "能做娘娘的义女,是颜儿的荣幸。"   她说着然后又看了慕容纾一眼,"还要多谢陛下了。"   "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息太后掩唇笑道:"好了,膳食怕是要等一会儿才好,哀家去换个衣服,你们两个孩子去外面玩一会儿吧!"   "是"   她点了点头,看向慕容纾,柔声道:"陛下,请。"   慕容纾有些不自在地跟着她出去。   这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了,他一个大男人,跟着一个女孩子去外面玩儿,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第81章 他就想要这种偏宠的,不问青红皂白的爱   殿前是大片的院子,里面杂种着各种奇花异草,枝条横斜,各有异趣慕容纾立于廊下,裴颜静静站在他身侧。   她转过脸来,神色有些狡黠,"还没多谢陛下为臣女赐了封号。"   "不用谢朕,"慕容纾望着前方,"一方面,朕是为了裴卿;另一方面,是朕纵马伤了你,这算是朕的补偿。"   "陛下对哥哥真的是很用心昵!"   她轻笑一声,说不出什么情绪来,可是一转眼,她又开口,声音甜美,说出的话却像被条居心不良的毒蛇盯上一样。   "陛下其实不用补偿我,因为一一"   她站到慕容纾对面,观察着对方的眼神,"因为,我是故意的!"   看着对方错愕的神情和一脸的不解,她"咯咯"笑了两声,又像是怕被别人听到一般,忽而娇俏地捂住了嘴。   "臣女是可以躲开的,但是臣女没有躲开,陛下猜猜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讨厌朕?因为你想吸引裴確的注意?"   裴颜看着他的神情,摇了摇脑袋,有些可惜又无奈。   "陛下真是像"他"嘴里说的一样,单纯又可爱呢!"   如果被同龄异性夸自己单纯又可爱,可能不是好事,那被和自己有敌对情绪的异性夸自己单纯又可爱,一定不是好事!   慕容纾淡定的"哦"了一声,然后继续听她说。   她压低了声音,像个天真又恶毒的小女孩一样,忍不住把恶作剧说给别人看。   "陛下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我确实讨厌你,也不想让你和他在一起。"   "至于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原因......"她捂了捂嘴,"那就不好告诉陛下了......"   她说着又朝慕容纾走近一步,"那你会私下里告诉哥哥吗?"   "你会把我们的对话告诉哥哥吗?"   慕容纾后撤一步,与她保持好距离,毕竟有前车之鉴在,谁知道她会不会袖口又拿出一把刀来!   "你怕朕告诉他?"   "我怕啊!"   裴颜手指抚上自己耳际的头发,绕在指尖打了个圈。   "毕竟臣女颠沛流离十年,刚寻到了自己的哥哥,又和哥哥闹了矛盾的话......哥哥和颜儿都会不开心"   慕容纾看着对方,"那你为什么告诉朕?"   "因为臣女真的很讨厌你,讨厌你们慕容家,讨厌你这张脸,讨厌你抢走了哥哥,讨厌你你们让我们裴家分崩离析!"   "我讨厌你们假惺惺的赏赐,谁稀罕你们的封号呢!"   "所以......"   裴颜绕着发丝的动作顿了顿,"你会告诉哥哥吗?"   慕容纾好笑地看着她,回应道:"朕当然会告诉他!"   裴颜脸色一变。   慕容纾学着她的样子,从而后拿过来一缕头发,绕在手指上,又轻咳一声,学着她的语气,"毕竟裴卿是朕最信任的人呢......这么重要的事情,朕不告诉他,难道要憋在自己心里生闷气吗?那裴卿看见朕这个样子,他会心疼的吃不好睡不好的......"   "朕才不会这么傻!"   捏着嗓子说完这几句话,他赶紧撒开自己的头发,抖了抖心底的鸡皮疙瘩。   用这种做作的温柔里藏着恶毒的语气说话,也太恶心太肉麻了!   裴颜瞠目结舌,他怎么这样!   他怎么能这样呢?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自己说完这些,他难道不该对裴家有愧,对自己和哥哥有愧,从而包容自己的行为吗?   别的不说,他那么喜欢裴確,他不该担心自己和裴確闹矛盾,从而让裴確伤心吗?   这个陛下,怎么和他口中说的不一样呢?丨裴颜结巴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你......你这样说,哥哥只会觉得我是依恋他,使出的小孩子的性子,他不会怪我的!"   "况且我和哥哥刚团圆,他一定不会怪我的!"   "再说了,哥哥也不一定会相信你,他会觉得你在挑拨我们的关系!"   慕容纾看着她的样子,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一一   "噢!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好受的话!"   听完这句话,裴颜像是被一口噎住了了,上不来下不去的。   猝不及防的,她的长篇大论就这样被对方简简单单一个字打败了?!   裴颜气的脑子都要冒烟了,眼见对方绕过她就要离开,她气不过,张开手臂就要挡住他离去的路。   对方果然停住了。   她刚想开口,一个声音却比她更早一步喊出来了。   "颜儿!别胡闹丨"   她回过头,见裴確急急匆匆地赶过来。   裴颜气得脑子更热了,怎么就这么巧!她怎么这么倒霉?   一个声音软软的,像是受了欺负一般,带着依恋,"裴卿......"   听见这句话,裴颜热得脑子要被煮熟了。   她这个样子这个动作,怎么看怎么像自己在欺负对方呢?   像是印证他的猜测一般,裴確快步过来,按下她的胳膊,手掌抓住小皇帝的肩膀,神色急切,"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了?啊?"   他一听说陛下来了懿慈宫,就赶紧推掉了所有的事务赶过来了。   懿慈宫里的息太后不是什么好东西,裴颜又有着刺杀陛下的前科,把他的小皇帝和这两个人放在一起,他怎么能不害怕?   "怎么样?"   他伸出手掌摸了摸小陛下的后脑勺,将人拥入怀中,"臣来了,没事了。"   慕容纾趴在他胸口,心底一阵阵的甜。   裴確眼里只有他,心底也只有他。   他才不要什么理智又克制的爱,他就想要这种偏宠的,不问青红皂白的爱。   他要裴確只爱他。   一旁的裴颜干着急,生怕慕容纾嘴里蹦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她垂了垂头,声音低缓,"哥哥......"   裴確放开慕容纾,转过脸来看她。   这是自己的妹妹,自己刚刚认回来的妹妹!   他心底疯狂的劝着自己,却还是抹不平皱起的眉心,"颜儿,你明明答应过哥哥的?"   "哥哥……"   裴颜仰着头看他,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脑子里面飞速转动着。   眼见慕容纾拉住了裴確的手,看了自己一眼,又小声唤了声,"裴卿。"   她一紧张,脑子一热,"哥哥,你听颜儿解释......"   霎时间,她眼睛一红,"哥哥,不是你以为的那样,颜儿拦下陛下,是心有愧疚,为了给陛下赔礼道歉。"   裴確拧了拧眉,"道歉?"   慕容纾稍微探出身子,一脸"我看你怎么编的神情"望着她。   裴颜心底一边骂人,一边抽泣了两声,"哥哥,对不起,我骗了你,也骗了陛下。"   她柔柔弱弱地揩了揩自己的眼泪,"其实......"   "其实......"她抽噎两声,"其实......其实那日陛下纵马,颜儿是可以躲开的......"   裴確皱了皱眉,"你是故意的?"   裴颜悄悄看了他一眼,似有畏惧,又有不舍,"对不起......哥哥......"   "颜儿......颜儿......颜儿害怕哥哥会生气,颜儿刚找到哥哥,又怕哥哥不要颜儿了......"   裴確手指顺了顺怀中人的长发,"为什么?"   慕容纾被他按着头发按的很舒服,便老老实实靠在他胸前,看面前这个女人表演。   裴颜做了个愤恨不甘的表情,"颜儿讨厌他!"   "颜儿好不容易找到哥哥,没想到哥哥心里只有他!"   "颜儿好嫉妒他啊!明明哥哥是颜儿的哥哥,又不是他的哥哥......"   她眼泪流了下来,"可是哥哥眼里只有他......"   "明明哥哥是颜儿的哥哥啊......"   啧啧啧!   慕容纾心底暗暗咂舌,要忍不住为她的表演鼓掌了。   好一个偷天换日,偷换概念啊!   明明是自己撞上去的,现在倒成了因为亲情博可怜了!   看着个柔弱的像小白花一样在风中摇摇曳曳的样子......   啧啧啧!   他抬头看了一眼裴確,裴確察觉到他的眼神,低头揉了揉他的脑袋。   裴颜见裴確不说话,伸出手指轻轻抓住裴確的袖口,"哥哥......颜儿错了......"   "本来颜儿做错了事,陷入了泥沼里,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但陛下的胸怀让颜儿醒悟了。"   她眼睛一亮,就像真的忽然醒悟,知道自己错了一般。   "明明是颜儿犯了错,陛下却既往不昝,不仅不惩罚颜儿,不和颜儿一般见识,还要给颜儿封号。"   "陛下胸怀宽广,以德报怨,更显的颜儿鄙薄狭隘了。"   "所以才发生了刚刚那一幕,这个歉,就算陛下不接受,就算哥哥又会丢掉颜儿,颜儿也必须要道歉的。"   她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颜儿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爹娘从小教导着,颜儿不能做让他们失望的"   听到爹娘两个字,裴確抚摸着慕容纾长发的手顿了顿。   父母早已离世,在对方眼中,自己这个哥哥确实算是最重要的人。   况且这么多年放她在外面始终有愧,裴確掀起眼皮看了看她,"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慕容纾听着他的话,抬起头来,看着身边的男人。   他的薄唇依旧锋利,沁着冬日的风雪。   "你和陛下,于我的意义并不一样,你不要试着和他比较。" 第82章 朕会听话的   "况且陛下宽厚,不与你计较,你以后也不要再耍这些小性子。"   裴颜点了点头,低头用手帕沾了沾被泪水打湿的脸庞,垂着的眼皮下满含着不解与憎恨。   都说裴確冷心冷性,铁石心肠,如今看来对自己的亲妹子都能狠得下心!   却唯独对那个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的小皇帝倾注了所有柔情......   而这个小皇帝,在太傅口中是最善良最单纯最好相处的人,如今看来与那个形象也有很大的偏差。她咬了咬牙,恨意从心底涌上来。   他才不配做太傅心底这种美好的人!   一个好的出身,一张好看的脸,难道就能让所有人都倾心了?   她偏要撕下这个慕容纾的面具来!   她要让裴確拋弃他!   让太傅厌弃他!   让他什么也没有!这才足以泻自己的心头之恨丨"裴大人也来了!"   息太后娇媚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换了一身织锦描凤的绛红裙衫,梳了一个慵懒的堕马髻,一步三扭,摇摇曳曳地走了过来。   这身衣服是她特意为裴確准备的,上好的云锦料子,穿在身上流光溢彩,若是有意的话,成年男子徒手就能撕开。   她面上扑了淡淡一层胭脂,如今脸上柔柔的一层粉色。连口脂也不是她常用的大红,反而涂了一层水红色   这种画法,既有少女的娇柔,又有成熟I妇人的风韵。   这些年,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男人可不少,别管面上装的多正经,爬上凤榻去还不是一样为她如痴如狂,恨不得死在上面。   她就不信,几杯酒下肚,还拿不下这个冷峻的男人!   裴確看了她一眼,又不动声色的转回眼来,"见过太后。"   说着捏了捏小皇帝的手。   慕容纾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跟着回捏了一下裴確的手,然后手扶额头,软软地靠在了他胸前。   "陛下?陛下?"   裴確面色焦急,"可是哪里不舒服?"   慕容纾倒在他怀里,手指抓着他的衣襟,轻轻"嗯"了一声。   又怕身边的人听不见,声音微微放大一些,"头疼......"   "陛下头疼?"   息太后招了招手,"福顺,去叫太医!"   "不必了!"   裴確将手从对方膝弯伸过,将人横打抱起,"陛下身子不适,就不打扰太后雅兴了。"   他将怀里的人往上颠了颠,让他的脸靠在自己胸前,"就让颜儿一会儿替臣多饮几杯,好谢过太后的抬爱吧!"   裴颜错愕地看着这一切,无奈点了点头。   他跨出步子,扔下一句"告辞",抱着人转身离开了。   留下懿慈宫心思各异的两个女人。   息太后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心里却恨不得把一口银牙咬碎。   她辛辛苦苦收拾半天,描眉画眼,涂脂抹粉,连头发丝儿都精心打理过了,结果对方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当真无礼,无礼又绝情!   息太后瞧着他背影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男人,勾搭起来才更带劲儿!   原本冷冰冰,日后却求着自己欢好......那不是才更有意思!   她收回自己的视线,手指搭上裴颜的手臂,"今儿哀家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菜,可惜陛下和裴大人都没有口福了......"   说着伸出手指点了点裴颜的鼻子,"倒是我们颜儿好福气!有口福了!"   裴颜笑着挽上她的胳膊,"多谢母后。"   入了座,息太后平易近人地给她夹了筷子菜,笑道:"这是陛下爱吃的,哀家早早备下了,却又走了!"   裴颜笑得纯真,像是什么也不懂一样,"那真可惜呀母后,明明刚开始还好好的呢!谁知道一会儿功夫,陛下就说头疼了......"   她貌似无意地感慨,"真巧呀!"   息太后笑着看她,都是千年的狐狸,这小丫头片子给谁玩儿聊斋呢!   她才多大,还想在自己面前玩儿心眼子呢!   她像是没听明白裴颜口中的挑拨离间一般,原本的笑意收了收,眼中浮现一丝愁绪来,"陛下就被先帝娇惯着长大,打小儿就没别的孩子壮实,长大了后也是个身子骨弱的......这不,如今陛下后宫的刘美人,也是会几分岐黄之术的呢!怕是以防万一吧!"   "如今先帝不在了,只剩下哀家这个做母后的操心了。"   裴颜听着她话里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暗光,为她斟上一壶酒,"母后辛苦了。"   息太后举起酒杯,在眼前晃了晃,"不辛苦,为人父母,总该要多想想,本分罢了。"   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神悠悠,落在虚空处......   离了懿慈宫,慕容纾探出了头朝后面看了看。   "好了好了,没人了,把朕放下来吧!"   裴確依着他的话放他下来,"陛下又不听话。"   "两天前臣还说过,要你离她远儿一点儿,如今又巴巴的凑过去了。"   慕容纾抓住他的袖子,"朕知道错了!"   "朕不该馋嘴,不该别人一喊就过来。"   他眼巴巴地看着裴確,"可裴卿为什么觉得太后不是好人啊?"   裴確想着那天的情形,凑过去在慕容纾耳边说了几句。   他话音刚落,小皇帝就"噌"地一下转过了头。   "她她她......她勾引你!"   裴確赶忙捂住他的嘴,"陛下声音再大点儿,宫里的人都能听到了!"   他听话的点了点头,然后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又用眼神示意裴確过来。   裴確凑近他,只见他捂着嘴巴的手掌分开了个缝,小声道:"她勾引你。"   裴確:"......"   "臣知道。"   小皇帝扯住他的袖子,"那你可要离她远一些......"   "臣知道。"   裴確刚回答完,就见小皇帝又凑近他,"朕会听话的。"   裴確拧了拧眉,"什么?"   "朕会听话的,你不要和她好。"   面前的男子弯了弯眼睛,把眼前的小人儿搂进怀里,"嗯,不和她好,只和臣的陛下好。一路回到承乾殿的时候,御膳房的总管已经亲自提着膳食过来了。   见二人走近,大总管见了礼,"陛下,千岁爷,可要把膳品摆上。"   "摆上,开席吧。"   两人净了手,坐在餐桌前,小皇帝豪气地摆了摆手,"朕的鱼汤呢?呈上来!"   他贴心的从呈上来的鱼汤中舀了几勺,又端给裴確,"裴卿,你尝尝!"   他歪了歪脑袋,极其笃定地说:"裴卿!这是朕亲手钓的鱼,你尝尝,一定很好暍!"   裴確有些"儿子长大了懂事了"的感动,他端过小瓷碗,一饮而尽,"好暍,陛下有心了。"   见裴確说好暍,他又给自己舀了一碗,用勺子舀起送进嘴里一口,眼睛一亮,"真的好暍!"   然后忙不迭地又送进嘴里一□,好暍的差点儿手舞足蹈起来。   一旁的御膳房总管见这一幕,才悄悄放下心来。   裴確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是朕亲手钓的鱼......"   这句话猛然涌上心头,裴確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陛下,这鱼在哪钓的?"   "当然是在金鱗池啊!"   小皇帝手心里捧着小瓷碗,十分舍不得放下来,但他又想给裴確炫耀,于是只好一口干了,擦了擦嘴。   "裴卿!你不知道朕有多厉害!朕在金鱗池西北角的那块儿小池子,一个时辰的时间就钓了小半桶!那鱼都活碰乱跳的!"   说到兴奋处,他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一一   "那鱼长得可漂亮了!尾巴薄薄的,一层又一层,像是上好的丝绸,是半透明的水蓝色!"   "还有几尾是漂亮的金色,动起来的时候,鳞片映着太阳的光,闪亮亮的!可好看了!"   "没想到它们长得好看,做出饭来也好吃,还好朕没信李文忠这小子的......"   "只是这鱼个头太小了,经不住吃,明天朕再去,多钓几尾!"   他拍了拍裴確的肩膀,"裴卿,你有口福了!"   "咦......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呢!"   裴確咬牙切齿,"金鱗池西北角?还去钓?"   "这是臣好不容易找来的,除夕的时候祭祖用的九尾玄鲫,从极北的琅州城专程让人护送过来的。一共一百条,路上死了一多半,花了两个月才运来上京,水土不服又死了一多半,等投放到金鱗池的时候,也就十八条了......"   "陛下!"裴確回味着口中浓郁的鲜香味儿,"您不会是您不会是把自己祭祖用的鱼,给一池子全给端了吧!"   小皇帝端着碗的手一松,瓷碗"叮当"一声落到桌子上。   "裴卿......"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裴卿......朕不是故意的......"   眼看年关将至,再去运一趟是铁定来不及了......   他皱着一张小脸,水润的唇抿着,小声道:"朕知道了错了......不过父皇宠我,祭祖没有这些鱼,想来他老人家也不会见怪的......"   裴確无奈,孩子都知道错了,再说还有什么用呢。   "罢了罢了,臣再去找些别的替代吧。"   小皇帝讨好的又凑近他,"裴卿......要是你能再去找别的的话,能不能把池中剩余的几尾也一并送给朕啊......朕当时粗略得看了一下,这小半桶是肯定没有十八条的......那几条漏网之鱼,明天能不能也一并让朕给吃了!" 第83章 喂点药,别让他断了气。   裴確:".."   他长这么大,怎么就一个吃的心眼子???   "陛下!"   "陛下!"   还没听到裴確的回答,李文忠又咋咋唬唬赶来了。   他手中的拂尘都拿歪了,跑的气喘吁吁的,"陛下……陛下……不好了!"   李文忠嫌弃得让人给他顺顺气,"李文忠,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说清楚,到底是谁不好了!"   "陛下!"   李文忠又走近一步,对着两人行了个礼,"陛下,千岁爷,罪臣许介,没了!"   "没了?"   裴確把小皇帝从自己身上扒下来,"什么叫没了?跑了?"   "不是不是!是死了!"   他急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自前些时日北地水患的案子搁置之后,大理寺就没有再提审过许介,没想到今日狱卒去送饭,却发现他已经死了!"   小皇帝坐直了身子,"尸体呢?"   "还在天牢,这会儿消息怕是已经传开了,想来用不了多久,"李文忠看了一眼裴確,继续道:"太傅就要入宫了!"   裴確点了点头,"你先退下吧!"   小皇帝回过脸来,"裴卿.."   "着急也没用,死了就死了,我们早去看一眼,还能复活不成。"   他面色如常,不见丝毫波澜,"把饭吃完,臣就去天牢看看,陛下不用忧心,一切有臣呢。"   "朕也要去!"   裴確为他盛饭的手顿了顿,"天牢里面阴暗潮湿,终年不见天日,味儿也难闻,陛下进去,怕是忍不了!"   "朕忍得了!"小皇帝一脸认真,"裴卿,就让朕跟你一起去吧!"   裴確将米饭塞到他手上,语气凉凉的,"陛下急着要去,是担心北地水患的案子,还是担心卫泱?"   他冷下脸来,忽然又想起不久前,自己拿着要不要卫泱起复这件事威胁陛下,结果他真的给自己穿衣服了。   当时他那么讨厌自己,却仍然愿意为自己穿衣服。   如今也没有太大区别。   他胆子小,做个噩梦都会被吓醒,如今却连去阴湿可怖的天牢看一个死人要抢着去了。   自己应该说什么,夸他为了他的太傅激流勇进?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尽量对对方温和一些,"吃饭吧,吃完再说。"   慕容纾心里发虚,太傅一直身子不好,这次又突然得到了这个噩耗,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   他总得去看看才放心。   可裴確这个样子,明显也是生气了...   他小口小口地扒着饭,塞进自己嘴里,一边吃饭一边偷窥裴確的表情。   一时间茶桌上静悄悄的,除了偶尔有筷子碰到碗筷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别的了。   裴確咽下最后一口饭时,慕容纾也见机放下了筷子。   "裴卿.."他小声喊了对方一声,裴確抬头,淡淡地望了他一眼。   "既然陛下打定了主意要去,臣还能生生把人留下不成。"   说完他自顾自起身,"只是陛下一会儿可要跟紧一些儿,走的快了,自然就能早点儿见到您的太傅了。"   "裴卿.."小皇帝起身拉住他的袖子,"裴卿生气了.."   他只是担心太傅,并不是喜欢上了别人,如今裴確这个表情,让他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裴卿.."他拉住裴確的袖子晃了晃,声音软软的,"朕和太傅相识多年,还有师徒的情分在。他小舅舅去世,于情于理,朕都该去看看他的。"   "朕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在朕心中,裴卿才是最最重要的人!"   裴確点了点头,神情总算是软和了一些,他拉住小皇帝的手,"外面风大,臣为陛下再加一件披风吧。"   御辇稳稳当当地将两人送到了天牢,慕容纾掀开车帘下来,仰头看着面前深黑高大的建筑。   夜色已深,月光也不亮堂。   石砖垒成的院墙高高的,外面刷成玄黑色,只有"天牢"两个字刷成了红色,如今远远的望着,倒像是一座蛰伏在夜色中的怪兽,眼睛里是悠悠的火,不知道吞进了多生命。   连风吹到这里也是带着呜咽的,像是什么人的哭声,又像是经久不绝的嘶叫声,格外凄凉。   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被裴確带着进去了。   司礼监的人在前面亮了令牌,几个守门的士兵合力打开巨石制成的大门,一个浑然不同于皇宫各处的长长通道出现在慕容纾面前。   皇宫永远是整洁的,宽敞的,红墙绿瓦,处处如画。   而在他踏入天牢的这一刻开始,一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感觉瞬间涌入脑海。   走道并不宽敞。   明明外面那么高的房子,进来之后房梁却那么低,低的仿佛再直起些身子就要碰到顶了,低的突兀,低的令人窒息。   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手掌轻轻拍了拍胸口,这一幕被裴確察觉到,他伸出手,悄悄握住了对方的手掌。   再往里走,果然是裴確口中的潮湿与阴暗,灯是昏黄的,空气是湿哒哒的,还有一股常年潮湿所致的腐败臭味。   他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裴確心疼他,停下了脚步,"臣送陛下出去吧。"   "朕没事,"慕容纾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进去吧。"   不知道这天牢是怎么设计的,弯弯扭扭绕了很多圏,还是走不到头。   两侧是牢房,关着各色各样的犯人,见有人进来,有跪下来喊着"青天大老爷饶命",有见过裴確是谁口口声声骂他的,也有疯疯癫癫对着他们嘿嘿笑的。   更多的人则已经麻木了,他们什么也不在乎,看见外面有人走动,只是冷冷的看一眼,又回去呆滞的瞪着墙了。   小皇帝紧紧挨着裴確。   这里的人和宫里的人也不一样。   宫中的太监宫女,妃嫔侍卫,永远是阳光的,积极的,充满希望的活着。   但这些人不一样,这些人似乎已经丧失了活着的希望,他们无比颓废,颓废的像一滩烂泥,一滩发臭了的,腐烂了的,毫无希望的烂泥。   只等着那天带着这一身绝望,彻底结束这污糟的生命。   他们麻木又习惯地苟活着。   走到弯角处的时候,有人朝着他们的方向"睡"了一声,只是没有瞄准,睡液落在了慕容纾斗篷前方的空地上。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差点没看吐出来。   一口黄色的浓痰,里面夹着着绿色的不知道隔了几天的菜叶,远远就能闻见臭味。   他被恶心的后退了几步,又被裴確将脑袋按进怀里。   他紧紧闭上眼睛,想要赶紧忘了那恶心的画面,裴確的胸膛震了震,声音淡淡的,"杖毙。"   两边的侍卫立刻领命,那犯人头发乌糟糟的,头发油的发亮,表情异常嚣张,"死就死!"   狱卒打开了门,他后退了几步,大喊道:"裴確!你能耐什么!你再能耐还不是在人家裤I裆底下当一条狗!再能耐还不是个该死的太监!我呸!"   "你还在外面威风,老子都替你觉得丢人!"   狱卒拽住了他,他疯狂的摆动着身体,不服输地嘶吼着:"你有能耐杀了老子,你有能耐去为你裴家报仇啊!废物!"   他被拽出来,看见躲在他胸前的小皇帝,或许是天牢内的灯光不够明亮,他没看清对方斗篷下的五爪金龙,疯狂叫嚣着:"要老子说,阉人就是阉人,还真是缺什么就越想炫耀什么!这都炫耀到天牢里来了!"   他没看见慕容纾的脸,只看他身形娇小,又穿着男子的衣衫,"自己的东西不行,就不走水路改走旱路了?!这是哪里弄来的小倌儿!你要用不了,老子替你用用!也不枉你带进来炫耀这么一遭!"   慕容纾只听着裴確的心跳瞬间加快了起来,那双手松开自己,裴確慢慢推开他,抽出身旁侍卫的刀。   长刀拖地,发出阵阵刺耳的金属划过石板的声音,滋啦作响,听的人牙酸。   他半垂着眼睛,走到那罪犯眼前,掀起眼皮来,露出眼底猩红的狠戾。   "你、找、死!"   "老子不怕死!"   "扑哧"一声,长刀捅进那个男人胯丨下,那男人一声长喊,撕心裂肺,下意识的就想用手捂住伤处,可他的两只手正被狱卒紧紧缚住,动弹不得,他只能撕心裂肺地吼叫着。   裴確捅完一刀,又迅速拔出刀来,接连四下,一刀一刀捅向那男子的四肢。   等最后一刀拔I出来的时候,那男子四肢瘫软在地上,身上五个大窟窿汨汩往外冒着血,他疼的几乎要昏了过去,又被一杯滚烫的茶水泼的醒了过来。   地上的男人异常狼狈,脸上的皮肤烫的要皱开了,他看见持刀的男人扔了刀,长时间的剧痛让他开始耳鸣,脑子里乱哄哄的。   那男人的声音却异常清楚,他冷冷的盯着自己,像是在盯着一具尸体,阴森又狠厉一一   "喂点药,别让他断了气。"   "拖到外面,杖毙。" 第84章 陛下怕我?   "裴確......你不得好死......"   裴確本来转回了身去,听见这句话,他脚步停了停,"别让他死那么快,打个差不多就送回来,灌点儿汤药明天再继续,让他慢慢受着。"   "是"   那地上的男人听见这句话,嘶吼一声,"不一一"   "裴確!你就是个畜生!你就是个魔鬼!我诅咒你一一"   下一瞬,他的嘴被狱卒捂住了,裴確充耳不闻,大步离去。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见小皇帝惊恐的眼神,往后挪动的步子,那张阴沉沉的脸更吓人了。   他快步走过去,"陛下怕我?"   小皇帝点了点头。   他第一次见这样的裴確。   以前旁人说他心狠手辣,自己只是听着,他从来不知道对方能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   地上的那个人被拖起来了,因为疼痛,他的手脚不自觉地抽搐着,一抖一抖的。   被人拖走后,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血痕,还有四周因刀剑拔出逬射出的血滴。   他才知道,原来有人被一刀一刀捅了之后是不会死的,也才知道,原来人身上可以流出来那么多的血。深红色的,湿热的,腥苦的......   裴確似乎和他往常见到的裴確不一样了,他没有笑着,神情也不温和,他那么有攻击性和压迫性地走向自己,带着血腥气走向自己。   昏黄的牢房里,他逆着光,脸庞是不近人情的锋利。   这种铺天盖地由上而下的压迫感,让他陌生,也让他恐惧......   "怕我什么?"   裴確停住脚步,"是他在污蔑陛下,臣不过是给了他应有的惩罚,臣做的不对吗?"   只见面前的小人抖了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裴確沉着脸看他,既不走近,也不离开,一言不发。   两人对峙很久,久到狱卒已经提来水,把路面搽拭干净了,他才动了动。   他伸出手腕,手指泛着莹白的光,指向裴確,"血......"   裴確低头,看见自己披风上的斑斑血迹,解下披风扔给身边的侍从。   小皇帝抿了抿嘴,他似乎还在害怕,又似乎在渴望着什么,他张开双臂,大着胆子,"噌噌"扑进裴確怀里,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裴確......你那个样子......朕好害怕......"   裴確拍了拍他的肩膀,"怕我还敢来找我?"   "可你是裴確啊......"   他小声嘟囔着,脸软软的靠在裴確胸膛,"你是朕的裴確啊......"   裴確心里软了软,眼中的戾气也消散了些。   小皇帝松开他,然后开始低头解开了自己的斗篷,绕在裴確身后给他系上。   裴確心里又软化了几分,按住小皇帝的手,又把斗篷给他穿戴好,低头亲了亲小皇帝的额头,"不怕   小皇帝点了点头,抓紧了他的手,跟着他继续朝里走去。   他小心绕过石阶坑坑洼洼里没冲洗干净的血痕,抓着裴確的手,"他是谁?"   裴確走的慢了些,等他跟上,"不记得了。"   "那他为什么那么恨你?"   "恨我的人有很多,臣也懒得记了。"   小皇帝指尖在他手心里挠了挠,"裴卿,朕会爱你的。"   他停下脚步,执拗又执着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不管有多少人恨你,朕会爱你的。"   裴確揉了揉他的脑袋,"臣记下了。"   再往前走应该就是关押许介的牢房了,如今那里黑压压的一群人人,不知道在吵嚷着什么。   "千岁爷来了!"   "陛下来了!"   有人眼尖看见了他们,纷纷让开路给他们让道。   慕容纾进了牢房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身白衣的太傅。   他跪在地上,手臂无力的垂着,留给他一个削瘦的背影。   地上躺着一个人,三十出头的年纪,衣着穿戴倒是比之前见到的囚犯都干净,只是头发胡子的都长了些,如今躺在地上,嘴唇泛着紫黑色,再仔细看一眼,他唇边还有未曾干涸的血迹,也是黑色的。   看来这就是许介一一太傅的小舅舅了。   "陛下,千岁爷。"   掌管大理寺的季乌见两人过来,连忙迎了上来。   这犯人是大理寺的犯人,如今平白无故死在天牢,他又要倒霉了。   况且这罪犯身份还不一般,陛下亲至,还不能看出这件事的重大吗?   裴確像是没有看到地上的卫泱,下巴点了点尸体的方向,"这是怎么回事?"   季乌回道:"忤作已经验过,是中了鸩毒导致的身亡。"   "鸩毒?"裴確又走近尸体几步,"下在了哪里?"   "饭菜里。"   裴確面露不悦,没等他开口,季乌先行回答:"陛下,这饭菜不是我们大理寺提供的!"   说着提过来一旁的饭盒,打开来给裴確看,"千岁爷,这可不是我们大理寺给犯人的伙食!"   整只的烧鸡,蒸好的鱼,一碟醉虾,一盘花生米,三个小菜,一壶酒。   裴確冷笑,"这是等着受审问来了,还是度假来了?"   "哪里来的?"   季乌看着旁边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卫党的人,毫不退缩,"许介徐大人身份特殊,没少托人进来进行关照,说句实在话,罪犯许介来了天牢之后,怕是天牢的饭食都没吃过几口,顿顿鱼肉宴饮,都是有人安排好的!"   "恐怕臣这个大理寺卿,日日奔波劳累,都没有一个清等着吃暍的罪犯来的快活!"   "季乌!"   有人对着季乌怒吼了一声,季乌眼睛一瞪,"怎么?我说错了?"   "你们这些人仗着太傅的关系,少往天牢里面打点了?"   "不出事皆大欢喜,出了事就把屎盆子往我们大理寺头上扣,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哦?"裴確扫了眼刚刚怒吼的人,"罪臣许介吃了外面送来的饭菜中毒,我大理寺只有看顾不力之责,谁送的菜找谁去,赖着大理寺做什么?"   "裴大人!"   卫泱撑着别人的手站起来,他本就瘦弱,身形单薄,这会儿更有一种形容枯槁的样子,看起来风一吹就要摔倒了。   "裴大人真是好利的一张嘴,一开一合,好好的人死在你们大理寺,倒成了别人的过错。"   "本官只不过是有一张利嘴,卫大人才有一颗铁石心肠的狠心啊!"   裴確走近他两步,"为了和裴某抗衡,为了打压大理寺,自己的亲舅舅都下得了手!"   卫泱一张脸白的像薄纸一样,为他这句话又惊又怒,"裴確!"   裴確也不恼,声线平淡,"听说许大人生前的时候待你可不错,怎么养出来小卫大人这么一只喂不熟的狼崽子呢?"   "裴確!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卫泱挣开扶着他的人的手,冲向前一步抓住裴確的衣领,"裴確!你才最歹毒!"   "好狠的心思!放纵我们的人进来送饭,然后你们伺机下毒,最后再一股脑儿推到我身上!"   "陷我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裴確!你好谋算!"   裴確烦躁的眯了眯眼睛,拉下卫泱的手将人一把推出去,"少在这里信口雌黄!"   他手劲儿本就大,这会儿又没收着,将卫泱推的一个趔趄,后退几步,还好事前有人扶着,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两人动了手,一时之间,两边的人马剑拔弩张,大有兵戈相见的气势。   小皇帝的脑袋在他们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这种情况是他最怕遇见的,一边是他的心爱的裴卿,一边是他信任的太傅。   他们两人说的云里雾里,他听得七七八八,觉得谁说的都有道理,没有一个人的神情像是假的。   就卫泱来说,他不是看不到太傅在这件事上的私心,北地水患一案,抓出来了他的小舅舅,他与他小舅舅感情自小深厚,想保住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段时间,他确实也来探过自己的口风,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人犯了错总要为自己的错误承担后果的。   自己若是心软,为了太傅的面子放过许介,那北地祁河两岸流离失所的百姓,被洪水决堤冲走的百姓,他们的性命怎么办?又由谁来补过呢?   他知道太傅不舍得,也知道北地水患的案子关键证据缺失,迟迟不能结案也少不了太傅的手笔。   他心疼太傅,也理解太傅,因此什么都没有说,任他拖着。   拖到拖不下去的时候,案子总该结了。   只是如今这关键人物许介出了事,他一个人,连起了裴党和卫党两拨人,既然有了利益纠葛,那不管出了什么事,他们都会认为是对方做的。   起码从自己的角度来代入任何一波人,都会是这样想的。   裴確要杀许介,是因为这人确实有罪,可有人扛着又治不了罪,心生怒火,借着每日的饭菜中下了毒将人毒死了。   将人毒死,一方面打击了卫党的气焰,另一方面削弱了了卫泱和外祖许家的联系,断了卫泱一臂,可谓一箭双雕。   而如果是卫泱要杀许介......   在卫泱看来,自己已经无力救回自己的舅舅,而把自己的小舅舅放在大理寺,放在裴確眼皮子底下,不知道经他的手能审出来什么,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若是将他毒死,一方面能参个大理寺渎职的责任,最好能将大理寺卿季乌给拉下马,若是能顺势把自己的人给顶上去,那是最好,就算自己的人送不上去,新的大理寺卿上任接管需要时间,同样也能让裴確元气大伤。   所以,许介此人,可谓是极其重要。   他就像是两头都有一根引线的鞭炮,无论谁先出手,都能把另一头的人给炸伤。   慕容纾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内心的想法纷复杂然,摇摆不定...... 第85章 臣有罪,臣心疼他   可也不能任由这两拨人马打起来。   他轻咳了一声,那两人才像又想起他来一样,和缓下来。   "季乌,"   小皇帝难得一见的开了金口,"既然你说许介是吃了含有鸩毒的饭食才身亡的,那饭食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又是谁送来的,可能查到?"   "回陛下,现在是戌时,一个时辰之前,这饭盒是一小廝打扮的人,手持卫府的令牌送来的,自罪犯许介入了天牢之后,卫府都是派此人来天牢送饭,所以一来二去,看门的士兵与他也熟识了,所以后来见到他,就是简略的检查一下有没有暗带什么东西,就放人进来了,这次也是一样。"   "那人送完东西之后,与往常一样没有停留,不多会儿就离开了。可就在那人离去半个时辰之后,巡逻的士兵发现罪犯许介状态不对,这才报往了宫里。"   "太傅,"小皇帝转向卫泱,"可有这回事?"   卫泱转过脸来看他,他日常那张隽秀的脸浮现一层灰白的颜色,病态的白,除了眉间那颗红痣再没有别的颜色。   他看着小皇帝,眼中千万种复杂的情绪呼之欲出,好半天才开了开口,"有。"   "臣有罪,"他被人搀扶着,费力地说着话,"臣心疼他......"   他看了眼地上的人,那人躺在地上,被鸩酒夺取了生命。   算起来,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费心费力二十二载,疼着自己这个外甥,最后自己还是没能力救得下他?"   "臣心疼他,他是我外祖老来得子有的么儿,自小就是锦衣玉食地疼着,一天的苦也没受过。臣知道他罪无可恕,日日忧心,只想让他最后的光阴不至于太苛刻,能吃的好些。"   "臣徇了私......托人一直往这边送些吃的......"   "罪臣许介......"他念着这几个字,悲从中来,红了眼,"自臣出生的二十二年,对臣关怀备至,多有照料......臣怎么像裴大人口中说的那样,狠心对自己的亲舅舅下手?"   "陛下……"   他红着一双眼睛看向慕容纾,"我小舅舅犯了错,该打该杀,自有律法来处置!就算他该死,也该死在罪名定了之后,死在午时三刻的菜市场,而不是不明不白死在大理寺,用性命为别人作筏子!"   他这个别人是谁,大家都在心知肚明。   裴卫党争,不死不休。   原来裴党有权势,卫党有陛下的宠幸,虽然两两对立,却各有依仗。   可眼看着陛下年岁渐长,裴確向陛下服了软,不知道是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一步步笼络了圣心。   卫党更急,急得恨不能把太傅洗洗干净送了龙榻上去,以求陛下的眷顾。   以求裴卫两党权势的天平不要往一边倾斜的更厉害......   趁着这个功夫,众人偷偷看了一眼黑着脸的千岁爷。   不知道为什么,千岁爷日常冷着一张脸,他们已经觉得看习惯了。   可今天一看,千岁爷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黑脸黑的更厉害了!   裴確有些烦躁地看着小皇帝与卫泱两两对视的眼神,再结合他非来不可的态度,越发觉得心里堵得慌了。   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他沉着脸,"不是我。"   慕容纾安抚地对他点了点头,"那就找到送饭的小廝,从他那里入手。"   "陛下,臣已经差人去找了,根据那小厮的脚程,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人了。"   小皇帝点了点头,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见过陛下,臣来迟了。"   慕容纾回过头,"袁大人。"   来人正是都察院御史袁枢,不久之前,罪臣许介在狱中改口,控诉大理寺严刑逼供,当时还是陛下亲自下令,让都察院介入,与大理寺共同审理这个案子。   谁知道过去没多久,案子没有进步,犯人却先死了。   袁枢拱了拱手,"陛下刚刚可是提到了那个送饭的小廝?"   慕容纾点了点头。   袁枢手掌挥了挥,"带上来!"   几名狱卒抬上来一具尸体,一名小厮打扮的人躺在担架上,喉咙处一道深深的血痕,看来是被人一刀割了喉。   慕容纾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就是他?他死了?"   "这人离开天牢不远,尸体被发现在隔了两条街的一闹市里,一刀封喉。"   他说完这句话,扫视了牢房中形形色色的人,丝毫不害怕会得罪别人,"有人要灭口。"   慕容纾神色一愣。   一旁的裴確冷笑一声,"小卫大人做事果然妥帖!"   卫泱上前查看了那人的相貌,听见裴確这句话,不由回讽,"裴大人果然会祸水东引!"   两人对视,眼神间寒锋四起。   袁枢对二人的话充耳不闻,"陛下,可要继续追查这人近几日来的状况,还有其家人的行踪?"   "查!"   裴確冷哼一声,"以我们小卫大人的手笔,查还能查得出什么?不早早安排好了!"   卫泱分毫不让的反击,"裴大人这样说,确实查不出什么来!裴大人出手的话,哪里还能留得下活口"   想到来时遇上的那个场景,慕容纾脸上一白。   没等他俩呛呛完,袁枢又叫了一声"陛下"。   小皇帝回过神来看他。   袁枢看了两人一眼,"陛下,微臣耿直,说话也不好听,但北地水患的案子还没结,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两位大人都难辞其昝。"   "卫大人一片孝心,但确实钻了律法的空子,罔顾律法。"   "至于一一"他看了一眼裴確,目光落到裴確身边的季乌身上,"至于季乌季大人,任由罪犯无故死于狱中,也有监督不力的失职之处。"   他说着话,面色严厉,"两位大人都有错,又何必互相攀扯?"   小皇帝看着他,既震惊又佩服。   他知道都察院不受党派管束,不与任何一党攀扯。   他也知道袁枢敢说,却没想到他这么敢说!   明晃晃的说到了别人脸上,一点儿场面话都不说,一点儿面子都不留,连语言都不做矫饰!   当真大胆!当真对得起都察院的骨气!   可他说的也是事实,霎时间,狱内一片宁静。   良久,裴確才缓缓出声,"袁大人说的有道理,即使案子还没查清,季乌也有渎职的嫌疑,臣不会私心偏袒,一切任由陛下处置。"   他话音刚落,季乌跪在了地上,"臣有看护不力之罪,臣甘愿受罚!"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卫泱,"至于别的罪名,臣没有做过,自然不会认,还望陛下明察!"   卫泱被这群人明里暗里的排挤气的心口疼,他拿着帕子捂住嘴轻咳几声,"臣有罪,臣徇私枉法,任由陛下责罚!"   小皇帝看着这两拨人马,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起来。   卫泱跪在地上......他很少看太傅这样跪在地上......   失去至亲的痛楚已经足够折磨他了,他垂着眼皮,唇色苍白,上面有点点咳出来的朱红......   裴確抱臂而立,就这样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神情,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这是头一次,没有人再帮他,也没有人能帮他了。   他得自己拿主意。   他看着两人,又看了眼地上的两具尸体,忽然不敢继续往下想这一切是谁做的,也不敢想真的查出来结果之后他要怎么处置对方,怎么惩戒对方。   这两个人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啊......   他独自一人站在与他们二人对立的方向,突然隐隐感觉到了皇权的孤独......   忽然觉得有一日,自己若是真的亲政,那就离这两人更远了......   见陛下不说话,袁枢轻轻叫了一声,"陛下"。   慕容纾回过神来,"北地水患的案子,兹事体大,如今罪犯死在狱中,案子只能不了了之,影响恶劣。暂时革去卫泱与季乌的职务,禁足府中一月,罚俸一年,剩下的事务,等这件案子理清再做处理。"   他顿了顿,"至于这段时间的大理寺,就先交到袁枢袁大人手上,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卫泱率先磕下头,"谢陛下,臣领旨。"   而后是乌泱泱的人群跪在拥挤的牢房里,异口同声的说着"陛下英明"。   领旨谢恩。   从天牢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亥时了,长长走廊越发幽深,有小太监引着路,他走在前面,裴確走的在后面,一众大臣紧跟其后。   外面的月亮已经升到了中间,天黑漆漆的,缭绕着灰黑色的云,宛如一个深色的柳条篮子,将天地隔在外面。   阵阵寒风吹来,吹起了他的斗篷,他回过头,看见卫泱一袭白衣立在人群前,长风吹动鬓发,不断翻飞。   清俊的身影越发消瘦,他又咳了咳,身子忍不住微微弯着。   慕容纾于心不忍,脱下斗篷递给身边的太监示意他送过去。   "天寒路远,各位大人尽快回家吧!"   众人应了声是,他深深望了一眼卫泱,回过身来,"裴卿,走吧!"   有风袭来,瞬间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热度,他忍不住抖了抖,上了御辇。   裴確踩上御辇下的脚蹬,回身望了一眼穿上了陛下披风的卫泱,面色更冷。   他长腿一迈上了御辇,放下帘子,隔绝了众人的视线,进入辇中。 第86章 朕长大了,裴卿不高兴吗?   他们在天牢待的久了,由于天牢里面脏乱,皇帝的御辇没进去,一直在外面待着,这会儿早已被寒风吹透,不如来时暖和了。   况且慕容纾斗篷也脱了,上了御辇坐下后,忍不住抖了抖。   裴確坐到他身侧,一言不发。   小皇帝看他神色,便猜着他是生气了。   从自己提出要来天牢就不高兴,往后脸越来越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对季乌的处置不高兴,还是因为自己把斗篷给卫泱才不高兴。   他凑过去,坐到裴確怀里,双手捧着他的脸,"裴卿......朕是不是处理的不好......"   裴確掀起眼皮看他,"陛下处理的很好。"   他语气平淡,看着不像说谎。   小皇帝想了想,"是不是朕把斗篷给太傅了,裴卿才不高兴?"   "卫泱体弱,站一会儿咳三咳的,陛下丨体恤臣子,也能理解。"   慕容纾无奈,"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裴確深深看了他一眼,把他拥进自己怀里,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陛下长大了......"   小皇帝的脸软软的枕在他肩膀上,手指拨弄着他的头发,"朕长大了,裴卿不高兴吗?"   裴確轻轻拍着他的背,没有说话。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他的小陛下长大了。   遇见事情能冷静地分析,对于季乌和卫泱的处置也算妥当。   季乌因禁足不能去的大理寺,也交给了可靠的人处理。   作为皇帝,他已经慢慢成长,渐渐合格了......   另一方面,卫泱体弱,麻杆儿一样站在寒风里,风吹一吹就要倒了。   他体恤臣子,把自己的斗篷转交给身边的太监,再让太监转交给卫泱。   他长大了,不和之前在御辇里任由卫泱握着手时懵懵懂懂了,他知道要避嫌,要顾及自己的想法了......   他的小陛下成长了很多......   裴確目光沉了沉,可自己却高兴不起来了。   他想让这个小东西永远依赖自己,永远软软绵绵含着情谊唤他"裴卿"......   永远仰仗他,永远依赖他。   而自己,会永远宠爱他,为他披荆斩棘,将他紧紧握在手里。   他会成为那只最美丽的金丝雀,娇弱的住在自己一手为他浇筑的美丽牢笼里......   可是他慢慢长大了...   他有自己的主见,会慢慢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   他这只美丽的金丝雀终有一日会长出翅膀,然后飞出这座牢笼......   而自己,失去了拴着他的那根绳索,就再也握不住他......   他会不需要自己......   或许会挥动着翅膀,飞向别人怀里......   他垂了垂眼睛,盖下眼底翻腾的墨色。   他没有回答小皇帝的话,反而捏着他的脖颈起来,将人紧紧锁在怀里,封住他想继续问出的话。   尽管他不敢相信,可这会儿也必须承认,他害怕了。   这麻木困顿的十年,头一次感觉到害怕了......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   他必须真真切切地把人拥进怀里,完完全全地打上自己的印记,才能暂时忘掉那些阴暗的,不可告人的想法。   他闭上眼睛,低下头去......   怀里的人好像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听话的被他抱着,沦I陷下去......   他什么也不问,只是乖乖巧巧的倚在他怀里......   月亮照在御辇顶上,月光随着御辇颠簸......   摇摇晃晃,在深黑的道路上,一路晃进重重宫闱里......   承乾殿外,一顶御辇和着月色,静静停着。   随侍的宫女太监退的远远的,垂着头,在远处等着。   夜幕中偶尔会传来一阵压抑的抽丨噎声,带着哭腔,轻声细语的苦苦哀求着......   而后那声音又被堵了回去,再也寻不见踪影......   时间过的太久了,御辇内的声音越来越小,间或消失不见了......   月亮已经升到夜空最中间,外围随侍的太监们打了个哈欠。   御辇的帘子被掀开了,他们便赶快低下头,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直至脚步声渐行渐远,他们才快步过去收拾那一切。   承乾殿内,李文忠算着时间快到了,就一直在廊下等着,这会儿看见千岁爷抱着他们陛下回来,赶紧先一步过去推开了门。   错身而过时,见着他们小陛下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一只手软软的垂着,双目紧闭,似乎是太累,已经睡着了。   待一切收拾妥帖,裴確为两人盖好被子,将他塞进自己怀里。   他捋了捋小皇帝的头发,凑过去亲了一口对方的额头。   手掌有一下每一下的轻拍着对方的脊背,怀中人睡的像是不太安稳,又像是短暂的清醒了一些。他又往裴確怀里钻了钻,带着梦话一般的呓语,"裴確......"   裴確"嗯"了一声,指腹蹭了蹭他的脸,"臣在。"   怀里的人闭着双眼,循着声音凑过一张脸来,嘟起嘴印在他脸上,"裴確,你不要不高兴了......"   "朕只是觉得他可怜......朕只喜欢你啊......"   裴確将人抱得更紧,"知道了......睡吧......"   今夜的烛火未灭,寝殿内亮堂堂的。   烛火摇曳,照亮了裴確思绪深深的一张脸。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闭上了眼睛,陷入梦中了......   次日一早,就传来太傅染了风寒,卧病在床的消息。   那会儿千岁爷正陪着陛下用膳,李文忠战战兢兢的汇报完,看了一下千岁爷的脸色一一还好不是很难看!   裴確将勺子里的银耳羹喂到小皇帝嘴里,又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陛下想去?"   小皇帝看了他一眼,怕他生气,"朕不去。"   裴確点了点头,又喂过去一勺,"今日北庾使臣就要离开上京了,等时间一到,臣得去为他们送行,就不能陪着陛下了。"   慕容纾点了点头,"朕会听话的。"   裴確抬眼看了他一下,"陛下最好说到做到,不然......"   "不然什么?"   裴確看了眼李文忠,李文忠赶忙识相的侧过身子。   裴確凑过去,压低声音,"不然陛下就等着躺在龙榻上养伤吧。"   "养伤?什么伤?"   他话音刚落,突然明白了过来,脸上一热。   他赶忙一口吞下嘴里的东西,信誓旦旦,"朕肯定会听话的!"   裴確捏了捏他的脸,"你要真想去看看他,也不是不可以,臣又不能拘着你。"   "只是卫泱此人,心思歹毒,为了给臣下绊子,连自己的亲舅舅都可以下手,陛下还是早日看清他的真面目,不要被蒙蔽了。"   小皇帝迟疑了一下,"朕和太傅相识多年,太傅不像是这样的人。"   裴確拧了拧眉,"那陛下觉得是臣下的手,栽赃给他?"   小皇帝仰着头,"若是半年之前,朕会觉得是你,可朕与裴卿相知相惜,多有了解,朕觉得也不是你。"   裴確好笑,"天牢重地,一般人可是进不来的,难道还能是那许介自己活够了,吞鸩毒自尽了?"   小皇帝笑了笑,"朕觉得不是。"   裴確跟着他弯了弯眼睛,"是臣做的,臣自然会认,不是臣做的,臣也不会替别人背黑锅。"   "陛下是个重情义的,"   裴確将他抱过来坐到自己腿上,"你想去看看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去的时候叫上太医院的太医,多带几个侍卫,不要停留太久,早些回来。"   他揽着对方的腰,"不然臣会吃醋的。"   小皇帝啪唧一口亲到了他额头上,"朕知道了!会早些回来的!"   用完膳下了朝,小皇帝站在资政殿门口,朝裴確挥了挥手,而后转上上了御辇。   两位太医跟着坐上了后面的一顶轿子。   长长地队伍朝外走去。   裴確看着他离开,捏了捏袖中被攥成一团的一角龙袍,沉着脸朝后宫走去。   田震紧紧跟在他后面,神色凝重地比他们家千岁爷的脸还难看。   今天早上,懿慈宫的大总管福顺找到他,递给他一只牛皮纸袋子就离开了。   他打开一看,里面一块儿碎布料,再仔细定睛一看,这碎了的布料,竟是从龙袍上剪下来的!吓得田震手一抖,赶忙趁着千岁爷早起洗漱的功夫给他看了。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裴確袖子中的手指捻着那块儿碎布料,指尖用力到发白,恨不能将那块布料搓成碎末。   昭平九年,裴氏因为谋反,满门抄斩。   而谋反的起因,就是先帝派人,在裴府密室内搜出一件龙袍,一顶九龙冠冕,一方玉玺。   那件龙袍,金丝织就,正面三条张牙舞爪的金龙,背面三条金龙,袖口两条,一共八条金龙。九为至尊,还差一条。   若有人穿上这件龙袍,加上那人本身,这就凑够了九条。   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先帝震怒,毁去龙袍,抄了裴府。   而这片布料,正是出自那件龙袍!   那件龙袍上的每一寸,每一点儿,甚至是每一只龙爪子的形态,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是那场灭顶之灾的起源,是改变他命运最大的转折点......   如今,他竟然又换了一种形式,重新被送到自己面前......   裴確抬眼望了一下头顶懿慈宫高高的匾额,跨步进去一一 第87章 你到底知道什么?   "千岁爷来了!"   息太后正躺在廊下窗边的美人椅上,任由跪着的小宫女给她捶着腿。   现下正值冬日,阳光并不热烈,温度也并不暖和,她却一身轻薄,连领口都扯的松松的,衣袖处也挽得高高的,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来。   她手指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弯着嘴角,"千岁爷可真是让人好等呢?"   "这么多次,哀家左请右请,千岁爷却连赏脸也不愿意......"   裴確看着她这幅做作的姿态,心底的不耐烦都放在了脸上,"太后一介妇人,多次召见裴某于后宫,怕是不合适。"   他时常沉着脸习惯了,息太后却以为他只是矜持。   "不合适?这偌大的皇宫,怕是只有旁人的不合适,怎么还会有千岁爷的不合适......"   她摆了摆手,让一旁的小丫头退下,自己稍微坐起身来,"莫不是千岁爷嫌哀家年纪大了,人老珠黄,连见都不愿意见哀家一眼?"   裴確对着她笑了笑,这妖妇打的什么主意,他们两人心知肚明,看来自己不把话挑明白一些,怕是要一直没完没了了。   "太后娘娘自然算不上人老珠黄,不过和二八芳龄的少女比,总是没人家鲜亮一些。"   息太后脸上一僵。   只见裴確将手中的东西展开,巴掌大的龙袍残片静静躺在他手心里。   裴確上前一步,语气森寒,"敢问娘娘,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息太后瞅了那东西一眼,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似乎想不起来的样子,"千岁爷说的对,哀家年纪大了,连记性都不好了,这会儿只看着眼熟,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来路了......"   她说着起身,语调暖昧,"不过......若是咱们的千岁爷,能把哀家哄的高兴一点儿,哀家说不准就能想起来了……"   她说着话,扭着身子走到裴確身边,手指点了点他的胸膛,"哀家对千岁爷仰慕已久,千岁爷怎么如此铁石心肠呢......"   "便是应哀家一次,又能怎么......"   她说着,另一只手扯上裴確的腰带,"千岁爷还能吃亏了不成......"   下一瞬,她一声惊呼,扯住对方腰带的手被一双大手狠狠嵌住,铁箍一般,箍的手掌就像被捏碎了一般。   裴確掐着她的手,顺势一推,把她推进刚刚坐着的美人榻上。   "息太后果真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裴確眯着眼朝她笑了笑,"你拿本官,当那些任你差遣的蠢货了!"   他俯下身子,定定地看着美人榻上那张因错愕无所适从的脸。   "本官称你一声太后,你倒真敢把自己当娘娘了!"   他掀了掀眼皮,满身戾气。   "太后娘娘,你得明白,这皇宫,究竟是谁的皇宫,而你一一"   他盯着对方,"你不过是本官放在后宫里的一个活物,本官要你活着,你就能活;本官要你死,明天太后新丧的消息就能传出去!"   "本官看不到你让你好好活着你就该偷着乐了,而不是故意作死,把事情挑到本官面前蓄意卖弄!"他薄薄的嘴唇一开一合,"蠢货!"   被骂做"蠢货"的息太后脸色白了白,从小到大,她活了三十多年,没有一个人骂她蠢货。   这会儿冷不丁的被一个男人骂了,还狠狠地推到了美人椅上,她有一种人生中从来没有过的,羞耻的感觉。与此同时,心底又升起一阵阵的兴奋。   羞耻与兴奋两两相加,互相纠缠,让她心跳加快,扑通扑通的。   俯视她的男人一张脸看起来冷峻又无情,可这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却无端让她软了身子,手脚发麻,让她忍不住的想要臣服......   她一生靠着美色征服了很多男人,就这一瞬间,被一个人狠狠拒绝,又狠狠羞辱,这种不将她放在眼里,视她如蝼蚁的感觉,霎时间像一支利箭,刺破了她的胸膛,将她彻底征服了。   她无比痴迷地望着裴確的脸,无比痴迷地沉浸在对方的威压里,只想被他狠狠疼丨爱......   裴確被她的神情看的有些恶心,他直起身子,将那布片扔在那女人脸上,"说!"   息太后拿下脸上的布条,神情中还带着没缓过神来的痴迷,"说什么?"   "哪里来的?当年裴府的事,究竟和你有多少关系?息家昭平八年送你进宫,是不是就已经和先帝达成了什么意见?"   听到先帝二字,息太后宛如被一盆冷水浇到,回过神来。   她偏了偏脸,没有和裴確对视。   "哀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裴確看着她不自在的眼神,隐隐觉得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你不知道?"   裴確冷哼一声,"娘娘,你要是连这点儿用都没有,臣可留不得你了!"   息太后理了理衣服,"裴確,你以为哀家傻吗?"   "哀家敢拿着这破布片子给你,就不怕你要杀了哀家灭口?哀家就事先不会准备什么?"   "事先准备?"   裴確面露不屑,轻嗤一声,"你命都没了,准备那些有什么用?"   "就你那上不得台面的父兄姊妹,还能杀了本官给你报仇不成?"   "还是说你外面那些姘头,有哪个有本事能压本官一头,把本官给处置了的?"   "本官杀了你,再把你那个不成器的兄长的位置给往上提一提,"裴確看着她,笑得残忍,"你说,你们息家,是要不自量力的杀了本官为你报仇,还是高高兴兴的拜在本官门下,谢本官的提携?"   "一个孀居的,处于深宫,还和当今陛下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太后,还能为你们息家谋取多少好处呢?"   "恐怕太后娘娘,在自己的娘家那边看来,不过是一块鸡肋而已,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抽出一把匕首,上面镶嵌着红蓝宝石,日光下闪着阵阵寒光,他将匕首拍了拍息太后的脸,毫不怜惜,"既然娘娘什么都不想说,那臣直接送娘娘上路好了!"   冰冷的触感拍在她脸上,她吓得一个尖叫,"来人!救命!快来人啊!"   懿慈宫的大门被司礼监的人堵住了,里面的人乌泱泱跪了一地,吭都不敢吭声。   只有哪个大总管福顺,跪在旁边朝裴確一个又一个的磕着响头,"千岁爷!千岁爷您三思啊!"   额头撞击在光滑坚固的地面上,发出阵阵闷响。   息太后吓得战战兢兢,那锋利的匕首紧紧贴着自己的脸,又冰又凉,对方的手动了动,她就觉得脸颊一阵刺痛。   她被这阵刺痛吓得动也不敢动,嘴唇哆哆嗦嗦的,"裴......裴確......"   裴確看着她颤抖的样子,愉悦的弯了弯嘴角,手掌一滑,对方白皙的脸上便出现一条浅浅的口子,渗出米粒大小的血珠来。   他轻轻"呀"了一声,"真是不好意思,本官手滑了。"   "不过太后娘娘是将生死都能置之度外的人,还怕这一道两道的血口子吗?"   "怕怕怕!"息太后声音尖利,眼珠子瞪的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娘家人没用,自己能依仗的,除了这个说出来好听,又没有实权的太后身份,只剩下这张脸了!   若是破了相,她就只能在后宫等着老死了!   他只听说过裴確行事狠辣,没想到竟然如此狠辣!   她后悔的心跳跳的突突的,马上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错了!她拿对付正常人的那套来对付裴確,没想到对方是条什么也不顾忌的疯狗!   她硬生生的挤出来一个笑,"我说!千岁爷!让他们退下吧!哀家说!"   她不能死!   谁死了她也不能死!   前朝后宫,她掺乎了这么久,要是今天真的稀里糊涂的被裴確杀了,息家人怎么说不一定,那卫家人得高兴的今夜要畅饮一杯了!   她凭什么为别人做嫁衣,让别人如意!   还有卫家那个小子,一点儿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如就火上浇油,真真假假地来一些,让他们两个人斗起来!自己坐收渔利!   她半是害怕,半是虚伪地挤出两滴泪,"哀家说......"   "只是那些东西,隔的年月久了,说来话长......"她说着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千岁爷的人自然是信得过的,但哀家的懿慈宫人多口杂,怕是不干净。"   裴確摆了摆手,田震带人退下了。   如今偌大的院子只留下他们二人,息太后虽然对他有意,但也不敢冒冒失失地再勾搭他。   她捂着自己的脸后退一步,拿着手帕蘸了蘸刺痛的脸颊,手帕上果然留下了斑斑血迹。   她又是心疼又是担惊,她低了低头,做出一副柔弱的姿态来,"裴大人,能让哀家先处理一下伤口吗?"   裴確拧了拧眉毛,"太后娘娘,您是不是觉得本官每日闲的难受,还能抽空陪您看场折子戏?"   息太后语塞,心底暗暗吐槽。   还真是个心冷面冷的石头人儿!   她自己按住伤口,顺势坐下,"千岁爷想从哀家这里知道的可不少,不如坐下慢慢说。"   裴確看了她一眼,坐在了她对面。   "千岁爷想知道的,无非就是在裴府灭门的案子里,哀家担任了一个什么角色。"   "哀家知道,自己把这件事说完,千岁大人也饶不了我。可哀家是个惜命的,也不想早早地就把命送上。"   "宫闱深重,辛秘良多,有些事情,或许是千岁爷和陛下挂在心头日日想寻求真相的,那么哀家能不能用这些,来换自己一条命?"   裴確直视对方,"你到底知道什么?" 第88章 因为你是最好的一把刀   息太后见他上了心,自己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才松了下来,总算找到了一点儿主动权。   这裴確果然是个心狠的,自己这次把他招来就是最大的错误,被人威逼利诱,拿小命胁迫着都不要紧,她手上还有对方想要的,这就够了。   她莞尔一笑,"不着急,我们就先从千岁爷最想知道的说起吧!"   她弯着腰,拧了拧身子,捡起地上的那块儿龙袍残片,"千岁爷想得不错,这确实是昭平八年从裴府抄出来的龙袍,按道理早该被先皇销毀了,可是哀家悄悄留下了一片,以备不时之需。"   她指尖捏着龙袍,来回看着,"这不就用上了么!"   "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要急着销毀它吗?其实不是被臣子背叛的气急败坏,而是......"   裴確盯着他手中的东西,接上了她故意留下来的半句话,"而是蓄谋已久的销毀证据。"   息太后愣了片刻。   裴確:"往下说。"   息太后不敢再糊弄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先帝和武平侯的关系,千岁爷是知道的,哀家也就不再多说了。   大周初立的时候,先帝很是信任他这个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先是封了侯,又将兵部交到了他手里。"   "可是后来他们俩人出现了很大的分歧,也就是黎羽,这件事你应该略有耳闻。"   "黎羽是黎国的公主,本身送她过来,黎国打得就不知道是什么算盘,但不管是什么算盘,都很成功。"   "都说黎羽深得先帝恩宠,二人伉俪情深,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这所谓的伉俪情深,恩宠颇重,他一生最宠爱的女人,其实是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   想到那半片仙子,裴確眉心不自觉的皱了皱。   "黎羽来到大周,第一次见到的,是你的父亲,她喜欢上的,也是你的父亲。"   "然而等先帝设宴款待来使的时候,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黎羽,就是他口中所谓的一见钟情,还有那高高在上的权利,将黎羽从裴淮手中抢了过来。"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多少,自然不是我们这种外人可以知道的,但是自此之后,先帝和武平侯,就开始离心了。"   "当一个帝王开始不信任自己的臣子,自然会越看他越难受,越看他越扎眼睛。如果这个臣子的能力再大一些,官职再高一些,那就更让人寝食难安了。"   "更何况,武平侯其人也并不像千岁爷眼中那样无辜,他以跟着先帝打天下的功臣自持,很多地方都僭越法度,单是你妹妹出生时候的生辰礼,其中收到的礼物,摆办的酒席,差点儿就要赶上皇子的仪制了,这在先帝眼中,不是明晃晃的挑衅又能是什么!"   "武平侯的权势越盛,依附他的人越多,他的话语权就越大。"   息太后转了转眼睛,微微笑道:"他的话语权越大,就越让先帝害怕,毕竟大家打天下之前的出身都差不了许多,一样是洛水的名门望族,一样身后有人支持。他们可以打别人的天下,武平侯也一样可以覆了他的天下。"   "一开始的时候,先帝也想过用制衡之术,可惜立国之时他给武平侯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兵权,况且武平侯门生众多,被投放在朝廷的各个关节上,就算联合其它世家,也难起到制衡的作用。"   "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呢!可若是真想让胳膊臝,那就把大腿砍掉就好了!"   "陛下扶持起来的以卫家为首的人起不到制衡的作用,可他们总归有脑子,于是卫老太公向陛下进言,除掉武平侯。"   "可陛下一直犹豫,卫老太公一直进言,他私下见过先帝几次,这件事又被宫里的人传给了武平侯。"   "于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他们把我送进了宫,借我的口,来劝谏陛下,传递消息。"   "毕竟我一介后妃,召见自己的娘亲,召见几位夫人游园赏花都是正常的,没人会注意,从这以后,他们达成了初步的一致意见。"   "可他们很快就又有分歧了,毕竟每个人的立场不一样。"   "他们有自小长大的情分,先帝也不想赶尽杀绝,定了名分,流放出去就完了,可那些人不愿意。毕竟武平侯多年经营,根深蒂固,万一心慈手软放过了什么,日后对方再找补回来,他们这群人就都完了。"   "一个想着将人打压流放,一个想着将裴府斩草除根,自然是谈不拢。可卫老爷子聪明,假意奉承,应下了先帝的要求,于是一个对裴家进行围猎的计划产生了。"   "再往后的事情千岁爷就能猜到了,陛下派人去裴府抄家,结果原本说好的查抄出来的东西变了样,卫老太爷带人从裴府查出了龙袍、冕冠和玉玺,窃国之罪,其心可诛!"   "当事情已成定局,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朝堂内外无一不知的时候,先帝就被驾到了火上,这个罪名,他定也得定,不定也得定!"   "所以从那以后,卫老太爷就被先帝厌弃,自行辞官,这才有了卫泱顶上。   不过能用卫老爷子的官职换来武平侯府的消亡,他们这场仗打的很值,毕竟在昭平九年之后的七八年里,没有了裴家,卫家已经进入了一枝独秀的局面。"   听着他的话,裴確心中倏忽闪过了一个什么念头,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想一想的时候,就再也抓不住那个念头了。   息太后看着他的神色,试探道:"千岁爷?"   裴確掀起眼皮看他,一双墨色瞳仁深不见底。   这女人话中,八分真两分假,顺势将自己,将息家摘了个干干净净......   好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   裴確一只手指撑住自己的额头,"太后娘娘倒是个会讲故事的,息家上下,只言片语就遮过去了......"   息太后脸上有被人点破的尴尬,她往前伸了伸身子,又在接触到裴確冷冰冰的眼神的时候收了回来。   "千岁爷也知道,我父亲年事已高,我兄弟又都是些不成器的,他们没有什么本事,不过是跟在人身后求点好处。"   她说着话,脸上显出几分黯然神伤来,"要不然,当初也不至于让我一个弱女子入宫......"   裴確心中冷笑,弱女子吗?   娘家没本事,先帝不宠爱,和陛下又没有血缘关系,她却在后宫生活的顺风顺水。   当年参与其中的人,先帝死了,卫老太爷罢官了,她一届女流反而成了太后,养尊处优,连自己都敢大着胆子用这龙袍残片勾搭......   这种谋算,弱女子吗?   见裴確不接话茬,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千岁爷不问问,哀家用来交换自己后半生富贵无忧的是什么吗?"   裴確翘起腿来,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   "当年我们息家站错了队,早就后悔了,哀家只希望往后说的,能作为一只投名状,希望千岁爷听完之后,能对息家网开一面,也能对哀家这个妇人网开一面。"   裴確看着她,没有说话,既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   这就是看她后面话的分量了。   息太后坐直了身子,神情肃穆了些,"先帝之死,也有问题。"   裴確抬了抬眼睛,他早就知道有问题。   从往前几日他的小陛下扑扑簌簌流眼泪,把花瓶砸到地上的时候,他就知道有问题了。   不过既然听完前半段他们对付裴家的手段,往后的也就不难理解了。   权利相辄中丢进去些人命,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息太后见他并不惊讶的样子,便知道这些话说在现在说对了。   她现在越发觉得裴確是个聪明人,沉着,镇定,万事一点就透,了然于胸。   裴府灭门的案子他听完,猜出来先帝之死也用不了多少功夫。   若是自己藏着先帝之死待价而沽,怕是等不到卖出好价钱的那天,她着深藏着的珍宝,就要因为过期而卖不出好价钱了。   她将手中的帕子紧紧捏在手中,"刚刚哀家也提到了,武平侯去世之后,以武平侯为中心的一圏人群龙无首,又在陛下的刻意打压之下,渐渐呈现颓败之势,偃旗息鼓了。"   "所谓按下葫芦起了瓢,武平侯没了,武平侯手中的权利就被瓜分了,卫家渐渐被簇拥了起来,隐隐有了当年武平侯府的威风。"   "可是刚经历过武平侯一事的先帝又怎么愿意再看到这个现象?所谓帝王心术,就是要把权力紧紧掌握在自己手中,要让下面的臣子互相牵制,谁也显不出谁来。"   "后来陛下开始宠信你,因为你是最好的一把刀,武平侯唯一的儿子,又是个太监,既好用,又不用担心往后你有了不臣之心,你是一个没有隐患的人。"   "当先帝把司礼监交给你之后,卫党开始慌了,先帝在想什么,他们都清楚!"   "若是你是个厉害的,血海深仇一旦被你知道,往后你非得找他们偿命,把他们给一一清算了不可!若是你是个扶不起来的蠢货,与卫党达不到制衡的作用,又是一个胳膊拧不过大腿的话一一"   "那他们这条大腿,就该被砍掉了!毕竟先帝用这个方法不是一次了,用一次可能会良心过不去,辗转难眠,可用第二次,或许就习惯了……"   "于是,他们又开始了第二场,针对先帝的围猎计划,只是这一次,领头人不再是卫老太爷了!武平侯府一案,他老人家功成身退,现如今,领头人轮到他最为骄傲的小孙子,卫泱身上了......" 第89章 什么叫陛下不见了?   "先帝是马背上打出的天下,他们行军之人好饮酒,再往后羽贵妃去世,他更是喜欢借酒浇愁,包括后期的膳食安排上,他们只是稍微动了些手脚,就引发了先帝的噎嗝之症。"   "先帝的病症被查出的时候,情况并不严重,好医好药的养着,太医院的太医们常来看着,其实万万走不到正值壮年就病死的地步!"   "他之所以症状每日加重,当然离不开他们的手笔。饭食不对,药物有毒,就是神仙也撑不了多久,更别提是一个生病的人。"   "他们本想着先帝死了,可以挟持小皇帝,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好主意,没想到偏偏杀出一个你!打乱了他们的如意算盘.."   "其实先帝最应该感谢的就是你,不然他那个娇生惯养的宝贝儿子,又一心信任着他那个太傅,早晚会被这波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提到他的小皇帝,裴確玉琢冰雕的脸上总算碎出了一些别的痕迹。   他的小陛下,心思是最单纯的,真要落到卫泱手里,他又傻傻的什么都相信对方,以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参与进毒杀先帝一案的,有太医院的张潜?"   息太后看着对方,脱口而出,"裴大人查到他了?"   裴確看着对方的神色,没有言语。   先帝之死蹊跷颇多,普通人可能不知道,但最熟悉先帝症状的太医院的太医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先帝之死,两年过去没传出东西来,他的人也没有探查出什么,只有一种可能,先帝的症状,只有少数人插手,也只有那个少数人知道。   负责先帝病症的是太医院的院使,太医院内,他的官职最高,若是他不让旁人插手,别人自然没有机会知道。   况且先帝对他一直颇为信任,杏林世家出来的人,医术精湛倒是精湛,只可惜黑了一颗心。   还有当时小皇帝拿着他吃的那药丸逼问自己的场景,白天里不正是太医院使张潜进宫,汇报黎晟病情进展那天吗?   这样一来,什么就都对上了。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张潜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好处,踏上了卫党的船,参与进了先帝噎嗝一事的谋杀里,而后为了离间自己与陛下,他又派出了张潜过来。   息太后手里绞着帕子,"裴大人?"   裴確看了他一眼,"什么?"   "裴大人,哀家的投名状可是呈上了,只希望裴大人能高抬贵手,放了哀家,也放过息家一脉。"   她垂着嘴角,捂着自己的心口,"哀家只是一介妇人,什么事都是身不由己,被人推着前进...哀家入了宫,就像是一片树叶入了海,全然是被人推着走,自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她语气仓皇,神色无助,"能说的哀家都说了,还有其他想问的,千岁爷也可以随时来懿慈宫问,哀家就是一只蚂蚱,生死全在千岁爷一念之间..."   她慢慢起身,跪在裴確身前,倾了倾身子,被扯乱的前襟大开着。   "哀家全无依傍,只能求裴大人怜惜……"   她又将肩膀低了低,胸前衣襟的开口更大了,半遮半掩,欲语还休。   她垂着头,一双上扬的狐狸眼有些不安的在转动。   裴確此人,心机深沉,又不按常理出牌。   她不能再那么莽撞的做过火了,只能这样做出个低的姿态,看看有没有用。   不出意外的,裴確没有来扶他,头顶的声音依旧凉薄,"娘娘还是起来吧,娘娘贵为太后,怎么能跪下官。"   眼前的那片衣摆动了动,那人起身了。   "太后依旧是宫中的太后娘娘,该有的尊崇一样都少不了!"   裴確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人,"不过娘娘作为陛下的母后,更该成为天下表率,那些"金玉满堂"的奢华戏码,还是不要再出现了!"   息太后扭着腰肢起身,"哀家知道了。"   裴確出了懿慈宫,想着带张潜去了卫府的小皇帝,心中有些不舒服。   他对着田震摆了摆手,"去卫府给陛下传信,说本官等着他一起用午膳。"   "是"   卫府,卧房内。   卫泱将碗中深黑又浑浊的药汁一口饮下,他拿过帕子擦了嘴,面不改色。   "他可走了?"   "走了,黎晟带着心腹,登上了陛下为北庾准备的一辆马车,不多会儿就能出城了。"   卫泱点了点头,"那就好。"   "大人,"常安接过他手中的帕子,"陛下来看您,您怎么人也不见就把他赶走了?您不怕陛下恼怒生气吗?"   "他不是这样的人。"   卫泱缓缓开口,"陛下的性子,自然是极好的。"   "今日我若是见了他,我们聊不了几句,陛下怕是就要被请走了。可偏偏就是这几句,就能让陛下对我的愧疚减淡。"   "今日我不见他,他心里一定会揣测,太傅是不是生气了?太傅是不是觉得朕不相信他?太傅是不是病的很严重?"   "这样一来,反而能让陛下在舅舅死于狱中的案子上偏偏心,多信我一些。"   而卫泱口中的小皇帝,正坐在御辇上,满目愁云的捏着自己的手指头玩。   他隔着窗子问外面的李文忠,"李文忠,太傅没见朕,他是不是病的很严重,精神头不好?"   李文忠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想来也是的,太傅大人是个身子弱的,昨夜天牢的事情一出来,太傅大人又急又气,怕是身子要不好了!"   慕容纾不放心的掀开帘子,"那你说,他会不会是觉得朕不相信他,对朕失望,才不愿意见朕了?"   李文忠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小皇帝急急忙忙暍道:"停车!停车!"   "陛下,皇宫还远着呢!这会儿停什么车!"   他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依旧听话的喊住车夫,"停辇!"   小皇帝从御辇上跳下来,指着刚刚走过的胡同口,"来人!跟朕过去!"   李文忠急急慌慌的跟出来,"陛下,您去哪里干什么?"   "朕刚刚看到这边有人!"   他摆了摆手,一众侍卫跟了过来。   他迈着步子过去,远远就听到巷子里有撕扯的声音,还有女子的惊呼声,"求求你们!"   哀求声夹杂着惊呼声,"不要!求求你们!"   "小娘子躲什么啊?"   "快来让本公子摸I摸?"   "去去去,明明是本公子看上的!要来也得本公子先来!"   里面有三四个男子说话的声音,一个女子哭泣的声音断断续续,"不要……不要过来……"   慕容纾听到这里,气得脚步更快了,他进了巷子口,"放开她!"   里面的一群人齐刷刷的扭过过了头。   墙角的女子已经衣衫不整了,她哭的满脸都是泪,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身子,紧张的瑟瑟发抖。   而她前面围着四个男子,穿戴不错。这四个男子身后又跟着七八个小厮,将那女子团团围住。   慕容纾气得脸都红了。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们好大的胆子!"   "喲!这是哪家的小公子?"   手中耍着一把折扇的男子轻蔑地看了眼慕容纾的方向,"敢搅和本大爷的事!"   他扫视了慕容纾一眼,八成是看他脸嫩,语带不屑,"还不赶紧滚回家暍奶去!"   "大胆!"   李文忠气得跳脚,"把他们都抓起来!统统交到大牢里去!"   身后的侍卫早就忍不了了,他们从慕容纾身侧过去,朝着那伙人过去。   可那伙人也像是有些功夫底子的,撂倒了几个,还有几个垂死挣扎的!   有侍卫扶着那姑娘出来,那姑娘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浑身发抖,慕容纾站在她对面,"你别怕!朕一会儿就送你回去。"   那姑娘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哆哆嗦嗦地哭。   慕容纾看了眼李文忠,"去车上给她拿件衣服!"   李文忠纠结地环视一周,那群侍卫都过去制服那些登徒子了!身边这两个,都是些没有什么功夫的小太监。   他还是不放心。   "怕什么!人都在这儿呢!"   李文忠看着这位衣不蔽体的女子,眼中闪过几丝于心不忍,对着慕容纾弯了弯腰,道:"那奴才马上就来!"   他一路小跑着去取了件衣服,然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却不想原地只剩下两名倒在地上的小太监,而那名女子和陛下,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吓得差点儿腿软在那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高声暍住了还在厮打的侍卫。   他颤着嗓子问,"陛下昵?"   为首的侍卫听着他的声音,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他反问:"李总管,陛下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   李文忠手里一抖,衣服掉在地上:"快!快!快去救陛下!!!"   送完北庾使臣回到含章殿,正准备继续处理政务的裴確重重放下手中的折子,他走下来揪住李文忠的领口,眼底杀机尽现。   "什么叫陛下不见了?" 第90章 谁这么胆大包天,敢掳走当朝皇帝?   李文忠急得满脑门的汗,心底慌的跟十几个人在围着他的胸口打鼓一样,"就......就一转眼的功夫,陛下就不见了!"   裴確喉结重重的滚动了一下,刺骨的寒意从脊背上升起来,他突然心慌的像被人挖走了一块儿!   他松开李文忠的衣领,稳住将要忍不住发颤的声音,"传令下去!封锁上京城!搜!挨家挨户的搜!"有人应声下去,他挥掌重重的击打了两下自己的胸口,这才觉得这口气喘了上来。   陛下失踪了,他不能乱了阵脚。   他死死盯住地上的李文忠,就像是盯住所有的希望,"说!从头说!一字不落地从头说!"   李文忠又急又气,吓得发抖,好在这么些年大风大浪里过来,口齿还算利索,他仔细回忆着路上的细节,一字不落地告诉了裴確。   裴確一张脸沉的阴云密布,他摔了摔袖子,"人呢?"   "都在外面!"   裴確迈着步子出去,外面的庭院里果真捆着七八个人,他们手脚都被缚住,跪在了地上,嘴里塞满了布条。   看着这深深的宫殿,他们总算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见殿中出来一个男子,满面杀气,走了过来。他们扭着身子嘴里支支吾吾地叫着,就是喊不出话来。   看着眼前跪着的人,裴確心底燃起的怒火又像是被人加了一把柴一样,熊熊燃烧着,像是要烧毀他的理智了!   他放在手心上千娇万宠的小皇帝,如今被人带走,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不知道会吃多少苦头,也不知道会不会平安......   他一颗心像是被悬挂了起来,下面就是刀山火海。   恐惧、害怕、担忧、焦虑、悔恨......   种种情绪好似一把把利剑,剑剑戳进他的心口里。   他扫视了一眼地上的人,抽出身旁侍从手里的刀,手掌紧握刀柄,眼底全是磅礴的杀意,步步逼来。山雨欲来风满楼。   地上跪着的人使劲摇着头,嘴里一直说着话,只是被布条堵住了,让人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他们惊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提刀过来,满脸杀气,看着他一言不发地举起了刀,抿着嘴狠狠砍下......   湿热的鲜血喷薄而出,那颗片刻之前还健在的脑袋这会儿骨骨碌碌滚到了自己脚下一一他们慌了神,惊的双目圆睁,跪着步步往后退。   从被带进宫中他们就知道犯了大错,小命难保!可没想到别人连问都不问,   一身黑衣的男子宛若一尊杀神,他冷漠地看了一眼被鲜血覆盖的长刀,再次残酷的将他举了起来。   他们使劲扭着身子,有的往后缩着,有的不住的往下磕头,有的被吓得涕泗横流,白了一张脸。   而那尊杀神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他又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刀,利索的手起刀落,又是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空气中有传来了湿热的血腥味儿。   他们惊恐的乱叫着,或许这一声求救还没来及喊完,自己的脑袋就落到了地上,嘴里还卡着剩下的半句话,再也发不出声音。   鲜血蔓延了一地,那黑衣男子的衣衫被逬溅到的血液浸成一片片的深色,连带着脸上都被溅到几滴鲜血。   他身后的宫人没见过这种阵仗,全都跪在了地上,脑袋紧紧磕在青石板上,不敢看眼前那地狱一般的场景   只是看不见,却依旧听得清。   他们听得清那些人的挣扎,听的清千岁爷举起长刀刀刃发出的铮呜声,听得清他们的脑袋如滚瓜落地的声音,听得清刀刃砍断骨头筋肉的声音......   他们第一次见这样的裴確,又惊又怕,身子抖的要在青石板上磨出印记来。   裴確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一片鲜血,这污糟的令人恶心的鲜血。   鲜血汇成一片血影,小皇帝一张素白的脸映在上面,他眼睫上挂着几滴泪,委屈的红了鼻头,"裴卿……救我……"   他的心像是猛然被一只手攥住,又狠狠地往下一揪,痛感随着筋肉流入四肢百骸里。   他握着刀的手忍不住发抖,心底的恨意化作雾气,能漫出眼眶来......   李文忠闻着一院子的腥臭,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拉住了裴確又要举起的手。   他看了一眼仅剩的那名罪魁祸首,苦苦哀求,"千岁爷......"   裴確紧闭双眼,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不能为了一味泄愤杀掉所有人。   长刀被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地上跪着的人如蒙大赦,充满希望的看向那位千岁爷。   裴確上前一步,扯下下一个人口中的布条,"说!"   长久的被布条堵住嘴,撑的两颊生疼,连舌头都变得僵硬。   那人看着裴確,战战兢兢,"大人!不是我们!是那名女子给我们钱,安排我们演戏的!"   "我们也不知道那就是陛下!不然就算给我们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啊!"   "大人!真不是我们丨我们就是些江湖人士,谁给钱就跟着混口饭吃!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裴確看着对方,"那女的什么身份!"   "不知道!不过挺有钱的!出手很阔绰,给钱还给买衣服!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跟着她做这种事情!"   "什么时候找的你们?"   "就不久之前!刚刚到辰时的时候!她安排我们就在石路巷那里等着,我们刚刚准备好,并没有等多久,陛下就到了!"   裴確垂了垂眼睛。   看来是临时起意。   是谁临时起意掳走了陛下?知道陛下出宫的人并不多,这个决定是临时做的,承乾殿前去传令的人,太医院的人,殿前的侍卫,随行的宫女车夫侍从,以及一路到卫府见到的人......   那他掳走陛下究竟是为了什么?旧怨?要挟?是财还是色?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又敢这么不要命!   裴確看了眼地上的人,"你还知道什么?"   那人连忙磕头,"不知道了!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了!"   裴確看了看对方,转过身去。   那人偷偷看了眼满地的鲜血和人头,轻轻舒了口气。   只听见那黑衣男子的声线寒凉,像是深潭里取出的寒冰,有如被一只探着脑袋的五步蛇盯住了。   "杀了!"   那人耳朵里"嗡"的响了一声,他想着求救,却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半张着嘴,嘴唇煞白,哆哆嗦嗦,喉咙里呜呜嚕噜,发不出声音来。   他看着有侍卫走来,举起了刀,利落的手里刀落,耳边传来风的声音,而后又是自己脑袋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那脑袋终于自由的翻滚着,在他有意识的最后一刻,滚到了先死一步的同伴身边了......   殿内的腥臭味让人作呕,浓稠的鲜血肆意流淌着,填满了青石板路的空隙,又继续流向一旁的空地里   裴確冷漠的看着地上成片的尸体,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人间地狱,眼底没有任何波澜。   他看向那遍地的鲜血,又像是在透过那遍地的鲜血看向更远的东西......   "将今天接触过陛下,知道陛下行程的人都关起来,让公良厚滚进宫来,一个个的审!"   他扯过帕子擦了擦自己手上的鲜血,忽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勾起唇角笑了笑。   他满面鲜血,本就如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这会儿一笑更可怖了。   他声音忽然与刚才不同一般的软了下来,像是对情人的呢喃,听的人不寒而栗。   "他胆子小,要是见到本官这个样子,该害怕了。"   就连常年跟在裴確身边的田震抖忍不住脑门漫出一股凉气。   千岁爷永远是冷静的,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   这个腔调,这个语气,放在平时还好......   放在现在这个遍地尸体,鲜血满地的庭院中,由他那张被鲜血衬的更加诡异的脸说出来,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惧意......   他太看重陛下了......   若是陛下这次真出了什么意外,怕是千岁爷要忍不住先疯了......   他被自己脑子里的念头吓了一跳,心中不断祈祷,祈祷能赶紧找到陛下,好让他们爷赶快好起来......   外面是杂乱的人声,把沉沉睡着的人吵醒了。   小皇帝睁开眼睛,眼前却一片漆黑,他甩了甩脑袋,刚准备用手拍一拍自己的脑袋,却发现手脚都被捆住了。   他被绑架了!?   谁这么胆大包天!敢绑架当朝皇帝!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直不太清明。   发生了什么......   去卫府......回宫......路上遇到有人轻薄一个女子......   那个女的!   李文忠一走开,他就感觉昏昏沉沉的,后颈处痛了一下,然后再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嘴里不知道塞了一团什么东西,吐不下来,吞不下去,动不了舌头,发不出声音......   眼前有罩着一层黑布,只能透出一点隐隐的光,并不清楚,也看不清自己所在的环境。   他尝试动了动,可全身上下都被捆的紧紧的,手腕脚腕处勒的生疼,丝毫不得动弹。   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陛下醒了?" 第91章 陛下跟了臣,一样是锦衣玉食   对方果然知道他是谁。   慕容纾倾了倾耳朵,听着对方的声音。   那人好像是俯视着他,看着他的动作不坏好意的笑了笑,"真让人难过,不知道臣是谁了!"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他应该是听到过的,这一会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对方轻佻的摩挲着他的手背,语气里很惋惜的样子,"陛下被养的也太过娇贵,臣已经尽量用柔软的布料捆住你了,这手腕怎么还是被勒红了......"   慕容纾听着他的话觉得恶心,忍不住地向后缩,可惜后面就是柜子或者说其它的东西,脑袋磕了上去,发出一声闷响。   他瞬间皱起了一张小脸,眼眶里漫出生理性的泪水。   他抽了抽鼻子,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害怕又委屈,裴確呢......   他知不知道自己不见了......   他怎么还不来找自己呢......   他缩在角落里,像是被俘获的小兽,似乎缩成一团才能自己给自己一些安全感。   可他这个动作却像是取悦了对方,对方也不上前,只是看着他发笑。   "龙椅上的陛下,和现在的陛下,真的是两个人呢......"   慕容纾想要说话,可惜嘴被堵住,舌头不得动弹,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对方的目光审视着他,又在嘲讽着他,"陛下有话说?"   慕容纾狠狠点了点头。   他想知道对方捆自己要做什么,为了泄愤,还是为了钱财。   要是前者,大不了就是一条命!   要是后者,他这条命可是金贵的很,只要对方出个价格,他无论如何也要应下来!   "那可不行!"   对方似乎是在笑他的天真,"陛下这种样子,倒是真让人怜惜,不过,请恕臣不能答应陛下这个请求了……"   "不过也快了!等出了城!陛下就能说话了!"   "到时候,陛下这张小嘴儿,想怎么说,臣都愿意听的!"   他说完哈哈笑了几声,很得意一般。   出了城......   慕容纾心底一慌,出城......那要把他带到哪里?   出了城......他这辈子都没出过上京城......   他还能不能回来......   外面传来声音,好像是守门士兵的声音,离得远了,听得不是很清晰,只听见了个大体的意思。   "城内......戒严......封锁城门......严查......"   慕容纾那颗悬起来的心稳了稳,他失踪的消息,裴確应当是知道了......   出不了城就好......   出不了城就好说......   可那个男人看着他的神情,又开始逗他,"那个死太监还有点儿东西,这么快就要封锁城门了......"   "那不如陛下猜一猜,我们究竟能不能出去呢......"   他伸手摸了摸慕容纾的脸,手心里的汗打在他的脸上,黏腻腻的,让人恶心。   慕容纾躲过他的动作,脸上嫌弃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那人好像并不生气,也不担心,"我们要不要赌一赌,究竟能不能出去呢......"   听他这个笃定的语气,慕容纾心底的担忧又漫了上来。   "要是出不了城,事情就败露了,怕是我就要任由陛下处置了......"   "可若是出的了城,陛下落到了我的手里,就要任由我处置了......"   慕容纾又往角里缩了缩,不去理会这个疯子。   外面看守城门的士兵的脚步声渐渐近了,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也传了过来。   这好像是很长很长的一个车队,士兵正在盘查前方,而他们正在后方,离得好像不是很近的样子。他的一颗心提了起来,若是那些士兵真的不检查了......若是真的把自己放了出去......   除了这上京城,再想找他,可就是大海捞针了......   他听着那不远不近的声音,一颗心提着,嘴角紧紧地抿着,手掌也无意识地攥成了拳头,静静地听着   每一分,每一秒都很漫长......都是无尽的煎熬......   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少听了什么吗,也生怕错过了什么......   对方看着他的神情,好像很有意思一样,继续挑逗他,"陛下怕了?"   "怕什么……"   纵使看不清,他还是能感觉到一道灼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脸上。   "陛下是天生的金贵命儿,受不了委屈的......"   那人看着慕容纾一张粉白的脸,按下心底蠢蠢欲动的念头,"陛下跟了臣,一样是锦衣玉食......"   "臣是不会亏待了你的......"   对方油腻的语气让他恶心,慕容纾偏过脑袋不去听他说话,也顺势躲避着他的视线。   那人似乎也并不是完全胜券在握,他也不再说话,像是在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群守门的士兵高暍一声,"例行检查!"   前方的马车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有靴子踏上马车的声音,开启箱子的声音,还有士兵们低声交谈的声音   他一颗心悬着,因为走近一些的脚步声放下来一点儿,但片刻就落下去了一一   一个稍微年老点儿的声音传来,"放行吧!"   周围的士兵们停了动作,有的从马车上跳下来,发出靴子碰撞到石板上的声音。   一个年轻的士兵似有不解,"大人,还没查完呢!"   慕容纾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只听见那年老的声音继续说:"宫里给的通行证,能有什么错!抽查几个没问题就完了!"   他说完话,又顿了顿,"等他们这批北庾的人马出去,全城封锁!怕是要出大事情了!"   北庾人马......北庾......难道是呼延豪把自己给掳走了!   他好大的胆子!   全程封锁......   看来自己出事的消息裴確已经知道了......这就好......这就好......   而他看不见的前方,那个男人似乎是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让陛下失望了......这上京城,臣可是待得够够的了!"   他快意的笑了笑:"陛下也能跟臣出去了......"   他摸了一下小皇帝的手,"陛下放心,等到了臣的地方,臣一定会好好宠爱你的......"   慕容纾身上躲着他的动作,缩到了马车角里,缩到不能再往后缩。   他一颗心又慌又乱,马车已经开始走动了,车轮压在青石板上,发出呼嚕呼噜的声音,外面士兵的交谈声渐渐近了,他稳了稳心神,默默念着,"五……四……三……二......一!"   就是现在!   外面传来士兵与他们大人的交谈声,隔着一个马车的距离,听的无比清楚。   小皇帝低了低头,然后迅速用力撞过去,脑袋撞在结实的车厢里,发出一阵声响。   那男子似乎是没想到他有这个动作,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迅速让人按住他,塞在车厢的角落里,紧紧堵住。   慕容纾被那一下撞的头晕眼花,耳呜目眩,眼前似乎闪过一阵白光,然后是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咬着自己的舌头,用痛感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可惜手脚都被缚住,这会儿连脑袋身子都被别人死死按着,不能再次动弹一下!   那阵声响到底吸引了外面人的注意,"什么声音?"   那男子掀开了车帘,"底下的人笨手笨脚,不小心撞到了车厢,让大人见笑了!"   慕容纾急得想叫出声音来,但于事无补,他心脏被一根丝线高高的系住悬起来,只需要轻轻来上一刀,这颗心就能跌落谷底了。   他听着外面人的声音,一颗心扑通扑通的。   那大人似乎是急着有什么事要办,想赶紧把这群人送走,"行行行!赶紧走!别啰嗦!"   "是!"   车帘被放下了,马车重新滚动了起来,慕容纾睁大了双眼,眼角落下两行清泪......   他到底还是被带出上京城了......   他咬了咬自己的唇,又气又委屈,这是谁安排的蠢货!   看裴確把他找回去之后不扒了他的皮!   想到裴確,他心里更酸了!   裴確怎么还不来找他啊......   他无助的被按在角落里,抿了抿嘴。   他怎么还不来呢......   他好害怕啊......   出了上京城的城门,外面就是近郊。   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人声,只留下马匹偶尔嘶呜的一两声,还有鞭子落在马匹上的声音。   按住慕容纾的人松开了手,那名男子替他整了整衣裳,"陛下,得罪了!"   "可是陛下也太不听话了!"   他手掌顺着慕容纾的衣襟往上滑,慕容纾心底害怕,往后退了退,不知道是牵动了什么,后脑勺发车一阵抽痛,痛的他瞬间红了眼。   而后有湿热的液体从脑袋后面落到脖子上,他够不到自己的伤口,也说不出话来,无助的颤抖着。   他是不是要死了......   他脑袋流血了......肯定是流血了......   他不会是死了吧......   对方上滑的手指摸上了他的唇角,然后抽出了堵着他嘴的布条。   僵硬的嘴角终于能活动了,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胸膛一起一伏。   他强自镇定着,眼睛转向那名男子,"你是谁?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北庾......北庾车队......   可这人的声音并不雄浑,一点儿也不像是呼延毫......   呼延毫不敢,北庾其他人更不敢挟持自己......   难道是有人趁乱混进了呼延毫的车队,然后掳走了自己!   当真好大的胆子! 第92章 做我的王妃   必须要靠着混进别人的车队才能出城,那就是自己有什么前科,被扣下离不开上京了......   这么胆大包天,敢把一国皇帝都能掳走的......   慕容纾咽了下口水,脑子里浮出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完了完了..   他怕是被黎晟那个狗|娘养的给带走了......   对方的手摸上他的脸,小皇帝厌恶地往后退着:"滚!离朕远点儿!"   "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对方扯下了他眼上的布条,慕容纾眼前猛然一亮,长时间的黑暗下并不适应,他眯起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白光。   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这是一个并不宽敞的车厢,里面的一切用品也算不上好,看来还真不是精心准备,八成是混进来的!一名男子坐在他对方,盯着他因为疼痛与厌恶皱起的脸。   "陛下似乎不怎么吃惊的样子!"   黎晟抽回那个布条,握在自己手里,"看来还不算太笨!"   慕容纾看着对方,强自镇定,他得知道对方挟持自己是为了什么!   钱?权?土地?   况且算起来,自己也该是他的外甥,他总不能是想要自己的命。   可是想到那幅画,他又忍不住心中起火,忍不住后悔:怎么没在上京城就把他给弄死!到现在反而是自己倒霉了!   "你想要什么?"   慕容纾扬着一张脸,试图与他谈条件,"钱?土地?物资?车马牲畜?这些朕都能给你!"   黎晟摇了摇头,"臣只怕是有命拿,没命花啊!要是让你养在身边的那条疯狗知道,臣恐怕十条小命也不够用的!"   他说着看向慕容纾,眼底的情绪炙热的要溢出来,说出的话让慕容纾心底发慌。   "况且那些俗物,又怎么能有我们的陛下金贵呢!"   "把陛下捏在手里,等陛下完完全全的臣服于我,整个大周可不就在你我手中了!"   慕容纾心里那根弦颤了颤,"你说什么?"   看着慕容纾难以置信的样子,他心底涌出一种愿望达成的满足。   "你不知道......我想你娘想了有多久......"   他忍不住开始向对方炫耀,"从她小到大,我真是日思夜想,想着怎么才能拥有她......可是她却死了"   他忍不住起身,跪在慕容纾对面,痴迷地望着对方的脸,"不过没关系......你这张脸,真的像她......"   "一定是上天怜悯我,才让你长成这个样子的!"   "上天一定是可怜我!才把你给送来了......"   他眼底的狂热让慕容纾害怕......他睁圆了一双杏眼,想着脱身的计策。   可是越紧张,脑子里越是一团乱麻。   他忍不住往后退,可地方一共就只有这么大,退还能退到哪里去!   眼见着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小皇帝举起了自己被绑住的手,"黎晟!你是我舅舅!"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复道:"我是男的!我是你外甥!你是我舅舅!你不能这样!"   黎晟却不以为意,但被他捆在一起的手挡住了继续上前的动作。   "我不是你舅舅!"   他坐了回去,"你我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你母亲也并非我父王亲生!"   他说着看向慕容纾,又像是在透过慕容纾看向另一个人,"毕竟......谁会舍得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做这些,受这些罪呢......"   小皇帝隐隐察觉到了不对,"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对方看了他一眼,突然伸过手来,按在了他小I腹处。   慕容纾屏住呼吸,身体紧紧绷着,生怕对方做出什么不合适的动作来。   "你这里......经常会疼吧!"   慕容纾身体僵硬,"什么?"   黎晟恋恋不舍地隔着衣服摩挲了几下慕容纾的小I腹,"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疼了好多年吧......"   他收回手,"没关系,陛下跟了我,慢慢就会好了......"   他伸手解开了慕容纾手脚处的绳子,"你也不必有心理负担,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不是你舅舅。"   他将绳子扔到一边儿,拉着慕容纾的手过来,"我们黎国,规矩也不像你们大周一样要求严格......"   他看着慕容纾因为挣扎散落开的一点儿衣领,白皙的皮肤上印着点点红色。   "虽然陛下不是清白之身,但也没什么,谁让我那么喜欢你呢!"   他箍着慕容纾的身体,将脑袋凑近慕容纾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某种痴迷,"我不嫌弃你被别人碰过......等回了黎国,你一样可以做我的王妃......"   慕容纾挣出他的束缚,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放肆!"   黎晟脸上一白,拉下慕容纾的手,"陛下最好认清形势,识点儿抬举!"   他看着慕容纾的脸,"你还真以为,现在的你还是大周那个高高在上的小皇帝?"   "出了上京城,没有了那些侍卫宫人,你就什么都不是!"   他按着小皇帝的手狠狠往后一推,"从今以后,陛下还是老实一点儿,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等裴確找到你的时候,"   他目光从慕容纾脸上一直流连到身上,言语下流,让人作呕,"陛下早就尝过男人的好,怕是要不愿意离开了……"   "那个阉人能给你什么?还不如和臣这种真男人扎扎实实的多来一次......"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只是陛下娇弱,本王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若是陛下继续挑战本王的底线,我也不介意在路上就办I你......"   慕容纾被他的目光看的全身心发慌。   那黎晟见他怕了,心情十分愉悦。   "况且大周的民风和我们黎国大不一样,陛下也不要想着,裴確找到你还能待你像以前一样。"   他拍了拍自己的手掌,"等他知道,陛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本王沾满了,肯定会嫌弃你!嫌弃你脏,不要你的!"   "在这一点儿上,本王倒是比那个倨傲的太监要好一些!"   "陛下大可以放心!"   慕容纾心里暗骂他一声,这黎国到底是养出了一个什么玩意儿丨   他紧了紧自己的衣襟,厌恶地看了对方一眼。   "黎晟,你若是还想留下自己这条命,就赶紧把朕放了自己溜走!不然,朕敢保证,等裴確杀来,你连骨头渣都得留在这里!再也别想回去!"   听到他这句话,黎晟脸上不算好看。   他撩开车帘看了眼外面,声音沉了下来。"按原计划!弃官道,改走小路,绕道沥沅,再上水路。"   外面的人应了声"是",身下的马车骤然加速,慕容纾一个身子不稳,往前冲去。   黎晟顺势揽住他的肩背,"陛下这就忍不了了?"   慕容纾狠狠瞪了他一眼,打下了他的胳膊。   黎晟握住他细软的手腕,"你们大周的男子都是这样?还是单单陛下是这样?"   他揉捏着小皇帝的手腕,"这骨头摸着跟水做的一样,揉一揉都能按出红痕来,比我们黎国的小姑娘还娇气!"   他说着话,眼神忍不住的往慕容纾柔软的腰肢上面瞟,"常年露在外面的还这样,不知道这厚厚的衣衫下面包裹的,又是怎么一副好光景?"   他的眼神贪婪又露丨骨,看的慕容纾脸色更难看了。   眼见小皇帝闭了嘴,黎晟以为他是怕了自己,神情更得意,动作也更放肆!   他掐着慕容纾腰肢的手滑动了几下,只见对方的动作更为僵硬。   "黎晟。"   慕容纾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激怒他,伸出自己的手。   黎晟却以为他又想甩巴掌打自己的脸,随即往后躲了一下。   只见那双小手往自己脑袋后面伸了伸,再拿过来时上面已经沾染了黏糊糊的血迹。   殷红的鲜血斑斑点点,衬的那只小手美的脆弱又诡异。   慕容纾看着他的神色,"黎晟,如果你不想带着一具尸体上路的话,最好放开朕。"   黎晟看了他一眼,神色更为惊奇。   从一开始被抓的恐惧、愤怒、到现在的沉着、冷静不过片刻而已。   他似乎知道自己无所依傍,如今靠的只有自己,所以才识相的听话了?   这按大周的话,是不是就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个念头让黎晟心里颇为得意。   他招手叫来了随行的人员,为他简单的处理了脑袋后面的伤口。   慕容纾低着脑袋,方便那人为自己上药。   刺丨激性的疼痛从后脑勺传来,他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从上京出来不过一个时辰,看马车的速度也不是很快,若是宫中的精锐部队前来追赶,很快就能追上。换种看法,虽然走小路比走官道要少很多盘查,但自己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现如今,稳住这个该死的黎晟,别让他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他可不想真的委身这条畜牲,同他做出来什么苟I且之事!   他垂着脑袋,脑袋后面是被涂着药水,又不知放上了什么药粉。过了许久,才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好了"。   他抬起头来,强自镇定着,神情都淡了下来,"朕饿了,朕要吃东西。" 第93章 你在教我做事?   黎晟见他配合,神情也松缓了许多,"陛下要吃什么?吃些糕点,还是干粮?"   "只是带来的干粮粗粝,陛下怕是咽不下去。"   慕容纾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朕受了伤,要吃佛跳墙补补气血,还要吃银针炒翅,鲜虾饺、鸡肉拉皮卷、云腿馅儿府、蟹肉海棠果、再来份糖莲子和象生雪梨解解腻。"   黎晟张了张嘴,黎国与大周虽然接壤,但到底不是同一个地方,况且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黎国地处偏远,吃的用的,都没有大周种类丰富,也没有大周精细。   这些东西,他听都没听全过,如今又是在半路,去哪儿给他弄来?   "陛下,你是故意难为本王?"   慕容纾掀了掀眼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目光似水,眉目如画。   他红唇一开一合,"怎么?你要让朕做你的王妃,却连这点儿要求都做不到?"   黎晟被他这一眼看的身子一软,听完他的话,又心口一梗。   他知道对方是真的在为难自己,可是偏偏对着他这张脸这个语气,又狠不下心肠来拒绝。   他讨好的上前凑了凑,"这附近没有店家,就算是有,也难有这么好的食材,做出来陛下要的菜。"   他看着慕容纾密密的黑色睫毛,连声音都放低了一些,温声软语,"等到了黎国,本王再去请一些黎国的厨子,专门给陛下做饭怎么样?"   只见那双睫毛颤了颤,看了他一眼,又垂了下去。   他的声音极淡,"呵"。   这就是不满意了!   黎晟摆了摆手,"拿些吃的来,给陛下垫垫肚子!"   慕容纾静静听着他的动作,关于怎么对待这个该死的黎晟,渐渐有了底。   这狗东西虽然嘴上说的唬人,但行动上却在讨好自己。   他在做什么?   补偿?   从自己这里找回年轻时没做完的梦!   他想得美!   慕容纾回忆着父皇给自己讲过的母妃的故事,又回忆着殿中挂满的画像。   据父皇说,他的母妃,性子是冷的,冰雪雕成的一张脸,是人间的烟火也捂不热的。   他睫毛动了动,回忆着他母妃的神情,学着他母妃的姿态。   眼神悠悠的落到对方端来的糕点上,摆出一个有三分像他母妃的神态来,"就这些?"   见到他这个神态,黎晟的瞳孔瞬间放大,他张了张嘴,几乎要唤出那个名字来,最终又咽了回去。   "陛下要吃什么?"   慕容纾抬了抬下巴,神情冷淡,眼神淡漠,"朕就要吃那些。"   黎晟呼吸一滞。   一张少女的脸浮现在眼前,她一身飘飘渺渺的素白长裙,墨色长发用白玉簪高高束起。   微风吹动她鬓边的发丝,也吹动了她雾白色的衣摆,她朱唇轻启,眼神毫无波澜,"皇兄,你逾矩了。"   她看着自己,就像九天上的玄女看着庙中祷告的信徒。   纵使那信徒已经对自己又了非分之想,她也仍旧浑不在意,又或许说没有什么能让她在意。   她冷淡又冷静的冷落着他,"皇兄,你逾矩了。"   这张脸骤然显于黎晟脑海,震的他心神动荡。   这是他经年未醒的一场梦。   刚刚成年的皇子爱上了宗室里抱养回来的妹妹,在苦苦追寻了若干年后,终于能大着胆子,将一腔爱意满满的讲给对方听。   谁料对方连一个正眼都没给自己,只是极浅淡又极疏离地说:"皇兄,你逾矩了。"   这个场景深深刻在他脑海里,经年痴恋没有回应的一腔爱火被对方的一盆冷水浇下。   可惜这场火烧了太久,太久,已经不是一盆冷水就能浇灭的了。   烈火反扑,尤为猛烈。   在他心里,他那位黎国圣女的妹妹是一尊冰佛,而他这盆熊熊烈火,早晚会将她捂热。   可惜事与愿违。   黎晟回过神,带着爱与不舍看了一眼慕容纾,就像看着他失而复得的年少时的一场梦。   "那陛下再等等,等到天黑,入了樊城,本王一定尽力满足。"   "查不出来么......"   裴確垂着眼皮看着跪在地上的公良厚和京兆尹孔谊,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两位大人的脑袋,还是在脖子上待的太安稳了。"   这句话一出来,地上的两人脊背发寒。   公良厚瞬间扣了头,"千岁爷,今早接触过陛下的人已经排查过了,确实不是他们所为!"   孔谊跟着将脑袋按在冰凉的地面上。   "千岁爷的消息一传来,臣就将东西南北四门都封起来了,又让禁军在上京逐门逐户的排查,还是没有陛下的消息。"   "凭空消失了?他飞了?"   裴確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这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   只要一想到他的小陛下,一想到他落在别人手上,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受多少苦,这颗脑袋就开始一阵阵的疼,心底也止不住的发慌。   他以为这些年过去,他应该什么也不怕了的。   难道这就是上天要警示他,而活活在他心口挖出一块肉吗?   他起身,"陛下消失之后,封锁城门的口谕传出去之前,这段时间出城的人,可追查到了?"   常安接道:"追查到了,没有陛下的踪迹。"   裴確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上京城里面没有,外面也没有,难不成是凭空消失了?   跪在地上的公良厚进言道:"千岁爷,既然陛下没出去,那一定还是在城内的,可能是孔谊孔大人盘查的时候不仔细,把人给漏下来了,要不然我们再在城内仔细地盘查一遍?"   孔谊抬起头来,一张脸憋的通红,"千岁爷,臣拿性命发誓,上京真的是让禁军翻了个底朝天了,就是没有陛下的消息!"   裴確来回踱着步子,他总觉得漏下了什么,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陛下出宫完全是临时起意,宫里宫外也确实没有人配合,可这一会儿,就是让人给钻了空子!   根据宫外抓来的那几个人的供词,那名女子,或者指使那名女子的人,就在那为数不长的时间里完成了找人演戏,抓走陛下,潜逃出去的戏码。   如果真是还在上京,能把陛下藏在哪儿?   可留在城内的时间越长,危险就越大,一旦宫里知道陛下失踪,第一个要盘查的,就是上京内外。   这样做太危险!   最安全的方式就是把人送出去!   可是从陛下出事到封锁城门的时间不长,有嫌疑的人也已经追查到,并没有陛下的消息!   那他们又能去哪?   难道还有别的方式?   裴確额头紧锁,一颗心都要被人捏碎了。   田震从殿外赶来,"千岁爷,卫府出来了几个人,因为执行之前的谕令要出城,要不要放他们出去?"裴確脸上更不耐烦,"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给本官添乱!"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定定的望了田震一瞬,"哪个门?"   田震瞬间会意,"东门!"   裴確喉咙迅速滚动了一下,脑袋里迅速闪过一个自己之前没有抓住的念头。   陛下消失了,以宫中的动静,卫泱怎么会不知道?   他既然知道,以他对陛下的关心程度,怎么会熟视无睹?   除非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关窍!   这个时间要出城?东门!   裴確心中一凛,脑子里灵光一现。   今天出城的人中,怎么就落下了这目标最大的一批!   他回过脸来看着地上的孔谊,目光如炬,像是要把地上的人看穿,"北庾!北庾使团走的,可是东门!?"   孔谊心中一震,抬起脸来,颤着声音,"回千岁爷,走的是东门,而且是在封锁城门之际,出的东门!"   裴確呼吸一重,走过去拽住对方的衣领,"可有一个一个查过?谁负责的?"   孔谊急得一张脸通红,"臣当时忙着带禁军的人盘查城内,东门是由今天负责值班的刘达盘查的!"   裴確手指收紧,"牵马来!去东门!"   上京东门,刘达正在房内端着一壶酒,给自己斟了一盅,然后夹了两筷子下酒菜,放进嘴里。   他唱着小曲,摇头晃脑地灌了自己一杯,"要我说,这宫里出了再大的事也和咱没关系!"   他带着二分醉意教育身边的小兵,"就算了换了皇帝,他们也总需要人守城门吧!你们就是瞎操心!"   "还有你!"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一名小兵,"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威风!啊!众人之前驳本大人的面子!"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方,"本大人还用你教?啊?"   "本大人守了多少年的城门?还不知道怎么盘查?放谁走?那北庾的人有宫中的文书还能作假?你还在那搜搜搜!显摆的你!"   那地上的小兵一脸不服输,"可封锁城门也是宫中的命令!一定是出了事才会这么急,再说,都查一遍也不会浪费多少时间,刘大人你一一"   那刘达将酒盅往地上一扔,瓷杯撞到地面瞬间裂成两半,发出一声脆响,"你是大人还是我是大人?"   "小子,你在教我做事???" 第94章 就这一间?   那小兵心底表情依旧不服输,只是觉得和他说也说不通,索性闭了嘴。   酒盅少了一个,刘达摆了摆手,"去。给本大人拿酒盅去!"   那小兵不情不愿的起身,城内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位刘达刘大人依旧不管不问,还在这里暍酒,这种玩忽职守的事情要让上面的人知道,有他好看!   他拿起杯子,又继续想着:可这位刘大人是上面有人的,自己又能把他怎么办!   看不惯也得看,而且还得伺候着!   光这么听着,外面突然传来了马蹄声,然后是一群人的脚步踹开门的声音。   刘达暍的醉了三分,也不看人,张口就骂:"混账玩意儿!拿个杯子都拿不利索!本大人留着你有什么用!"   他话音刚落,就被一只手拎着甩了出去,肥胖的身子在空中转了个圏儿,然后叭唧一声落到了地上吧。他整个人四肢着地,呲牙咧嘴地掉在了地上,"什么玩意儿......你们......"   一双玄色长靴出现在他眼皮底下,顺着长靴网上看,是张牙舞爪的一条金蟒,半条身子隐在衣袍里面,半条身子缠绕在衣角上,冷冷地盯着他......   金蟒……   他嘴角抽了一下,抬起脸来往上看,一张冷峻恣意的脸撞进他眼眸里。   那刘达连起都不敢起来,结结巴巴地:"千......千岁爷......"   裴確闻着他满身的酒气,眼眸深的像是打翻的浓墨。   他一脚踩在这人耳朵上,用力碾了一下,地上的人压制着发出一声惨叫,"千岁爷......饶......饶命......"   裴確收回那一脚,地上的人松了口气。   裴確冷冷地哼了一声,田震有些不忍直视地扭过了头,只听见一声哀嚎,果不其然,他们家千岁爷一个屈膝抬腿,将人生生踢了出去。   那刘达捂着肚子,翻着在墙角里打滚,一只缠满黑色护腕的手将他拖出去,拖回了院子中间。   裴確微微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北庾使团出城是你接管的?"   那刘达忙不迭地转头,"是小人,是小人!"   "随行的车辆箱子,可有一一检查过?"   刘达心里一慌,眼神一闪,"检查过!检查过!下官都是按照上面的命令来的!"   裴確眯了眯眼,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个少年气的声音传来:"你撒谎!"   那少年早就放下了手中的酒盅,跪到裴確面前,"我亲眼看见的,刘大人只是抽查了前面的几辆马车,就放手了,他说宫里下的命令,让北庾使团出城,怎么会有错!"   那刘达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辩解道:"下官是急着执行新传达下来的封锁城门的命令,下官想着,赶紧让他们出去了,好把城门给关了......"   他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声音越说越小。   裴確拳头紧紧握起,压抑着心中的怒气,看向那名少年,"随行的车辆可有异样?"   "回大人,"那少年不卑不亢,"并无异样,只是往后的车厢中曾经传来一声异响,像是什么东西碰到马车车厢的声音,只是刘大人不让我们查看,我们也不确定里面是不是有异样。"   裴確愠怒之情浮于表面,他狠狠看了一眼地上的刘达,和看一具死尸无异。   他转过头,薄唇里扔下一句话,"杀"。   身后传来哀嚎声,他恍然未觉,出了门接过马鞭翻身上马,朝城外飞驰而去。   卫府内。   卫泱系好斗篷,踩着马镫上了马。   那管家牵着绳子,多次劝阻,"大人,外面风大,您身子本就弱,要是再出个好歹!奴才怎么给老太爷,老夫人交代啊!"   卫泱拂开对方的手,"鞭子给我!"   那管家拿着鞭子,依旧在劝他,"大人,卫府的精锐已经派出去了!您又何必亲自去找?"   他苦口婆心,"就算您要亲自去,乘个马车也好啊一一"   "我不是去游山玩水!"   卫泱打断了他的话,他招了招手,"给我!"   管家他马鞭递给他,"大人,您可要小心,不要强撑着......"   卫泱一张脸,脸色苍白,面上笼了一层薄薄的哀愁,眼眸里也是化不开的复杂情绪。   他转了转脸,眉间的小痣迎着日光闪闪发亮,"若是袓父祖母问起,你知道怎么说。"   管家点了点头,"奴才记得了。"   他转回脸来,长鞭一挥打在身下的骏马身上,整个人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去。   烟尘四起,身后的侍从紧紧跟上。   朝着上京城东门赶去。   冬日天色黑得早,赶了一天的路,人困马乏,黎晟擦干净脸,戴好一早准备好的人皮面具,示意车夫停下,在前面找个合适的客栈休整一晚。   夜间赶路不安全不说,也容易被人盯上。   如今特殊时期,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公子,就这家吧!"   车夫停了马车,随后就有人进了客栈,招呼人过来。   黎晟先跳下马车,又将手伸进马车内,"夫人,下来吧。"   马车内没有动静,他又只好轻轻唤了一声,"娘子?"   马车里的慕容纾被他喊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这身装扮着实丢人,也不愿意下去,那只手又伸了进来,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抓了下去。   客栈的小廝白无聊懒的甩着手里的毛巾玩儿,见着这一幕不甶睁大了眼睛一一   这是怎样的一位美人儿!   一身素色白裙宛如天边的薄云,雾青色的腰封勾勒出一抹纤细的腰肢,立在冬日的风里,袅袅娜娜,摇摇曳曳。   那美人儿带着面纱,虽然看不清楚完整的容貌,但就那露在外面一双美目,眼波流转,情意绵绵,含着水汪汪的雾气看人一眼,能把人的身子都给看酥了!   发髻高高挽着,额头光洁而饱满,她似乎舟车劳顿累极了,伸出一节皓腕,芊芊素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这明明是最正常不过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却妩媚又高洁,看的人心跳加快,又生不出丝毫亵渎!   那小廝不由自主的站稳了身子,这要是摘下来面纱,得是怎么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啊!   被当成美人儿的慕容纾却在心底暗暗骂娘!   这该死的黎晟!   怎么自己就一时心软手软没在上京弄死他!   他下了马车,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歪向了黎晟那边,黎晟顺势握住他的腰,将他带入怀中。   他娘的!   小皇帝心底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什么狗丨娘养的缺德玩意儿!   硬逼着他穿了女装不说,还给他下了软筋散,这会儿身边要是没个人,他能直接歪倒在地上!   他四肢发软,连步子都迈不开多大,走起路来慢吞吞的,又吃力地很,走一走都能喘三喘的。   黎晟握着他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扶着他进了客栈。   如今年关将近,南来北往的商人都准备跑完最后一趟,就歇着了。   这正是客栈里面嘴热闹的时候,客栈内本来吆暍声,猜拳声不绝于耳,他一踏进客栈内,里面霎时间就安静了。   像是商量好一样,里面的来往客商江湖中人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有些不拘小节的,直接露出了羡慕的表情打量着他们。   这种灼热又不加尊重的目光看的慕容纾浑身不舒服。   一旁的黎晟脸上的笑容却更热烈,是不加掩饰的高兴。   仿佛他身边的那位白衣佳人就是他到手的财富,是他可以炫耀的物品,这种感觉让慕容纾心里更加难受,要是他手中有剑,恨不能一剑将他给捅死。   他皱了皱眉,偏过脸躲开店内客人打量的目光,有气无力,"朕累了。"   黎晟掐着他的腰肢揽向自己,小声凑近他的耳朵,"陛下不如声音再大点儿,让旁人都知道你是当朝皇帝,被人掳走,穿上女装......"   "也正好,本王也有理由将他们全都杀了,落个清净。"   慕容纾将脸又转了回来,"你不敢。"   他挑了挑眉毛,眼神笃定,"黎晟,你不敢。"   "你走这条路本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又怎么会闹出动静来惊动官府?"   他看了黎晟一眼又转了回去,"黎晟,少拿这些话来吓唬朕。"   黎晟被他堵得一时无话。   "上楼吧!"   木制的楼梯久经风霜,即使每天都用心擦拭过,也难免留下岁月的痕迹。   他挣开黎晟的双手,自己扶着楼梯扶手,慢吞吞的往上走。   端着菜品正准备送上去的小廝愣在了原地,他呆愣愣的看着棕黑色楼梯上那只手,白的在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这样一尘不染金娇玉养出来的,真不知道是哪家王侯府中的夫人小姐,怎么跑到他们这种穷乡僻壤来了   他上了楼,回过脸来,面纱随着动作的幅度掀起一角,隐约可见一片小巧精致的下巴,"在哪?"   那小廝眼睛眨也不咋地看着他,直到有人咳嗽了一声,他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   "客官跟我来。"   他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又推开了一扇门,"夫人,请。"   只见那美人儿似乎是不悦地看了自己一眼,又转身移开了视线,"就这一间?" 第95章 娇气!   那小廝有些紧张,"这位公子就要了一间上房......"   再说了这位公子不是叫她"夫人"吗?   既然已经成婚,住一间不是应该的吗?难不成这俩人闹矛盾了?   那小厮偷偷看了一眼紧跟在后面的公子,长得也不错,看着也贵气,就是年纪大了些,与这位夫人不太匹配..   怪不得这位夫人有些瞧不上他呢...   黎晟自然不知道这小廝心里想的什么,他摆了摆手,"就要这一间,把饭菜都送进去吧!"   待那小厮走远了些,黎晟凑过去,"陛下要是心里再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东西,本王这里还有药,陛下吃下去,可就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人摆布了……"   他对着小皇帝愤愤不平的脸,眼神越发猥I琐,"陛下的声音这么好听,要是叫不出来,得少了多少乐趣啊!"   慕容纾抬手,一巴掌扇到了他脸上。   只是这会儿他身上没劲儿,这一巴掌下来,一点儿脆响都没有,轻轻的就落到了黎晟脸上。   黎晟抓下他的手,"陛下还是省省吧!留着点儿劲儿,晚上再折腾。"   面纱下面,慕容纾脸色苍白。   这狗I娘养的莫不是要来真的了!   他睫毛快速抖动了两下,昭示着内心的不安。   如今他被下了药,跑都跑不了,难不成真要被这个令人恶心的臭虫给玷污了?   裴確...   想到这个名字,他鼻腔里酸了酸。   裴確...   裴確怎么还没有找来呢...   他好害怕……   他想回家...   他这个脆弱到一捏就碎的样子明显取悦到了黎晟,黎晟笑了笑,先他一步迈进了屋子里。   "多上些好酒好菜,赶紧!"   那小廝忙不迭地点头,"好嘞客官!您稍等!"   那小廝转过身去,心里纳闷,这位公子长得倒是一张大周人的脸,怎么一开口倒不像是大周人呢!   腔调奇怪!官话也不标准……   再看一眼门口这位委委屈屈一脸不高兴的小美人……   搞不好!不会是拐来的吧!   带着这个想法,他又好奇地偷偷看了一眼那蒙着面纱的美人儿,那美人儿这会儿眼眶含水,眉眼间结着愁怨,都是化不开的哀愁。   这小廝放慢了步子,从他身边走过去。   这要真是位被拐来的世家贵女,可就麻烦了,跟着这男子一路,清白怕是要毁了,哪怕能逃回去,又能落下来什么好呢?   他心里暗自摇头,可对着这个柔弱娇美的身影,又忍不住暗自怜惜。   这不是男人对女人的一种怜惜,反而像是在他们这个穷乡僻壤,猛然出现了一株极品牡丹花,就会让他下意识的觉得,这株倾国倾城的娇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步履不停,只是在与这娇美的身影擦身而过时,心底泛起阵阵的可惜。   一切只是自己的恶臆想罢了!   人家这仆人无数财大气粗的模样,怎么可能是拐来的呢?   八成是小夫妻闹矛盾了吧!   厢房内,慕容纾坐在餐桌旁,小口小口地扒拉着饭。   这里的饭菜粗粝难以下咽,一块儿吃饭的人看一眼就让人恶心,可是他不敢不吃。   本来就因为吃了药浑身没有力气,要是再不吃饭,万一有什么不测,还不是任人宰割。   他不想和黎晟共用一个盘子的菜,他觉得对方恶心,只能挑着自己眼前的一个劲儿的夹菜。   他面前是一道鸡肉炖豆角,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暗色,让人胃口全无,豆角炖的太烂了,黏糊糊的,一夹就软,放进嘴里,只有浓浓的咸味。   他裹了口米饭咽下,觉得剌的嗓子生疼。   他又夹了块儿鸡肉,鸡肉的味道他是知道的,鲜香滑嫩,烹炸烤煮都好吃。   他夹起来一块儿,上面还有翻卷的鸡皮,上面小小的颗粒凸起着,米粒大小,看着莫名让人不舒服。他两只手拿着筷子,把鸡皮撕了下来,又将鸡皮远远的放到一边儿,这才夹起来这块肉放进嘴里。只一口,他就差点儿吐了出来。   又干又柴又腥又腻,和以前他吃过的鸡肉完全不一样。   他随口吐了出来,又赶紧拿过来杯子倒了一口灌进嘴里。   总算好了一些,但这水的味道也怪,说不出来的怪,有一种奇奇怪怪的味道,他不敢再细品,只能赶紧吞下。   他看了看满桌子的菜,食欲全无。   他这十几年,在宫里养的多金贵啊,就算是刚刚即位时被裴確欺负的那两年,也没在吃上遭过罪。   裴確..   想到这个名字,他又忍不住委屈。   他怎么还不来的...   他垂着头,不敢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泪水,大口大口的我扒着饭往嘴里塞。   一旁吃饭的黎晟看见了他的异常,又自酌自饮了一杯,笑他娇气。   他筷子在慕容纾面前的豆角炖鸡里翻了一下,翻出一块没有皮的鸡肉,筷子在上面点了点,"吃这块!"   慕容纾顺着他的筷子一看,吓得"啊"了一声,连筷子都掉到了桌子上。   宫中的菜品,先不说色香味都要一一照顾到,最先做到的就是干净,好看,不能吓到贵人们!   禽兽类的头和脚,一般都是不能出现在宴席上的,哪怕偶尔又能出现在宴席上的,也要做的漂亮又精致!   他翻出来的鸡块儿旁边,正静静躺着一个鸡头,红红的冠子高高的竖着,嘴巴尖尖的,泛着黄色,更可怕的是,上面还有一撮撮没拔干净的黑色鸡毛!   慕容纾干呕一声,差点儿吐了出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又仔细往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原来旁边几块肉上面,都有着零星没处理干净的绒毛,细细小小短短的,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这会儿他再也忍不住了,刚下肚的东西又一股脑儿给吐了出来。   被他这一闹,黎晟也胃口全无。   他放下筷子,指挥着下面的人伺候着慕容纾,然后嫌弃的站了起来离得远远的。   等到下面的人又给慕容纾收拾完换好了衣服,他才又过来,皱着眉头很不高兴的样子,"你这也太难伺候了吧!"   "吃点儿东西都能吃吐了?"   他说着皱了皱眉,"还是在宫中养的太精细了,以后多吃些习惯习惯就好了!"   慕容纾没有理他,他伏在桌子上,直不起身来,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会儿闪过哪块儿带毛的鸡,一会儿闪过裴確的脸。   他不止心口泛酸,喉口发酸,胃里也发酸。   身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凉,说出去的难受。   在一旁伺候的仆人看着不对,"王爷,他好像不是很舒服,让人给他看看吧!"   黎晟不高兴的指挥别人收拾桌子,"娇气!"   那仆人不敢再吭声,但是看着慕容纾泛红的脸,还是觉得有点儿不放心。   "王爷"   黎晟拂了拂袖子走过来,"脸怎么这么红?"   他手掌放在慕容纾额间,"怎么这么热?"   "让店家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那小廝应声下去,黎晟闻着这屋里那股淡淡的味道,兴致全无,吩咐另一个人说,"一会儿大夫来了,给他看完,结果让人告诉本王一声,你就在屋里守着,别让他跑了,记住了?"   剩下的两个仆人点了点头,把慕容纾扶上了床,又给他戴好面纱,盖好被子,这才站在门里边等着。   吐完之后,慕容纾本就困乏极了,这会儿黎晟出去了,他总算安全了,更觉得眼皮重的抬都抬不起来,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那两个仆人站在屋子里等的无聊,不由得悄悄说起话来,反正等着也是等着。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不再傻站着,而是各拿起一张凳子坐下。   "要我说,咱们王爷这次来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来上京城这么久,一多半的时间都在卧床养病,连那四方馆的大门都没迈出去过!"   另一人接口:"谁说不是!这北周的人就是喜欢欺负咱们小国的人!以大欺小,算什么好汉!"   "不过也不算事一点儿收获也没有,"那人嘿嘿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小皇帝,"虽然王爷前来打探消息的计划没机会完成,但也算有收获!这小皇帝抓在手上,以后还不是咱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说这小皇帝在北周玩儿的很开啊!和那个姓卫的病秧子太傅,还有姓裴的那个太监,三个人不清不白的.."   "这你都知道?在哪听说的?"   对面的人压低声音,"这你都不知道?早就传开了!听说这位原先是和太傅好的,后面又和那个姓裴的在一起了!"   "听说就因为这事儿!姓卫的和姓裴的不和,姓裴的连卫泱舅舅都给弄死了!"   那人嘶了一声,"这姓裴的,还真是个狠人啊!"   "再狠不也是个太监么!"   那两人相视一眼,嘿嘿一声,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起来。   门外传来敲门声,其中一个人起身,走到门口,手掌搭在门闩上,"什么人?"   一个声音自门外传来,"送饭的!" 第96章 分明是个小少年!   "送饭的?"   门口的那人拉着门闩的手停住了,他满腹狐疑,"不是饭菜都撤下去了!这会儿来送什么饭?"   另一人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爷刚刚没吃好,估计是又叫了一份。"   他对着门口喊道:"送错房间了!送去新开的那间上房去!"   门外的脚步声没动,"各位客官,真是来送饭的!您说的那间客房的的饭食已经送过去了!这是那位客官盼咐送到这间屋子里来的!"   里面的人对视一眼,打开了一条门缝。   还真是这个店里的伙计!   只见那个跑堂的端着一碗白粥,"两位客官,您的白粥!"   其中一个人接了过去,那伙计往里看了一眼,然后弯腰给他们打了个招呼,才离开了。   他本不应该管这些事的!   他就是一个跑堂的小伙计,一个月拿那几个铜板的,哪里还管得着人家这种富贵人家的事儿!   可他上来收拾桌子时,看见那位公子满不在意的脸,真的有点儿替这位小美人儿心寒了。   难受成这个样子,也不管不问......   唉   他心底叹了口气。   可他只是个小跑堂的,其它的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悄送上来一碗暖胃的白粥了。   另一间上房内,黎晟拿着一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夹了块儿鱼肉放进嘴里,又暍了一口酒。   今天一天提心吊胆路途劳累,总算是能安下心来歇一歇了。   本来还想着能搂着那位娇娇软软小皇帝做点儿什么,没想到对方这么娇贵,吃点儿饭都能吃吐了!   扫兴!   "公子,大夫为夫人诊完脉,已经过来了。"   黎晟转了转手中的酒杯,都没舍得放下,"让他进来吧。"   一上了年纪的老头背着药箱走了进来,这个镇子偏远,人家不多,也没有很像样的医馆,他从二十来岁干到现在花甲之年了,还是这里唯一的大夫。   "我夫人怎么回事儿?"   听见这句话,这老大夫抬了抬头,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行医这么多年,一搭脉还能分不清男女吗?   那床上躺着的,分明是个小少年!   "问你呢!"这饮酒男子身边的侍从推了推他,"老头儿,我们公子问你话呢!"   "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老大夫被他推了趔趄了一下,又站直了身子,将药箱的带子往肩膀上面提了提。   看这伙人,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尊夫人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水土不服引发的高热而已!"   "暍些退烧驱寒的药,好好将养着,过几天就好了!"   "若是吃不下饭,就暍些简单的粥,养养胃,切莫由着他。"   黎晟点了点头,很无所谓一般,"给他送点儿粥,再弄些补品养好,别一直吊着本一一"   他看了一眼这老头,"别一直吊着本公子,扫了本公子的兴,耽误本公子的洞房花烛夜!"   老大夫听见这句话,止不住的鄙夷,床上的小公子已经病成这样了,他还想着这些!   真不是人啊!   想着刚刚那少年微弱的脉搏和烧到坨红的双颊,老大夫有为医者的于心不忍。   "尊夫人身子骨本就弱,如今又遇上高热,如今还是不宜行夫妻之事,公子要是不注意,容易让他烧坏了脑子,或者空口干呕,糟践了肠胃。"   听见他的话,黎晟脸上黑了黑,示意身边的人给钱,又将人送了出去。   老大夫出了门,还远远的听着里面的人在抱怨,"怎么这么娇气!扫兴......"   他摇了摇头,颤巍巍下了楼梯。   他年幼的孙儿正在客栈门口等着,如今天已然黑了,路又不好走,他提着一盏灯笼,也好为爷爷照亮回家的路。   出了客栈就是小路,月色沉沉,只有一盏灯笼照着幽幽的光芒。   远方传来马蹄声,高扬的马蹄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阵阵声响。   老大夫拉了拉小孙子的手,"来,跟爷爷走边儿上。"   小孙子乖乖巧巧的跟过去,又被一阵"喵呜"声吸引了注意力。   他放开爷爷的手,冲到路中间,"爷爷!一只小猫!"   马呜声已经近了,路上烟尘四起,一垂髫孩童穿着粗布衣服,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花猫,抬眼看到近处飞驰而来的骏马,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一一   "小心!"   骑马的白衣男子狠狠勒住了马的辔头,马尔扬起脑袋高高嚎叫一声,停住了脚步,离那儿童不过丈巴的距离。   老大夫急得扑过来,抱住吓得不敢吱声的孙儿,他又朝马背上的人弯了弯腰,"多谢公子!"   灯笼的火光颤悠悠的,照亮了马背上白衣公子的脸。   面如冠玉,霁月清风,眉间一点朱砂,好似画中人。   那骏马驮着马背上的人在原地转了几圈,那白衣公子声音温润,"老丈!可有大碍?"   "没事没事!"   老大夫拉着孙儿的手给他让了路,"耽误公子赶路了!"   马背上的男子朝他点了点头,御马离去。   目送着十几人的队伍乌泱泱的离开,那老丈摸了摸孙儿头顶的丸子发髻,"可不敢乱跑了!"   那孩童点了点头,声音脆生生的,"爷爷!那人可真好看!"   老大夫牵起他的手,"好看!是好看,不过呀,要说好看,他还没有今天爷爷诊治的那位小公子好看!"   孩童好奇:"有多好看?"   老大夫牵起他的手慢慢走着,"那小公子呀......"   在前面就是这小镇的中心了,卫泱下了马,"快去查!有可疑的马上通知我!"   "是大人!"   卫泱下了马,环视了一眼周围。   从上京出来后不久,就遇上了岔路口,看着官路上马车重重的辙痕,北庾的车马应该就是按原计划走的大路。   可北庾与黎国并不在一个方向,混进北庾使团的黎晟,少不了也得半路离开!   想到黎晟,卫泱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他一一这个无法无天的废物!狗胆包天!竟然敢劫持陛下!   他该死!   派了几个人去管路,又带着其他人来了小路,他一路骑马疾行,边搜查边打听,来到了这座小镇。   他自己也不敢确定,这黎晟从北庾使团离开之后有没有换了马车,骑马赶路,若是真的换了马车改成骑马,那他们的速度可就再自己前面了,要赶紧查完赶紧走!可不能再耽搁了!   陛下在他身旁,待的越久越危险,谁知道那个畜生会做什么,又会说出什么!   一阵寒风袭来,他捂住口鼻咳嗽了两声,朝不远处的一家客栈走去。   客栈内,黎晟对着镜子,又按了按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确保没有纰漏了才从房中出去,"谁来了?可是司礼监的人?"   身边的人跟上,"回王爷,来人一身白衣,随行也不是司礼监的打扮,离得远了看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不是裴確。"   "那就好办了!"   黎晟迈开步子去了慕容纾所在的房间,"要真是裴確那条疯狗,还真要难缠一些。"   他进了房间,床上的人正安安稳稳地睡着,因为呼吸,脸上的面纱会随着一鼓一鼓的,像是金鱼嘴里吐出的泡泡。   黎晟站在床边看着他,"都说生儿类母,果不其然。"   "只是可惜之前为你准备的面具戴不上了,"他伸出手指,将被吹起的面纱掀起来一点儿,露出一张莹润的小脸,"谁知道你的脸长的这么小昵?尺寸一点儿也不合适......"   床上的人已经睡得昏昏沉沉了,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从床边离开,走到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楼的大厅里已经出现了一些嘈杂的声音,看来是那群人已经过来询问了。   黎晟旁边的人看了眼床上的大周陛下,又转过脸来,"王爷果然神机妙算,提前准备了人皮面具,半路换了马车,又给大周皇帝换了女装打扮,周朝的这些小白脸怎么能认出来!"   黎晟举了举手,示意他别再说话,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已经做了详尽的打算,但仍有点儿担心哪里出了纰漏。   他虽然嘴上说着看不起卫泱,那也是为了长自己的志气,灭别人的威风。   卫泱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温润可亲,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儿,他和裴確还不一样,裴確是坏到了面儿上,懒得隐藏;而他则是坏在芯儿里,心眼子恐怕比泥鳅钻的洞都多!   一会要真让他认出来,少不了又要有伤亡。   他回过脸来,在旁边的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人点了点头,带着一人悄悄离开了。   不多会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店中跑堂的声音。   "官爷,下面的房间您都搜过了,咱们店中就只剩下这几间上房了。"   "可有今天入住的?"   "咱们岐华镇是个小镇,一般都是来往的客商歇脚的,一般都是当天入住,次日一早就离开了,只住一晚上。上房这几位,也是这个情况,都是今天入住的!"   卫泱点了点头,他总觉得有点儿心慌,随手指了一下前方,"去敲门!" 第97章 您以后就不要再自称朕了   那跑堂的小哥点了点头,敲了敲黎晟所在房间隔壁的门。   不多会儿,有个中年男子开了门,肿泡眼,眼睛溜溜儿的转,一看卫泱穿戴不凡,身旁还有护卫,就连忙哈了哈腰,"这位官爷?"   卫泱推开他,"进去,查!"   "哎,官爷,官爷"   "没有。"   "没有。"   卫泱面色不改,转身走向另一间。   那跑堂的小哥连忙给肿泡眼男人弯了弯腰,示意他体谅,随后又赶回了卫泱身边。   只是还没等到他敲门,房门就从里面被戴着人皮面具的黎晟打开了。   卫泱抬头,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看着三十出头的年纪,长相中上,开门的手指上戴着三个黄金玛瑙的戒指,看来像是个富商。   "在下刚刚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怕惊动了内子,就先把门打开了。"   跑堂的小伙计跟着介绍了一句,"这位公子的夫人刚刚染了病,还找大夫医治来着......"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身旁的白衣男子推开了房门,朝内走去。   "官爷,"黎晟开口,"内子染了病,身子不大利索,如今刚吃了药已经睡着了,能不能劳烦各位官爷动作小心一点儿......"   卫泱看他说的体贴,往内走的脚步顿了顿。   可不过是刹那的功夫,他又抬起脚步往里走去。   从这里往床上看,是侧躺着一位女子,身上盖了被子,散开的长发垂在床边,曲线玲珑。   他又扫视了一眼房间内,还没来得及再往里走,就听见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大人,就在刚刚,几人骑着两匹马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   "看那两人的衣着,不像是大周的打扮。其中一人怀里还抱着东西!!"   卫泱脚步一顿,转过脸来,"哪个方向?"   "南边!"   卫泱心口一急,"南边?走!快追!"   只见这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飞速离开了。   除了激起店中人的一番猜测,再没有别的水花。   见他们离开,黎晟召集了自己的人马,"收拾东西!走!"   他抱着慕容纾下了楼,正遇上跑堂的小伙计往上面送刚熬好的药,"哎这位公子,药还没送上去,你们要去哪?"   黎晟脚步不停的往前走,"我夫人病情严重了,要带她去大城镇就医,劳烦小伙计帮我们把马都牵出来了!"   小伙计看了一眼脸烧的通红的小美人儿,心底一阵可惜,"客官稍等,我马上就去!"   上了马车,他们火速朝着东南方而去。   "王爷,既然对方已经被支走了,为什么咱们还要急着离开?"   "卫泱是一听见有人急着往南逃走,心中一慌才追了过去,他那人心思深,若是刚刚哪里不小心露了破绽,又被他回过味儿来,怕是就要赶回来了!"   "可是咱们往东南走,就怕再遇上裴確的人!"   "应该不会!"   黎晟信心满满,"姓卫的知道是我掳走了慕容纾,是因为是他自己安排我今天跟着北庾使团离开的,但是裴確不清楚,在他心里,恐怕我还是病怏怏的躺在四方馆里等死呢!"   "哪怕他查到大周皇帝出了城,也只会以为是北庾那伙人劫持走了陛下,等他追到北庾的人回过神来,咱们早就走远了!"   "没事儿丨走,虽然绕了点儿路,能回去就行!"   黎晟志得意满,放下了车帘。   车帘外马鞭声扬起,又是一声脆响,车轮咕嚕噜的转,踏上了新的路途。   另一边,裴確出了城之后,将司礼监的人都分散出去,沿着北庾使团一路的车辙将人层层分散,追了下去。   他沉着一张脸,怎么也想不出来一向老实巴交的北庾敢做出来这么大胆的事!   敢公然挟持一国皇帝,这是准备好等着大周的铁蹄踏破北庾了!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北庾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心中动了动,差人回了四方馆,而后自己顺着那条官道走了下去。   约么半个时辰,天空中一声脆响,然后是信号弹在空中爆开的声音,他盯着空中炸开的那一束白光,双目猩红。   "黎晟!"   身旁的人拿出地图,他放过去手指打量了片刻,留下一伙人继续往下走,自己带人从一条小路穿梭过去。   眼看一个白天过去,还没有丝毫小皇帝的踪迹,裴確心中又着急又心疼。   他的小陛下,从小没有离开过上京一步,这次被人掳走,心里得多害怕,多惶恐......   他连想都不敢细想,稍微放松片刻思绪,眼前就会出现小皇帝含泪的眼,伸出一只小手,软软的喊他"裴卿......"   越是找不到人,他心中的火气越盛。   一旁跟着的田震战战兢兢,生怕哪句话惹的千岁爷生气,自己就要遭殃了!   "爷,"田震硬着头皮劝他,"眼看您一天没吃东西了,这天又黑了,那黎晟应该不会赶路了,您要不停下来吃点儿东西吧!"   裴確转过脸来,将手上的马鞭往地上一抽。   这声脆响惊的田震心里抖了抖。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裴確的神情。   他们爷的脸从来没有黑成这样过,眼眸通红,神色越发狠戾,背靠无边黑暗,活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如果能仔细看一下,这满脸的很戾中,还有一丝不为人知的仓皇。   他好像在害怕,可是他又尽量隐藏着,不让这些人看出自己在害怕。   裴確开口,声音疲惫而沙哑,"掌嘴。"   田震扑通一声跪下,老老实实地掌嘴。   他知道说出来这句话落不了好,可是他依旧得说。   哪有人是铁做的?他们爷也不是,这样子不吃不暍,又能撑得住多久?   千岁爷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他们做奴才的得想着,可别陛下不见,千岁爷又给垮了!   他老老实实在原地掌了二十下嘴,又吐出嘴里的血沬赶上已经走远的千岁爷。   "爷!您也得顾惜自己的身子,这不吃不暍的怎么能行?"   这里搜查过没有陛下的痕迹,他又翻身上马,继续要往前走,田震拉着这匹马的缰绳,"爷,停下来吃点儿东西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裴確拉下他的手,声音缓缓地,不带任何情绪,"我连命都要没有了,还顾惜什么身子。"   说完这句话,他夺过缰绳,狠狠抽了一下身下的马,朝下一个城镇疾驰而去。   黎晟一伙人不敢停留,直奔向东南而去,从这里加快赶路,到天明的时候,他们就能从沧海经水路,一路往南,直达黎国边界。   他们硬生生赶了一夜的路,人困马饥,来不及休整,只好换了车夫,让马行走的慢一些,好让它也能歇一歇。   一路上晃晃悠悠,马车里也不舒服,慕容纾还生着病,脑袋里晕过来晕过去的,绝对算不上舒服。他被渴醒了,晃了晃昏昏沉的脑袋爬起来,映入眼帘的就是黎晟那张人皮面具。   马车内伺候的仆人看慕容纾醒了,又怕惊醒了他们在另一侧倚在车厢上睡着的王爷,于是低声问:"你要什么?"   慕容纾愣了愣,"水......朕要暍水......"   那仆人拿过一只水袋倒出来一杯水递给他,就看见这小小的陛下接过杯子,双手捧着"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他跟着去延英殿面过圣,还记得这小皇帝一身明黄龙袍意气风发的样子,如今睡了一夜,头发乱糟糟的,还被套上了女装,抱着一杯水往下灌,见对方这模样,他不由得心底涌起一丝名为可怜的情绪。   小皇帝递过去杯子,"再来。"   他又给对方满上。   一国皇帝,沦落到这个地步,着实可怜。   昨天的饭都吐了,连药都没来得及吃,又病了一夜,算起来是粒米未进,怪不得现在一直暍水,怕是又渴又饿吧!   慕容纾递给他杯子,他接了过来,又偷偷看了对方一眼。   这小皇帝长的确实好看,又娇又糯,穿上女装也不违和,一股子仙儿气,怪不得王爷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把人带走了。   只是仔细看看,也不过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少年,如今一去,背井离乡,再也不是大周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还不知道以后要遭遇什么......   着实可怜。   他心底升起了恻隐之心。   "你还要不要吃些东西?"   只见美的雌雄莫辨的少年摇了摇头,头上的珠钗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他的嗓子有些哑,"朕不想吃......"   他指了了指自己的喉咙,"朕嗓子疼。"   这人叹了口气,又倒过一杯子水   递过去,只见小皇帝又摇了摇头,声音轻轻的,"太多了,暍不下了......"   这人见他可怜,有心劝他,"陛下,容奴才最后叫您一声陛下。"   "也算是奴才多嘴,您以后就不要再自称朕了。"   "我们王爷听到,会不高兴的。"   他看了眼慕容纾,眼神哀怜,叹了口气,"您马上出了大周,到了黎国之后,能仰仗的,就只剩下我们王爷了,若是再失了我们王爷的心,您还能再靠着谁去?" 第98章 您养的那条疯狗   慕容纾自动忽略了他说的话,却准备的抓住了"马上要离开大周"几个字。   他张了张嘴,手掌抓住这人的衣袖,"马上就要离开大周了?"   他一双美目睁得圆圆的,嘴唇抖了一下,"马上就要离开大周了?"   "朕睡了多久?"   怎么能这么快呢?要是真的离开了大周,到了黎国,那黎晟才更是无所顾忌,自己可不就任人宰割了!   那仆人看着他可可怜怜的模样,实话实说道:"如今虽然说是还没有离开北周境内,但是也快了。你就不要想着再有人救你了,老老实实跟着我们王爷吧,他虽然说话不好听,但却是真的喜欢你,以后肯定不会亏待了你的!"   慕容纾听着没出大周境内,一颗提到喉咙口的心才放了下来。   还说话不好听,黎晟这个狗丨娘养的何止说话不好听?他长得也不好看,办事也不地道。他就是个畜生!   真心喜欢我?   慕容纾心底暗暗"呸"了一声,他哪里是真心喜欢我?他是把对自己母妃爱而不得的感情强加到自己身上了!   他看着这个小仆人好说话,正想着再套些话出来,回过头偷偷看了一眼黎晟,正看见对方手扶下巴盯着自己。   慕容纾一个激灵。   又听见对方问道:"怎么不问了?"   那仆人见自己的主子醒了。也就不再说话。   慕容纾转过脸来,一声不吭。   黎晟继续道:"想问什么?本王亲自告诉你!"   知道他嘴里没什么好话,慕容纾索性不问了,裹紧自己的小被子,怔怔地看着地下。   "昨晚你的人找来了一一"   他说道这里停了停,看着眼前的慕容纾。   他睡的不老实,盘好的女子发髻滑下来几缕鬓发,懒懒的挂在他腮边。   因为生病,一张原本就盈润白皙的脸更见雪白了,白的像是天边那抹云,轻轻薄薄,引人遐想。   这会儿脸上挂着委屈和紧张,垂着长长的鸦色睫毛,有种美人落难的凌乱美。   他弯了弯自己的身子,"不如陛下猜一猜,昨晚找到我们的,是你那个病秧子一样的卫太傅,还是后来和你相好的姓裴的太监?"   慕容纾睫毛抖了抖,昨晚他吐过之后,又累又困,很快就睡着了。   睡的什么也不知道,昏昏沉沉,脑子里面一圈圈的转。   他都不知道有人找来过......   谁知道对方是不是诓他玩的!   黎晟观察着他,脸上没有什么神情,抓着被子的手指却用力到泛白了,看来是听到心里去了......   "既然陛下不愿意猜,那本王就亲自告诉你吧!"   慕容纾竖起了耳朵。   黎晟本想开口,刚刚吐出一个音节,却又不说话了,他好整以暇的的整理了自己的衣裳,看着小皇帝骤然抬起的脑袋,得意地笑了笑,缓缓开口。   "让本王很意外,来人竟然是卫泱,而不是那个成天和你黏在一起的裴確。"   听见裴確的名字,慕容纾心底酸了酸,像是被人抓走的小鸟依恋温暖的鸟巢,又像是被网上来的小鱼留恋自由的大海。   "陛下是不是没想到?本王也没有想到?"   "那个姓卫的病秧子,平日里帕子不离手,单薄的风一吹就要倒下,咳个不停的虚弱样子,竟然能骑马赶路追上我们!"   他说着自顾自地摇头笑了笑,"病秧子也会骑马?稀奇!"   "不过倒是能看出他对陛下痴心一片了......也不怕自己那副短命鬼的样子折在半路上。"   "太傅不是短命鬼!"   慕容纾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他知道太傅疼他。   自小到大,十年相伴的点点滴滴,他怎么能不知道太傅是疼他的。   只是有些东西,是没办法从感情上给以平等的回赠罢了!   太傅身子不好,平素里多吹些风就会止不住的咳嗽,咳得微微弯着腰,蹙着眉头,眉心那颗朱砂痣一抖一抖的。   更别说这么冷的天气,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子割过一样,他御马赶路,冷风灌到口鼻里面,得多难受啊?"   他眼神暗了暗,都怪自己不够小心,让太傅也跟着受罪了......   黎晟看他的神情,继续开口:"不过即使他来了,也还是没有认出来陛下一一"   "说出来多可惜,多难以置信啊?陛下就躺在床上,三步之遥,仅仅是因为穿上了女装,梳了女子的发髻,他就认不出来陛下了......"   "这样一看,您的太傅,对你也是不够上心昵......"   慕容纾转过脸,不去听他挑拨离间,但对方依旧不依不饶,似乎要打破他所有的爱与眷恋。   只见对方撸起袖子,将胳膊上残留的青紫色的印记展现在慕容纾眼前。   "陛下看看,您和您养的那条疯狗都是多狠的心肠啊!他打伤了我,你让太医院的人吊着不治好我,啧啧啧."   他掐起慕容纾的脸,"陛下也就算了,不过裴確嘛......来日等我杀回来,一定饶不了他!"   "本王对陛下您可是十分的怜香惜玉啊!陛下下这么重的手,臣都没有与您计较呢,连一个手指头都没有动你的!"   "怎么样?本王对你,是不是比那个找不到你的太监,和认不出你来的病秧子更要贴心些?"   慕容纾抬起眼睛盯着他,红唇里吐出几个字,"你也配?"   黎晟却突然笑了,"是是是,本王不配!"   他松开慕容纾的下巴,指尖捻了捻,感触着刚才温软的触感。   "本王不配,裴確不配,卫泱也不配......"   他声音里全是恶毒,"说起来,陛下身边,似乎是一个好人都没有呢......"   "朕的裴卿,朕的太傅,都比你这个觊觎妹妹的东西要好上一万倍!"   黎晟并没有被他激怒,反倒是笑了笑,"陛下恨我,无非是讨厌我对羽儿这些年念念不忘的痴心,还讨厌我将你掳走这个行径,那你的裴卿有能比我好多少呢?"   "你以为他教训我,是因为他看出了我对羽儿的心思?"   黎晟摇了摇头,"那你就太天真了,我对你母亲的心思与他何干呢?不过是同为男人,他看出了我对你的心思罢了!"   "贪欲,占有......我有的心思,他一样都有。只有同道中人,才能看清彼此,不然陛下以为,他怎么会这么生气呢?"   他摸了摸慕容纾的脑袋,"应该说是陛下好运气,喜欢上他这才躲过一劫,要是一开始陛下拒绝了他,或者哪一日陛下拋弃了他,你就会真正知道,我现在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我对陛下做的,他一样不会少;我还没来得及对陛下做的,他比我花样更多......"   慕容纾被他说的心里发怵,他躲过黎晟的动作,"裴確不会这样!你少在这里污蔑他!"   手被拂开,黎晟索性收回了动作,"不过陛下已经跟了我,以后自然没有这样的机会,也算是躲过一劫!"   他往后靠在车厢上,手臂放在一旁的扶手旁边,"不过既然已经说过了您的爱卿裴確,那剩下的卫泱也不能少了......"   对方笑了笑,唇际的阴森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说裴確是个不折不扣毫不掩饰的疯狗,那卫泱就是个外皮完好,芯子里却坏了的果子。"   "陛下不如猜一猜,本王是如何从看守严格的四方馆逃出来,又是如何正好逃上了北庾回国的车队的?"   "本王被你们困在四方馆,要是有这么大的本事,早就自己从上京逃走了......"   "可惜陛下看我太严,那庸医又一直吊着本王,本王想走都走不了,于是,为了留下一条命能活着回上京,本王只能忍辱负重,和您的卫太傅做了一门交易,就凭着这个,本王才能从看管严厉的四方馆逃出来……"   和太傅做交易?   浓密的黑色睫毛下,慕容纾的眼睛转了转。   接管四方馆的是鸿胪寺卿公良厚......   公良厚是卫老太公的学生,标标准准的卫党......   难不成,这是真的?   真的是......卫泱么?   可卫泱有什么需要和黎晟交易呢?黎晟又应允给了他什么?   他缓缓抬起头来,脸上继续做出个义愤填膺的样子,"你少蒙我!"   黎晟见他不愿意相信,越发苦口婆心,"本王知道你不愿意相信,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不然没人相助,我们怎么能出的上京城?"   慕容纾抬眸看了他一眼,似信非信,眼圈儿红红的,"那你用什么和他交换的?太傅什么没有?哪里有必须要和你做什么交易?"   "卫泱什么都有?"   黎晟反驳他,"卫泱可不算是什么都有!"   "男人嘛,所求的不过就是那么些东西,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有裴確在前面挡着,卫泱可是半条都没摸着!他怎么能乐意?"   他说完,扬了扬眉毛,更得意的笑了笑,"不过说来好笑,他们两个人争来抢去,北周最尊贵的小皇帝,最后还是落到了本王手上!"   他倾了倾身子,幽幽的打量着车厢内伶仃无依的慕容纾,"真是让本王,内心甚悦啊!" 第99章 他是真的不想再继续看见黎晟这个混账东西了!   慕容纾心底对他一阵鄙夷。   可是想到对方的话,他又忍不住开始想,刚刚说的有几分是真的。   难不成,真的是太傅把他放走了吗?   可是太傅怎么能忍心让对方把自己抓走呢?   搞不好又是这黎晟在为了挑拨他们的关系而胡言乱语了!   黎晟见他不信,也就没再说什么,他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的道路,又问了问驾车的车夫,"还有多久?"   车夫粗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回王爷,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了,马上就能到沧海了!"   黎晟满意地放下了帘子,高兴地看着慕容纾,"怎么样?高不高兴,马上就能跟我回家了?"   高兴你个头!   慕容纾哼了一声,低着头不再说话。   他得跑,他不能坐以待毙了。   可如今一天一夜粒米未进,他本来就饿得不行,已经饿过头了,再加上被下了药,四肢无力,就算是对方现在放他离开,他都走不动!   他手指捻着被子角转了转,真难啊!   做人可真难啊!   尤其是做个被掳走的人,那就更难了!   他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被子角,那太傅究竟有没有来找自己啊?   要是他真的来找自己,又没有认出自己来,他这会儿又追到哪儿去了?   唉   他抬头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黎晟。   裴確也好,太傅也好,能不能来个人把自己救出去啊!   他是真的不想再继续看见黎晟这个混账东西了!   而慕容纾口中念叨许久的卫泱,两个时辰前才堪堪勒住马蹄一一"坏了!"   他身下的白马仰起头来,一声长呜,身后的侍从连忙跟着勒住了马匹。   卫泱掉转马头,拍了拍自己赶了半夜路,被风吹的昏昏涨涨的额头,"被骗了!"   潼安拍马上前,"大人,难道前面不是黎国的人的吗?"   可追的紧的时候,明明看见对方就是黎国的装扮......   "是黎国的人,只是不是黎晟和陛下而已!"   卫泱长长的叹了口气,呼出的热气是雾白色的,盘旋在面前片刻,又尽数消散了。   "这是他们放出来的一个幌子。"   卫泱闭上眼睛,仰起头,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一切。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怪我......是我太着急了......"   他手掌拍上自己胸口,发出一声闷响,"那就是陛下......我竟然没认出来......"   他睁开眼睛,眼底全是懊悔,"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潼安不明白,"可是当时哪里有陛下的身影呢?陛下风华无双,才貌出众,要是出现了,别的不说,潼安也是能认出来的,可当时确实没有陛下的影子啊!"   "有的。"   卫泱回忆着当时的情况,"有的......"   "你记不记得,这伙人逃窜的前一刻,我们在哪?"   "在客栈二楼,进了一个外地富商的客房,他夫人正生着病,刚吃过药睡了。"   "那不是外地富商,"   卫泱抬眸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那就是黎晟。"   "至于那位躺在床上的夫人,也不是什么夫人,那是陛下。"   "啊?"   潼安一时难以理解,"可他们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啊,大人......您......您不会是看错了吧......"   "我宁愿是自己看错了。"   他嗓音沁着夜间的寒气,"潼安,连你都记得那人说的,他夫人正生着病,吃过药睡下了......"   "那你说,从开药到熬药出来要多久?"   卫泱是常年里暍着药的,他作为随身侍从,自然是要整日跟着伺候着,单说这一包药材,光是熬药就要不少时间了。   "凭潼安为大人看药的经验,单单抛出去大夫开方子,我们拿着房子去配药的时间不算,就只算用来熬药的时间,少说也得一个时辰左右。要是把这些零碎的时间都算上,没有个把时辰,这个药是熬不好的。"   卫泱又是一声轻叹,"那你还记不记得,进客栈之前,我们差点撞上了什么?"   "当时大人骑着马,差点儿撞上了路中间一个小孩儿,不过也怪不得大人。是那小孩突然就跑到路中间的......情况那叫一个危急,我看着把老人家都给吓坏了!"   卫泱偏过脸来,一张侧脸越发秀致清逸。   "那你可有看清,那老人随身带着什么?"   潼安摇头,"天那么黑,潼安又只顾着看大人了,哪里有注意别人带了什么!"   卫泱缓缓开口,"他肩膀上,挎着了一只药箱。"   "药箱?"   卫泱点头。   "这样算来,哪位老人就正好是客栈内出来的,到了路上正好被我们遇到。从客栈到我们相遇的地方,就连半里也没有,就算老人家走得慢,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   "况且我们和那祖孙二人分开之后,就到了客栈,同样的片刻功夫,就查到了二楼那个房间,这期间的时间,哪里够抓药熬药用的!?"   潼安梗了梗脖子,"那要是这位老人家并不是去客栈看病的,只是碰巧路过呢?"   卫泱点头,"也有这种可能,那进了客栈之后,你可有看见那屋里都有什么?"   潼安仔细回忆,答道:"那间客房和咱们之前进的,差别并不大,陈设也是一致的,只是这间房内,床上睡着一个人,床头柜子上摆了一碗粥罢了!"   他话音刚落,调子又高高扬起:"大人!一碗粥!那粥没动过!"   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了防止药物伤到脾胃,咱们素来是先吃饭,后暍药的,可是房内没有什么药碗,也没有什么药味,反而有一碗粥!一碗没有动过,热气腾腾的粥!"   "这说明这碗粥压根儿就是刚刚端上来不久!床上的人连粥没有来得及暍,又哪里有机会去暍药呢!"   "完了!完了!完了!"   "被那贼人给骗了!"   潼安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可是大人,那富商打扮的人和黎晟更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啊!"   "江湖上的障眼法罢了,你我久居朝堂,没机会见识,自然一时之间意识不到!"   潼安狠狠的"唉"了一声,"大人,可要调转马头回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来不及了,我们离开之后,他们就会走了。"   卫泱伸手,"拿出地图来。"   一张羊皮地图被平摊开,他指尖从几条道路上一一排除,最后指尖落到最后一条上,"走,去这!"潼安定睛一看一一沧海边上的一点,渭河。   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慕容纾稍稍恢复了点儿力气,但也只是刚刚比原来好一些。   他没吃饭,暍了一肚子水,马车一晃,肚子里都是水的声音,呼呼噜嚕的。   他捂住自己的肚子,心底盘算着逃跑的计划。   现在逃跑是没机会了,他刚跳下车,估计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他就会被身后的人再给拎回来!   那就只有在到了沧海岸边,他们准备上岸的时候。   到时候殊死一搏,引起别人的注意,或许还有些机会。   要是这都不行,他趁早投了沧海,去天上见他父皇算了,省得以后的时间被这个畜生糟蹋!   想通了这些,他稍稍松开了小被子,"饭呢!朕饿了!"   黎晟看了他一眼,"陛下说暍水就暍水,说饿就饿,说吃东西就吃东西,简直一点儿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慕容纾嗓子本来就难受,这会儿喉咙里像是被塞上了一个坛子,闷闷的,"你到底有没有饭!"   黎晟递过来一个饼子,"要怪就怪那个病秧子,要不是他昨晚追了过来,等你醒了,怎么不能吃点好的!"   慕容纾接过那从包裹里递过来的饼子,是用油烙出来的,放得久了,已经硬邦邦的了。   他撕了一小块儿,又把这一小块儿撕成对半,放进嘴里,皭了半天,皭的腮帮子都疼了,这口饼子还是又干又硬,难以下咽。   黎晟差人给他送了一杯水,他暍了口水,冲着将这口饼子咽了下去,又如法炮制,吃了小半块儿干饼。他本来嗓子就疼,又吃了这么些又干又硬的东西,喉昽里更难受了。   不只是喉咙里疼,他吃完东西,连头又开始昏昏沉沉的。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看着车里的黎晟,一个竟然变成了两个,还摇摇晃晃的......   就算是再傻的人,这会儿也看出来不对劲来了!   慕容纾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把脑子里那些昏昏欲睡的感觉给甩掉,不想摇了摇头之后,整颗脑袋更沉了。   他胳膊撑在床边,手掌托着自己的脸。   "黎晟,你到底给朕吃了什么!"   眼前的黎晟两个变成了四个,每一个的脸上都挂着诡异又可耻的笑,"给陛下吃了油饼啊!"   他笑着,"油饼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陛下暍的那杯水,又加了点儿小料。"   "不然,要是以陛下的性子,哪里会老老实实跟着本王去黎国呢?"   "最后的时刻,总不好多生是非......"   慕容纾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的身子被谁拉了过去,"睡吧,陛下一觉醒来,就在回程的船上了......"   "等上了船,你我就能共度良宵了......" 第100章 你怕什么   他掐着自己的手心,不让自己睡过去。   可是药物的作用也太大了,远非自己的意志能阻挡的。   上眼皮又沉又热,支撑不住地往下垂着,他身子软成一团,渐渐失去了意识。   临睡之前,一个念头从心底涌起一一这个黎晟,可真他娘的狗啊!   黎晟掀开车帘往外望去,远处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海,蔚蓝色的海岸直通天际。   海边有个小村落,叫渭河村,这里的人以打鱼为生,再加上这里有出海的码头,来往都比较方便,因此虽然只算是一个小小的村落,这里的人日子过得倒还算不错。   黎晟放下车帘,"只剩下最后一点路程了,加紧戒备!"   车外的人应了一声,不多会儿,就到了村落外面,绕过村子东面直走二里,就是码头了,这会儿一艘客船正停靠在码头边,等待着最后的客人。   黎晟心里舒了一口气,他们本想着,若是这一趟不凑巧,正好客船已经起航了,还要多费点儿功夫,买上一艘渔船回黎国。   谁知道皇天不负苦心人!   他看了一眼怀中的慕容纾,如今连天意都站在自己这边了,他来这一趟,总算是有收获!   虽然没机会取得北周的布防图,探听到的东西也少之又少,可他怀里这个小东西,不比什么都金贵!   带回黎国驯服了,再纠集兵马北上,直指上京!   毕竟北周的天子都在自己手里,挟持着他,北周能不忌惮自己吗?   待到他坐上皇位,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那个追的他跟丧家之犬一样的病秧子卫泱!还有那个阴恻恻差人打了他一顿的裴確!   怀里的人皱着眉头眉头哼唧了一声,睡得不沉,想醒来又醒不来的样子!   黎晟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可惜他不是个女子。   要真是羽儿生下来的小姑娘,有这张脸在这里,日后等他一统大周,让他做个皇后也使得!   可是他是个男子,也生不出来他们黎国的皇嗣,皇后就不合适了......   不过么......   做个宠妃,还是可以的。   黎晟想得心花怒放,一时间有些忘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前程一片锦绣。   "王爷,可以下车了。"   黎晟差人为他理好头发,以防万一,又抹了个浓艳的妆,再为他戴好面纱,这才抱着人下了车。   他刚刚踩到松软的土地上,就听到身边人的声音哆嗦了一下,"王爷,司礼监的人......那裴確......是不是也在这?"   黎晟闻言抬头,前方果然有司礼监打扮的人,腰挎长刀,一脸杀气,正挨个盘查要登上码头的人员。"王爷......要不然,咱们躲一躲......"   他身边的随从说话哆哆嗦嗦的。   这司礼监本来就恶名在外,是一尊尊的杀神,更别提他们还曾亲眼见到过这批人动手,虽然没穿这身衣服,但有的脸做不了假!   那日他们王爷出了宫被打的时候,可不就是他们吗?   下手又狠又毒,脚尖使劲,一下下的,便往人脸上,头上,腰间踹。   —下又一下,像是一阵急雨似的......   他们家王爷,还有他们这群保护王爷的人,别提被打的多惨了......   他们王爷还有药养着,他们这些下人可是没人管没人问的......   他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伤,只觉得这会儿还在隐隐作痛呢......   这一会要是真被查验出来,他们王爷可能还会因为两国邦交留下一条命,而他们这些下人,可就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司礼监的人本就以狠辣闻名,还不知道临死前要怎么折磨他们呢......   他心里抖了抖,收拾脚蹬的手停下来,看着他们王爷的动作。   黎晟看了一眼远处,心里沉了一下,也就片刻而已,他就恢复过来了。   "怕什么!他们只认得黎晟的脸,又不认识你们!"   "我这张脸,就连和卫泱面对面都能骗过去,更别说是他们了!"   他常常呼出了一口气,看了眼怀中浓妆艳抹的慕容纾,"走!一会儿自然一点儿,他们要盘查就盘查,别被看出来破绽!"   那人学着黎晟长长呼出了口气,"是,王爷。"   他挥了挥手,随身的仆人侍从都跟上了。   这百十丈远的路程走的极其艰难,司礼监的人带着官兵,正对路过的人员物品进行盘查,黎晟站在队伍后面悄悄打量着,他们重点盘查的,果然是少年人。   他心里暗自得意的笑了笑,还好自己早有准备,将他打扮成女子。   一会儿只要他们不注意,瞒天过海,不就简单了!   他们盘查的快,这队伍走的也就极快,前面还有十几个人就到他们了,他们一行人看着前面越来越短的队伍,心底越发紧张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传过来,略略带着些哑,"怎么样?"   黎晟抱着慕容纾的手一紧,他呼吸跟着紧张了起来。   裴確!   那群配着长刀的人后退了两步,闪出一条路来。   黎晟垂着眼睛,像是一个没怎么见过大官的商人,自下往上看向那处。   黑色长靴包裹着一双长腿,那人一身劲装,袖口用腕带护甲紧紧缠着,向来恣意的脸上染着一层忧色,目光犀利如箭,从他们这群人身上缓缓划过。   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黎晟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他怎么来了?   他是怎么知道带走慕容纾的人是自己的?   他究竟有没有认出来自己?   他紧紧抿着唇,两颊都因为咬着牙而鼓起。   对方的目光压迫性太强了,只是短短落在他身上一瞬,他就开始紧张的掌心冒汗了。   还好不过片刻功夫,对方就收回了视线,又落到了他身后的人身上。   应该是没认出来吧。   黎晟心里稍稍松快了些。   "王爷,快走,你前面的人走了!"   他身后的人探了探脑袋,看着眼前的空地,好心提醒道。   黎晟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那人赶紧低下了头,改了称呼,"公子......"   黎晟听也不听,抬起脚就往前走。   前面还有三个人,盘查完他们再到自己,也就片刻的功夫。   怎么就这么不凑巧呢?   他心底暗暗懊悔,这裴確就出现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被自己撞上了!   流年不利啊!   眼看着三个人变成两个人,两个人变成一个人......   那仅剩的一个人也离开了,转瞬间只剩下自己了。   黎晟抱着慕容纾上前一步,站在对方面前。   有两名司礼监打扮的人正坐着,一人拿着笔记录,另一人在旁边盘问,而令他忌惮的裴確,此时就站在他们两个人身后,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   黎晟心里紧了紧,他们这么多人,还都带着武器,要是真被认出来,他可就完了!   只恨这里是裴確,不是其他什么人。   若是其他人在这里,万一被识破,拿着两国邦交为借口,还能落着个苟延馋喘的机会,说不定还能活。可若是落在裴確这条疯狗手里,一旦被识破,对方非得把他撕碎了不可。   他心里一紧,丝毫不敢懈怠,站在了桌子前。   "叫什么?"   "李昌富。"   "证件给我。"   黎晟身旁的人递过去证件,那人看了看,又递给身边记录的人。   "做什么的?"   "小人家里是做布匹生意的,如今年关将至,正准备着走完最后一趟买卖,就回家过年了。"   那人往黎晟身后看了一眼,"几个人,去哪?"   "随行有七人,这次是去往繁明城。"   "繁明城?"   那人抬头打量了他一眼,黎晟赶忙接上。   "繁明城是小的的老家,如今布匹已经脱手,正准备回乡过年了。"   那人点了点头,"怪不得你说话南边的口音重。"   他说着将证件递还回来,又看向了黎晟身后,"怎么样?"   黎晟随行的那七人,连带着随行的物品,都被搜查完了,搜查过的人点了点头。   那人看向黎晟,"过去吧!"   黎晟"哎"了一声,迈着步子就要离开。   刚走了不到两步,一个凉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昌富?"   黎晟停下脚步,换回一张笑脸,整颗心又被提了起来,扑通扑通的。   那双黑色长靴慢吞吞移到他面前,靴子的主人抱臂而立,静静注视着他。   "小民在。"   只见裴確的脸从上到下扫视了黎晟一遍,最后的目光又静静落在他怀里的人身上。   "这是谁?"   "这是小民的爱妾,她患了病,如今刚吃过药不久,已经睡过去了。"   他抬头看了裴確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说到"爱妾"两个字的时候,对方阴戾的脸色更深沉了。再仔细一看的时候,又好像与刚刚没有什么分别。   他不知道裴確打的什么主意,也不确定对方有没有认出来自己,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在对方审视的视线里,继续等着。   只见对方往自己身边走了两步,伸过手来,就要掀开对方的面纱一一黎晟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动作,"官爷!"   裴確收回了自己的手,"你怕什么?" 第101章 你给朕吃了什么?   "事关女子清白,官爷手上小心。"   黎晟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头发与人皮面具的交界处已经开始渗出薄薄的汗水。   他是真怕,真怕裴確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看出了什么。   偏偏在这时,他怀里的人皱了皱眉,往外侧了侧脸。   一开始他的脸是朝里的,从外面看着,蓬松的云鬓下面,也就露出了一只耳朵。   这会儿脸往外侧了一下,半张脸都露出来了,只是还好带着面纱作为遮挡,脸上又画了浓重的妆,整个人的灵气都被盖住了,就算是仔细看,也和平时大不一样。   裴確没有再伸手,他将手收到背后,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怎么戴着面纱?可是受伤了?"   这声问得放轻了很多,吐出来的话戴着微微的哑,像是喉咙里挤出来的,只是他嗓子本就哑了,这一点儿特别的哑掺在里面,反倒是看不出来了。   "官爷说笑了,妇道人家,若是脸上受了伤,那不破了相了!"   黎晟捏了把汗,看着裴確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北边天气潮湿,她有些水土不服,急火攻心下,起了几个水泡。女子爱美,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也就带着面纱了。"   裴確没有说话,盯着他的目光却让他止不住骨头缝里发寒,他只能垂着头站着,不敢接触对方的目光,怕别人看出端倪。   过了许久,久到他抱着慕容纾的手都差点儿脱力到微微发抖,裴確才轻轻说了句,"去吧。"   黎晟来不及多想,连忙回道:"谢谢官爷。"   他一直垂着头,垂得太低了,所以才没有看到对方那寒戾的神色,落在他怀中人身上时,有多柔和......   也就自然没有看到,对方看他那一眼浓浓的杀意,恨不得当场把他碾碎了......   他看着裴確转过了身,才像是又活过来一般,大口呼吸了两下,不顾被冷汗打湿的衣服,转身朝客船走去。   他财大气粗,自然是要了好的包间。   进了房间,他将慕容纾放在床上,又给他灌了解药。   趁这个功夫,他像是要透透气一般打开了窗户,又不经意地朝来时的岸边看了一眼。审查的人还在那里,只是人少了些,裴確也不见了,应该是搜寻无果,换了地方。   他这才放下心来,自己瘫坐在椅子上,扯松了衣领,扯过一旁的毛巾擦着脖子上的冷汗。   像是凑巧一般,冷汗刚擦完,船就开动了。   船已离岸,他这颗心才算真真正正放了下来。   只要没被查出来,他们顺利出了海,那带着慕容纾回黎国也就是这两天的功夫了!   板上钉钉的事,自然不需要忧心了。   想着他这两天的经历,躲躲藏藏,被卫泱追,被裴確查,不知道一颗心提起来过多少次......   如今总算能缓一缓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慕容纾。   而这个像极了羽儿的小家伙,终于是他的了......   他扔下毛巾起身,踱着步子往床边走。   他又不仅仅是像羽儿,除了这张脸,他还有其他的含义,比如说大周的皇帝,比如说他入主大周的筹码……   他得意的笑了。   这一趟来的,可真是太值了。   有这么多胆战心惊的经历又怕什么,他的好日子在后面了!看回了黎国,谁还敢看不起他!   解药的作用发挥得极快,不过片刻的功夫,床上的人就有苏醒的征兆了。   小皇帝晃了晃脑袋,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里不再是马车了......   脑子里浮过这个念头,他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黎晟,你把朕带到哪了?"   黎晟逼近他,视线随着他领口的衣襟往下走,"以后,你再自称朕,就不合适了。"   慕容纾掩住自己的领口,伸手将他往后推了一下,"滚开!离朕远点儿!"   黎晟被他一推。感觉很没面子,他毫不留情地扯过小皇帝的胳膊,把他拽到窗户前,边走边说:"从今以后,慕容纾,你就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了,见到我的时候,要自称臣妾。"   "妾你妈!"   慕容纾被他拽的踉踉跄跄的,一路到了窗边。   下一句骂人的话还没出口,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忽然睁大,嘴巴微微张开一一   通过窗户往外开,外面是宽阔的大海,再远一点儿,岸边站着一群人,衣着打扮他很熟悉,是司礼监的!   慕容纾嘴唇颤抖了几下,"裴確!"   他忽然反应过来,手掌扒着窗户,大声喊道:"裴確!救朕!裴一一"   嘴唇被人捂住了,那人拉着他离开窗边往外走,慕容纾手指死死地扣住窗边,指尖用力到发白,费力挣扎着......   "呜——"   可他身上的药劲本身就没过去,根本就挣扎不开,手指也渐渐从窗边滑下。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情急之下,张开嘴对着捂住自己嘴唇的手掌咬了一口,黎晟吃痛,放开了他,他踉踉跄跄往窗边跑去,看着远处的岸边,刚刚喊出一个"裴一一"字,又被身后的人拽走了。   黎晟扯着他,将他夹在胳膊下拖到床边,毫无怜惜地将他按在床上。   "本来还想让你歇一歇,晚上再要了你的!"   他一手按着慕容纾,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自己咬开瓶塞,将东西塞到慕容纾嘴边:"暍!"   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慕容纾紧闭双唇,不敢碰上这东西。   黎晟跨坐在他身上,压住他不断踢动的双腿,一只手捏住慕容纾的双颊,将瓶中的药塞进了他嘴里。   慕容纾紧紧咬着双唇,但他的力气太小了,挣扎不过,不知道是药瓶磕的,还是他自己的牙齿咬的,随着不断灌进去的药水,他唇瓣上滑落两滴鲜血。   混着透明的,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药汁从嘴角滚落下来......   黎晟将瓶子倒干净,又松开他,再次从床上起来。   他去旁边拎过来一张椅子,放在正对着床边的方向,自己坐了上去,看着床上的人。   他抓着自己的衣领,一只手伸进舌头上干呕着,可惜他这几天就没吃过多少东西,那药水进了喉咙就落下去被吸收了,吐也吐不出来。   他一张小脸惨白,鬓边有因为刚才的撕打滑落下来的几缕鬓发,一丝头发粘在唇瓣上的血迹里,有种凄艳的美。   "你给朕吃了什么?"   黎晟只是对着他笑:"不用急,一会儿你就知道给你吃了什么了......"   "你不是不喜欢本王,不愿意让本王碰你吗?过不了多久,你会求着我碰你的......"   慕容纾睁着大大的眼睛,消化着他的话。   "黎晟!你无I耻!"   "你混账!"   "你不得好死!"   "还是省省吧!"   黎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嘴边慢慢吹着,他不急不慢的暍了一口,又不急不慢的回答道:"留着这点儿劲儿,一会儿多挣扎几下,还能多点儿闺房的趣味!"   慕容纾环视着房间内,他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也不要像这人摇尾乞怜!   黎晟看着他的动作,并不在意。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他就觉得浑身脱了力,这种没有力气的感觉和之前被他喂了软禁散的感觉还不一样:如果是被灌了软禁散之后,四肢都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的话;那么被灌下这瓶药之后,他开始觉得身上又软又热,麻酥酥的,像是被千万个蚂蚁从身上缓缓爬过......   他轻轻喘息了一下,双手支撑着趴在床上。   一种无助的,无望的恐惧感席卷而来......   没有人能够救他了......   他连死都死不了......   他真要被这个畜生折磨吗......   他咬了下自己的舌尖,一阵剧痛传来,脑子里面清醒了一些,他摇了摇脑袋,晃掉了簪的松松垮垮的一只金簪子。   黎晟瞧着他的动作,嗤笑一声。   他暍完手中的茶,却并没有起身,就在原地的椅子上面坐着,不仅不远的打量着慕容纾的越发娇艳的脸庞   他也不过去,只是就这样看着。   因为他心里清楚,这种不仅不远的看着他沦陷,要比现在自己过去强迫他,更加折磨......   目光滑落到对方的小腹,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差点儿忘了!"   他步步走进,伸出一只手来,放在了慕容纾小腹上。   冰凉的触感隔着衣服落到他火热的身躯上,慕容纾哆嗦了一下,挥着没有什么力气的手臂打下他,声音软绵绵的,"滚!"   黎晟当真收回了手,"在上京的时候,情况紧急,本王他也没心情告诉你。"   "不如现在说吧!"   他坐在床边上,看着努力在用理智与欲望作斗争的小皇帝。   "反正瞧着现在这个情况,陛下也不会让本王碰,还是能撑一会儿的......"   "你这里疼,是娘胎里带来的顽疾。那你知不知道,你这病,与你母妃,又有多少关系?"   "什......什么关系?"   "昭平元年,黎国俯首称臣,圣女随行入北周,本身就没打算回去。她身上,有黎国巫医放的毒,这种毒对她自己伤害不大,却会让她的第一个男人慢慢失去生育能力......"   "一国皇帝不能孕育皇嗣,自然就会有其他人乐意效劳,比如说,他名义上的王兄,我。"   "大周贵妃的肚子里生出来黎国的种,哈哈哈哈哈......假以时日等他登基,大周不就完完全全成为黎国的了!"   "要不你以为,天高皇帝远,我们为什么眼巴巴送上来自己的圣女?"   他回忆着往事中黎羽的模样,又看了眼床上的慕容纾。   一张小脸被药力染红了,像是他们大周的一朵白色重瓣牡丹花,花瓣边上侵蚀一般染上粉色......   娇嫩又可口。   他咽下嘴里的话,"既然陛下已经等不及了,这故事不讲也罢!"   "等回了国,有的是机会!"   他朝着床上的人伸出手,"那现在,就让本王来伺候陛下,为您解解药力吧......" 第102章 裴確......我好害怕......   小皇帝见他扑过来,忙胳膊肘撑地往后缩。   一只手拽住他的外衣,身上一轻,外衣被扯开了。   他双手胡乱的在对方面前摆来摆去,试图挣脱对方的手掌,"你滚......滚......"   "陛下这会儿故作矜持,一会儿不知道会有多乐意呢!"   "陛下放心,本王和你那个当太监的相好可是不一样的......"   "本王可是如假包换的真男人!"   "你滚开!"   小皇帝惊恐的往后缩着。   "陛下喜欢这种欲迎还拒的戏码?"   外衣已经被脱下了,他抱着自己的胳膊,缩在墙角里,眼角因为恐惧已经落下了大滴大滴的眼泪。他哭红了鼻尖,眼尾也薄红一片,一双眼睛雾气朦胧,说不出的可怜。   对方已经脱了鞋袜上了床,他却全身又麻又软到走都走不动。   铺天盖地的恐惧从四面八方袭来,他不敢再看,只能紧紧闭上双眼,任由大滴大滴晶莹的泪珠从腮边滚落。   "裴確......裴確......"   "陛下在这种时候喊别的男人的名字,未免有些扫兴......"   黎晟掐住他的下巴,"陛下不如试着喊一喊本王的名字,好让本王怜惜你一些......"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转,"说起来要让陛下失望了,在码头的时候,裴確可是和本王交谈过几句的!"   "我们相距不过一尺的距离,他看着你的脸,连你的人都没有认出来......"   "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一声巨响,然后是"咔嚓"一声,原本被从里面关上的门应声而裂,碎成一地木板铁片。   "你说谁废物?"   黎晟转过头。   被按下的小皇帝也探出头来。   "裴確?"   "裴確!"   黎晟瞳孔放大,这时才知道不好,他回身就要掐着慕容纾的脖子挟持住他,只是还没有等他转回头去,早有准备的常安已经甩过一把一头带钩的绳索,那绳索好像有眼睛一般,极其准地打在了黎晟脖子上,由于力道的反弹,那绳索轻轻巧巧的转了一圈,绳索头上的钩子搭在了环扣上,绕城一圈,紧紧缠住了黎晟的脖子!   那绳索勒的黎晟大叫一声,差点喘不过气来,他的双手哪里还顾得上慕容纾,他抓住绳索想要拽下来,绳索那头的常安使劲一拉,那黎晟就不受控制一般,失去了平衡,从床上掉了下来。   "裴確……"   小皇帝眼眶红红的,哭了满脸泪花,瑟瑟的躲在墙角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得救了......   这一天一夜的颠沛流离,他多少次提心吊胆,他多少次心里默念裴確的名字,才能在心底得出一点点的慰藉......   裴確......   裴確......   他终于来了......   他抽噎了一声,哭哑的嗓子,喊出的话带着鼻音,对着裴確张开了手臂,"裴確......呜......抱......"   看见他这副样子,裴確的眼睛也跟着红了。   他极克制又温柔的将人抱进怀里,嘴唇印在他额头上,大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不怕......臣来了。"   "裴確......裴確......"   怀里的小人泣不成声,"呜......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我好害怕......"   "裴確......没有你......我好害怕......呜呜呜......"   裴確手臂收紧,抱着他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不怕......不怕......"   "臣以后,会永远留在陛下身边,再也不让陛下一个人涉险了。"   "朕......朕差点儿......差点就要被他抓回黎国了......朕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臣就踏平黎国,再把陛下接回来。"   他低头亲了亲小皇帝的额头,按下心底沸腾的杀意,拍着他瑟瑟发抖的身子,"只要臣活着一日,就护着陛下一日。陛下就永远都是大周的王,什么也不要害怕。"   小皇帝擦了擦眼泪,"朕讨厌黎国!朕再也不想听到黎国的名字了......"   裴確脱下自己的披风,将他整个人包起来,"很快,很快就不会再有黎国了。"   小皇帝哭的抽抽泣泣,双手因为害怕,紧紧的揪住他的衣襟,"裴確......"   裴確揉了揉他的脑袋,"乖......不怕了......"   他弯腰将人抱起来,慕容纾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脑袋依赖的落在他颈窝里。   抱着他的人是裴確。   有裴確在,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抱着人从床上下来,正对上门口站成一排的随从和被捆成一团的黎晟。   这满屋子的狼藉,肯定是不能待了。   他抱着人走向门口,"它可来了?"   "回千岁爷,已经在前方候着了。"   裴確点了点头,偏下头唇瓣印在慕容纾脸上,"陛下不怕......臣带陛下回宫。"   怀里的人轻轻"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尾音颤了颤。   跨出门去,外面站了一排排大周的士兵,连一个普通百姓都没有,再船舱中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外面的甲板上。   这个时候,慕容纾才知道,刚刚裴確口中的"它"究竟是什么。   他们脚下这艘客船的规模已经不小了,可是再和外面那艘官船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比对之下,瞬间渺小了许多。   外面是咸咸的海风,放在冬日,吹在脸上是带着寒意的。   这种冰凉的感觉抚平了慕容纾心底躁动的火,让他舒服了许多。   裴確带着他换乘到了那艘大船上,身后的人牵着黎晟带回来了,绑到了甲板的木粧上。   那客船又缓缓启动,带着船上忽然传达出的"犯人已经抓获,可以自动活动"的指令,船上的客商们才又活泛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被抓了,他们只知道,犯人抓起来了,他们就平安了,这一路就能顺顺利利了。   官船甲板,裴確将小皇帝放在椅子上。   海上风大,他又接过一个毯子将小皇帝又包了一层,捏了捏他的脸,"陛下好好看着。"   他回过身看见黎晟,脸上的柔情尽数消散了,眸子里的寒意,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他眯了眯眼睛,伸出手掌来,身后便有人递上来一件九节鞭。   那鞭子都是上好的乌金打造,一共九节,每一节上面都有弯弯的毛刺,打到人身上,能直接刺到皮肉里面,一扯一拉,能带下一块儿肉来。   他拿着鞭子的手柄,往甲板上轻轻抽了一下。   金属碰击到木板,发出一声"吧嗒"的声音,如惊雷乍响,定睛一看,那牢固的甲板上已经被带起了一层细小的毛刺。   如此做工精良又结实的木板都是这样,更别提普通人的血肉之躯了。   黎晟被塞住嘴,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   裴確掀起眼皮朝那边看了一眼,眸底全是怒火,"拿下来。"   嘴里的布巾被拿下,黎晟赶紧开口,"裴確,你先别一一"   "啊!!!!"   黎晟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与九节鞭打在身上的声音重合,小皇帝悄悄掩起了耳朵,看着曾经欺负过他的人身上红了一片,汩汩流着鲜血。   他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大仇得报的激动,眼睛也不眨的看着。   "裴確!停停停!有话好商量!"   裴確就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又抽起了一鞭,鞭子落到黎晟身上,他疼的面目狰狞。   "唰"的又是一声,黎晟疼得说不出话来,就像是脱水的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脸上全是疼出来的冷汗。   裴確放下手臂,被鲜血染成深黑色的鞭子不断的往下滴着鲜血,在他脚下的甲板上汇成一条细细的河流。   裴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中的恨意让人胆寒,"和我商量?你也配?"   黎晟疼得呲牙咧嘴,这三鞭子下来,他身上的肉只怕都要刮下来一层了。   "裴確,你打我也打了,气也出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商量?"   他拿出来和卫泱谈判的语气,只是说出来的话虚弱了几分,"裴確!我没动他!我真没动他!你打我就算了,打完我出完气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或许我这里,确实有你需要的东西呢!"   还好小皇帝的病因他没说完,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了。   "你那里确实有我要的东西,"裴確抬头,"比如说,你的狗命。"   黎晟被冷汗浸透的脸更见惨白了,他依旧不死心,"裴確,我是黎国的皇子!以后还会是黎国的王!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你不能要我的命!"   "况且从上京出来之后,我的人马分出来一些从别路赶往了黎国,若是我回不去,我父王就会知道我是被你们所杀,他会替我报仇的!"   裴確觉得好笑,"谁给你的这些自信?"   他又是一鞭子甩过去,随着鞭子打在身上的巨响,黎晟嘴唇都疼到眵嗦。   "看来本官说话你没有听清啊。"   裴確脸上一抹嗜血的笑,看的黎晟浑身发抖,"马上就没有黎国了。"   "因为你不自量力的愚蠢,我大周的铁蹄会踏破你黎国的方寸之地,你的父王母妃,兄弟姐妹,都会一—殉国!"   "黎国的河山会归到大周的统辖之下,我的陛下会成为真正的王!黎晟,多亏了你啊......" 第103章 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热?   黎晟不住地摇头,"裴確!你来真的?你疯了!"   他疼的眼前一直冒金星,他急急的说着:"裴確,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吗?卫泱!是卫泱!"   "他不是你的政敌吗?我可以帮你!我可以作证!我可以帮你扳倒他!"   "就你?"   裴確轻晒一声,举起了手里的鞭子,狠狠抽下。   "你也配。"   黎晟这次不堪折磨,痛晕了过去。   "弄醒他。"   裴確将手里的鞭子递给身边伺候的人,又低头打量了一下,确认没有溅到身上的血迹,才转过身去。上次在天牢里面拿剑,吓到他了。   他的小陛下素来胆子小,又爱干净,那样一身血迹的过去,他会害怕。   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裹了太多东西热的,慕容纾脸上泛起一抹红,皮肤本就白皙,这一层红晕上去,更显娇艳。   裴確弯下身子,半跪在他面前,"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热?"   小皇帝点点头,眼神湿漉漉的,"裴卿......热......朕好热......"   裴確伸过手去,手指刚刚触到他的脸,就听见他的小陛下轻轻哼了一声。   声音又娇又软,甜到了心坎里。   看着他薄红的脸,裴確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   他指尖在对方脸上揉了揉,"怎么这么热?"   小皇帝不仅脸上热,身上更热,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   裴確的手掌好像一块儿冰凉的美玉,贴上来的时候,凉丝丝的。   小皇帝凑过去脸颊在他掌中蹭了蹭,声音委屈,"黎晟给我暍了药,暍了药之后就热......"   他张了张嘴,拉了下自己的领子给自己扇扇风,"好热......"   裴確脸上一黑,"什么药?什么时候暍的?"   "就在上了船之后......他说暍了这个药......朕就会求着他的......"   他的声音娇娇的,"裴卿......朕只是觉得好热......浑身麻酥酥的......"   他睁着圆滚滚的眼睛,里面雾气朦胧,声音好奇,"朕没有求着他......可是......朕为什么会求着他呢?"   裴確咬了咬牙,该死!   黎晟那狗东西,喂他暍了什么?   看他这个神态,倒像是催I情的药......   他的小陛下,自小干干净净的长大,从来没接触过这些脏东西......   他可是真敢啊!!!   小皇帝见他不搭话,伸出手指戳了戳裴確的脸,神色认真,"裴卿,你也不知道吗?"   裴確没有说话,只是将他的小陛下抱的更严实了些,"等我。"   小皇帝被包成一团,乖乖巧巧地坐在凳子上等他,"裴卿,那你可要快些。"   裴確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到奄奄一息的黎晟时,又忍不住变了脸。   他从一旁侍从端着的盘子里拿过九节鞭,狠狠抽在地上,木粧上的黎晟听见这个声音,条件反射性的忍不住一个哆嗦。   裴確站在他身前,薅住他的头发破使他抬起脸来,"你给他吃了什么?"   "什么给他吃了什么?"黎晟头发被拽起来,疼的呲牙咧嘴,压根儿没精力去想裴確嘴里的意思。   眼见他不说话裴確就不松手,黎晟皱着一张脸,再不复当皇子时的高傲。   他眼睛往慕容纾那边投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裴確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裴確看他支支吾吾,眼神闪躲,神色越发不耐烦。   他松开拽着黎晟的头发,后退两步,一脚踹了过去,"说。"   黎晟疼的喊都喊不出来,直抽冷气。   眼见裴確又要再来,他只好喊住对方,"我说!我说!"   "我给他吃了合欢散......"   纵使早有预料,裴確还是黑了一张脸。   "解药昵?"   "没有解药......合欢散,合欢散,合欢过后可不就散了......"   黎晟话语突然卡住,他望了下裴確的下半身,嘴里的话说不出来了......   完了!   他完了!   裴確是个太监......怎么跟小皇帝合欢......   "说!"   裴確眉毛压了压,咬着牙,"继续说。"   黎晟硬着头皮,"我给他下的合欢散是常给女子用的,用来挑起闺房之趣,只需要......只需要男子的精丨元......这样那样......就好了……"   完了完了!   太监哪里来的精丨元......   他要完了......   可惜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小皇帝了......   裴確松了口气。   他回身看了一眼双颊一层薄红的小皇帝,再扭过头来时,眼底的杀意毫不掩饰了。   "本官早就说过,要是有人碰了他,女子充入军营为妓,男子钝刀子割肉凌迟致死。"   "黎晟,"裴確伸手接过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可到了现在本官才发现,让你凌迟至死都是便宜你了。"本官这一天一夜,心就像是架在了刀山火海上,一刻没有消停过。"   "如此新奇的感受,本官还是第一次有过。"   "所以,本官饶你一命,让你活的长久些......"   他勾了勾唇,脸上是一抹恶意的笑。   "还不准备好,谢过本官么。"   绑着他的绳子被松下,常安在后面踢了一脚,   他跪在了甲板上。   黎晟看着他的神情,心底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只见他摆了摆手,有人拉过一条长长的铁链子,捆在了他身上。   黎晟双手双腿被按住,被人缚上了绳索。这会儿他就是再蠢也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了。   九节鞭勾破皮肉,他身上鲜血淋漓,沾透了衣衫。   身下的官船突然速度加快,冲向内海。   他身上被缚上了绳索。   裴確,他想把自己扔到海里去!   他疯了!   自己这一身血水,会引来海里的多少东西丨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宁愿就这样被裴確活活打死,也不要扔进海里去喂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裴確!裴確!你杀了我吧!"   "裴確!我该死!你给我个痛快吧!"   他在甲板上挣扎着,像条濒死的鱼。   "裴確!"   裴確绕过地上的鲜血,乌皮靴踩在了黎晟侧脸,"黎晟,你该谢谢我。"   他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你不是要用别的东西换自己一条命吗?本官大发善心,不用你换。他靴子在黎晟脸上碾了碾,脚下的黎晟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好好受着吧。"   他收回了自己的乌皮靴,对着地上的人冷冷一笑。   黎晟吐出了嘴里的血水,"裴確,你故意的,你故意送我上船!"   "码头上,码头上,你不是没有认出来......你认出了我!"   "你故意的!你故意为了这样折磨我......"   裴確嗤笑一声,"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本官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就凭你,你也值当本官这么兴师动众吗?"   想着码头上他抱着慕容纾的那一幕,裴確好不容易和缓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他接过鞭子,照着黎晟胳膊上又是狠狠几下,看着对方皮开肉绽,他的心头之恨才消减了些。黎晟痛的在地上止不住的发抖,他毒恨地看着裴確,"疯狗!"   "你果然是一条疯狗!"   "裴確,你不得好死......"   裴確见他这幅气恼痛恨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心头的阴云才消散了些。   他摆了摆手,便有人给黎晟脖子上套了个空心的圈儿。   裴確低下头来,心情愉悦,"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也没关系,有了它,就能保证你头不会落到水里去......"   "只是海上风大浪急,扑在你脸上,呛到了你,怕是不会好受,那就请你多多担待了......"   "不过你放心,为尽地主之谊,我会吩咐他们将船开慢一些,不会让你太过难受。"   "只是这海底究竟有什么,本官也不知道,就要靠咱们尊贵的黎国大皇子来见识一下了......"   裴確的眼光从黎晟血迹淋淋的身体上划过,眸中带了几丝满意与期待。   "送咱们尊贵的大皇子入海吧。"   "是。"   "裴確!你个阉人!"   "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哈"黎晟连哭带笑,"你折辱我,你的陛下也好受不了!"   "你又没那玩意儿!"   "你就等着一会儿看他的样子吧!"   "我受罪,慕容纾也好过不了!"   "或者你大度一些,从这船上选一个,解了你们陛下的合欢散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要想他不死,你就得眼睁睁的看着你的心头肉被凌I辱......"   "你活该!"   "我好受不了,你也别想好过!"   "哈哈哈哈哈哈......"   裴確挑起半边眉毛,似笑非笑,"本官是太监,你亲眼见过了?"   黎晟脸上的笑瞬间一僵,裴確伸腿将他往下一踹,那张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全都换成了满满的恐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落到海里,脑袋浮在海面上,被绳索牵引着前进。   身上的血水渗进海水里,不过片刻功夫就有东西循着血腥味赶来。   黏腻冰冷的触感落到被九节鞭打烂的衣服上,什么东西顺着衣服破开的地方钻了进去......   黎晟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再次嚎叫起来......   裴確擦干净手,蹲到了小皇帝面前。   高热的感觉灼烧了小皇帝的脸,他张了张唇,觉得浑身又热又渴。   黎晟说的什么合欢散,他迷迷糊糊听到了。   "裴確,朕中毒了......"   "朕是不是要死了......"   他张开手臂,"朕不要别人碰......裴確......" 第104章 裴確狗贼......你又骗我......   "不会让别人碰的。"   裴確让他抱住自己的脖子,将他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别怕……"   "臣带陛下去解毒......"   小皇帝脸颊滚热,声音娇得跟在糯米粉里滚过几圏一样。   "可是他说的真都听见了......"   他搂着裴確的脖子,脸庞挨过去蹭了蹭,像一条乖巧的小猫咪。   "合欢散是没有解药的......"   裴確抱着他踏入船舱内,又走了几步去了早就收拾好的房间。他将小皇帝放在床上,将包着他的毯子一件件拆开。   "谁说没有解药呢......"   裴確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小脸,"臣就是陛下的解药......"   小皇帝被烧的迷迷糊糊,一双眼睛眨巴眨吧,楚楚可怜的看着他。裴確失笑,"这个打扮,倒真像是个小姑娘了......"   "裴確……"   寒冬已至。   外面下了雨,夹着雪花片子,淅淅沥沥,雨点落在船顶上,发出扑扑簌簌的声音。   深冬的寒风吹拂而来。带着料峭的寒意。   "裴......確......裴確狗贼......你又骗我......你......"   "陛下尽可以大点儿声,如今在海上,四下无人,就算臣又要欺负陛下,也没人来为陛下做主了......"   房间内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压抑的啜泣,经久不灭......   辽阔的沧海上,蔚蓝色的海水深不见底,一艘巍峨的官船冲破层层海水,向沧海深处而去......   沧海码头,快马赶来的的卫泱下了马,一路赶到码头边上。   "今天可有客船出海?"   "卫大人?"   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司礼监众人对他行了个礼,"卫大人来的不巧,刚放就有客船出海了,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   "陛下,陛下呢?"   领头的一男子但笑不语,"卫大人怕是糊涂了,陛下贵为天子,自然是好好的待在上京,怎么能跑来这种穷乡僻壤呢?"   "卫大人可也是来捉那盗走了宫中秘宝的罪犯黎晟?您来的不巧,我们爷已经过去了。"   卫泱脸色变幻莫测。   这件事情上,倒是自己思虑不周了。   宫中秘宝被盗,到底要比一朝天子被掳走好听。   是他太着急,大意了。   "既然太傅过来了,就不劳我们兄弟再去找你了。"   "卫大人,宫中秘宝被盗一事迷雾重重,和大人您更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接下来,就要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了。"   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卫泱拦下身后人的动作。   从陛下被掳走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会有今日。   是他的错,他甘愿受罚。   这些年,陛下没出过皇宫,被人挟持走了这么一遭,怕是要吓坏了。   可惜他晚来一步,不能陪在身边守着他了。   也幸好没有酿成大错。   不然,他这一辈,怕是还不上了。   卫泱看了远处海天相接的蔚蓝一眼,缓缓开口,"我跟你们走,走吧。"   甲板上,黎晟又被拉了回来。   常安掰开他的嘴,灌下去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黎晟全身湿透,如今海水冰冷,他被泡在里面许久,拉上来后又被海风吹透,雪花片子和雨滴一块儿砸下来,他整个人都要僵了。   这会儿一碗热乎乎的汤药下肚,竟然会让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有点热乎东西暍也不错。   常安灌下丨药,又接过毛巾擦干净自己的手。   "这药效果不错,看来又能撑一会儿了。"   黎晟冻的牙齿咯吱作响,"别......别......我知道错了......本王知道错了......"   "这位小哥......能不能麻烦你告诉裴大人......我知道错了......我错了......别再丢我下去了......"   常安撇了他一眼,"这个点儿去找我们爷,我怕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他看着黎晟惨败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啧啧啧......一国皇子,沦落至此......活该!"   黎晟连反驳都懒得反驳了。   他抱着自己哆哆瞍瞍的身体,"饶了我吧......"   他想着自己上船以来这一天的遭遇,"我不想再下去了......"   "那可由不得你!"   常安点了点头,示意两边的人把他提起来,他语带不屑,"这会儿知道害怕了!"   "你胆大包天,挟持陛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   "真有本事啊?把我们陛下的头都给撞破了!"   常安语气森然,"提起来!"   两边的士兵将它提起来,常安将他推到边上。   "你们黎国,就是养不熟的狗!我们先帝没有踏平黎国,说好的你们俯首称臣,年年岁贡。可是你们想想,自昭平元年至今,你们给大周带来了什么?"   "岁末不朝拜,不纳贡。一边享受着大周的庇佑,一边又视我大周于无物,你们怎么这么大的脸?"   "念着陛下生母出自黎国,这些年的多少折子,朝中北庾多少不满我们先帝和陛下都压下来了。"   "这还不够?我们善待你们到了这个份上还不够?"   "你们不仅恩将仇报,还胆大包天!连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   想着这两天千岁爷受过的苦,想着陛下头上的伤和一身女装,常安气从中来。   "你怎么不去死?我们爷怎么还让你们活着?"   他掌心一拍将人又推了下去,"白眼狼!"   船下传来一声噗通声,常安在旁边洗了手,一颗心气得砰砰直跳,好久静不下来。   他看了眼皎洁的月色,叹了口气。   海上的明月和在皇宫里看到的明月是不一样的。   海上的月亮没有被拘在画框里,它那么亮,圆饼子一样,黄灿灿的,看着格外好吃。   想到这里,他心里咯噔一下。   "千岁爷要人传膳了吗?"   "回常大人,还没有。"   常安无奈,"他不要你们就不知道问问吗?"   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五个时辰了!他们进去五个时辰了!你们连问都不去问?"   "那人是铁做的吗?"   "小的们也不敢啊......"   那人被训得缩了缩脑袋,"以前在承乾殿的时候,这种事都是李总管做的。"   他剩下后半句没说,挨骂也是李总管挨的......   常安气极反笑,"不然我去把李总管请来,让他再去问一问是不是该传膳了?"   那人眯着眼睛笑了笑,"那倒不必,常大人自己去问一问千岁爷要不要传膳就好了。"   常安:......   他拍了拍那人的头,"小五,你可是真孝顺啊!"   被唤作小五的人嘿嘿一笑,不再说话了。   常安走到船舱口,指了指里面房间的方向,悄声问道:"停下多大会了?"   那守住的侍卫一张黑脸黑里透红,红到了耳朵根儿,也悄着声音轻轻说,"刚停下没多大会儿,常大人要是有事儿就赶紧过去吧,不然,一会儿又要开始了。"   说完这几句话,他那张黑脸更红了。   常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找几个兄弟换换班吧。"   他说完话,硬着头皮往里走,走到房间门口拍了拍门,"爷?传膳吗?"   屋内静悄悄的,他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句。   "爷?已经半夜了?"   "准备着吧,吩咐下面做个雪梨枇杷银耳羹润润嗓子,再送桶水进来。"   常安应了声"是",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屋内早已一片狼藉。   小陛下杏眸含水,双腿打颤,扶着腰控诉,"你不是太监吗?你不是没了吗?骗子!"   裴確只穿了件内衫,跪在地上哄着床上的人,"好了,臣知道错了,陛下不要再生气了。"   小皇帝趴在床上,被子将他盖起来,对裴確的话充耳不闻。   "臣不该骗陛下,臣早就该告诉陛下,可是臣不是怕吓到了陛下吗?"   小皇帝拉下被子,露出一张哭的眼尾一圏薄红的双眼来,他的声音已经哑了,"你今天也吓到朕了......"   "臣的错,臣有错。"   裴確想起身哄哄他,小皇帝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他又老老实实跪下去了。   "臣生来就长这样儿,臣有什么办法?臣也不是故意的......"   小皇帝哼了一声,扯过被子,又把自己盖起来了。   "陛下……"   裴確扯着被子,将床上的人往自己身边拉,"那臣承认自己是犯了错,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功劳啊?""今日臣不是还辛辛苦苦,给陛下解了毒吗?"   "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小皇帝又拉下被子,气鼓鼓地看他,"辛辛苦苦!"   "朕看你可不是辛辛苦苦!你是百折不挠越挫越勇乐在其中!"   见他这个样子,裴確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往前一些,拉住慕容纾的手,"陛下要是这么说,可就误会臣了。"   "臣哪次和陛下在一起,不是乐在其中的?"   外面传来脚步声,裴確连忙从地上起来,坐在了床边上。   下一秒,常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爷,水到了。"   裴確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待那群人送完水都收拾妥当了,小皇帝才从被子里面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腰,揶揄他,"朕倒是不知道,原来裴卿还是这么要面子的......"   裴確抓住他的小手,"可不是嘛......要是让他们知道臣这么惧内,以后臣的威严还往哪儿搁?"   小皇帝抽回自己的手,"谁是你的内人!" 第105章 臣在陛下这里拿了这么多好处   "是是是,臣是陛下的内人。"   他哄着床上的人,拉开了被子,"臣如今一心侍奉陛下,愿意为了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望陛下好好怜惜臣了。"   小皇帝轻轻瞥了他一眼,眉目娟秀,唇不点而红。   裴確将他抱到水桶里,撩起水花给他擦干净脸,洗掉脸上剩余的残妆,露出一张精致熟悉的脸来。   "陛下倒是和臣一开始想的一样,穿女装也这么好看。"   慕容纾哼了一声,"是不是太好看了,导致我们的千岁爷愣是没认出来?"   "臣真的认出来陛下了。"   裴確给他擦干净脸,"在码头的时候,见你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   "我哪里能认不出陛下来呢?"   "就算是一个背影,一个侧脸,一根手指,臣都能一眼认出来。"   "陛下身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臣哪里不熟悉?哪里不是了然于心?"   慕容纾脸上一红,自己撩起水落到自己脖子上,"朕当时被喂了药。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朕确实被黎晟带上了船,你既然与他交谈过,怎么还能放他走呢?"   他说着话,垂了垂脑袋,无比寥落。   "朕醒来之后就是在船上了,你不知道朕有多害怕......"   他回忆着那个画面,声音颤了颤,"朕......真以为,自己要被那个畜生带走了......"   他抬起脸来,眼中有盈盈的水波,"朕不想被侮辱,朕都想死了算了......"   裴確没有说话,去了里衣跨进水桶。   下面的人办事还算妥帖,送过来的水桶够大,两个人进去也绰绰有余。   他进去坐下,将小皇帝抱到自己腿上,拍了拍他的背,"说什么傻话。"   "当时......当时看见他抱着你......我真的差点儿控制不住了......"   他抵着小皇帝的额头,淡淡开口,"我多想当时就把人夺过来,将他就地格杀。"   "可是码头人多,人多就会口杂,我怕黎晟情急之下,说出你的身份......"   慕容纾乖乖的搂着他的脖子,顺着话往下说,"朕当时被打扮成了女子,还被他这么亲密的抱着,裴卿是怕这样一来,朕会让外人非议,会丢人吗?"   "要丢人也不是陛下丢人,都是臣的错,是臣大意了,没有保护好你。"   "我为人臣,保护不了自己的君主;为人夫,保护不了自己的心上人。说到底,是我丢人。"   听到那句为人夫,慕容纾红了脸,又怕他看见笑话自己,脸往下滑了滑,趴在他颈窝里。   "陛下一直说,要做一位贤明的君主,要成为继往开来的盛世明君,盛世明君身上怎么能有让人在野史中闲说的东西呢?"   "陛下万万不能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说到陛下,他们都知道是一个好皇帝就够了。"   "那就只能委屈陛下先上船,上船后的事情臣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他低头亲了亲小皇帝头顶松软的头发,"陛下一直在宫中好好的待着,臣是奉旨出宫,捉拿偷走宫中秘宝的罪臣黎晟罢了。"   小皇帝靠在他肩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眼前好像起雾了,小皇帝心里想着,不然怎么朦朦胧胧白色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呢......   他环着裴確的脖子,眼角滚落两滴眼泪。   他永远都这样,什么都想好了,也都安排好了......   仔细想来,他遇上裴確,才是真正的三生有幸啊......   他伸出小手擦了擦眼泪,然后轻轻问:"那要是你真的来不及,没有找到我呢?"   "或者......若是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我真的和黎晟,发生了什么......你会怎么办?"   他想起黎晟在马车上说的话,"裴確,你会怎么办?你会嫌弃我吗?"   "我怎么会嫌弃你?"   裴確推着他的肩膀起来,"陛下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难道在陛下心中,我就是一个那样的男人?"   "难道我要是和陛下相遇晚一些,陛下已经有了妃嫔男宠,我就不会喜欢上你了?"   "我藏在心尖尖上的宝贝被恶犬盯上了,难道我竟然要因为我的宝贝太美好太诱人就迁怒于他本身?""难道一切的错,不都是起源于那条觊觎别人的东西的恶犬吗?"   "难道就因为陛下遭到了别人的惦记,我就要责怪陛下?"   他轻叹一声,"这又是什么道理?"   "陛下,说得通吗?"   小皇帝摇了摇头,"说不通的。"   裴確捏了捏他的脸,"陛下此生,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裴確心尖上的宝贝。"   "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裴確将他抱到怀里。   "以前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怕。可是有了陛下之后,尤其是经过这一遭,我开始怕了......"   "怕你身处险境,怕你受一点点委屈,怕找不到你,怕失去你......"   "我总以为,是我圈禁起了陛下;却不想,是陛下把我圏起来了......"   他摸着小皇帝的脸,"我以前也总以为,是你长成了一张我最爱的脸;现在才明白,不是你长成了我喜欢的样子,只要是你有的,我都会喜欢......"   "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   "毫无保留,奋不顾身的喜欢......"   慕容纾红了眼眶,小脑袋戳在他胸口哭起来一抽一抽的。   裴確轻轻拍他的背,"好了......不哭了......"   "没事了……"   小皇帝抬起脸来的时候,鼻尖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那黎晟呢?你真要杀了他?还有黎国呢?你真要出兵黎国了?"   裴確点了点头,"人该杀,国也该灭。"   "一个也少不了。"   "陛下不是要做盛世明君吗?索性把黎国灭了,归入大周的版图,等史官为陛下作书造册时,也要填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陛下文成武就,入主四海,还能算不得有作为的君主吗?"   慕容纾戳着他的胸口,"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   "也算不上早。"   裴確靠在木桶上,"以前执掌司礼监,是先帝让我做的,不过是为了往上爬而已。打不打黎国,和我没关系。"   "现在么......"   他低了低头,看着趴在他胸口的人,"自然是为了我的陛下。"   "陛下就这么一个当好皇帝的愿望......"   他拍着小皇帝背的手往下滑了滑,"臣在陛下这里拿了这么多好处,还不得投桃报李吗?"   "臣自然是得依着你的。"   小皇帝细细地哼了一声,趴在他胸口,扬起一张小脸看他,"算你识相。"   裴確笑着摇头,眉眼间全是惬意。   "黎晟说,昨夜见过太傅了,但太傅没有认出我,也没有认出他。"   慕容纾这样说着,口中有点儿惋惜,"太傅与朕相伴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有认出朕来,真是让人感慨啊……"   裴確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由此可见,老师和夫君还是不一样的,陛下再了解陛下,也不过是浮于表面。"   他揶揄道:"这满朝之中,可不是人人都是裴確啊......"   "陛下身量几何,腰围粗细,甚至是......"   他放轻了声音,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小皇帝连忙举起手来堵住他的嘴,怕他又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来。   裴確失笑,拉下来他的手。   "甚至是许多细微之处,还是臣最清楚了......"   "黎晟还说,他出城是太傅的手笔,他和太傅之间有交易,"   他抿了抿嘴,不解道:"可是这么多年相伴,朕可以百分百的保证,太傅一定不会同意让他掳走朕的!"   "他出城是卫泱的手笔,可是陛下被带走,就是黎晟自己的主意了。"   念到这个名字,裴確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不过是一个不自量力的蠢货,自寻死路罢了。   "你是说他临时起意?"   裴確点头,"不错。"   "可是太傅有什么要和他交换的呢?这件事要是被人抓住把柄,往大了说可是通敌的罪名,太傅......太傅怎么会这么糊涂呢?"   "那陛下不如想想,卫泱宁愿堵上通敌的风险,也要执意这么做,是因为什么?"   "若是用天平来衡量,现在左边是通敌的帽子,右边可就是比通敌还重的分量了......"   裴確话语中暗戳戳地泛着酸,"况且要让陛下处置,就算是真的,陛下也不舍得治他的罪吧?"   他将慕容纾推开了一点儿,拈酸吃醋,"您的太傅身子骨那么弱,怕是喘两声咳两下您就心疼了,还哪里舍得治他的罪呢?"   "卫泱也不过看透了这一点儿,恃宠而骄罢了......"   他垂着眼睛,桶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脸上冷峻的轮廓,这会儿故意卖惨之下,倒真有几份楚楚可怜的思味。   小皇帝挠了挠头,不知道这会儿该去哄哄他这个楚楚可怜的"宠妃",还是该实话实说,为他的太傅开脱一下了……   他张了张嘴,又停下。   这做男人,可真难啊! 第106章 朕也想有太子啊,可是朕又不会生孩子......   可惜他的"宠妃"完全不理解他作为男人的为难。   轻轻哼了一下,又冷又傲,大有一副"不哄我你就完了"的样子。   慕容纾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可是太傅确实身体不好一一"   他说到这里,咽了口水,低头朝下看去。   作为男人的致命弱点被人攥在手里了。   他识相的笑了笑,眉眼弯弯,格外可爱。   他双手扶着裴確的肩膀,"裴卿说笑了,太傅再好,也没裴卿好;太傅身子再弱,也该由别人去操心。"   他讨好的冲着裴確笑了笑,"朕自然应该一碗水端平的。"   说到这里,他又低头看了看水下,"裴卿......朕这个说辞,您满意吗?"   被他紧张的看着,裴確又恶作剧的捏了捏,"油嘴滑舌,心口不一,臣怎么会满意呢?"   慕容纾转了转眼睛,这胡来了一天了,他浑身都酸了,好不容易洗干净,可不能再由着对方了。   他弯起眼睛笑了笑,在裴確诧异的眼神中不退反进,将自己塞到裴確怀里蹭了蹭。   "裴卿最好了"   "纾儿最喜欢裴卿了"   他小脑袋在对方胸前蹭了蹭,声音软乎乎的,"纾儿肚子饿饿"   "裴卿会喂纾儿饭饭的对吗"   裴確被他一连串讨好的连蹭带拱,心都要软了。   他托着对方的腰让对方坐在自己腿上,明明自己心里已经又软又甜了,还是做戏一般紧紧抿着嘴角。   "黔驴技穷了不是,又来这招了。"   "朕才不是蠢蠢的黔之驴,朕是裴確心尖上的小宝贝!"   小皇帝信誓旦旦,捧起他的脸凑过去"吧唧"亲了一口,裴確的嘴角再也忍不住地弯了起来。   "好了,小宝贝,臣去伺候小宝贝吃饭吧。"   既然是在海上,宴饮的大多数食材便多数是以海里捕捞上来的海产品为主。   一条长长的鱼被串在竹签子上,又撂在椭圆形白瓷盘子里。   那鱼他倒是第一次见,看起来格外的扁平,一头是尖尖的三角形,中间是长而宽的身子,最底下是几条辫子一样的小尾巴。   裴確把竹签子拿起来,又用软巾缠着签子缠了几圈,递到他手边,"尝尝。"   慕容纾听话地接过来,拿在手里转着看了看,这鱼的身子极软,看起来也不像其它鱼一样长着密密的   碳火烤过的味道传来,带着孜然的香气,上面油汪汪的,冒着热气。   他闻了一下,倒是和之前吃过的鱼味道都不一样。   咬了一口,肉质滑嫩弹牙,又有皭劲,竟然是真的一点儿刺都没有。   他举了举手里长长的签子大大的鱼,好奇道:"这是什么。?"   裴確给他盛了碗汤,舀起一勺喂了他一口。   神色越发柔和,"追着陛下出京,一路来到了沧海一带设伏,路过几个庄子的时候,见附近的人家有这样给孩子做着吃的。"   "那些孩子举着签子,吃的嘴角都是油光,满面笑容,看着很是美味。"   他伸手摸了摸慕容纾的脸,"当时臣就想着,陛下若是在臣身边,可能也想尝一尝。就记在心底了。"他弯了弯眼睛,一脸满足,"怎么样?好不好吃?"   慕容纾点了点头,"好吃!"   他大大的咬了一口,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好吃!"   裴確笑着松开了他的脸,又转过身去给他夹菜。   慕容纾双手抓着那根竹签,像抓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小心的咬了一口,慢慢咽下。   胃里慢慢沉甸甸了起来,心头也涌起满满的爱。   关于裴確的,无处不在的爱......   用过晚膳,慕容纾缠着裴確去外面透透气。   他是实在不敢和对方继续待在房间里了。   刚吃完饭,对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热乎乎的看着他,看的他心里发毛,脸上发热。   他生怕对方色I欲熏心,再过来把他给扒干净了。   他这个小身板,能经受住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对方要想继续再来,他非得被撞散架不可!   "裴卿......朕真的第一次来海上,朕想出去看看......"   裴確攥着他的手,假装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房间里窗户不小,陛下从窗边看也一样。"   "窗边没风,朕想出去吹吹风......"   "吹什么风?"   裴確故意逗他,"海上风大,再给陛下吹海里去了。陛下可不是要和黎晟那东西作伴了?"   "那裴卿牵着朕,朕就不会被吹走了。"   裴確看了他一眼,忽然凑近,声音也放轻了些,"陛下想让臣......用哪里牵着陛下?"   他忽而笑了笑,声音极轻,炸在慕容纾耳边,"那把短剑怎么样?"   慕容纾脸上"腾"的红了。   短剑,短剑......   他想想自己以前说的那些蠢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怎么就会觉得那是一把短剑!   啊啊啊啊啊!   他红着脸,拉着裴確的手摇了摇,"你又笑我......"   "朕在你心里一定是个蠢货......"   裴確点头,"不错"   慕容纾仰起头来,恶狠狠的冷哼一声。   只见裴確话音一转,"是个讨人喜欢的小蠢蛋......"   慕容纾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冷冷一笑,"阿。"   "这就是男人!"   他对着裴確磨了磨牙,红润的唇瓣半开着。   "办事之后你舒坦了叫朕小宝贝,现在叫朕小蠢蛋!"   他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小脸皱着,"阿!"   裴確:......   他胸腔震动,笑出声来,瞬间服软了。   "好好好,臣带着陛下出去透透风,不在房内憋着了。"   慕容纾眼睛一亮,眸子里细碎的星光闪烁着。   他仰着下巴,尽量不让自己高兴的太明显,又奖励一般,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牵吧。"   裴確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握住他细软的小手,"那臣就谢主隆恩了!"   慕容纾挑了挑眉,大大的眼睛睨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裴確越是见他这个模样,越是忍不住想要逗他。   "陛下觉得,若是在外面幕天席地的试一试,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儿呢!"   慕容纾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又高又亮:"裴確!!!"   裴確自然只是想要逗逗他,没打算来真的。   这种鬼天气,又是夜里,风大天寒,要真是在外面来一遭,还不得把他的小心肝给冻坏了!今日下了场雨,如今还在淅淅沥沥地滴着,月亮隐在厚厚的乌云后面,照不出光亮来。   站在甲板上,从船身栏杆处往外看,到处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天地,看不到任何东西。   倒是近处,由着船上灯光的照射,船下水面上一片黑蓝色,船身走动,带着下面的海水的波动,泛着粼粼的波光,灯火照耀下,像是寸寸金箔,随风滚动。   慕容纾一只手放在栏杆上,一只手伸出栏杆外,细细的雨丝飘在手上,还有几粒粗盐一样的雪花,亮晶晶的,刚落下来,又化成水了。   凉丝丝的。   他深深吸了口空气,空气中是大海的味道,咸湿的海风,微凉的细雨,海浪一波又一波,带着亘古的旋律,盘旋回荡在耳边。   这一切都不够精致,没有在宫里时雨滴打在瓦片上的脆响,没有殿中常年不变的龙涎香,可一切都那么浑然天成。   一切都让他新奇又好奇。   裴確一手抓着他的手拿回来,用帕子轻轻给他擦掉水迹。   "好了,玩一会儿就行了。万一要是着凉了,不就得不偿失了。"   慕容纾扭着身子,依依不舍的看着外面。   "这里真好,和宫中一点儿也不一样。"   "父皇要是还在就好了,由父皇在,朕可以带着裴卿多在外面游玩,好见识见识不同的风光。"   "陛下喜欢外面?"   "朕当然喜欢!"   他信誓旦旦的点头,"朕最喜欢宫里,但是宫中生活日复一日,慢慢就够了,如今看着外面新鲜,自然是心中欢喜。"   "不过若是在外面久了,朕一定会想念宫里。"   "那是朕从小长大的地方,所有珍贵的回忆都在里面了。要说好还是家里好,看看外面也就图个新鲜,可朕做了陛下,连图个新鲜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裴確扶着他的肩头,轻声哄着他,"等以后有了太子,让太子监国,再让得力的大臣从旁看着,臣就可以常带陛下出来走走了。"   小皇帝瘪了瘪嘴,委屈道:"朕也想有太子啊,可是朕又不会生孩子......"   裴確"嗯"了一声,调子拐了个弯,带着疑问。   小皇帝仰起头来,"朕真的是个男的!"   见裴確不说话,他又继续道:"朕和你,两个大男人,是生不出来孩子的!"   裴確挑起半边眉毛,"哦?陛下愿意给臣生孩子?"   小皇帝歪了歪脑袋:"你想得美!"   裴確弯了弯身子,大手放在他肚子上面。   "不过说真的,陛下要是真能生孩子,就臣这个辛苦耕耘的样子,陛下哪里还用愁太子昵!"   "算算日子刚在一起的日子,陛下这会儿,应该小腹微微凸起,怀上臣的孩子了......" 第107章 裴卿......腿软......   小皇帝扒拉下他乱走的手,裹紧斗篷包住自己。   轻轻啐了他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裴確改成揽着他,听着风雨声,缓缓道:"陛下和臣不会有孩子,但是和别人却可以有孩子他垂眸看了一眼幕黑天际,"陛下没想过,和别人要个孩子?"   小皇帝挠了挠头,"是想过。"   裴確搂着他腰的手紧了紧,睫毛迅速颤动两下,盖住眸底的浓黑色。   他还真想过和别人生个孩子......   谁?   刘美人?还是其它贵女?   生个皇子?   若是一朝生出来个公主,他是不是还要继续生?   若是生出来的皇子脑子不灵光,他是不是也要继续生?   这生来生去,会不会生出情愫来?   裴確眸底闪过几丝厉色,占有欲像块大石头,沉沉堵在他心间,喘不过气来。   他指尖弯了弯,"和谁?"   小皇帝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   裴確沉着嗓子,按下怕会吓到他的偏执,"和谁要?"   小皇帝有些发愁,"朕还没想好。"   "太子之位关系重大,怎么能轻易定下。朕也不知道。"   他抬头望了眼裴確:"不然裴卿来给朕把把关?"   裴確皱着眉,难以置信,"你让我把关?"   他不怕自己把他看中的人给草草嫁出去?   他不怕自己给搅和了?   还是觉得自己当真改如其他嫔妃那样,愿意和别人共享他?   他脑子里装的什么?   "裴卿见多识广,又有一颗忠君之心,给朕把把关怎么了!"   小皇帝说的理所当然,"你觉得李国公家的怎么样?"   裴確眉心的痕迹皱的更深了。   李国公?   李国公家里是有个未出阁的女儿,可年纪都三十有几了,算起来,给这个小东西当娘都绰绰有余......   他就这么缺母爱?   小皇帝见他皱眉,便知道是不满意,又想了想,"那赵王家的怎么样?"   赵王?就京中那个整天酸的吊书袋子的赵王?前面的几个女儿早就出嫁了,下面还有一双小儿女,那小女儿今年还没八岁......   八岁......   裴確幽幽看了他一眼一一小畜生!   慕容纾被他看的自己心里毛毛的,"你怎么这样看着朕?"   裴確冷哼一声,"这就是陛下的人选?"   "朕的考量太多,要选个家世清白,风评不错的,还要没有实权,闲差最好。相貌不能差,才学不能低,更重要的是人品,更得是说出来让人能点头称道的。"   小皇帝有些发愁,"所以确实很难选嘛!"   裴確咬牙道:"陛下为自己选女人,比臣为大周挑选官吏用心都深......"   他一字一顿,"真是好、兴、致啊!"   "什么选女人?"   慕容纾转过身子来正对着他,"你不是说让朕要个孩子吗?这是朕选的孩子啊!"   "过继个孩子继承大统,怎么能不用心?"   裴確:......   合着他在选太子?   他轻咳一声,掩饰性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嗯......陛下说的对。"   心底那块石头松开了,心脏间有欢呼雀跃的欣喜。   "不和别人生自己的孩子?"   小皇帝抬着眼睛看着他,"朕不能生孩子。"   裴確:"没让你生孩子,臣说的是一一"   慕容纾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话,"朕和谁都不能生孩子。"   他拉着裴確的手往下找到小腹下按了按,"朕这里有毛病。"   裴確低头看着那处,顺势回忆了一下,小是小了点儿,难道......   他脱口而出:"没发育好?"   慕容纾赶忙捂住他的嘴,"少胡说!朕发育好了!朕是个真男人!"   他凑过去,小声道:"你还记不记得朕上次疼晕了,你还叫槿娘过来?"   "这病小时候就有了,治不好。"   "黎晟那狗贼提过一句,说是朕母妃身上带着毒来的大周,朕这是娘胎里带的病。"   裴確伸手过去摸了摸,"这就是陛下那个的秘密?"   小皇帝点了点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裴確将他拉到自己怀里,"一会儿臣就把黎晟那厮拉上来再问问,肯定能早日把陛下的病给治好。"那能不能容臣先问个问题?"   "什么?"   "要是陛下的病治好了,或者陛下原本是没病的......"他咽了口水,喉结上下滑动一次。   "你会不会一一"   "我不会丨"   慕容纾扬起一张素白小脸,打断了他的话。   "朕的身边,不会再有其他人。"   "皇权浩大,朕只要你。"   "裴卿,"他双眼水汪汪的,神色极为认真,"朕只要你。"   裴確点了点头,双手拖起他的小脸,深深吻下去......   手臂圈紧,几乎要把对方烙进自己骨子里。   皇权浩大,朕只要你。   他压着对方的腰,掐着对方的下巴,肆意汲取对方的甜蜜美好......   再放开对方时,小皇帝已经双颊酡红,气喘吁吁。   他的呼吸急促,看人的眼睛里都带着绵绵的情意。   "裴確……"   裴確"嗯"了一声,环着他的腰,"怎么了?"   慕容纾突然将脑袋抵在他胸口上,"腿软......"   裴確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就这点儿出息!"   他环着对方腰的手微微使劲,将人向上提着,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背。   身边是波浪涌起,打在船身上的声音,和着外面的雨雪霏霏,果真别有一番情趣。   岁月静好,时光无恙。   这一刻,恨不能拖得再长久一些,年年岁岁才好......   黎晟还是又被从海里捞了上来,拖到裴確面前时,他身上还带着湿透的水,被拖着走了一地,水迹也跟着流了一地。   他脸色已经完全白了,白的不成人样了,哪怕弄上来之后又灌他暍了汤药,人也依旧冷的在打眵嗦。   他开口,牙齿却因为寒冷忍不住打颤,哆哆嗦嗦,"你......你们......给我个痛快......"   他刚说完,突然像疯了一样,扭曲的拍打着自己的小腿肚子处,又快速撸起裤腿,扯下一条正在吸血的小软虫子。   那虫子不满意自己被硬生生扯出来,又盘着他的指尖爬向手背,试图从手背再吸一吸血。   那虫子看起来软绵绵的,身上是黑黄色的纹路,外表滑腻,远远一看就让人心底不适。   黎晟一把扯住那虫子,远远的扔了出去,甲板上发出一声轻巧闷响,那虫子离了人体,又在地上拱来拱去..   他惨白着一张脸,刚扔出去那只虫子又撸起了另一边裤腿。那腿上,密密麻麻的爬着四五条肉虫子,看着极为恐怖又诡异。慕容纾"啊"了一声,整个脸靠到裴確肩膀上,不忍心再看了。   黎晟又拍打了一会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终于停动作,对着他们二人的方向说:"给我一个痛快吧,我真的不想再下去了。"   裴確看着这一切,依旧面不改色。   他目光定定地落在黎晟脸上,"羽贵妃身上中的什么毒?解药在哪?"   黎晟眼神闪躲。   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了。   哪怕裴確这条疯狗什么都不怕,也不在乎能不能扳倒卫泱......   哪怕他身上是厚厚的鳞甲,刀枪不入。但毫无疑问,慕容纾就是他的软肋。   捏住了慕容纾的死穴,这条疯狗就被套上缰绳了。   想着这一点,黎晟灰白的脸上显出一丝奇异的色彩来,他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就连语气都不如刚刚的惶恐。   "那么裴大人,您拿什么来和我换呢?"   他语气都忍不住笃定了起来,恢复了自己的傲气,"解药我知道在哪儿,只要你放了我,解药自当双手奉上。"   裴確看着他,似笑非笑,"你也配和本官讲条件吗?"   "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刚刚还在但求一死,现在就要求本官放了你了。"   裴確脸上轻笑,一双墨色瞳仁却杀意凛冽,"谁给你的勇气呢?"   黎晟语结。   "既然大皇子自己找死,那就继续送他下去吧。"   裴確摆了摆手,常安带人又将黎晟拽了起来。   海面上的冷风袭来,吹的黎晟一个哆嗦,他看着幽深的大海,听着催魂铃一般海浪涌起的声音,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而另一边,裴確将小皇帝抱进怀里,"陛下不怕......大皇子高义,愿意慷慨赴死。但等臣攻下黎国,想来到时候多的是人为了保命告诉我们陛下身上的毒怎么解。"   小皇帝用力点了点头,"十几年都过去了,朕不急。"   慕容纾不急,黎晟心里却急了。   他被常安拎住衣服拖着走,手脚并用扣着地面,"我说!我说!我说!!!"   外面站的久了,风霜寒气袭来,慕容纾手指被吹凉了,他悄悄将手探进裴確衣服里面暖着。   裴確不动声色地按了按他的手,不让他乱摸,又将人箍进怀里。   他笑的气焰嚣张,"大皇子愿意说,本官却没心思听了。常安,带下去,听听他怎么说。"   说完将慕容纾横打抱了起来,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声音暖昧,"怎么?药性还没清理干净?陛下又想要了?" 第108章 不喜欢!不喜欢!朕才不喜欢!   小皇帝抱住他的脖子,水汪汪的杏眼满是娇嗔,"说什么胡话!朕不过是手冷暖暖手罢了。"   他放在裴確后颈的手指弯起来蹭了蹭,"裴卿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呀!"   "还能想什么?"   裴確用脚推开门,将他放在床榻上,俯下身子凝望着他,眼底含笑,"想着怎么让陛下心服口服罢了!"   慕容纾打了个滚儿从他的禁锢下面滚出去,"裴卿自己高兴不就好了,还管朕服不服呢!"   裴確捉住他的脚踝,又将人拖了回来,"那可不行,陛下若是不服气,岂不是显得为夫没本事了!"   一声为夫红了慕容纾的脸,他手背冰了冰自己的脸,又赶紧把脸盖上,躲避对方的视线。   裴確俯视着身下的小皇帝,笑得暖昧不明。   "若是陛下觉得为夫没本事,那为夫的好胜心一升起来,又该夙兴夜寐,证明自己了......"   那捂着自己脸的手张开了个缝,嫣红的唇瓣被手掌挤压的鼓了起来,说起话来肉嘟嘟的。   "哼!"   裴確挑了挑眉,替他解开腰封扒了外衣。   小皇帝急急喊了声"裴確!"   他声音娇滴滴的,手掌捂不住的耳际一片红霞。   说出话来哼哼唧唧,"朕真不行......"   "朕还疼呢......"   "你怎么一点也不疼疼朕......"   裴確将他上半身扶起来,为他脱了外衫,"怎么不疼你?之前怕你余毒未清,为夫有多努力你不是不知道……"   "小没良心的!现在说我不疼你,之前抱着我不撒手的是不是你?在我身上拱来拱去的是不是你?"   他将外衣往后面一扔,凑到对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只见小皇帝猛的扯起来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像个埋进沙子里的小鸵鸟一样,他紧紧揪住被子,"不喜欢!不喜欢!朕才不喜欢!"   "陛下不喜欢?"男人抬了抬眉,好笑的看着他,"白天陛下抱着臣的腰哭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皇帝见老底都被人掀了,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他扬了扬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这样就不用面对裴確了。   裴確上去将他隔着被子抱在怀里,"说,服不服?"   小皇帝在他怀里拱了拱,声音从被子里面传来,"服了!服了!朕服了!"   他隔着被子约摸着地方戳了戳裴確的腰,"裴卿精壮勇猛,朕甘拜下风!"   裴確笑得胸膛不住的起伏,将怀里的那只蚕宝宝从茧里面扒拉了出来,凑过去亲了亲他憋红的脸,"嗯,真乖。"   黎晟果然招了。   当年圣女身上的毒对她自身并没有多大的危害,但以防万一,黎国巫医那里还是准备了解药。   如今慕容纾身上的毒性与圣女的系出同源,根据当年的毒药方子和留存的解药,也能配出对应的解药来。   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反正黎国也要打,到时候连人带药都给弄来,还怕解不了毒吗?   裴確点了点头,黎晟终于不用被扔到了海里,但迎接他的,是不可知但更惨痛的教训。   官船顺流而上,中途又换乘马车,不过两三天的时间,他们又回到了上京。   慕容纾掀开车帘,看着上京城内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熟悉的建筑,心底的晦暗阴霾终于消散了。   他双手撑在车床上,下巴搁在自己的小手上,一身白衣,从外面看来,像个矜贵又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   如今年关将近,两旁卖东西的商贩也多,来往的人群挑拣着过年用的东西,路上熙熙攘攘,马车行进的并不快。   而结伴买香粉衣料的少女们,远远的瞧见他,不由都捂嘴笑了起来。   她们假装顺路一样,不近不远的挽着手,跟在车窗旁,笑着打量着慕容纾,她们叽叽喳喳,还试图给他搭话。   "这位小公子长得可真俊!"   "脸嫩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小公子,我这里有新买的杏仁酥,你要不要尝尝!"   "不知小公子家住何方?可否婚配!"   慕容纾头一次见这么大胆泼辣的女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咬了咬唇,一只手从身后探了过来,将他的脑袋拉了回去。   "小公子英年早婚,早已婚配,不劳各位姑娘费心了。"   那声音不紧不慢,玉珠滚盘一般,带着长年身居高位的积威。   帘子落下的时间,有眼尖的少女正好看见一张俊美侧脸,那一定是这位小公子的哥哥吧!   肃雨肃肃,神疏轩举。   长得可真好看!   可下一瞬间,她就看见那哥哥将小公子扣进怀里,按着脑袋亲了下去......   这这这......   少女眼睛一亮一一   真刺激!!!   马车上,小皇帝被亲的晕头转向,声音软绵绵的,"裴確......你做什么呀!"   裴確揩掉他唇瓣上的水迹,目光幽深,"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亲亲你。"   说完揉了揉他的脸。   马车轱轱辘辘,不一会儿就到了宫里。   沿着青石板路一直朝里走,中途又拐了几拐,终于回到了承乾殿。   李文忠一直在殿外等着,这会儿一看到有马车公然入了宫,就猜到是陛下回来了。   等到千岁爷从里面出来,又牵着他们陛下下来,李文忠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跪在地上:"陛下!"   他喊了这一声,眼泪又止不住的流,声音哽咽。   "奴才李文忠,恭迎陛下回宫!"   慕容纾扶了他一把,示意他起来,"起来吧。"   李文忠擦了擦眼泪,看见慕容纾的瞬间,又哭又笑,眼泪止都止不住,"陛下!"   他紧紧抓着陛下的手,"都怪奴才!都怪奴才!"   "怪你做什么!当时是朕让你去拿衣服的,你还能抗旨不成?"   李文忠一边点头一边哭,围着慕容纾转了几圈,上看下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慕容纾拍了拍他的手,抬头看了一眼承乾殿的鎏金匾额,短短几天,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还好,还好他回来了。   一只大手握住他的手,"外面风大,进去吧。"   李文忠擦了擦眼泪,流着泪笑着:"对对对,外面风大!快进去吧!"   "奴才知道陛下回来,差御膳房做了陛下平时最喜欢的菜,又温了几壶梨花酿,为陛下接风!"   慕容纾点头,打趣道:"还是我们小李公公有心了!"   李文忠傻笑着,乐呵阿地跟了进去。   这几日他们不在,卫太傅抗旨出宫,又被司礼监的人扣押回来的消息一传来,那连天的折子雪花片子一样飞来,高高摞在了含章殿里。   裴確心疼他一路舟车劳顿,便让他在承乾殿休息,一个人去了含章殿。   慕容纾吃饱暍足,沾床就睡,睡得迷迷糊糊间,被李文忠喊醒了。   "陛下,都察院的袁枢袁大人到了!"   慕容纾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自己穿上了鞋,"什么时间到的?"   "刚刚到,正在外殿等您呢!"   "说了什么事没有?"   "没有说。"   李文忠伺候着他穿上衣服,"不过臣看他脸色沉重,言辞又急,想着也是有什么大事,这才来喊了陛下。"   慕容纾点了点头,朝外面走去。   "陛下,"   袁枢见到他行了礼,"参见陛下。"   "袁卿不必多礼,起来吧。"   "陛下,您这几日迟迟没有早朝,是裴確把您软禁在承乾殿了吗?"   慕容纾:???   "袁卿怎么这样说?"   "这几日一开始宫里传来陛下身体抱恙的消息,早朝也取消了。过了两三天,就连卫太傅都被司礼监的人带去了,现在还没放出来。而今天,鸿胪寺卿公良厚也被带走了,裴確这是要对卫党下手啊!"   "太傅被司礼监带走的事情我知道,他......"   小皇帝考虑了一下措辞,"他和黎晟潜逃出京有关系,黎晟那边已经招了,公良厚也牵扯其中,两人被带走,并不离奇。"   慕容纾坐在太师椅上,"袁卿坐下说。"   袁枢坐下继续道:"陛下,纵使太傅真的有错,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能重罚。"   "裴党本就势大,若是再把卫党一杆子打尽。陛下这个皇帝就更难做了!陛下就更容易被势大的裴党裹挟了!"   慕容纾点了点头,"朕知道,但裴確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朕相信他不会让朕失望的。"   袁枢叹了口气,"陛下,陛下可知道,先帝和武平侯少时关系也是极好的,后来却走到了不死不休的田地。"   "陛下,人心难测啊!"   "如今罪臣许介身死天牢,卫党和裴党的关系急剧恶化,这正是分化两党,是他们各自全然对立的好机会啊!"   袁枢苦口婆心,"陛下,趁着这个时候,陛下更该从两人手中夺权,一举亲政,才不辜负臣的一片苦心啊!"   "袁卿的一片苦心......"   慕容纾琢磨着他这句话,卫党和裴党的关系,因为许介急剧恶化,和他的一片苦心有什么关系?   难道......   慕容纾猛然抬头,目光灼灼,"袁卿,许介不会是你杀的吧?" 第109章 快给朕赔礼道歉!就说你知道错了!   怪不得他总觉得这件事奇怪......   怪不得不管是从卫泱,还是从裴確的表现看来,都不像是他们俩动的手。   若是袁枢......   若是袁枢的话......   那卫府送饭小廝的尸体可是袁枢带来的......   他咽了口水,重复道:"真的是你?"   袁枢起身跪在地上,"罪臣不敢瞒陛下,是臣自作主张。"   "那许介本就该死,北地水患一案也该有个交代。可陛下心软,卫党暗度陈仓,这件事情搁置下来,本就让外面的百姓有了微词。"   "既然他该死,臣就送了他一程。"   "他身为卫党,死在裴党的天牢,本就说不清楚。更何况这两批人积怨已久,也不会耐心听对方解释……"   "陛下,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如今两波人马已经分化,短期再没有和解的可能,陛下正该趁着这个机会亲政,再让两派互相制衡,不让他们出现功高欺主的现象......"   "陛下,若是这次真的重罚了卫泱和公良厚,卫党元气大伤,不能与裴党分庭抗礼。那裴党可就真的没人能管得住了!"   "陛下,人心难测啊!"   小皇帝摆了摆手,"裴確是什么人,朕比谁都清楚。"   他的话顿了顿,目光看向远方,眼神坚定。   "朕可以谁都不信,但裴確......裴確永远不会害朕。"   "袁枢,这件事你不该自作主张。"   袁枢见劝不过他,只好作罢。他跪在地上叩了个头,"臣甘愿领罚。"   慕容纾起身将他扶起来。   袁枢是个好官,也是个忠臣。   他本可以不用涉险,他是中立自保的大臣,不该与两党有过多的攀扯。尤其他做了这些,那两边势大,翻起旧账来也饶不了他。   他只是为了他忠心的陛下能掣肘裴卫两党,早日亲政罢了。   "起来吧,袁卿出发点是好的,可惜走错了方向。"   "这次也就算了,袁卿以后做事可要多做思量,不要替朕自作主张了。"   "退下吧。"   另一边,本该在含章殿批阅折子的裴確却去见了卫泱。   卫泱毕竟是当朝太傅,就算有罪,也该是陛下下旨责罚,所以即使在司礼监的人看管下待了几天,也并没受什么责罚。   退一万步来讲,陛下没有旨意,谁也没权利责罚他。   他在司礼监好吃好暍待了三四天,没人拷问过他,只是隔段时间就告诉他陛下的行踪。   这样一来,陛下离上京越近,他竟然开始越害怕,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陛下。   他不知道看着那双眼睛,自己还能编出什么话来......   他想见他,可又不敢见他。   可谁知道,他心中忐忑,没有等到陛下的影子,却等到了一身织金黑衣的裴確。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裴確掀起衣袍懒懒坐下,"我来了,你心虚了。"   卫泱坐在他对面,"你来杀我?还是严刑拷打逼我认错?"   裴確嗤笑一声,"我来逼你认什么错,太傅有没有错,自己心里最清楚不是吗?"   听见这句话,卫泱的指尖颤了颤,没有说话。   "听闻太傅追到黎晟和陛下了,只是没有认出来......"   "啧……"   裴確摇了摇头,"十年相处,到底比不上本官这个枕边人。"   卫泱抬起脸来,"裴確,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炫耀?"   裴確挑了挑眉,"太傅非要这么认为的话,也行吧!"   "不过本官看着,太傅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悔改的意思啊......"   "他从卫府回来的路上被打晕带走,中间又不停地被灌药,喂药,寸步难行。"   "黎晟挟持他是为了什么,你我心里一清二楚。卫泱,你猜这两天一夜,他害不害怕?"   这句话抽掉了卫泱的傲气和倔强,他双手掩面,声音低沉,"别说了......"   "你在那客栈见到他,他被迫换上了女装,刚刚吐完,带着一肚子苦水躺在床上......"   "卫泱......三步之遥,你竟然都没认出他?"   卫泱摇了摇头,"我......"   裴確轻哼一声,"卫泱,你大可以不承认自己的行径,你也大可以一口咬定,是黎晟在为了保命胡乱攀扯,毕竟像你这样八面玲珑的人,不会不留后手的......"   "可是,卫泱,卫太傅......你能骗我,也能骗陛下,但你能骗得了你自己吗?"   "你当真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再一如既往地接受陛下对你的好吗?"   "卫泱,"裴確扬了扬下巴,眼底全是讽刺,"你不心虚吗?"   "别说了......"   卫泱痛苦地摇着头,手指抓住自己的头发,难得的失了礼数,"别说了!我没想到他那么狗胆包天!我没想着他连陛下都敢掳走啊!"   "狗胆包天!"   裴確换了个坐姿,"他狗胆包天的时候,还在后面呢!"   他故意隐去自己在码头上见到慕容纾那一面,继续道:"卫泱,你猜......那客船上,我破门而入的时候,黎晟在做什么?"   卫泱紧闭双眼,嘴唇抖动,竟然是连猜都不敢猜了。   裴確握紧双拳,目露杀机,"他喂了陛下催情的药,正在扯着陛下的衣服。"   卫泱双眼霍然睁开,深不可测的痛苦与悔恨长埋其中,"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裴確冷笑,"卫泱,拜你所赐啊!"   他按着扶手起身,踩着乌皮靴,径直走到卫泱面前,声色冷厉,"卫泱,我该杀了你的!"   生冷的文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我该把你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可我要和他过一辈子的,我不能因为你,让他恨我......"   "卫泱,你该感谢陛下。"   裴確抓起他的头发,定定地直视着他,恣睢冷笑,"感谢他没对你动过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要不然,你早被本官碎尸万段了!"   裴確猛然松开他的头发,拍了拍自己的手掌,"滚吧!"   "卫大人,出了这殿门,天冷路滑,您可要好自为之了!"   他拍了拍手,外面来人将卫泱带了出去。   他立在原地,看着卫泱颓败的身影,一双黑沉的眸子中,杀机尽现。   都怪这些人啊......   他想着。   都怪这些没用却坏事的蠢货,有这些人在,他的小陛下身边,永远会有潜藏的危险......   他嘴角勾出一抹残忍的笑一一   这些有的没的,该有的,不该有的,通通都该清理掉了......   他已经没有心思陪他们玩儿了......   他不敢让他的小陛下有一丝丝可能处在危险里面......   他不能再次失去他的小陛下了......   他垂了垂长睫,嘴角的笑意越发冷血。   杀了算了!   回到承乾殿的时候,裴確得到了袁枢来觐见过的消息。   他就像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将小皇帝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下午睡得高兴吗?"   慕容纾搂着他的脖子,坐在他怀里,"朕没有睡好,袁枢来过了。"   "哦?"   裴確像是才知道一般,不在意地倒了一盅茶水,给他小心喂下去,"臣不在,想我吗?"   小皇帝咽下嘴里的水,"裴卿不好奇,他来找我做什么吗?"   裴確抬了抬眼睛,"那陛下愿意告诉我吗!"   "朕当然愿意告诉你!"   小皇帝兴高采烈地笑着,忽而想到袁枢的话,又把唇边的笑咽了回去,"可是朕怕你会生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臣要是个不参与党派之争的纯臣,十有八九也会这么做。"   小皇帝抱着他的脖子,歪了歪脑袋,灵秀可爱,"裴卿知道了?"   他瘪了瘪嘴,愤愤道:"那你是不是让人偷听朕和袁枢的谈话了?"   "这还用偷听吗?"   裴確被他的小表情逗得忍不住笑了笑,"陛下是不是以为,自己想不到,臣就想不到啊?"   他揉了揉慕容纾的脑袋,"那臣不成了和陛下一样的小蠢蛋了!"   "裴確!"   慕容纾气急,嗷呜一口咬在了他脖子上,嘴里含糊不清,"快给朕赔礼道歉!就说你知道错了!"   裴確懂事地又将自己的脖子凑了过去,"臣哪里有错?"   "不过陛下要是愿意用这种方式来赏赐臣,臣倒也是愿意的!"   他抓着小皇帝的手放到了自己脖子上面,"等陛下啃完了,臣就在这个位置盖个章,写上四个大字一一陛下亲赐!"   他笑得眼睛里全是暖暖的光,"臣就穿个低领的衣裳,出去转几圈,好让别人都知道臣如今圣眷正隆了!"   慕容纾悻悻的松开了他的脖子,手指擦掉了上面亮晶晶的口水,"真不害臊!"   "是是是!"   裴確撑着他的脑袋,凑过去亲了亲那双红润的唇,"是臣不害臊了!"   "那要是别人问起,臣可就说是自己厚着脸皮,从陛下这里求来的了?"   小皇帝推开他那张俊脸,咬牙切齿,"裴確,你就天天在这里唬朕吧!"   "你不要脸,朕还要脸呢!"   裴確忍不住笑出声,又恋恋不舍地亲了亲他因为生气微微翘起的唇瓣。 第110章 不给臣生孩子也就算了   "陛下真想知道,臣是怎么猜到的吗?"   小皇帝嘴上不说话,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却亮晶晶的看着他。   "早就猜到了。"   "这种事情,也就是当局者迷而已。"   "当日出了事,我们赶到天牢的时候,我也一直以为是卫泱做的,后来又嫁祸给了我。甚至是天牢内当着尸体对峙的时候,面对这个想法。我也是深信不疑。"   "不过后来冷静下来想想,也就清楚了......"   小皇帝眼睛转了转,"怎么说?"   "因为臣又将这件事顺了一遍,发现说到底,收益最大的人,竟然是陛下......"   "而臣和卫泱,一个折了手下的左膀右臂,也就是大理寺卿季乌;而另一个,不仅失去了舅舅,还失去了母舅许家的支持。"   "我和卫泱,从这一方面来说,可谓是难兄难弟,一个比一个倒霉。不过,我们俩一倒霉,就有其他人受利了一一比如说不参与党派之争的都察院,还有我们这位一一"   裴確对他眨了眨眼睛,"我们这位,下面人斗得越凶,收益越多的陛下......"   慕容纾仰起头眯着眼,"那你怎么不猜是朕动的手?"   "就你?"   裴確点了点他的鼻尖,"你还有这种心眼儿?"   "若真是陛下做的,倒让臣刮目相看了!"   "那要真是朕做的呢?"   慕容纾继续问,"你会不会生气,气朕算计你?"   "不生气。"   裴確摸了摸他的脑袋,"不就是为了亲政吗?陛下长大了,确实也到了亲政的年纪......"   "等过了年,陛下祭了祖,臣就还政给陛下。"   小皇帝的眼睛亮了亮,"真的?"   裴確点头,"当然是真的。"   "臣若是骗了你,陛下这种小性子又得生气,臣怕失宠于陛下,只好刻意奉迎了。"   小皇帝高兴的坐直身子,吧唧一口亲到他脸上,"朕等着一天等的好久了!"   裴確揉着他的脑袋,笑着将眼神放到别处。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把那些人都给处理了......   不然,都是祸患呢......   慕容纾在他怀里蹭了蹭,"那你......那你会不会针对袁枢啊?他算计了你......"   "我针对他干什么?一个老顽固......"   裴確捏了捏他的脸,"臣不是个吃亏的人,但若是受益人是陛下,那臣吃下这个亏,也不是不可以。"小皇帝抬起头,嘟起嘴蹭了蹭裴確的唇际,声音软乎乎糯叽叽,"裴卿......"   龙袍委地,惊地鸟雀乍起......   "裴卿......"   床边明黄的帘帷落下,掩住满殿春色......   盼来盼去,终于盼到了年底。   因着黎国忤逆大周,竟然窃取大周秘宝潜逃出京,不臣之心,罪不可恕。   早朝定下了年后攻打黎国的计划,因着年后就有大动静,这个年准备的也就更为热闹。   明日祭祖,也动用了最大规模,从祭拜的物品礼制,无一不用到了最高。   各位大臣都是耳聪目明的,也隐隐感觉出哪里有些不对劲起来。   不过只是听说,没有亲眼见过究竟哪里不对,也就不能妄言。   承乾殿内,慕容纾穿了一件红底黑边金线绣龙十二章纹吉服,带着九龙冕冠,这会儿正回身看着身后的李文忠。   "他呢?还没换好吗?"   李文忠过来给他整理了衣服,"快了快了!千岁爷第一次穿这么繁复的吉服,时间怕是要长一些。"   "朕去找他!"   慕容纾提了提衣摆,"噔噔蹬蹬"跑了过去,"裴卿!裴卿!"   一双手从门口将他抱了个满怀,"陛下慢些。"   "你穿好了!"   小皇帝抚了抚自己被撞歪的人冕冠,后退几步,打量着裴確。   他眼睛亮晶晶的,满是艳羡,"你穿红色还挺好看的!"   他绕着裴確转了一圈,啧啧称叹,"朕要是长得高一些就好了!也能这么有男子气概!"   他语气里又酸又羡慕,"真好看!"   裴確打断了他转圈圈的动作,拉起他的手往镜子边走去。   为了表示隆重,陛下的吉服做的要长一些,这会儿走起路来,他只好一只手拎着。   裴確嫌麻烦,将他横打抱进怀里,走了过去。   打磨的光滑又清晰的铜镜里映出两个人的身影,一个身材高大,威仪天成;一个娇小一些,被人抱在怀里,眸子里闪着清澈的光,怔怔地看着镜子中的景象。   他们俩穿了相同的颜色,只有款式上略许的差别,裴確的人要更利落一些,他的要更庄重一些。   黑与红的吉服,大面积的金线映衬,所差无几的款式,看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他嫁给他了......   这个念头让小皇帝心里甜了甜,脸上热了热,他不好意思再看镜子里的景象,转了下脑袋,头上的冠冕珠链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裴確眼神恋恋不舍地从镜子上挪开,声音温柔缱绻,"怎么了?"   小皇帝抠着他领口的滚边儿,"你累不累呀......要不要放朕下来呀......"   "不累。"   裴確看着那张秀气娇美的脸,"不累,我愿意抱着陛下。"   小皇帝被他的目光看的更不好意思,抱住他的脖子不撒手,将脑袋蹭进他颈窝里。   裴確失笑,"陛下可要控制住自己,不要因为馋臣的身子流了口水,不然一会儿把吉服送下去,臣可说不清了……"   小皇帝哼唧一声,表示自己对这句话的不满。   他抱着裴確的脖子晃了晃,"你快把朕放下来吧。"   裴確放他下来,又扶正他因为害羞不好意思直视铜镜的脸。   "陛下看我们的装扮,像什么?"   慕容纾抬起长长的睫毛,直视着镜子中的两个人。   他脱口而出,"像成婚。"   裴確拉起他的手,"那陛下愿意吗?"   "陛下愿意和臣......成婚吗?"   小皇帝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愿意愿意!"   他说完又自己捂住了嘴,"朕是不是答应的太快了!"   他通过镜子看向裴確,"话本上说,一方太容易得到的话,另一方就不会不珍惜了!"   裴確皱了皱好看的眉,"李文忠平时都给你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话说的不留情面,眼底却全是笑意。   "照他这样说,这么久一直是臣倒贴你,缠着你,那臣不是更容易得到!那陛下不是更不会珍惜臣了?"   小皇帝恶作剧的眯了眯眼睛,"或许呢!"   他学着裴確偶尔阴恻恻的语气,"或许朕什么时候就变心,喜欢别人去了呢......"   "陛下最好想也别想!"   裴確打断他的话,"再说下去,臣可就要不高兴了......臣一旦不高兴,陛下可就要受苦了......"   小皇帝紧紧抿着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裴確见他这幅认怂乖巧的样子,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他突然俯下身子,指尖蹭了蹭小皇帝的脸,"今天的陛下怎么这么白?莫不是背着臣悄悄涂粉了?小皇帝摇了摇头,指尖抹了抹自己的脸,伸出手来给他看,"没有吧!"   他洋洋得意,"朕本来就很白的!"   "是吗?"   裴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那臣怎么不记得了呢......"   他一手将小皇帝抱起来,一手伸进他吉服内,"臣总得看看才知道,陛下究竟有没有说谎啊......"   "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是吗?"   小皇帝猛然被托举起来,吓得紧紧搂住裴確的脖子,"不行不行!"   "裴確!你别胡来!"   "朕明天还得穿着这身衣服祭天祭祖呢!"   "别给朕弄乱了弄脏了!"   裴確坐在椅子上,将人按在自己身上,"陛下说错了......"   小皇帝急得眼眶都红了,"你别......"   他呜咽一声,身体紧绷着。   裴確凑近他耳边,"陛下说错了,不是臣把陛下的吉服弄脏......"   "是陛下可能会不小心,把自己的吉服弄脏......"   他扶着小皇帝的腰,"陛下只要......收的紧一些,别太放松就好了......"   次日一早。   小皇帝被人伺候着穿上衣服,一边穿着一边恶狠狠地盯着裴確,像只炸毛的小奶猫。   裴確看他一眼,他又心虚地摸摸自己的鼻子,侧过脸去回避对方的视线。   从更衣到出了承乾殿,一路上就"哼"了几声,任凭裴確怎么讨好,都不跟对方讲话。   去往社稷坛的御辇上,他们两两对坐着不说话。   裴確知道自己昨天把人欺负惨了,自己也有点心虚,他伸出手来,在对方面前晃了晃,"陛下?"   慕容纾转过脸去,假装没有看见他。   裴確,轻咳一声,继续道:"纾儿?"   小皇帝凶巴巴的,"别叫朕纾儿!"   裴確坐到他身侧,"臣的纾儿怎么还在生气呢......"   他伸手摸了摸小皇帝的肚子,"不给臣生孩子也就算了,怎么开始生气起来了......"   慕容纾打掉了对方的手。   裴確将人整个托起来,往自己身边放了放,"今天是臣成婚见公婆的大日子,陛下却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他摸着小皇帝的腰,"男人果然是这样,一旦容易上手就不珍惜呢" 第111章 阿,狗男人!   小皇帝"呸"了他一声,"不要脸!"   裴確搂着他,"昨天一一"   小皇帝捂住他的嘴,急急打断了他的话,"你还说!你还说!"   "不说了不说了......"   裴確拉下他的手指亲了亲,"都给你弄干净了,怎么还生气昵......"   小皇帝抽回自己的手指,淡淡开口,"狗男人!"   裴確?....   他抱着小皇帝腰的手紧了紧,"陛下再骂臣,小心臣一冲动,又在这御辇里面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出来!"   他轻佻地蹭了蹭小皇帝的侧脸,"啧......算着时间也快到社稷坛了,到时候御辇停下,陛下却不下去,   还得捂着嘴不敢出声......"   裴確逗他,"啧啧啧......"   小皇帝回击地看着他,"朕才不会捂着嘴!"   他恶狠狠地对着裴確磨了磨牙,"朕会咬着你的肩膀,给你咬出一排牙印!"   "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確笑得身子发颤,把小皇帝揉进怀里,"臣还不知道,陛下还有这个本事呢!"   他托着慕容纾的脸亲了亲,"倒是真让臣刮目相看了!"   "只是臣皮糙肉厚,陛下一口咬在臣肩膀上,怕是会硌掉了您这一口牙!"   他点了点慕容纾的唇,语气暖昧,"臣身上,倒是有一些更脆弱一点儿的地方,陛下若是咬一口,臣   慕容纾一巴掌捂住他的嘴,脸羞的通红。   "闭嘴吧你!"   社稷坛路途不远,这会儿五谷牲畜早就安排妥当,列位官员站的整齐,以前外派各地的官员也回了京,这会儿也穿着隆重,偌大的社稷坛看起来声势格外浩大,正等待着它的主人。   陛下的御辇缓缓而来,车轮落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列位大臣见状站直了身子,祭天是大事,可不能疏忽。陛下贵为天子,一会儿自然要祈福祈祷,向上天汇报政绩,这一串流程下来,时间可不短,而他们这些人若是在祭天途中出了什么差错,那可是大大的不敬,被人捉到把柄,那可是要治罪的!   他们站直了身子,神情恭谨看向御辇。   御辇的帘子动了动,出来一只手,袖子是红底黑边,挥动的时候隐在中间的金线闪烁着。   大臣们有些好奇一一这装扮明显是陛下的,可千岁爷不是与陛下一向交好,两个人形影不离的,这会儿祭天怎么没和千岁爷在一起呢?   车帘被彻底掀开,车内出来一张他们再熟悉不过的脸一一   这不是千岁爷吗?   他身上穿的这是什么装扮???   这配色,这形制,这哪哪看着,都不应该是千岁爷穿的衣服啊!   他莫不是从龙塌上爬起来,把陛下的衣服给穿上了吧......   裴確跳下马车,掀开车帘,伸出一只手来。   日光下,一张素白的小手搭在那双大掌上,慢慢的从帘子后面出来。   一些老臣看的心脏直突突,恨不得把慕容纾再给塞回去!   这这这......他这是穿的又是什么?   可扪心自问,陛下的吉服自然是没错的,错的是他旁边那位笑的恣意又张扬的权宦裴確!   可谁敢去挑裴確的错?   他们还能嫌自己的脑袋在头上待的太安稳么?   那些老臣叹了叹气,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这裴確,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陛下也就由着他胡来么?   看他现在穿着和陛下相似的吉服,步履不停地跟在陛下身边,牵着他的手走向社稷坛。   脸上笑得绷都绷不住了!   知道的知道他们在祭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人今天就要成婚了!   冤孽啊!   裴確抓着那双小手,眼中带笑朝一边的大臣扫了一眼,刚刚还似有不满的大臣立刻换上了老成持重的表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裴確眸中闪过一丝嘲讽,回过脸来看了他金娇玉贵的小陛下一眼。   他带着九珠冕冠,长长的珠链垂在他额头前面,白玉的珠子随着动作晃来晃去,慕容纾侧过脸,对着他笑了笑,眉目浅淡,眼波如水。   这一身红色吉服隆重又华丽,艳丽的红,铺天盖地,浓重的黑,浓墨重彩,越发衬得他肤色白皙。   身上的龙纹盘旋,张牙舞爪,气势凛冽不可侵犯,处处彰显着帝王的尊贵。   他的陛下,果然还是这样最好看的。   终于爬完了台阶,吉服太过厚重,他小口的喘着气,额际已经冒出隐隐的水痕。   他牵着裴確的手,扫视了一眼站在台阶下的重臣,大臣们恭谨地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小皇帝紧紧握着他的手,受了众人这一跪。   而重臣之守,卫泱看着上面的两人,缓缓跪了下去。   他知道以裴確的性子,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他一定是等着,给自己致命一击。   卫泱跪下,额头磕在冰冷的石面上。   他不怕死。   本来就是病弱之躯,也活不了多少的年纪......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败的这么彻底......   那个人,最终光明正大的站在了陛下身侧。   而自己,一步错,步步错,每一步都在往绝处走去。   "众卿平身。"   有大臣偷偷朝上面看了一眼,那臭名昭著的千岁爷果然没有跪陛下,大大咧咧的站在陛下身侧,那姿态,那架势,跟个正宫娘娘一样!   果然大逆不道!   祭天的过程冗杂琐碎,过了好半天才走完这一套程序。   可祭天完了还没结束,接下来就要到宗庙祭祖。   按礼制,祭祖时根据官职大小,大臣们站在殿外祭祀,帝王则带着后宫妃嫔皇子皇孙进入殿内祭祀。   眼见着裴確又牵着陛下的手往殿内走,各位大臣的心跳的突突的......   这一个大男人,还是一个太监,穿着与陛下相似的衣服去祭祖,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陛下。"   卫泱往前走了一步,喊住了他,"陛下带着裴大人进殿祭袓,于礼制不合。"   慕容纾回过身子来,看向卫泱,神色复杂。   自他回宫之后,休息了两日就准备着这几日祭天祭袓的事宜,忙的团团转,也就没有召见卫泱。   或者说,是从他心里,开始有些抗拒见到太傅。   慕容纾微微垂眸,看向御阶下那个面容清润的男人。   这是陪了他十年的太傅,十年朝夕相处,最后却走向了相见不知道怎么开口的叉途。   黎晟逃出上京的事确实是他的手笔,连带着自己走了这心惊肉跳的一遭,几次险些受辱,自己应该怨他,也该罚他。   可自己被掳走也并非他的本意,况且以他的弱病之躯,竟然御马疾行,没日没夜的找自己......下面的人   禀报说回来后身心倶疲,又病了一场......   罚他,下去不手。   袁枢求着情,裴確没再提,自己出京的消息压了下去,几次权衡之下,慕容纾什么都没说。   可即使什么也不说,自己也明白,他和太傅再也回不到那个毫无猜忌的好时候了......   有些事情的发生,就像是被砸碎的瓷器,就算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将它拾起来拼凑到一起,它也不是原来的那只了......   卫泱仰起头来,看着御阶上并肩而立的那两人。   抛去对裴確的成见不说,他们俩这身打扮,宛若一双璧人。   这是他做梦时才敢任由自己想象的场景。   自己也会这样一身红衣,牵着他的手,站在一起......   "太傅?"   卫泱垂了垂眼眸,"陛下,裴大人既非您的后宫妃嫔,也非您的龙子皇孙,跟您进殿内祭祖,于理不和"   后面的大臣悄悄抬起头,偷偷看着这边。   这是难得卫太傅与陛下唱了反调,就是不知道陛下会怎么回答了。   "无妨,规矩都是人定的。"   小皇帝的目光在卫泱身上停了一瞬,又像是被烫到一样闪开了,"今日就为裴卿破了这个先例吧。"小皇帝牵着裴確的手,正要转过身去。   卫泱清润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格外固执,"陛下,于礼不合。"   说完这句话,他跪了下去。   "陛下,就算要改律法,那也得等新的律法成型颁布再实施,陛下贵为天子,一言一行都不该随心而行。"   "况且同朝为官,社稷坛前,裴確裴大人今日已经不止一处僭越礼制,诸位大臣早已心存不满,陛下若是一意孤行,只怕会伤了各位大人的心。"   慕容纾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淡淡开口,"还有吗?"   卫泱知道他已经不高兴了,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没有再停下的道理。   "陛下他日封后纳妃,自然有后宫妃嫔与陛下一共进殿祭祖,如今此等殊荣给了裴大人,那陛下置以后的皇后于何地?"   他脑袋磕在石板上,"望陛下三思。"   话音落下,殿外又断断续续跪下去四五十人,"望陛下三思!"   剩下站着的,大多数是裴確的人了,他们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到。   慕容纾看着殿外或跪或站的人,冷笑一声,"不如将朕这身衣服扒下来穿在众位爱卿身上,反正你们比朕会当皇帝?"   他握紧裴確的手,裴確的眼睛也正在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异常平和,仿佛早就知道今天会遭遇这些。   他既不恼怒,也不生气。   慕容纾因为躁动而生气的心静了静,语气也平稳了下来,不复刚才的激烈,他缓缓扫视了殿外的大臣,慢慢开口。   "让诸位爱卿费心了,朕以后不会有皇后。"   他说完这句话停了下来,又往裴確身边凑近了一步,两件红底黑边的吉服衣袖交错在一起,看不出彼此来。   这一步过去,再愚钝的大臣也明白什么意思了。   陛下什么都没明说,可他今天的种种行为,都在说明同一个事实一一 第112章 (成婚)朕被美色迷了眼,上了那个狗东西的当了!   他在借着祭天和祭祖的机会,把裴確拉到了自己身边。   今年的祭祀仪式是最高规格的,他们穿着与帝王大婚形制相似的吉服,并肩而立,共同受了文武百官的礼。   先祭完了天,又要去祭祖。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可不就算是拜了天地?   历朝历代,再往前推,也没有这么荒唐的!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要成了礼......   怪不得卫泱就算是忤逆陛下也要揽着!   可陛下口中的"不会有皇后"又是什么意思......   众位大人的心思从卫泱忤逆陛下想到了今天祭天的反常,从陛下口中的不会有皇后想到了皇嗣......   若是不会有皇嗣,那储君可就要从宗室里面选了......   那这样一来......   宗室中的几位闲散王侯大臣激动的腿肚子颤了颤,接受了其它大臣或打量或艳羡或示好的目光......   若是陛下口中的"不会有皇后",真的是自己理解的这个意思......那陛下今日带裴確入宗庙祭祖倒是小事,陛下要立哪位小少爷做王储,他们能不能敏锐的认出来,早早示好才是大事了......   各位大臣盘算着自己心里的的小九九,压根儿没有看到听完这句话,不顾礼节霍然抬头直视皇上的卫泱。   卫泱难以置信,注视着那张脸庞,喃喃,"陛下?"   慕容纾平静地看着他,说出的话冷静又决绝,"朕不会有皇后了,也不会纳妃,更不会有皇子。"   "太傅,你要看着朕这一生都孤独一生,到老到死?你要看着朕就算祭祖都孑然一身?不能带旁人?"   "朕是大周的皇帝不错,更是慕容家的孩子。这宗庙里面供奉的,是朕的父皇祖辈,难不成朕要进去祭拜自己的父亲祖父,还得被你们拦下?"   他目光从卫泱身上挪开,"父皇临终前,朕答应他会做一个好勤政爱民的皇帝,保住大周的海晏河清,朕自然会努力。在这一点上,朕有哪里做的不对,各位大人尽可以上言觐见,加以指正,朕虚心纳谏,绝无二话。"   "但旁的地方,若是各位大人不依不饶的加以指摘,朕恐怕不能如各位的意了。"   他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音调娓娓道来,可若是仔细一品,这些话表面说的客气,实际上却异常坚定,不容置喙了。   慕容纾话音落下,原本站着的人也都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   裴確轻轻笑了笑,握着慕容纾的手弯起来,捏了捏他的掌心。   慕容纾侧过脸去,看见裴確眼眸中细碎的笑意,凑近他耳边,"陛下圣明。"   呼出的热气扑在他耳边,带着几分暗示,"陛下第一次对臣这么回护,臣感恩于心,日后臣一定更加卖力,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他又捏了捏慕容纾的手,带着几份意犹未尽,"那臣妾就谢过陛下了......"   "臣妾"两个字一出来,慕容纾闹了个大红脸,他赶忙说了句"众卿平身",急急地往殿内走去。   他心中暗骂了句"狗东西",走的时候还不忘拉住裴確的手。   各位大臣"谢主隆恩"几个字刚说完,一抬头上面连个陛下的人影都没了......   各位大臣一边起身一边感叹,还是年轻人动作快啊......   再看一眼前排太傅单薄颓丧的背影,不由心底生出几分同情。   陛下偏宠裴確到了这个程度,那卫党以后的日子,可不如之前好过了......   祭祖的流程往后再没有升出波澜,顺顺利利的完成了。   殿内发生了什么各位大臣也不在意,毕竟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比如皇储的人选,又比如,马上就要过的新年。   他们一年到头,忙过祭天祭袓,总算又得了几日假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每个人脸上都带了几分喜气,互相道了别。   而另一边的卫泱,慢吞吞地走着,在别人没注意的时候,绕了条小道朝后宫走去......   而不远处假山上的亭子里,正站着原本早该回承乾殿换衣服的慕容纾。   他的手被裴確握着,目光透过枝叶稀疏的高树,看向那小道上疾步而行的熟悉身影。   再往前就是后宫了。   太傅他,究竟还是让自己失望了......   慕容纾叹了口气,拉了拉裴確的手,"走吧。"   裴確轻轻"嗯"了一声,回看了远行而去的卫泱,嘴边勾出嘲讽的弧度。   "走吧。"   卫泱前几日就给懿慈宫传了消息,这会儿已经到了懿慈宫外的小花园里,远远看见凉亭里有人在等着他。   "卫大人。"福顺手里拿着拂尘,给卫泱行了个礼。   "太后呢?"   福顺做了个动作请他坐下,"太后近几日身子不适,这会儿已经歇下了。"   "身子不适?"卫泱看了眼懿慈宫的方向,"究竟是身子不适,还是压根儿就不想见我?"   "卫大人说笑了。"   福顺弯了弯腰,"太后娘娘感染了风寒,已经卧床好几日了,不是这几天才有的事,太傅怎么能觉得是娘娘不见您。"   卫泱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那就祝娘娘凤体安康了,只是不知道娘娘是否还记得,咱们可是同气连枝的一家人.."   福顺点了点头,"太傅有什么话,就尽管问吧,奴才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卫泱摆了摆手,福顺凑过耳朵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卫泱就微微蹙着眉朝外面走去。   这个福顺,表现得还算正常,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懿慈宫内,怕是出问题了......   可若是懿慈宫真的出了问题,他安排进来的人,怎么没传消息出去呢?   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他摇了摇头,离开了。   承乾殿内外吵吵闹闹,趁着陛下祭天的机会,裴確让田震把承乾殿内外都给收拾了一遍。   小皇帝一只脚踏进殿门的时候,眼睛直了直,他扭头就要往外走,裴確连忙把人拉住,"陛下去哪?小皇帝拍了拍自己的脸,"朕八成走错门了!"   裴確把人拽回来,"那不还有两成没错!走吧!"   小皇帝看着满院子的金光闪闪,火红一片,觉得闪的自己眼睛疼。   田震手里还拿着大红绸子,胖胖的脸上都是喜气,"见过陛下,见过千岁爷!"   小皇帝点了点头,朝他打了个招呼,"田公公,你们这是干嘛?"   他指了指满院子迎风招展的红缎子,"你要成婚吗?"   "陛下说的什么话,奴才一个太监,怎么能成婚呢!是我们千岁爷一一"   小皇帝圆滚滚的眼睛眨了眨,好像刚懂了一样,看向裴確,"原来太监不能成婚啊!"   他仰起头对着裴確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糯米小白牙,"啧啧啧!"   裴確只是看着他笑,手掌轻轻在他屁I股上拍了一下,"讨打!"   他弯腰将人抱起,迈着步子大步流星朝殿内走。   "臣是不是太监,陛下不是最清楚吗?"   他将人扔到床上,俯视着他的小陛下,"还是陛下故意使出个激将法,要和臣大战三百回合了?"   慕容纾骨碌一下爬起来,顺着床边溜了下去,"你想得美!"   "朕这个柔柔弱弱的小身子板可经不起你折腾!"   他站在离裴確三丈远的地方,"裴卿既然多的是劲儿使不完,今晚就自己解决吧!"   "你确定要看着我自己解决?"裴確似笑非笑。   慕容纾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你想干嘛?"   "不干嘛。"   裴確朝他逼近,手指从他唇瓣一直下滑到胸口。   "君心似铁,臣妾有什么办法......唉......"他说着叹了口气,做了个哀怨的表情,"不过是个不得圣心的可怜人罢了!"   慕容纾瞧着他的动作,抿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谁料裴確手指下滑,勾住了他的腰带,"不过臣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亏了。"   "你哪里吃亏了?"   "陛下白天暗戳戳地宣告了臣的地位,但到底没有点破。"   裴確拉着小皇帝的腰带,拉到自己身前,"但臣跟了陛下这么久,床上床下的伺候着,陛下作为奖励,是不是要赏给臣什么?"   小皇帝阔气地拍了拍他的胸口,"说吧!爱妃,你要什么?"   "我要你一一"裴確抓住他的小手,"嫁给我。"   "见鬼了!见鬼了!"   小皇帝扯着自己身上的凤冠霞帔,"朕被美色迷了眼,上了那个狗东西的当了!"李文忠!你说朕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才任由他胡闹!"   李文忠给小皇帝簪上一支凤凰金步摇,"陛下别动,小心奴才给你戴歪了!"   小皇帝将手里的盖头甩来甩去,"李文忠,你也越来越大胆了!"   "陛下,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您都屈服了,奴才哪里还有机会挺直腰杆儿啊!他说着扶住小皇帝的脑袋,在另一边对称的位置又簪上了一朵相同的步摇。   小皇帝舔了舔自己嘴上的口脂,"好了没!朕的脑袋要重死了!"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李文忠麻利地抢过小皇帝的盖头,盖到了他头上。   盖头下的人小皇帝听见李文忠笑得相当狗腿,"千岁爷!陛下打扮好了!" 第113章 喊夫君   裴確一身大红喜服,墨发高高竖起,"好了?"   他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   说着踱着步子走到了床边,打量着他的新娘子,随后坐到了他身边。   慕容纾又要以为裴確还要继续捉弄他,说些什么听了让人脸红的话,谁知道裴確只是隔着盖头看着他,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爱意。   "陛下。"   慕容纾轻轻"嗯"了一声,看向盖头下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   裴確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轻轻唤了声"纾儿。"   慕容纾好奇地在他胸口捏了捏,很快不老实的手被人按住了。   "纾儿,我的心跳的好快。"   慕容纾点了点头,呆呆的说了句,"确实好快"!   裴確捉住他的手,抬起来吻了一下,"你紧张吗?"   "紧张什么?"慕容纾好奇。   会儿和臣拜了天地,成了礼,陛下就是臣的人了,就在也不能反悔了。"   "我不反悔。"   盖头下的一张雪色小脸泛起微微的红,"和裴卿在一起,我不后悔。"   "就算野史记载陛下荒淫?就算外面传的满城风雨,误了陛下好皇帝的名声?"   "那我也不后悔。"   "我宁愿背上一个荒淫无道的恶名,也要和你在一起。"   "裴確,"慕容纾反握住他的手,"你比朕的名声重要。"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朕什么也不顾了。"   "朕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朕得要你。"   "裴確......"   他微微红着脸,咬了咬唇,"朕愿意陪着你胡闹,愿意嫁给你。"   盖头外的目光注视了他好久,最后倾身向前,隔着盖头吻了吻他的头顶。   男人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哑,"好。"   他牵着慕容纾的手,慢慢朝外走去。   夜是深蓝的黑,月亮照出斑驳的影子。   承乾殿内是铺天盖地的红,吊起了同色灯笼。   宫女和太监都早早退下了,偌大的庭院里,摆了香案。   他牵着慕容纾的手,走到庭院中,站在香案前,屈膝跪下。   香案后正对着他们的,是先帝和武平侯及其夫人的牌位。   "纾儿,跪下。"   慕容纾跪在软垫上,和他跪成一排。   只听见裴確缓缓开口,"陛下,父王。当年武平侯府一案本是人心相较,权利相轧之下出来的惨剧,陛下是提供陷阱的人,父王是落入陷阱中的猎物,而幕后计谋布置陷阱,如今还活在人世,迟迟没有落入法网。"   "裴家的仇,陛下的仇,儿子很快就会给一个交代。"   "至于纾儿,"裴確握住他的手,"他年纪小,被我哄骗着和臣在一起,陛下在天之灵,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以来找臣,臣绝无怨言。"   "臣这一生,十载浮沉,终于遇到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就算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和他在一起,从今往后,只要我活着一日,就护着他一日,臣已经在着手扫清所有的障碍,有臣在,谁也欺负不了他。"   "往后余生,臣就是死,都会赖着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碧落黄泉,永世相依,再不分离!"   慕容纾见他磕了个头,跟着磕了下去,双手合十拜了拜,"父皇,他胡说的,他没有骗儿臣,是儿臣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儿臣......"   他忽然弯腰磕在地上,有些不好意思,"儿臣喜欢他......见到他心就会跳的很快,总想在他面前表现的   好一点儿,但是又总是在犯蠢。儿臣喜欢和他在一起,只要和他在一起,哪怕没有在一起,只要看见他,儿臣就什么都不怕了......"   裴確定定地看着一张脑袋跪在地上的小小身影,听着他口中喃喃的爱意,忍不住心头发酸。   "父皇要责怪......"   他听见小皇帝的声音顿了顿,"那就怪你自己吧!"   裴確:???   慕容纾继续开口,语气娇嗔又埋怨,"儿臣是你和母妃生出来的,母妃去世的早,儿臣是父皇一手拉扯着长大的。"   "若是父皇觉得儿臣做错了,那就是父皇没有教育好儿臣,父皇自己反省反省吧!"   裴確以手扶额,他真不该被小皇帝那张乖巧的脸给骗了......   这话说的多不要脸啊!   听完这些不着调的话,先帝的棺材板还能压得住吗?   小皇帝又磕了磕个头,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裴卿,这地好硬啊!"   他大方的拍了拍裴確的肩膀,"好了,朕都给父皇说明白了,他不会怪你了!"   裴確:"陛下就是这样说的?"   小皇帝点了点头,不以为然,"当然啦!"   "......陛下小时候,没少挨揍吧!"   小皇帝嗤笑一声,"挨揍?朕可是父皇的宝贝儿子,他才不舍的动朕一个手指头呢!"   裴確摇了摇头,拉着小皇帝转过身子对着自己,又对着拜了一下。   小皇帝直起身子,"然后呢裴卿?然后该什么了?"   裴確将他抱起来,重新走向殿内,"入洞房去了!"   小皇帝被放在床榻上,两条腿晃晃悠悠荡在床边,他两只手迫不及待地搭上了自己的盖头,又被裴確制止了动作。   "我来。"   裴確拿着一杆秤,慢慢挑起盖头。   入眼是一双饱满的唇,唇上的口脂被他舔掉了不少,残缺的红,覆在饱满的唇瓣上。   颊边氤氲出淡淡的红,衬着一双湿漉漉水汪汪的眼睛,又软又乖。   额头上盖着一层薄薄的刘海,显得那双眼睛越发大了。   仰起头来看他的样子,糯的像个小团子。   裴確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喊夫君。"   慕容纾乖巧的眨巴了眨巴眼睛,甜甜开口:"夫君!"   裴確只觉得心里震了一下,莫名被击中了。   他的心跳的更快了!   裴確声音暗哑,"再喊一声。"   床边的"小姑娘"乖乖巧巧,拖着调子,"夫君?"   裴確喉结滚动了一下,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伸手过去,"臣伺候陛下更衣。"   小皇帝往后缩了缩躲过他的动作,脸上扬起得意的笑,"看见朕这个打扮,是不是很动心?"   他一张小脸挂着了然的笑,扬了扬眉毛,"你一开始喜欢上朕的时候,是不是脑子里记挂着的,就是这个样子?"   裴確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今天似乎过分迫切,"陛下,臣伺候你就寝。"   小皇帝扬了扬下巴,打断了他的动作,"可是朕不困......"   他双手拖住自己的脸,娇娇地开口,"夫君......再陪纾儿一会儿吧?"   见他这个样子,裴確的喉结又重重的滚动了一下。   本来疼惜他身子弱,已经好几天没怎么碰他了......   可他又摆出来这个样子来撩拨自己......   看着裴確急得快要冒火的眼睛,慕容纾捂嘴笑了笑,做作地"呀"了一声。   他手指拨着领口的纽扣,咬了咬唇,"这身衣服又厚又重,朕都热的要冒汗了......"   他歪着脑袋看向裴確,眨了眨眼睛,"裴卿......夫君......纾儿好热啊......"   裴確上前一步,"臣伺候陛下更衣。"   小皇帝躲过他的动作,拔下一根簪子,拨动着自己的衣领,叹了口气。   "朕刚刚想起来一件不高兴的事情,又不愿意让裴卿伺候朕更衣了......"   裴確看着他的动作,"什么事?"   小皇帝捏着簪子的手一顿,"唉,不说了......"   裴確坚持:"说。"   "那好吧......"   小皇帝好像很为难一般,"朕还记得,几个月之前,裴卿就在这张床前告诉朕一一"   他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沉着调子学着裴確的声音,"陛下在怕什么?怕臣伺候不好您,还是怕臣手重,弄疼了您?"   他轻轻悄悄的叹了口气,故作为难道:"朕还是有点儿担心,裴卿手重,弄疼了朕。"   裴確:"...."   合着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笑着摇了摇头,"臣错了。"   小皇帝也跟着摇了摇头,"那可不行,朕害怕......"   裴確上前一步,一只手揽住慕容纾的背,一只手放在他肩头。   小皇帝看着他的动作,"怎么?裴大人忍不了,要霸王硬上弓了?"   裴確亲了亲他的额头,"臣错了。"   "臣混账,对着陛下说了这些话。"   "臣给陛下赔罪,臣不用手。"   他说着,俯身下去,张嘴咬上了他衣服上繁复的纽扣。   小皇帝被他揽住了腰,身子微微往后仰着,这会儿又看见一颗脑袋凑在他胸前,一拱一拱的......   他瞬间红了脸。   现在说后悔还行不行......   就这样解开了纽扣,裴確给他脱下了外袍,脱到里面只剩下贴身的里衣。   裴確揽着他背的手滑了滑,"陛下,剩下的衣服一一"   小皇帝赶忙将他推开,连滚带爬地上了床,钻进被子里面。   他再继续让裴卿脱下去,就不用见到明天早晨的太阳了!   裴確慢吞吞的脱了自己的衣服,又极有耐心的将地上小皇帝的吉服捡起来挂好。他掀开被子进去,伸手朝小皇帝过去。   小皇帝被他抱进怀里,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戳了戳裴確的心口,"裴卿,不灭了灯吗? 第114章 为夫可太自卑了......   "裴卿,你不是说自己是个不齐全的人,开着灯被朕看见了会自卑吗?"   "裴卿......"   小皇帝手指勾画着他的衣领,软软开口,"夫君?"   "你不自卑了吗?"   他脸上挂着揶揄的笑,静静等着裴確回答。   裴確按住他的脑袋,狠狠吻了上去。   松开后,小皇帝气喘吁吁,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裴確将人抱的更紧了些,"陛下说的对,为夫可太自卑了......"   他将小皇帝托起来,放到自己身上,"还望陛下好好疼惜臣了......"   他托着小皇帝的屁|股往后挪了挪,小皇帝放在他胸口的手突然收紧,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   "不行不行一一"   裴確堵住他的嘴,"陛下可以的!"   小皇帝被亲的气喘吁吁,紧张的抖来抖去。   "不行......不行......会坏的......"   "不会坏的......"   裴確又堵住了他的嘴,他哼唧了几声,声音逐渐绵细......   龙塌的帘帷放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帘子里面伸出一只手,抓着床沿要往外爬。   "裴確!畜生!畜生你......"   声音断断续续,说的不甚清晰。   "这就算畜生了?那臣还有更畜生的呢!"   龙塌内轻轻一声低昤,床沿那只手又被人拽了回去......   不用上朝,不用早起,裴確终于能早上抱着他的小陛下睡到日上三竿,这个新年过的不可谓不惬意。大年初三,裴確说是要办个家宴,让大家热闹热闹,小皇帝点了点头,家宴就热火朝天的准备了起来。广桂苑里请了江南来的戏班子,这会儿脸上都化了油彩,穿上了戏服,等着开戏的消息。   小皇帝打了个哈欠,被裴確抱着上了御辇,朝着广桂苑走去。   广桂苑内。   多日不见的卫泱终于露了面,这几日寒气不大,他又从宫门一路走过来,走出了一身的热气,脸上都泛着红,不复原来惨白的样子。   他抬眼看了看广桂苑的大门,按下这几日隐隐的担忧,踏了进去。   戏台子已经搭好,锣鼓齐备。   卫泱往那边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陛下什么时候养出了喜欢看戏的喜好?   他进了殿,陛下还没到,裴確自然也没来。   年前称病的息太后磕着瓜子,见他走来,微微笑了笑。   卫泱上去给她见了礼,她说着"卫大人起身吧",只是面上那缕不自然,还是没能躲过卫泱的眼睛。息太后下首不远处坐着裴颜,裴颜看见卫泱,轻轻对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说来奇怪,从那日裴確出宫之后,宫里突然就戒严了起来,她想出去溜达溜达都不行。   那些侍卫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县主的安全,实际上就是限制了她的自由。   鸿宁殿本就是裴確的地方,里面全是裴確的人,如今她被关在里面,什么消息都探听不出来,也都传达不出去。   后来听下面的人议论,太傅被司礼监的人捉拿了起来,她心里更慌了。   太傅身子单薄,司礼监的人又都是些心狠手辣的东西,太傅落入他们手里,哪里还能落得下好?   她急得在自己房间团团转,可是裴確不回宫,宫里的人就拿裴確的命令压着她,她依旧出不去。   好不容易得到了裴確回宫的消息,她下厨做了几样点心,想要借着给裴確吃的机会出去走一趟,谁知道她的话刚说完,那平日里笑嘻嘻的田震就弯腰从她手里接了过去,说是如今千岁爷准备着祭天祭祖,仪式繁琐,没空见她,又给拒绝了。   等到祭天完,她又称病,说是心口疼,想见哥哥一面,谁知道田震直接让人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给她瞧瞧患了什么病。   说千岁爷正忙着陪陛下,没空过来,况且他也不懂医理,来了也帮不上忙。   从裴確的冷落中,裴颜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可她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是裴確真的不在意她这个妹子,还是对方看出了自己露出的马脚,有意试探。   她就像禁足一样被整整关了半个月,直到今日一早,才得到了消息,说是陛下设了家宴,邀她过去赏戏。   到了广桂苑,她看见息太后也在,才松了口气。   结果一口气没完全松下来,就见到太傅缓缓来迟一一   将养了几日,他看起来精神不错,一双眸子闪着光,笑起来的时候,温润如玉。   只是这一眼太浅,太短,羽毛般轻轻落在她身上,又收了回去。   太傅只是浅浅对自己笑了笑,便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不知道看清自己的暗示了没有。   卫泱不知道裴確今天打的什么算盘,八成离不了秀一秀陛下对他的偏爱,往自己心上扎一点儿刀子,至于是不是还有其它,他也不确定,只能坐下来等他。   可谁知道刚坐定,就看见一个身影进了殿,卫泱的背骤然僵直一一张潜?他怎么会来?   陛下的家宴,为什么会请张潜?   他就是个太医院的太医,不处在权利的漩涡里,不是陛下的什么亲人,更不是什么偏重的大臣,他怎么会来?   张潜给息太后请了安,又给卫泱行了礼。   卫泱点头示意,只是悄悄拧起了眉毛,张潜坐到他身侧,问道:"卫大人,陛下不是要大宴群臣吗?怎么只有我们几个?"   "大宴群臣?"   卫泱缓缓开口,脊背升起一股冷意,"谁告诉你的?"   "田总管啊!"   张潜不以为然,"田总管一早就去了我府上,下官当时还没从夫人床上爬起来呢,他在外面等得急,下官怕迟到,火急火燎地就赶来了!"   卫泱闭了闭眼睛,无奈开口,"田震是裴確的人。"   张潜:"下官知道啊!不过陛下和裴大人本就亲如一家,"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附耳过去,"听说千岁爷已经搬到承乾殿去住了,田总管来下官府上,不稀奇!"卫泱睁开双眼,瞥了他一眼,"张潜,好好吃饭吧。"   张潜讪讪地后退了一些,兴致盎然地打量起外面的戏班子来。   不就是嫉妒吗?   不说就不说嘛!   这么凶干嘛!   卫泱心里突突直跳,又快速扫视了广桂苑一眼。   息太后、自己、张潜......   是当年亲手将先帝送上路的人......   而裴颜,是自己一手安插进宫的人......   这场家宴,容不得他不多想。   借着宴请群臣的借口骗来了张潜,传旨的人是裴確手下的大太监田震,早早去了,等他收拾完,带回宫中,不就是怕他跑了......   广桂苑增了兵,守卫比之前多了一倍。   这家宴,究竟是陛下的家宴,还是裴確设的局?   今天的广桂苑,究竟是真的要赏一出戏,还是他们本身就是一出戏?   卫泱眼睫快速抖动了一下,想着息太后的反常,悄悄叹了口气。   一条船上的人,若是有了反水的,这条船八成就要翻了。   十有八九,大势已去。   正想着,外面传来了李文忠的声音,陛下到了。   一众人跟着行了礼,小皇帝坐定,裴確坐在他身侧。   "许久不见啊,张院使?"裴確朝他笑了笑,对他打了个招呼。   张潜受宠若惊,"见过千岁爷,千岁爷,不是说大宴群臣吗?其它大臣怎么还没到呢?"   裴確看着他,似笑非笑,"大概是别人没有这个福气吧。"   宴品流水般传上来,一声鼓起,隔岸的那场戏开始了。   小皇帝觉得新奇,他被裴確一个接一个的喂着剥好的葡萄,不错眼珠地看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人。   前半段还好,越往后看,卫泱的脸色越沉,看到中间的时候,他已经转过头来,不敢再看。   小皇帝似乎什么都没察觉到,张着嘴要裴確喂,眼睛闪闪发光沉浸在剧情里。   又往后看了一点儿,息太后的手抖了抖,垂下了脑袋。   没过多久,看向戏台的张潜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随着一声鼓起,他手中的酒盅掉到了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要自己来看戏了。   他不是看戏的人,他才是戏台上的戏子。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他问出那句话时,卫泱却连解释也不解释。   "好好吃饭吧......"   难道他早就明白,这是最后一顿饭了?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让自己像个蒙在鼓里的傻子!   裴確嘴角含笑地看着下面的人,"怎么不看了?"   他话音刚落,戏台上的老生扮演的土财主被灌了毒药,直挺挺倒在了戏台上,发出惊天闷响。   张潜本就心虚,这响声一出来,吓得他一个哆嗦!   慕容纾睁圆了眼睛,终于从这场戏里出来。   他歪了歪脑袋,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看向裴確,"这场戏是什么意思?"   裴確掀了掀眼皮冷冷朝着卫泱的方向看了一眼,"陛下问臣,到底没有问太傅来的清楚......"   "其中的关窍如何,臣一个只是听闻的人,到底没有一手操办的人来的清楚。"   "卫太傅,本官,说的对吧?" 第115章 陛下下不了手吗?   卫泱抬起头,看了眼小皇帝震惊无奈难以置信的脸,迅速闪开,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先帝之死是他清清白白一生的最大污点。   因为这一点,他尽心尽力的对陛下好,试图去补偿他,又不敢再进一步。   在裴確之前,他有很多次机会去握住他双手,甚至他在午夜梦回时臆想过无数次,怎么把那具娇软的身子抱进怀里......   可就算是做梦,剩下的梦,他也不敢想了。   先帝之死是悬挂在他头顶的一把剑,他时时提防着,又怕等到剑落下来这天。   他怕陛下对他好,不论是陛下在咳嗽拍他的背,亦或是其它的一点儿怜惜......   陛下对他一点点的好,就让他心存不安。   他是杀死他父亲的刽子手,又怎么能够对着那双懵懂的眼睛,坦然接受他的好......   甚至这一瞬间,面对陛下的质疑,他多少年提心吊胆之下,心头隐隐升起一股释然。   他背着的秘密,终于有大白于天下的这天。   他终于不用在陛下面前装成一个好人。   只是,秘密说出来了。   太傅也就不是太傅了。   自此以后,也就再也没有太傅了。   他张了张嘴,只发出一个微弱的音节,"臣......"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辩无可辩。   戏台上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一水之隔,那边根本看不到殿内的剑拔弩张。   土财主被毒死了,他的小妾和为财主瞧病的大夫苟合到了一起。   管家做出戚哀的表情,扶着这家的少爷抱着牌位送葬,只是管家抬起袖子擦泪的瞬间,那张戚哀的脸上显出一抹笑,活灵活现。   张潜抱着脑袋,不敢再听,他扑通一声跪下,打断了卫泱的话。   "陛下!陛下!不怪我啊!"   "陛下!他们给臣下了套啊陛下!"   他抹着眼泪,哭的声嘶力竭,"陛下一一"   他爬着往前走了几步,指着息太后的手直哆嗦,"是她,是这个贱妇!她勾引我!"   "不怪臣啊!"   "陛下!臣是被逼无奈啊!"   一旁的息太后坐着,脸上虽然有些慌乱,但也仍比张潜冷静。   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对着张潜轻轻啐了一口,"没用的废物!"   说完看了眼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陛下,还有一脸看戏表情的裴確,施施然起了身,跪在了大殿中间。母后跪了儿子,娘娘跪了大臣。   她脸上没有任何不适,声音缓缓地,将往事阐述了一遍。   进宫的怨怼,先帝的冷落,家族的利用,权利的纠葛......   大周的世家女在尔虞我诈中被浇灌成了一株藤萝,她攀附着权势而上,在这恶毒的滋养中,成了一株食人花。   她脸上表情惬意,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故事里是个该死的罪人,好像她只是个旁观者,徐徐道出了这深宫浮沉的许多年。   慕容纾跌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紧紧抓住裴確的袖子,脸上没有半点儿血色。   息太后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明白,可连起来的话,却让他忍不住把头摇了又摇。   他指尖掐进掌心里,又被裴確掰开。   他跌跌撞撞的走下台阶,扯住卫泱的领子,和他面对面。   "太傅,她说的什么啊?"   "太傅,你不辩白吗?"   "卫泱......你说话啊!"   他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涌出来,"太傅......你快说啊......"   "你告诉朕事实啊......"   卫泱低着头,被他剧烈的动作拽的身子晃了晃。   他垂下眼睛,眼皮剧烈的抖动着,不敢再看慕容纾一眼。   他的心脏像是正被一把锈了的斧头捶打着,一下又一下,锤地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敢看。   慕容纾狠狠擦了把眼泪,从一旁的侍卫身上抽出刀,双手握住刀柄,正对着卫泱心口。   他举着刀的手都颤抖着,声音尖锐,像是受了伤的小兽,"你说!你说啊!"   卫泱看着那把在自己胸口晃来晃去的刀,闭了闭眼,"臣无话可说。"   他嗓子里都像是灌了铅,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容纾的手抖了抖,他咬着牙,将刀往前送了送,卫泱寸步没有后退,那刀刃刺破了皮肤,血色蔓延出来。   卫泱咳了咳,忍不住弯了弯身子。   他很快直起身子来,"臣杀了先帝,陛下却对臣怀有旧情,下不了手吗?"   他抬起眼眸,眼底复杂,"臣杀了你的父亲,你也对我动不了手吗?"   慕容纾像是被激怒的小兽,咬了咬牙,又抽出刀来,狠狠举了上去一一"太傅!"   裴颜一声尖叫,快速跑来,挡在了卫泱身前。   小皇帝举着刀的手顿了顿,回过脸看了看身后的裴確。   裴確摸了摸他的头,轻嗤一声,没再说话。   "你什么时候才能记住我的话。"卫泱淡淡开口。   "有弱点的人是活不长的,"他眼睛看向裴颜,"更别说是一个有弱点的蠢货。"   "稍作试探,就跳了出来。"   "我费心把你送进来,有什么用。"   裴颜似乎有些畏惧他,低着脑袋,"我怕他伤害你......"   "他没有伤害我,"卫泱一只手推开了身边的人,"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   他说完看向裴確,眼神平静,"你早就知道?"   裴確掀了掀眼皮,"你自己不也说了,一个蠢货,稍作试探,就能自己跳出来。"   卫泱叹了口气,"早知道,不走这步险棋了。"   "世上没有早知道。"   裴確浅笑,笑中全是冷意,"卫大人,伏诛吧。"   卫泱向前走了一步,又托着小皇帝的刀对准了自己的心口,"砍头颜面尽失,未免太过难看。"   他声音清清冷冷,"臣还是想给陛下留个好印象,陛下自己动手吧。"   他往前走了一步,刀尖噗哧一声,深入皮肉里,溅出的鲜血逬射到了小皇帝脸上,他被吓得抖了一抖,双手下意识地松开了刀柄,扑进了裴確怀里。   裴確给他擦干净脸,抱在怀里轻轻拍着,笑的恣睢又嚣张,眼底却渗着寒意。   "押下去!"   "陛下,"卫泱挥手挡住了侍卫的动作,"陛下,臣能不能用这十年的师徒情分,换一个和陛下说几句话的机会?"   小皇帝把脸从裴確怀里探出来,他腮边还挂着泪痕。   "陛下,臣有话说。"   裴確低头给他擦掉了眼泪,小皇帝委委屈屈,瞪着一双眼睛看他,"什么话?"   "能不能私下说。"   小皇帝抬头看了看裴確一眼,迟疑了一下。   裴確搂着他的腰,脸上并没有不愿意的神色。   "陛下......臣这一去,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和陛下相见了......"   卫泱捂着胸口,笑得凄惨,"我害了先帝,愿意以命相赔......"   "只是臣看着陛下长大,心里总有一些话没有来得及说,就这样走了,也放心不下。"   卫泱咳了几下,"陛下,臣最后的话,您就听一听吧......"   他说这话,嘴角又溢出几缕鲜血。   小皇帝的心头动了动,他从裴確怀里出来。   十年相伴的感情在这里,他不可能面对这一切,仍然熟视无睹。   裴確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卫泱一眼,带人走了下去。   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陛下是不是恨我?"   他叹了口气,"陛下也应该恨我。"   小皇帝看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上前一步,慕容纾后退一步。   "陛下在防着我?"   他说完话,不再向前,站在了原地,神色有些黯然。   "臣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但又总觉得不说些什么,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这些年臣对陛下的心思陛下心里是不是明白的?"   慕容纾张了张嘴,神色黯然,"朕知道一些。"   "那陛下是不是曾经有过一个瞬间,也有考虑过臣呢?"   "朕以前年幼,并不懂得情爱。"他看了卫泱一眼,"太傅和朕自幼相伴,我们之间情谊当然深厚,朕拿太傅,当兄长,当老师,也是当玩伴。"   卫泱的目光浅浅地落在他眉间,"除此之外可还有其它的?"   "臣每次患病,陛下都亲自去府中探望;臣咳嗽一声,陛下也都会把手炉和披风拿过来;陛下还特许乘的车马直接驶入皇宫,难道这些都不能代表什么?"   小皇帝看了他一眼,"太傅又以为这些能代表什么?"   "太傅本来是朕最信任的人,你身子又弱,朕给予一些特殊的优待,也并不过分。"   "在往前数的十年间,太傅确实是朕心底最好最好的人了......"   他红了眼眶,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我父皇的死,是我自以为最好的人做的......"   "那现在陛下心里最信任的人,最好的人,是不是就是他了?"   慕容纾看了他一眼,"太傅想说什么?让朕和他保持距离吗?还说裴確是奸佞,让朕夺了他的权,最好能杀了他,斩了他吗?"   卫泱苦笑了一下,"臣在陛下心里,已经是这种人了吗?"   "臣确实讨厌他,可同时臣又羡慕他。"   "臣和他的人生倒像是反过来的......"   "他患难的时候,臣年少成名。等他大权在握的时候,臣又要步入到死局中了"   "陛下想不想知道,臣是怎么看裴確的?"   小皇帝看了他一眼,"什么?" 第116章 卫泱身死   "难不成太傅还能喜欢他吗?"   "陛下说笑了,臣怎么会喜欢他呢?不过是又妒忌又羡慕罢了。"   "臣身后有家族,有党派,有一众人依附着臣活着......臣这二十余年,爱不敢爱,恨不敢恨,有一半都是为别人活的。"   "他倒是洒脱,把臣不敢做的都给做了。"   "陛下喜欢他,臣也能理解。"   慕容纾扬起脸来,他没想到,竟然有一天可以从卫泱嘴里听出裴確的好话来。   "只是陛下,年少情深也有走到陌路的时候,陛下再喜欢他,也要为自己留下后手,不可以一颗心全扑上去。"   慕容纾别过脸去,"所以太傅要见朕,只是为了说这些?"   "陛下就真的这么急着离开吗?"   卫泱低着头看他,眼神柔和,"臣只想多看陛下几眼——"   慕容纾打断了他的话,紧紧抿着双唇。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太傅不要再说那么多废话了......朕有就算想要饶了你,也过不了自己良心那关。父皇在天之灵,若是看到朕这个样子,会失望的......"   "太傅,"他哽咽了一下,"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他红着眼,"朕的意思是,你不要再管朕了。你那里,还有有没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卫泱看着他摇了摇头,笑得一如既往的风清霁月。   "陛下,臣能抱抱您么......"   小皇帝摇了摇头。   卫泱面露失望,弯腰捡起地上的长刀,刀刃颤巍巍的,闪着寒光,对准了慕容纾。   慕容纾红着眼眶,面色瞬间苍白。   他往后退了两步,声音发抖,"太傅要杀我?"   卫泱上前走了一步,那刀刃对着慕容纾又近了一步。   慕容纾摇了摇头,"太傅?"   卫泱深深看了他一眼,"陛下怎么会认为,臣会对你不利呢?"   他的动作极快,扬起胳膊刀刃对准自己的腹部刺了进去。   小皇帝吓得僵在了原地。   卫泱另一只手也握上了刀柄,狠狠用力,将刀深深捅了进去。   他双腿脱了力,跪在地上。   "太傅!"   慕容纾回过神来,扶住他的肩膀,眼泪往下掉,"你怎么......你怎么......"   那只染血的手白的几乎透明了,青色的筋都嶙峋可见。   他手掌第一次不顾君臣的身份放在他的陛下脸上,"不哭......"   他说着话,大股的鲜血不住地从唇边溢出,"臣本来就活不长的......"   他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咳了两声,再放开时,脸上都是鲜红的血液了。   "臣本来也该欠陛下一条命,如今用这没有多少日子苟活的身子补上,是臣赚了......"   慕容纾哭着摇头,泪水沾了满脸,他像个犯错的孩子,"太傅......太傅......"   "朕知道错了......"   "呜......朕不该拿这种绝情的话来伤你的......"   "朕只是难过......朕吓唬你的......"   "朕怎么会杀你呢?朕会偷偷留下你的命把你送出去的......"   "朕是恨你......但是朕不想真的要你的命啊......"   "陛下……"   卫泱摩挲着他的脸,"陛下要给天下一个交代的......"   "臣死了,就有交代了......"   "臣这一生活的虽然短,但也活的够累了......"   "破败孱弱的身子,无穷无尽的担子......臣已经背够了......"   他的手掌渐渐从慕容纾脸上滑下来,留下斑驳的血迹。   "陛下……"   他艰难地呼吸着,每一次呼吸,都要引起心口剧烈的震动。   "陛下......臣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先帝之死......"   "陛下......先帝之死不是臣的本意......臣知道的时候......毒性入骨......早已救不回了......"   他唇角溢出一股鲜血,"当时先帝已有察觉,所以开始重用裴確了......这种情形,更让他们害怕了   "卫党一脉,同气连枝。他们害怕先帝......加重了剂量......臣得到消息时,已经无法挽回了......"   卫泱握紧慕容纾的手,"我欠你的,也欠先帝的......"   "陛下,这条命,臣赔给你了......"   他看着小皇帝哭花的脸,心底抽痛,语气酸涩,"只是不能陪着陛下长大了......"   "便宜他了......"   "太傅......太傅……"   小皇帝摇着头哭着。   "若是......若是以后他有负于陛下......臣就是化为厉鬼,都不会放过他的......"   他艰难地回握着小皇帝的手,"陛下......为君之道......赏罚分明......严惩有道......制衡......"   小皇帝胡乱的点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朕知道了......朕都知道了......"   "太傅以前讲过......朕都听下去了......"   卫泱深深的看着他,又像是在通过看他,在回忆以往的岁月......   "陛下当时才那么高......"   卫泱比划了一下,"那是臣这一生......最好......最好的时候了......"   他看着慕容纾,眼角已经有泪花了。   "陛下......臣好冷啊......"   慕容纾紧紧抱着他,"太傅......太傅......"   "这样……就好多了......"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软,像是以前书房里循循善诱的时候。   他脑袋搁在慕容纾肩头。   这么小的孩子,如今也已经长大了。   他的视线已经模糊,缓缓阖上眼皮......   这一辈子,停在这一刻。   好像也值了......   陛下声嘶力竭的哭声从殿内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跟了进去......   那个大周最璀燦的星星,那个十二岁科考夺魁的少年,彻彻底底,陨落了。   昭平三年。   年假还没休完,大周就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动荡。   武平候一案有疑,先帝之死有疑。   缉拿,捉人,下狱,审问。   抄家,流放,囚禁,砍头。   一时间,人人自危。   处理的大臣太多,空出来的职位也太多,幸好马上就到春闱,正好能选出些人才用上了。   日子过的飞快,所有的人都在忙,慕容纾也不例外,他刚刚亲政,什么都不顺手,要学的更多。只是一夕之间,他好像沉默了许多。   他非常努力地在学着做一个好皇帝,早起,晚睡,批折子,准备春闱。   沉默了许多,也沉稳了许多。   心有余悸的朝臣感慨着,陛下越来越有了帝王的样子,于大周而言,这是好事。   只有裴確知道,他的小陛下,是在内心的撕扯中被迫长大的。   他的陛下,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悄悄依偎进他怀里,指尖抠着他的领口,声音轻轻的。"裴卿,你说他会不会怪我......"   "裴卿,是朕把他给逼死了......"   "裴卿,朕的心,是不是太狠了......"   这时的裴確会将双臂收紧,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慢慢哄着。   哄着怀里的人擦掉眼泪,哄着怀里的人困意升上眉头,闭上双眼。   日子一久,慢慢总会好的......   今年的春闱是陛下亲自盯着的。   弥封、誊录、校对、阅卷、填榜一系列手续下来,二百八十名贡士的名单交到了慕容纾手上。   他粗略地看了一眼,就将名单递了下去。   "不看了,明日殿试,自然就能看出来了。"   来人带着名单下去了,慕容纾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裴卿呢?"   李文忠及时地递上茶水,"陛下,千岁爷忙着筹备攻打黎国的事宜呢!"   如今天渐渐暖了,河水化冻,地里的土块也松软了。   征讨黎国的战书已经发了过去,等到把战争的一应事宜准备妥当,就能挥军南下了。   算起来,他亲政以后要准备春闱,而裴確要准备出兵,两个人都忙的脚不沾地,除了早朝和晚上,其它时间能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了。   忙起来倒还好,一旦能空闲下来,就忍不住想他了。   慕容纾点了点头,"走,去看看他!"   裴確在军备库。   这是最后一次对衣甲器械的检查了,他看的尤其仔细。   大周十多年未动兵戈,保不齐就有人蠢蠢欲动了。   这一仗要打,更要打的漂亮。   一方面灭了黎国,寻回解药,以消心头之恨。另一方面,更是对那些蠢蠢欲动之人的敲打威慑。   所以这一仗,马虎不得。   "爷,陛下过来了。"田震迈着小碎步进来。   裴確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盔甲,"在哪?"   "裴卿!"   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即使已经故作沉稳了,还是掩盖不了其中的激动。   一个明黄身影从门口弹进来,"唰"地一声,小猫咪一样,弹进了他怀里。   裴確被他的小皇帝撞的后退了半步,赶忙环住他的腰,低头亲在他光洁的额头上。   "陛下怎么过来了?"   "朕忙完了,就来看看你!"   小皇帝环住他的脖子,跳了一下双腿盘到他腰上。   "朕想你了......"   裴確给了个眼神,示意田震把人带下去,他嘴里笑着,"陛下究竟是想臣了,还是专门过来查臣的岗的?"   他双手托住小皇帝的屁股,把他往上托了托,"一声不吭就过来了!"   怀里的人哼唧了一声,小脸在他脸侧蹭了蹭,"朕查你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色胆包天,敢给朕戴绿帽子么?"   小皇帝咬了咬他的脸,留下一片口水印。   "裴......小公公?" 第117章 真乖   裴確拧了拧眉毛,"你叫我什么?"   小皇帝搂着他的脖子,"裴小公公啊......"   "裴小公公?"   裴確将他放在一旁的木箱子上坐好,按着他的肩膀,"你倒是大胆。"   说着点了点慕容纾的鼻尖,"你的夫君马上就要出征,陛下却这样诅咒臣......"   "万一臣回来后真成了裴小公公了,陛下找谁哭去?"   "朕哭什么?"   小皇帝扬起一张笑脸,"裴卿没了,朕不是还有么!"   他拍了拍自己下面,"就算裴卿没有了,等朕长大了,一样可以让裴卿快活!"   裴確认真地点了点头,唇角的笑都要绷不住了。   "好好好,臣就等着陛下长大了。"   "不过——"裴確隔着衣服捏了捏,"按陛下这个成长速度,要想长起来,那不得长个十年八年的!"   又被嘲笑了,小皇帝憋的脸都红了。   "朕一定会长大的!"   "对对对!"裴確捏了捏他的脸,像哄着一个小孩子,"陛下一定会长大的。"   小皇帝哼了一声,探着脑袋往他身后看,"这么多甲胄都得一一查验?"   裴確点了点头,"下面的人已经查过了,我不放心,再看看。"   "这次出兵黎国,臣不放心陛下一个人留在上京,决定速战速决,因此轻装上阵,衣甲器械装车,这样能快一些。"   小皇帝抱住他的胳膊,"裴卿既然不放心朕,怎么不带着朕一块儿去?"   "你哪里能受得了这种苦?日夜行军,风餐露宿,杀声震天的战场,还不得把你吓坏了......"   裴確亲了亲他圆乎乎的脸,"我又哪里舍得你受这种苦......"   "可是......可是你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小皇帝咬了咬唇,"朕会想你的......"   他扬起脑袋,"裴卿......让别人去吧......你留在上京陪着朕不好吗?"   "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朕可怎么办啊......"   小皇帝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没有你......朕会活不下去的......"   "臣也舍不得陛下......"   裴確弯下腰来,和他平视,"这一仗事关重大,陛下也是知道的。"   "交给别人,臣还是不放心。"   "况且......"裴確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一仗打的漂亮一些,大周的余威震慑其它部族十年也是能有的,到时候,   臣就能日日夜夜陪在陛下身边了。"   "陛下不是想偶尔出去游山玩水吗?"裴確哄着他,"等臣回来,朝局稳定一些,咱们就从宗室过继个孩子到身边,把他培养好。到时候,臣就能带着陛下多出去游玩了。"   小皇帝眼睛一亮,"真的?"   "自然是真的。"   "那朕一定好好处理朝政,乖乖等裴卿回来。"   裴確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真乖。"   又过了两日,殿试结果已经出来了,列出三甲名单已经张榜了。   裴確坐在龙椅上,将小皇帝抱在怀里,就这他的手扫视了一遍。   "二十二岁的状元郎,"他念了下白冕的名字,"朝堂上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说完将名单从小皇帝手中夺走,顺手扔在了地上,"等臣离开了,多的是时候去看。"   他语气带着埋怨,"陛下的夫君这就要上战场了,陛下还在这里看别的男人的名字,多让为夫心里难过小皇帝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服,"不行不行,你要想要就去殿内,这是朕批阅奏折的地方,你......啊......"   他被扯下裤子,下身瞬间一凉。   裴確胳膊一挥把桌子上的奏折都扫到地上,把小皇帝放了上去。   桌面冰凉,激的慕容纾一个哆嗦。   裴確随着倒抽了一口凉气,拍了拍他的屁股,"放松一些。"   "臣要是断在里面,不真成了小裴公公了......"   小皇帝呜咽一声,咬着他的肩膀,声音含糊不清,但嘴里嘟囔的十有八九是骂人的。   不是骂他狗东西,就是骂他畜生。   他早就习惯了。   "就是在这个地方才好......"裴確亲了亲他冒汗的额头,"省得臣一离开,陛下就移情别恋了......"   "多在这里来几次,以后臣不在的时候,陛下每次批阅奏折,就都能想起来臣了......"   他背上被抓出几道痕迹,小皇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混账......东西......"   "混账也就混账不几天了......"   慕容纾睁开眼睛,觉得自己浑身像是被什么东西碾压过,又酸又涨,浑身难受。   昨天先是在建章宫疯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求着对方停下,两人回了承乾殿用膳,用完膳,他又要开始。任自己怎么哭都没用,对方的心像是铁做的,丝毫不为所动。   混账话一句接一句的来,他听的脸上都快烧起来了......   还说什么先讨要个出征的利息,至于其它的,回来再说......   回来再说?   被窝里的小皇帝一个激灵,他身边的人呢?难道招呼不打就走了?   他赶紧坐起来,那处又疼的他小脸白了白。   身上已经被清理干净,套上寝衣了。   他扯开帘子,"李文忠?"   "李文忠?"   李文忠从外面赶来,"陛下?"   "陛下醒了?"   "陛下饿不饿,奴才伺候陛下洗漱用膳吧!"   "他呢?裴確呢?"小皇帝急急地问。   "千岁爷已经带兵走了。"   "走了?"床上的人睁大了眼睛,"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他撑起来又酸又麻的腿,"走了多大会了?快伺候朕更衣!"   "陛下!早就走了!一大早就走了!"   他说着指了指外面,"陛下,如今已经到用晚膳的时间了。"   "千岁爷不让叫醒你,说是怕你掉一滴眼泪,他就狠不下来心走了。"   床上的人动作顿住,眼眶一红。   "他还说了什么?"   "说今天休沐,让陛下好好休息,睡个好觉,不让我们来吵醒陛下。"   慕容纾擦掉眼角的泪珠,眼眶更红了。   不知道是因为接受不了一觉醒来对方就悄悄离开了,还是因为对方那句"自己掉一滴泪,他就狠不下心离开"的话。   李文忠看他难过,低着声音,"陛下,千岁爷走的时候吩咐御膳房做了东西,隔一个时辰重做一次,都热乎着呢,陛下吃一点吧丨"   这是怕他心里难过连饭都不吃了。   他倒是贴心,连怕自己不吃饭都想到了。   怎么昨天晚上做的他头皮发麻的时候不贴心,活活把他给做的昏睡过去的时候不贴心呢?   小皇帝心里暗骂他一声狗东西,心里的酸涩冲淡了一些。   慕容纾点了点头,"传膳吧。"   宴品丰盛,都是他平时喜欢吃的。   只是以前都是对方陪着自己吃,哄着自己吃,这会儿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难免空落落的。   他扒拉了几口就想放下筷子,看着李文忠欲言又止的神情,又将筷子拿好往自己嘴里扒拉了几口。   裴確不在,朝中就只有他了。   他不能再任性了。   次日,资政殿外。   二百八十名进士齐齐站在殿外,等着陛下的召见。   他们的年纪不一,脸上洋溢的紧张和兴奋却是差不多的。   他们好奇地站在宫里,小心地打量着这庄严又陌生的一切。   —位青年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给自己顺了顺气,又试着跟身边的人搭话,"白兄,你就不紧张吗?"   白冕摇了摇头,"还好。"   "白兄,你可真厉害!不仅策论写得好,连心理素质都比我们好!"   "一想想要见陛下,还能听见陛下说话,我就紧张!真不知道陛下会把我们安排到哪个地方。"   "不过也怪不得白兄不担心了,"那男子笑得敞亮,"白兄在殿试上一举夺魁,成了状元郎,我们这些人是没办法比的丨"   "陛下肯定会重用你丨而且......"他突然探过身来,低下了声音,"听说陛下好男风,白兄可要小心一些丨"   "白兄年纪小,长的又俊,可别被陛下给看上了。"   白冕摇了摇头,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周兄,噤声。"   周沐点了点头,不在说话了。   他们在外面根据三甲名单排好队,依次进了殿。   殿内的气氛肃穆又庄严,他们头也不敢抬,跪在地上给陛下行了礼。   "众卿平身吧。"龙椅上方传来的声音清清脆脆,"朕看见各位,心底就有了太宗"天下英雄尽入吾榖中"的感慨了。"   "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朝中空出来的职位多,用人的地方也多,各位爱卿正好能够一展身手,给朕看看了。"   下面的人齐齐应了声是。   上方传来脚步声,陛下像是从龙椅上下来了,他踱着步子到了白冕面前,"抬起头来。"   白冕看着眼前的一身明黄龙袍,缓缓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漂亮极了,又矜贵极了的脸。   眼大而圆,亮晶晶的,睫毛长而翘着,忽闪忽闪的,像是会说话。   这......这就是陛下吗?   这就是那个,拿着水壶去借水,求贤若渴的陛下吗?   他......他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   他的年纪......这么小吗......   白冕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像是不敢再看了,他目光落到小皇帝小巧的下巴上,听见自己的心跳飞速,突突的。   对方清清脆脆的声音响起—— 第118章 等你用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就是今年的状元郎白冕?"   白冕不敢再看他,弓了弓腰,"臣白冕,见过陛下。"   "你那篇《农策》写的不错,有几点确实是可行的。"   "谢陛下。"   小皇帝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回到龙椅上面去了。   李文忠再次念了一遍三甲名单,一甲进士及第三人,二甲进士出身九十七人,三甲同进士出身二百八十人,又公布了各人的官职。   这一念,就花费了半个多时辰。   念来念去,谁都安排上了,独独落下了状元郎。   李文忠合上了手里的名单,迎上了状元郎诧异的目光。   李文忠和善的脸笑呵呵的,对着状元郎点了点头。   还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这新任的状元郎一表人才,光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让人看见心里就高兴。   不知道朝中多少大人盘算上,为自家女儿配上这么个夫婿了。   "各位大人都退下吧,白大人留一下。"   "陛下,陛下!"   李文忠轻轻拽了拽对着白冕出神的小皇帝,"陛下!"   还好千岁爷不在,要不然,那醋劲儿得飞到天上去了。   小皇帝收回了视线,眼神中带着失落。   "李文忠......"   "陛下。"   "当年太傅登科及第的时候,也是这样意气风发的吧......"   李文忠这才意识到陛下在为什么出神。   他想着十年前的场景,心里酸了酸,"是呀......"   "太傅那个时候,才十二岁,别看年纪小,站在那里就是一副成足在胸的样子,比那些年纪大的同榜进士都稳重呢……"   "可比白大人还要风光啊!"   小皇帝眼睛里泛着泪花,又很快压了下去。   他从龙椅上下来,"白卿,随朕走走吧。"   白冕看着眼前闪过一道明黄身影,随即跟了上去。   "白卿今年二十二?"   白冕点了点头,"回陛下,臣虚岁二十二"   "年少有为啊。"   小皇帝平复了一下心情,"说起来,朕和白卿虽然说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但朕记挂着你,可有一段时间了。"   白冕应了声"是"。   "陛下曾经差人,去借过水。"   小皇帝点了点头,"白府王生,空壶借水。白卿是个聪明人。"   当时他还没亲政,手上一点儿权利也没有,夹在裴党和卫党中间,苦苦挣扎,这才想了培养自己人的路子。谁知道不过半年时间,一切就都变了。   卫党散了,裴確成了自己的人,自然也没有裴党了。   但选些有能力的人培养出来,到底还是没错的。   "知道朕为什么把你留下来吗?"   "陛下这么做,自然有陛下的想法。"   小皇帝看了眼跟在他身侧的白冕,"朕打算把你留在上京,不放下去历练了。"   "但是不去外面历练一番,升迁就会慢一些。可能二三年以后,那些二甲三甲的人回来,官职就比你高了。"   "臣不怕。"   白冕淡淡开口,"臣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为老百姓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不是为了升官发财。"   "陛下可能不信,但这确实是臣的心里话。"   小皇帝点了点头,带着他朝外面走去。   时间过的飞快,一转眼,半个月已经过去了。   裴確已经到了南疆,这会儿城外驿站正传来了书信。   小皇帝叫停了正在论策如何提高农耕效率的白冕,"腾"地站了起来,"快!给朕!"   李文忠也满脸喜色,抱着个匣子,"陛下!陛下!"   他将木匣子小心地放在书案上,用手帕擦去了边边角角缝里的痕迹,又轻轻的打开锁扣。   之前裴確也让人快马加鞭送来过两次,除了那些装满相思之情的书信,剩下的就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零碎玩意儿,他见都没有见过的。   不过行军途中休息不了多久,他就把东西都装进了大箱子,又让人送来。   这次距上次收到就过了三天,又送来一个小木匣子,想来是什么金贵的东西。   殿内坐着的白冕伸手要端茶杯,一旁的小太监麻利儿地给他递了过去。   白冕刮了刮上面的浮沬,却没有送进口中,他貌似无意地问:"这也是裴大人送来的?"   那小太监脸上带着笑,"正是呢,也就是千岁爷送来的,陛下才能这么高兴!"   白冕看了眼小皇帝嘴角毫不掩饰的笑,垂下眼睛暍了手中的茶水。   将领在外不想着打仗,却想着怎么讨君主欢心......   他看着杯子中自己的倒影,微微蹙起的眉,和明显不虞的脸,恍惚间愣了愣神。   他怎么会露出......这种像极了嫉妒的表情......?   "吧嗒"一声锁开了,小皇帝兴致勃勃地掀开了木匣子。   里面包裹的很严实木匣子里面还有一个木匣子,再打开一个,里面又是用锦缎密密地缠起来的。   包裹的这么严实,一定是个稀罕物件儿!   小皇帝异常笃定,他小心地将木匣子往自己胸前拉了拉,又一层层揭开这物件儿神秘的面纱。   李文忠往里偷偷瞄了一眼,就跟被针扎了眼一样快速撇开了眼。   他目光落到他们陛下脸上,就见到小皇帝的神情甶惊喜变成了迷茫,又由迷茫变成了困惑。   又见小皇帝伸出了手进了匣子里面翻了翻,那脸上的困惑变成了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又变成了了然,最后又归到了又羞又愤怒上面。   "狗东西!"   小皇帝伸手"咔哒"一声合上了木匣子,又惊魂未定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嘴里喃喃,"这个狗东西,回来朕非得治他的罪,他怎么......怎么......"   李文忠轻咳了一声,示意还有人在。   小皇帝口干舌燥,端过桌子上面的茶盏就一口气灌了下去。   "陛下,人还在外面等着,陛下是否要现在给千岁爷回信。"   依照之前的习惯,陛下都是当场就回信,然后交由别人带走的。   小皇帝灌下一辈子水还觉得脸上发热,喉口发干。   "回什么回!不给他回!"   小皇帝看了眼那木匣子,脸上显出某种又嫌弃又不舍得的神色,"扔......"   李文忠伸手回来,小皇帝的脸色又变了变,"扔朕的寝宫去!"   眼看着李文忠把东西抱走,白冕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陛下可要继续?"   小皇帝脸上发热,一时半会儿静不下心来。   "时候也不早了,白卿在宫中用膳吧,剩下的事午膳后再说。"   午膳。   小皇帝没有那么多讲究,正好为了表达自己的厚爱,就让白冕随着上了桌。   "陛下,裴大人送的,是什么东西啊?"   看陛下的神情,送的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   小皇帝回答完,又继续往嘴里扒饭。   白冕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没见到陛下以前,虽然知道陛下年幼,但他总以为陛下是那种冷面无情又威仪天成的人物形象,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陛下他是这个样子。   聪明,活泼,对臣下好......   而且,还有异于寻常的漂亮......   说一个男人漂亮似乎总有些促狭在里面,可他看着陛下的脸,纵使他饱读诗书,也再找不出任何更合适的词来。白冕看着他吃饭的样子,默默吞下了一口饭。   陛下用完饭了,正准备拿着帕子净手。   那双手也长的极其漂亮,纤纤十指,一看就是金娇玉贵养出来的,没受过一点儿苦。   白冕看着忍不住上前一步,李文忠皱了皱眉,将白冕往后扒拉了一下,"白大人,还是让奴才来吧。"   说着挤到了陛下身边。   他就知道这个白大人不安好心。   看着陛下的眼神奇奇怪怪的,说是臣子看陛下吧,但又有些奇怪的情愫在里面,要是让千岁爷看到,非得打他的板子不可丨   这小子不会是想趁千岁爷不在趁虚而入吧|   那他可得把陛下给看好了......   夜深人静,小皇帝将木匣子从床头拿出来。   里面其实还有一张纸条,上面两个大字,字如其人,恣意潇洒——"等我"。   "等你个鬼!"   小皇帝将纸条拿出来,收进另一边专门存放书信的枕头里,嘴里喃喃自语。   "等你!等你!朕是脑子灌了水了,才会等你回来用这些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折腾我!"   他忿忿地将木匣子放到床底,又一脚踢到最里面,"好了!滚进去等着吧!"   说完拍拍手,抱着枕头入睡了。   几日后,黎国边境。   "没有信件给我?"   裴確挑了挑眉毛,"陛下生气了?"   来人点了点头,有些不敢开口。   裴確:"说"!   那人闭上了眼睛,豁出去一般大声道:"陛下骂您"狗东西"!说是回去之后要治您的罪!"   他等着千岁爷发火,谁知道左等右等没等来,睁开眼睛一看,千岁爷笑得跟中邪了一样。   "拿过来。"   那人递过去一摞信纸,上面是宫里传出来的,记载了陛下的饮食起居。   裴確笑着接过,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现在看的粗略一点儿,做到心中有数,放在心口能甜一整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继续细细品味。   谁知道这次千岁爷的脸越看越沉。   "这小白脸怎么天天在?" 第119章 裴確死了?   裴確扬了扬手中的信纸,有些不耐烦,"这小白脸是不是天天在?"   那侍卫看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问:"白冕白大人吗?"   只见千岁爷脸色更黑了。   "白大人是今年恩科的状元郎,很得陛下器重。陛下常常叫他入宫,谈论一些事情。裴確将信纸塞进胸口,"陛下没给本官写信,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小白脸?"   那侍卫不敢回答。   他倒觉得不是因为这位白大人,而是因为千岁爷那个木匣子。   虽然他有想法,但是他不敢说。   只见千岁爷冷笑一声,"本官在前线打仗,谁料到后院就快起火了!"   "十天之内攻下黎国,本官等不下去了!"   "走!"   资政殿。   喜讯一个接一个的从南边传过来,各位大人脸上的笑意和自豪都不言而喻。   扬我国威的仗,自然是打的越漂亮越好的。   千岁爷果然厉害。   不仅欺负自己人厉害,欺负外人更是厉害!这才短短几天啊,就打的黎王带着妻儿边抵御边往后撤。   "好!好!好!!"   小皇帝合上捷报,"过不了多久,就能班师回朝了!"   白冕迎身而出,"陛下,裴大人这一仗,是不是打的太急了?"   孔谊从前方出来,"白大人年纪小,没领过兵,就不要说这些纸上谈兵的话了!"   "陛下知人善用,千岁爷威加四海,我大周的将士攻无不克,这才能荡平黎国不费吹灰之力。怎么大大的好事到了白大人嘴里,还挑出三分毛病来了?"   他斜斜地瞥了白冕一眼,表示了自己的不屑。   陛下越是看重新上任的状元郎,他们这批人就越是不满。   千岁爷在战场上九死一生,这姓白的小白脸却在这里大言不惭装好人!   白冕不卑不亢,"我军扫平黎国只是早晚的事,但任何一场战争都会对百姓,对土地造成严重的伤害。黎国败局已定,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的,我们何不派遣使者过去劝降呢?这样不就能减少战争的损耗了?"   "那白大人怎么想?让我们千岁爷就在南疆等着?等着对方投降?"   "那黎国人三个月不降就等三个月?一年不降就等一年?十年不降就等十年?我们那么多人马在南疆,不吃不暍?傻等着就没有战争损耗了?"   小皇帝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大好的日子说这些干什么!"   "裴卿做事有分寸,朕相信他。各位大人就不要再说了!"   几天的功夫,朝堂上的消息传到了南疆,裴確站在沙盘前,轻轻笑了笑,"算那个小东西还有点良心。"   沙盘一周围着的将领们眼见着千岁爷脸上的笑容多了,眸子里都温和了许多。   裴確弯下腰,看着桌上的沙盘,带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他指了指沙盘上一处,"好了,收网了!"   五天后,小皇帝拍案而起,"臝了?"   李文忠脸上笑开了花,"臝了!"   "陛下!咱们蠃了!"   小皇帝激动地在地上转来转去,"臝了就好,臝了就好。"   "臝了,裴卿就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谁说不是呢!"   李文忠高兴地拍了拍手,"等千岁爷把那边安顿好,就能回来了。"   "路上也就半个月的时间,陛下就能见到千岁爷了!"   小皇帝望了眼宫门的方向,眼睛里闪着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一天天的期盼裴確回国中度过。   陛下的表现太过明显,南边的动静一天问五遍,醒来一遍,早朝一遍,中午一遍,什么时候想起来又是一遍,临睡前是最后一遍。   可裴確那边却像是失去了消息一样,突然没了音讯。   越是这样,小皇帝越是心急如焚,生怕临回来的时候,再出了什么意外。   陛下的心焦表现的太明显,不仅仅是宫中的人,就连常进宫的白冕都看得出来。   以前的陛下在他心里年纪虽小,却早有英明神武的风范。陛下虽然长于深宫,对于百姓却一直忧心挂念,面对臣下的建议,也是耐心聆听。   可自从打败了黎国的消息传来,陛下就浮躁了起来,越来越开始心不在焉了。   就像现在,他说着说着话,陛下的眼神又开始放空,不用想就知道走神了。   白冕轻轻咳嗽了一声,小皇帝回过神来。   他朝着白冕笑了笑,又喊了声李文忠。   "可有消息传过来?"   "回陛下,还没有。"   小皇帝脸上笼出了一层忧色,担心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白冕越发好奇,这个裴確究竟是个什么人,陛下为何又如此挂念他?   况且根据他之前的听闻,这个裴確在朝中可是个恣意妄为无恶不作的人物,在民间的风评也绝对算不上好......   听说他长了张好看的脸......   可论相貌自己也不错,怎么......   他心底猛然一惊,打断了自己的想法。   陛下是君,自己是臣。   陛下是男人,自己也是男人。   他怎么......怎么能这么大逆不道......怎么能这么有悖人伦,生出这种想法......   一晃又过去五天,绕是小皇帝天天问,也再没有传来裴確的消息。   他脸上的忧虑越来越重,甚至朝中也出现了别的传闻,说是打下黎国的当晚,就失去了千岁爷的消息......   如今近十天没消息,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小皇帝从噩梦中惊醒,梦见裴確浑身是血,提着一把长剑归来。   他坐在龙榻上,擦了擦自己因为害怕而惊起的一身虚汗,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李文忠?"   殿门口传来声音,是李文忠进来了。   "陛下。"   "裴確,裴確可有消息?"   "回陛下,暂时还没有。陛下再耐心等等,千岁爷命格金贵,自然是有神佛庇佑的,出不来了问题。"   小皇帝捂住自己的脸,"朕......朕已经等的没有耐心了......"   "朕哪次问,你们都说等等等......朕等了好多天了,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他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朕......朕已经等的心慌了......朕......朕怕......"   他话没说完,李文忠就打断了他的话,不敢再让他胡思乱想了,"陛下,暍口水吧......"   "说不定一觉醒来,就有了千岁爷的消息了......"   小皇帝擦了擦舒润的眼角,点了点头,接过水暍下。   "什么时辰了?"   "才刚刚亥时,离天明还早着呢!陛下再睡会吧!"   小皇帝点了点头,又钻回了被子里面,他心里记挂着裴確,慢慢进入了梦乡。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有人穿着戎装,骑马从长安街入了宫门,达达的马蹄声惊醒了值夜的宫人。   马蹄声停在承乾殿外面,那人翻身下马,进了承乾殿的大门。   李文忠被叫醒了,也顾不得礼节,忙忙慌慌地过来,"千岁爷?"   "千岁爷回来了?奴才去告诉陛下!"   "不急。"   裴確看了眼灯火昏黄的正殿一眼,"打水,本官先沐浴。"   沐浴过后,洗去了一身的疲惫,他换上白色寝衣,推开了寝殿的门。   这点儿轻微的声音没有惊醒床上的人,他朝里面望了一眼,龙榻上的被褥还是他要求换成的大红色,一截白玉手臂轻轻搭在缠枝锦被上面,泛着柔柔的光。   被子里鼓起一团,藏着他的小陛下。   他走过去,掀开了被子的一角,被窝里的人睡的并不安稳,小小的一张脸有些苦大仇深,眉心是皱着的,嘴角是垂着的……   这是梦到什么了,睡的这样不开心?   裴確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从黎国到上京,十八天的路程,他日夜兼程,累死了五六匹马,花了十天赶回上京。就是为了早点见到他。   看他一眼,这日夜缠绕在心间的思念,也就能缓解一些了......   "小没良心的......"   裴確低头亲了亲他的唇瓣,下面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裴確?"   那小东西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满是难以置信,"裴確?"   他喃喃,"是你吗?"   裴確点点头,"是我。"   只见他的小陛下眼睛一红,猛地扑进他怀里,"裴確......"   他环着裴確的脖子,"呜......你怎么一声不吭......怎么现在才来......朕好想你......"   裴確紧紧抱住他,轻轻吻着他头顶松软的长发,"已经在急着赶来了......"   小皇帝从他怀里出来,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动作猛然一僵。   他又伸出手掌,往裴確身上胡乱的摸了摸,越摸脸色越凝重。   裴確......他身上怎么这么凉呢?   小皇帝神色一愣,又打量着裴確一身雪白的中衣。   雪白......   他伸头往外面看了看,如今正值深夜......   深夜,一个浑身冰凉,穿着白衣服的人与自己相见......   尤其这个人,失去音讯十天,刚刚从战场上下来......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个哆嗦。   裴確......他不会是没了吧......   他他他......他不会是个鬼吧......   小皇帝眼睛骤然放大,张圆了嘴巴,"眭"地一声哭着,再次扑进了裴確怀里...... 第120章 我想用哪个都可以?   裴確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眼看着人从委屈变成了嚎啕大哭,哭得跟守寡了一样。   他一边上床一边将小皇帝抱进怀里,又用被子将他们俩人盖的严严实实。   他抓起小皇帝的手亲了亲,"怎么了?"   小皇帝趴在他身上抽噎,"你也需要盖被子吗?"   裴確:"???"   合着他奔波十天回来,被子都不配盖了?   这小东西到底有没有良心?   他无奈,"夜深露重,臣也冷啊。"   尤其他还用凉水洗了澡。   在军营里降火养成的习惯,回来又急着见他,还是凉水直接冲了冲就过来了。   这是这次的效果不太好,小东西又香又软,刚把人抱在怀里,它就忍不住抬头了。   小皇帝听见那句"夜深露中,臣也冷"的话,抽噎的更厉害了。   裴確的尸体流落在异乡,他能不冷吗?   他哭着哭着,越哭越大声,裴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一下一下拍着他,"没事儿,臣不是回来了吗。"   听说亡魂都会思念自己最爱的人,有时执念不灭,就会回来看他。   裴確到死,都是放不下他的。   小皇帝哭得断断续续,"朕......朕有听话......"   裴確"嗯"了一声。   "朕有好好......好好当一个好皇帝......春闱......选出来的人,朕......朕也安排好了......"   裴確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着他。   "陛下一说春闱,臣就想起来了。陛下这些时日,和那个状元郎走的挺近啊?"   "臣最后一次给你送礼物的时候,他在,陛下连信都没给臣回复,臣都吃醋了,难过了好久......"   "最后一次?"   小皇帝重复着这句话,又抽泣起来。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没给他回信,他才一直心神不宁,又听说自己和别人走得近,这才酿成了大错?   他又心疼又后悔,语气里全是自责,"裴卿......裴卿......朕不是因为他才没跟你回信的......"   他抱着裴確的脸亲了又亲,泪花都沾到对方脸上了,"是你送来的东西......也太......太让人难为情了......"   "裴卿......裴卿......朕错了……"   他抱着裴確呜呜直哭,"你不要死好不好?"   裴確拍着他肩头的手顿了顿。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死了?   小皇帝从他怀里出来,"你等等朕,朕去陪你!"   裴確:"???"   只见小皇帝从床上爬起来,找了个布条,又搬来个凳子,试图把布条搭到房梁上。   可承乾殿的房梁实在是太高,他迈着小短腿伸着胳膊往上够,怎么都够不着。   裴確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随着他的动作露出来的一截小腿,美如白玉,又细又滑。他从床上下来,伸手抓住了对方的小腿,顺着往上摸了摸。   小皇帝哭得眼睛都红了,他低头:"裴卿,你等等朕!朕马上就跟你走!"   "跟我走?"裴確的手指在他小腿肚子处捻了捻,"去哪儿?"   "你造了那么多孽,肯定是要去阴曹地府的......"   裴確手掌滑进他大腿处,"哦?我死了......你要陪着我?"   小皇帝还沉浸在死了夫君的痛楚里,没注意到他伸进自己裤子里乱摸的动作。   "朕陪着你。"   裴確扫了眼他拿着的布条,"陛下打算自缢?"   "可是吊死的话是不好看的。"   小皇帝往上拋的动作停了停,"那怎么才能死得好看一点儿?"   裴確拿下他手里的布条扔在一边,将人抱了下来,嘴里开始随着小皇帝的想法胡诹八扯。"臣确实有一件事记挂着,才阴魂不散的。"   小皇帝抱着他的脖子,哭得泪眼婆娑,"什么?"   裴確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记挂着搜集的那些宝贝还没在陛下身上用一用,就死了......"   "哎......"   "臣真是死不瞑目啊......"   小皇帝擦了擦自己眼眶的泪水,"我知道在哪!我去拿!"   他从裴確怀里滑下来,"你不要急,等等我!"   说着一溜烟儿跑到了床后面,扒拉了一会儿抱出来那个木匣子。   他红着眼睛,看向裴確的神情莫名带着怜惜,"裴卿,你想用哪个?"   裴確又是好笑又是心酸,"我想用哪个都可以?"   小皇帝用力点了点头,"哪个都可以!"   他说着递了过去,"你挑吧!"   裴確将木匣子接了过去,随便从里面摸出一个,放在掌心看了看,"今晚先用这个!"小皇帝心疼的看着他,"就这一个?"   裴確点了点头,"不着急。"   他心底暗暗接上,以后多的是机会。   说着将人抱起来,扔到了床上,他随后欺身上去,将那叮铃作响的东西塞到小皇帝手中,   "知不知道怎么用的?   小皇帝拿在手中晃了晃,迷茫的摇了摇头。   裴確亲了亲他的眼睛,"不着急,陛下现在不知道,一会就知道了...他眼见着小皇帝的脸一路红到耳际了,小皇帝咬了咬唇,"然后呢?"然后?"   裴確的手掌盖在他眼皮上。   小皇帝睫毛颤了颤,主动环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小皇帝难得主动,予取予求的样子大大满足了裴確的占有欲。   身下的人又软和又乖巧,他一时没忍住,折腾了一夜。   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打在小皇帝脸上,他睫毛颤了颤,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他竟然又睡过去了?   阳光!   小皇帝心里咯噔一声,阳光出来了!   鬼遇到阳光会被打散的!   他不顾自己浑身的酸痛,伸出胳膊来吃力地拉下了床帷。   "醒了?"   裴確把人捞进他怀里。   小皇帝转过身将他抱进怀里,"裴卿......裴卿......你不要消失......"   裴確的动作顿住了。   他倒是忘了还有这一茬了......   裴確反过来抱住他,"臣不会消失......"   被抱着的人突然往后撤了撤,满脸狐疑:"裴確,你怎么是热的?"   裴確摸了摸自己的鼻梁,眼神闪躲,"是么......"   小皇帝忽然凑过去,耳朵放在他胸膛。   "裴確!你这个狗东西!你又骗我!"   他咬牙切齿,一脚踹过去,"狗贼——"   冷不丁的,对方动作更利索,他一脚踹过去,对方直接抓着脚踝将他拉过去了。"陛下骂都骂了,臣要是不做点儿什么,可不就吃亏了!"   不出意外,早朝又取消了。   李总管喜气洋洋地去了承乾殿,告诉了各位大人今日免朝的消息。   白冕拉住宣告完消息正要离开的李文忠,"李总管,陛下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李文忠笑得开心,"没有没有!陛下的身子好着呢!"   "白大人可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奏?"   白冕摇了摇头,"没有。"   李文忠笑着走远了。   一旁有人凑过来,"白兄?这还用问,你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白冕转过头来,"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周沐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他边往外走边说:"千岁爷回来了。"   "裴大人?"   白冕有些疑惑,"裴大人回来,和陛下不上朝有什么关系?"   周沐哑口无言,竟然不知道再怎么继续跟他解释。   他憋了半天,"白兄,你真是根木头!"   千岁爷打了胜仗,阖朝上下喜气洋洋。   小皇帝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给裴確封了王,封号永平。   这一仗打的所有人心服口服,再也没有人敢在背后挑裴確的不是。   白冕也就是第一次见到了臭名昭著又神武非常的千岁爷,朝堂上,他懒懒散散的坐着,听着下面人恭维的话,目光晃晃悠悠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带着上位者常年积累的威压,目光幽深凉薄,似笑非笑。   这个千岁爷好像不怎么喜欢自己。   下了朝,李总管喊下了他,他之前上了折子,陛下批阅之后留了下来,八成是有什么东西要吩咐。   他看着那个眼神凉薄的千岁爷拉着小皇帝的手,动作轻柔,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宝贝。   建章宫内,他大大咧咧地坐在龙椅上,身边并排坐着陛下。   他身子后仰,手臂放在龙椅的雕花靠背上,是个极具掌控性与占有欲的动作。   从他这里看,陛下好像是被他圏在了怀里。   他的目光落在小皇帝脸上,静静听着他们谈话,只有偶尔眼神落在自己脸上时,又冷了三分。   在几次修正后,小皇帝点了点头。   白冕正要退下,裴確却突然开口,"小白大人今年二十二了吧?"   白冕摸不着头脑,老老实实回答了"是"。   裴確:"小白大人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才华横溢,又一表人才,不知道让京中多少闺阁少女魂牵梦萦呢......"   听着裴確的话,白冕更迷茫了。   裴確继续道:"都说成家立业,小白大人也不能只顾着立业啊,是时候成婚了吧。"   裴確脸上又露出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省得小白大人下了朝,一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还得留在宫中用膳......" 第121章 养崽崽   小皇帝掐了掐他的腰,示意他闭嘴。   这个醋坛子,果然回了朝就开始掀开盖子冒酸水了。   白冕觉得裴確的话怪怪的,只好又回答了声是,这才老老实实退下了。   说来也巧,白冕回府的当天,马车不小心撞上了别家女眷的马车。   马车上下来位姑娘,见到白冕第一眼,眼睛直了直,突然就嚎着自己受伤了胳膊抬不起来,非要这位公子赔他才好。   白冕自知理亏,又没有见过这么泼辣的姑娘,被别人连哄带骗带着去了医馆,结果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个把月的时间,他就上奏请旨,求陛下赐婚,说是要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   同年五月大婚,婚后不久,白夫人被诊出身孕,没过几天,胳膊就奇迹般的好了......   宫中的小皇帝听闻了这个消息,笑着赐了些东西下去,然后滚进裴確怀里,笑话了白冕一番。   裴確摸着他的脑袋,但笑不语。   昭平八年,小皇帝已经二十三,裴確也二十八的年纪了。   瑾娘早就在陛下的病好了之后被放出宫,许给了自己的青梅竹马,过了几年,两人的孩子都四岁了。   这天陛下特赐瑾娘入宫。她的夫婿是个不大不小的官,闲散一些,又喜欢粘着瑾娘,两个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   瑾娘夸着他夫君的好,她四岁的小儿子从瑾娘膝盖上滑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小皇帝。   慕容纾拍了拍手,"沅儿,来。"   沅儿看了看小皇帝,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他又看了一眼小皇帝身边的黑衣男人,有些害怕,躲到了娘亲背后去。   小皇帝嫌弃地看了裴確一眼,推了推他,"你快离开一点儿,他怕你。"   裴確:"......"   他默默往旁边走了一步,沅儿探出脑袋,咧着嘴,露出几颗小乳牙对小着皇帝笑。   慕容纾拍了拍手,又拿了块儿桂花酥,"沅儿,来。"   沅儿迈着小腿,扑进了他怀里。   小皇帝将沅儿抱在怀里,亲了亲他嘟出来的小脸,逗得沅儿咯咯直笑。   瑾娘怕他累着,从他怀里将沅儿抱出去,"别看现在听话,一会儿闹起来哭得臣妇脑子疼。"   沅儿嘟起嘴亲了亲瑾娘的脸,瑾娘抱着他拍了拍,两个人岔开话题,又继续谈了些别的。   当夜,裴確又把人折腾了个遍。   小皇帝实在撑不住了,伸出一截小腿踹了人一脚,"裴確,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这样下去,朕迟早让你累死在床上,在史书上留个骂名!"   裴確将人抱在怀里,暖黄的灯光下,小皇帝一张脸泛着莹莹的光泽。   裴確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陛下不是喜欢孩子么,臣试着努努力,看看能不能让陛下怀上孩子。"   "说的什么混账话!"   小皇帝靠在他胸前,"朕活了这么大,还没听说过男人能生孩子的。"   "你自己想要就说想要,不要拿孩子说事儿。"   "我不想要。"   裴確缓缓开口:"陛下就是我的孩子,我只想要陛下。"   慕容纾抱住他的腰,"知道了。"   当晚,小皇帝做了个极其荒唐的梦,梦里他穿着宽松的龙袍,肚子高高的鼓着,裴確一手揽着他的肩,一手扶着他的腰,在御花园散步。   梦里的自己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裴確突然弯下身子去,半跪在他身前,环着他的腰,凑过去耳朵听了听。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却醒不了。   裴確脸上挂着笑,隔着衣服听了听他的肚子,这种诡异又甜蜜的感觉,让他脸上一热。   梦里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又回到了寝殿。   他的肚子越发大了,连坐下的时候,都需要人扶着。   他双手捧着肚子,气喘吁吁,额头沁着一层汗水,"裴卿,肚子疼......"   裴確赶过来,将他横打抱起放在了床上。   "陛下别怕,臣给您接生。"   "你还会接生?"   他看见裴確脸上又挂着不怀好意的笑,"不就是个孩子吗?"   "臣递个剑柄进去,他拉着剑柄,一使劲不就出来了。"   那人撕扯着他的衣服,像是色中饿鬼,"别着急,做着做着就出来了!"   小皇帝吓得猛地睁开了双眼,他扭过头看着身边睡的正香的裴確,心中憋着一股气,照着那张俊脸一巴掌打了过去。   "畜生!"   裴確睡的迷迷糊糊,脸上猛然一响,他抓住自己脸上的那只软软的小手。   打的不疼,就是太响,都把他吓醒了。   他将小皇帝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亲了亲他的小手,半梦半醒,"疼不疼?"   小皇帝将头埋进他怀里,哼唧了几声,"好好的孩子,被你给吓没了......"   裴確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好了......等明天,明天给你一个不就完了......"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裴確就把被窝里的小皇帝折腾了起来。   "半夜里不是急着要孩子吗?现在怎么还能撅着屁股赖床呢,陛下?"   小皇帝抱着怀里的被子不撒手,"不要了不要了......"   "那可不行。"   裴確将他从被子里面摘了出来,"昨天晚上打我的时候,陛下的巴掌可是一点儿也没留情啊......"   "现在说不要,晚了!"   小皇帝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嘴里哼哼唧唧,"裴卿......裴卿......"   "夫君……夫君……"   "你最好了……"   裴確毫不留情地将他扯了下来,给他穿好了衣服,用完早膳将人带到御花园。   前面传来孩子们嬉戏的声音,小皇帝循着声音看过去,"裴確,这就是你给朕找的孩子吗?"   裴確点了点头,"家事清白,聪明伶俐,陛下看着喜欢哪个,就过继过来养着玩儿。"   远处的孩子大多数是七八岁的年纪,有几个眼尖的看见了他,这会儿已经板起一张小脸,一本正经的在那里背诗了。   慕容纾:"裴確,你就你让朕这样要个孩子吗?"   "不然呢?"裴確箍着那纤细腰肢的手用力,语带威胁,"陛下,别的方式,你想都不要想!"   说着带人往前走,"陛下说得对,要个孩子也不错,陛下就在这几个年纪大的里面选,培养个几年,再有大臣看着,就能独当一面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带着笑,"到时候,臣就能带着陛下多出去玩了。"   小皇帝眼睛一亮,步子都快了起来。   他走过去,御花园中的十几个孩子都过来行了礼。   "不用拘谨,各玩各的吧!"   小皇帝扫视了这群孩子一眼。   就算是选个普通孩子过继到膝下,也得找个聪明的,品行好的。   如果真按裴確说的,当成继承人来培养,那就更得慎重了。   这些孩子被家里人叮瞩过,隐隐约约知道自己过来是干什么的。   这要是能被陛下选中,以后做了太子,那可就是未来的皇帝了!   他们年纪小,脸上的兴奋掩盖都掩盖不住,表现欲强的,更是试图引起陛下的注意了。   "陛下,陛下,这是宣儿做的诗!"   "陛下,陛下,这是宁儿画的画!"   "陛下,陛下,尚儿给您背个《国策》吧!"   "陛下,陛下,和慕儿下个围棋吧!"   "陛下,陛下……"   "陛下,陛下......"   小皇帝为难地被一群小家伙团团围住,一张张明亮的小脸诚挚的献着殷勤,就差把"离我立我太子吧"这句话喊出来了!   小皇帝有些招呼不过来,求救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裴確。   裴確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朝他扬了扬眉毛,意思很明确——你不是想要孩子吗?   小皇帝欲哭无泪,他就知道裴確不安好心丨他哪里能招呼得了这种场面啊!   谁知道要个孩子这么难啊!   他不要了丨他不要了还不行吗!   小皇帝远远朝他做了个委屈的表情,裴確笑着摇了摇头,走过来咳嗽了一声。   眼尖的小孩儿看见他,扯了扯同伴,然后往后退了。   其它小孩见状,也都慢慢往后站了几步。   也不怪别人,裴大人冷着一张脸,杀气凛凛的样子,着实有些吓人了!   小皇帝的周围没了人,他感觉突然清静了不少。   他兴高采烈地喊了声"裴卿",正要迈腿过去,一使劲儿,腿没迈开,还差点儿没栽到地上。   低头一看,一个小不点儿正环抱着他的腿,像只小树懒一样,仰着脑袋看他。   估计是刚刚趁乱摸过来的,自己才没有察觉。   那小不点儿看着也就两三岁的模样,两颗眼珠子像是番邦进贡的葡萄,又黑又亮又大。   他咧开嘴朝自己笑了笑,露出几颗短短的,残缺不全的小乳牙。   小皇帝双手塞进他腋下,将人提了起来,"怎么还有一只没被吓跑的漏网之鱼呢?"   他扭过脸朝裴確笑了笑,"裴卿,你的威力不行了啊!"   他说完,眯着眼睛朝身边的男子笑了笑。   那小不点儿见他笑,也跟着手舞足蹈的笑。   一点儿也不怕裴確。   裴確嫌弃的捏了捏小不点儿的脸,试图把他弄哭,没想到他的动作一做出来,对方"咯咯"直笑,口水都要笑出来了。   不远处的李文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裴確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李文忠,让你去找人,你怎么把这么小的也给带来了?"   他想着是找个年纪大一点儿的,培养起来也快了。   要是选了这么个牙都没长齐的小东西,等他能坐镇朝堂,那不得有的熬了!   况且年纪大的做什么也有分寸了,不会整日黏着他的小陛下。   就这么个小玩意儿..   裴確一言难尽地盯着这个小东西。   他不得还要暍奶吧! 第122章 你怎么还不出去!   "千岁爷,奴才就是按照您的吩咐来的啊!"   "陛下,千岁爷。"   一七八岁模样,手中抱着围棋的少年出来,对着二人行了个礼,神色有些焦急,"这是慕儿的弟弟,李总管说是能来宫里玩儿,慕儿就把弟弟带来了。"   少年有些拘谨,抱着围棋的手指尖发白。   他可别是闯祸了吧。   慕容纾却不在意,将这个小不点儿抱在了怀里,哄了哄,"叫什么?"   怀里的小家伙奶声奶气,"陛下,我叫景初......"   小皇帝配合地"啊"了一声,"是初儿啊!"   那小不点儿害羞的双手捂住脸,却偷偷地从肉乎乎地指头缝里看他。   "初儿怎么不怕他呢!"   慕容纾一手抱着他,一手捏着他只胖出了小坑的手,指了指裴確,"怕不怕?"   小不点儿伸出手指戳了戳裴確的脸,奶声奶气,"不怕!"   裴確被他这个大逆不道地动作,惊的脸都快绿了。   不怕就算了,连上手都敢了!   这是谁家养出的大逆不道的小东西啊!   小皇帝抱着怀里的孩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他捏了捏景初的小脸,"行,就他了!"   裴確抚着额头,完了完了!他觉得这次,自己要搬起来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果不其然,男人的预感有时候也是很准确的。   裴確一脸幽怨地坐在床边,等着小皇帝过来。   半个月了!   从那个小东西被抱回承乾殿,他已经半个月没吃上肉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个被抛弃的怨夫。   小皇帝擦了擦自己的头发,"裴卿。"   裴確将人拽到自己怀里,往下面按了按,顺理成章地看到小皇帝红了脸。   裴確:"我不管!我忍不了了!我今天就要跟你睡!"   小皇帝环住他的脖子,软软开口:"我知道呀。"   裴確冷哼一声,"此睡非彼睡,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皇帝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可是初儿在这里呀......"   裴確:"我不管!我忍不了了!"   他说着拨开小皇帝的长发,倾身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再忍下去,我就炸了!   小皇帝红着脸推开他的脑袋,"那就等初儿睡了,我陪你去偏殿......"   "不行!"   裴確言辞坚决,"从他进了承乾殿,我都没好好睡个舒坦觉,今晚你让他跟着奶娘睡!"   小皇帝歪了外脑袋,"好吧!"   裴確看他的眼神,里面已经冒着绿光了。   再把初儿留下,他今晚不知道能当着孩子的面做出什么混账事来。   他被裴確抱在怀里,对方的指尖摩挲着他的脸,眼睛里红的要冒出火来,看的小皇帝心里发慌。这狗东西,今晚不一定要怎么折腾他!   裴確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声音有些委屈,"陛下有了初儿,对于自己的夫君就不上心了......"   "真是让臣心里难过啊......"   他蹭了蹭小皇帝的唇瓣,大手往他宽松的寝衣里面滑,"陛下,疼疼我吧......"   小皇帝红着脸,闭上了眼睛......   "父皇!"   "父皇!"   "初儿洗完了!"   殿内传来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小景初迈着萝卜腿,噔噔噔噔跑了过来。   "小殿下,慢些,小殿下!"   裴確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气的将头埋进小皇帝颈窝里,闷声闷气。   "我要叫你声父皇,你今晚是不是就能陪我睡了?"   "说的什么胡话。"   小皇帝托起来他的脸,捧住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父皇!"   小不点儿抱住他的腿,"初儿也要父皇亲亲!"   裴確黑着脸,"不行!"   初儿:"要亲亲!"   裴確:"就是不行!"   初儿:"父皇,亲亲初儿!"   裴確:"闭嘴!"   小初儿撇了撇嘴,"呜"地一下哭了出来。   小皇帝还没来得及目瞪口呆,弯腰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坐在裴確怀里,初儿坐在他怀里。   初儿"呜呜呜"地哭着,"爹爹坏......"   "初儿不喜欢爹爹......"   "初儿只喜欢父皇......"   "呜......不要爹爹......"   小皇帝心疼的擦掉了小不点儿的眼泪,"不哭了不哭了......"   被人一哄,初儿哭得更大声了。   裴確黑着脸,"慕容景初,你再哭,明天爹就不上朝,专门陪着你睡觉!"   听完这句话,初儿擦了擦眼泪,连忙摇头,把脑袋摇成了个拨浪鼓。   他每晚趴在父皇怀里睡着了,第二天都会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父皇就都被爹爹抱怀里去了。   "不要不要......"   "初儿不要爹爹陪睡......"   "初儿要跟着父皇睡......"   裴確冷哼一声,"你想得美!"   初儿抿了抿嘴,又要哭。   慕容纾赶忙揉了揉他的脸,"初儿是三岁的大孩子了,不能总是跟着父皇睡了。"   "父皇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自己睡觉觉了。"   "所以今晚,初儿跟着奶娘睡好吗?"   "不要奶娘。"   初儿奶声奶气,"初儿自己睡。"   "父皇自己睡,初儿也要自己睡。"   他揉了揉自己的小脑袋,脸上的肉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的,"可是爹爹为什么要父皇陪着睡"   "爹爹都这么大了......"   "父皇也不是奶娘......"   "爹爹为什么要跟着父皇睡?"   小皇帝哑口无言。   裴確凑过去吧唧一口亲了亲小皇帝的脸,"我娶了你父皇,自然是要日日和他一起睡的!"   初儿也凑过去亲了亲小皇帝的脸,"那初儿也要娶父皇!"   裴確脸又黑了三分:"慕容景初!"   初儿縮了縮脑袋,从小皇帝腿上滑下去,迈着小腿往外跑,边跑边回头。   "初儿去睡觉觉!"   "初儿明天再来找父皇玩儿!"   他在前面跑,李文忠在后面追。   跑到门口,初儿突然转过身来,藏在李文忠腿后面,探出个脑袋来,"爹爹,羞羞!"   裴確:"???"   "初儿都不要父皇陪着睡,爹爹还要父皇陪着睡,羞羞!"   裴確冷哼一声,"你爹脸皮厚,不怕羞。"   慕容纾:"......"   初儿朝他做了个鬼脸,迈着小腿哒哒哒哒跑了。   殿门被关上的刹那,裴確将小皇帝压在了身下。   "陛下……"   慕容纾伸手堵住了他的嘴,"裴確,我要和你谈一谈。"   裴確拉下他的手,亲了下去,"明天再谈......"   "不行……"   小皇帝制止他的动作,"现在就谈。"   "谈什么?"   小皇帝正色,"孩子的教育问题。"   裴確扯着他的衣服,将人扒了个干净,"谈吧!"   "你放开......嗯......你放开我!"   "陛下不是想谈吗?臣听着呢。"   "初儿......还小......你不能......不能老是吓唬他......"   "他太喜欢缠着你了,我吃醋。"   裴確埋在他胸口,"我后悔了,就不该让人放这个小玩意儿进来,就是跟我做对的!"他才多大......"   裴確止住对方的话,"陛下说得对。"   "孩子年纪小,犯了错,老是惹怒他爹。"   "我总不能和个孩子计较,那就由臣从陛下这里讨回来吧......"   次日一早,承乾殿内。   "父皇!"   "爹爹!"   "爹爹,父皇呢!"   裴確将锦被往下扯了扯,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   "是父皇!"   初儿兴奋地喊了一声,裴確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父皇太累了,已经睡着了。"   初儿听话的点了点头,头上的两个小发髻一晃一晃的,脸上的肉也跟着颤了颤。"嘘——"   他伸出肉乎乎的手捂住自己的嘴,学着做了个裴確的动作。   "爹爹......初儿也想上去......"   裴確摸了摸他的发髻,"去干嘛?"   "初儿想要父皇搂着!"   "那不行。"裴確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父皇是爹爹的,只能让爹爹搂着。"   初儿伸手抓了抓锦被,似乎是在考虑,自己爬上去会不会被爹爹扔下来。   他考虑了一会儿,收回了自己的小手。   又将两只小手攥在一起,奶声奶气,"初儿听话,让初儿去爹爹怀里吧......"   他眨巴着眼睛,"初儿不会吵醒父皇的......"   "那也不行!"   裴確再次拒绝了他。   小皇帝现在衣服都没穿,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看。   即使这个男人还没他的膝盖这么高。   只见那小不点眨了眨眼睛,眼眶里都是委屈的眼泪。   "初儿知道......父皇太累了......"   "呜......父皇死了......"   "呜呜呜呜呜......父皇死了......父皇死了......"   "呜呜呜呜......初儿是没有父皇的孩子了......"   裴確手忙脚乱地去堵他的嘴,"胡说!父皇哪里死了!"   他动作太大,连带着惊醒了怀里的人。   小皇帝揉了揉眼睛,"初儿。"   他要掀开被子下去,谁知动了动胳膊却没有掀起来,裴確紧紧压着被子不让他掀开。   "孩子都哭了,你还拉着我......"   裴確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又挺了挺腰,小皇帝掀开被子的手突然停住了,跟着死死地拽住了被角,生怕初儿掀开看到什么。   小皇帝咬着牙,脸上红云缭绕,"裴確!你个畜生!你怎么还不出去!" 第123章 父皇和爹爹打架了吗   这狗东西折腾了他一夜还不算,现在......他还在里面塞着,现在还没出去!   裴確将他箍在怀里,蹭了蹭对方的脖子,"太舒服了......我不舍得......"   "你……"   "父皇!"   初儿见他醒了,哭得抽噎着,"父皇!你醒了......"   他委委屈屈的看着慕容纾,"父皇......爹爹不让初儿上去......"   "父皇......你不说话......初儿以为你死了......"   慕容纾哪敢让他上去,只好转移话题,"初儿不哭......"   他心疼的伸出胳膊,擦掉了初儿的眼泪,"不哭不哭......父皇怎么会死呢......"   初儿抹了抹眼泪,"儿臣半夜口渴醒了,起来暍水,听到父皇哭了......"   "父皇哭得好大声,儿臣心里好难过,儿臣想来救父皇,奶娘却不让来......"   "父皇......父皇......你是和爹爹打架了吗?爹爹这么高,你打不过他的......"   "初儿要是能来帮父皇就好了......呜呜呜......"   "呜呜呜呜......"他说着,哭得更难过了。   慕容纾赶紧摸着脑袋哄他,"没有没有,父皇没有和爹爹打架,初儿听错了。"   "真的吗?"   初儿嘟着嘴,"父皇骗人!"   他指着小皇帝手臂上的点点暗红痕迹,"父皇受伤了......爹爹坏!"   "爹爹不坏。"   慕容纾赶紧把手臂藏了起来,"爹爹对父皇很好,父皇喜欢爹爹,爹爹不坏。"   小皇子奶声奶气,"那父皇为什么哭?"   "父皇高兴,太高兴了,就哭了。"   小皇帝肉嘟嘟的脸皱成一团,似乎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伸出手臂晃着身子撒娇,"父皇抱着初儿睡......抱着初儿睡......"   "父皇不会抱着初儿的。"   裴確一只手撑起脑袋来,看戏一般,凉凉地看着床边的小不点儿。   小皇子看了看爹爹,撅了撅嘴,又满眼期待地看了看父皇。   裴確伸手揪了揪他脑袋上的圆圆发包,"不信你问问他。"   说话的时间他动了动,慕容纾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慕容纾在被子下面伸手掐了掐裴確的大腿,"初儿,父皇今天有点累,想再睡一会儿,会儿好吗?"   小皇子突然凑过来,吓得慕容纾以为他要上床,谁知道人家只是伸了一张小肉脸过来,   初儿跟着李总管出去玩一"初儿听话,父皇亲亲……"   慕容纾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小脸,小皇子高高兴兴的摆了摆手,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噔噔噔噔噔"跑了出去。殿内没人了,身后的人更加放肆,他掰过来小皇帝的身子,"陛下喜欢?"   "昨晚我那样,陛下高兴?"   "高兴地都哭了?"   小皇帝捂住他的嘴,"裴確,闭嘴吧!"   "陛下喜欢实干派?"   小皇帝呜咽一声,一口咬在裴確肩头,声音又软又娇,"啊......畜生!"   折腾了一个早上,直到小初儿撅着屁股把承乾殿门口的一片草都给拔秃了,才等到父皇和爹爹喊他吃饭。   听到爹爹的声音,初儿一激动,小短腿不受控制的往后一倒,"啪叽"一声坐到了地上。   "爹爹!"   初儿眼前一亮,也不等李文忠扶着,自己就两只小手撑着地爬了起来。   他"哒哒哒哒"跑了过去,奶声奶气,"爹爹!抱!"   裴確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弄的这么脏?"   初儿伸出两只小胳膊,原本白嫩嫩的小手沾满了青草汁,一片绿一片绿的,他晃了晃自己的小手,"爹爹洗洗!"裴確怕他身上的泥蹭到自己身上了,一只手将人拎了起来,带着他去洗了手。   初儿洗了洗手,踩着凳子就要下来,可他毕竟年纪小,就算是洗手也只是双手沾沾水,洗个正反面,手指缝和指甲里根本洗不到。   裴確看不下去了,伸过手去帮他洗干净,又蹲下身子,用毛巾轻轻将水珠擦掉。   初儿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小手,高兴地抱住裴確的脖子,声音响亮的亲了裴確脸上一口,"谢谢爹爹!"   "少拿这种方式讨好我!"   裴確擦掉了脸上的口水印,"你要真心想谢谢你爹,就不要老是缠着你父皇睡觉。"   "父皇陪你睡,还怎么陪你爹我睡!"   初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是......"   "别可是。"   裴確将他拎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胳膊上,"你都三岁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天天缠着你父皇,没有什么正经事干,羞不羞啊!"   裴確捏了捏他的脸,突然放缓了声音,哄着他:"父皇整日批阅折子都很累,累的这会都起不来......初儿心不心疼父皇?"   初儿狠狠地点了点头,"心疼!"   "那初儿想不想替父皇分担?"   初儿蜷缩的手指松了又放,"什么叫分担?"   "就是初儿想不想替父皇做些什么,好让父皇能够休息休息?"   初儿兴高采烈的点了点头,两只手拍在一起,圆滚滚的眼睛熠熠发光,"想!"   裴確摸了摸他的脑袋,"乖孩子。"   "你想给初儿请个老师?"   小皇帝夹了小馄饨塞进嘴里,"他才多大?他才三岁!"   "是不是太着急了?"   "不着急,太子就是要打小开始培养的,文治武功,为人处事,不能落下一点儿。"   裴確说着话,看了初儿一眼。   初儿会意,放下筷子,声音脆生生的,"父皇!初儿要学习!就让初儿学习吧!"   "好不好嘛,父皇!"   慕容纾摸了摸他的小脸,"好,那就先给初儿找个大儒学着。"   初儿眯起圆滚滚的眼睛笑了笑,爹爹说了,初儿学习就可以有伴读,就有人给初儿玩了!初儿还可以学骑马!父皇说,整个御马司的马都可以随便骑!   他往嘴里塞了口小馄饨,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昭平十一年夏,太子册封大典完毕。   六岁的小太子比以前瘦了不少,总算不是哪里都肉乎乎的,这会儿他穿着太子常服,小大人一样看着刚扒了几口饭就停下筷子的陛下。   "父皇,再添一碗饭吧。"   他说着起身,拿起勺子又为他添了一碗米饭。   "这天气实在太热了。"   慕容纾将小瓷碗中的冰粉一口灌下去,"朕吃不下去。"   虽然殿内都用冰块降着温,但还是有驱赶不走的闷热在里面。   他连续几天了,都闷的没有胃口。   小太子卷起来袖子,夹过一块儿虾,细细的剥干净,放在慕容纾盘子里。   "父皇,这个白灼虾不错,儿臣给您剥,您吃几只。"   小皇帝兴致缺缺地夹起来塞进嘴里,"朕不想吃。"   小太子又不急不躁地剥着另一只,"爹爹说了,让儿臣看着父皇,不能因为天热就不吃东西。"   "你这个小东西!"慕容纾捏了捏他的脸,"怎么年纪越大,越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小太子又放过来一只虾,"父皇,一国储君,自然是得稳重一些。"   当夜,说着要稳重一些的小太子抱着自己的小兔子枕头鬼鬼祟祟跑来了正殿。他抱着小皇帝的胳膊,一本正经地脸上挂着几丝微微的红,有些腼腆。   "父皇......爹爹不在,儿臣可不可以跟你睡?"   慕容纾捂着嘴笑了笑,掀开被子让他上来。   小太子抱着自己的小兔子枕头,乖乖的躺在父皇身边,闭上了双眼。   夜半,裴確从兵部赶来,看着床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心头泛过一丝暖意。   他抱起来小太子,交到常安怀里,示意他将人带走。   灭了灯,他上了龙塌将他的陛下搂近怀里。   怀中人睡的迷迷糊糊,伸出一双手臂环住他的脖子,"裴卿......"   裴確揉了揉他的头发,"是我。"   "初儿在呢,别吵醒他。"   裴確扫了眼空荡荡的龙塌,随口道:"睡的香着呢,没吵醒他。"   怀里的人小手搭在他衣襟上,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小皇帝穿戴整齐,饭桌前一大一小已经在等着他。   "父皇昨日睡的可还好?"   慕容纾捏了捏他的小脸,"好,神清气爽!"   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初儿什么时候起的,父皇怎么不知道?昨天晚上你爹爹回来了,他睡觉不老实,有没有压到你?"   初儿习以为常的摇了摇头,"没有,初儿也睡的很好。"   李文忠盛过一碗汤过来,放在了慕容纾面前,"陛下,今儿早晨下面的人来报,说是菡萏池的荷花开的好着呢,里面的莲蓬有碗那么大,可以摘下来吃了。"   "那正好!"小皇帝放下了手里的勺子,"反正今天也不忙,一会儿用完早膳,父皇和爹爹带你去菡萏池摘莲蓬!"   初儿摇了摇头,"让爹爹带着父皇去就好,初儿上午约了白大人,要跟他学习《战国策》呢。"   "那下午呢,等太阳稍微不那么晒的时候,我们再去,爹爹和父皇等你!"   "下午也不行。"   初儿像个小大人一样,性子沉稳稳的,永远不急不躁。   "下午初儿得去御马司学习骑马,父皇和爹爹去玩吧!" 第124章 【大结局】夫君 我要吃这个   他之前年纪小,父皇和爹爹都不让他骑马,现在好不容易能允许骑马了,这种时机可不能错过!   再说了,爹爹和父皇在一起太腻乎,他看的肉麻!   "好吧......"   小皇帝兴致缺缺地动了动汤匙,"这次不去就不去吧,等天再热热,父皇带你南下避暑。"   裴確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正好有个事和你商量一下。"   "父皇,是这样,我和爹爹商量了一下,反正儿子也大了,在袁大人白大人孔大人等人的帮扶下,也可以监国了。父皇不耐热,整日里吃不好,睡不好的没精神,不如就让爹爹先带父皇南下避暑吧。"   "太子监国?"   慕容纾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儿,"初儿,你年纪还这么小——"   "陛下,"裴確摸了摸他的脸,"周瑜九岁行兵,甘罗十二为相,咱们初儿是在各位大臣的看护下监国,出不了什么错。"   "孩子嘛,总是需要历练历练的。"   太子监国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临行前,小皇帝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时年六岁的小儿子,"初儿......"   小太子过去拉住他的手,"父皇要保重身子,早睡早起,不可贪凉,凡事不要郁结于心......"   慕容纾眼眶中的泪水瞬间落了回去,"初儿,你越来越像你爹爹了,啰嗦!"   他又忍不住摸了摸小太子的发髻,目光落到站在太子身后的各位大臣身上,"太子年幼,难免思虑不周,凡事就要依仗各位大人了。"   "白大人,"小皇帝对着白冕点了点头,"有劳了。"   别看太子年幼,却喜欢和白冕讨论政事,白家的小公子略大太子一岁,也是个稳重的孩子,做了太子的伴读。白冕回了一礼,"陛下放心。"   裴確看了白冕一眼,牵着小皇帝的手上了御辇。   溧水行宫。   李文忠兴冲冲的差人搬过来几个大箱子,"来来来!轻一点儿丨别毛手毛脚的!"   "好好好,退下吧!"   他说完狗腿的小跑到裴確面前,"爷,都按您的要求办好了!"   裴確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总管,不错!"   被表扬的李文忠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   以前刚认识千岁爷的时候,怕千岁爷怕的不得了!   被对方凉凉地看一眼,他要脊背发寒一整天,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这几年接触的多了,倒发现千岁爷也不错,恩威并施又大方,跟着这样的主子错不了!"陛下那边,还得麻烦李总管了!"   "千岁爷说哪里的话!"   李文忠继续道:"为千岁爷干活哪里算得上麻烦,奴才这就去了!"   进了寝殿,小皇帝正一言难尽地看着镜子里的"美貌少女"。   "李文忠!"小皇帝蹭了蹭自己唇瓣上的口脂,"这样真的好看?他这是什么眼光?"   "好看!好看!"   李文忠将怀里抱着的衣裳放在一边,过来制止住了他的动作,"陛下别擦,擦掉了还得重新再涂。"   镜子里的人穿着一身清凉的妃色鲛纱长裙,嫩绿色抹胸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头上没用金簪子,木簪斜斜挽住了长发。   小皇帝晃了晃脑袋,"李文忠,朕不会走着走着,就变成披头散发了吧!"   "奴才的手艺您就放心吧!"   李文忠俯下身子,给他换上一双缀着东珠的绣花鞋,"陛下,走走试试。"   小皇帝扶着桌子起来,"朕今天已经随他摆弄了,只希望那狗东西不要骗朕!"   李文忠只能讪讪笑着,"陛下,千岁爷在外面等您呢!"   小皇帝嫌弃穿着长裙走路不方便,一只手拖起来裙子,往外走去,看的李文忠在后面唉声叹气。   这陛下长了这么秀气娇美的一张脸,走起路来怎么能那么大大咧咧呢!   正厅内裴確正坐在太师椅上,端着一盏茶,慢慢往口中送。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迎面而来的是让他心头悸动多年的一张脸。   星眸含水,琼鼻朱唇。   笑起来,比三月的春花还要好看。   他心头跳了跳,呼吸都忍不住放的轻一些,害怕惊着了对方,"纾儿,过来。"   他朝着对方张开手臂,脸上带着浅笑,"来。"   小皇帝拎着裙子装进他怀里,"裴確!"   裴確环住他的腰,"叫夫君。"   小皇帝仰起头来,"你不能继续骗我,我才会叫你夫君!"   来溧水行宫的一路,这人说的好听,来了一定带他到处去玩儿,可谁知道到了地方,又全给变卦了!   又是嫌他叫的不够娇媚,又是嫌他晚上不够勾人,反正翻来覆去就一句话,陛下做不好,就是不能出去玩儿!   好不容易缠着他答应了,还要让自己换上女装,还义正言辞地说这样能够藏匿身份!   寡廉鲜耻的狗贼!   "不骗你丨"   裴確微微弯着腰,注视着他的眼睛。   小皇帝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眸中带笑,"夫君,走吧!"   裴確抓住他的手,朝门外走去。   出了溧水行宫往东走十里,有一块儿面积颇大的莲花池。   裴確将他的小陛下扶上了马,自己翻身而上,坐在他后面。   他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环着小皇帝的腰,"陛下可坐好了,不要再像从御马司出来那次一样,又哭又叫了!"   小皇帝哼了一声,他转了转身子,"胡说!朕英明神武,怎么会又哭又叫!"   裴確挑了挑眉,挥动马鞭抽在了马屁股上,那骏马仰头长呜一声,撒开蹄子跑了出去。   跟着上过战场的马和宫中好吃好暍养出来的马可不一样,这种马见过人血,在刀剑中厮杀过,自然是带着一股血性的!   它撒开马蹄一跑,小皇帝猝不及防,"啊啊啊啊啊啊......"身子猛地往前一晃,又被身后的男人环着腰肢拉了回来。   "裴確!裴確!太快了!"   "什么太快了?"裴確嘴角噙着一抹笑,挥动马鞭加速,故作无意地问:"我们孤男寡男的,陛下说这种话,也太引人遐想了......"   "马丨我说马!"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两侧的高树灌木飞速向后撤去。   骏马四只蹄子飞快扬起,又重重落下,一起一落之间,让人感觉若是自己再轻一些,就会被甩出去了!   "裴確!你慢一些!"   裴確低头,鼻尖在小皇帝的脖颈处蹭了蹭,"陛下怎么只会让臣慢一些......"   小皇帝捂住眼睛,"夫君......夫君......你慢一些......纾儿害怕......"   裴確弯起了眼睛,怜惜地亲了亲他的耳际,"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他放缓了速度,一只手轻轻拉着马缰绳,胳膊和另一只手微微使劲儿,天旋地转间,将小皇帝掉了个个儿。   慕容纾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是正对着前方了,这会儿脸庞正靠在裴確胸前。   他紧紧环住裴確的腰,"裴確,你刚刚就不怕把朕给掉下来吗?"   "怕什么?就算掉下去,臣也会垫在陛下身下的。"   小皇帝靠在他胸口,"你皮糙肉厚的,就算垫在朕身下,也会把朕给硌坏了。"   裴確笑着摇了摇头,爱怜地拢着他的腰,"天天说坏了坏了,什么时候真的坏了。"   "捧在手里的小娇气包罢了!"   约么两刻钟的时间,前面大片的农田消失了,葱笼的树木依旧郁郁葱葱,延伸到更远的地方。   空气中已经传来清苦的莲花香气了,带着夏日特有的热气,扑到了人脸上。   这会儿没到正午,也就算不得太热。裴確下了马,又把小皇帝抱下来。   小皇帝"哎喲哎喲"地捂着自己的小屁股,愁眉苦脸,"可颠死朕了!"   裴確把马系起来,"来,为夫给你揉揉。"   小皇帝捂住自己的屁股,防备着对方的动作,很有骨气的拒绝:"不用!"   裴確抱臂而立,"要不然,我带陛下回去歇着?"   "不要不要!"   小皇帝放下胳膊,扯了扯裴確的袖子,"好了好了,我们去玩吧!"   莲池占地面积大,四周用木质栏杆围了起来,两侧游人不少,间或还有一些摆着摊位小商小贩,不住地朝游人叫卖着什么。   小皇帝没骨头一样倚在裴確身上,"小裴公公,朕想吃那个——"   裴確顺着他的指尖往旁边看去,路边是个包着花头巾的老太太面前摆着几个篮子,上面摆着一排用荷叶包的鼓鼓的东西。   裴確将小皇帝的手握在手心里,掐着对方的腰肢,"想吃?求我!"   他捏着对方的脸晃了晃,"来,叫一声为夫喜欢听的!"   小皇帝伸着脑袋要咬裴確的虎口处,裴確一松手,被他跑开了。   别看穿着裙子,跑起来速度倒是不慢,一溜儿烟儿就到了那摊位前。   小皇帝伸手拿过一个,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转过来脸去,捏着嗓子,"夫君?"   "夫君?我要吃这个?"   他蹲在地上,捧着手里荷叶做的凉糕,笑着扬起脑袋。   裴確迈着长腿走近,带着经年不变的宠溺,揉了揉他的脑袋。   日光如水,却搅动的爱意如火般炽热。   他弯腰牵起小皇帝的手,轻轻拢在掌心里。   "好。"   微风吹过,空气中传来清苦的荷香,氤氲了岁月。   他们也终于能长长久久的相守,共赏一池新荷。   他会陪着他的小陛下,生生世世,再也不会分开了。 第125章 【番外】强取豪夺1   昭平十八年,周武帝慕容湮崩于病榻,太子慕容纾即位,改元弘治。   "裴確!朕要杀了你!"   "你滚啊!"   "别碰朕!你滚!"   少年的嘶哑的哭喊声伴着衣帛碎裂的声音,经久不绝。   承乾殿的烛火亮了一夜,里面的声音也折腾了一夜。   临近破晓,里面传来了要水的声音,李文忠顶着一头冷汗,赶紧带着人送水进去。   裴確只套上了一件亵裤,站在床边,冷冷的注视着床上又惊又怒,声音都哭不出来的小皇帝。   "人不大,劲儿倒是不小。"   他冷哼一声,伸手抹掉了自己肩膀上被小皇帝的指甲抓出的血迹,嘴角噙着瘆人的笑,定定地注视着床上的人一瞬。   "陛下的滋味儿,不过如此!"   慕容纾手掌揪着锦被,眼眶通红地瞪着他。   "怎么?陛下不满意?"   裴確突然倾身过去,"又想要了?"   "你滚!你滚啊!"   小皇帝气的浑身哆嗦,他扯住锦被,努力遮住自己的身子,就好像在遮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一国天子,屈于人下,被人肆意玩弄。   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裴確却好像是看破了他的想法,摆了摆手,差人给他灌了药,药效发作极快,小皇帝无力地趴在床上,耻辱地接受着宫人打量的目光。   那过来喂药的宫人看着小皇帝脖颈胳膊处青紫的痕迹,赶紧垂下了眼皮,有些不忍心再看了。   陛下身子金贵,千岁爷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呢?   裴確收回了视线,接过身旁人递过来的衣服穿上。他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正准备去清洗一下,谁料刚迈出两步,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子来,大掌掐住慕容纾的脸,"你别想死!"   裴確目光狠厉,"慕容纾,在本王玩腻了你之前,你敢寻死,本王就让你宫里的人,你亲近的太傅大人,你那些赋闲在家的叔伯表亲,统统都去地底下陪着你!"   "就连你父皇的尸身,本王也会刨出来出出气,然后挂在城墙上,好让他见见天日!"   "裴確!你就是个畜生!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   裴確掐着他下巴的手用力,"陛下说对了。"   "从我裴府灭门,从我入宫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是为了报复你们才活着!"   "这是你们慕容家欠我的,陛下就好好受着吧!"   "还有——"   他擦掉了小皇帝脸上的泪水,"别用这种哭哭啼啼的表情勾引我......"   "我玩儿够你了,你就没用了!"   他拍了拍小皇帝的屁股,"臣的恩赐,陛下就好好享受吧!"   说完将人往床上一推,去了偏殿给自己沐浴。   李文忠红着眼睛,过来伺候小皇帝收拾好,"陛下......陛下......您......"   他话没说出来,眼泪先流下来了。   "他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呢......"李文忠抹了抹眼泪,"陛下,咱们以后可怎么活......"   小皇帝双目无神,呆呆的看着床头繁复的雕花,眼角有泪珠滚落,"李文忠,朕不想活了。"   李文忠赶紧捂住他的嘴,"陛下,可不敢胡说。"   沐浴完的裴確穿好衣衫,带人扬长而去。   而刚刚上完药的小皇帝,趴在床上,眼泪默默流了一整夜。   次日晚上,裴確又来到了承乾殿,小皇帝身上的新伤又添了旧伤。   第三晚......   第四晚......   此后长达半个月,千岁爷日日留宿承乾殿,承乾殿一众人敢怒不敢言。   但如今前朝后宫都被他一个人把持着,谁也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什么。   这夜,听着枕边人均匀的呼吸声,小皇帝慢慢睁开了双眼。   长久的折磨,身体上的,心理上的,磨灭了他眼中所有的光。白天的时候他照镜子,镜子里面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他已经不敢认了。   他恨裴確!   凭什么?   凭什么武平侯谋反,凭什么武平侯自己犯了错,罪责竟要由自己来担了!   他纤细的手臂支撑着身体起来,手掌在枕头下面摸索。   那里藏了一把刀。   他放轻了呼吸,生怕惊动了睡着的男人,冰冷的刀柄被攥到手里,他缓缓抽出,举了起来——   正对上男人忽然睁开的眼睛!   他心神一慌,突然闭上了眼睛,不管不顾地扎了下去。   裴確偏了偏身子,刀子插在他胳膊上,他翻身起来,一把夺过小皇帝手里的刀子,手掌掐着对方的脖子,"慕容纾,我还是给你脸了!"   身下的少年艰难地呼吸着,两只小手紧紧扒着他铁一般的手掌,使出全身的力气往下拉着。   可是他的力气太小了,裴確比他年长,身材高大,又是个自小练武,孔武有力的人物,他这些力气使出来,无异于是螳臂当车。   慕容纾喘不过气来,四肢开始无意识地踢打着。   裴確胳膊上的血迹滴到他唇边,染红了小皇帝的双唇,带着凄婉决绝的美。裴確心头动了动,放开了自己的手,嘴里喃喃,"慕容纾,我怎么能让你就这样轻易死了呢?"   "你要好好地活着。"   "带着你们慕容家的罪孽,好好的,赎罪一样的,活着。"   次日一早,千岁爷在朝堂上宣布,陛下染了急症,已经连夜送到溧水行宫养着了,自今日起,宫中内外所有事务,由他一应负责。   看着朝臣们或惊或怒的反应,他嘴角勾着笑。   不满意么,那这才开始呢......   只怕他们慕容家小陛下的病,是养不好了。   他端起一盏茶,慢悠悠的放在了唇边,眼睛瞥了一眼龙椅的位置。   这么好的江山,不姓裴,那才是真的可惜了!   下了朝,他踱着步子进了鸿宁殿,大殿戒备森严,门窗紧闭,又用黑布密密地包着,竟然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整个殿内鸦雀无声,他推开殿门进去,一束光也跟着照了进去,再关上们,这束光又消失了。   殿内传来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身材纤细的少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坐在床上,听见他的脚步声,那少年突然紧紧抱住了自己,声音沙哑,"别过来。"   "别碰我。"   裴確踱着步子走近,对上了一双绝望而无助的双眼。   床上的少年声音细弱,"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朕?"   裴確冷笑,"我早就说过,这是你应得的!"   裴確顺势坐在他身侧,他今天的心情不错,便顺势揽住了小皇帝的肩膀。   "从今往后,没有陛下了。"   小皇帝身体僵硬。   "今天早朝,本王已经告诉文武百官,陛下染了病,已经去溧水行宫养病了。"   "而你一一"   裴確扫了眼他脚腕处的链子,眼角带着满意的笑,"大周最尊贵无匹的小陛下,是我一个人的了。"   "裴確,你就是个疯子!"   "那很可惜,"裴確将他按在床上,"慕容湮放在掌心宠着的小太子,如今我们的小陛下,成为我一个疯子的玩物,那可真是太刺激了!"   小皇帝缓缓闭上了双眼,咬紧牙关,被动着承受这一切。   次日一早,裴確端来一碗药给他灌下,看着他软着身子趴在床边,转身离开了。   偌大的宫殿静悄悄的,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从那以后,慕容纾再也没有见到过除了裴確以外的其它人,也再没听到过其它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关在了哪里,而这个地方,永远是黑暗的,带着能让人窒息的极致的静谧,他过的昏天黑地。   没有时间的概念,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关进来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是白天还是黑夜。   时间对于他来说,过的很慢很慢,慢地就像是静止了。   陪伴他的,只有一张床,和锁链拖在地上的响声。   他闭上眼睛,听着自己呼吸的声音,慢慢攥紧了手指。   身上的阵阵酸痛是所有耻辱的证明,他一个男人,雌伏于另一个男人身下,他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可每日被灌了药,脚踝处又挂着锁链,他连走都走不了几步......在锁链的长度范围内,他能走到的地方,没有哪里是有棱角的。   那人怕他自杀,所有可能用来自戕的东西,都被收起来了。就连桌子的角,都用绸缎一层层缠起来了。   他连死都死不了。   只能这样苟且又屈辱的活着。   杀人诛心,不过就是这样了......   他哭的脑子昏昏沉沉,又渐渐睡了过去。   殿内传来脚步声,慕容纾下意识地一个哆嗦,就算不用抬头,只凭借这个声音,他也知道是谁。   他爬起来,拉好了自己的衣裳。   对方看见了他的动作,一声嗤笑,"麻烦!"   "现在穿戴的再整齐,一会儿还不是得被扒个干干净净!"   对方的大手放在他肩头,联想到对方在床上的暴虐,慕容纾脸色惨白,抓着自己衣领的手松了又紧,迟迟没有放下。   裴確手指掐起他的下巴,"怎么?不愿意伺候我?"   他眸中暗光闪过,"这几日雨大,不知道先帝的陵墓有没有受到水害,不如我派几个人,去皇陵看看?" 第126章 【番外】强取豪夺2   水害是假,胁迫是真。   他要去挖父皇的陵墓?   疯子!   慕容纾的手指动了动,一个接一个的解开了自己的扣子,跪在了床上。   男人打量的目光像是一簇簇箭,四面八方,密密麻麻扎在了他身上。   慕容纾闭上了眼睛,什么都没有说。   裴確冷哼一声,捏住了他的肩膀,命令道:"睁开眼,看着我!"   他唇角勾着一抹冷笑,"不看着我,你怎么知道弄你的是谁呢?"   身下人的眼皮抖了抖,被泪水打湿的睫毛一簇簇的,缓缓睁开了双眼。   或许,他真的没必要继续活着……   次日一早,裴確依照习惯端起了那碗药汁,床上的人缩成了一团,锦被斜斜地搭在后背上,小手握成拳,放在了脸侧。   对方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脸际,声音细小,"好苦……我可不可以不喝……"   裴確有些不耐烦地将药递了过来,被子下的人扬起来一张素白小脸,眸子里水雾朦胧的,"我……我跑不了的……"   裴確端着药碗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瞬,又慢慢收回去,带着药走了。   殿门口"吱吖"一声,殿内重归那片死寂一样的平静。   慕容纾坐了起来,掀开被子,打量着脚踝处的锁链,若有所思。   往后的几次,他果真没有被灌过药了。   而他也表现的足够听话,裴確将他抱在怀里,像逗弄着一只小动物。   他破天荒地没有哭,伸出手臂,缓缓勾住了对方的脖子。   裴確脸色柔和了些,对他也更温柔了一些。   事后,他乖巧地将脑袋埋进裴確胸口,裴確的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就像哄着孩子。   远远看过去,倒真有几分相知相爱的温馨感觉。   只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   慕容纾故作乖顺地靠在他怀里,眼睛里却淬着怨恨的火,熊熊燃烧着。   裴確离开的时候,破天荒的竟然有几分不舍得。   毫无疑问,他是喜欢对方这张脸,还有这副娇软的身子的。   对方听话一些,乖巧一些,他便舍不得下狠手了。   他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那个小东西手臂撑着身子起来,乌溜溜的一双眼睛有些不舍得看着他,裴確心头软了软,揉了揉对方的脸,"你听话,我以后对你好些。"   手中的触感软软的,那个小东西温顺的低下了脖子,点了点头。   殿门又被关上了,裴確的脚步声也消失了。   慕容纾抬起来头,眼眸中闪着复杂的怨憎与欣喜,摸出了一把钥匙。   他摊开手掌,钥匙上已经沾了薄薄的一层汗了,他曲起腿来,捏着钥匙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伸进了锁眼里。   "咔哒",开了。   他吓得一把将钥匙扔开,又看了几眼自己光洁毫无束缚的脚踝,才又收回了自己的小腿。   他的心脏跳的极快,快的就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他跑下床,穿上鞋子,可殿内根本没有他能穿出门的衣裳。   他翻到了裴確的衣服,胡乱穿在了自己身上,又将头发梳好,小步轻声走到了殿门口。   外面的庭院里也没有任何声音,但他穿着这身衣服,压根儿不敢冒冒失失地出去。   这一次,他要逃出去还好……   他要是逃不出去……   想起裴確的脸,慕容纾打了个哆嗦。   他一定不会饶过自己的!   "你们几个!过来!"   外面猛然传来声音,吓得慕容纾紧紧抓住了门框。   门缝里隐约出现几个司礼监打扮的人,"外面都忙成什么样子了?还不过来帮忙!"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过去,又逐步消失在门外。   慕容纾打开一条门缝,刺眼的阳光落了下来,他不舒服地揉了揉眼睛,手掌遮在眼睛上方,溜了出去-   含章殿。   "跑了?"   裴確懒懒的倚在龙椅上,嘴角噙着一抹笑,"真是一点儿也不听话啊。"   "爷,要不要奴才去把陛下捉回来。"   裴確摆了摆手,"让他跑。"   "撞了南墙,他就死心了。"   田震退下了,裴確那张脸上的笑也消失了,他紧紧握紧拳头,一拳砸在书案上,书案上的折子都被击飞了。   他望向殿门口的方向,沉着一张脸,声音寒冽,"怪不得……怪不得……"   "我倒真以为,你是听话了。"   "看来,还是不死心啊……"   他捏过茶盏一口灌下,试图浇灭心底的怒火,可谁知道这杯水下去,反倒是火上浇油一般,烧的更烈了。   他等不下去了,霍然起身,"他在哪?"   慕容纾自小在宫里长大,虽说出宫的次数寥寥可数,可是怎么出去他还是大体上知道的。   况且,就这个样子这副打扮,他又怎么能出宫呢,那些侍卫也不会放过他的。   他东躲西藏,见没人就快跑,有人就藏起来,跑的两条腿都酸了,离神武门的方向依旧遥远。   不过好在并没有撞见什么人,看来前朝真的是出了要忙的大事了。   他心里暗自庆幸,藏进了去宫外采购的马车的筐子里。   冬日天寒,他身上的衣服本就穿的不厚,又不合身,如今跑了这么一遭,早就冻透了。   他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又将盖子盖上,心急如焚地等待着负责采买的宫人驾着马车出宫。   只要能出宫,只要能逃出去就好了。   天大地大,他总有办法的。   不多会,有人来了,马车的轮子转动了起来,他身子晃了晃,一脑袋撞在筐子上,眼角漫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他紧紧捂着嘴,生怕冒出什么声音来,不过好在一切顺路,虽然身体冻的冰凉,还撞到了脑袋,只要能出宫,那就值得。   他指尖抠着筐子的内侧,眼睛通过缝隙往外看,方向确实没错,再走上两刻钟的时间,他就能出宫了,到时候,就能逃开裴確的魔爪了。   父皇,他心中默念着,儿臣不肖,守不住慕容家的江山,但儿臣实在忍不下去了……   您不要怪儿臣……   若是这一遭顺利,儿臣以后再也不是大周的皇帝,儿臣只愿意做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就好了。   若是这一遭不顺利,儿臣就亲自去地下向您认错。   透过缝隙,已经远远可以看见神武门了,慕容书眼睛微微放大,身子趴在筐子内沿,激动的望着宫门的方向。   只要……只要出了神武门,就好了……   下一瞬,他雀跃的心像是被猛烈撞击了一下,这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裴確……他怎么在这儿?   前面不是忙吗?   他是来捉自己的吗?   他张着嘴,呼吸急促,胸口像是被一团湿棉花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只这一眼,他手脚冰凉,一颗心坠到谷底。   完了。   完了,他逃不出去了。   马车的轮子依旧骨骨碌碌地转动着,将他带的离那个人越来越近。   对方的脚步声是催命的符,脚步声停在他面前时,慕容纾的指尖紧紧掐进了手掌心。   筐子的盖子被掀开了,他整张脸白的像一张透明的纸,一双眼睛垂着,双手环住膝盖,出现在了裴確面前。   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更不敢抬起头来。   那个男人一袭黑衣,站在他面前,像是把空气都给抽走了。   对方的呼吸有些急促,怒火铺天盖地的散了下来。   慕容纾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会怎么对自己呢?打他?骂他?还是更残暴的扔在床上施虐。   慕容纾的呼吸停滞了一刻,抱着膝盖的手紧了紧,眼泪连串似的滚落下来。   他不该想着逃。   何必这一路上提心吊胆?他该直接去死的。   也好过继续在他手里受折磨。   对方的声音夹杂着风雪的怒意:"玩够了?"   慕容纾仰起头,泪珠从腮边滚落,"你混蛋!你怎么不杀了我!"   对方黑沉沉着一张脸,凝视了他好久,直到嘴里骂了一句脏话,又扬起了手来。   慕容纾吓得紧紧闭起了双眼,一张小脸害怕地皱了起来,等着那一巴掌落下来——   出乎意料的,那双手在冬日依旧滚热,轻轻落在他脸上,摸了摸他碰在竹筐上,现在还隐隐作痛的额头,又擦掉了他脸上的泪痕。   对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脱下斗篷披在了他身上,他身子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斗篷将他遮了个严严实实,阻隔了外面的风雪,那个人什么也没说,抱着他,一步步走回了关他的地方。   这段路大概是很久很久的,久到他从紧张错愕中出来,久到他困的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裴確将人放到了床上,静静凝视着床上人的睡颜。   他伸出双手,来回观察着。   他觉得自己出问题了。   这不过是他一个解乏的玩物,一个报复的工具,一个泄欲的禁脔。   他在做什么?   对方受伤了,他的心重重地沉了一下;   对方流泪,他连重话都没舍得说;   他抱着他,一路从神武门回了鸿宁殿,歇都没歇。   自己是不是疯了?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双手,恨不得能把自己给摇醒。   或许……或许是看着他可怜吧……   裴確转身离去。   一定……一定是觉得他可怜……   自己是可怜他,才这样的。   一定是因为对方太过可怜,又加上这张脸在蛊惑…… 第127章 【番外】强取豪夺3   睡了长长的一觉,慕容纾慢慢转醒。   他睁开眼睛,又是熟悉的一片黑暗。   他又回来了。   他挣扎着坐起来,锁链的声音又跟着响起了,慕容纾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又将腿盖起来了。   还是被抓回来了。   要不是身上还穿着不合体的裴確的衣服,他就快真的以为这只是一场梦了。   他摸了摸额头,嘴里倒抽了一口凉气,还是疼的。   手指再拿下来时,上面萦绕着药膏的香气,看来是已经上过药了。   是……是他吗?   自己跑了……他没生气吗?   没有对自己动手,还把自己抱了回来……   给自己上完药,就离开了?   他……他想的什么?   慕容纾蜷起双腿,呆呆的坐着。   他想干什么?   欲擒故纵吗?   可是自己整个人已经被捏在他手心里了,裕宴。他欲擒故纵做什么?   他……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半天没理出个头绪来,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慌慌张张的躺好,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睡着。   裴確推开门,在门口站了片刻,殿内漆黑一片,静悄悄的。   他神情凝重,过了好一会儿,才把门给关上了。   这一下午,他过的魂不守舍。   明明手里拿着的还没批阅的折子,上面浮现的却是慕容纾带着泪的脸。   额头都碰红了……看起来好可怜……   活该……   谁让他不知道轻重,偷钥匙跑出去的……   田震在一边咳嗽着提醒他,他又恼又气,让人滚出去了。   结果田震一滚出去,殿内空无一人,他的脑子更乱了。   折子上翻来覆去都是慕容纾的脸,他觉得他要疯了!   直到田震又在外面敲门,说是要用晚饭了,他才回过神来。   一下午,竟然就这样耗过去了……   他看着折子上被他无意识地写出来的满满的慕容纾,瞬间一张脸更黑了。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手背叛了自己的心生气,还是因为控制不了自己的脑子生气的。   他气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又突然"腾"地一下起来,点火把折子烧了。   眼看着火舌把折子烧成一堆黑灰,他的脸色才转好了一些。   他将那折子毁尸灭迹,又皱着眉看着这张书案上,一下午分毫未动的折子,刚转晴的脸色又阴了。   他觉得他病了或者是对方给他下药了。   不然怎么会这么不正常呢……   裴確往前走了几步,照惯例掏出颗夜明珠,放在架子上,殿内便有了光。   像是怕惊醒了床上的人一般,他将食盒轻轻放在桌子上,又慢吞吞坐在床边。   对方睡着,他便不知道该做什么。   应该把他摇醒,然后狠狠地训斥他一顿?或者是什么也不说,直接让他吃些东西?   可是这一次他逃出去不给他个教训的话,难保下次他不会再想着逃出去……   可是若是给他个教训——   那双含惊带怯的眼睛望着自己,一双小脸满是泪水,额头都碰的红了一片……   被抱起来的时候身子都是抖的。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将他关起来这么久,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他是灭自己满门的凶手的儿子,他承受这些不是活该吗?   裴確叹了口气,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   想着他额头上的伤,裴確把对方背对着自己的身子掰了过来。   手掌搭到对方腰身的时候,对方的身体猛地一僵。   醒了?   裴確不动声色的将人转了过来,捏着他的脸细细查看了对方的额头——还是有些红,最里面已经带着一些紫了。   他从怀里掏出药膏,又薄薄给对方涂了一层。   还真是举国之力娇养出来的,平素里手劲大一些,就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怎么他了。   这会儿撞到了头,显得更可怜了。   他的指腹在对方额头上转着圈圈,把药膏抹匀了,手腕下那双眼睛紧紧闭着,睫毛不安的抖来抖去,连那双唇都是抿着的。   这么蠢?   装睡都装不像。   裴確心里想着,他是怎么自以为是地认为,是凭借自己的能力逃出去的?   小蠢货。   裴確抹完药膏,又将药瓶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瓷瓶碰击到木质桌面,发出一声轻响,慕容纾装不下去了,适时地睁开了双眼。   "醒了?"   他看着人慢慢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又往后退了退,与他拉开了距离。   裴確面露不悦,自己就这么让他害怕么?   "你……你是不是来和我算账的……"   裴確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对方的肩膀抖了抖,眼眶里满是雾气了。   裴確皱了皱眉,将人拉过来抱到了怀里——之前他为了钥匙蓄意讨好裴確的时候,也这样做过。   他身子轻,皮肤又软,说话软糯糯的,一度让裴確爱不释手。   "我早就说过,你听话,我会对你好的。"   裴確冷着一张脸看他,"你要逃?你能逃到哪里去?你会什么?出了宫你凭什么安身立命?你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大臣吗?"   慕容纾垂着脑袋不说话。   裴確咽下了嘴里要说出的话,算了。   他将人抱到桌子前,把食盒里的饭一样样打开,又一点点喂给了对方。   入了夜,他扯掉慕容纾身上的衣服,又在碰到对方瑟瑟发抖的身子时,忍不住安抚性地亲了亲对方的额头。   "别紧张,我轻一些。"-   日子如流水般划过,一天接一天的过去了。   也不能说是一天,慕容纾自嘲地笑了笑,除了裴確在的时候,宫殿内总是一片漆黑的,他哪里知道什么时候是一天呢。   他早就过的麻木了。   他睁开眼睛默默地与铺天盖地的黑暗对峙,不一会儿,又抱着自己的腿,远远看着殿门口的方向。   锁链长度有限,他过不去,只能远远的看着。   绵密的窒息又压抑的黑暗包裹着他,他的胸口像是被一只拳头狠狠堵住了,喘不过气来。   他甚至开始期盼裴確来了。   他讨厌裴確,可是能和他说说话的,只有裴確。   他的世界里,除了裴確,好像什么都没了。   裴確来的时候,会带进来一束光。   他还会和自己说几句话,虽然有的时候也不说,只会埋头做那些事情,可是……   这样至少会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他抱着自己的小腿,张嘴咬了一口膝盖,轻微的刺痛传来,会让他的脑子清醒一些。   他怎么能期待裴確来呢?   对方对自己的折辱,还不够吗?   殿门"吱吖"一声,日光随着男人的身影一同进来,不过片刻的时间,又消失了。   小皇帝的眼睛亮了亮,苍白的脸上显出一抹类似神采奕奕的东西,却又在被他察觉时,消失了。   他怎么会在裴確来时笑了呢?   他可能被关太久,脑子已经不清醒了。   裴確提着食盒过来,缓缓打开,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小皇帝抽了抽鼻子。   男人声线沉稳,"饿了?"   小皇帝摇了摇头,"不饿。"   他每天动都不动,又怎么会饿。   裴確也没管他说什么,将饭菜一一摆好,又将人抱进怀里。   他握着对方腰的手不着痕迹地捏了捏,瘦了?   小皇帝乖乖靠在他怀里,他喂一口,对方吃一口,他不喂,对方就不吃了。   乖巧的像只害怕被抛弃的小奶猫。   裴確将人抱回来床上,又默默收拾好了食盒。   小皇帝捏着被子的角看他的身影,不敢说话,又不舍得让他走。   裴確是如今,他能见到的,唯一的活物了。   "你……你今晚不在这吗?"他揪着被子的角,顺便也提起了一颗心。   今晚?   裴確蹙了蹙眉,现在正是中午。他长时间被关在殿内,没有白天黑夜,已经过迷糊了。   "今天要忙。"他声音冷淡。   身后传来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裴確又蹙了蹙眉,"地上凉。"   声音停止了。   他收拾好食盒回过身,慕容纾正老老实实坐在床边,一双玉白双足荡在床边,泛着莹莹的光泽。   那双圆溜溜的杏眼,就这样无助又乞求地看着他。   裴確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地击打了一下,有些胀,又有些酸,"怎么了?"   对方的神情瑟瑟的,带着哀求,"你可不可以陪陪我?"   裴確走过去,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睡吧。"   小皇帝睁着眼睛,想说话,又怕他生气,声音细细地,"我不困的……"   裴確的手顿了顿,"不困?那就做些别的?"   小皇帝以为他还是要做那种事,乖巧的坐起来解开衣服上的扣子,裴確却按住了他的手,眉心皱出深深的痕迹,"我不是说这个。"   小皇帝有些怕他,但又怕他离开,小声道:"你不喜欢了吗?"   "你不喜欢我了吗?"   裴確闭上了眼睛。   原来,自己喜欢他,真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朝中传言他在鸿宁殿金屋藏娇,养了位美人。   田震也多次暗示,自己对慕容纾太上心了,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   他闻言大发雷霆,带着心中那种被戳破窗户纸的愤怒,甩袖子离去。   原来……就连慕容纾,都感觉到自己喜欢他了…… 第128章 【番外】强取豪夺4   这种想法恍若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裴確心头一震,声音发哑,"你就是这种贱骨头?离了男人不能活?"   说出来的话是刺,刺伤了别人,也扎到了自己。   慕容纾一张脸更见煞白,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裴確睁开眼睛,看见他这个神情,心头一阵发涩。   像是掩饰一般,他放开怀里的人,拔腿离开,嘴里急急甩出几句话,"无趣!"   殿门口"吱吖"一声,开了又合上了。   只是这一次,慕容纾头都没有抬,依旧保持着解自己衣服的动作。   眼眶湿热,他费力眨了眨,滚落两滴清泪-   裴確坐在龙椅上,拧着眉看面前跪着的少年。   他不信自己会喜欢上那个该死的慕容家的种,他一定是天天和他睡在一起,睡的习惯了!   天底下好看的小男孩这么多,和谁睡不是睡呢!   如果说是日久生情的话,他就不信了,他和慕容纾能生,和别人就不能生了!   地上的身影单薄,穿着一身葱绿色外衫,安安静静地跪在了地上。   "抬起头来。"   地上的少年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肖似小皇帝的脸。   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那人咬着唇,连神情也是有些像他的。   裴確不悦地皱了皱眉,他让下面的人去找个漂亮的,他们就找了这个?   难道在他们心里,自己就只觉得这种是好看的?   "过来。"   那少年从地上爬起来,缓缓走了过来。   身段不够窈窕,走路的姿势不够好看,嘴唇没他的娇嫩,连这张脸仔细看看,也照他差远了!   田震什么眼光?   这也配得上像他么!   他将人扯到怀里,掐起对方的脸,怀中的少年绽开一抹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裴確捂住了嘴,"闭嘴。"   他在自己身边时,是不喜欢笑的。   一笑,连那两分拙劣的像,都不像了。   裴確掩下心底的不快,自欺欺人的想着:熄了灯,上了床,不还是一样么。   当夜,鸿宁殿的小陛下红着眼睛,抱着腿呆呆的看着殿门口,一直等到自己的肚子饿了,都没等到那个人。   破天荒的,今天鸿宁殿来了旁人——他被关进来这么久,是从来没有见过别人的。   那小太监将食盒提过来,摆在了他面前。   "吃吧!"   小太监刚进宫不久,并不知道殿内关的是谁,只是主子要求送饭菜过来,他就送来了。   慕容纾失望地看着食盒,"他……裴確呢?"   那小太监却变了脸色,"大胆!谁教给你直呼天子名讳!"   天子名讳?   慕容纾默默念着这几个字……   他竟然,已经称帝了吗?   这世间,他的存在,好像已经被抹去了……   小太监见他不说话,又继续道:"你就别等了,陛下新召幸了美人,今晚是顾不得你了。"   新召幸了美人……   慕容纾身上一阵阵的发凉……   他腻了。   他不要自己了。   他连这最后一点儿用处也没了。   他要永永远远地,与黑暗与孤寂为伍了。   那小太监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慕容纾抱着肚子,一口饭也没吃,双目无神的睁着,呆呆的望着虚空处。   他什么也没了-   裴確看了眼已经躺在床上,准备侍寝的少年,忍不住眉心又深了深。   他拎起一壶酒给自己灌了下去。   他就不信了,借着酒劲儿,还不能顺利把人给睡了。   他烦躁的将酒壶扔在地上,脑海又不设防一般出现了慕容纾的脸。   自己第一次不在鸿宁殿过夜……   他会不会想自己……   会不会害怕……   已经差人给他送了饭过去,自己不在,他不知道该有多高兴了。   因着这个念头,裴確脸上的不耐烦更重了。   他甩了甩脑袋,晃走了这些杂乱的思绪,强迫自己走到床前,扯开了床上人的衣服。   皮肤不够软,眼神也不对!   毫无兴致!   那少年紧张又激动,眼眸含情地看着他,"陛下……"   截然不同的声音瞬间浇灭了裴確本就没有的欲望,他烦躁的将人一把推了出去,吼道:"滚!"   那少年裹紧衣服落荒而逃,留下裴確一个人坐在床边,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完了!   裴確心想:他疯了。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   他怎么能喜欢他呢?   裴確眼神赤红,恶狠狠的盯着地面,他怎么配自己喜欢呢?   一定是……一定是田震找的人不好。   再找!   再找!   总会找到让他喜欢的。   从那往后一个月的时间,裴確再也没有踏足过鸿宁殿。   去往鸿宁殿送饭的小太监见里面的人失了宠,态度也就越发蛮横了。   "吃不吃?不吃拉倒!"   他将饭盒虚晃了一下拿过来,拿出一个馒头扔给慕容纾,"有你的吃的就不错了!不就是个卖屁股的,还在这里矫情什么?"   "看你这幅样子,还在做着得宠的春秋大梦呢!"   "陛下早就忘了你了!"   他打开食盒,在慕容纾够不着的地方,慢吞吞地享受着属于慕容纾的饭食,"你不知道,最近宫里出现了多少美人!"   "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我告诉你,你趁早死了心,陛下不可能想起你来了!"   "装什么哑巴啊!"   那小太监猥琐的笑了笑,"估计就是你这哑巴样儿,才让陛下对你厌倦的!啧啧啧……"   慕容纾乖乖巧巧地坐在床上,盯着面前那个馒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他什么也没想。   那小太监言语间的嘲讽已经听不进他的耳朵里面去了。   他眼神空洞,再不见丝毫光彩。   他的日子,没有盼头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裴確拍案而起,"什么叫裴府灭门的案子是卫党授意实施的?"   他将桌子上的东西"哗啦"一声推到了地上,"公良厚,你脑子被驴踢了?"   公良厚跪在地上,声音沉稳,"陛下,您看看折子就知道了。"   "不止是当年的武平候府,就是周武帝,也是他们卫党毒杀的!"   "依照证人的供词来看,武帝当年,或许并不是要对裴家下死手的,东西被人偷梁换柱,这才酿成大错了!"   裴確跌坐在龙椅上,脸色晦暗不明。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退下吧。"   他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处,缓缓闭上眼睛,眼前出现慕容纾的脸,他心头又酸又苦。   如果……如果公良厚说的是真的……   那自己喜欢他了,是不是就能理解了?   他……   这么久没见,他想见他想的都要疯了……   可每次夜深人静,走到鸿宁殿外时,他又回来了。   他不敢见他了。   不见的时候思念都要成河,万一再见到,只怕要思念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拂袖离开,公良厚在后面跟着,"陛下,陛下!"   田震拦住了他,"公良大人,止步吧。"   等田震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见不到裴確的背影了。   自含章殿到鸿宁殿一路,裴確步子越来越快,后面的宫人为了追上他,已经小跑起来了。   到了鸿宁殿外,裴確却猛然止住了脚步。   近乡情更怯,他有些不敢进去了。   他望着正殿的方向,一颗心跳了又跳。   因为怨恨,他把人从皇位上拉了下来,剥去了他的龙袍,锁在了鸿宁殿里,怀着凌辱的心思,逼他日夜承欢……   他……   他一个男人,怕是要恨死自己了……   裴確闭眼,一声长叹。   他被仇恨冲昏了脑子,翻下弥天大错……   补不回来了……   生平头一次,他挫败的低了低脑袋,踏入了鸿宁殿的大门。   刚一进去,他就发现这里和以往很不一样。   侍卫神情懈怠,松散了许多。   裴確脸一黑,摆手让人把他们带了下去处置,又换了新人上来。   他走到正殿外,还没来得及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清高……陛下……新人……"   裴確推门而入,皱着眉看了殿内一眼,火气瞬间就上来了!   一小太监霸占着他让小厨房为慕容纾准备的食盒,一边吃着,一边用筷子对床上的人指指点点,说着不入流的话。   而他的小陛下,手里掰着一块儿馒头,正麻木的往嘴里塞着。   裴確怒火中烧,目眦欲裂。   他怎么敢!   谁给他的胆子!   他怎么敢!!!   他快步进来将人一脚踹到地上,又狠狠挥起拳头砸了下去。   那小太监抱着头,大声哭着。   裴確将人又踹了一脚,面色狰狞狠厉,"你不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吃吗?好!好!好!"   他手指狠狠地指着地上的人,像头被激怒的狮子,"拉下去,今天宫人吃剩的饭食,都给他喂进去!"   他一字一顿,"吃不了也得吃,吃死也得吃!"   "拉下去!"   随行的人赶紧把他拉走,又迅速收走了地上的东西,带上了殿门。   裴確走到床边,看着对方又小了一圈儿的脸,抢下了他手中的馒头,颤着声音:"别吃了。"   慕容纾抬起头,呆呆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收回视线,细弱的手指摸上纽扣,一个接一个的解开,"你来要这个?" 第129章 【番外】强取豪夺5   裴確的一颗心被揪的生疼,他握住慕容纾的手,哑着声音:"不……不是……"   慕容纾垂着眼里,睫毛抖了抖,"不要这个,你要什么?"   他说着话,红了鼻尖,"你关起来我,不就是为了这个?"   "我……"裴確扶着他的肩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半跪在床边,将人轻轻抱在怀里。   一个多月没见,他更瘦了……   抱起来的时候,身上的骨头越发清晰了。   慕容纾任由对方将自己的脑袋按在他胸口,嘴里依旧淡淡的,"裴確,你拿我,当圈养起来的一条狗吗?"   "高兴了顺顺毛,投一块儿骨头。不高兴了又一脚踢开。"   "其实你不用这么麻烦的。"   慕容纾静静注视着他衣袖上的盘龙纹路,"我的命,我的人,不都在你手里么。"   "你要什么,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或许,"他支起脑袋,从裴確怀里出来,又缓缓平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或许,你也不用告诉我,自己来取就好了。"   裴確心口发酸,像是心尖上最软嫩的那块儿肉被人狠狠掐了一把,疼的发颤。   "对不起,我错了……"   听见这句话,床上人的睫毛抖动的更厉害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那人又惨然一笑,"裴確,这是你的新名堂么?"   "不是……"   裴確喉口发紧,握住了他的手,"我错了。"   "既然陛下不是对我这幅身子感兴趣,那就早点回去吧。"慕容纾鼻头发酸,"环肥燕瘦,各宫美人,怕是在翘首以盼,陛下回去了。"   陛下,美人……   裴確心里咯噔一下:他都知道了!   他没由来地觉得心虚,"我不是……那些人我没碰,真的!"   "田震可以作证,他知道,我一个都没碰,全都送回去了!"   他越辩解声音越小,语气越发虚。   做皇帝的,临幸个把美人算什么。   况且,况且他们俩之间,说到底除了那层关系,也没别的关系了。   自己怎么这么急着解释呢?   慕容纾甩开他的手,捂住了脸,声音又涩又闷,"你说这些做什么?你犯得着跟我解释吗?"   "一个用来泄欲的玩物,你跟我解释什么!"   裴確喉咙发干,他心里有千万句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话是他自己说过的。   他都做了什么啊!   ——他把人压在身下,掐着对方的脸,说,"我玩够了,你就没用了!"   ——他把人给弄哭过无数次,又弄伤过无数次……   他一拳砸在床上,悔得心尖打转儿地疼。   他都做了什么啊!   床上的慕容纾被这一声吓得抖了抖身子,坐起来往后撤了撤,像只受惊的小兽,戒备又恐惧的看着他。   裴確被这双眼睛看的难受,转身就离开了。   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慕容纾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缓缓坐了起来。可眼泪刚擦干净,很快又不听话地落下来了。   他心头发酸,又觉得闷的难受。   他走了。   他又走了。   这空荡荡黑漆漆的宫殿里,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他去找谁了?   又去找新的美人了?他们一定乖巧听话,比自己会讨人欢心。   慕容纾蜷起腿来,抱住自己的膝盖,脸靠在上面,眼泪又落下来了。   太不争气了。   为什么想到他和别人厮混在一起,会心里发酸……会忍不住想生气,想摔东西,想发火……   明明是他囚禁了自己,怎么自己却开始想从他那里汲取温暖……   却开始……不想离开他了……   "慕容纾,"他小声的唤着自己的名字,眼前一片模糊,"别犯贱了,慕容纾。"   "你该恨他的。"-   裴確出去处理了那批人,发泄完心头的火,又去小厨房拿了新的饭。   他一路赶回鸿宁殿,推开殿门,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   听到声音,床上的人转过脸来看了自己一眼,又把头低下去了。   裴確把饭盒放在桌子上,一一摆好,又走过去将人抱进怀里,带着他把一张哭花的脸洗干净,又抱着坐到了饭桌前。   眼睛都哭红了。   裴確捏着他的脸亲了亲,"好了,不哭了。"   慕容纾没有说话,老老实实地让他把饭喂下去了。   入了夜,裴確将他抱在怀里亲了又亲,一边亲一边道歉,"我错了。"   "我混账。"   "陛下,原谅我吧。"   慕容纾哭着在他怀里发抖,"哪里还有陛下?我哪里还算陛下,你不早就登基了……"   "不管我是什么身份,陛下永远都是我的陛下……"   裴確亲了亲他颤巍巍的睫毛,声音温柔,"我知道错了……"   "陛下……纾儿……给我个机会吧……"   "我会改好的……"   这一夜,他极尽温柔,像是对着失而复得的宝贝,生怕重一些就把人弄碎了。   他的小陛下抓着他的背,呜呜咽咽,哭出声了……   ……   次日清晨,慕容纾翻了翻身子,又被裴確抱进怀里。   裴確一夜未眠,一边抱着怀里的人,一边睁着眼睛,考虑他要怎么赎罪。   要不他也让对方把自己锁起来,然后在床上对自己进行凌辱?   可是这样好像也是自己占便宜,对方也不一定愿意,估计自己一放开手,他巴不得跑的远远的,又要逃开了。   想到这里,裴確抱着对方的手又紧了紧,直到怀里的人被勒的不舒服的挣扎了几下,他才回过神来一般,拍着对方的背哄了哄,又凑过去亲了几口才作罢。   那还能怎么补偿他?   要不然自己退下来,把皇位让给他?   可在溧水行宫的陛下,早就暴毙了,难不成还能演一出借尸还魂吗?   就算把皇位给了他,凭借这么长时间对他的折磨,这小东西心里不一定要怎么记恨自己了。   以后若是有大权在握那一天,他要杀了自己另寻新欢的话……   裴確眼皮跳了跳。   不能让位给他。   他看了眼怀中人的睡颜,脑海中升起一个想法。   他松开怀里的人,起身穿好衣服,离开了-   当日早朝,新帝大手一挥,说是要立后。   朝中人面面相觑。   这个把月一来,裴確尤其荒唐,司礼监那群人在民间搜罗了上百位美人,源源不断的送到了陛下榻上。   本以为新帝是这么多年宫中憋闷,才寻了这个方式找乐子的,哪想到冷不丁的,忽然就要立后了。   有大臣试探着出了列,询问着要立哪家的女儿为后,毕竟他们思来想去,这近期进宫的,倒没有家世煊赫的。   不过听说这个把月,送进宫又放出来的男男女女不少,都说陛下当初入宫的时候没净身,可他要真的是个正经男人,这么多美人儿,怎么就一碰不碰送出来了?   他们思前想后,陛下估计还是不能人道的。   怕就怕陛下要选他们的女儿为后,以陛下这种荒唐肆虐的性子,这可不就麻烦了。   谁舍得自己家娇生惯养的嫡女去做这个?   一提立谁为后,坐在龙椅上的裴確忍不住笑了笑,"诸位爱卿不是早就知道,朕在鸿宁殿金屋藏娇吗?"   诸卿闻言,这才放了下心来,口中祝贺着陛下与新后,在裴確满意的神情里散朝了。   下了朝,他马不停蹄回了鸿宁殿。   床上的人还没醒,他也不叫醒对方,脱了衣服上床,又将人抱在怀里,恋恋不舍地亲了又亲。   对方转了转身子,地上传来锁链碰撞的脆响,裴確面色一凛,坐了起来。   他从另一侧掀开被子,手掌摸着对方的脚踝,面色凝重。   锁链的这头,他已经尽量找来最柔软的缎子了,可是他的脚踝处,还是有之前留下的痕迹——   当初刚把人关起来的时候,他没想这么多,锁住他脚踝的地方是金子做的,生拉硬扯之下,留下了一圈儿青紫的痕迹,落在他柔白的皮肤上,格外触目惊心。   后来经历了他逃走那次,抱他回来后,又准备重新锁起来,这才发现不妥。   青紫的痕迹一圈又一圈的叠加着,纵使他已经睡着了,碰一碰也会让他紧锁眉头。   以往的那么多次,即使再疼,他也什么都不说……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才把链子这头的锁换掉了,改成了缎子做的,虚虚地缠了起来。   怕弄痛他,怕伤了他。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早在自己因为他哭心疼的时候,早在抱着他从神武门回来的时候,早在把金锁换成缎带的时候,自己就喜欢他了。   可惜,陷入仇恨,迷了双眼。   被自己不合时宜的喜欢吓到了,又办出了更多荒唐事来。   说到底,他欠他的。   不管裴府当年的案子是不是先帝授意,他一个六岁的孩子又知道什么,说到底,是自己把所有的怒火都迁怒到了他身上。   他欠他的……   裴確垂着眼睛,用刀子轻轻划破缠在他脚腕处的缎带,一层一层绕开了。   慕容纾早就被他的动作惊醒了,脚踝一被松开,他就赶紧抽了回来,一双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乌溜溜地看着他。   他手指揪着被子,坐在床内侧,眼睛里亮晶晶的,含着期待,   "裴確,你放过我了?" 第130章 【番外】强取豪夺完结篇   裴確看见他的神情,心中止不住地发酸。   他没打算放过他。   用锁链是一时怒火之下想出来的下下策。   他也不能放过他。   他要一辈子,困住他了。   换另一种方式,永远把他困在自己身边。   裴確张开双臂,声音软了下来,"过来。"   慕容纾依旧戒备地看着他,只是抓着被子的手指,无意识地紧了紧。   裴確极有耐心地保持着那个动作,"纾儿,过来。"   "你来,我就告诉你了。"   慕容纾掀开被子,做了个起来的动作,便猛然被人撞着抱进怀里了。   裴確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沙哑,"对不起。"   慕容纾的脸贴在他胸前,因着这一声道歉,瞬间红了眼睛。   "你可以怨我,也可以恨我,但是我不会放你离开。"   裴確的手臂铁环一样的箍住他,"我会改好的,会为我之前的错误赎罪,所以,你跟着我,永远跟着我。"   慕容纾垂下了眼睛,什么也没说。   他一个被关起来的人,又能说什么。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传闻中已经死在溧水行宫的废帝,还不是任由别人捏圆搓扁么。   或许,等到对方的一时兴起消失了,他才能真正的解脱。   当日,裴確为他穿好衣衫,亲手带着他出了鸿宁殿。   慕容纾回身望了一眼鸿宁殿的方向,眼中不辨喜乐。   他被裴確牵着手,一路去往承乾殿。   裴確说,这个地方让他害怕了,换回熟悉的地方,可能会好一些。   他很久没有走过这么久的路了,踩在石板上,膝盖以下都是软的。   他走得慢,裴確就陪着他慢慢地走着。   养在鸿宁殿的美人露了面,好奇的宫人在远处悄悄打量着,目光落到那白衣少年身上时,那些人膝盖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   陛下这位美人,长的酷似那位在溧水行宫染病去世的小陛下。   他们震惊地收回了眼睛,不敢再继续看了。   "累不累?"   裴確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手臂搭上了他的腰。   手臂下面的腰肢微微僵硬,裴確讪讪地笑了笑,他还是怕自己。   还是说,以前自己做的,都给他留下阴影了。   慕容纾看了他一眼,又迅速转开了眼睛,摇了摇头。   裴確扫了眼他的腿,在对方的惊呼声中,把人横打抱起来了。   不知道因为害羞还是什么,那张粉雕玉砌的小脸埋在他胸口,只露出一片微微泛着红的侧脸,一直红到耳际。   裴確忍不住想亲一口,又怕把人吓到了,快步朝着承乾殿的方向走去。   在承乾殿门外被放下来时,慕容纾的眼睛飞速地红了。   "陛下!"   他转过头,李文忠颠着小碎步跪在他面前,泣不成声。   慕容纾扶他起来,声音哽咽,"李文忠……"   "陛下……陛下……"李文忠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围着他转圈,"您瘦了……您受苦了……您……"   慕容纾却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捏了捏李文忠的胳膊,神色焦急地朝他摇了摇头,小声,"别这样叫我……"   他紧张地看了裴確一眼。   这么些时间,他受的苦多,李文忠受的苦更多。   他不想因为这个称呼,再让李文忠遭罪了。   裴確脸上却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他上前拉住慕容纾的手,柔声说:"外面风大,有什么话进去说。"   承乾殿的布置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处处都是他熟悉的感觉,慕容纾看着自己被裴確紧紧抓着的手,猜不透他突然开始对自己好,是为了什么。   "你喜欢这里?"   慕容纾点了点头。   "那成婚以后,我们还是住在这里。"   成婚?   谁成婚?   他和自己?   他要娶一个男人?   慕容纾垂了垂眼睛,谁那么傻,刚刚登基,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一个男人。   大概就是为了他口中的赎罪,纳他为妃吧。   只是太子宫成了后妃宫,不知道父皇会不会气的活过来。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的苦笑了一下。   裴確却看见对方因为自己说要和他成婚,开心的弯了弯唇角,又像是因为羞涩,转而不笑了。   裴確心中动了动,握紧对方的手,"纾儿,我就知道,你也是高兴的。"   慕容纾:"……"   裴確将他拥进怀里,"我以后,再也不会辜负你了。"   说着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以后的日子,我们好好过。"   慕容纾任由他抱着,什么也没说-   直到封后大典完成,慕容纾被送回来坐在龙塌上,依旧有一些不真切的感觉。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被改成男子形制的皇后袆衣,摸了摸腰间的白玉双佩,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当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和裴確成婚了。   李文忠端过来一碗面,"主子,忙活了一天了,吃点东西吧。"   慕容纾当真饿了,就自己掀开了遮面的珠帘,接过面来,"外面怎么说的?"   "我是个男人,外面一定说的不好听吧。"   "难听也是说在他身上的。"李文忠还是在对着慕容纾的时候,喊裴確喊不出陛下来。   "外面都传言他荒淫无度,听说前几日那些大臣知道他要娶男后,又是上折子,又是在早朝时哭着要撞柱子的,还有要罢官还乡的,可有什么用,他不照样把主子给娶了!"   "谁稀罕他娶!"   慕容纾睫毛快速抖动了一下,小口地咬着嘴里的面条。   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裴確带着几分酒气,将人抱到了自己怀里,摸着他的肚子,"饿不饿?"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   裴確伸手拿过一盅酒,仰头饮下,又捏起慕容纾的下巴,给他渡了进去。   他看着慕容纾水意淋漓的唇瓣,眸色渐深,又如法炮制,将整整一壶酒半是自己喝,半是给他喂了下去。   怀里的小东西酒量不好,喝了半壶酒,脸上已经绕起红云了。   "其实合卺酒不应该是这样喝的,"裴確亲了亲他的鼻尖,"原本是应该你来我往,交臂饮下。"   "但是我不愿意。"   他指尖在慕容纾脸上盘旋,"我只愿这辈子,纾儿和我都像我们饮下的这壶酒,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欺负你,也不会辜负你了。"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拘在后宫里,"他吻了吻慕容纾颤巍巍的羽睫,"我有的一切,都会是你的。"   "权利,天下,只要你喜欢,都是你的。"   慕容纾抬起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像是在思索这句话的真假。   裴確被他这双眼睛望到心底软的一塌糊涂,箍着对方腰肢的手拉的对方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住自己,像是要将人揉进自己骨血里面去。   "纾儿,过几天你就会明白的……洞房花烛夜,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他一边亲吻着对方,又一件件剥去对方的衣服,温柔的覆上怀中人紧张到微微颤抖的身体。   "你别怕,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月上中天,洒下一殿金色。   长夜的风吹动着承乾殿门口挂着的灯笼,一如美人纤细的腰肢,随风摆动着。   殿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裴確……别……裴確……"   ……   新帝大婚,罢朝三日。   第四日上朝的时候,殿中的大臣议论纷纷,听说新后的长相肖似已逝的小皇帝,京中已有疑云,也有大臣等着陛下来了,探一探陛下的口风。   在田总管的唱和声中,陛下携着新后姗姗来迟。   山呼万岁中,有大臣悄悄抬起头,绕是再老谋深算的大臣,也忍不住变了神色。   这不是像先帝……这这这——!   裴確一个眼风淡淡扫过,下面又重回沉寂了。   他揽着怀中人的腰坐在龙椅上,目光悠悠地落到殿外。   庭中落雪,想来散了朝,他的纾儿踩着小皮靴走在上面,也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了。   他揽着怀中人的腰,往后仰了仰靠在龙椅靠背上。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了-   【完】 第131章 后记——   周史记载,裴確其人狠辣非常,离经叛道。夺权称帝,又立男后,共掌朝政,历来罕见-   "慕容景初!"   裴確不耐烦地把他四岁的小太子拎到了马背上,恨铁不成钢,"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勇敢一点儿!我都鼓励你一盏茶的功夫了!"   "父皇……"小太子晃着腿,"太高了!我害怕!"   "男子汉,大丈夫,这一点儿就害怕了?"   小太子拉着马缰绳,转了转眼珠子,捏着嗓子,"夫君夫君……我害怕……"   裴確赶紧捂住他的嘴,"喊父皇,说的什么混账话!"   被捂住嘴的小太子支支吾吾地讲不出话来,裴確把手拿开,小太子咧嘴一笑,"可是爹爹这样一说,父皇就什么都答应了!"   裴確还没来得及继续答话,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脆生生带着些许怒火的声音——   "裴確!"   慕容纾急急忙忙地往这边赶,他远远一看,初儿趴在马背上,就像锦鲤池的那个千年老龟背上落了个小麻雀,吓得他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爹爹!爹爹!"小太子远远的招着手。   裴確连忙上前几步,脱下披风将慕容纾包了起来,又横打抱起往回走,"天这么冷,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看我回去怎么罚李文忠!"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急着出来的……哎……不对……"慕容纾拧了拧秀气的眉毛,"我刚刚想做什么来着?"   "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裴確低头亲了亲他的唇瓣,"回去再说。"   另一边,小太子看着父皇把爹爹抱走,忍不住摇了摇脑袋,招手让田震把自己带下来。   "唉……又把你们的宝贝儿子给落下了吧……"   说着迈起小短腿,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哒哒哒哒追去……   "父皇!爹爹!等等我!"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