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刻意沾染   作者: 雾下菘   读书那几年,没人会把江槐和明霜联系起来。   明霜是校花,总是风云中心,有钱有颜,骄纵张扬。   江槐是附中永远的第一名,少年家境不佳,可生得清俊冷淡,待人克制疏离,是一等一的好学生,从来和风月不相干。   只有明霜知道,他私下的模样。   高考结束后的一个夏夜,香樟树下,背着所有人,他亲吻她手指时低垂轻颤的眉睫,难以自持的浓重痴迷。   【2】   年少时的江槐对她极尽纵容,有求必应,喝水的温度都会预先调好。   可惜还是没有结果,抵不过她年少气盛,勾到手后,一句腻了分手,走得薄情寡义,从未回头。   明霜没想到的是,数年后,她会再撞到江槐。   今非昔比的他,是这场前沿发布会的中心,男人成熟了很多,清冷禁欲的矜贵气质更甚。   她以为江槐早把她忘了,或者恨她,只当那是一场年少荒唐。   财经杂志对江槐的采访里,记者正感慨于他过于顺遂的事业版图,玩笑般问他是否有过求而不得。   所有人以为他不会回答时。   “有。”他目光越过人海,看到远处和男伴交谈的女人,她正撩起长发,明艳照人——甜蜜的唇角一弯,对别人那样的笑。   明霜离席回来,在走廊被人按住。   她呼吸急促,几乎难以置信,“江槐,你是不是疯了?”   明霜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记忆里清纯干净的少年会变成这样。   男人指尖抹过唇角伤痕,“你亲手教会的,满意么?”   他朝她轻轻笑,领口松开,一张美人颜显得秾丽又颓废,“给你玩。”   “还要不要。”   【3】   江槐这辈子最浓烈的爱恨都只给予了同一个人。   她教会他什么是爱,无欲的神明坠落,他尝到最甜的蜜,感受最剜骨的疼。   当年纤薄校服裙摆,荡过一整个飘摇夏天,落在我心尖。   *HE/总体算甜文/无早恋情节,未成年无亲热描写,前期少量女追男,女主家不破产,男主身心唯一,爱惨了女主,介意误入。   【骄傲大小姐x 寡言偏执高岭之花】   【甜美蔫儿坏 x被玩弄于股掌】   内容标签: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2020.8.5/2022.5.2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妖精 x 坠落神坛的高岭之花   立意:少年人一起成长,战胜自己弱点~ 第一章   檀城的初夏,一场大雨刚过,太阳又冒出了头,空气水汽逐渐被蒸发,初夏特有的潮湿燥热在天地间丝丝弥漫开来。   一辆黑色幻影缓缓驶过校园正中林荫道,绿意浓郁的香樟在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明霜拉开车窗帘子,端详着窗外校景。   檀附是檀城最负盛名的中学,和檀城国际一南一北,称霸了全市乃至全省的教育界,不过檀附和国际走的路线不一样,国际学生大都多才多艺,家境优渥,檀附走传统路子,每年的高考状元和竞赛金牌得主大都出自这里。   附中的建筑也如校风一般规整,远处白色的教学楼整齐地排排矗立着,校园倒是比她想象的大许多。   “小霜,觉得附中如何?”坐在副驾上的男人回头,见明霜正支着下颌打量窗外,笑着问道,“不比国际差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目前还在上课时间,偌大的校园格外安静,只听见阵阵蝉鸣,完全不见道路上学生出没。   明霜敷衍地说,“还可以吧。”   她情绪不是很高,不过没闹起来,竟然同意了转学,让林崇之窃喜。   毕竟正常人谁会在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前转学?还是从国际到檀附,檀附七月中旬开始放暑假,满打满算也就能读一个多月。   “明总本来说要陪你一起过来的。”林崇之见她心情不错的样子,“可惜因为航班原因,今天实在赶不回来了。”   明霜靠在窗边,细长的手指卷着自己一缕发丝。   浅淡的夏日阳光落在她瓷白的脸上,勾勒出细碎的长睫毛影子。   她一头及腰长发天生微微泛着蜜色,眼尾略微下垂的杏眼,眼珠颜色也较一般人浅淡些,类似深琥珀色,十七岁的少女,单论外形,颇有些像洋娃娃,有张天使一样纯洁无辜的脸。   可惜林崇之当明立诚生活秘书有五六年了,和明霜打交道多,对她脾性有所了解。   这位“天使”,最擅长的就是折磨人。   明家是檀城名门,追根溯源,家族在此地有几百年历史,以往世代簪缨,近年投商,也经营得蒸蒸日上,明霜是明立诚的独女,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被惯得骄纵些倒是也不让人意外。   明霜手机震动了几声,群里消息跳出。   “[爱心]明大小姐和她的土狗们[爱心]”——昨天徐天柏心血来潮改的24k纯傻×土嗨名字。   其实是个交流吃喝玩乐的发小群,群里四人从小玩到大,家境都是一个层次,父辈都有交情。   徐天柏:【大小姐今天怎么还没来上学?不是吧,真转学去檀附了?】   【上月明大小姐美救英雄的故事刚传遍我们国际大街小巷,好多人找我问呢。】   檀城国际各种二代学生云集,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些人凑合在一起后,自然也会慢慢分出层级,明霜家境和自身条件都算是位于金字塔顶端。   她会为一个底层学生撑腰,最后还闹到自己转学,徐天柏是真好奇。   明霜性格他是知道的,很不喜欢多管闲事,他们这些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说句窝心的话,明霜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虽说脸上经常带着笑,到底能给别人多少富余的情感非常值得商榷。   那件事情没过去多久,明立诚就急吼吼给明霜转学了,一点缓冲时间都没给。   明霜皮笑肉不笑:【谁找你问啊?不如叫他们亲自来找我,当事人亲自解说不是更清楚吗?】   【谁敢啊,不给大小姐扒下三层皮来。】   【咱明大小姐,果然狠毒得很啊,无毒不丈夫,牛就是一个字。】   【那个被你救场的,叫季什么的,这几天来我们班好几次了,说想见你一面。】   李恒远扼腕:【戏还挺足,可惜咱大女主已经被明叔叔强制转学了,不能继续出演第二部 了。】   明霜垂着眼,不置可否,显然不想再谈论这件事情了:【行了,再说就烦了。】   徐天柏拍了拍她,转移话题:【校花,你人虽然走了,但是音容宛在,今天我们学校又有一个男的在校园墙给你表白,一米九,体育生呢,长得贼帅。】   明霜:【音容宛在你爹,文盲不会用成语可以不用。】   徐天柏发了张图片,应该是那个男生的自拍。   明霜看了眼,点评道:【看起来像脑子里也长满了肌肉。】   李恒远:【你知道什么?咱明大小姐欣赏不来这种。】   【她只喜欢妖艳贱货。】   徐天柏:【檀附盛产这种吗?】   明霜懒洋洋说:【这里只产会念书的好学生乖乖崽。】   檀附的校风清正严谨,严格的校纪校规和恐怖的作息时间表和成绩一样闻名檀城。   徐天柏:【可怜的十五,既然去都去了,你就安心在那里好好改造,等出来了,哥们请你吃大餐。】   十五是明霜小名,因为出生在一个落霜的满月秋夜,不过眼下也就这几个从小玩到大的狐朋狗友还会这么叫。   群里三个还配合地轮番拍她,就连刚才一直没吱声的陆措都冒泡了。   明霜敲了铿锵有力三个字母:【gun】   便收起手机,懒得和他们再贫。   车辆在一幢大楼前停下,林崇之帮明霜拎著书包,门口早有人等候。   明家早和校方联系上了,明霜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家还持有檀附的股份。   一行人引着林崇之和明霜走进教学楼。   校长办公室在七楼。   “这是明霜未来的班主任。”电梯里,檀附的程校长介绍道,“是我们附中师资力量最好的班级。”   “我们还安排了一位优秀学生,这段时间先带着明霜熟悉熟悉环境,希望可以让她尽快适应在这里的学习生活。”   班主任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瘦瘦的,扎着马尾,很利落的模样,明霜礼貌地叫了声老师好。   冯红老早就听说自己班里会来这么一位转学生,了解背景后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眼下一看,倒是和自己想象的差别很大。   女孩生得白皙纤瘦,穿着白衬衫和及膝的海蓝色格子短裙,右手腕带着一串手链,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正中缀着一弯水黄色的小月亮,细碎闪着光,衬得腕骨纤细伶仃,上面有一道细细的白色疤痕。   冯红当了几十年老师,阅人无数,对她的第一感觉是非常漂亮,只是似乎并不像是外表看上去那种安静乖巧的小女生。   校长办公室,茶几已沏好了茶香袅袅的龙井,旁边摆放着一盘挂绿荔枝。   一行人聊了聊明霜情况,都是客套话,明霜靠着沙发昏昏欲睡,之后,冯红还有事,先离开了,林崇之去帮她跑繁杂的转学手续,叫明霜暂时在这里歇息会儿。   明霜书包是空的,除了一个笔袋什么都没有,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剥了一颗荔枝,甜津津的,水分很足,刚吃完,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校长不在,明霜说了声,“进来吧。”   门被推开,是个陌生的男生。   明霜坐在沙发上,掀起眼皮,仰脸看他。   男生穿着整洁的檀附白色短袖校服,乌黑的短发,个子很高,就身高而言略显清瘦了些。   因为家庭关系,明霜从小见过很多人,不乏一些当红的明星艺人,但都没这张脸来得让她印象深刻,不完全是因为长相,这种沉静清澈的气质在十七八岁的男生身上很罕见。   好学生,乖乖崽,从头发丝到脚趾尖,完全符合这个形容的人。   明霜以前在国际上学,圈子里的男生大部分打扮都很潮,各种天价球鞋,头发五颜六色。   眼前这个男生,打扮很简朴,但是有股清纯劲儿,满身冷淡的书卷气。   明霜剥着一颗荔枝,咬了一口,闲闲地端详着他的背影。   腰好细,腿好长,比例也好,身材没拖这张脸的后腿。   明霜盯着看,边在心里点评。   直到注意到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面前停下了,一双乌黑的眸子看着她。   他眼瞳黑漆漆的,睫毛秾长,五官生得昳丽冰冷,雪做的一般,只有唇一点薄红。罕见的,令人过目难忘的美人颜。   明霜后知后觉,“……”第一次见面,盯着人家腰看,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她也不害臊,歪头友好朝他露了个笑,“你是这里学生么?”   女孩说话脆生生的,穿着短裙,裙下两条白生生的细长的腿,脸漂亮得夺目,气质和檀附常见的学生完全不同。   门在这时恰好被推开,程校长和林崇之回到了办公室。   “小槐?”程校长显然认得这个男生,满面笑容,“正好,凑巧要找你。”   “这是我们年级第一名,很聪明优秀,品行优良。”程校长语气颇为自豪,对明霜和林崇之介绍,“我们最拔尖的学生,也在一班,你们以后可以多沟通沟通,一起学习进步。”   “手续办好了,你就先带明霜去班上吧,书已经送过去了。”程校长说,“新同学是第一次来我们学校,你给她介绍介绍我们学校,都是一个班的,以后是同学。”   男生安静地站在一旁,说了声好。   一旁的林崇之有些紧张,忙看向明霜。   明霜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倘若不想做什么,完全不会顾及任何人的面子,他怕程校长下不来台。   “谢谢,那就麻烦你啦。”明霜笑起来时左颊有个小小的梨涡,很甜美。   林崇之暗自松了口气,“晚点我会过来接你。”   见两人背影离开办公室,林崇之也轻松了起来,和程校长谈笑,“不愧是檀附学生,看起来就聪明懂事,有这样的老师和同学,明总一定不会后悔选择了这里。”   程校长也笑,“这孩子确实非常优秀。”   “只是家庭情况有些复杂。”   “家境不好?”林崇之也是普通家庭出身,这几年跟着明立诚,平日里见得最多的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是明霜,那叫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久而久之,竟然都有些恍然,十七八岁的高中生,自然也会有家境困顿,早熟自立的。   程校长顿了顿,“也不完全是这个问题。”   “他父母已经都去世了。”程校长说,“很早就独立一个人生活,能有现在的成绩,很不容易。”   “明家下月会给咱们学校设立一个新的助学项目,来庆祝小霜入读。”林崇之说,“明总慷慨大方,最欣赏优秀的晚辈,有困难可以找明总解决。”   两人寒暄了几句,程校长在桌前坐下,拿起桌上江槐刚送来的那摞资料,看到第一张,愣了愣。   资料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地退了回来,是之前想给予江槐的一份助学金。   男生没有计较她之前盯着他腰看的事情,也没问她为什么这个奇怪的时间点转学,从哪里转来的。   电梯只剩他们两人,他比她高了接近一头,两人保持着距离。   “你叫什么?”明霜问。   刚听到校长叫他“小槐”   “江槐。”少年说,他嗓音明显已经早过了变声期,不像模样那么冷,很干净清润。   尾音带些很浅,南方水乡男生特有的,氤氲水汽般的淡淡鼻音。   “怎么写的呀?”明霜问。   “江水的江,木鬼槐。”   “你的名字好拗口啊。”明霜眨了眨眼,“能写给我看吗。”   她生得美而张扬,微微扬起脸看着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无理要求有什么不合适。   一股天生养尊处优的无辜劲儿,骄傲张扬又美丽。   江槐第一次遇到这种女生。   他从校服口袋拿出了一个便笺本,撕下一页,垂着眼,写下了几笔。   递给她,纸上是他的名字,“江槐”   笔迹清劲,半点不潦草,和人一样整洁漂亮。   他垂眼写字时显得很专注,那种很乖很纯的好学生味一下便出来了。   她接过那张便笺时,指尖不小心在他骨节分明的指侧擦过。肌肤间直接的接触,江槐背脊像是过了一道电,他飞快收回手指,有些克制不住的生理上的不适。   明霜很敏感地注意到了,她看了看自己手指,又看了看少年,她手指分明干干净净,又白又嫩的一双手,而且她也不是故意的。   他这表现,弄得像是被她轻薄了一样。   “你再读一遍给我听。”大小姐不高兴了,“我是文盲,我看不懂。”   作者有话说:   陪大家过夏天,来看十五追(误)小槐,第一次尝试这种类型的男女主,希望可以有些突破。   大概就是一个黑心甜妹玩弄清纯高岭之花的心的故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by 金庸   —   下本《神明渡我》,求个收藏。   文案:1.   初柚十六岁时被送到季家寄养,谨言慎行,不敢做错一事。   季家有三个儿子,个个芝兰玉树,排行最末的季雪书却是个盲目的小瞎子。   传闻他是季家不知来历的私生子,人人可欺。   初柚来季家那天,撞见雪地里,少年冻得唇色发白,正一本本从地上捡起被踏脏的书,却依旧好看得如一幅画。   年龄相近,同病相怜。她把他视为最好的朋友,细心呵护,互相取暖,一起渡过了最艰难的时间。   2.   大学后,初柚终于得以远走高飞。   直到那个暮春,她不得不因故再度回到季家宅邸。   季家权势滔天,这辈年轻男人却都不正常,她淋湿一身雨水,深夜从季家逃走。   走廊尽头站着隐隐绰绰的人影,是那张记忆里苍白漂亮的脸,男人修长微凉的手指轻轻触到她的脸庞,温柔熨帖,指尖带着雨水的润泽。   初柚宛如见到了救星,颤抖着牵住他的衣袖,要他把她带出季家。   可是,再度清醒时,灯光隐绰,初柚脑子昏沉,他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生涩珍惜地靠近,梦呓般低语,“可是,我也好喜欢你呀。”   好喜欢你,比谁都要喜欢 /我记得你的味道,你的触感/季家现在是我的了,你也会是我的吗?   【那一天,她从天而降,像一场繁花美梦,如是泡影】   【神明渡我,我却肖想神明】   【温柔病娇 x 明媚小太阳】 第二章   他沉默了半晌,又读了一遍,“江.槐。”   明霜干脆直接问他,“是我手上有脏东西吗。”   她把手举到他面前,少女的手干干净净,洁白细嫩,显然是一双没有做过任何粗活的手。   少年别开眼,微抿着唇,“没有。”   明霜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着他那张秀致的面容和长长的睫毛,她气很快又消了,也不再追究了,随在他身后参观校园。   现在这个时代,大家多少都有点怪癖。   看他长得好看的份上,姑且原谅他了。   明霜把那张写着他名字的便笺折了折,放在自己口袋里,她长得美,从小众星捧月,恃宠而骄,在别人面前都是充满自信的。   高二101位于附中校园正中的u形教学楼中部四楼,明霜随着江槐上楼。   檀附的教学风格和国际很不相同,走廊里两面挂着古今中外各种科学家文学家的画像,月考学年大榜,一股向学之风扑面而来。   走了几步,响起了午自修下课铃,走廊里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学生,都循规蹈矩穿着校服,明霜格外鹤立鸡群,很多人朝他们看过来。   因为模样和家境原因,明霜从小就习惯了成为众人视线焦点,只是这次,她发现,众人目光似乎更多是因为她身边这个人。   这么出名的?   以前在国际时,年级出名的男生大部分是因为家境好,会玩又张扬的阔少公子哥,女朋友一个接一个换,比换球鞋还勤,包括明霜自己发小和家里兄弟,她熟悉的男生大部分都是如此。   和江槐完全不是一种类型。   明霜想起校长介绍,说他一直是第一名,模范学生,心里越发觉得有趣。   高二201班教室。   伍单买汽水回来,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刚在楼下看到江槐,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生一起。”   “那女生特别漂亮。”伍单说,“真的,明星一样,又白又好看。”   除了漂亮,看着就很娇贵,总之和普通高中生区别很大。   旁人来劲了,“新同学吗?”   “哥,哪有人这个时候转学的?”   “……那别是江槐女朋友吧?”说这话的人自己也不信。   所有人都笑了,“拉倒吧。”   檀附校风严格,私底下倒是也有一对对的,只是谁都不会蠢到公然把外校女友在上学时间带进学校,江槐更不可能成为这种事情的主角。暗恋他的人很多,但是很少有人觉得,江槐会喜欢谁,他就像一片遥不可及的影子,高山之巅的雪月。   阮扬帆和江槐一个宿舍的,平时他的生活作息清淡规律得像水,简直可以说无欲无求。   “江槐不可能谈的,他有个秘密。”阮扬帆眨了眨眼,神神秘秘说,“你们知不知道。”   大家都来劲了,能听江槐的八卦实在是难得。   阮扬帆神神秘秘地说,“有天我临时回宿舍……”   那天傍晚,阮扬帆在外面打球回来,大汗淋漓回宿舍换衣服,他拿钥匙开门,进门被吓了一跳,室内灯关着,只留一盏台灯散发出微弱的光,洗手间门半掩着,里面有哗啦哗啦的水流声。   阮扬帆当时真被吓了一跳,他以前一直以为江槐只是话少,性格并不算难相处。此刻,洗手间里,少年的背影高而清薄,黑发上还滴着水,苍白又安静,只有唇红得异常,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用水冲洗着自己双手,这一幕显得格外诡异.秾艳又病态。   江槐没注意到他,阮扬帆忙偷偷关门溜走,想起下午刚过的友校交流会,江槐作为学生代表,其中有一个握手环节,当时他没表现出任何异常。   只是握下手而已,有必要这样吗?   后来,阮扬帆也留意了一下,生活里,江槐确实极少和人有肢体接触,无论男的女的,不过他情绪内敛,完全不会让别人察觉到。   说到这里,他话音戛然而止,教室门打开了,明霜跟在江槐身后走进教室,所有人瞬间都安静。   班里静悄悄的,门口,一个正在做题的短发女生搁下了写字的笔,视线却是投落到了江槐身后的明霜身上。   “班长,上次数学小测出成绩出了吗。”她看看江槐,又看了看明霜,小声问。   江槐走过,淡淡说了声,“还没有。”   “这是?”吴青苗看向一旁的明霜。   江槐径直走过,“新来的转学生。”   “你好。”明霜朝她一笑,她知道自己笑起来好看,梨涡里像是装了蜜,很甜又很纯,很容易拉近和第一次见面的人的距离。   吴青苗犹豫着朝她回了个笑,估计也在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在这时候转学。   不过,她也有这个年龄少女独特的直觉——暂时小小松了口气,江槐甚至都没有因为她漂亮的五官多看一眼,比起对别人还更冷淡些。   教室还剩下最后两个空位,明霜看到自己那堆新发的课本资料放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倒还挺满意的,她喜欢安静,坐这个位置最合适不过了。   明霜放下书包,准备在那里就座,邻座是个戴眼镜的高壮男生,很热情问她,“你要抹布吗?这儿很久没人坐了,灰挺多。”   教室门再度打开,冯红后脚进门,看到明霜已经到了,她视线在班级里逡巡了一遍,指挥道,“刘一维,你挪挪位置。”   “明霜,你先暂时和江槐坐一桌吧。”冯红对明霜说,“学期很快结束了,之后会再调座位,他是班长,有事可以找他帮忙。”   明霜把自己的书包重重放下,刘冰如——后座那个男生明显有些失落,但还是殷勤地帮她把课本搬了过来,因为个子高,江槐座位和之前那个座位离得也不远,明霜坐在内侧靠窗的位置。   “谢谢,帮大忙了。”明霜朝刘冰如一笑。   男生黑黑的脸红彤彤的,晕乎乎的回座位了。   江槐站在一旁,一言未发,安静又挺拔,等明霜收拾妥当,方才坐下。   “好学生。”明霜猫儿眼闪闪发光,“和我分到了一桌,我们真有缘。”   “不过,你怕不怕我影响你学习呀?”她撑着下颌,笑眯眯歪头看他。   “毕竟我这么漂亮。”她臭屁地说,“天天坐在你身边发光,每天多看我几眼,书就少看了几眼。”   少年敛睫,握笔的手顿了顿,还是一言未发。   明霜一点不觉得尴尬,她边碎碎念,边哼着歌儿收拾着自己桌子。   “有纸吗?”她收拾好,甩了甩手,顺嘴问了句,朝江槐自然摊开手,很自然的理直气壮。   伸出的手掌心柔嫩,五指洁白纤细,指腹沾了些碍眼的灰。   她被人伺候惯了,动作带着少女的娇憨,浑然天成——忘记这不是在家里了,旁边坐着的也不是平日里伺候自己的那堆人。   江槐桌洞里拿出纸巾,错开了她的手,把纸巾搁在了桌上,垂眸继续看书。   明霜抽出一张纸巾,擦着手,擦完后把纸巾扔进了江槐的垃圾袋。   随后侧目,继续打量他。   他在解一道数学题,侧面望过去,鼻梁挺拔秀气,唇峰明显,薄薄的红,微微湿润,冷淡纯秀的美人模样,却长这么一双唇。   像在故意勾引人。   明霜手支着下颌笑,眸子闪闪发光。   她对他倒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明霜就喜欢难以征服的,无论是人还是物。   下午一连两节自修,大家都在安静学自己的,明霜靠着窗台,甜甜睡了两小时。   终于挨到了放学,明霜在校门口不耐烦地等着。   红色的法拉利停在不远处,车上下来一个人,徐天柏一米八的个子,留着平头,左顾右盼,在人群里找明霜。   “铁蛋儿,你爹在这。”明霜朝他挥手,挑眉喊道。   徐天柏,“……”铁蛋是他不忍回首的小名。   “林崇之呢?”等徐天柏走近了,明霜问。   “和林哥说了,叫他别来了。”徐天柏骂骂咧咧,“妈的,这条狗屎路也太堵了。”   “陆哥今天放假回来,说小聚一下,远子在车上。”徐天柏说,“老地方。”   陆措比他们大一两岁,已经上了大学,在隔壁城市,偶尔会回来。   李恒远坐在副驾上,戴着耳机哼歌,见他们上来,摘了耳机,探着身子,朝明霜吸了吸鼻子,被明霜一根手指戳了回去,“?”   “我来闻闻,看你有没有被檀附的气息熏陶一下。”李恒远一脸正经地说。   “你好臭。”明霜嫌弃地说,“离我远点。”   “我这叫男人味儿。”李恒远嘿嘿笑,“来之前刚打了一场球。”   “谢谢,已经yue了。”   明霜鼻子灵,很多男人身上都沾点臭,她从不靠近。   徐天柏从车里拿出冰袋包裹的一杯果茶,递给明霜。   “我不要。”明霜看了眼包装。   “姐姐,这是我从城南一路带过来的哎,之前不是你说想喝他家的那个什么果茶。”徐天柏瞪大眼。   明霜,“那不是上个月说的,现在已经不想喝了。”   “得,小祖宗,你真难伺候,以后哪个男的摊上你可真倒霉。”徐天柏说,“行,那我自己喝了。”   他这发小的底细他一清二楚,偏偏那些个男的,都趋之若鹜赶着犯贱,想来伺候她。   几岁的时候,明霜就能笑着把他们欺负得吱哇乱叫。   明霜切了声,“那活该他们倒霉咯。”   她说了不喜欢了,有时候甚至口出恶言,还拦不住,那只能说活该了。   她的喜爱就是如此,对人对物都是如此,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对自己的所有物有极强的占有欲。   明霜九岁时,有人送了只名贵的宠物小狗给她,她那时候不喜欢人,倒是不讨厌动物,狗狗很亲她,明霜也少见地对它展示出了友好和喜欢。某天,明家亲戚来家里做客,小狗狗欢喜得不得了,每个人膝盖上都趴会儿,不停摇着尾巴讨好。   明霜在不远处冷眼看着。   随后,她再也没碰过这只宠物小狗,无奈之下,明立诚只能把狗送了人。   属于她的,必须完全属于她。   几个发小没少吐槽过她这过于离谱的双标。   纸上落了污点,有人选择涂抹修改,明霜选择把纸撕了。   一个年龄尚小,但冷血傲慢的小恶魔,偏生有张美丽面孔和优渥的家世。   “吃完饭我们送你回去,你现在是住南苑那套别墅吧。”徐天柏忽然想起,“你阿姨在家吗?”   “和明立诚出国玩去了。”明霜打了个呵欠,阴阳怪气道,“怎么,她在家你怕了?放心吧,这家里我说得暂时比她管用。”   “是,我怕得要死啊,拜托大小姐罩我了。”   李恒远又说,“对了,那顾芝之是不是也在檀附啊,听说成绩挺好的,你今天看到她了吗?”   顾芝之是顾婉宁侄女,和他们同龄,李恒远随了他爸爸,记性好,记人尤其厉害,依稀有这印象,因着顾婉宁和明立诚再婚后没有生育,顾芝之父母离婚,顾婉宁经常寻着各种由头,把侄女带进明家别墅里。   “没注意。”明霜没抬眉,兴致缺缺,“关我屁事。”   在食堂吃完晚饭后,回到宿舍,江槐去洗澡,檀城地理位置偏南,纬度低,夏季热得快,眼下身上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他从浴室出来,已经换好了衣服,拿毛巾随意擦着头发。   他身材修长清薄,指尖滴着水,泛着些白。几个舍友在宿舍里吃盒饭,边热火朝天聊天。   杨固说,“……真的漂亮,而且说话声音好甜好嗲啊,听着真受不了。”他促狭地拿手臂一撞挨着的阮扬帆,这个年龄的男生,心里想的是什么,几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笑嘻嘻。   江槐一言未发,开窗的手停顿了片刻。   “我听说她家里特别特别有钱,她爸爸是能上电视那种。”   “白富美啊这不是。”   “我们学校校花位置是不是要换人了。”   “班长,你觉得咋样?”阮扬帆扭头,看着江槐,“说你新同桌呢。”   “你问班长那不是白问。”杨固说,“班长看谁都一样。”   江槐把宿舍窗户彻底打开,让味道散出去,他还是平时那副安静寡言的样子,站在那里,越发显得干净出挑地挺拔。   “吃完收拾一下。”他没回答,淡淡说,单肩挎上黑色书包,推门离开了。   他刚走到楼下,口袋里手机忽然震动。   是个来自陌生号码的彩信。   “哥哥,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出来一起吃?”   没有署名,第一眼,他心里已经明白是谁了。   果然,附着的图片背景是一个装潢奢华包间,一桌丰盛的饭菜,依稀可以看到对面几个男生的衣角和桌下的腿,最右侧是一只在比耶的女生的手,指甲熟悉的粉嫩圆润。   明霜低头摆弄手机。   “做啥?”徐天柏凑过来一看。   “做一点好玩的,快乐的事情。”明霜甜甜一笑。   这是她想使坏时的惯常表情,徐天柏看得下意识一哆嗦。   作者有话说:   看我们清纯小槐可以坚持多久被搞到手。   —— 第三章   “野莓”是几人聚餐常去的餐厅,在四楼有固定的专用包间,从窗户往外看,外头是竹林幽苑,环境很是僻静典雅。   明霜正低头摆弄手机,陆措坐在对桌,明霜喜欢吃海鲜,六月土产的螃蟹还没肥,他刻意提前预约了北太平洋帝王蟹,正专注的用工具把蟹肉剔出,装在一个小碗里。   陆措对明霜这份优待从小如此,徐天柏和李恒远也早也都习惯了。   陆措把碗朝明霜一推,“和什么人聊?这么开心。”   他穿着白衬衫休闲裤,面孔温和英俊,陆措从小就要比同龄人更早熟些,大学待了两年,更显得斯文成熟。   “一个新同学。”明霜舀了一口蟹肉。   “十五,听说你转学去檀附了?”   “对。”明霜对陆措态度不像对别人,一向有问有答。   之前在国际那件事情闹得挺大,陆措自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据说,明霜为一个姓季的男生出头,和江家二少发生了冲突,最后闹得不可开交,被明立诚强行转学。   “你和千樟怎么吵起来了。”陆措犹豫着选择措辞,“……因为一个隔壁班学生?你和那男生关系那么好吗?”   “不好。”明霜头都没抬。   “那……”   明霜大大方方说,“其实我就是和江千樟不对付。”   陆措有些头疼,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调解。   明霜却像是被搭发了,冷笑道,“不过一个后来上位的小三生的,借着别人不知道,就当自己是正主了,在那牛什么牛?”   她是看不惯季年被欺负,但她更看不惯江千樟本身。   李恒远和徐天柏面面相觑,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檀城豪门最出名的有三家,明家,陆家和江家。   陆家和明家一直交好,因此陆措和明霜从小也认识,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家如今更多在商界发展,江家更为传统,家族内部甚至还残余着一些旧式门阀的做派,江家老宅位于檀城最南端,明霜小时去过一次,依稀记得是一幢阴气森森的老式宅邸,白墙黑瓦,奢华讲究,却弥漫着一股沉沉死气。   陆措知道明霜心结,心里叹气,温和说,“下周末我还在家,陪你一起去见见阿姨,今年太忙了,清明那会儿也没好好祭拜。”   三人都知道明霜这段往事,自然也一下明白了为什么明霜会对江千樟有敌意。   明霜母亲喻殷在世时,明霜年龄还小,对母亲的印象就是窗前郁郁寡欢的一片削薄背影,   终年在等着一个不归家的人;明霜从小亲母亲,那时候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心里已经种下恨意。   再后来,明霜三年级时,她回奶奶家过暑假了,一个雨夜,喻殷独自在明家别墅,半夜忽然要出门,据佣人说,她说要打伞去接明立诚回家,怎么劝都劝不住,最后,她永远也没回来,死在了那条国道旁。   明霜认为,母亲是活活被这个家害死的。   她内心恨明立诚,恨多情的男人,也恨愚蠢痴情的女人。   区区男人而已,她是无论如何,不会为了任何男人伤神。   喻殷死后,每年明霜都会去祭拜两次,陆措经常陪着她一起。   “嗯。”明霜声音低了下来,“谢谢陆哥。”   “江家那事儿,你们别往外说。”陆措正色道,对两人说,“十五和江千樟和江家都不熟,也不想有过多交集。”   徐天柏立马说,“哥,你这还不信我们,放心吧。”   他们和江家也有往来,知道江家二少平时有多盛气凌人,高高在上,他们还都得赔笑捧着,心里暂时还没把这大新闻消化。   李恒远最人精,立马活跃气氛,转移话题。   屋子里气氛逐渐恢复正常。   一顿饭吃下来,明霜拿手机一看,江槐果然一直没回她短信。   倒是许端端给她发了条消息,“明大小姐,翻了天了,居然有天你会叫我给你打听男人号码。”   许端端是个情报头子,以前只有她给别人贩卖明霜联系方式的份。   “怎么样,追到手了吗?”   明霜阴霾的心情转好了些,“你居然不问长啥样?”   “我相信你的眼光。”   “……”   “好吧,其实我早看过照片了,檀附校草,帅极了,还是颗干干净净的草。”   不料许端端下一句说,“那不然,你就别去祸害这种纯情男高了吧。”   明霜,“?”   她扣字问,“我难道就不是纯情女高?”   女高货真价实,纯情就算了。许端端回了个哆啦A梦震惊表情包。   “我不过把我的心掰成了八瓣,分给了不同的男人。”明霜懒洋洋说。   “屁。”   许端端回,“哪里凑得出八个你看得上的?”   --   檀城市立第一医院,内科病房,门虚虚掩着。   小护士推门进来,易军正蹲在病床边给丁伊丽擦脸,两人低声交谈着。   “您儿子真优秀。”小护士给她换药,忍不住夸奖,“聪明又孝顺,应该才大学吧?就能给父母垫上到医药费了,还来这么勤。”   有的父母住院了,儿女整个儿出都不出现的,也不是没见过。   半晌。   “不是我们儿子。”丁伊丽有些尴尬。   易军说,“是亲戚家的小孩。”被丁伊丽一看,他舌头打结,忙不迭,撇清关系一样慌忙改口,“……邻居家的小孩。”   江槐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袋药。   丁伊丽和易军沉默了,室内陷入了一片尴尬中。   “药换好了,有问题按铃喊我。”便连小护士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她视线从少年脸上转到丁伊丽夫妇脸上。   长相确实是不像的,夫妇俩都是细眉细目的普通人模样,微黑,少年却生着无可挑剔的好五官,皮肤白得像玉。   门再度被关上。   “这是这段时间的药和缴费单。”江槐声音淡淡,“医嘱我写在便笺上了,叔叔手机也发了一份,注意不要吃太凉。”   他面色如常,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之前的对话,“明天还有课,我先回学校去了。”   ……   夜色里,江槐骑着车疾驰而过,短袖被风吹得鼓鼓,背脊已经开始慢慢有了清挺宽阔的雏形,细碎的黑发有些凌乱,拂落在白皙的额上。   他从医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但江槐并不讨厌这种味道,甚至,有时候会让他觉得更安心。   路旁有人朝他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他没理,以为是路边常见的小混混。   不料又是一声,“喂,帅哥。”声音是甜脆脆的少女声音,透着几分熟悉。   江槐停下车,看过去。   马路旁是一个小公园,用来给市民健身用的,双杠上坐着一个女孩,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用布发圈扎起,穿着超短裤和短袜帆布鞋,两条洁白修长的腿随意晃荡着,正托着腮,朝他吹口哨。   和白天在学校里完全换了一身打扮。   “哥哥,你怎么不回我短信呀。”明霜故作单纯地说,“是觉得我的菜不好吃不合口味吗?”   “还是哥哥的好妹妹太多了,分不清号码了呀?”她胡言乱语,睁着眼睛给他泼脏水。   江槐,“……”   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女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不予回答,长腿跨上车。   “别走啊。”   明霜想从双杠上跳下来追他,夜色深了,天黑漆漆的,看不清楚路,江槐只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惊叫,随后便是帆布鞋跌跌撞撞蹬在沙地上的声音,他停下车,心一沉,朝着尖叫的方向快步走过去。   黑暗里,一团影子带着香风扑过,轻暖甜润,把他身上残留的消毒水气味完全消抹。   明霜没想到他竟然真会来,借势勾住他的腰,顺手一摸。   好细的腰。   他反应过来,已经迅速把她推开了。   明霜站稳了,哈哈大笑,微卷的马尾末梢在夜风里划出俏皮的弧线,少女笑声又甜又脆,笑得停不下来。   江槐还站在原地,耳根涨热,血似乎都往脸上涌去。   “以前是不是有很多女生给你递情书啊。”明霜追着他,大声问。   她就是不走,追着他的车小跑,天色晚了,这条街周围僻静无物,女生穿得很清凉,白生生的长腿似乎在夜色里发光。   他车速变慢,明霜平时疏于运动,正巧也快追不上了,眼下赶忙赶上,双手一伸,拦在他车前。   “你还没回答我呢。”她一直反复追问,似乎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有没有啊?”   “没有。”江槐看也不看她,终于生硬地说。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心跳还没平息下去,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的,一股说不清的暧昧的羞恼蔓延开。   “就想和你交个朋友啊哥哥。”刚小跑了一段路,明霜白嫩的脸微微涨红,她撑着膝盖,喘了口气,眼睛亮如星子,随口说道。   ……江槐不知道她是不是能随便叫任何一个刚认识一天的男生哥哥,想到她发来的那张照片上的男生,和她在班级里这半天掀起的风浪,他沉默了。   “你长得好看。”明霜仿佛认真地思索和要和他交朋友的理由,“养眼。”   初夏热烫的燥风擦过面颊,浓绿的香樟树下,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她眼睛眨啊眨,少女的清纯和妩媚随着夏夜的风扑面而来。   “……”   “成绩也好。”   “以后还可以把作业借我抄。”   作者有话说:   庆祝我们十五追美人前进了一小步!   前两章稍微修了下,增加了一些互动细节,愿意的可以重新看看。   小槐以后完全被吃死。   ---   注:“我不过把我的心掰成了八瓣,分给了不同的男人。”这句话引自网络。 第四章   星夜浩淼,夏风拂过。   江槐从小习惯了压抑自己情绪,他生就也不是热情的性格,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冷淡。从有记忆起,他的生活便是一摊无比痛苦的死水,时不时有尖利石子砸入,割破肌肤,让人鲜血淋漓。   这个世界上,也有人可以这样,明媚纵情张扬地活着。   少年推车往前走,明霜一溜小跑跟上他,还有些喘,尾音颤颤地,“哥哥,慢点好嘛,我要跟不上你了。”   阮扬帆的话陡然不合时宜在脑海里响起。   ——很嗲,很黏。   江槐没说话。借着微弱的路灯光线,明霜仰脸,看到眼前男生乌长的睫毛轻轻颤着,他皮肤白,耳后染上的红藏不住,明霜在心里偷偷暗笑。   “这么晚了,我一个女孩子,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回去吧?”她拉长了声音,“听说这附近治安不好,我路又不熟,又长得漂亮,不会碰到流氓吧。”   江槐像是无动于衷,一直只有她一个人唱着独角戏,直到走到拐角。   “往哪边?”他冷淡地问,没看明霜。   明霜眨了眨眼,一下笑了,“哥哥,你这是要送我回家吗?放心,我家就住在这附近,不远的。”   她好似浑然忘了两分钟前还在说自己对路不熟。   这条路连通着南苑路,附近便是出名的别墅区。位于檀城三环以内,交通方便,环境清幽宜,周围还有檀城国际这样的名校,所以也是檀城名门聚集的地方,很多富豪都会选择在这里购置一套房产。   “我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玩,坐在这里看星星呢,没想到一低头突然看到你了。”明霜说,“主要是你长得太帅,太显眼。”   “所以哥哥,明天作业能给我抄抄吗?”明霜蹬鼻子上脸,又旧话重提,“我刚转学,人生地不熟的,还在适应期,实在没时间。”   “自己写。”他淡淡说。   切。   明霜撇嘴。   少女手背在背后,语音轻快,不时说着什么;冷淡漂亮的少年推着车走在略前的位置。   是个很漂亮的夏夜。   背后传来喇叭声,光柱破开夜色,一辆黑色奔驰缓缓驶过,车在他们身旁停下,副驾摇下了车窗,露出了一张英俊的年轻男人的脸,他惊讶问,“十五,你怎么在这?”   陆措在这附近也有别墅。聚餐之后,他送明霜回家,之后出门办了些事,再回程时,听到司机说看明小姐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就在前面路上。他以为是司机认错人了,见真是明霜,吃了一惊。他看看明霜,又看看那个男生,很陌生,他完全不认识。   “陆哥。”明霜叫了他一声,“我晚上吃太多了,出来散散步呢。”   陆措有些无奈。   明霜小时候就长得玉雪可爱,但是性格不折不扣的野,谁都不敢拘着她。   陆措说,“来,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那是你……”他想问那个男生,才发现,在他们对话时,那个男生已经走远了。   明霜盯着江槐背影,唇角上扬,“新同学。”   她明显不想多说关于这个男生的事情,上车后戴上耳机,在后座听歌。陆措几次想开口问,还是忍下来了。   江槐回到宿舍时,已经是十一点钟了,到了熄灯时间。   阮扬帆睡在最外面,给他留了盏灯,“班长回来了啊。”   几人还都没睡,汪涛在津津有味地看网络小说,阮扬帆在打游戏。高中生活枯燥,时间宝贵,他们每天只有这一小段时间属于自己。   “我有个哥们在国际,我吃饭那会儿找他打听了下明霜。”杨固缩在被窝里按手机,“他现在回消息了。”   “咋样!”汪涛把脸从小说里抬了起来。   谁说男的不喜欢八卦,一个个也是个中好手。   “说她性格很辣,一般人吃不住,很多人追,绯闻也多……大概就是这种,好像她忽然临时转学也是因为一个男的,不知道和她什么关系,我下次再去打听打听具体是谁。”   阮扬帆说,“那我有她这条件,我也渣。”   “以后大了,估计很会玩。”他接着说,“家里那么有钱,自己也漂亮。”   “什么时候也来玩玩我呗。”   “?草,你不如照个镜子清醒下。”   几人爆发出大笑。   “和你们说啊,我昨天才发现,我们隔壁班有个妹子也漂亮……”话题又从明霜身上转开了。   十七八岁的男生,浑身精力无处发泄,高中巨大学习压力下,睡前的卧谈会成了一大解压手段。这时候一般不聊学习,话题都围绕美女和游戏打转。   江槐是从不参加的,大家也都习惯了他的寡言与冷淡。   他作息极其规律。窗外星空璀璨,宿舍内风扇吱呀吱呀响着。江槐闭上眼,少见的觉得有些郁燥。这个夏天,迟来的热浪来得格外突然。   *   第二天,早自习,明霜迟到了。   早自习过了一半,她才姗姗来迟。值班的英语老师脾气软,又有人提前打过招呼,只说了句下次不要迟到,就让她回座位。   昨天布置了作业,三张试卷,明霜也领了一份。大部分人已经在昨天下午的自修课做得七七八八了,明霜睡了一下午,自然一个字也没写。   她还睡眼惺忪的,书包一放,没一会儿,又趴在桌上补觉。201班早自习安安静静,今天是英语早自习,大部分人都在温书,背单词语法和作文句子。   明霜独自呼呼大睡显得分外显眼,她校服还没到,穿着一件小吊带罩一件玫瑰灰色薄衫,依旧是短热裤,清凉得和教室有些格格不入。   吴青苗借拿书回头偷偷看她。   她每天的打扮好像都不一样,昨天是清纯jk,今天又走辣妹风。   不过皮肤白漂亮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和正冷淡看书的江槐坐在一起,气质迥异,但是莫名养眼。她偷偷掏出小镜子,看了看自己朴素的马尾和身上校服,右脸新冒出的一颗痘痘,心里咕嘟咕嘟冒出了一些难言的酸涩。   谁不想在高中时就能漂漂亮亮,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大大方方追求自己喜欢的男生呢。   下课铃很快打响。   明霜这才悠悠转醒,她睡得太香,脸皮又嫩,右脸被手臂压出一道浅浅的折痕。   “早上好啊。”她朝江槐打招呼,说到一半,又打了个呵欠,边揉眼睛,倒是少见的懵懂可爱。   江槐目光扫过她眼下明显的黑眼圈。   “这都怪你。”明霜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指着自己黑眼圈。   江槐正想说话,见她洋洋得意从书包里抽出了三张试卷,都写得满满当当,“小气鬼,你不借作业给我抄,害我自己写到半夜。”   “你要怎么赔我呀,哥哥。”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眸子亮闪闪的,一弯瘦瘦的锁骨大剌剌地露在外面,身上有股扑面而来的甜甜少女香。   江槐手指收紧,面色依旧如常。   明霜从侧面望去,发现他后颈到肩的位置,生了颗小小的红色美人痣,不过位置微妙地卡在能看到和看不到的分界点,人一动,被校服一遮,转眼又看不到了。   清晨的阳光下,他一张面孔显得清凌凌的美;人类有些怪癖,譬如看到一地无垢的新雪就忍不住想去踩上脚印——   英语课代表李巧甜抱着卷子,正巧走到他们桌前,小声说,“班长,收作业了。”   明霜才意识到自己半个身子要栽到江槐身上了,但她不以为意,伸了个懒腰,友好地把自己试卷给她递过,“这是我的。”   “哦,谢谢。”李巧甜接过试卷,眼神停留在江槐身上。   江槐从抽屉拿出试卷放在桌上。   她把江槐的试卷展平,放在一摞试卷的最上方,继续往下一排走去。   江槐就是这样。   学校里不乏喜欢他的女生,没人成功过,甚至比拒绝更加让人毫无希望——他完全没有这个意思,谁都打动不了他,像是冬日的一地冰冷雪光。   午饭后,江槐还没回教室。   明霜看到书就头疼,打算在班里走走。她今天从家里带了许多北海道生巧来学校,只分给女生,很快和大家破冰。不少人发现明霜比想象中好相处,于是也开始慢慢放开胆子和她聊了起来。   中午时,教室人稀稀拉拉的,女生围坐在前排吴青苗座位旁闲聊,明霜又大手一挥,给大家全包了午后奶茶,随便点自己喜欢的口味。   ——不经意聊到江槐。   “班长成绩是真的好。”吴青苗说起来江槐,脸有些红,“是我们这级冲省状元最有希望的吧。”   她和江槐都是从檀附初中部一起直升的,初中时江槐还没现在那么耀眼,男孩生一张漂亮的脸,但非常冷淡,极为不合群,对人防备心很强。   “我们以前都暗地偷偷叫他‘冰美人’的。”宁悦也是直升生,开玩笑道。   后来高中,江槐彻底长开了,个子高,气质也好,加上原本成绩一直稳居第一——于是开始有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他。   “班长以前参加竞赛,拿到了我们附中最好的名次。”吴青苗说,“我们数竞老师说,江槐是他带过的天赋最高的学生。”   “喔。”明霜干巴巴说,“那还挺厉害。”   反正对她这种学渣,听起来是挺高大上,具体多厉害也不清楚。   “但是后来,他自己不想继续参加竞赛了。”吴青苗说,“说是不喜欢了,想高考。”   “其实这样也有好处啦。”宁悦说,“反正高考能考到省状元的话,一样念top,奖学金也不会少。”   江槐并不偏科,每门成绩都稳定的好。   午自修铃声很快打响,明霜也回到自己座位补觉,旁边座位还空着。   檀附的暑假从七月中旬开始,因为过几天学考,这几天课程安排很少。不过对于201班学生,学考毫无压力,题目太简单了,理化生随手考考都是满分。政地史高一基础在那,考前翻翻书就够了,很多人已经开始做高考模拟卷了。   下午江槐竟然还没回来,明霜注意到班里座位也空了不少,便随便问了个女生他们去哪里了。   “应该是去图书馆了。”女生说,“今天周五,下午自修可以去图书馆的。”   檀附的图书馆是专门的独栋建筑,外头太阳热辣,明霜到图书馆时,都出了一层薄汗,她了解了下大概构造,往里走。   木架上全是分门别类的书,有股淡淡油墨味儿,明霜从黑压压的书山书海中穿过,走到自习区,一眼看到江槐。   他单独坐在靠窗的桌旁,拿着笔,正在专注演算。   他专注一件事情时,旁的所有都看不到。一旦沉迷,也格外难以抽身。   感觉面颊忽然一冰,他瞳孔陡然扩大——少女一手举着一罐儿冰凉凉的气泡水,贴在他脸上,脸上正露出捉弄成功的狡黠的笑。   明霜把书包在他对面椅子上放下。   江槐没接她的饮料,没赶她走,也没自己换座位。   “我还没办学生卡,图书馆进不来。”明霜像是抱怨,“看门的叔叔不让我进来,我在太阳下等了好久,才等到一个人蹭她的卡进来的,晒死我了。”   她生得白,一晒就红。   明霜自言自语,也没指望江槐会回。   几分钟后。   “啪”,清脆一声,一张卡被扔了过来。男生沉默着收回手,继续垂眸写试卷。   卡上一侧是他端正漂亮的脸,旁边是id和名字,“江槐。”   “哥哥,你是想用照片来色.诱我吗?”明霜接住,眨巴眨巴眼,“不用这样的,你真人比照片好看。”   江槐,“……”他差点想把卡拿回来,对上明霜一双笑眼,话憋了回去,血往耳后涌。   “你给了我,你用什么呀?”明霜又问。   “这是备用卡。”他语气比之前更冷一度,看都不看她。   江槐似乎默许她在对面坐下了,这段插曲后,他安静换了张演算纸,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明霜收好卡,无聊地看了会儿江槐,他似乎在写数学卷子。数学是她唯一一门成绩姑且还能看的,别的字多的科她都懒得看。   江槐字写得漂亮,数字也一样。她无聊拿过他用完的草稿翻看,很多看不懂。   ——少年睫毛忽然一颤,乌亮的眸子猛然看向她,里头混杂着惊和难以言说的情绪。   少女雪白修长的腿,蛇一般,钩在他右腿上,轻轻踹了踹,很快又若无其事松开。   “哥哥,你脸红做什么呀。”一张小纸条被推了过来,字迹圆滚滚的,她一脸单纯看向他,神情显得清纯又无辜。   一条吃人的妖艳美人蛇。   江槐拎著书包从位置上站起,唇被自己咬得通红,耳后热辣辣的,数字都被忘在了脑后。   作者有话说:   我写的美人,身上都要有美人痣qwq!!有的人在锁骨,有的人在后肩。   今天晚了些,不好意思鸭。   — 第五章   江槐走在图书馆书架间。   身后影子晃动,美人蛇游了过来,江槐紧抿着唇,继续往前走,听到明霜在背后叫他名字,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绳索绊住了脚步,他脚步越来越慢。   江槐和她保持距离,背对着她,身子还有些僵硬。   “哥哥,你忘拿这个了。”明霜微喘着,伸出一只手,她比他矮了一头,头顶有个小小发旋,显得娇小又乖,雪白小手里拿着他遗落在桌上的稿纸和试卷。   ……   江槐径直回了宿舍。   男生宿舍窗户闭得紧紧的,三个舍友都不在。   放学时他回了一趟班里,明霜座位空了,人已经走了。他凝视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看了几秒,收好书包,也离开了教室。   云贝路和南苑路隔得不太远,檀城十五年前扩建了一波,这一带正还好是当年扩建的受益者,不过老房子还没拆完,在繁华商圈和高楼大厦中,这一爿低矮的住宅格外扎眼。   每一年都说马上会拆迁,每年都这么说,从来没实现过,这成为了云贝小区居民们最美好的愿望。   易军从医院回来,给丁伊丽收拾一些住院用的衣服。   他拿钥匙开门,撞到背著书包出门的少年,易军念着昨天的事情,还有些尴尬,叫了声,“小槐。”   易军仰脖打量他,恍然发现江槐长这么高了,比易康还高了大半头,不过看惯了170斤的易康,易军总觉得少年有些过于单薄,“最近在学校还吃得好吗?有什么需要的和叔叔说。”   江槐垂眸,没说话。   “你给阿姨垫的医药费啊?”   易军试探问道,“哪里来的钱啊?”   “奖学金。”少年淡淡说。   易军手在自己衣服上反复擦了擦,丁伊丽忽然发作胰腺炎,这段时间不能出去做事,易康那边花销又很大,他支吾了好几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江槐转身要离开,他忙说,“我送……。”   刚追着走到门口,易军兜里电话响了,是易康的来电,他忙回里屋接。   ……   “我晓得了,晓得了。”易军把电话费力贴在自己耳朵边,“明天给你打一千过去。”   易康是易军儿子,今年二十,当年没考上高中,现在在一个汽修厂当学徒,学到多少本事不知道,但是最近谈了对象,找家里要钱越来越频繁。   “打发讨饭的呢?”电话那边传来难听粗哑的男声。   “两千,两千行了吧?”易军压低了声音。   “……”   易康不耐烦吼道,“不知道钱都到哪里去了,有钱养和自己没关系的杂种,没钱给亲儿子花是吧?”   易军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捂住电话,“你莫乱讲。”   沾上江家的事情,可不是能随便乱评论的。   易军和于嫣老家都在外省,两人曾祖母那辈儿沾亲带故,到这代其实已经算不上什么亲戚关系了,不过两人后来都来了檀城发展,易军过来打工,于嫣过来上大学。以前易军对于嫣的印象就是从小很美很安静,只是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还是名牌大学生,鸡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   但是于嫣很早就死了,死时声名狼藉,留下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她在世时,从不准小孩叫自己妈妈,对外说是亲戚的小孩。   她让小孩姓了江。   小孩的父亲到底是谁,易军从来不敢多说多问。   挂了电话,他忙急匆匆出门,江槐早已经走了。   ……   檀州江是出名的古江,横穿了这座城市,即使在燥热的夏,江边也总是很凉快,晚风轻轻拂过,伴随着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几辆颜色不一的昂贵机车疾驰而过,掀起一阵气浪。   头盔摘下,骑手都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   坐在江边的冷饮摊下,几人痛快的仰脖喝着冰镇汽水。   “江少今天心情不错啊。”胡宇瞧着江千樟脸色,“怎么,有好事。”   “江少换新女友了,喜庆呢。”   要说江千樟前女友,数都数不清,犹如天上的繁星。   江千樟嗤了声,把手里空罐子扔进垃圾桶,“早分了。”   他满脸倨傲,“那些女的,不就看中我家里有钱,一个个倒贴,没什么意思。”   “是的,那些个女的哪配得上我们江少。”李清建说,语气不无谄媚。   江千樟不置可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又变得扭曲。   “他妈的,明霜。”他手指关节捏得咯吱咯吱作响,“等着,看老子以后怎么治她。”   与此同时,锦江东海,明霜懒洋洋躺在沙滩边,打了个小喷嚏。   “大小姐,怎么了?”徐天柏凑过来,“冷吗?”   “离我远点,臭。”明霜嫌弃地皱鼻子。   徐天柏热脸贴冷屁股,讨个没趣,“是是是,我们小十五身边,只有美男能待。”   明霜眼光是顶高的,典型眼高于顶,对男人更是吹毛求疵。   “知道就好。”明霜蹲在沙滩旁,抓了只小螃蟹,正翻过来好奇看构造。   “我听说,你在檀附,又开始散发魅力了啊?”   明霜头都没抬,“关你屁事。”   “是,不关我事,明萧下月可是要回檀城了。”徐天柏少见露了个扬眉吐气的笑,“不知道关不关他的事。”   ……   “卧槽,你对我发什么歪火。”徐天柏捂住屁股,一溜儿烟儿跑了。   周末过得很快。   周一上来第一天,第一节 是物理课。   明霜靠着墙,昏昏欲睡,周末她和几个发小在锦城,玩得昏天暗地,今天能起来来学校对她已经是很不错了。   江槐背脊笔挺,写笔记的手速度变慢了些,这节课讲的内容他早已经学过。他抿着唇,把几个之前省略了的简单公式补充。   明霜听了半节课,偶尔欣赏下邻座美人漂亮的侧脸。   可惜江槐不理她,不知道是不是还惦记着图书馆的事情。   午休课间,这次江槐回来得早,明霜也在,正捏着糖袋子,嚼吧嚼吧,腮帮子微微鼓着,像一只小仓鼠,见他回来,问他,“你吃吗?”   “不吃。”江槐冷淡说。   明霜说,“你不喜欢吃糖吗?”   少年张口,正想说什么,明霜已经站起身,手里拿着什么,朝他唇一塞,“试一试,很甜的。”   少年唇生得漂亮,一层薄薄的红。   虽然只是一瞬间,感觉到他唇柔软的触感,明霜指尖莫名有些发酥,回过神来后,她立马说,“我没有那个……”   “……想轻薄你的意思。”她找到合适的词语,立马说。   至少这次!不是想占他便宜!   江槐身子僵硬,薄荷糖的味道不受控制地在舌尖化开,一股清爽的甜。   他不言不语坐下。   “好吃吗?”少女托着腮,眼睛盯着他,眨啊眨的。   “…嗯。”沉默了大半晌,这一声几乎微不可察。   他声音原本清澈,这么带着鼻音的一声,竟然染上说不出的模糊的诱人暧昧。   “你刚是不是说了好吃啊。”明霜兴致勃勃。   “嗯……”她刻意拉长了声音,模仿他,“你这么说的。”   “哥哥勾引我。”她立马飞快说。   怎么能怪她多想呢。   江槐这人,从头到脚都很矛盾。他很美,而且是不沾什么人气,纯洁又破碎的美,可是,每次对着这样的他,就实在忍不住想让人把他从那高高的神龛上拉下。   少年正在写字的笔歪了,他冷着脸,只是背脊如烧。   “周末我去锦城玩了两天。”明霜兴致很高,把白嫩的胳膊伸到他眼前,“我是不是晒黑了。”   不等江槐回答,她已经开始自己回答了自己,“都怪这牌子防晒,下次再不用了。”   她太白了,很容易晒伤。   江槐视线忍不住在她手臂上扫过,像羽毛,触之即离,很快收回。   徐天柏正好发了个语音消息过来。   明霜看到手机屏幕,不耐烦,冲冲发语音回去,“昨天晚上差点没压死我,别给我发消息了,上学呢。”   昨天他们吃露天烧烤,徐天柏在沙滩椅上睡觉,睡着睡着翻下来,明霜正好过身,被压了脚面,当即狠踹了他几脚。   明霜把消息摁了。   江槐脸色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冷淡,垂眸看著书。   午自修明霜又开始睡觉,教室冷气开得有些足,她在梦里缩了缩,不满的呢喃了声梦话,“我被子呢。”   不知道在对谁说,娇纵又天真的语气。   江槐收好课本,转眼看过去。   她面颊洁白,睡出了几分红润,碎发拂落在脸颊旁,她睡着时,像是一只漂亮的小鸽子,显得单纯又孩子气。   江槐不想看她。   他从小什么都没拥有过,痛苦是记忆永恒的底色,他有些迷茫,不知道如何去处理这种全新的陌生的另一种隐绰的痛苦。   女孩打了个小喷嚏,眉头紧紧皱着,人开始往一小团缩。   半晌,他从抽屉翻出了一件新的备用校服外套,保持着距离,扔在她身上,刻意避开了任何接触。   随即,不等他收回手。   ——明霜已经忽然睁开眼,一把捉住了他修长冰冷的手指。   作者有话说: 第六章   明霜握住了江槐的手指——她手指温度比江槐高不少,明霜天生如此,像是个充满热度的小太阳,不管内底如何,外面是热而暖的。   少年手指冰凉凉的,像是在水中捉住了一尾小鱼,明霜突如其然有种这样奇妙的感觉。   可惜小鱼并不想被捉住,不等两人各自细细体会触感,江槐已经飞快地将手指抽回了——他肤色原本苍白,眼下似乎更甚。   认识明霜不过几天。很久很久了,这是他第一次和人,尤其是和一个女生,有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   “江槐,你刚是不是觉得很难受呀?”明霜忽然说。   少年略微怔住。   “只是一种感觉。”明霜摸了摸自己手指,悠悠说。   现在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江槐时,当时她不小心碰到他手指时他的反应。   现在仔细想起来,倒不像是针对她,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她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没心没肺,其实很多时候,明霜能很轻易地看出来每个人的真实的想法。从小随着明立诚参与各种觥筹交错的场合,明霜见多了万千世态,许多人都戴着面具,能边笑着边在你心口捅出一刀。   江槐很透明——或许最开始,她一眼注意到的,也是他身上这种包裹在冷淡下,清透脆弱的易碎感。   江槐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明霜也没有再追问,她拿起自己身上的校服,“这是你的校服吗?”   半晌,男生冷淡的声音从侧耳传来,“这是新的备用校服。”   明霜随口说,“你怎么什么都有备用的?”   备用的校园卡,备用的校服,似乎什么都会准备两份,这是什么怪癖啊。   江槐不说话。   下午第一节 课一如既往沉闷,失去了以前在国际的狐朋狗友,明霜不睡觉了,在桌下玩手机,不一会儿又打起了瞌睡。   直到后排的陈璇戳了戳她背脊,提醒道,“霜霜,等下有物理小测。”   明霜才陡然悠悠转醒。   檀附是和考试杠上了吗?她才来几天,已经考了两场了。   “因为马上学考。”陈璇说,“最近已经算是少的了。”   幸亏是物理考试,明霜随手漫不经心写着,偶尔侧目看看江槐。离考试还有四十分钟结束时,他已经写完了,提前交卷离开了。   周围同学都见怪不怪。江槐成绩一骑绝尘得早让大家心服口服。   “霜霜,你物理还可以啊。”陈璇和她聊天,虽然和江槐比不了,见前排明霜也写得很快,笔没有停过。   “一般,这次题目还行吧。”明霜拧开水瓶喝了一口。   “啊我觉得好难。”陈璇不无羡慕说,“你是不是特别有物理天赋啊。”   “还好,我爹以前好像是凝态物理学博士。”明霜说,“我妈和他是硕士同学,我算是没遗传好吧。”   陈璇,“……”她有些震惊。   从国际转学,漂亮有钱轻浮,学渣buff叠满了;没想到人家竟然还是书香门第的。   明霜倒是没骗人,她确实学渣,只有数学物理成绩尚且能看,但因为经常算错数字,省略步骤,分数也没多高。英语因为小时候在国外住过很久也还行,别的科目都一塌糊涂。   明霜吃完午饭回来。檀州天气出名的坏,夏天闷热闷热,风吹在身上,不见凉,只有燥热。   明霜在外溜达了一圈,回头从窗户外内看,看到一个陌生女生站在她的座位旁,正在和江槐说话。   两人保持着距离,气氛很疏远客气,但是明霜还是心里不舒服,她不舒服了,就要发作。   江槐和李妙璇说着话,两人忽然都听到一阵敲玻璃声。   侧目一看,看到明霜亮晶晶的琥珀色猫儿眼,她闲适地站在窗外,正屈着手指,一下一下敲着玻璃,笃笃笃的,一声又一声,江槐看到了,李妙璇也看到了。   “这是?”李妙璇问。   见到明霜一脸理直气壮,视线在他们身上逡巡,她抿了抿唇,收拾好表情,问江槐,“江槐,这是你女朋友呀?”   “不是。”江槐说。   女生是隔壁班班长,来找他问明天开会的时间。   他寥寥几语和她说完,李妙璇抱着笔记本离开了。   明霜过了会儿就出现在了班级里,她不坐下,抱着手臂在那里审视着江槐。   “我才离开一下子。”她语气里似乎满是谴责,“哥哥,你这么快就耐不住寂寞出轨了吗?”   江槐知道她喜欢胡自说自话胡扯…可是,他还是被那几个字眼刺到,耳后发烫。   “没有。”他僵硬地说。   “没有什么啊,没有寂寞,还是没有出轨呀。”明霜眨巴眨巴眼。   可惜明霜还不放过他,“男人果然都是骗子,前几天你还和我说,你没收到过很多情书。”   江槐,“……”   “大骗子。”她嘟嘟囔囔,也不坐下。   “没骗你。”   他从没看过,所以也不知道到底写了什么,当然算不上情书。他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上过心,只是眼下单纯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撒谎。   明霜,“哦。”   “那我姑且相信你一次吧。”明霜说,“不过我刚才难受了,你下次要补偿我一下子,怎么补偿呢,等我慢慢想,你不要赖账啊。”   一些回忆忽然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那天晚上,她摸他腰,前几天在图书馆,她勾他腿。想都能想到,她这些要求会是什么。   他垂着眼,薄红的唇紧紧抿着,看都不看她,吐出二字,“不行。”   “……不行什么呀?”明霜捧着脸,陡然天真地说,“哥哥,你不行吗?男人不能说不行的。”   江槐在座位上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嗡嗡作响,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一下午他都没理她,冷淡着一张漂亮的脸。   檀附校门一角有个小咖啡馆。因为和檀大挨着,学校偶尔会有隔壁大学生过来,校内设施也很齐全,咖啡馆门口挂着的风铃在风里铃铃作响。   天气越发阴沉,铅灰色的雨云积在一侧,大雨即将到来的前兆。   江槐离开教学楼已经很晚了,他一眼见到校园香樟树下那个熟悉的影子。   他想看都不看离开,不过走过时,脚步不由自主放慢了几步。   明霜正蹲在树下一个角落,书包放在一旁,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江槐走过——果然明霜一眼发现了他,抬眸兴奋地朝他挥手,“江槐,你快过来看看,过来看看嘛。”   她在看的竟然是一窝蚂蚁。少女生得白皙干净,但是一点不嫌弃脏,蹲在树下,兴致勃勃看着那一窝穿梭的蚂蚁。   他想离开,被明霜一把拉住了校服后摆.   “蜻蜓低飞,蚂蚁搬家,说明马上要下大雨了。”明霜翕了翕鼻子,“我好像可以闻到水汽味道。”   “这是小时候,我妈妈告诉我的。”说到这里时,她眸子少见有些温柔,“睡前给我讲的故事。”   她有时候很像一个小孩,捉摸不透。   江槐低眸。   “以前你妈妈没有对你讲过吗?”   风越来越大,潮湿的水汽翻卷而来,他摇头,漂亮的黑眸一瞬间闪过许多复杂情绪,“……没有。”   “那你不是好可怜。”明霜随口说,她声音甜,哄人的情话更是一把把来,“不过放心吧,以后我会对你好的,每天晚上睡觉前给你念故事听哄你睡觉,你想听什么?《豌豆公主》还是《海的女儿》?”   江槐不语。   他听到自己心跳声。   从小匮乏,被强行压抑的情感,似乎在被什么东西狠狠强行拉动,这种感觉陌生,让他难言的痛苦,痛苦里却又泛着一丝别样的情感。   对这片陌生又迟来的浪潮。他迷茫,下意识抗拒。   来接她林崇之从校园对面赶来,四处找着她,“小霜。”   明霜兜里电话响了起来,她站起身,接起电话,不知道电话那边是谁,她声音变得刻意的甜美,“哥,在回家路上了,马上就回去。”   江槐握伞的手指滞住了一瞬。   他从莫名的思绪里挣脱出来,朝着校门走去。   ……   明家别墅里温暖如春,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室外的任何寒意。   明霜房间在二层正中的主卧,足足有块一百平,近一半是一个巨大的衣帽间,悬挂了各种琳琅满目的衣服和各种配饰,许多衣服她甚至没穿过,品牌自己送上门来的专门定制的当季新品,堆满了大半个衣帽间。   房间主人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看手机,及腰的微卷漂亮长发随意散落在纤瘦的肩上,穿着短衫南瓜裤,少女修长莹润的双腿更是毫无形象地伸在沙发沿上。   徐天柏敲门进来,一进来就夸张的遮住眼睛,“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那你把眼睛抠了。”明霜头也不抬。   明萧过几天回檀城。她刚忙着应付他,哪里还管得着穿什么。   明立诚今天回国了,明家有场晚宴,来了许多人,除去明霜的几个发小,还有许多檀城名流。明霜漫不经心从沙发上爬起来,准备去衣帽间选一身裙子。   她不喜欢这种场合,每次虽然脸上带笑,心里却烦得不行。   宴会甚至来了几个艺人。不到二十,其实和他们差不多的岁数,长得还可以,对明霜也很热情,或许热情得有些过度了,到刻意奉承的地步。   明霜漫不经心地想,不自觉把他们和江槐比较了下。   模样和气质比江槐差远了。   晚宴间隙,明霜回到自己卧室,去简单补了个妆。她在洗手台上坐下,不要什么形象地撩起裙子,看手机,给江槐发消息。   之前她拿到了他的号码,后来江槐一直不回她短信,她就随便用号码搜了下微信,果然搜到了一个默认头像的账号,看着就很像江槐,于是申请了添加好友。   江槐昨天把她的好友申请通过了,但是一直没发过任何消息。   “不理我,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干什么。”明霜又发了个消息过去。   明霜的微信头像是一只龇牙咧嘴的绿色小恐龙,名字叫“十六圆”   江槐的微信名字就是真名,和人一般的简单,朋友圈什么都没有,初始的灰色头像,背景也是纯灰色的默认背景。   对他而言,应该就是个单纯的通讯手段,不值得花费任何心思修改。   江槐没在学校。   一幢铅灰色的居民楼,楼面被雨水洗刷得有些陈旧。   少年在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流出,他把自己认真地从头到尾洗了一遍,尤其是手指。   他看着自己的手,一双骨节分明,白皙的手,看不到任何脏污。   可是,还是克制不住,觉得很脏。这具身体是脏的,从血管里涌着的血开始。   少年神情冷淡厌倦,陡然,他将手指往墙上狠狠撞去,血渍缓缓涌出。他脸色苍白,用创可贴将那处贴好。   那点残余的温度已经早消失,再也触摸不到。   外头是夏天雷暴雨,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江槐换了一件衣服,窗外雨越来越大,雨里的槐树枝丫被雨水打得簌簌作响。   门口有一棵槐树,很多年了。   槐树是木中之鬼,在民间传说里,一直有不详寓意,阴气很重。据说,槐树成年后可以开花,开出的槐花是白色的,很漂亮干净。这一棵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从根部开始腐烂,十几年,一直如此,没有任何开花的迹象。   江,槐。   他的名字,拆开,每一部分,都是他自己所厌弃的。   桌上手机还在震动,他打开,是明霜发来的,是一张照片。   女孩穿着晚礼服裙,露出一对纤细修长的手臂,她一头长发盘了起来,几缕卷曲的碎发俏皮地落在脸边。背后是铜金的洗手台,和一面占据了墙面的镜子,能看到露背礼服后露出的小片背脊,匍匐着一对纤细的蝴蝶骨。   像是一个一尘不染,端庄的小公主,站在自己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前。   “想发给你看。”她悄悄说,“我好看吗?”   语音里,女孩声音隔着雨,显得甜润又朦胧。   作者有话说:   是不是想让哥哥晚上睡不着捏()   *1.槐树那部分资料引自百度。   2.蜻蜓低飞,蚂蚁搬家,下大雨,是民间谚语。   ———— 第七章   门前的槐树在风雨里摇曳,枝丫舞动,影子在夜色里摇晃。   照片里的明霜,睫毛浓长,眼眸比平时似乎更加明亮,骄傲,美好又明亮。隔着照片,像是近在咫尺对视着他。   和下午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的少女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和坐在双杠上的俏皮马尾少女,也不像是一个人。   ……都很漂亮。   江槐摁灭了那条语音,把手机放在包里。像在逃避什么一般。   屏幕又亮了起来,是明霜发来的消息。   十六圆;【照片只发给你一个人看哦,喜欢就保存,过期不补哒。】   十六圆:【来自明霜的友情小提示:微信照片是会过期的。】   江槐从小,很少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事物。   孤独,颠簸,痛苦与不安,是他人生之初的底色。十岁时,江槐最痛苦的时候,他曾问过那个人,“为什么是我?”   那个人回答,“没有为什么。”   命运就是如此。   他从来没有试图拥有过什么。   明霜真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江槐不回消息,她干脆就直接拨打电话,那边很慢才接通,能听到那边江槐的呼吸声,可是他就是不说话。   真别扭。   明霜没再追问照片的事情,“你现在在家吗?”   半晌,传来少年声音,低低的,“等下要出门。”   他除了不爱理人,其实还是挺乖的,问什么答什么。   外头雨丝如瀑,明霜也没问为什么要出门,她说,“喔,那记得带伞。”   “对了,你家在哪里呀。”   “……”   明霜安慰道,“放心,我不会半夜从窗户翻过来的。”   江槐僵住了。   他完全没想过还会有这种可能。   “就是,你给我个地址,以后放假我可以来找你玩啊。”明霜说,“不是马上暑假了吗。”   “我们算是朋友吧。”明霜大言不惭,给自己提升地位,“我转学来这里后,还不认识什么人呢,都没几个朋友。”   骗人。她明明很多不同朋友。   少年却没拆穿她,他垂着眼,挎上书包,拿了件外套,关门出去。   几分钟后,明霜手机屏幕一亮,来自江槐的信息。   是他家的地址。   她捧着手机,满意的笑,随后,没什么形象地从洗手台上跳了下来,蹦蹦跳跳出门了。   这人怎么这么好骗好哄,以后要被她骗得底裤都没有了。   李青正好端着盘子上楼,见到明霜,“这么高兴啊?”   “李姨,我今天的妆好看吗?”明霜心情好,见到她就笑。   “好看。”李青笑眯眯的,“十五是最好看的小姑娘。”   就是嘛,她是好看的。江槐不说,也一定在心里这么觉得。   明霜歪了歪头,对着镜子梳着自己头发,自己也觉得很臭美。   外头风很大,江槐到幽居轩时,正好不偏不倚,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五分钟,他在门外等了片刻,到时间了,方才进去。   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江槐回到家,没多久,屋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他打开门,屋外是个湿漉漉的中年男人,他把雨披拿下,见到他,忍不住又低头核对了下地址。   地址是这里没错,但是写的收件人却是。   ——“江美人。”   经常有人为了安全,独居女人会写成x先生收,但是男人收件写成女人的倒是几乎没见过,老板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眼前少年。   长得倒是确实非常俊,唇红齿白,漂漂亮亮的。老板觉得自己和年轻人开始有代沟了。   江槐,“……”他耳朵烧得慌,脸通红,一句话都不想说。   老板掀开了保温箱子盖子,香味立马涌出,他一碗碗往外拿,是各种各样的汤。   “是你女朋友给你叫的吧?”餐馆老板笑着擦了一把额上雨水。   “我们家是老字号了,味道很好的。”老板说,“你就赶紧趁热喝,别浪费了你女朋友心意。”   女朋友估计是很有钱,专门来人来餐厅点的。还捎带了一张字条,说是要一起送过去,老板见是大主顾,不敢懈怠,干脆自己亲自送上门。   “小伙子,你太瘦了,多吃点才好。”他见少年高挑却清瘦,苍白的皮肤,夏天也不见多少血色,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关上门。   餐盒下压着一张字条,江槐顿了顿,才把字条抽出。   上面是少女圆滚滚的字迹,“下雨天,回家就要喝暖暖的汤。”   (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都买了!下次告诉我口味!!)   屋子里空空荡荡,少年垂眸,收起了那张纸条,放在了自己抽屉最深处。   第二天,物理小测发试卷。   江槐是年级唯一一个满分。明霜正在看自己的试卷,上面鲜红的一个六十一分,小测满分一百,这个分数将将及格。   江槐看到了,他没做声,把自己试卷收进了抽屉。   这分数却让后座陈璇大跌眼镜,“……”   那天说好地写那么快呢,她差点没写完,还打了71分。   陈璇怕明霜尴尬,不料明霜自己倒是好像完全不在意。   “霜霜,那你考试写那么快干嘛呀?”她小心翼翼问。   “因为快点写完就能交卷出去玩啊。”明霜想了想,诚恳地说,“我考所有的试都是第一个交卷的。”   不过昨天的记录被江槐打破了。   陈璇,“……”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和他们这种平民就是不同,视分数为粪土。   檀附每周的小测排名会贴在多媒体旁边。明霜排最后一个,和第一的江槐遥遥呼应。   明霜自己不觉得有什么。班里很多人也不觉得出乎意料。他们身上到底还是有一份檀附重点班学生的傲气的,从国际转学过来的漂亮会玩的大小姐,这个分数才是正常。   午自修,明霜原本按照惯例补觉。直到她感觉有人敲了敲她的桌面。   是江槐。   他第一次主动找她。   少年穿着校服,挎著书包,清爽干净,立在她的桌旁。   江槐推开校园里咖啡馆门,他预约了最里的两个座位,随后……明霜见到物理书和试卷,整个人都一下蔫了。   本来以为他约她来咖啡馆会有什么好事,讲题目为什么不去图书馆?江槐每天下午按理都是在那里吧。   少年垂着眼,看不出任何情绪,“图书馆说话会吵到别人。”   行了行了,忘了他是个循规蹈矩的乖乖崽了。   江槐摊开明霜的试卷,拿起笔。   十分钟后。   “听不懂。”明霜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   江槐,“……”他非常有耐心,明霜说听不懂,他就再写一遍。   直到明霜实在受不了,友情建议,“不然你多说说话,少写一点,我听你声音,没那么困。”   江槐没有反对。   他真的很听话。把公式拆分开,给她一道一道讲,明霜听着他说话,忍不住又侧目看他清瘦的下颌线条和漂亮的眼睛。   浓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在略显苍白的肌肤上留下浓郁的阴影,很认真得在给她讲。   咖啡里的冰块已经化开了。江槐甚至还毫无察觉。   明霜恶作剧的心思不由自主又浮现上来了,她摇头,一脸无辜,“还是听不懂。”   “要不然,你亲一口我,我就能听懂了。”她指了指自己脸颊,乖巧地说。   江槐正在写字的笔画歪了。   “不拒绝就是同意了吗?”明霜眨眼。   “不……”他睫毛扇了扇,估计是想起了什么,僵硬改口,“我再讲一遍。”   明霜怕他真再讲一遍,赶忙举手投降,“行了我懂啦,可以讲下一个了。”   其实江槐讲解得非常清楚,她只是想逗他玩。   四十分钟后,明霜像是一条死鱼一样,瘫倒在桌旁。   江槐去柜台,给她点了一份华夫饼,往她面前推了推。   其实她很聪明,只是太跳脱,注意力跳跃得太快。   “谢谢。”明霜拿起叉子,解气一般大口开吃。   她半个字没提昨天晚上的汤,像是没有送过一样。江槐脸皮薄,想起那个荒唐的落款,更是开口都难。   明霜忽然问,“之前我听吴青苗说,你为什么不继续参加竞赛了呀?”   江槐沉默了一瞬,“不想参加了。”   “为什么啊,你不喜欢数学吗?”   江槐摇头。   “那你喜欢什么?”   江槐没回答,正好,他看了眼旁边挂着的钟,“休息时间到了。”   明霜,“……”   看江槐写字很是赏心悦目,明霜捧着气泡水,看他给她写笔记。   “你手指怎么了?”她忽然注意到。少年竹一样白皙漂亮的手指上,贴了不少创可贴,明霜行动永远比脑子快一步,她已经伸出手,触到了他的指节,想摸一摸受伤的那处。   ——才触到,明霜忽然想到了江槐的怪癖。   可是,他没抽回手,垂着眼,手指被她虚虚握着。   江槐没做声,也没有把手指抽回去。   “你不难受吗?”明霜收回了手,歪着头看他。   少年睫毛颤了颤,唇红红的。   “不难受。”他轻声说。   他能忍耐。   作者有话说:   小槐太可爱了!发出呐喊。   还没在一起,就已经开始被十五欺负。但他是那种被十五欺负了也会觉得是自己的错,某种意义上对十五予求予给的单纯美人!!   —— 第八章   明霜窝在家里沙发,和许端端打语音电话。   “你说你刚又和校草一起出去玩了?”许端端八卦得很。情报贩子日常更新自己的消息库,“怎么样?是不是已经钓到手了。”   这才过去多久。   许端端忍不住竖大拇指,“不愧是我们大小姐,可以,在檀附展示出了我们国际人的风采,刚过去没多久,就把人家的招牌校草给搞到手了。”   “你怎么不问我们出去做什么了呢。”明霜冷漠地问。   许端端大惊失色,“怎么,霜子,你终于愿意和我们分享这种细节了吗?”   明霜,“你想听完全非弹性碰撞还是量子黑体辐射?”   “nonono!”许端端立马大no特no,“不要对本文科生说外语了谢谢。”   “赶紧说点黄的我爱听。”   明霜,“?”   “没有黄的,只有量子。”   许端端笑得在床上翻滚,“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出去就都是看书讲题目?”   “他能不能点化一下你啊,让你肚子里也有点文化。”   “我肚子里文化可多了!”明霜说,“我还是比较聪明的,就是有点晕书,什么时候等我克服了这个弱点,我说不定考第一呢。”   “可拉倒吧你。”许端端半个字不信,“那野猪都能上树了。”   “对了,前几天,我听到江千樟还在放狠话呢,说是要之后给你好看。”许端端神神秘秘说,“你知道吗?他最近又换了一个女朋友,和你长得有点儿像。”   明霜做出一个呕吐的动作,“别拿这种挫人恶心我好不好。”   她最恶心的就是这种男人。   ……   和许端端煲完电话粥,明霜想去一楼厨房拿点点心当做夜宵,明家有专门的甜点厨师,最近又换了新人,手艺很好。   明霜从小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碟子巧克力蓝莓蛋挞,边吃边往自己房间走,不料在客厅撞上一个高大的身影。   明立诚应该是刚从公司回来不久,西装还没换下,林崇之随在他背后,两人正交谈。   明立诚今年正巧五十,生得五官英俊深刻,只是不苟言笑,双眉之间有道深深的褶皱。   他看了眼明霜,明霜装作没看见他,继续往楼上走。   “站着。”他说。   明霜咬了一口手里蛋挞,垂着眼,敷衍地叫了声,“爸。”   “最近你们是不是要学考。”百忙之中,明立诚竟然还有余心记得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让明霜有些意外。   “你以后要出国,也得拿个高中毕业证。”明立诚说,“不要太荒唐了。”   明立诚不是话多的人,说了两句就走了,他还要赶回去顾婉宁那边陪她。明家房子多,从国外回来后,顾婉宁就借口说方便和姐妹出去玩,暂时住在北望河那边的别墅去了。   林崇之回头看了眼明霜,明显想说什么,但是没开口,匆匆随着明立诚离开了。   偌大的屋子装潢精致,富丽堂皇,只是空空荡荡,明霜赤着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听到自己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的回音。   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声响。   她蛋挞也不想吃了,面无表情地回了自己房间,把门关上,在床上缩成了小小一团。   ……   和江槐坐同桌久了,偶尔在远处看他,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檀附每学期结束时都会有总结大会,主要是表彰和总结优秀学生。明霜听着冗长的领导发言,在台下昏昏欲睡,直到看到江槐走上礼堂。   她揉了揉眼,左右看了看,才发现周围人都在看江槐。   这是阳光很好的一天,前几天暴雨似乎完全没有留下痕迹,青空如洗。她远远看着江槐,少年校服穿得规整,礼貌中透着冷淡与疏离,是教科书般的好学生,檀附这级的招牌。   明霜甚至看到隔壁不远有女生偷偷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明霜不高兴地想再度起一个事实,江槐其实是很受瞩目——甚至可以说是被很多人仰望的。   还并不是她的所有物。   她属实不太喜欢。   解散后,吴青苗和陈璇走在一起,远远看到江槐,有一瞬间,明霜和他并排走着,不过人潮涌动,人实在太多,他们像说了一两句话,又像是只是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吴青苗盯着看了会儿。   两人实在是太不搭界,无论是从外形,性格还是气质。   江槐从长相到性格,都极为冷淡,似乎对什么都不是很在意。没什么人能走进他的心,吴青苗从很早以前起就知道,她脚尖在地上磨了磨,什么都没说。   他不会喜欢人的。即使喜欢,她觉得,也不会是这样的一个女生。应该是一个和他同样优秀的上进女生。   终于捱到放学。   江槐路过教学楼门口的香樟时,感觉校服后摆被人一拉。他一转眼,看到少女那双琥珀色的猫儿眼。   “你现在有空吗?”   半晌,江槐说,“有。”   “那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小妖怪朝他眨眨眼,一脸神秘莫测。   出了学校大门,这一代是檀城中心商圈,周围人来人往;明霜带着他走过地下通道,左拐右拐,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越来越大,周围光线变暗,但是可以看到周遭霓虹闪烁。   “游戏厅。”明霜看到门口摆着的两台街机,打了个响指,“来过吗?”   江槐摇头,看向里面。   从小到大,这种地方,与他的生活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他对游戏没兴趣,而且性格喜静,也不太爱来吵闹的场合。   “以前小时候,我经常玩这个。”明霜指给他看,很专业地看了看这两台机子的投币口,“可惜这款已经淘汰了,现在没人玩了。”   她的三个发小都是男的,小时候明霜和他们一起野,小学时徐天柏有段时间特别迷街机,虽然家里都一个比一个有钱,他们那会儿还经常能为一个游戏币打起来。   “徐天柏那会儿还不服气我呢。”明霜说,“非要和我单挑。”   徐天柏应该是那天找她的那个男生。他记得,和明霜很亲密,原来是从小认识的关系。   江槐记性很好,见过一次的人脸,都不会忘,他安静了一会儿,又问,“那你赢了吗?”   明霜嘻嘻一笑,“当然。”   两人对着手搓魂斗罗,她用春丽把徐天柏打得满地找牙。   女孩比画了一个ko的动作,眸子熠熠生辉。   江槐一直听着。他还穿着檀附校服,高高瘦瘦的,又生得唇红齿白,整个人都显得整洁规矩,在周围环境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明霜在书包里塞了一身新衣服,已经早早找了个卫生间换好了。她眼下穿着宽大的T恤裙,露出两条洁白的小腿,鸭舌帽高马尾,一副非常老练的街头辣妹风。   在这个对他而言陌生的新世界,她依旧闪闪发光。   两人年纪不大,都生得好,周围有人频频回头——主要是看江槐。   “不然,你也把衣服脱了吧。”明霜建议。   夏天,他只穿着一件短袖校服。江槐脚步顿住,干净的黑眼睛看向她。   前段时间,明霜对他做的那些事情,显然他还记得。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明霜忍着笑。   看得出来,这确实是江槐从小到大没有涉足过的领域。明霜带他把所有机器都玩了一遍。   不远处还有台球台。周围有人抽烟,有人喝酒,骂脏话,都痛痛快快酣畅淋漓。   江槐站在背光的地方,凌乱的灯光从他脸上闪过,他依旧显得安安静静,一尘不染。   明霜忽然升腾起一种带坏好学生的错觉——不过没有罪恶感,很爽,她很喜欢。   玩过一圈后,两人走在了出口处,这里摆着几台娃娃机。   “江槐,你喜欢什么?”明霜指着入口的娃娃机,“我给你抓啊,我是抓娃娃高手。”   是给小女生玩儿的,里面五光十色,颜色都粉粉白白,江槐看了半天,又看向明霜,明霜看着他漂亮的脸,她发现了——江槐习惯用垂眼来掩盖自己情绪。   明显是都不感兴趣。   可是因为不擅长表达,而且习惯忍耐了,不想让她扫兴,所以也不说。   明霜心里忽然又涌上恶作剧的想法,她装作没注意到,又说,“那你等着,那我给你弄一个最好的。”   江槐,“……”   他是真不会拒绝人。明霜暗笑,于是继续熟练操作夹子,很快成功抓上了一个特大号的美乐蒂,塞给江槐。   她看着这一幕就想笑,还是坏心肠问他,“怎么,好看吗?喜欢吗?”   半晌,她却听到很浅一声“喜欢”。   明霜有些意外。她知道江槐不撒谎。   更意料的是,江槐拿着那个娃娃,竟然也不显得狼狈。明霜在心里暗自吐槽,都要怪他这幅乖乖崽好学生模样太有欺骗性,做什么都显得是有道理,有背后原因的。   但是江槐心情此刻很好,明霜能感觉到。   因为刚才的一番运动,他也出了汗,校服领口少见解开了几颗。   明霜瞟到他衣领下露出的半弯清瘦锁骨,精致安静地藏在美乐蒂脑袋后。   他生得修长明净素淡,此刻唇格外红,苍白的面孔也因为运动泛起了血色,清纯里竟然显出一种说不出的蛊惑艳丽。   明霜忽然有些后悔给他抓了个这么大的。   走在出口,外头天已经黑了,明霜接了个电话,叫江槐等等她。   晚风微微吹过少年额发。江槐拿着那个娃娃,站在原地,安静等着。   从很小开始,他从习惯了没有结果的孤独的等候。   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   人世间,他的容身之所在哪里?在谁身边?哪里似乎都不是。   ——可是,这一次,少女轻快的脚步声传来,路灯暖黄的灯光下。她气喘着朝他奔赴来。   明霜变戏法一般,忽然从身后拿出了一束花,是一束小百合,娇嫩欲滴,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少年想起那天晚上的热汤,那两个字到了唇边。   “其实这是别人送我的。”明霜说,“我不喜欢,就转给你了。”   他瞬间僵在了原地,说不出什么感觉,方才泛起的隐秘的欢喜换成了冰冷,一颗心直直往下坠。   “骗你的啦,”明霜说,“我买的,送给你。”   她自己都有些无奈,很少遇到江槐这种人了,她说什么怎么都信的,从他们见面的第一面起,江槐就在被她骗,现在随口扯一句谎话,竟然还能骗到他。   少年抿着唇,干净漂亮的黑眸凝着她,声音有些哑,“明霜,你别骗我。”   “不会啦,以后不骗你了。”明霜真挚地说。   “很好看是不是。”明霜又说,“很适合你。”   女孩琥珀色的猫儿眼显得格外灵动,十七岁的少女,神情偶尔有种孩子气的清纯,蓬勃,像一丛蛰伏的玫瑰。充满着生机的侵略性的美,还没完全长开的极其美丽的面容。   江槐替她拿着一路的战利品,他比她高一头,两人不远不近地走着,明霜不好好走路,非去踩路旁凸出的马路沿。江槐走得离她近了些,她身子一歪,江槐扶住了她。   等她恢复平衡,已经很快松开,还是克制地走在离她较远的地方。   明霜在心里笑。   “下次我带你玩更好玩的。”明霜忽然踮起脚,偏要凑到他耳边,大声说,“去不去!”   热气不远不近,坏心眼地故意呵在他耳尖。   作者有话说:   十五真是追人小能手/逗小槐真的太好玩辽,他只在十五面前就缺心眼。   但十五是坏心肠,说话不算数,之后很多次骗小槐,被骗多了小槐就要坏掉了。   —— 第九章   晚上回家后,明霜忍不住点开微信,给江槐发消息。   十六圆:【到家了吗?】   不久,江槐回复:【还没有。】   十六圆:【我已经到了。】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明霜趴在床上,翘着两只小脚丫,认真嘱咐:【等到了一定给我发消息。】   明立诚没回家,家里依旧空空荡荡,明霜头发披散在肩头,穿着睡衣,和江槐发聊天,哼着歌儿心情很好。   江槐是话很少的人。线上聊天时也是这样,刚开始的时候,明霜给他发消息骚扰,江槐一个都不回,现在基本都会回复,虽然依旧话不多。   但是,他有在认真听明霜在说什么。   十六圆:【对了,你能不能换一个头像。】   【我这么和你说话,总感觉很奇怪。】   【像在和僵尸号说话。】   她又拍了拍江槐,果然也什么都没有设置。   江槐以前没注意到过自己头像。他看了眼明霜头像,绿色的小恐龙张牙舞爪,几乎可以想象出头像后对应着的人。   江槐:【换什么?】   十六圆:【等着,我给你找一个。】   三分钟后,她给江槐发了个图片过去。   是一只红眼睛,白白的垂耳小兔子,抱着大大的月亮,坐在火箭上。   十六圆:【和你很像是不是?】   江槐果然又不理她了。明霜笑得打跌,从第一次见面起,光看长相,她就很想欺负江槐,现在稍微熟悉了些。知道他性格如此,就更加想了。   十六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是农历十五生的。】   明霜话很多,江槐不回复,也源源不断有话说。   她又说:【江槐,你拍一拍我。】   江槐没理她。随后,屏幕正中显示——你拍了拍“十六圆”,并被亲了一大口。   明霜哈哈大笑。   ……   江槐将手机放入口袋。   “哥,你在和女朋友发微信啊?”对桌坐着一个小男孩,正在拿笔写数学题。江槐平时情绪很少,很安静冷淡的一个人,丁明明虽然年龄小,但是察言观色能力还是挺强。   江槐,“不是。”   “哦。那哥你有没有谈恋爱啊。”   江槐摇头,抽出笔,视线落在他刚写好的一道题目上,“算错了。”   “哥你长这么帅,我以后长大了,也想像你这么帅。”丁明明一边拿橡皮擦擦干净线条,显然还不想放过这个话题。   丁明明念初一,在班里有个暗恋的小女孩,可惜小女孩不喜欢他,嫌弃他太矮不好看。   江槐失笑。   晚上,他骑车回家。   今夜正巧十五。天空上的月亮圆圆的,明月高悬,挂在空中,洒下月光,那么遥远,又显得那么触手可及。   第二天周末,明霜和徐天柏李恒远出去疯玩了一天,晚上回家,刚推门,看到门口鞋子,眉头就皱起来了。   果然,进门就看到顾婉宁。   顾婉宁今年正巧三十五岁,比明立诚小了足足十五岁。前段时间过生,三十五生日虽然不整,但是明立诚给她大做了一场,檀城豪门半个圈子的人都来了,算是给足了顾婉宁面子。   嫁入明家后这么多年,顾婉宁显然也变了很多,现下一身高定,妆容精致,浓浓的贵妇风,说话底气都足了不少。   她身旁还坐着一个女生。   顾芝之和明霜同龄,今年十七,在檀附202班,成绩一直很好,一直是顾婉宁这个做姑姑的放在嘴边时不时提起的“骄傲”。   眼下,顾芝之有些拘谨地坐着,小白裙子马尾,正在和明立诚聊天。   她眉眼生得清秀平淡,和明霜美得一眼能看到,张扬夺目的美完全不同,整个人走另一种风格。   明霜进门,懒得理她们,要上楼。   “明霜,进门也不会叫人。”明立诚说。   明霜,“喉咙疼。”   顾芝之忙打圆场,“夏天火气大,我这几天喉咙也不舒服。”   顾婉宁拉着侄女的手,“芝芝都是学习太努力了,檀附学习就是抓得紧,上次考试,我们芝芝进了全校前一百名,高三再冲冲,前几的大学肯定是没问题了。”   “我听说霜霜也转到檀附了,学习还跟得上吗,有什么问题可以找芝芝教教。”   明立诚扯了个难看的笑,“她不给我出去惹事就烧高香了,还学习?”   顾芝之乖巧地说,“我没问题的,妹妹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明立诚赞许,“芝芝是好孩子,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就和叔叔说。”   三个人互捧臭脚,看起来像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明立诚回来,顾婉宁都要把顾芝之一起带过来这个家里,然后话里话外炫耀她的乖巧,加一起讨好明立诚。在顾婉宁授意下,每年父亲节,顾芝之都会给明立诚做手工礼物,写贺卡。   明霜心里冒火,她是典型大小姐脾气,心里有火气就要发,冷笑道,“我学习有问题,当然有能问的人,我能找到第一一对一辅导我,需要找一百名的?”   顾芝之瞪大了眼。   “你们感情好就感情好,不用来给我表演了。”少女冷眼看着他们,面容显得更加美丽夺目,尖尖的下巴扬起,“什么时候干脆把姓也一起改了吧。”   “明霜!”   少女背影已经看不到了。   顾芝之坐在客厅,脸上挂着笑,心里翻涌。   她目光从别墅豪华的陈设上扫过,又看过明立诚。有能力可靠的父亲,美丽的母亲,这么完美一个家。   如果,可以都是她的,该有多好。   ……   “说起来,明霜是不是看上了江槐啊?”   “有人看到她一直缠着江槐。”   “他们俩不是同桌吗?同桌多说几句话很正常吧。”   “明霜好漂亮啊,又有钱,追我我肯定一天都抵挡不了。”   “江槐怎么会喜欢她。”顾芝之写着笔记,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说。   他们都不知道,明霜到底是什么人。   江槐正好推门进来,议论声停止。   檀附周末的培尖班只针对前一百的学生开放,顾芝之之前拜托顾婉宁走了些关系进来了,把最后一个挤掉了。她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在班里都不怎么讲话,上次好不容易摸到一百名尾巴,话明显就多了起来。   江槐坐在靠窗最后一排,一如既往的安静。   他生得漂亮,成绩一直高居榜首,但和所有人的沟通似乎都仅局限于那么几句。   顾芝之上课静不下心来,她边写题,偶尔抬眼看几眼江槐。   下学后,大家各自出门。   “江槐!”顾芝之追在他身后,叫他名字。   “你和明霜很熟吗?”她有些忐忑,直接问了。   想起那天明霜在客厅说的话,顾芝之心里有些没底。   少年安静看了她一眼,没回答,转身继续走了。他是边界感很强的人,和顾芝之又并没有什么交情。   顾芝之习惯他的冷淡了,她追在江槐身后,心里像是憋了一股气,不管不顾说,“明霜是我妹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少年脚步缓了缓。   “你可能不了解她是什么人。”   顾芝之说,“以前小时候,她喜欢什么东西从不会超过一个月。”   顾芝之觉得自己和他是一类人,而和明霜完全是两个世界的。   明霜完全不是江槐会喜欢的类型,她太耀眼,太有侵略性和攻击性,而且完全也不像是会认真恋爱的人。   “她以前就有好多男朋友,转学也是因为这个事情……”   “她家里那么有钱,又长得漂亮。”说到这里,顾芝之抑制住自己脸色的变化。   “江槐,以后就算你和她在一起了。”顾芝之说,“她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也不会一直喜欢你。”   “她只是想玩玩而已。”   而江槐能玩得起吗。   少年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一丝波动都没有。顾芝之也不明白他到底信不信自己说的。   “我知道,你以前退出竞赛班,是因为……”   “不想去了而已。”江槐打断了她的话。   顾芝之认识江槐快六年,见到他从初中时那个漂亮寡言的男孩长到了如今,一颗心变得更加冷,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他有时候出乎意料的倔强,不想做了就是不想做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江槐像是冰一样,顾芝之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以为冰只能慢慢捂化,却不知道,如果明霜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她刚来这么短一段时间,就可以让江槐发生那么大变化。   江槐没有再理会她,径直走了。   周一,明霜正在自己座位上昏昏欲睡。江槐在写笔记,她趴在座位上,偶尔歪过脑袋,好奇看一眼,更多是看江槐漂亮的手指和字迹。   她最喜欢看他专注的模样。眉眼微垂,一张美人颜冷漠淡秀,从下颌到喉结的线条都格外好看。   “这个不会是写给我的吧?专门写给我的呀。”她还要问,“不会吧,你这么爱我啊。”   她尖尖的下巴差点就要搭到江槐手臂上了。   江槐记笔记的手指顿住了,明霜喜欢逗他玩,然后看他脸红的模样,他已经开始习惯了——少年看她一眼,把自己挪远了一些,一句话也不说。   明霜掏出手机刷了刷,看到江槐微信头像已经换了,换成了那个抱着月亮的小兔子,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笑。   “班长,有人找,叫你去拿试卷。”阮扬帆正巧过身,顺便说了句。   江槐起身出门。   明霜睡意都没多少了,站起来,从窗户往外看,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竟然是顾芝之。   明霜心里那天受的气一下又燃了起来。江槐看起来和她并不熟,说了两句就回班级了。   “喂,江槐。”   明霜叫他名字,叫得清清脆脆的。   少年垂着眼,侧目看向她。   他眼睛漆黑,很干净,明霜从他眸子里看到两个小小的自己。   “你不要和她讲话了好不好,我不喜欢。”明霜说。   她是真的不喜欢顾芝之,甚至有些条件反射般的,觉得有些心理阴影。从小就是这样,小时候她还会很纯良地把自己喜欢的玩具和漂亮裙子和顾芝之分享,但后来她发现,顾芝之喜欢的,不是那些玩具和裙子,而永远只是她手上的下一个。   “好。”江槐说。   作者有话说:   以后的美人,心甘情愿被小坏蛋玩弄.JPG   —— 第十章   江槐回答得这么干脆,出乎明霜意料。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她一直被江槐拒绝。这句无理要求原本也是随口说说的,不料他认认真真答好——明霜知道他说到做到,不是会撒谎的人。   半晌,她眨眨眼,一手托着腮,问他,“江槐,你怎么答应得那么快的。”   “我说不让就不让啊。”   “那你是不是已经答应和我交往了啊。”果然,她的下一句又来了。   “来亲一口。”少女凑过身,语气天真又轻佻。   “周围没人的。”她左右看了看教室,压低了声音,“不会被看到。”   江槐身上有很淡的香味,从他的发梢和领口散发出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味道,因为他没让她近过身,明霜也没法分辨出来。   江槐红红的唇近在咫尺,看着很薄很好亲。可是,在她靠近前,他果然已经伸手把她拦住。   少年睫毛微微颤着,和她保持着距离,他领口上的味道倏而远离,手指的温度依旧那么冰冰凉凉。   少女小嘴微微嘟起。隔得近了,可以看到她两腮还挂着些未消退的婴儿肥,右侧粉腮上有三颗淡淡的小小雀斑,她神情里那种美丽残忍的天真或许正来源于此。   明霜已经坐回了自己座位,“干嘛还是不行。”   她觉得自己已经花费很多心力在努力追江槐了。明霜是个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在她的观念里,她觉得自己对江槐已经足够上心,使出了很多手段追求,已经非常耐得住性子了。   可是江槐让她琢磨不透,有时候,他显得很简单,反应是藏不住的,有时候,明霜却不了解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像是失去了一件心仪的玩具的小孩子一般,在闹别扭。   江槐安安静静。每当这时,明霜就会分外气他的寡言,她有不高兴就要发泄,但是江槐像是一块冰,一泊静水,你扔再多石头进去,也激不起涟漪。   “男人被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明霜说,“就你特殊。”   “江槐,我不会追一个人超过三个月的。”她说,“你不要后悔。”   ——“她以前有过很多男朋友。”   ——“不可能只有你一个。”   ——“不会长久。”   顾芝之的话在脑海里响起。   ……江槐垂下眼帘,把书本收到了抽屉。   世界很大,她每天最在意的是去哪里迎接新的快活。   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起来,外头蝉鸣阵阵。   昨晚因为顾芝之的事情和明立诚吵了一架,明霜半夜冲出家门,打电话拉徐天柏和李恒远,去ktv鬼哭狼嚎了一晚上释放。   “得,十五,你可别告诉陆哥啊。”第二天一大早,徐家司机开车送明霜去学校,明霜在后座昏昏欲睡,徐天柏还稍微保持了一点清醒。   明霜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徐天柏和李恒远也从小是她小弟,唯明霜马首是瞻,只有陆措偶尔能管管,但是他又是不管明霜的,三人一起做了什么只会数落他们两个。   明霜差不多睡着了,晨光下一张脸灿若朝霞,她被阳光刺到眼睛,懒洋洋睁开眼,声音有些哑,黏糊糊的,“你怕什么。”   “祖宗,别拿这声音给我说话。”徐天柏简直浑身肉都一颤,起鸡皮疙瘩。   明霜朝他翻了个白眼,从车上跳下。   清晨,檀附校门口人来人往,明霜还是没穿校服,惹眼的很,她不在意周围目光,和徐天柏打打闹闹,李恒远追着,“十五,你书包忘了。”   明霜却顿住了脚步,人群之中。她一眼看到江槐。   他穿着干净的校服,乌黑的碎发安静垂落在额前,正站在晨光里,长身玉立,单肩背著书包,一双温润的黑眸,似乎在看着她。   明霜预备径直走过。   江槐手里拎着一份早餐,看向明霜。她皮肤白,彻夜通宵过后的黑眼圈分外明显,头发随意扎成马尾,身上衣服还是昨天晚上的一身。   “早餐。”他说。   明霜,“我不饿,在家吃过了。”   她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徐天柏几人都是典型糙男,自己吃饱了就行了,不会刻意记得她吃了多少。   明霜,“……”   她不觉得害臊,理直气壮接过那份早餐,从里面翻出一个肉包子啃着。   “我想要水。”她朝江槐说。用那种哑哑,黏糊糊的声音。   少年把吸管纸撕开,插在豆浆杯上。,明霜被人服侍惯了,也不觉得江槐替她做这些有什么。   她踮起脚,凑到江槐跟前,就着他的手,吸溜了一口暖豆浆,温度正好,甜度也正好。随后,她无事发生一般,蹲回自己原地,继续啃包子。   看到远处升腾起的夏日晨曦,通宵后的疲惫在这时才慢慢涌出。   吸管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湿润痕迹,刺在他眼底。   痕迹的主人显然一点不在意,她啃着包子,像是做了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琥珀色的眸子正看向晨曦里的远方。   少年把纸杯丢入了垃圾桶。   徐天柏追了过来,嗓门一如既往地大,“十五,我们就先回去了。”   他还要顺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明霜不乐意,去拧他耳朵,两人闹成一团。   江槐视线停留在她触碰过徐天柏的手指上,一言不发。   徐天柏和李恒远注意到他,都知道明霜来檀附之后看上了个男人,眼下却是第一次见。   明霜兴致变得实在太快,徐天柏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干脆摸了摸头,对江槐客气一笑,和李恒远一起走了。   谁知道大小姐身旁下一个男人又会是谁。   不过确实,以前从未见到明霜和这种好学生在一起过,或者说。这类人原本就在他们的交际范围之外,甚至徐天柏以前交女朋友都完全不会选择这种类型的,原因只有一个,怕麻烦。   人和人家境和生活圈子差太多,当然就说不到一起去,太乖太纯了,分手时也麻烦。   来到学校,明霜上午在昏昏欲睡中度过。一直睡到中午,才觉得终于清醒了。   “霜霜,老师叫你去办公室。”陈璇见她醒了,这才小心翼翼敲了敲她桌子提醒。   冯红找她谈了一次话,说得很委婉,但是意思很明显。   学期快结束了,檀附组织了一个全科小考,为学考查漏补缺。前几名基本都是满分,明霜总分不负众望排名倒数第一,历史没及格。   明立诚应该是找学校沟通过,说无论如何,想让明霜拿到高中毕业证,到时候出国才更方便。   “没事你可以去找找江槐。”冯红说,“当时,我把他调成你同桌,也是为了让你们可以互相学习,互相帮助。”   昨天她和明立诚吵架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他拿顾芝之成绩单说事,明霜大发雷霆,两人大吵了一次。   “江槐,你进来。”明霜没想到的是,冯红对门口说。   少年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眼下推门而入,冯红客客气气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你学考过了,江槐学的很全面,这几天,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   明立诚也不是没想过给明霜找补习老师。可惜,明霜油盐不进,他没半点办法,只能来找学校。   “我不要你教了。”明霜拎著书包,走在江槐身后,声音很不满。   她最开始找江槐学习,又不是为了学习,是为了泡他,现在人没泡到,又叫她去学习,这不是本末倒置了?   “你想要谁教?”不料,少年顿住脚步。明霜甚至分不出他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在认认真真问她。   江槐那副乖纯的好学生模样实在太有欺骗性。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过檀附校园里的花亭,少年修长的影子落在地方,明霜故意踩了一脚,“就不要你。”   她在故意刁难。   “除非你教我超过这个分数。”明霜拿出手机,翻出和明立诚的聊天记录,上面赫然是顾芝之的成绩单。   时间只剩一周,神仙都不可能做到。   “你不说话就当是答应了啊。”明霜说,“到时候做不到,你就欠我一个。”   “好。”半晌,他说。   明霜瞪大了眼。   十六圆:【江槐要给我补课,这周先不出来了。】   许端端:【???你真被点化了?你不是要和他搞对象?】   十六圆:【先补着。】   她搁下手机,正好看到对面江槐。   谁能想到,她泡男人,真泡图书馆里来了。   江槐作息规律,人安静寡言,明霜昼夜颠倒,性格闹腾,片刻都消停不得。   这几天,她半夜给他发消息,说有不懂的。   江槐的回复在五分钟之内到了。   她打电话过去,江槐接了,清澈的声音少见带些淡淡的困倦和哑,像是落了月光,染着说不出的暧昧。   少年从床上翻身起来,他这几天刻意回了家住,坐在书桌前。   “你是不是被我吵醒了啊。”明霜问。   “没有。”   明霜,“那就好。”   几分钟后,她又说,“江槐,你别用这种声音对我说话,勾引我。”   ……   第二天一大早,明霜又抖擞精神,叫江槐去图书馆。   江槐给她抄笔记,她就在他的剩下的稿纸上乱涂乱写。   甚至两人站在一起显得不协调,明霜披散着一头微卷的长发,超短裙下肆意地露着一双修长洁白的腿。江槐穿着黑色衬衫,领口熨帖整洁,甚至一点锁骨都不露。   明霜偷偷给许端端发消息吐槽:【他好骚包,竟然穿黑衬衫,我以为一定是白色。】   以前在学校,只见过江槐穿校服,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在他草稿纸上画漫画,是两个小人,明霜画技非常拙劣,刻意把江槐画丑,她偷眼看过他,在心里偷偷笑。   昨晚实在复习得太晚。   明霜刚看了几眼书,不久就开始打起了哈欠,又趴在桌上睡着了。   少年搁下笔,看到对面女孩。   她睡得很香,一只修长洁白的手探了出来,耷拉在书本上。   他凝视着她的睡眼,看了许久。   随后,取出一张湿巾,细细擦过她的手指。在清早别人碰过的地方。   隔着那张薄薄的湿巾,用自己手指,轻而珍惜地摩挲,一遍又一遍。他很脏,不想用自己的手指脏了她干净的手指。   眼下,感觉到的是一份实实在在的触感。   温暖,近在眼前。   少年垂着眼,乌黑碎发垂落,遮住了眼神,喉结线条掩没在领口。   他看向她,唇线微微起伏了幅度,很快归于平静。   作者有话说:   就是说,我们小槐是有点变,态在身上的。   — 第十一章   檀城市立图书馆,空调开得很足,周围安安静静,偶尔有脚步和翻书声。明霜睡得格外香,很安心很沉,起来时伸了个懒腰。   少女窈窕的曲线和纤细腰身一览无余。   对面少年听到动静,正好抬头看向她,撞到这一幕。   他很快移开视线。   明霜醒来后,继续看书。   江槐在喝水,喉结滚动,唇显得润润的。她睡着了,他可能很高兴吧,总算没人闹他了,明霜漫不经心想。   昨天她咬牙切齿看书看到半夜,想起顾芝之和明立诚,火气更大,干脆把这份火气都化为了看书的动力。   一个破考试,她不信自己过不了。   过了会儿,她有个问题问江槐,问完之后才发现他在看她,江槐顿了顿,等她把手里题目写完,才把笔记本推向她。   明霜翻开。   一整本,都是江槐亲手写出来的。   不疾不徐,没有一笔敷衍,简直像是一份艺术品一样。   文科给她整理了框架和要点,细致到哪个知识点可以到书上哪1p翻找。数理化可以看出,江槐刻意放慢了很多节奏。   明霜以前见过江槐算题,许多步骤他完全是心算的,很快,而且都准确无误——为了适应她,平日里他自己会略过的步骤全都详细写了出来。   不知道到底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江槐没说,明霜也没问。   “这是给我的吧。”明霜缓缓合上本子。   “那是我的,就得写我的名字。”明霜强调,把本子拿过来,翻到扉页,姓名栏那一行还是空着的。   明霜觉得江槐的字比自己好看,她掏出自己的笔地给江槐,“你来写。”   他第一次写她的名字——明霜。   明霜把身子凑过来看看他写字,认真提意见,“要在后面加一个的。”   “明霜的。”她重复,加重了语气,显得很孩子气。   有点儿像是给非要自己的玩具贴上姓名贴条的小孩。   江槐写了。   他的字迹很漂亮,是很有骨骼的字体,和人一样略显料峭清薄。   “明霜的。”   他亲笔写下,一笔一画。   明霜终于心满意足,拿回本子,一页页又翻看了一遍,“我会看的。”   签字画押,完完全全占有。   “其实我很聪明的啊。”少女抬头看他,眸子闪闪发光,“江槐,说不定比你还聪明呢,等我全部看完,我就考第一了。”   少年唇线微微起伏,他说,“嗯。”   这天之前,明霜自己都从未想过,自己可以安安静静在图书馆坐这么久。   甚至后半段都没有去闹江槐。   等她看完书,再看外面,高大的楼层外,已经浮现起了一层浅金色的夕阳,夏日黄昏,人间至美。   她和江槐一起走出图书馆。   市立图书馆离着檀州江很近,夕阳下,江水显得波光粼粼,江边绿化做得很好,刻意建了曲折的木桥和庭子,许多市民傍晚都喜欢来江堤附近散步。   明霜还不想回家,江槐似乎也没赶着回家的意思。   两人并肩走着。晚风微微吹过,明霜侧目去看江槐,正好撞上他收回视线,明霜只看到一个漂亮的侧脸,江槐性格内敛她知道,可是到现在,连看她一眼似乎都有在刻意收敛,明霜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她忍不住想笑,似乎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不知为何。   “你晚饭打算——”   明霜这句话没说完,身后传来一阵机车的轰鸣声,随后,一辆摩托已经在他们身后停下。   骑手取下头盔,一条长腿支着地面,“你在这干什么?”   江千樟视线落在明霜身上,很快又扫到她身边的高个少年身上,反反复复,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管我。”明霜看到是他,加上和江槐说话被打断,好心情一下都没了。   江千樟被她骂惯了,倒是也没第一时间爆发,忍气吞声了。   身后几人都认识明霜,都没出声打扰。   江槐安静在不远处,额发微垂,深黑的瞳孔看过来——显得安静又深冷,他没走近,也没说话,甚至都没有多看江千樟一眼。   江千樟视线再度扫过他的脸,莫名其妙,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他倨傲地抬起下巴,话里话外很是恶毒,“这你新男人是吧?”   明霜,“关你屁事。”   “这个又准备玩几天扔了?”江千樟看向江槐,话里恶意简直要溢出。   “你口味是不是变了……”他要继续往下说。   明霜已经爆发了,“滚啊,是不是有病?”   她琥珀色的漂亮眸子看向江千樟,里面满满都是厌恶。   “你能不能去死啊,活着污染环境。”明霜说,“又脏又丑,还玩,玩都没人看得上你。”   江千樟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   江千樟从小也是被夸帅长大的,他模样比不过江槐,但是比起一般人也多少算是帅哥。他是家中幼子,家里又有钱有地位,长这么大,走到哪里不是大家都捧着,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   “江少。”背后一个小弟上前,但是也不敢说什么。   他们知道明霜身份,也知道江千樟藏着的一点隐秘心思,都怕自己费力不讨好,不敢上来说什么。   江槐一言不发,在他们起纷争时,他走近了,在她身前一些的位置,把他们隔开。   他安安静静,依旧是那副冷漠漂亮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有因为江千樟那番话而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没听进去。   江千樟两处都碰壁,他不知道怎么会有这种男人,听到这种话都能无动于衷。   “你给我等着,等着。”江千樟眼睛发红,指着明霜,似乎已经失语了,只会重复这两个字。   不就是看上了她有钱漂亮,愿意赶上来犯贱,正常人听到这种话谁不跑。   明霜转头走了。   “我烦死他了。”明霜说,“成天不干好事,四处欺负人,造谣,家里有点背景,就觉得自己很牛。”   “他凑巧和你一个姓哎。”明霜说,随后厌恶地皱眉,“算了,不说了,一家子都晦气得很。”   少年只是抿了抿唇,一句话也没说。   是的。   他看着她的背影。   都是如此,包括他的那部分。   有了这件事情,明霜倒了胃口,饭都不想多吃,干脆和江槐在路边找了一家米粉店,凑合算一顿晚饭。   明霜吃饭口味很刁,她皱眉盯着漂浮在汤上的点点葱花,因为太生气,忘记和老板交代了。   江槐注意到了,他已经抽了双新筷子,安静地给她把葱花选出,把碗推给她。   他替她做这些事情,像是很稀松平常,手指修长漂亮,握着筷子和提笔时一样好看。隔着碗上冒出的浅淡白雾,看到他漂亮的脸,明霜心情一点点又好了。   “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筷子啊。”她忍不住占他嘴上便宜。   见他手指僵住——明霜忍不住想笑,她吃了一口粉,被烫得吐出舌尖,把自己筷子搁下喝水,视线刻意从他唇上扫过,“我不介意的。”   江槐不言不语。   可惜明霜还不放过他。   “今天还故意穿成这样,你平时不是都穿校服的么。”她一边看他,还一边又忍不住指责,“是不是不想让我专心学习。”   江槐皮肤生得白,以前校服都是浅色系,明霜一直以为他的气质也是穿白色合适。不料穿黑也这么合适,虽然遮得严实,但是衬衫领口以上,从脖颈到喉结露出那一小块,有种说不出的禁欲又清冷的味道。   “下次会穿校服。”半晌,他说,声音听不出情绪。   “哦。”明霜说,“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听呀。”   “那我要你下次少穿点可以么。”她想了想,认真提出意见。   江槐,“……”   他冷淡着一张漂亮的脸,像是把她的话直接忽视了。   明霜就喜欢看他这被招惹的模样,刚才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天色逐渐黑沉下去,路灯开始一盏盏打开。   出来散步的人越来越多,明霜不喜欢走大路,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非要往旁边树丛钻。   她钻进去看一丛花,又钻出来,正和江槐说着,看到江槐视线下移。   明霜随着他一看,才发现自己膝盖被树丛划破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她穿着短裙,非要那犄角旮旯钻,出来时竟然自己竟然还没发现。   血珠子一点点渗出,在少女洁白的肌肤上分外显眼。   虽然说在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明霜小时候其实被照顾得比较粗疏,发小把她当男的,也懒得管这些小毛小病,明立诚经常不在家,有事就叫医生给她处理。   所以她虽然骄纵,但是总体说不上很娇气。   江槐说,“你先坐着。”   他找到一把长椅,明霜在长椅上坐下,莫名其妙地看着江槐背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很快,江槐从一旁药店买回了什么。   他打开了那个袋子,原来是碘伏和棉签和创可贴。   “好疼啊。”明霜拿着棉签,粗暴地蘸了点碘伏,朝自己膝盖一擦。少女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她委屈巴巴的,抬眸看向一旁的江槐。   江槐,“……”他眉微微蹙着,看着她的伤口。   “江槐,你帮我。”明霜说,“我不会。”   她在下命令,而不是在请求,只是因为声音甜甜的,莫名其妙有些撒娇的味道,一点不让人反感。   少年浓黑的睫毛微垂着,路灯昏黄的光落在他漂亮的脸上,显得很是专注。他动作很轻,眸光专注在伤口上。   手指刻意避开了和她皮肤的任何接触。   天上星空点点,夏夜晚风极其舒适,燥热似乎都被缓解了几分。   伤口痒痒的,感觉到他的呼吸,风捎来江槐身上好闻的味道——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香,她心里也痒痒的。   “江槐。”明霜托着腮,看着江槐灯下的侧脸。他专注一件事时,那股子冷淡禁欲的味道就会很明显的浮现上来,然后她就忍不住想去招他。   “嗯。”他答。   动作依旧那么轻而细致。   “我在想啊。”   “你以后当爸爸了,一定会是个好爸爸。”女孩眸子看着他,唇一挑起,显得认真又促狭。   “……”   作者有话说:   目前都没和女孩拉过手的清纯小槐,“……”   — 第十二章   明霜哼着歌儿回到家,给许端端发消息。   她认真思索,郑重打字。   十六圆:【端,我发现了一件神奇的事情。就是,为什么每次我和江槐在一起,都会觉得心情那么好呢。】   许端端飞快:【?】   【馋身子就馋身子,不要说得那么高雅,不适合你。】   明霜在床上翻了个身,哼了几声。   原本她觉得许端端说得很有道理,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随后,她又仔细想了会儿,一寻思忽然感觉不对。   那也不是吧,江槐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让她碰,搁那虚空馋呢?   她真是背好大一个黑锅。   江槐到家,推开门,一室冷清,月光从窗户里落入。   屋子里几乎没有人生活的痕迹,从前,江槐平日里住宿,很少回来这里,或许是为了逃避什么,不想想起那段回忆,他沉默着打开灯。   和她待在一起差不多一天,骤然回家。   没有了女孩在耳边的叽叽喳喳,世界似乎都一下安静了下来。   明霜上次给他写的便签被收在了抽屉里。   这不能称之为一个家。   槐树于窗前,没有一根新叶,残破,丑陋,和这个家一般了无生机。   桌上物品也很简单。   一根纸吸管,被洗得干干净净,插在空荡荡的笔筒里,他凝神看了会儿,挪开了视线。   旁边的花瓶里,放着一束已经枯萎了的百合花。即使精心护理,花朵花期也是有限的,眼下已经凋谢了,花瓣泛着黄,枯萎卷曲。   少年修长的手指小心触摸上百合花瓣,轻而温柔地摩挲而过。   他依旧觉得很美。   或许,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才可以安下一颗心,有资格亲近与触碰。   过了周末,明霜昏头脑中的去上学,又差点迟到。   好在这天课业不重,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课。   明霜找老师请了假,坐在树荫下休息,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红色塑胶跑道上的同学。   不久,大家解散了,自由活动。   刚跑完圈,不准回去教室,大家都开始往树荫下聚,三三两两闲聊着,有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单词书或者笔记拿出看的。   明霜左右打量了一圈,觉得和国际真是太不一样了。以前在国际,体育课经常是篮球比赛的天下,江千樟这一类人在球场大出风头,周围女生加油喝彩,球场边一对对小情侣亲亲密密,你给我送水,我给你擦汗。   明霜基本不感兴趣,但是眼下完全没有了,变成学习的天下了,也让她有点不习惯。   炎炎夏日,晒得要命,她只想喝水和坐着,一点都不想挪动。   她膝盖上还摊着江槐送给她的那本笔记,明霜眯了眯眼,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入乡随俗那么快。   说到江槐——她一转眼,就看到了他。   江槐个子很高,差不多已经有了一米八五,不过眼下身形略显清瘦。但能看出有一副生得很好的骨骼。他也出了汗,因为运动,平日里略显苍白的肤色泛起血色,他安安静静站在那里,拂开自己被汗湿的额发。   明霜目光远远在他身上打量。   江槐没注意到,明霜看他喝水,喉结滚动,唇红红的,被水润湿。这普通随意的动作落在他身上,竟然透出一股要命的性感来。   周围许多女生在看他。   江槐完全没意识到,直到看到明霜对他笑,江槐和她相处久了,下意识觉得这个笑容很古怪。   江槐顿住了动作,垂眸走向她。   “你继续喝嘛。”明霜说,“怎么不喝了啊。”   江槐,“……”   明霜别开视线。   “哪里不舒服?”她听到江槐问她。   明霜最开始就请假了,没有参加跑步,一直在树下休息。   明霜面无表情地说,“来姨妈了。”   江槐脚步骤然顿住。   “你脸红干什么呀。”明霜抬眸看到他,一下来了兴致。之前或许是因为被她戏弄太多习惯了,他最近不像之前那么容易脸红了。   他那张漂亮的脸原本生得冷淡,不说话时一双眸子冰冰凉凉,就特别招人。明霜想起他以前的那个绰号,心道倒是也真没叫错。   少年把瓶子扔进了垃圾桶,一言不发。   明霜还想追过去,树下围来了零星女生,“霜霜,这儿有人吗?”   “没。”明霜重新坐回树下。   人多了,她也不想再去当着这么多年的面去招江槐。   不是害臊脸皮薄,主要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个模样。   吴青苗和陈璇也在这棵树下坐好,呼了一口气。   见到江槐走了,明霜又觉得无趣起来了,低头看笔记。   “霜霜,这是什么资料啊?”陈璇对她在看的很感兴趣。以前明霜在课堂日常就是睡觉和玩手机,这下见她在学习,不由觉得很新奇。   她探头过去一看,愣住了。吴青苗余光看到明霜膝盖上的笔记,也愣住了。   大家都认识江槐的字,很有特点的漂亮,而且他的试卷经常被当成模范试卷传阅。   吴青苗和陈璇面面相觑,两人一句话都不说,都闹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笔记啊。”明霜没抬头,还在认真看。   两人走远了一些,吴青苗偷偷和陈璇咬耳朵,“江槐,是不是在给她补习呀。”   “应该是吧。”陈璇也不确定。   以前陈璇看过一次江槐的笔记——那次班主任想借他的笔记复印给全班,拿来给几个同学看,不过很多人觉得看不懂,最后就作罢了。   “这是刻意写的吧。”陈璇悄悄说。江槐的笔记可不是这样的,不可能写这么简单详细的内容。   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在心里默认了这个事实,江槐应该是在给她补习,念及两人家境,她们也能理解。   ……   “江槐。江槐。”耳畔边传来声音。是熟悉的少女声音,脆脆的,娇娇的。   少年猛然从梦境里挣脱。   明霜皱着眉,觉得江槐今天好像很不对劲。没几天学考,明霜这几天加紧学习,没怎么有空去惹江槐,现在有空了一看,觉得他很不对劲。   他做了一个噩梦。   很常见的噩梦,在江槐十岁到十四岁这几年,几乎每晚都会陷落在这个长长的噩梦里。   女人冷淡的面孔,纷杂的脚步,大人嫌恶的目光。   梦里,他还是个小男孩,只及路边往来人群的腰。   “不要叫我妈妈。”女人说,“我不是你妈妈。”   “滚出去。”她居高临下,对着他,嘴唇一开一合,像是在做出最后的宣判。   没有属于他的容身之所。   他像是一个辗转人手之间,被反复抛弃,被世间所不容的最肮脏的垃圾。   ……   和江槐相处久了,明霜能感觉到他细微的感情变化,虽然他平时表情就很寡淡,眼下,似乎比日常情绪要差很多。   明霜这辈子还没有过关心别人——尤其是关心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的经验。   大小姐皱着眉,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没事。”她听到少年清淡的声线,有淡淡的沙哑,他已经收敛好了情绪,基本让人看不出什么来了。   倒是,她昨天好像不开心了。   江槐不知道为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他大多时候都是孑然一身,一颗心被自己冰封,即便想问,也无法开口。   明霜看着他苍白的肌肤,漂亮的眼睛下淡淡的一抹乌青,眉毛越皱越深。   凭借她对江槐的了解,她觉得她问,江槐也不会说。   离考试还有三天,明霜待在家里,穿着睡衣,头发全部盘了起来,扎成了一个大大的丸子头。   她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专注地背历史。   一遍又一遍。   窗外早已经黑了,从窗户看出去,只看到点点细碎的星子缀在空中。   她的手机扔在一旁的床单上,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江槐的聊天记录上。   明霜起身倒了一杯水,发现自己腿麻了,喉咙干得要说不出话来,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   问题是还没背完,还得继续。   明大小姐深觉自己这辈子还没有遭受过这种痛苦。   明霜实在忍不住。   少女把手机拿到自己跟前,忍不住胡搅蛮缠,给江槐敲字:【都怪你,我看书到这么晚都没睡,你也不准睡。】   那边几乎是秒回:【好。】   没有不情愿,明霜知道,江槐在她面前从不撒谎,说到做到。   她要是要通宵的话,江槐也会陪着她一起通宵。   想到白天看到他的黑眼圈,过了会儿,明霜从笔记里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睛。   她拨了个电话过去,很快被接通,听到轻轻地电流声,然后是江槐的声音,很淡,“明霜?”   过了一分钟,两人都不说话,只听到的呼吸声。   明霜负气一般,“江槐,你去睡吧。”   “赶紧去睡,睡觉别又做噩梦了。”她想起他白天的模样。   “然后你今晚就梦到我吧。”少女很慷慨地说,“我批准了。”   ……   似乎听到电话那端,传来少年轻轻的笑声,她睁大了眼,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江槐声音很好听,但是大部分时间根本不染情绪,没有什么起伏,明霜简直怀疑自己耳朵,“江槐,你干什么呢?!”   她干脆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江槐不接。明霜垂眸一看,看到自己一身清凉穿着坐在床上,衣冠不整,想起江槐那性格来,只能悻悻作罢。   明霜在手机备忘录上咬牙切齿写。   “好坏的男人,他一定是在故意勾引我,想让我心疼他。”   她这么自私的人,管他睡没睡好,做没做噩梦呢。   “我是不会上当的。”   作者有话说:   小槐太招人了,十五咬牙切齿ing,拒绝承认。   — 第十三章   月光从窗外落入。   手机界面上,还停留在明霜打来,那个被他立刻挂断的视频电话上。   少年坐在床边,那一束凋零的百合花正放在膝盖上,他拿起嗅了嗅,随后垂眸,用自己冰冷的唇,轻轻碰了碰。   月光下,他眉眼低垂,黑发还半干着,领口微松,眸子有些迷蒙,清俊的五官一瞬间竟然显出一种颓废又秾艳的味道。   ……   “铃,铃。”   最后一门的下考铃打响。   ——“都不准再写了,坐在自己位置上,等收取试卷。”   明霜放下笔。看着自己写的满满的一张试卷,吁了口气。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费这么大力气来考这试做什么。   徐天柏说她像是被那谁下了蛊,明霜不置可否。   不过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对劲。   泡个区区江槐,这么久了,力气废了一大把,进度连拉上小手都没。   明霜背著书包走出教室。明霜考场正好也在安排在檀附,大批大批的学生黑压压从教学楼涌出,七月初的檀城,天气越发热辣,晒得人脸红。   学考结束后,高二就这么画上了句号。过了这个暑假,就正式升级为高三学生了,以高中生身份度过的最后一个暑假即将拉开帷幕。   校园里人来人往,有不少外校学生,明霜甚至看到了几个国际的老熟人。不过因为天气热而拥挤,大家都没穿校服,她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认错,懒得打招呼了。   明家的私家车在大门口等着。明霜挂了林崇之电话,猝不及防,肩膀上被人一拍,随后,她的眼睛被一双热乎乎的手捂住。   “宝贝,猜猜我是谁啊。”身后人用气声和她说话。   明霜一回头,果然是许端端。   “嘻嘻,我正好分到你们学校考试。”许端端身材娇小,一把搂住明霜的腰,“你瘦了啊。”   腰更细了,盈盈一握的。   “天天熬夜,能不瘦吗。”明霜说。   她这段时间忙着学习,大门不出,许端端叫她不出来,直呼神奇。   “啧,你这次可真是下血本了啊。”许端端说,边左顾右盼,“对了,给我看看真人,你家美人在不在这里考试啊。”   她只看过照片。还是那种官方寸照,找明霜要别的照片,她就是不给。   校园里人太多了,明霜懒得找,她把手机开机,翻出自己和江槐的聊天记录,发了一条微信过去,重复了一遍许端端的话:【江槐,你在不在附中考试?】   过了会儿,江槐回复:【在。】   明霜左顾右盼:【你在哪啊。】   之前在学校每天都能见到,但考前江槐请了两天假,眼下她差不多三四天没见到他了,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明霜问了他为什么请假。   江槐回答说家里有点事情。   明霜不是很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人,也就没继续追问了。   人实在太多了,不好找。   明霜低着头发消息,许端端叽叽喳喳。   校园里人太多,明霜没注意路,正好撞上一人背脊。   她一个趔趄,鼻尖随后萦绕上一股熟悉的香。   她很快已经被一双手扶住。   江槐的手指,即使在这种天气,似乎也是冰冰凉凉的,修长又干净,很好摸。不过明霜知道他的怪癖,果然,他已经很快松开了手。   明霜站稳了脚跟。   江槐也正拿着手机,页面上正是她给他发的那条信息。   他穿着白衬衫,黑发白肤,清清爽爽,似乎比前段时间略微清减了一些,因为天气太热,领口松开了一颗扣子,一弯清瘦的锁骨若隐若现。   几天没看到。   明霜目不转睛盯着他,“几号出成绩啊?”   她那双琥珀色的猫儿眼,在阳光下似乎显得更加漂亮,明亮又璀璨,不加掩饰地看着他。   江槐略微移开了视线,“7月20号。”   他扫过一侧的许端端。有别人时,江槐大部分是这种模样,看着很冷淡,礼貌又疏离,非常给人距离感。   “哦。”明霜眨了眨眼,“那你还记得我们约定吧。”   “关于考试成绩那个。”明霜踮起脚,凑到他耳边,把他衣摆往下一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会替你记得的。”   是她有坏主意时的惯常表情。   “还有,衣服穿好一点。”少女轻飘飘在他耳边留下最后一句话,朝他一笑,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像是对着自己的所属物,霸道不讲道理的占有欲。   回身时,她顺便还轻轻嗅了嗅他的衣领。   她一直觉得江槐身上有种不可名状的香,很好闻。   少年僵在原地,体温和心跳瞬间爬升。   ……   许端端兴奋地勾过明霜,还在看着江槐背影。   即使是一个背影,也是高挑又秀颀的。   “woc比照片上看着还帅啊。”许端端说,“好帅好清纯啊。”   “对着他你真忍心下手啊。”许端端也有点明白为什么明霜经常叫他美人了。   许端端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类型的帅哥,以前一直以为檀附的学霸就是一脸严肃的眼镜男。哪里知道还有这种极品男生,看着又冷又纯的。就是活生生的冰川上的高岭之花,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那种。   明霜去捂她眼睛,“朋友之夫不可欺,懂不懂。”   “啊你追到了吗。”许端端说,“他自己知道他是你的夫吗?”   明霜,“……”   “快知道了。”明霜随口胡说,“其实他已经被我迷得神魂颠倒,这辈子非我不可了,就是太害羞了,所以暂时不承认。”   许端端,“?”   “哎,你有没有觉得,他和江千樟有点儿像啊,就一点点。”许端端忽然说。   明霜满脸难以置信,“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不过气质根本不是一个level啦。”许端端说,“真的就一点点像,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   “谢谢,除了都是男的没有像的地方了。”明霜没好气说。   她是真不觉得哪里像,从模样到气质都完全不同,除去都是高挑清瘦的体型。   “暑假出不出去玩。”许端端和明霜并肩走着,问她。   以前明霜寒暑假从来不在家,基本世界各地飞着玩儿,明家在海岛有别墅,夏天明霜经常过去,在海景别墅里泡一个暑假。   江槐的脸在她脑海里划过。   出去两个月的话,两个月看不到他。   不太利于培养感情。   明霜,“……我先缓缓,之后再说吧。”   学习累也是真的,她现在就想先在家里休息会儿,出行计划之后再决定。   许端端说,“也行吧。”   明霜走到校门口,和许端端告别,见到林崇之正靠在车边抽烟。见她来了,连忙把烟灭了。   见她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林崇之笑着问,“是不是考得不错?”   “凑合。”明霜说,见她准备上车,林崇之说,“对了,天柏他们也在你们学校考试,说有事找你。”   檀附男生宿舍楼。   大门敞开着,几人都在收拾物品,马上要放暑假了。   江槐的床铺在最内侧,被子叠放得整整齐齐,物品很少,干净整洁得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江槐这段时间都不在宿舍住,周围人都知道他性格,没人接近过他的床铺,所以显得更加冷清。   阮扬帆和杨固正边说话边收拾着,“班长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怎么都没回宿舍住了?”   正巧,江槐推门进来,他留了几本书在宿舍。   阮扬帆止了话头,左右一看人都齐了,提议道,“考完了,咱宿舍要不要出去聚聚啊。”   “我行啊。”杨固说。   周博从床上下来,“我也行。”   “江槐?”   少年正站在自己桌前看手机,他手机震动了一下,从床铺上爬下来的周博正巧看到他一闪而过的微信界面,只看到置顶的那一栏的头像似乎是一抹绿色。   十六圆:【说好了,赌输了,就要答应我一个要求,还记得吧。】   【任何一个哦。】似乎是怕他忘记了,还刻意又加了一条:【江槐,你不要耍赖。】   他低垂着眉眼,唇微微起伏:【不会。】   江槐把手机收起。   檀附校门口的果茶店。   明霜不耐烦地坐着门口,看着徐天柏,“你们怎么都到这儿来了?”   “我们也在这里考试啊。”徐天柏说,“好歹还是得来考考吧。”   明霜不耐烦,“行了行了,那你有什么事情?”   “马上。”徐天柏看了眼时间,低头发消息,“你进来吧。”   一分钟后,果茶店门被推开。   进门的是个男生。   “他一定要我们带他过来。”徐天柏对明霜说,一脸无辜,“说是想当面感谢你帮忙,我们也没办法。”   毕竟明霜也不是想找就找得到的。   明霜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大一会儿,经过徐天柏提醒,才想起来。   毕竟她和季年就见过一面。还是那时候他被江千樟带着人欺负的时候,也没仔细瞧到底是什么样子。   季年个子不是很高,瘦瘦的,长得很清俊,看起来温温柔柔,就是气质略显得有点儿不自信。   他看着明霜,对上她的猫儿眼,脸微微红了,“那次的事情,谢谢你。”   “我知道,你因为我的事情转学了。”季年似乎真的很内疚,“心里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   明霜,“……”   明霜张口想说,其实帮他的大部分原因是江千樟,撞见季年的眼睛,又有点不好意思说,只能含糊过去。   不料他接下来开始掏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精心包装了,还系着丝带,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明霜,“这就不用了吧。”   实在是过于隆重,她消受不起。   见她似乎不准备要,季年急眼了,“一点小心意,就是,想说声谢谢和对不起。”   “十五,你就收了吧。”徐天柏在后头吸溜柠檬汁,坏笑道,“别把人家憋哭了。”   明霜,“……”   季年到底是个男生,力气比她大。他急急忙忙把礼物按在她手上,明霜挣都挣脱不开。   “啧。”徐天柏坐在高脚凳子上,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朝李恒远招手,示意他靠过来,耳语,“咱家小十五,真是一身情债。”   门口挂着的风铃响了响。   一缕风吹过。   半开着的门外,正站着江槐。   隔着透明的玻璃,少年细碎的额发被风吹乱,神情淡淡的,视线正落在季年递礼物给她的那只手上。   作者有话说:   十五:你不让我摸小手,那就只能摸别人的了。   小槐:…………   双方都是对对方占有欲很强的。细说起来其实小槐的还要更强,不过目前被自己强行压着,十五其实现在还完全不了解他的性格。   — 第一十四章   季年力气太大了,明霜一时间竟然没能挣脱开来,她甩了甩,友情提醒他,“喂。”   季年才如梦初醒,脸一红,忙松开了手,那份礼物就这样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屋子里安安静静,明霜注意到这诡异的安静,左右一环视,回头正好撞见门口江槐的视线。   他站在门口,眸子清清冷冷,和初见时一样,像是覆盖着一身霜雪,安静地看向室内。   莫名其妙的,对着那双澄澈漂亮的眼,明霜有生以来第一次,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意思,像是在外头做了什么亏心事被老婆抓包的丈夫。   明霜是什么人,她立马挺起腰杆,没底气也得有底气。   江槐又没答应做她男朋友,他也没资格说什么吧。   何况,也就握握手吧……也没什么好心虚的。   “你好你好。”后面坐着的李恒远和徐天柏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竟然还和江槐打招呼。   江槐只是安静站着,并没有任何怒容,随后,他转身走了。   明霜,“……”   所有人都愣住了。   刚认识江槐的时候,江槐确实就是这样,冷淡得不行,她说十句有一句回应都算多了。可是相处了这段时间,她最近已经开始有些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江槐的特别待遇。   江槐对她很包容,甚至说是纵容,她要求什么,他都会答应。   而这一次,江槐也并没有生气,甚至可以说连半点脸色都没摆给她看。   可是,明霜就是心里不舒服。   季年不认识江槐,眼下见到这个情况,有些懵,他小声对明霜说,“我是不是给你带来了什么麻烦?”   “没事。”明霜生硬地说。   “礼物就不用了,帮你是举手之劳,转学也不是因为你。”明霜说,“你赶紧走吧。”   季年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明霜瞪了一眼背后坐着的徐天柏和,冲冲地走了,两人大气都不敢出,也灰溜溜离开了。   明霜到家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她看到门口停着的宾利,眉头一皱。   果然,她进屋后,一眼看到坐在客厅里的顾芝之。   顾芝之看到明霜,也怔了一下,没想到她没出去玩,竟然回了家。   下午她刚遇到陈璇,两人初中一个班的,听到陈璇起江槐给明霜补课的事情。   她勉强笑了笑,问明霜,“十五,这次应该考得不错吧,我听说江槐……”   明霜一听到这名字现在就来气,明立诚从卧室出来,顾婉宁正跟在后面给他整理领口,他记起今天是明霜考试日子,也问了句,“考得怎么样。”   明霜阴沉着脸,“全砸了,不及格。”   “你们满意了吧。”   她转身就走,还听到明立诚的呵斥声,顾婉宁在低声劝他。   晚上明家有赴宴邀约,李燕知道明霜心情差,小心翼翼敲门问明霜去不去。   “不去。”明霜在床上翻了个身。   明霜脾气,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说一不二,说不去就是不去,不可能再有回旋余地。   “这是邀请我们全家人一起的。”顾婉宁小心看着明立诚脸色,提醒道,“老公,江家很少办宴的,还刻意邀请了我们家。”   “要不然,今天我们带芝芝一起过去吧?”顾婉宁说,“也算是不失礼。”   江家门第很高,但是在檀城豪门社交圈并不活跃,这次有兴致主办这种规格的晚宴,明家是无论如何也会给这个面子的。   顾芝之小心翼翼坐在沙发上,眼睛整个都亮了,连忙抑制好自己情绪,期待地看向顾婉宁。   明立诚被女儿气了个半死,他知道明霜执拗的脾气,只能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从豪华的明家别墅往外看,车水马龙,街道上霓虹灯一盏一盏亮起,晕染亮了半边夜色。   明霜再度看了一眼手机,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不由极其恼火。   臭江槐。   竟然敢甩脸色给她看?   隔着几条街道,完全不同的街景。没有商场与霓虹灯,这里更像是城市里一片被遗忘的角落,颓唐又灰败的藏在角落里。   江槐安静地穿过马路。   万丽萍正在门口拿着扫帚打扫,少年从她眼前走过,她视线随之而过,瞪大了眼。   邱慧从物业出来,她拽住邱慧,“你看。”   “那不是那个谁……以前于嫣住的屋子吗。”万丽萍看向少年背影,“都好多年没人去过了吧。”   “前几天听老李说,看到那最近晚上都亮着灯。”万丽萍说,“别真是有人回来住了。”   邱慧也还记得于嫣这个名字。   当年,忽然搬入小区的一个女人,一个独身,且年轻漂亮的未婚女人,身边还带着一个小男孩。   以上这些要素任意组合,都能产生出足够淹死人的流言蜚语。   “当年那小孩可怜的哦。”万丽萍悄悄说。   没见爸爸,于嫣不承认那是自己孩子,说是朋友孩子。不过那孩子眉眼和于嫣明显很像,大家都默认就是她的孩子,顺便更加坐实了某种猜测。   小时候,万丽萍经常看到那孩子,傍晚时候,一个人蹲在墙角边,自己一个人写写画画,偶尔抬头看着远处车流。   小孩眼睛清清亮亮的,很漂亮,只是不理人。   有时候是晚上,于嫣把他赶出了家门。   他就安静地待在门口,不说话也不闹。   小区里家人都拘着自己孩子,不叫他们接近他,说是怕被传染——至于传染什么呢,也没人说得清,只觉得女人和小孩,都一定是有某种“脏病”的。   以前万丽萍曾经以为这小孩是哑巴,她觉得孩子可怜,起过恻隐之心,最后到底还是没化为实质行动。直到后来某一天,女人死了,小孩消失了。   “她儿子长大,也该这么大了吧。”万丽萍说。   邱慧说,“不晓得哩。”   她看那少年长得干干净净,高挑匀称英俊,下意识不觉得会是当年那个小孩。   晚上,夜色愈浓。   明霜心情越来越差,她第10086次打开手机,竟然还没收到江槐的道歉短信。   她大小姐当惯了,以前从来没人违拗她的意思。   纵然江槐没甩脸色给她看,她还是觉得烦躁——甚至里面还夹着几分隐隐的委屈,她和季年又没什么,莫说没什么,便是有什么,他江槐也没资格对她发火。   明霜越想越生气,板着脸,她穿好鞋,一摔门,出去拨通了林崇之电话。   头疼越来越剧烈。   他拿冷水直接冲上太阳穴,一闭上眼,连日的噩梦让头疼越发严重,还是针扎般的刺痛。   从孩提时代开始,每次这种时候,他都会反复用冷水冲洗自己,无论夏天还是冬天,甚至会用更极端的方法,让伤口的疼痛来缓解剧烈的头疼。   闭了闭眼,他想起很多事情,这段时间一直在想的事情。   关于这些日子,关于她转学的原因,关于她来到自己身边的原因,关于她身边环绕的各式各样的男人。   她不过一时兴起,玩腻他了,便会离开,和对待之前任何一个人一般。   他没有资格生气,也没有资格嫉妒,他已经试图完全摒弃掉这些情绪。   独占连想都不能想,他甚至连像那样触碰她的资格都没有。   一切都平复了下去,月光下,凋谢的百合花安静插在花瓶里,已经只剩下了一根暗青色的杆茎。   门口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很大很吵,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分外刺耳,如果再持续下去,一整幢楼的人估计都会苏醒。   少年陡然睁开了眼。   “砰,砰。”砸门声还在继续。   周围陆续几声狗叫,然后有灯亮起,江槐从床上起身,打开了门。   门外,少女沉着脸站在门口。   头发甚至都未梳理,略带自来卷的浓密秀发披散在脑后,一张白白的小脸紧紧绷着,光着腿,白嫩小脚没穿袜子,上面还套着一双兔子拖鞋。   这破小区地面这么脏,她嫌弃地看着门口地面,对少年说,“让我进去。”   少年没动,他比她高了一个头,门后传来的暖黄灯光落在他秀气的侧脸上,半明半暗,浓郁的睫毛在脸上留下阴影。   “江槐,你什么意思?”明霜大小姐脾气说来就来。   他家的这个地址不是还是他自己给她的吗。明霜长这么大,到哪里都是座上宾,可从来没有过这种亲自登门,还在门口被拒的奇耻大辱。   少年紧抿着唇。   明霜说,“江槐,你在不高兴吗?生我的气?”   他摇头。   “那你让我进去。”明霜说。   门打开了。   明霜一点不和他客气,进门后,直接在客厅就座。   室内静悄悄的,她左右打量了一圈,不出意外,江槐果然是独居。   卧室门虚掩着,她往里头看了一眼,应该是江槐住的卧室。   室内陈设自然相当简单,没什么人气,完全不像是有住人的样子,屋子阴沉沉的,光线黯淡,看得出来有一些年代了,属于明霜从不会踏足的地方。   但是她泰然自若地坐在这里,面庞娇嫩美丽,神情骄傲,像是一个小公主,哪里都是她的国土。   “我要喝水,渴了。”明霜说。   她一点都不觉得不自在,像是屋子主人是她。   厨房传来烧水的声音,少年端来茶杯,明霜没接,直视着他,“江槐,我要用你的杯子。”   “你这房子这么久没住人的样子,别的杯子都不干净吧。”少女皮肤白皙,骄傲又高高在上,大小姐的骄矜淋漓尽致,“我要你的。”   少年沉默了。   厨房里传来水流声,很久后,他换了茶杯,给她端来。   她坐着,他站着,客厅昏黄的灯下,少年身姿挺拔,肤色苍白,只有两片形状好看的薄唇是嫣红的,他弯腰给她倒水,平日遮得严严实实的领口下,无意露出了一弯清瘦精致的锁骨。他靠近时,明霜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香。   江槐太好看了。他是那种只需要安静看着你,就能让你主动给他找出八百个理由开脱的美人。   破碎又纯洁的美。   明霜喝了一口茶水,气也慢慢消退了一些,给江槐找理由,“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她想起江槐说家里有事,还请了两天假。   “不然,你性格不至于有这么差吧。”她嘀咕。   虽说江槐什么都没说,她就是觉得他生气了——至于吗,不就摸了摸别人的手,还不是故意的。他们还没什么关系呢,就是搞对象了,因为这个事情生气也很神经病吧。   出乎意料的是,他安静看向她,“如果我说有呢。”   明霜睁大了眼,一瞬间,有些怀疑起自己是否听错。   少年站在背光的地方,挺拔秀颀如竹,刚洗过的黑发半干着,皮肤白皙如玉,显得沉静又清纯。   他有肮脏不堪入目的身世,扭曲阴暗的性格和不能与人言的怪癖。   他也会有浓重的嫉妒与占有欲。   不过这些,都被遮掩与克制住了。   他视线轻轻扫过她握着茶杯的手指,裸露的脚踝,包裹在兔子拖鞋里的嫩生生的瓷白脚丫。   他想对她做很多事情,像对那支破败的百合花一样,站在这片肮脏的泥淖里幻想。   夜色蔓延,一室寂静。   作者有话说:   小槐是真的疯批美人……十五竟然敢大晚上一个人跑去小槐家()   下章就v啦,和大家零点见面。   宣传一下自己预收《夺吻》   文案:   1.   传言里,郁今家世平平,偏生了张蛊惑人心的脸,雪肤乌发,秋水明眸。   连家大少对她一往情深,追求多年,两人终于在大学毕业那年对外宣布了婚讯。   订婚宴上,连家相熟世家都极给面子,同学也纷纷上门道喜,都说当年磕cp磕到了真的。   气氛被炒得绝热,只除了一个中途闯入的少年,还穿着球衣,一身淋漓汗水,站在阴影里,漠然看着台上的一对璧人交换订婚戒指。   2.   刚订婚,郁今便被公派出国,两年后终于回国。当晚连易便闹出绯闻,被拍到和一个当红女星深夜同会酒店,照片流传开来,一时哗然,全网疯传。   都以为郁今会忍气吞声。   不料,郁今一杯冰水下去,直接当众毁了婚约。   第二天,星永科技的最新产品发布会热搜盖过了#连易出轨#,发布会上,貌美的同传技惊四座。有人八出,这同传是低调清贵书香世家的独生女儿,一路顶尖学府,精通四语。   很快并排的另一个热搜,便是有人发现,这同传和连易传闻里的的前未婚妻生着张一模一样的脸。   来年二月,春雪消融,一切落妥,郁今去连公馆退还信物。   离开时,午后光影纷繁,梧桐树下站了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眉目异常漂亮。   他把她堵在了门口,桃花眼灼灼的看着她,“我和哥哥,长得很像。   “比他年轻。”他贴在她耳边,嗓音低沉清润,“他能给你的……我都可以。”   郁今给了他一巴掌,转身离开。   她没想到的是,日后他说的话,竟然会一一兑现。   “那天的巴掌。”他痴迷的咬着她耳尖,喃喃道,“是姐姐第一次碰我呢。”   【差三岁,男主出场十九】   黑莲花年下 x 清纯冰美人   男主不是什么好东西 / 嫂子文学(x)   如果你不是我的,宁愿毁掉你,毁掉我,也要夺走你的吻,你的爱,我在地狱深处等你,一同堕落。   *文案于2020.2/2022.7修 第十五章   室内安安静静。   明霜眼睛越瞪越大, 她几乎怀疑起是不是自己耳朵听错了,或者是江槐为了敷衍她故意信口开河。江槐平时很少表现出任何欲望和情绪,生气, 开心, 郁闷,都没有, 冷淡得像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冰。   这样淡泊的人。   明霜平复了一下情绪,又问江槐,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为季年的话, 我和他根本没什么,不过以前帮过一下忙。”   还是明霜这辈子第一次开口和人解释这种事情,她边解释心里边窝着火, 觉得江槐不知好歹。   她对他这么好了, 就算摸下别人的手又能怎么样。   江槐现在对她心里怎么想的她不知道, 行为上反正是在一直拒绝她。   那她现在也算是单身人士吧, 不是爱和谁好和谁好。   而且假若江槐以后真和她在一起了, 她也不信江槐就不会变心, 男人都是一路货色。他长那么好, 估计也就是因为现在还是学生尚且纯粹,等以后谁知道会如何呢。   不过都游戏人间罢了。   她不喜欢被拘束的感觉,也不觉得江槐会是想拘束别人的人。   室内就这么沉寂了下去。   已经近乎半夜,外头之前亮起的灯光和狗叫都平息了下去,客厅老旧的灯泡光线忽然晃了一晃, 眼前少年漂亮的面孔似乎也变得模糊, 他垂着眼, 依旧面无表情, 方才的情绪似乎已经被完全遮掩住。   “是我不对。”少年细碎的黑发垂在眸前。   那一瞬间, 明霜恍然有种错觉,他像是离她很远很远,一双眼呈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回去吧。”他说,清润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收好茶杯。   别再留下了。   这里不是她该待的地方,和他一样的阴暗肮脏。   在她还来得及抽身的时候,早些离开他的身边。   明家的车停在楼下,车灯还打开着,在夜色中划出光柱。   林崇之给她打了个电话,音乐声响起,明霜看到没看,直接挂掉了,林崇之却不放弃,很快又打了过来。   明霜烦不胜烦,接起了电话,“我在同学家。”   “对,是女同学,成绩很好……明立诚最喜欢的那种品学兼优的乖乖女。”   “她之前帮我补课,现在来她家玩,顺便感谢感谢她。”当着江槐的面,少女盘腿坐在沙发上,懒洋洋的且毫不犹豫地流畅编著瞎话,“你现在走吧,明天我要回去再叫你。”   林崇之估计又说了什么,明霜挂了电话。   楼下响起汽车发动的马达声,一阵轰鸣声后,明家的车离开了。   江槐神情没什么变化,清亮的黑眸看着她,他眼睛很干净,眼珠很黑,乌润润的一双眼。   明霜一耸肩,“你看着我干嘛,难道要我和他说,我在一个独居的男人家过夜?”   江槐僵住了。   “叫他回来。”少年站起身,拉开窗帘。车还没走远,能看到车灯。   “你让我回去就回去?”明霜说,“外面下雨,你好意思让我走夜路?”   檀城夏夜的天气变化很快,似乎是为了配合她的话,不久,天幕里竟然真的毫无征兆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打落在窗棂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今天我和我爸吵架了,他们都出去赴宴了,晚上估计也不会回去。”明霜声音忽然变低。   回的话也不会回南苑路。   那“一家三口”,应该会在顾婉宁的带领下,去新房歇脚,其乐融融地度过周末晚上,然后第二天在一起吃一顿早餐,慈爱的父亲母亲,懂事乖顺地女儿,完美得很,没她更加完美。   明霜很少很少和别人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情,但是江槐不是别人,在他面前,莫名其妙的,她很少拘束自己,一张开嘴,话似乎就从嘴里自然而然流了出来。   江槐安静地听着。   女孩盘着腿,玉白的脚趾搅在一起,她把尖尖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整个人显得越发纤细。   “顾芝之什么都喜欢和我抢,从小就这样。”   “因为我不乖,不听话,成绩不好。”她吸了吸鼻子,“明立诚更喜欢她,就算我是他的亲女儿。”   明立诚采取竞争教育。小时候,明霜考试没考过顾芝之,明立诚给顾芝之发奖品鼓励,叫明霜在一旁罚站学习她。   顾婉宁笑着给顾芝之和奖状拍照。   明霜冲上去,把奖状和奖品都摔了,被明立诚暴打了一顿。   “江槐,你说父母,为什么要把我们生下来。”她喃喃地说,“是因为想让我们回报吗。”   世界上可以有人无条件的爱她么。或许她的母亲可以,可是她早就已经在九泉之下化为了一抔骨灰。   让她自由地当一只小鸟,一缕风,不好么。   室内安安静静,只听见雨声。   她很坚强,没有红眼圈,也没有哭,不过是在平淡的叙述。   江槐也不知道答案。   明霜感觉到手指上的触感时,陡然睁大了眼。   江槐的手冰冰凉凉,是修长的男生的手,可以完整地包裹住她的手;夜色里的一抹温度,不知道是从他的手传递而来,还是从她的手传递而去。   ……   “算了,不用安慰我。”终于,明霜松开了手,坐回了原位。   她知道江槐的怪癖,知道他很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也没必要让他痛苦了。   手指垂落在身侧,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手指的触感,江槐垂着眼睫,没有解释。   “而且你还和我生气。”明霜大眼睛转向他,语气里带着谴责,“我本来想准备睡了,躺在床上,越想越气,睡不着了,干脆来找你了。”   “我本来就一直学习学习,这段时间都没睡好。”她声音里这下才透出委屈。   她打了个哈欠,浓浓困意在这时候袭来。   “我的鞋呢。”明霜左看右看,她刚把那双兔子拖鞋一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腿忽然一轻。   少年的手指冰冰凉凉,带着一股子凉气,明霜还没反应过来,拖鞋已经被穿回了脚上。   客厅灯光昏暗,她看不清楚江槐的动作和表情,只看到一个清俊的轮廓。   明霜眨巴眨巴眼,心情似乎陡然明亮了起来。   “晚上我睡哪?”她问,又用嫌弃的表情看了眼屁股下的沙发,“不会让我睡这里吧?”   她家的那张大床占据了半个房间,都是用的最高级的卧具,夏天蚕丝,冬日绒棉,还有各式各样自己喜欢的毛绒玩偶,佣人会根据节气给她换好各类熏香和安神香。   对明霜大小姐而言,睡沙发这辈子是不可能的。   江槐安静了一瞬。   “去酒店。”他站起身,要去开门。   “干什么,想带我去开房么。”明霜随口说,“不行的,哥哥,我还才十七呢,你这是违法犯罪。”   他脚步陡然顿住,明霜只看到他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笑。   明霜转眸看向他,随后,看向门虚掩着的卧室。   “那我今晚就勉为其难睡睡你的床吧。”明霜说,“你睡沙发吧。”   江槐的卧室和人一样干净简洁,以前小时候,明霜也去过徐天柏几人的房间,所以对男生房间也不是很陌生。   “江槐,你房间和别人不一样哦。”明霜好奇地左看右看。   “徐天柏屋子里都是航模。李恒远一屋子手办。”她拿江槐和他们比较,“陆哥的最干净,里头都是书。”   江槐的屋子看不出多少生活痕迹,书桌上有几本书,床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或许是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住宿。   少年垂着眼,一言不发。   明霜,“哦,是不是你又生气了,觉得我把你和别人比较?”   江槐淡淡说,“没有。”   “他们和你又不一样。”明霜说,却也没再继续往下解释这句话。   “你干什么?”她看江槐拿走了被子,似乎准备把褥子和床单也换了。   “换新的。”他说。   “不要。”明霜嫌弃皱了皱眉,“你这屋子都就没住人了,柜子里拿出来的被子估计全是灰。”   她惯会软硬兼施。拿白嫩的脚丫踹了踹他的长腿,不轻不重,然后微仰起脸,用那种很甜很嗲的语气,“江槐,好嘛。”   江槐到底也还才是个少年,差两个月十八。她有一套熟练的对付男生的办法,用在他身上也是轻车熟路。   她知道。他总会屈服,由她胡作非为。   可是这次,他没动,半晌,只吐出了一个字,“脏。”   他睡过的被子和床铺。   “你说我脏?”明霜难以置信。   “……”他声音有些沙哑,“我用过的。”   少年语调平静,干净漂亮的黑眸直直看向她。这句自贬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很是稀松平常,语气没有半分波动。   “没事,我又不像你,不嫌弃你。”大小姐高傲地说,“而且你可香了江槐。”   明霜已经绕过他,爬上床,盖好被子,从被子里钻出了一个小脑袋瓜子,她大大方方地嗅了嗅被子,对他说,“你知道吗?”   “和你身上味道一样。”她朝他歪头一笑。   ……   屋子里的灯灭了下去,明霜应该是真的累了,呼吸均匀,很快,就在雨声的伴奏中睡着了。   客厅里黑漆漆的。   少年坐在沙发上,头疼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剧烈了,只有一墙之隔,他没有半分睡意。   清润黑眸迷蒙,脸色微红。   脑子里反复印记着最后一幕。   她的长发绕着白皙的脖颈边,整个人更加显得小小一团,裹在他的被子里。   ……   江宅。   屋外的冷雨丝毫不影响宅邸。   觥筹交错,灯红酒绿,每一个人都衣冠楚楚。   陆措一身西装,不过英俊的脸上神情不太好,微皱着眉,低头看着手机。   明霜没来。打电话过去也不接,只说有事,也不说到底去哪里了。   陆措知道,她不喜欢被刨根问底,问太多了,管太多了,只会让明霜烦躁。   顾芝之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她身上穿着顾婉宁送给她的小礼服裙,随在顾婉宁和明立诚身后,不断有人和他们打招呼,和她打招呼,夸奖她漂亮。   都是檀城的名流,每一个人的头衔拿出去都是能摆上台面的人物。   有人和明立诚碰杯,朝她笑,“这就是您女儿?果然优秀,看着就蕙质兰心。”   顾芝之没做声。顾婉宁轻轻咳嗽了一声,明立诚只是一笑,“是就好了。”   “不是吗?”那人说,“抱歉,不认识贵千金,这下闹了笑话了。”   “她身体不太舒服。”明立诚笑,“这次来不了,下次再带她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顾芝之的错觉,她像是被从云端上一下打回原形,只觉得如芒在背,之前周边环绕的那些热情的视线似乎都消退了。   她心头翻涌,说不出什么滋味。   江家宅邸。   江千樟阴沉着脸,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   “千樟,你出来。”白晴在外头敲门,江千樟犯了倔,怎么也不开门,她对身后帮佣说,“去,去叫洪福过来,他再不出来,叫他来把门砸了。”   帮佣不知所措。   江千樟知道白晴说得到做得到。几分钟后,阴沉着脸的少年把门重重打开,一甩。   “你给我摔什么脸子。”白晴可不给儿子面子,“你到底什么意思,当着全家人面不给我脸?江少爷。”   江家情况很复杂。江承陌儿子有先天小儿麻痹症,是个性格阴沉的跛子。老三老四嫁出去了,下一辈只有老二江承庭的独生子江千樟一个完整健康的孩子。   因此在江家,可谓是呼风唤雨,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养出了江千樟这般个性。   白晴有时候也会有些后悔,把儿子惯得过于骄纵。   “我不舒服。”江千樟硬邦邦说。   “不舒服?刚摔门还挺有力气啊。”白晴冷笑,“不然我把你爸叫过来,叫他给你看看身体?”   江千樟听到江承庭名字,还是下意识抖了抖,之前嚣张的模样被收了起来。   他随在白晴身后,走过走廊,忽然说,“你们不是说好了请了明家。”   “她怎么没来?”他不情愿把这句话从嘴里拽出。   连名字都不说。   白晴笑了,手指在儿子肩上一摁,“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我给你问了,说是霜霜身体不舒服。”她说,“不然一定会来。”   少年眼神亮了亮,又追问道,“她怎么不舒服啊。”   “人家明家自己没医生吗?不舒服用得着你来管。”   见江千樟又泄了气,白晴抿唇一笑。   知子莫若母。   江千樟这点小心思,她哪里看不出来。   明家那小姑娘,性格是泼辣了点。不过找遍整个檀城,说家庭和长相,也确实没几个能比得过她的同龄人了。   …………   “江槐……你身上好香。”女孩娇娇的声音,越靠越近。   随后,是柔软的手臂……   窗缝里漏入的太阳光刺痛了眼睛,少年陡然了睁开眼,从梦境里脱出,汗水涔涔。   他安静坐了会儿。   清晨七点半,生物钟准时让他醒了过来。   卧室门还关着,明霜还没起来。   浴室传来水声。他洗完澡,洗漱完,出门。   明霜醒来时,习惯性看了看手机,几个狐朋狗友发来的短信。其间夹杂着李恒远和徐天柏对昨天时间的道歉。   还有一条来自陆措。   ——【十五,昨天江家宴会你怎么没来?】   果然没有明立诚的电话。   明霜随意扫了眼,都没有回,她从床上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换好衣服和鞋,她推门出去,“江槐?”   然后看到门上挂着的物品。   打开一看,是新的牙刷和毛巾,都已经消过了毒。   明霜去洗漱,边打哈欠。镜子里少女面颊瓷白,她头发原本有些自然卷,此刻海藻一般,随意地披散在肩头,环绕着一张白白尖尖的小脸,显得格外俏皮。   她收拾好,去找江槐。   走到客厅,正巧他推门进来。   “你没睡好吗?”明霜眨巴眨巴眼睛,仰脸看着他。   果然,他那么高一个男生,睡沙发还是不舒服。   江槐视线从她身上扫过,“没有。”   “江槐,你父母呢。”白天了,明霜左右打量了一番,才意识到,这屋子真就他一个人住过的痕迹,   “去世了。”他淡淡说。   明霜愣了几秒,她实在不会安慰人,江槐看起来也不像是需要她的安慰,只好把这个话题拐过。   明霜愉快地坐在客厅吃江槐买好的早餐,双腿晃来晃去。   “你床好硬,昨天没睡好。”她边吃抱怨,“我腰好疼。”   “你天天睡这么硬的床腰不疼么?”她视线围着少年的腰转了转,有些不怀好意。   第一次见面时,她就馋江槐的腰。   细腰长腿,配上那张清冷的美人颜。可惜他平时裹得太严实了。   江槐面无表情,伸手把她的脑袋挪正。   她对睡眠条件要求极高。以前在外头旅游的时候,还曾经被许端端调侃为需要背着被褥行走的女人。   倒是没想到在,昨天竟然睡得意外的好,香喷喷的。   江槐收拾好桌子,明霜问他,“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他准备说话,太阳穴一阵刺痛。   少年捂住自己额头,疼痛过去后,他看到明霜凑近了的脸,正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你怎么了?”明霜问。   前段时间他似乎就不对劲。人瘦了,眼下肤色苍白,唇都褪去了血色——她这薛定谔的小良心忽然有点不安,想着昨天是不是不该让他睡沙发的。   “是不是因为睡沙发啊。”明霜有些心虚。   江槐摇头,“不是,没事。”   声音都哑了。   “你去医院看看。”明霜搁下筷子,“要有什么急病怎么办。”   “不用。”   “你去不去。”明霜也倔起来了,“不去我打120了。”   她拿出手机,就被江槐摁住了。他比她高那么多,隔得近了,明霜这下才切切实实感觉到,从昨天江槐的手可以完整地包裹住她的手开始,她才慢慢感觉到了这个事实。   江槐,是个男人。   也比她高很多,怀抱和手掌,都可以完整地包裹住她——不过他不愿意这么做罢了。   他已经松开了手。   “你去不去,不去我就打了。”明霜挥舞着手机。   江槐,“……”   离这附近最近的医院是檀州第三医院。   江槐不让她进去。   明霜无聊在大门外等着,看着花坛有流浪猫跑过,忍不住又跟着过去看,顺便去附近的广场喂了喂鸽子。卖鸽子食的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叫夏哲,据说是高考完后过来勤工俭学,明霜找他买了点鸽子食,很有兴趣地在广场玩了起来。   ……   李医生看了看对面少年。   “神经性头疼。”李医生说,“压力过大导致的,你以后尽量少熬夜,不要让自己太疲劳,过度压抑会让症状更严重。”   “你家人呢。”他见这少年十七八岁,应该还是高中生年龄。   “有事没过来。”他说。   “您说吧。”少年神情淡淡,“我自己可以。”   ……   “都说不要喂流浪猫。”明霜对夏哲说,“但是它看着好可怜,没妈妈了。”   “我想找个人把它收养了。”她拨电话给林崇之。   那个猫儿脏兮兮的,明霜倒是也不嫌弃,喂完鸽子,蹲在那里,又开始喂猫,边和人说话。   林崇之接着电话,听到她在医院,很惊讶。   “……不是我,陪别人来医院。”明霜终于不耐烦了,“可以别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了吗。”   林崇之才终于不说了。   明霜挂了电话,才想起来,自己是陪着江槐来医院的。   她扭了扭头,准备去找江槐。夏哲拍了拍她肩膀,明霜一扭头,就看到了江槐。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正站在不远处,淡淡看着她和夏哲,他落在她肩上的那只手。   明霜,“……”她又莫名其妙有点做贼心虚感。   不过,她很快摇摇头,把这念头甩开。   惯的他呢。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   “接下来我是不是应该要去帮你买药啊。”明家有私人医生,明霜从小身体也还算可以,第一次来医院,她左顾右盼,觉得很是新鲜。   “已经买好了。”江槐说。   明霜想了想,“那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我给你去买。”   “不用。”   “医嘱是什么啊,严重吗?”   “不严重。”   明霜不高兴了,顿住脚步,“江槐,你干什么呢。”   少年漆黑漂亮的眸子看向她,还是那么安安静静的。   不过一会儿工夫,她就不见了。随后,他看到她兴高采烈地蹲在地上,和一个陌生男生一起逗猫。   明霜气嘟嘟的,“可是,我想照顾你啊。”   江槐脚步顿住。   她仰脸看向他,声音甜甜的,“你父母不是都不在了么。”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你还需要我做什么吗?”早餐没吃完,明霜闻着周围路边摊的香气,现在肚子一下又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路过一个馄饨摊时,她看了又看,转脸问江槐,“江槐,你是不是饿了呀。”   少年沉默了半晌,轻声说,“嗯。”   “那在这里吃吧。”明霜开心了,“来,我陪你。”   她找到座位,找老板要了水,邀功一样递给江槐,“现在把今天的药吃了吧。”   他喝水。明霜就坐在对面,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江槐喝水。   他手指有些僵硬,被她看的。   明霜似乎一直很喜欢没事盯着他看。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完全习惯。   吃完药之后,江槐情况似乎明显好些了,人也恢复了一些血色。   明霜很得意,认为都是自己的功劳。   她叽叽喳喳和他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江槐父母已经去世了,加上看到他生活的环境后,明霜觉得自己对他的心情似乎又变化了些。   或许是觉得自己和他有些同病相怜,又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很久之后,许端端总结了一下这种情绪,将之概括为一句话——【不要心疼男人。】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   暑假开始了,这一天阳光灿烂,周围人声鼎沸。江槐给她烫好筷子,明霜迫不及待开始吃起了馄饨。   吃过许多五星级,但是她总对路边摊的味道念念不忘。   江槐没吃多少,安静地等着她吃完。   他穿着白衣黑裤,身材修长,面庞苍白又漂亮,即使在人群里,也很是惹眼。   忽然,一个男人在他们桌旁停下了脚步。   是个看着二十多岁,又高又胖的男人,正挽着一个染黄头发的女人。   “江槐?”男人张口叫他名字。   明霜回头一看,又看看江槐,眨了眨眼,“你认识的?”   易康上班的修车厂就在附近,今天放假,和女朋友出来逛街,不料遇上了江槐。   “你是江槐女朋友啊?”他问明霜。   不知道是因为他太丑,还是因为这种黏糊糊的视线,让明霜感觉略有些恶心。   江槐已经把她遮在了背后,不让他视线看到她,淡淡说,“不是。”   “哦。”易康没话找话,“我爸还挺想你的,什么时候多回去看看。”   江槐没说话。易康自讨没趣,说了声下次见,和王芳庆离开了。   “这是那个你以前说的……”王芳庆回头看了几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因为以前在易康的描述里,是一口一个小杂种。   不料,真人是个这么高瘦漂亮的少年,她视线忍不住在易康脸上看了几圈,“真是你亲戚啊?”   “他奶奶的。”易康往旁边路上吐了口唾沫,“长得好什么用,能当饭吃嘛。”   “娘老子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生的脏杂种。”易康说,“甩都甩不脱,给你你要不要啊。”   王芳庆咯咯一笑,“长得还是可以的。”谁说长得好不能当饭吃啊。   “那妹妹看起来就很有钱。”王芳庆说,“还漂亮。”   两人走远了。   明霜眨巴眨巴眼,继续吃馄饨,对江槐说,“你刚挡着我做什么。”   少年紧绷的身子略微缓和,他坐回自己位置,手指冰冰凉凉的。   “他又不会把我吃了。”明霜又开始胡扯,“就看几眼,难道你还想做个笼子把我关起来谁都不让看?”   少年垂着睫毛,闻言抬眸深深看了一眼她,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   明霜吃了几口饭。看到江槐不吃了,坐在那里,在写什么,垂眼间,又是那种很勾人的,乖纯的好学生味道。   明霜一看到这样的江槐,就忍不住想去招他惹他。   “我要吃你的,你的看起来比较好吃。”她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江槐的腿,然后又去舀江槐的馄饨,自己的都不吃了,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饭,林崇之打电话给明霜,说猫已经安置好了,问明霜回不回去。   明霜,“别来了,我等下自己回去。”   挂完电话后,她又眨了眨眼,对身后少年说,“江槐,你应该会送我回家吧。”   “你应该不会忍心让我一个人回去吧。”少女嘀咕道。   “我昨天陪你聊天,今天还陪你去医院看病。”明霜掰手指头,一桩桩算起来自己给他做的事情,觉得自己格外理直气壮,“我对你这么好,你至少应该送我回家吧。”   江槐安安静静,等她打完电话。   “你是不是要赖账?”明霜不高兴了,“我对你不好吗?”   “好。”他说,一双黑眸清润纯粹,低垂着眼看着她。   明霜反而被噎住了,“行,那你要送我回家。”   “停。我不要打车。”明霜见他拿过手机,一扑了过去,去抓他拿着手机的手。   不料江槐对她完全没有防备。   他站在沙发边,明霜从茶几前扑过,她这下用力太大了,江槐毫无防备,竟然一下被她按倒,随后,视野完全倒转。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倒向了沙发,她把江槐按在了身下。   整个世界一下都安静了。   明霜第一次这么近的打量到江槐的脸。   再度在心中感慨,真是一张漂亮得没有死角的美人脸。   长长的睫毛,可口诱人的唇和精致秀气的鼻梁,甚至每一寸颜色都浓淡正相宜。   不过平日里神情总是过于冰冷。   江槐已经很快反应了过来,喉结上下滑动,果然,已经要马上推开她起身。   却被明霜双手在沙发两侧一撑,阻止了他起身。   他不碰到她的话,根本没法起身。   两人没有任何接触,就这么虚虚按着,江槐的手指垂落在沙发边,他只要用力,完全可以将她一下拂开。   她呼吸轻轻的,眸子又亮又深。   “江槐,以后,让我来疼你好不好。”她靠得很近,带着少女的甜香,声音天真又甜,“我会对你好的。”   作者有话说:   被壁咚(?)的小槐   么么,为了庆祝入v,评论区掉落红包包~~   —— 第十六章   呼吸相闻, 女孩柔顺的发丝垂落在他脖颈,很痒,很轻。   江槐第一次别人, 和一个女孩, 这么接近。   记忆里,这是第一次, 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从小没有感受过家人的温情,没有朋友, 小时候四处遭到人人唾弃, 长大之后,某一天,他遇到了她。   明明知道, 她是个小骗子, 说谎话不眨眼, 惯会哄人骗人;他依旧一次次相信。   一次次心甘情愿被她哄骗。   少年浓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没有推开她, 任由明霜这么看着他, 一点点凑近。   她的腰很细, 江槐手指轻轻收拢,他只要抬手,就可以完完整整把她扣入自己怀中。   他想对她好。   “我和你想的很不同。”这一瞬,少年安静地看着她,忽然说。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垂青的地方。因为这幅皮囊?江槐自己对长相看得很淡, 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   实际上的他, 和看起来远远不同。   像是一个贫瘠得一无所有的人, 某一天, 忽然有一份盛大美好的宝藏从天而降, 让他视若珍宝,不知所措。   真实的他,是一株长在阴暗处的水草。   一旦接近了,便会一点点地缠紧,妄想独占,最后让她喘不过气来,无法呼吸。   十七岁的江槐遇到了明霜,鸿蒙初破,他感到陌生的欢欣,同时感到更多的痛苦。   江槐似乎说过好几次,他和想象的不同。   明霜没有太在意。她只是想和他谈个恋爱而已,并不想多去琢磨,她觉得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   眼下,在她看来,江槐很好。   一撩就脸红,纯情干净得不像话,能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呢?   “没关系的。”她想都不想,张口想哄骗他,“试一试嘛。”   “不行大不了分手,还能下一个。”她说的似乎比想的快,一下顺口从嘴里溜了出来,很慷慨地说,“到时候我不会纠缠的。”   ‘分手’,‘下一个’从她樱红的唇中吐出,毫无障碍。   室内似乎一下安静了下去。   少年别开了视线,神情一点点冷了下去。   “亲亲?”明霜没注意到,她看着江槐的唇,神情很天真,朝他嘟了嘟红红的小嘴。   明霜能感觉到他呼吸加速,和变热的身体。   可是,在她唇落下的前一刻,江槐偏过了脸。   ……   旖旎气氛一下被打破。   明霜从沙发上爬起身,很不高兴。   江槐还是那副安静的模样,他也站了起来,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半晌,他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哑,“我送你回去。”   “江槐,你到底什么意思?”明霜不动,“不喜欢我吗?还是有哪里不满意?”   骄傲如她,已经花费了那么心思,三番五次被拒,实在大为光火。   “你不同意就算了。”她心里憋着火,口不择言,“江槐,你不要后悔,我过几天就去换下一个,这世上难道就非你不可了吗。”   她是骄傲的,从小到大,不会为了任何人妥协。   江槐不言不语。   在他这里跌跟头,是第几次了?   明霜冲下楼,越想越气。   回家后,她和许端端发微信:【第一次见这么难追的人。】   【莫名其妙,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想的很简单,互相喜欢,那谈不就是了。   江槐到底喜不喜欢她。不然,为什么不愿意和她试试呢。和她谈个恋爱也不亏啊,之后分手了,她不信他找不到下一个女朋友,她又不会亏待他。   明霜觉得男人这个物种想法就是这么简单。当年她妈妈去世了,明立诚还不是第二年就火速又再婚,之前也无数红颜知己,所以说江槐还是不喜欢她吧。   许端端了解她,很快发来:【没事,反正你每次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   许端端好心提醒她:【不过记得这次是人,不是宠物或者玩具。】   明霜身上有种小孩子一样的残忍的天真,她出身优渥,习惯了俯瞰一切,行事全凭心情。她转学,看上了江槐,想和他谈恋爱,里头到底能有几分真心,几分是心血来潮。   就连许端端这个旁观者,都觉得有些微妙。   不过许端端很喜欢和她当朋友,因为明霜热情,大方,和你好起来时,嘴甜得像蜜,谁都抵挡不了。   许端端建议:【不然,你换一个试试?】   明霜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半晌,她僵硬地回复:【算了。】   她又发:【我再也不理他了。】   随后还觉得不解气,又发信息给江槐:【我再也不理你了。】   江槐的头像还是她给的小兔子图片。   不久,他回复了一个字:【好。】   像是竭尽全力挥出一棍子,对面却根本不接招,完全打在了棉花上。   明霜更气了,恨不得把江槐拉黑,手指顿了半晌,她气得发抖,最后还是没拉下手。   大小姐阴沉着脸摔门出去。   从小到大,她见多了身边的人的快餐恋爱。几天开始,几个月结束,不也都这样谈着了,谁还能为了个恋爱要死要活啊。   她觉得很对,不料自己初出茅庐,就遇到了江槐这种难啃的硬骨头。   明霜离开之后,原本空荡荡的屋子,似乎变得更加空了。   窗户半开着,窗纱翻卷,卷入了一丝雨后清润的空气。   屋子里变空了。   少年站在窗前,看着远方,看了很久很久。   淡淡的血渍从干净的指尖流下,原本已经缓解的头疼似乎变得更加剧烈。   他漠然把桌上的药扔进了垃圾桶,任由太阳穴刺痛。   暑假就这么开始了。   明霜很生气,加上前段时间学习确实太累了,看书背书过于耗费精力,她现在只想一心一意在家里窝着,吹吹空调。   因为在江槐那里碰了壁,她心情也不太爽。徐天柏和李恒远知道那天得罪了大小姐,好几天不敢提起这件事情,后来又买了最新的游戏卡碟,来明家,和明霜在客厅一起玩游戏。   昏天暗地玩了好几天。   7月20号很快到了。   明霜自己都要忘了今天是出分数的日子。   她一觉睡到了中午才醒,头上呆毛还凌乱着,洗漱完,穿着睡衣下去客厅,不料,一下来就看到了顾芝之。   顾芝之收拾得很干净,干净的马尾,很学生气的格子裙,正坐在明家客厅的吊兰旁,认真地在看一本玛格丽特。   顾婉宁在沙发旁和明立诚说话。   旁边的小茶几上,摆着明家厨师做好的下午茶。茶香四溢,三份杯盘,三份点心。   明霜冷眼看着这一切。   “啊,霜霜醒了啊。”顾婉宁先看到她,“老公,你赶紧叫人给霜霜做饭。”   “霜霜不好意思啊。”顾婉宁又对她笑,“芝芝今天七点起床晨跑,肚子饿得有点早,家里午饭就做得早了点。”   “我出去吃。”明霜说,语调没有半点起伏。   “一天天睡到这时候才起,你看你像样子吗?”明立诚视线从财报里抬起,摘下眼镜,看着女儿。   明霜绷着脸,冷笑,阴阳怪气地说,“是不像样子。”   她上楼换了衣服,准备离开,她走到客厅时,顾芝之忽然说话了。   “今天好像可以查成绩了。”她视线却看着明霜,“姑姑,我好像查到我的分数了。”   顾婉宁很惊喜,“这么快?芝芝考得如何啊?”   顾芝之拿着手机到沙发边,给明立诚和顾婉宁看自己的分数。   明霜在玄关穿鞋,一言不发。   “你打多少分?”明立诚说,“查查。”   “说了不及格。”明霜头也不抬。   明立诚被她气个半死,“你知道有今天,早干什么去了,你不及格,毕业证都没有,我们明家怎么出了你这种女儿。”   “你知道有今天,早干什么去了。”明霜说,“我不及格,你关心我的学习了吗,你上个月回过几次家?我哪天在家里死了你知道吗?你连给我收尸估计都赶不上热乎的。”   “明霜!”   一屋子都安静了,只听到明霜摔门而出的声音。   她出了门,茫然走在大街上,鼻子忽然发酸,肚子空空荡荡。   才意识到,自己从昨天下午开始,到现在早晨,已经差不多二十个小时什么都没吃了。   她走在大街上,打开手机。   企鹅空间的隐藏相册忽然给她推送了一张照片,是江槐给她写的笔记照片。   他字写得很漂亮,一笔一画很认真。   甚至偶会有小字备注;这个点错了5次,记得背。   他把她写过的所有试卷都看了一遍,只给她一个人的备注。   明霜狠下心,把照片删了。   华灯初上,明霜手机一震,ktv里,徐天柏还在鬼哭狼嚎。   她忽然清醒,打开一看。   不是江槐。   完全清醒后,明霜气得发抖,把江槐拉进了黑名单。一分钟后,又阴沉着脸拉了出来,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大傻逼。   是陆措,“十五,你在哪里?”   明霜无精打采给他发了地址。   不久,陆措到了。   “陆哥。”明霜蔫蔫的,叫了他一声。   “你那天怎么不舒服?江家宴会都没去?我还一直担心你。”陆措还是那副温和干净的样子,在明霜身边坐下,“现在好了吗?”   “好了。”明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不舒服了,不过她也懒得细细探究。   “明叔叔找你呢,说是你电话打不通,很担心,叫我过来找你。”陆措温和说。   明霜低着头,“……嗯。”   “学校老师给他打了电话。”陆措说,“说你这次进步极大,考得很好,以后高三还能发展。”   明霜陡然抬头,眸子一分分变冷。   “明叔叔说你不该和他倔,他叫我过来带你回去,还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陆措从小看着明霜长大。知道她性格有多么的骄傲倔强,不服输,从不低头,也不示弱。   明霜冷笑了声,“我什么奖励都不要。”   “要他以后离我远点,别回来了,带着顾芝之和他老婆住在新家去。”   “十五!”陆措叫她名字。   明霜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她拿起自己东西,“我走了。”   陆措追了过去。   徐天柏和李恒远面面相觑,一句话也不敢说。   学考她全都过了,总分甚至只比顾芝之低了十分。   因为题目简单,江槐给她的那一份笔记,不知道他用了多久整理出来的,她考试时得心应手,一点没有卡壳。   她原本预备等今天,出分时,给明立诚炫耀,让他看到自己女儿的可能。   明家客厅,三人都在,气氛却很诡异。   明立诚接了陆措电话,脸色越发难看。   顾芝之小声说,“叔叔,十五这次考这么好,真厉害,倒是我自己,有些粗心……”   明立诚说,“等她回来再说吧。”   他心情也很不好,心里光火又郁闷。   “叔叔,先喝杯水吧。”顾芝之给他端茶,“都怪我……十五是不是觉得,我是侵入这个家庭的人?不然,也不会闹成这样。”   明立诚重重叹息。   她说着说着,顾芝之眼泪直掉,被她用手擦干,只听到小小的抽噎声。   “你先去休息吧,不怪你。”明立诚说,“是明霜性格有问题,被惯坏了。”   客厅安静了下去。   “芝芝父母从小离婚了,爸妈都不管她。”顾婉宁给明立诚按摩着太阳穴,“小姑娘家家的,比不得霜霜,很可怜。”   “我这个做姑姑的,少不得多关心一下她。”顾婉宁说,“霜霜要是有意见,可以和我说,下次我会注意点。”   明立诚摘了眼镜,心烦意乱,“没必要,她就是惯的。”   江宅。   少年正跪在书房门口,门打开了,里面缓缓滑出一座轮椅。   坐在轮椅上的,是一个面孔苍白漂亮的男人,气质略显得阴沉,看不出多少年龄。   江千樟背脊挺得更直了些,从小,他就下意识地害怕自己父亲。   江承庭。   江千樟五官长得更像白晴,和他从模样到性格,几乎没有多少像的地方。江承庭是檀州大学的教授,其实也是江家这辈实际上的掌权人,江千樟印象里,父亲很少生气,可是每次,他这么安静地看着他,都会让他从骨子里害怕。   “你到底在做什么?”男人声音低沉,“像话吗?”   “上次在外面打人,考试不及格。”他说,“夜不归宿,撞车,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你要是不是我的孩子,江家是不会有你的位置的。”他缓缓说。   江千樟只看到男人背影。他又怕又恨,背脊战栗。   夜色里,江槐回家。   他骑车,路过一条马路,停了下来。   夜色里,马路旁侧是一些运动器材,有个熟悉的双杠。   又到了这里。上一次,女孩坐在双杠上叫住了他。   她假装摔倒,把他骗了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被她骗吗?   少年安静地看着暮色。   ……   明霜走在街道上,陆措追在她身后。   “十五!”他一把拉住明霜的手,“这么晚了,不要乱走,太不安全了。”   明霜甩不开他的手,只能僵硬的被陆措拉着。   陆措想把她按在自己怀里,摸摸她的脑袋,被明霜推开了。   “十五,我知道你不高兴。”陆措温声说,“需要发泄,你对我说就好,不要甩开我。”   “看着你在我面前,我才安心。”陆措见她这模样,脸上也露出了笑,“从小你就爱皮,以前明萧还能看着你,现在只有我了。”   明霜绷着一张小脸,一言不发。   陆措又试探性说,“十五,你饿不饿?”   他答应了明立诚,要把明霜带回家,知道对她不能来硬的,只能一步步软化。   马路牙子上,明霜肚子咕咕直叫,被她板着脸按住。   陆措笑了,“叔叔今天叫了你最喜欢的那家厨师,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车马上到,回家和叔叔道个歉,就这么和好吧。”   他当明霜闹小孩子脾气,气气就过去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霜这次考试可以进步这么大,但是到底是一桩喜事,回家庆祝庆祝,他也准备给明霜挑一件礼物,皆大欢喜的事情,何必闹得那么僵。   明霜已经冷着脸站起了身。   陆措打完电话,瞪大眼,左右一看,明霜已经不见了。   ……   她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忽然顿住了脚步。   隔着月光。   明霜看到马路对面少年的影子。   江槐停在马路对面,安静地看着她,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明霜一言不发,加快了脚步,想走过他身边。   手被拉住。   江槐的手指冰凉凉的。不知道哪里受了伤,修长的指节上贴着创可贴。   “松手。”明霜说,“你不是讨厌我吗?”   不知为何,看到他,她鼻子酸得更加厉害了。她不想在江槐面前丢了脸,倔强地把眼泪忍回去。   他没松。   “你是不是看到我丢脸了?”明霜说。少女面颊上还带着泪痕,一双眼睛显得更加清亮又倔强。   不知道江槐看她和陆措的好戏看了多久。   他垂着眼,“没有。”   淡淡的月光落在他沉静漂亮的脸上,少年瞳孔乌黑乌黑,映照着两个小小的她,依旧显得那么洁净清冷,仿佛不染欲念。   他给她把眼泪擦干,动作很轻,细致,安安静静。   明霜情绪逐渐平复,在他温柔的抚慰下恢复了正常。   她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平复了,对江槐的怒火又慢慢升腾了起来。   “我说过再不理你了。”她说,“你的微信我已经拉黑了。”   “嗯。”他还是那副模样,安静冷淡得像是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明霜气急。   “十五?”陆措的声音远远传来,似乎在找她。   明霜现在不想理江槐,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准备去找陆措。   不料,她被一只手按住了,触感微凉。   黑沉沉的街道里,那是江槐的手。   江槐以前从不会主动拉她。明霜知道,他有严重的洁癖,最开始时,甚至碰到别人皮肤都会恶心。   “江槐,你发什么神经?”她想去推他,一动不动。   “陆哥。”明霜心里冒火,探出头,想去叫陆措。   江槐垂眸看着她。   这么久不见,江槐瘦了些,肌肤苍白,衣领微微松着,露出的一弯锁骨显得更加精致清瘦,像是盛着月光,他身上很香,清纯干净,离她很近。她喜欢这样的他,果然,明霜挣脱他手指的力气开始变小。   这时,她听到江槐声音,他问,“你叫谁都这样么?”   作者有话说:   小槐被那声哥哥搅失眠了多少个晚上~   当然不愿意和别人分享——现在矛盾就是,小槐不想只是玩玩,也怕自己控制不了吓到十五。十五就完全没想那么多。   这章评论还是会发庆祝红包包~   —— 第十七章   江槐是在指她刚才叫陆措那声“陆哥”?   她从小叫习惯了, 一直就是这么叫的,也不觉得这个称呼有多出格。   不过,江槐会在意这个?明霜自己都觉得好笑。   莫非是在嘲讽她轻浮?见人就叫哥哥?   “我就是这样。”她说, “我想怎么叫怎么叫。”   “你管得着嘛。”她瞪着眼前少年, 刚才被美色迷惑的脑子也开始慢慢清醒了起来。   她才不想被江槐管着;再说,他有什么资格管着她, 长得好看也不是她的,碰都不让碰, 有什么用。   江槐只是安静看着她。他手指并没有用力, 明霜一挣便松开了。   明大小姐以前发火,哪次不是被人贴着哄着赶上来说好话的。   明霜找不到台阶下,心里窝火, 这么久不见, 她没去联系江槐, 江槐竟然也就真的这样, 一个消息都没给她发。她说不理他了, 他说好, 还真是说到做到。   “我说了不理你了。”她重复了一遍, “你也不要再来找我。”   “我不稀罕你。”脸上似乎还残留着江槐手指的温度。   少女一脸倔强,泪痕干了,她又恢复了之前那个骄傲,美丽,高高在上的明霜。   他专注地看着她, 看到她浓密湿润的睫毛, 还染着氤氲水意。   他想将这些眼泪弄干。   想把她按在怀里。   想对她做不能做的事情。   “十五?十五?明霜?”陆措的声音越来越近, 凌乱的脚步在街道上格外明显。   陆措是真的怕了。   明霜从小脾气就辣, 胆子大, 做事说一不二,他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极端行为,也怕她深夜在街道上出什么意外。   接着,她口袋里的手机也开始震动,是陆措在打她的电话。   明霜冷静下来后,刚才那阵子急火也消退了。她轻飘飘瞟了眼前少年一眼。   她叫他松手,他便松手,说不见,就不见,倒是也真听话。可惜,就是不听和她交往的话。   之前她光顾着和江槐生气去了,心情不好。她当时要是心情好脑子清楚,这次出成绩,只会直接把成绩单摔在顾婉宁和顾芝之面前打她们脸,而不是半夜从家里狼狈地跑出去。   “对了,我的考试成绩出来了。”   “都过了。”明霜说。   她努力学习了这么久,没有告诉任何人,但其实也是想得到夸奖的。   说完她就想,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江槐?   于是大小姐又有些不高兴,“不过比顾芝之低十分,你应该也还记得你说的话吧,那你赌输了。”   江槐说,“记得。”   “你想要我做什么。”少年一双澄澈漂亮的眸子看向她。   他安静看着她时,又是那种很纯很乖的气质,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明霜,“……”她真恨不得把江槐的心剖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他有这么好说话吗?是不是换个人,说什么他也都同意。   “算了。”半晌,她说,“我对你没兴趣了。”   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明霜最恨他这幅模样,“你刚做什么去了?   江槐说,“打工。”   明霜愣了会儿神,忽然想起他的身世背景,一颗心忽然又软了下去。   她说要疼他,可是江槐不愿,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陆措还在找她。   明霜说,“我要回家了,先存着。”   她绕放他,背脊笔挺,朝着陆措的方向走去。   江槐骑车回家。   他在客厅沙发坐了一晚,安静地看着窗外,晨曦缓缓升起,阳光落入室内,照亮了少年苍白漂亮的面容。   茶几上,摆放着一份没开封的礼物。   ——给明霜。   他第一次给人准备礼物,在知道她的分数时,第一时间就买好了。   太阳升起又落下,礼盒安静地睡在了阴影里。   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她。   那些幽微难寻的情绪,昼夜折磨他,让他难以入寝,痛苦,又有种近乎自虐般的甜蜜。   明霜不愿意回去,在陆家对付了一晚上。   小时候她就经常去陆家玩,长辈都认识,她甚至还在陆宅专门有一间房间。   第二天,她方才回家,陆措送她到家门口。   明宅静悄悄的。   顾芝之已经回家了,顾婉宁出去玩了,倒是明立诚,少见的还坐在客厅,似乎在等着她。   明霜进门,不言不语,往楼上走。   “明霜。”明立诚叫住她。   他少见的没有一开口就责备她。   他显然也不懂该yihua怎么和女儿沟通,言辞之间有些僵硬,“你这次考试进步很大,老师也说,你在学校表现越来越好,爸爸很高兴你能走上正轨……你想要什么奖励?”   “不需要。”明霜说。   “又不是为了你学习。”   她做什么都是自己想做的,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她受不了明立诚那一套,那她岂不是和顾芝之一样了。   明立诚身居高位惯了,没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但是这是他女儿,他能怎么办呢。   “等你想好了,随时和爸爸说。”明立诚说,“想出去玩散散心也可以。”   明霜顿住了脚步。   “我陪你一起去。”明立诚说。   他也记不清楚自己多久没有陪过女儿了,这次刻意留出了一周空挡,明霜考试结果又好,一家人一起出门玩玩也好。   “去哪?”明霜背对着他。   “去欧洲。”明立诚说,“还有你阿姨和芝芝,大家一起。”   “我不去,你们一家自己去吧。”明霜语调平平。   ……   司机开着车,陆措和明立诚坐在后排,往陆宅去。   明立诚眉头紧锁。   “叔叔,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十五。”陆措先开口了,“这段时间学校里事情多,我也没顾上和十五聊天,可能她最近就是心情不好,也不是冲着您来的。”   “没事。”明立诚疲惫地说,“劳你费心了,昨天要不是你把她找回来,我们还不知道要找到几时。”   “应该的。”陆措笑着说,“我是做哥哥的,应该照顾她。”   陆措也是明立诚从小看着长大的年轻人,性格温和稳重,家风清正,明立诚一直很看好他。   “这次的事情,是我太急躁了。”明立诚说,“不过,她早些告诉我分数不就行了,我不懂一个女孩子,性格为什么要那么倔。”   像顾芝之那样乖巧听话不好么。叫她出去玩也不去,问她要什么奖励也不要。   说实话,明霜是他唯一的骨肉,他当然看得很重。不过,明立诚工作极忙,自然也希望,闲暇得空时,能有儿女承欢膝下的乐趣,可是明霜越长大越叛逆,丝毫不和他亲近。   “小陆,以后明霜还是要多麻烦你看顾了。”明立诚说,“就你能管得住她了。”   “应该的。”陆措笑。   他听出了明立诚那一点点的弦外之音,心情很是明亮。   凌晨三点。   顾芝之还没睡着,出租房里没有空调。顾和宁还在外打麻将,他前段时间说空调电费太贵,索性把家里空调卖了,她翻了个身,还是被热得睡不着。   顾芝之咬着唇,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手机屏保是她这次考试的成绩单,和明霜的分数截图被拼在一起。她看着分数,脸色变化。   从小,她用这种方法来激励自己。她就要什么都做的比明霜好,让所有人都看到,她就是比明霜优秀。   她的一切人生动力来源,就是要比明霜强,把她踩在脚下。用自己的乖巧来衬托明霜的野蛮,用自己的聪明来展现出明霜的愚蠢。她心里才会感到满足,才有动力继续赶往一个目标。   可是,这次的考试成绩,让她摔了一个大跟头。   顾婉宁甚至私下找到她,问她是不是状态不好,怎么可能就比明霜高十分。   顾芝之甚至怀疑起,她是不是作弊了。   她和吴青苗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天的十一点。   顾芝之:【明霜这次考这么好,她在你们班是不是进步很大啊?】   吴青苗说:【可能吧,我也不清楚,但是前段时间确实看到她一直在看笔记。】   笔记?   吴青苗解释了一番。顾芝之才知道,那是江槐给她专门写的笔记。   她难以置信,心里越发怨怒。   江槐是她从小到大遇到过的最完美的男生,也是她心里觉得,离明霜最遥远的那一种人。   江槐那么安静,纯粹。怎么可能看得上明霜?   他一定是被被她利用或者哄骗。   顾芝之坚定地相信,只是不知道明霜底细,没有把她那天那番话听到耳朵里,不然,怎么可能还心甘情愿。   和明家豪华奢侈的别墅比,这件破旧低矮的出租房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给她这一切的话,顾芝之坚信,自己方方面面都可以做得比她更好。   她会是明立诚的乖巧好女儿,也会对江槐好——至少比明霜对他要好得多。   凭什么?   凭什么人与人命运会相差那么大。   她翻出从群里找到的江槐的联系方式,一狠心,点了添加好友申请:【我是顾芝之,有些和明霜相关的事情想和你说。】   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   江宅。   走廊里静悄悄的,江承庭的贴身秘书站在书房门口。   书房里,江承庭坐在轮椅上,正在阅读文件。   他手指修长,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漂亮的眉宇间却隐隐有一股森冷的威压。   少年安静站在对面,背脊笔挺。   “想好了?”桌上有一份文件,正摊开放在办公桌上,江承庭问少年,“不会后悔?”   江槐眉眼像他,气质也像他。比江千樟相似很多很多。   “不会。”少年淡淡说。   江承庭揉了揉眉心,叹道,“你还是年龄太轻,太骄傲,太倔强了。”   少年一言未发,他转身,打开门,走得毫不犹豫。   江承庭看着他的背影。   等以后,你见识过了风雨和磨难,这一切把你压垮了,又会如何想呢。   你能挣脱掉这个牢笼?   能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   江槐拒绝了。   但江承庭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乖乖回来。   暑假时间就这么一天天溜走。   明霜在家看书,许端端打电话叫她出去玩未果,知道明霜在家写五三后大跌眼镜。   明霜边喝着冰镇果茶,边慢悠悠写题目。   她最喜欢的科目还是物理。尤其是力学,算起来很好玩,她最近发现了刷题的乐趣。   她想,学习也还挺有趣的。   她也不想浪费了别人的心意。   别人……   江槐的笔记本安静地放在她的书桌上。明霜想扔了,又没扔下手,更加气急败坏。   许端端对此评价:【霜子,你完了。】   她预言:【你以后会被这个男人吃死。】   明霜:【?】   许端端:【换一个人,敢这么对你。你这么狠心一女的,早就拉黑再也不见了。】   明霜:【……】   江槐有这种能耐?可拉倒吧,只有他给她玩弄的份。   很快八月。   大半个暑假竟然就这么过去了,高三开学得早,转眼没几天就要回学校了。   明霜和许端端终于出门逛街。   她今天刻意收拾了一番,长发梳成了长长的低双马尾,她头发原本发色偏浅,又有些自来卷,这样打扮显得极像个可爱的洋娃娃,格子短裙下,白色丝袜显得腿又细又长。   “霜,你这脸蛋子,水嫩嫩的,看得我都想掐。”许端端说,“你和男的出去玩怎么不收拾得这么好看?”   “因为他们都是瞎子。”明霜说,“不配看。”   许端端,“……”她怎么觉得这话里透出那么大一股子怨气,也不知道是对谁。   两人在商场逛了一圈,许端端有事先回去了,明霜在等家里车过来,百无聊赖继续在商场转转。   路过一个品牌毛绒快闪铺子,有个最近在网上炒得很火的小飞龙。白色的大号就剩一只了,明霜看着觉得不错,准备拿走。   没拿动。她才发现,小飞龙的翅膀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是江千樟,他也诧异地看着她。   “你松手啊。”明霜不高兴了。   “你松。”   明霜,“我先拿到的,凭什么给你?”   两人互不相让。   “老子要买这个送给女朋友。”江千樟拿下巴看她,很傲慢,“你一条单身狗,在这里抢来抢去干什么。”   “真可怜,只能自己给自己买礼物是吧。”他双手插在裤兜里。   明霜,“?”   她沉着脸,打开手机,翻到和江槐的聊天界面。   十六圆:【你在哪?】   回复很快到了。   言简意赅,很有江槐的风格,是一个定位。   恰巧离这里不远。   明霜把自己的地址发过去:【你过来。】   江槐没有多问,明霜关了手机,在原地坐着。   江槐到时,江千樟和明霜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少年黑衣黑裤,身材修长,在这种天气下赶来,依旧不见出多少汗,显得清爽又沉静。他看到两人和眼前诡异的氛围,似乎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安静看向明霜。   “给我买这个。”明霜指着那个毛绒,对江槐说,声音脆生生的,“我想要。”   声音黏糊糊的,又甜又娇,江千樟从没听明霜用这种声音和他说过话。   江千樟瞪大了眼,“你他吗的,是不是耍赖诈老子?”   合伙演戏给他看是吧?   不料,江槐安安静静,甚至一句话没有多问,付钱买下了那个小龙。   修长的男生抱着那只龙,递给她。   江槐一向照顾她照顾得很好,明霜说,“你帮我我拿着好么,我拿不动。”他便帮明霜拿着,只简单说,“好。”   两人肩并肩,看起来格外般配。   江千樟气急败坏,明霜理都不理他,目光鄙夷。   江槐比他高,比他气质好,比他长得好看,脑子也好使多了。男人之间也就该这么多比比,让江千樟多多认识认识自己的水平。   夕阳下,明霜抱着有半个她那么大的小龙,走在江槐身侧,心情不知为何又开始好转。   “钱给你转账了。”明霜说。   半晌,她脚尖踢开路上一块小石子,声音闷闷的,“谢谢。”   不知道到底是在谢哪件事情。   江槐摇头。   不用谢的意思吗?   差不多一个月没见,明霜转眼看他,她觉得江槐是不是又长高了些。脸还是那么好看,干干净净的,黑色很衬肤色,露出的肌肤如玉,更显得一身清冷。   她侧眸过去看他,正好撞到江槐收回视线。   她刻意加快了脚步,走在江槐前面一些。   ……什么也没发生。   “江槐,你是不是瞎啊。”明霜停住脚步,愤愤不平,“你还是男的吗?”   这么久没见,夸她一句今天很好看会死吗。   她又刻意转了一圈,百褶裙裙摆在夕阳下划出一道弧线。   她那么好看,他看不到吗?   裙子很短,刚及大腿,少女肌肤白生生的,丝袜勒出弧度。   江槐只看了一眼,已经移开了视线。   明霜就知道,他不想看。她从头到脚,估计对江槐没有半点吸引力,或者他根本就是个不正常的。   他要当清纯干净的神仙。明霜偏要把他拉下凡俗玷污,叫他正眼看她。   “我好看吗?”她追着问,伸开手,拦在少年面前。   “好看。”半晌,他垂着眼,手指收紧,声音微哑。   “你为什么不发消息?”明霜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发了出来,“这么久不联系我。”   江槐安静看向她,“你说不想理我。”   明霜瞪大了眼。   他有这么听话?那怎么没乖乖给她亲?   少女目光满是侵略性,声音甜润却嘲讽,“哥哥,那你真乖,想要我怎么奖励你?”   高挑的少年立于她身前,明霜眸光一分分扫过他,看他喉结滚动,眉睫低垂,白玉般的肌肤染上红潮。   作者有话说:   小槐纯么?说纯也纯,说不纯也很不纯,内心戏比十五还骚。   今天更新提前发啦,下次更新是大肥章,应该是29号晚上了。   — 第十八章   江槐离她很近。   夕阳下, 少年面庞沉静又漂亮,女孩轻轻的呼吸近在咫尺,只要他一低头, 就可以碰到明霜的唇。   他对待她小心翼翼, 想奉若珍宝。   “你会维持多久?”他眸光安安静静,看着女孩。   他还记得自己见到明霜的第一天。   ——“她玩腻了, 很快就会下一个。”   ——“不过是图一时新鲜。”   江槐从小什么都没有,没有父亲, 没有母亲, 从小流离。   他想要一份,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感情。   从做了那个梦的第一天起。   他知道,自己完了。从此之后陷入了完全无法克制的独占欲和巨大痛苦旋涡之中。   明霜踮着脚尖, 忽然笑了,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哥哥, 咱们不求永远, 只争朝夕不行吗。”少女声音有些散漫, 她看向远方。   男人和她说这种话, 是明霜最嗤之以鼻的。明立诚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圈子里这样的人她见多了,今天怎么会知道明天的事情呢,这些虚情假意的情话是世界里最廉价且没有意义的物品。   倘若换做别人,明霜说不定会哄骗,随口说个一辈子只爱你有什么难的, 事实上, 她也哄骗过江槐很多次。   可是, 这次, 面对他, 她偏不想这么说。   江槐像是一抔纯净的新雪,高高在上,清冷,纯净,美丽。   第一次见面,她就喜欢他,并且克制不住占有和破坏欲。她想把他拉下神坛,玷污他,叫他抛弃这份错误的想法。   明霜不喜欢别人和她提条件,也不想被人捆绑和束缚。   就算她现在没有别的心上人,谁又知道以后呢。莫非他还想一辈子和她捆绑?   迟早有一天,会有江槐心甘情愿臣服于她的时候。   “追我的人多得很。”明霜说,“数都不数清。”   明霜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追求者,不过她眼光高,很少有人能看得上。   那条纯白色的小龙还挺重,明霜抱着,寻思走路不回家了,准备打电话叫人过来接。   江槐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一辆黑色奔驰在两人身边停下,车窗摇下,露出了江千樟的面孔。   江千樟面色很难看,方才在商场离开后,他总觉得气不过,打电话叫黄腾叫人来接他回家,不料远远看到明霜和江槐两人走在前面,便叫人停车。   他亲眼目睹了刚才那一刻,在后面看去。黄昏之下,少男少女的影子漂亮得像是一场幻梦,显得格外般配。   “他真是你男朋友?”江千樟目不转睛看着明霜,“你逗我是吧?”   “你是不是变态啊。”明霜骂他,声音又脆又嫩,“跟踪狂?”   江千樟被她骂得也不生气,反而心口有点发热。   他不觉得江槐会是她的口味,顶多和他玩玩。江千樟还记得这个男生,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明霜竟然还没有玩腻,这种无趣的好学生,哪里值得明霜高看一眼。   黄腾从前排副驾下来,看到江槐,神情莫测。   那天他在江承庭的书房外,完整的听到了这一场对话,对这个少年身份也有所了解。   “小少爷。”黄腾笑着招呼了一声,他是人精,对江槐的身世和江承庭对他的态度了解得七七八八,自然也飞快准备好了最好的对待他的方式。   江千樟瞪大了眼,看着黄腾,“你认识他,你叫他什么?”   黄腾是江承庭的贴身秘书和心腹,很多事情都会交由他处理。因为害怕江承庭,从小到大,江千樟和黄腾也很少讲话,每次和他说话,他总有种像是在被自己父亲监控的错觉。   江槐神情淡漠,似乎这些事情完全与己无关。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像是不在这个俗世间,很少有事情能撩动他的情绪。   明霜很厌恶江千樟,明家车到了,她抱着那那只小龙,已经上车回家了。   “走,回去。”江千樟硬邦邦说。   车上,江千樟接到肖恒电话,“江少,你现在人在哪?”   江千樟懒洋洋靠着椅背,“怎么?”   “清晓还在带等你过去呢。”肖恒小心翼翼说,“今天是她生日,还是要给面子吧。”   林清晓是国际的校花。以前的校花是明霜,后来,明霜转学了,校花就变成了林清晓,江千樟和前女友分手后,上月开始和林清晓交往。   她穿着裙子,在包厢里,等着江千樟,周围一圈同学朋友都看着,她脸皮薄,见肖恒打了三四个电话,江千樟还杳无音信,又难堪又气,眼泪憋在眼里。   江千樟觉得意兴阑珊。   “我刚给她买礼物去了,所以来迟了。”他敷衍地说,“没买到,你看她要什么,直接自己买,刷我的卡。”   反正小江少最不缺的就是钱。   挂了电话后,他又想起明霜和那个男生,总觉得不对。   他瞟了一眼坐在前排的黄腾,知道他就是一只老狐狸,自己去问他肯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江千樟登录了檀附官网,一眼在第一页优秀学校栏里找到了江槐的照片。   少年神情还是那么淡漠,静静直视着镜头外,五官无可挑剔。   “你帮我去查查这人。”江千樟把图片下载,给肖恒发了过去。   他总觉得那个五官和神态,似乎在哪里似曾相识,江千樟忍不住紧紧皱眉。   那天和江槐分别后,明霜和许端端出去玩了几天,放松了一下心情。   家里这几天依旧空空荡荡。   明霜琢磨着,这种空空荡荡,也比有的人在家里鸠占鹊巢强多了。   江槐没有收她的转账,转账被退回了她的账户。   那只小龙就变成了他送给她的礼物。   算吗?   明霜盘腿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柜子。   好在她的豪华公主床足够宽敞,可以拜访下这个全场近乎一米的小飞龙,摸着手感毛茸茸的,明霜忍不住把自己脸埋了进去,又想到江槐。   他头像是兔子,明霜头像是张牙舞爪的小龙,阴差阳错,她送了江槐一只小兔子,江槐却送了她一只小飞龙。   明霜把那条小龙抱在怀里揉搓圆扁。   忽然坏心一上来,给江槐发微信。   十六圆:【给它取名小槐怎么样?】   图片上,少女怀里紧紧抱着那条巨大的龙,四肢相缠,可以看到她修长的腿和白嫩的小脚丫。   发完图片。明霜跳下床,书桌灯还亮着,她昨天出去玩了,五三还没写完,准备继续写今天的量。   忽然楼下传来汽车马达的声音。   明霜出门一瞧,明立诚竟然回来了,她左右一看,竟然没看到顾芝之和顾婉宁。   “你怎么没和你老婆孩子去欧洲啊?”少女站在阶梯最上方。下巴微微扬起,声音里有些讥诮。   明立诚顿住脚步,看向自己女儿,心里光火,“明霜,你不能好好说话?”   “你要去哪里,爸爸陪你去。”他尽量压住自己脾气,“欧洲不想去就算了。”   明霜说,“哪里都不去,我在家学习。”   说起来,她这段时间开始学了,才发现自己以前基础拉下了多少,“你下次给我找个老师。”   明立诚多多少少有些惊喜,一口答应,“行。”   “你上次考试的奖励爸爸还没给你。”他又说,“檀州江新开发了一个小别墅区,我看着有一幢靠水有院子的挺适合你,你也要十八岁了,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你下周去看看,喜欢就当是爸爸给你的礼物。”   明霜,“哦。”   “不过,这里也是我的。”她忽然说,环顾向房子四周。   “你老婆也就算了。”她手握着扶栏,看着明立诚,眨巴眨巴眼,“爸爸,为什么她的侄女进我家门也能像回自家一样?”   “我是她的女儿,还是她是你的女儿?”   很久很久,明霜没拿这种相对平和的语气和明立诚说话了,以前每句话都是夹枪带棒,明立诚怔住了一下,语气也缓和了,看了女儿一眼,“废话。”   明家是名门,明霜是他的独生女儿。因着明家这辈三兄弟生的都是儿子,而且岁数都比明霜大很多,只有一个明萧稍微接近一些,但也比明霜大了足足五岁,明霜是这辈唯一一个女孩。   明立诚一直忙于工作,加上明霜母亲的事情,他内心其实一直觉得对女儿有亏欠。   明立诚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觉得顾芝之和自己更亲。   “爸,你表现出来的可不像。”明霜笑了声。   “妈妈祭日快到了,我下周叫陆哥一起过去祭拜。”她说。   随后,不管明立诚了,回了自己房间。   她知道,顾婉宁一直喜欢说,顾芝之很可怜,父母离婚,从小没人管。   可是,她呢?她的妈妈早就去世了,以一种那样的方式,明立诚对这件事情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明霜希望提醒他记得。   明霜回到家,江槐的信息已经到了,他果然没回复她说要把毛绒取名小槐的那句,只是说,是礼物。   明霜垂眸看了下:【你在做什么?】   江槐:【休息。】   十六圆:【你的兔子还在么?】   【拍个照片给我看看。】   很快,手机一响,   是那只美乐蒂的照片。   少女笑了,小脚丫翘起,慢条斯理道:【哥哥,你自己的呢。】   【我是要你的照片,不是要毛绒的。】   少年结束家教回家。他刚从浴室出来,上半身未着丝缕,正拿着毛巾,拧干自己黑发发梢的水珠。月光下,越发显得肌肤白皙如玉,唇红齿白,鲜艳又美丽。   明霜这条短信就在这时,恰如其分的跳到了屏幕上。   江槐果然不理她了。   少女纤瘦的肩笑得一抖一抖。   作者有话说:   一更,之后还有。   — 第十九章   江宅, 已经是入夜时分,依旧灯火通明。   江承庭书房亮着灯,他正在灯下看文件, 门忽然被敲响。   “进来。”江承庭说。   进门的是白晴, 手里端着托盘,浓香的鸡汤味道从瓦罐里飘出, 她柔声说,“老公, 是不是累了, 不要看到太晚。”   她用手指按上江承庭的太阳穴,轻轻按摩。   “那孩子的事情,我听说了。”白晴说, “你是准备把他带回家来么。”   “我们江家的孩子, 这么一直流在外头确实也不好。”女人声音轻轻柔柔的, “听说他成绩很优秀, 回来也能带带千樟。”   江家的事情是一兜破账。这个豪华的宅邸下, 到底有多少不能与人言的事情, 大家都不知道, 知情的,都决口不谈。   白晴出身比江承庭低,夫妻两人已经分房睡了很久,不过,明面上, 檀城社交圈都觉得, 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妇。   “咱家原本子嗣就少。”白晴说, “多一个人, 也热闹一些。”   白晴在家的时候, 都是听江承庭的。他是个掌控欲很强的男人,白晴并没有多少质疑的资格,这么多年夫妻下来,她也明白。   “他自己不愿意。”   白晴惊讶睁大了眼,随后笑,“还不懂事吧,我记得他是,十八了?”   江承庭没说话,他摘下眼镜,“把汤放那里,我等下喝,你下去歇息吧。”   白晴和他说了晚安,随后推门出去。   刚出门,白晴迎面撞上一个男人,男人二十多岁,坐在轮椅上,黑发黑眼,神情阴沉沉的。   “如枞?”白晴和他打了个招呼,有些惊讶,“这么晚了,来找承庭的吗?”   江如枞一声不吭,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   ……   暑假上来,没多久,就开学了。   明霜刚去学校,第一天遇上的事情就是调换位置。   明霜和江槐被分开了,其实也很正常。江槐个子很高,一米八多,身高属于班里男生翘楚,座位位置一直偏后,明霜却能算是小巧身形,只有一米六出头,让她一直在后排和江槐同桌也不合理。   分开后,她被调换到了第三排,和陈璇一桌。   江槐和阮扬帆一起,在教室倒数第二排,两人一下就隔开了大半个教室。   高二201班的牌子也被换掉了,变成了高三201,黑板旁边还挂着倒计时牌。   明霜写着题,往右一看再也看不到江槐,不由觉得有些无趣。   高三檀附开始有晚自习,明霜也留在学校自习,陈璇倒是个不错的伙伴。   开学没几天,明霜第一次在学校晚自习,就遇到了一个乌龙。   她正在做数学题,脑袋上的灯光一闪,忽然就这么灭了。   “靠。”周围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不是停电了吧。”   “我们学校还会停电啊,第一次见。”   “不是有发电机吗?”   不久,冯红过来,在教室门上敲了几下,“电线出了点问题,在抢修,等下就好了,你们在教室里坐坐,不要乱跑。”   201班学生循规蹈矩。   “我有蜡烛。”刘冰如连忙举手,“有人有打火机吗,不然先点一个?”   竟然还真有几个人带了蜡烛和打火机。于是,讲台上点了两只,课桌上放几支,室内很快又明亮了起来。   没来电,这种条件下也不好看书写题,不然要把眼睛弄瞎。   “玩不玩?”汪涛变戏法一样,从书包里抽出了一副纸牌。   “这啥,你要打牌啊?一个宿舍的一边行不,”阮扬帆说,眼角往江槐身上瞟,“那你可干不过我们。”   江槐不玩牌,但是他对数字的记忆能力极强,过目不忘,别人根本玩不过他。   江槐把书和试卷收到了抽屉里,眼神淡淡的,没有任何要参与他们活动的意思。   “真心话大冒险啊。”汪涛说,“我们是五好学生,玩什么牌。”   “要玩的赶紧来啊,等下就来电了,就没得玩了。”   这下不少人报名,明霜是个喜欢热闹的,“我也来。”   “班长,你来吗?”阮扬帆看了眼江槐,只是随口问了句。   他知道江槐不会参加,果然也如此。   明霜坐在人堆里,开开心心玩起了游戏。   可惜她手气背,第一轮就输了。   这下几个男生都来劲了,陈璇有些担心的拉了拉她衣袖,怕那些男生使坏。   明霜倒是大方,“我选真心话”   “我来问。”阮扬帆有些促狭,他想起一些听到的明霜的传言,“从小到大,喜欢过几个人?”   这问题倒是问的客气,又不客气。   摇曳的烛光下,女孩面庞瓷白细嫩,她托着腮,像是在思考。   江槐原本安安静静坐在自己座位上,闻言,少年抬眸看向她,神情晦莫。   “很多啊。”明霜思考了一分钟,“记不清了。”   阮扬帆一愣。随后,大家都笑了起来,倒是也没把她的话当真,知道是敷衍,这种问题,不说,老老实实去答数字的是绝少数。要不就是说没有,要不就是说很多。   “继续继续。”   几轮之后,吴青苗输了,她犹豫道,“我选大冒险吧。”   毕竟还在学校里,还在教室里,没准几分钟后就来电了,真心话还不如大冒险呢,至少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事情。   “去找一个处女座的男生。”这是一个女生出的大冒险,“找他要微信号。”   吴青苗人缘好,班里有班级群,同学之间,加个微信号也再正常不过了,算是难度最低的。   “谁是处女座啊。”吴青苗有些迷惑。   大家虽然是一个班上的,但是也不会熟悉到都明白各自的星座。   “我不是。”   “我也不是。”几个参加游戏的男生都说。   “处女男,班长啊。”阮扬帆说。   阮扬帆是生活委员,之前刚统计了班里同学生日,记得江槐是九月生日,眼下应该马上十八岁生日了。   江槐倒是也有点符合刻板印象。清冷,洁癖,而且明霜知道——很纯情。   明霜倒是第一次知道江槐生日,眨了眨眼,瞟了江槐一眼。   已经有好事的从群里把江槐微信号翻出来了。   “靠,班长头像什么时候换的啊,我记得以前不是那个灰色的吗?”   “竟然如此少女。”   江槐微信名字依旧是江槐。不过头像居然是一只红眼睛小兔子,实在是和他个人形象差的有点过大,大家都震惊了。   吴青苗咬了下唇,看向江槐。   蜡烛昏暗的光线下,少年的侧脸显得漂亮又冷漠,格格不入,萧索离群,并未对自己头像的事情做出任何解释说明。   以前她对他的印象就是一直如此,她也知道,他一定不会同意。   “不如算了吧。”吴青苗勉强笑了笑,“换个别的,还有九月生日的么。”   “行行行,换成天蝎座的,来来来,有谁是天蝎座的?”大家也都知道江槐性情,很快又热热闹闹恢复了游戏。   江槐似乎完全没注意这边,他昨夜睡眠不好,正靠着墙在补眠。   浓郁的长睫影子落在白皙的面庞上,格外秀致。   “我先不玩了。”明霜忽然说,“我上个厕所。”   教室里黑漆漆的,前座大家还围绕着,在热热闹闹玩游戏,没人注意到漆黑的教室后排。明霜借着这个掩护,摸到教室后头,她走路脚步很轻。   江槐睁开了眼,在她靠近的第一时间。   那双漂亮的眼睛淡淡看向她。   两人这些天又断联了。江槐似乎也不能接受她那天那番话,她这几天忙着学习,也没顾得上来骚扰他。   “看看微信。”明霜贴在他耳边,轻声说。   “你最近是卸了吗?”上次她找他要照片,难道是那么过分的要求?   江槐的手机界面,微信联系人极少,不过申请添加那里有个小小的红点。   明霜一点都不觉得羞愧,黑暗里,女孩尖尖的下巴几乎搁在了少年肩上,从她的头发上,传来一股如兰似麝的香味。   明霜其实很小巧,可以被他完整从身后抱入怀中,严严实实的,被他一个人独自占有。   她聚精会神看着屏幕,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头像。   是来自顾芝之的好友申请。   “她来找你干什么?你们是不是背地里天天聊天呢?你之前不说好了不理她的吗?”明霜有些不高兴,大眼睛看向他——身体力行把双标践行到底,并且不觉得有任何羞愧。   江槐只是安静看了她一眼,“刚看到。”   前段时间忙,他没清理。   少年修长的手指一滑,已经把拒绝点完了。他把手机收起,神情如常,又是那种矜持冷淡的气质,和明霜第一次见到他时很接近。   电还没来,明霜见他这模样,却忍不住想去闹他。   江槐也没能继续安心补眠,他坐着,明霜站着,第一次占据到了身高上的优势。   那阵香忽然飘来,女孩伸出一根细嫩纤细的手指,戳了戳江槐的后颈。   随后,整个人轻轻凑过。   “哥哥,我刚听说你九月生。”   “那你到底比我大还是比我小啊。”   她在黑暗里悄悄对他说,“我们该不会是姐弟恋吧?”   作者有话说:   么么!   等着看小槐是如何一点点抛弃自己底线的,但是依旧被十五骗太多次,最后整个人都坏掉了。   —— 第二十章   黑暗里, 少年声音淡漠,“不是。”   果然江槐还是男人。无论年龄多大都不想被叫弟弟。   “那你是几号?我是9月17号的。”明霜和他较真。   于是江槐又不做声了。漆黑的教室里,暧昧滋生, 明霜凑近, 呼吸落在他侧颈,轻轻的, 像是鸟儿的绒毛拂过。下一个瞬间,她的手腕忽然被扣住, 感觉到少年手指的温度和越发加重的力道, 明霜轻声说:“疼。”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声,“来电了。”   教室就是在这时亮起来, 他陡然松开了手, 少女手腕纤细, 有一圈淡淡的红痕。江槐紧紧盯着他留下的痕迹, 仿佛如梦初醒。   他垂着眼, 轻声说:“对不起。”   江槐是个情绪很淡的人, 明霜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 觉得有些新奇和有趣,她揉了揉自己手腕,“没关系。”   “姐姐原谅你啊。”她眉眼带笑,在他耳边哈气,看到少年如玉的耳尖瞬间烧红。   “江槐?”阮扬帆玩完了牌, 正在收拾着, 回到座位, 便看到明霜若无其事的离开, 江槐依旧坐在座位上, 似乎看不出什么异样。   吴青苗抿着唇,盯着教室后排座位。   她认识江槐很久,总觉得他近段时间有些不对劲。   晚自习下课之后,走廊里人潮涌动,明霜和陈璇走在一起。   正巧撞到顾芝之从隔壁班门口出来,她脸色有些异样。   明霜轻飘飘瞟了她一眼,忽然想起,她三番五次要去找江槐告她的状,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她知道,顾芝之未必对江槐真的就有什么心思,不过是她的一贯作风,见她喜欢什么,拥有什么,便一定要去抢来。   两人擦肩而过。   “他都知道。”明霜轻飘飘说,“还是喜欢我。”   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顾芝之顿在原地,脸色煞白,明霜看都没看,继续和陈璇谈笑,径直走过。   和陈璇聊了几句,明霜和她还挺投缘,顺便问了句,“我马上生日,下周末办生日会,你来不来?”   明霜转学来檀附后,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勾搭江槐和学习身上了,新朋友倒是不是很多。但是她喜欢热闹,以前在国际的朋友倒是邀请了不少。   “我给你准备礼物。”陈璇立马说,她知道明霜家庭背景,也知道明大小姐的十八岁生日,必定会有排场。   “不用礼物。”明霜好笑道,“自己来就好啦。”   “我家院子很大,你带几个人都没问题。”两人聊着,走到了校门。   “你家车是不是要来了?”陈璇问,犹豫道,“……你的那个,管家。”   她知道明霜家里很好,每天早晚都是豪车接送。学校里还有人传言,说什么她家里还有管家,专门接送,被明霜听到差点没笑死,“那是我爸秘书,什么管家。”   明霜说,“我叫他今天别来,今天我自己回去。”   她和陈璇在校门口分手,明霜说着,目光四处搜寻,一下看到人群中他的影子。   江槐正推着车走出学校,明霜立马追了过去。   “喂,江槐,带带我嘛。”她追过去,有些气喘,伸手去拉他的校服下摆。   江槐车速变慢,没有立刻停下。   “小朋友,听到了么,我要坐车。”明霜双手放在嘴边,笼成喇叭状,故意拉长了声音,朝他笑。   少年长腿一支,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少见有些恼。   明霜一点不介意,她觉得江槐太好玩了,对他兴趣更大了。明霜一向不是个脸皮薄的人,江槐把车停下了,她便跳上车,坐在他的后座。   感觉到手下肌肉猝然紧绷,她一点都不管,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小手环住江槐的腰。   果然很细。   上次摸到还是那天晚上,被他很快挣脱了,这次倒是没有,但是依旧能感觉到他的不自在与僵硬。   女孩肆意伸着两条修长的小腿,在夜风里,看着眼前少年的背影。   “江槐,你怎么也不住宿了?”明霜问。   少年淡淡的声音从风里传来,“打工。”   明霜记起,他父母已经都过世了,高三学业更加繁忙,还要兼职……从小没有吃过任何苦头的明大小姐觉得有些难以想象,“你父母没有给你留下什么……遗产。”   大小姐试图努力选择合适措辞,试图照顾一下他的情绪,声音都比平时温柔一些。   江槐感觉到了,神情安静,“没有。”   说到他逝去的父母,他声音里似乎也没有什么悲切之情,只是平淡,让明霜有些意外。   “他们是因为生病么?”明霜轻声问,“还是意外。”   她并不了解江槐的家庭背景,江槐也从未对她提起过任何。   江槐淡淡说,“意外。”   他对聊这个话题没有抵触,但也没有多大兴趣。   明霜托腮,看着少年背影,话锋忽然一转,“江槐,你有什么梦想么?”   他们马上都要十八岁了,高三,即将走入人生的分界点。以江槐的成绩,可以考上最顶尖的大学,离开这里,拥抱光明的未来。   江槐没有回答。   梦想?他想象不出来自己的未来,从童年开始很长一段时间,他活得浑浑噩噩,即使到了如今,也依旧感觉迷茫,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你呢?”良久,她却听到江槐声音。   “我嘛。”明霜想了下,“想不出来。不过高中毕业后,我应该就会出国。”   毕竟按她的成绩,参加国内高考,要进名校很难。明家这辈孩子出国的很多,明萧现在就在国外,她已经通过了学考,明立诚为了体面和她所谓的前途,基本是一定会让她出国的。   明霜小时候在国外居住过,倒是也能适应,对她而言,在哪里都差不多,都是活。   “反正,我爸也不指望我做点什么。”明霜轻轻松松说,“出国也不错,可以离这个家远一点。”   圆月挂在空中,高悬,洒下满地清辉。   江槐不做声了。   明家别墅门口,少年车停下,明霜一跳而下,准备和江槐道别,忽然听到庭院里传来的声音,一下竖起了耳朵。   明家庭院里,站着两个男人,大门没关,两人正在交谈,明萧看到外侧那个高个男人,一下睁圆了眼,马上藏在了阴影里。   明萧早说要回国办事,没想到今天晚上居然杀了回来,还直接出现在了她家门口,明霜有点惊讶,顺便庆幸自己今晚没叫家里车,不然直接回家,岂不是被他逮个正着。   明萧是明霜大伯的孩子,家族里和她年龄最接近的晚辈,算是她的堂哥,也是脾气和她最投缘的。   “十五最近怎么样?”明萧问。   知道她生日接近,明萧把手头事情处理了,匀出了一段假期,打算回国看妹妹,顺便给她庆生。   陆措和他站在一起,烟雾袅袅,两个男人身高相似。陆措从小和明萧关系好,不过明萧年长一些,把陆措也当成自己弟弟。   “挺好的。”陆措笑着说,“上次考试分数进步了很多,明叔叔很高兴,说她最近对学习上心,也不出出去闹事了,很不错。”   明萧显然不太相信的样子,只是笑,他笑起来和明霜有点儿像,嘴角一弯,显得有些坏。   “那她之前那个小男朋友呢?”明萧眉毛一扬,“是不是又分了。”   “哪里来的小男朋友。”陆措的声音,“小孩子闹着玩罢了,都是传的。”   “我们明家人就是这样。”男人低低沉沉的笑,“你以后可把她看好了。”   “别让她出去玩那些乱七八糟的。”   “十五过几天就十八了。”他听到明萧问,“你们是不是打算等她毕业后,把这事情先订了?”   陆措比明霜大了一两岁,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陆措对她的心,明萧也看在眼里,门当户对,条件匹配,任由谁都会觉得,陆措会是明霜以后的良配。   明霜听到他们对话,觉得有些好笑。   她的事情,什么时候由着别人安排过,便是连屋子里用什么熏香,她都一定要自己决定。莫说是以后的人生大事了,她对陆措也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不知道在他们嘴里,怎么就给她一下到位了。   可是,听完之后,明霜眨巴眨巴眼,才想起江槐还在自己身边。   果然,少年站得笔直,江槐一贯是没什么什么表情的,明霜有些心虚,瞟了他一眼,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   两人站在门外阴影处。   “哥哥,不如我们来偷情一下?”明霜小声说,朝门内一努嘴,“你看,我都已经有男朋友了,不,算是有未婚夫吗?”   她皮得简直无法无天。   女孩细细的腰已经被一双手扣住,力气大得有些失控。   江槐呼吸灼热。他生气起来时,一张清冷如玉的美人颜显得分外鲜妍,唇异样的红,两人挤在这个灼热的空间里,周身温度仿佛都在一分一分上升。   “轻点,腰要被你搂断了。”明霜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笑,星光落在她眼里,妩媚又清纯,像个勾人心魄的小妖精。   作者有话说:   之后应该还会有一更。   十五无法无天嘴又坏,小槐又纯又较真。   —— 第二十一章   “你在骗我?”他瞳孔漆黑, 紧紧看着她,声音沙哑,“明霜。”   如果她的话是真的, 那么之前, 她对他的那些举动,折磨他这么久的辗转和痛苦算什么。   明霜的腰被他死死扣住, 少年气息近在咫尺,她鼻尖又闻到那股淡淡的香。   第一次见到这么失态的江槐。   “骗你什么?”明霜故作不懂。   “有男朋友难道就不能喜欢你么。”她看着他, 实话到了嘴边, 忽然一拐,“哥哥,心撒不了谎的, 我对你的喜欢都是真的呀。”   “何况你又没答应当我男朋友, 我不能去找别人吗。”明霜说。   她很可恶, 又美又娇, 面庞娇嫩高傲, 说话脆生生的, 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从她嘴里听到的, 到底能有几分真话。   江槐的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月光下,一张漂亮的脸被衬得分外苍白。   下一瞬,腰上的力度骤然消失,那双冰凉修长的手松开了。   江槐松手了, 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江槐是个很淡漠的人, 但是, 内心也有自己的骄傲, 被她这么踩在脚底践踏, 生气了也正常。   明霜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像是有种报复般的快感,她一向是睚眦必报的,江槐几度拒绝她的亲近被她记在了心里,眼下好歹算是痛快出了口恶气。   她管他有什么顾虑,有什么理由,她不高兴了,那口气就一定要发出去。   何况,其实也是她心底劣根性的体现。   以江槐那么纯情又认真的性格,估计被她惹急了吧。   明霜自觉自己平时没有那么恶劣,不过一面对江槐,就实在忍不住想去招他,看他动情,让他动怒,让他再也维持不住平日里淡漠的模样。   从第一次见到他便是这样。   之后便是周末。   明霜的十八岁生日宴会定在了这周末,明家老宅宅邸。   她的十八岁生日办得极其隆重,毕竟是明立诚独养女儿的生日宴会,早在两个月前就开始筹备。   晚宴的所有食物,都由专聘的五星级酒店的厨师制作,明立诚几乎邀请过来了半个檀城社交圈的人。   明霜穿着定制的黑色露背小礼服裙,海藻般浓密的蜜糖色头发披散在脸庞,头顶斜斜戴着一个金色王冠,显得一张白生生的小脸尖俏又明艳。   她是全场的焦点。   明霜从小习惯这种场合,一点都不怯场,很自如的和各色人等打交道。   她听惯了各种恭维,脸上只是带着笑,这一身虚与委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也是明霜从小跟着明立诚应酬练出来的。   顾芝之和顾婉宁坐在一起,她死死盯着台上的明霜。   主桌都是明家本家的亲戚,兼有江家和陆家的来客,周围再是徐天柏和李恒远家,远近亲疏,都安排得分明。   明立诚请来了檀州乐团,给明霜合奏生日歌,大小礼物堆在一旁,堆得小山一样。   这是明霜的十八岁。   她只是坐在桌旁,一只嫩白的手撑着下颌,脸上带着笑,不知道陆措弯腰和她说了什么,明霜像是笑了,又像是没笑。   所有人都要讨好她。   顾芝之一言不发,指节发白。   “伯伯。”明霜端着饮料,和明立缘打招呼。   明立缘也回来了檀城,因为侄女的十八岁生日,明霜小时候在奶奶家住过很久,和这个大伯很熟悉。明立缘四十岁才结婚生了明萧,因此虽然在明家兄弟中排行老大,明萧却只比明霜大了四岁。   “十五长成大姑娘了。”明立缘平日不苟言笑,只有见到自己最小的这个侄女,脸上才会有笑意。   他亲昵的摸了摸明霜头发,“好久不见,怎么也不来伯伯这边玩玩。”   “都怪明萧那小子不回国,没人陪你玩。”明立缘眼里,还把明霜当成了以前去他们宅邸过暑假的孩子。明霜只是笑,甜甜说,“这段时间忙着学习呢,等之后高考完了,一定去。”   “江伯伯好。”明霜看到和明立缘同桌的男人,礼貌地打招呼。   江承庭是江千樟的父亲,她是知道的,但是离着上次见他已经很久很久了,没想到,这次她的十八岁生日,一向深居简出的江承庭竟然也会赶来。   江承庭和江千樟长得不像,这是明霜的第一感觉。是个很英俊,甚至可以说是漂亮的男人,皮肤很白,完全不显岁数,气质温温和和。   “生日快乐。”男人眉目显得很柔和,朝明霜虚虚举杯。   “谢谢江伯伯。”明霜以饮料代酒,敬了他们一杯。   “我们家那傻小子,以后还要麻烦霜霜你多照顾了。”身边坐着的应该是他的妻子白晴,拉着江千樟的手,江千樟一副满不情愿的样子,不过他害怕江承庭,也不敢多说什么,少见的老实规矩。   明霜强行压下心里的各种感受,也朝她笑。   白晴和江千樟的事情,她是一次意外,在顾婉宁那里听到的。   她目光忍不住看到江承庭身上,不知道为何,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其实很好。   这样的男人,也会做出那种事情来吗?   另外一个可怜的受害的女人,现在又在何处呢?   乐队合奏的生日歌在这时停了下来,灯光亮起,明萧阔步上台。   “今天,是明霜的十八岁生日。”男人少见穿着全套西装,他也遗传了明家人的好样貌,身材修长。   “我是独生子,从小,明霜就相当于我的亲妹妹。”明萧含笑,“所以,就由我替代舍妹,给大家敬一杯,来感谢诸位赏光,来参加明霜的生日宴会。”   “希望我的妹妹,未来可以痛痛快快追求自己想要的事物。”明萧说,“可以活得酣畅淋漓,过最精彩自由的人生。”   “无论如何,我们家人,都会是你的后盾与底气。”   “所以有时候,也可以活得稍微任性一些。”大家都笑了起来,灯光转到了明霜身上。   她原本以为这个生日会上的致辞又会是陈词滥调,明萧这番话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女孩跳起来,一点不顾形象,一把扎入了明萧怀里,“哥,谢谢你。”   她撒娇起来也有一套,抬眸看明萧,“哥,你说的我可以任性一点,那……”   小提琴曲又响了起来,明立诚拿过话筒,开始陈词滥调,把他们兄妹两赶下了台。   下台后,明萧双手插在裤兜里,似笑非笑,一推她脑袋,“你说,还想怎么任性啊?”   再任性下去,天都要被她捅出一个窟窿来。   “礼物。”他扔了什么给她,下巴朝她一点。   是一串车钥匙。   “我没驾照。”明霜友情提醒。   明萧说,“你让陆措开着。”   明霜,“……”   她想委婉的提醒一下自己哥,“我和陆哥不是那种关系。”   “哦?”明萧坐下,手撑着下颌,睨着她,“这种优质窝边草你都不啃?”   那陆措可有点惨。   明霜,“……”怎么把她说得像个那什么一样。   兄妹说着话,顾芝之端着一杯红酒,不知道在他们背后站了多久了,明萧看到她,有些莫名,他不认识顾芝之,不知道是谁家女儿,还是礼貌的朝她点了点头。   顾芝之看着他英俊的面孔,似乎有些害羞,随后,小声叫了声,“哥。”   “你刚叫我什么?”明萧站直了,有些莫名其妙。   他是明家这辈倒数第二小的,下面只有明霜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一个这样的便宜妹妹。   他是公子哥出身,和明霜性格有点儿像,也是很任性的主。   “这是顾阿姨的侄女。”明霜介绍。   这下,明萧一下就反应过来了,随后,脸上肉眼可见挂上了不爽。   小时候,喻殷去世时,明萧已经上中学了,他一直很喜欢这个婶婶,也知道明霜心结,因此对顾婉宁原本就没什么好印象,别说这连带来的哪里的犄角旮旯的亲戚。   “别叫我哥了,不喜欢听。”明萧说。   顾芝之脸色惨白,明霜想起那天她给江槐发的好友申请,原本想给她留点面子的想法一下消失了。   她把江槐理所当然划分到自己界限里。   她可以逗他,可以和他闹矛盾,但是,绝对不想看到别人染指。或许,哪天江槐喜欢上别人了,她对他的兴趣也会随之消失吧。   “别给他发信息了。”两人擦肩而过时,明霜轻声说,“他不会看的。”   顾芝之僵在了原地。   明霜的同学做了一桌,大部分是以前在国际的狐朋狗友,檀附来了陈璇等几个和她关系好的女生,见到这个排场,都有些局促,觉得自己准备的小小礼物有些拿不出手。   “我很喜欢,谢谢。”倒是明霜一点不介意,笑容很真诚。   “谢谢你们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许端端今天也穿得很漂亮,她搭住明霜肩膀,左顾右盼,“你家帅哥呢,没来吗?”   指的江槐。   那天见到江槐后,他在许端端那里的帅哥排行榜就荣升第一了。   按照许端端说,男人极品的是气质,江槐属于气质长相都拔尖的,当然应该排第一。   明霜一摊手,神情有些无辜,“我可能把他气走了。”   “你又干嘛了。”   明霜说,“就和他开了个小玩笑,然后可能还有点小误会。”   她复述了一下大意。   许端端下巴差点没惊掉,“卧槽,你叫帅哥给你当三?”   明霜,“……说了是开玩笑嘛,他难道听不出来?”   许端端,“可能还真听不出来。”   明霜那张嘴巴,说出来的话是真是假,只有鬼知道。那种纯情好学生帅哥,怎么能玩得过她。   宴会结束在午夜十二点,明霜礼物还没拆完。   一份放在角落里,没有贴条的礼盒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像是忽然心有所感,明霜打开了那个盒子。   没有写名字,没有写内容。   是一条很昂贵的手链,缀着月亮。和明霜来学校之后,第一次戴的那条一模一样,一个牌子的,mystic moon的月相系列。   可以根据降生日期的月相订做,明霜出生那年的十五,是个漂亮的满月。   她把项链从盒子里拿出来,轻轻戴上。   周一,上学,明霜上黑板写题,校服袖子滑落,像是不经意间,露出了一点月光。   女孩手腕纤细洁白,女孩肌肤白嫩,细碎的月光落在她手腕上,显得越发皎洁。   写完后,明霜视线往教室后方看去。   江槐一言不发,冷着脸,垂眸看向自己的练习册,脸色依旧显得有些苍白。   明霜叹气。   物理课好难,她忽然又有点想念江槐了。   “班委。”趁着江槐不在,路过阮扬帆桌子时,明霜敲了敲他桌子,笑吟吟说,“上次你说的,咱们花名册可以借我看看?”   高三课程更加紧张。   明霜很是佩服,江槐在这种状态下,成绩竟然一点不掉,开学摸底足足甩了第二名三十分。   周五。江槐独自骑车回家,入秋后,温度一天比一天凉了下去,他没打伞,由着小雨润湿黑发。   易军专门打电话叫他过去,说丁伊丽出院了,医生有些医嘱看不懂,叫江槐得空的话上门来一次。   “那孩子成绩好,又孝顺。”云贝小区门口的麻将馆,丁伊丽正在打麻将,脸色很好,提起江槐,赞不绝口,“从小就听话,让人省心。”   虽然一声不吭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很听话,从不闹事。   那么小一个孩子,其实乖觉得让人心疼。   “哎,小槐到了,别打了。”易军接了电话,喜气洋洋地叫丁伊丽出去。   少年还穿着校服,清瘦修长,面孔英俊,只是略显得苍白了一些。   他给丁伊丽把医嘱誊写了一遍,易军在一旁看着,这手气比起当年易康的狗爬字实在是好太多。   “小槐,不然今天就别走了吧,请你吃饭。”易军说,“小康也正好有假。”   少年放下笔,淡淡说,“谢谢叔叔,不用麻烦了。”   “我回家吃。”他说。   “回家吃干什么呀。”丁伊丽立马说,“你一个人住,那屋子里冷火秋烟的,回去只能吃冷饭,你一个男伢,一个人能做什么饭啊,还是留在我们这吃吧。”   “小槐啊,你现在是住在嫣以前的屋子里么。”易军试探性问,“那屋子还能住人吗。”   少年已经站起身了,垂着眼睫,“能的。”   他话少,事情办完后就要走。正巧易康提着酒,喜气洋洋进门来,忙拦住他,丁伊丽和易军赶紧把门关了,非叫他留下。   “小槐啊,有个喜事,叔叔不知道要不要和你说。”饭桌上,易军搓了搓手。   江槐停了筷子,安静看向他。   “就是关于你爸……江先生。”易军忙改口。   易康和丁伊丽都停下了筷子,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少年。   前几天,江家来人,接他们专门去了江宅。客客气气询问了一下有关江槐这么多年的情况,还给了他们一笔不菲的所谓‘抚养费’,其实说起来。江槐并没有用过他们什么钱,不过因为于嫣去世时,他年龄实在太小,不能一人居住。   于嫣那边的远方亲戚互相推诿,易军留他回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江槐上中学后,就开始一直住宿了。   江槐已经放下了筷子,轻声说,“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他站起身,除去面色有些苍白外,神情平静,看着一切如常。   三人面面相觑,易康说,“这是好事啊……”少年一双漆黑清湛的眸子沉沉看向他,刺骨的冰冷。   易康那句话陡然而止,被卡在了喉咙里。   他第一次在那个冷淡寡言的江槐身上感觉到这种可怕的压迫感。   他独自回了那个空荡荡的家。   他从小到大没有过生日。   以前每年,这个日子对于于嫣而言,是一年里最刻骨铭心的痛苦日子。   “你毁了我一辈子。”于嫣曾说。   她不让他叫她妈妈。   小时候,江槐轻声问她,“我死了,是不是一切就会好了。”   于嫣说,“你必须活着。”   后来,她死了,他还活着,不人不鬼地长大了。   窗外小雨还在下着,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这一天,对他而言,也是很普通的一天,日程表排得很满,少年咳嗽了一声,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他完全没有食欲,眉眼满是冰冷与倦怠。   他不是江家的人,也不需要这个姓氏。这个姓,只是当年于嫣给他留下的诅咒,叫他一辈子记得自己肮脏的血统,记得自己应该是被人唾弃,踩在脚下的对象。   檀附的奖学金非常丰厚,他还做了几份兼职,收入和积蓄完全足够覆盖他的生活开销。江槐的物欲很低,对衣食住行都没什么需求,或者说,以往他方方面面的欲望都很低,有人说他活得像在修道。   晚上淋了雨。他洗完澡,拿毛巾擦干头发,看到,摆在卧室里的那个大号的美乐蒂,忽然觉得很是讽刺。   那一切都是假的?他的心动成了最大的笑话。   她对他的好,或许也都是假的。   头昏昏沉沉,少年坐在沙发上,闭着眼,黑发耷在白皙的额上。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生病了,头疼也如约而至。   他烧得迷迷糊糊,头发晕胀痛,在沙发上待了不知道多久,感觉自己浑身滚烫,力气似乎都被抽得一干二净。   他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病过了。江槐很不喜欢生病的感觉,小时候是因为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大了,是讨厌对自己身体失去控制的无力感。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在深夜显地格外明显。   和那个晚上一模一样。   她从天而降。   ……少年陡然清醒了过来,门口的敲门声似乎还在持续,一声一声,很有规律,不急不躁。   他打开门,衣衫不整,眸光还有些迷蒙。   看到房门背后的女孩的脸,江槐脸色一寒,下意识要去关门。   可是,手却违背了自己意愿。   “你来做什么?”少年声音沙哑,眼角还红着,神色冰冷,扶着门框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还没玩够,要来继续玩弄他吗。   他冷着脸时,格外有种不可亵渎的凛冽感。加上这份病容,整个人显得美丽,清冷且脆弱,漆黑的眸子直直看着她。   “来给你过生日呀。”女孩眨巴眨巴眼,声音轻柔。   “别生气啦,江槐,我上次是故意气你的。”她眸子明亮柔和地看向他。   “我订了蛋糕,还给你准备了礼物。”她说,“谢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那串手链在她的手腕上熠熠生辉。   “十八岁生日快乐啊江槐。”她朝他笑,美好得宛如幻觉。   “江槐?”明霜试探叫了一声。   少年烧得浑浑噩噩,眼角发红,心里翻江倒海,说不清什么感觉,竟然有几分破天荒,从未感觉到过的淡淡的委屈,他紧紧抿着唇,因为高热,意识陡然模糊,竟然就这么直接朝她栽倒了过来。   看不出来,他显得清瘦,竟然这么重,明霜差点被直接压倒在地。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感觉小槐真要被十五玩死了……   他们掰掉,小槐被抛弃之前应该还是有一段甜甜蜜蜜谈恋爱的,希望能快点赶紧写到。   关于有人问是不是姐弟恋:户口本上的生日明霜大几天,实际上江槐早出生,然后在我的观念里,并没有把他们当成姐弟恋写,文里面是因为十五喜欢开玩笑调戏小槐。(大概是这样,认真回答脸)   — 第二十二章   江槐很高, 虽然看着清瘦,但是也是一个大男生,明霜力气小差点支撑不住, “江槐!”   少年睁开迷蒙的眸子, 看了她一眼,那双漂亮的眼向来清冷, 此刻朦朦胧胧,水光潋滟, 说不出的千种风情。   明霜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发酥, 决定原谅他了,她撑着江槐,努力把他往屋子里拉。   明大小姐从没有照顾人的经验, 动作自然也说不上有多温柔, 终于把他在沙发上安顿下来, 明霜感觉自己都出了一身汗, 习惯性就想开空调。   然后她就发现, 这屋子根本没有空调, 只有一台老式风扇, 明霜准备去打开,忽然想起刚才江槐身上滚烫的温度。   “发烧是不是不能吹风扇。”明霜嘀咕道,刚才感觉到,他呼吸似乎都是灼热的。   明霜拂开他额上碎发,想试试温度。   她的手冰冷柔软, 江槐意识不清, 下意识地, 额头朝她的手掌贴了贴, 靠着她的手掌。   而他修长的手则无意识地伸出, 重重叠在了明霜的手背上,用力很大,似乎是在害怕她离开。   “没事,江槐,我不会走的。”明霜柔声说。   虽然她留下来好像也做不了什么,屋子里灯光昏暗,冷冷清清。   他真的是孤身一人。   ……   江槐意识再度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背上出了一背脊的冷汗,额上冰冰凉凉的,正敷着一块冰毛巾。   明霜正在一旁坐着,低头在看手机。   “你醒了?”明霜注意到他睁开眼睛,在看她,不知道看她看了多久。   她装作不知道,“舒服点了吗。”   “药在茶几上,你能起来的话就先把药吃了。”明霜说,“医生刚来看了,说可以不用住院。”   她不懂照顾人,但是有钱,知道喊专业人士。   江槐脑子清醒了些,逐渐开始运作,想起之前门口的那一幕,她说的话。少年抿了抿唇,从沙发上支起身子。   他想问,那都是骗他的?是真的吗?却又问不出口。   明霜已经给他倒好了温水,催着他,“快吃。”   江槐默不作声,听话把药吃了,她给什么,他吃什么。少年唇红红的,喝水时,喉结滚动,和课堂上好学生模样很接近,很纯很乖。   “你吃饭了吗?”明霜脾气都软和了些,轻声问,“饿不饿。”   半晌,江槐摇头,声音里还透着浓重的沙哑,“不饿。”   他晚饭没吃几口,不过因为发烧,毫无食欲。   “你发烧,不吃东西不行呀。”明霜说。   “今天本来是想来给你过生日。”明霜嘀咕,“幸亏我过来了,不然,你发烧一个人在家,说不定烧成个傻子。”   这么聪明的脑袋,烧坏了多可惜。   江槐看起来,虽然很会照顾她,但是似乎真不会照顾自己,对自己身体毫不在意。   明霜一点都不怀疑,假设她不来的话,江槐就会一直这么待在家里,靠自己硬生生捱过去。   她没有问,为什么江槐家里只有他一人,也没问,为什么他的十八岁生日会是这种境况。   女孩坐在昏暗的灯光里,面庞鲜妍明媚,叽叽喳喳的。   室内,她坐的位置附近,光线似乎都要明亮一些。   他意识到自己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飞快移开了视线。   “这样,我给你去做一碗长寿面吧。”明霜已经顾自决定了,她打开手机的厨房app,现场搜寻了一下长寿面的食谱,感觉自己还能驾驭。   毕竟是江槐的十八岁生日,虽然因为情况特殊,仪式从简,但是还是得有的是吧,虽然也可以叫外卖过来。但是自己亲手做的,还是比较有仪式感。   浴室里传来水声,江槐有洁癖,因为发烧出汗,他稍微恢复体力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明霜不知道是因为不会做饭,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有意无意往浴室门口跑,先是问,“江槐,你家面在哪里?”   “江槐,你家还有酱油吗?”   “有辣椒吗?”   可惜浴室的门是实心的,什么都看不到,明霜地四次跑过来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顿住脚步,睁大了眼。   少年湿着头发,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已经穿戴整齐,平日他总是穿的很严实,这次不知道是因为在家里,还因为发热,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卫衣和长裤,领口有些松。   衬着他漆黑的发,苍白的肤色,红红的唇,色泽对比鲜明,有种异样的美丽。   明霜目不转睛看着。江槐由她看着,耳尖微微的红,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这个怎么开?”大小姐连燃气灶都不会开,无辜地回头看向江槐。   明霜不会做饭,也看不懂江槐厨房里那些东西。她十指纤纤,一看就是在家没做过任何家务的手。   “我来。”少年沙哑着喉咙说。   从第一次见到明霜起,他觉得她就是那样——金尊玉贵,娇气又高傲,她一切都应该拥有最好的,不适合出现在厨房这种地方。   “你行吗?”明霜有点不放心。   “……”   少年垂着眼,一言不发。   他生得宽肩长腿,背影清挑,明霜被赶出厨房,坐在沙发上,就从背后看着他。他被看得明显有些僵硬,却也没叫她走开。   很快,厨房里飘出了香味。   江槐端出了两碗长寿面,把一碗朝明霜推了推。   “还有我的份啊?”明霜颇为意外。   他轻声说,“嗯。”   江槐厨艺竟然意外还不错的样子,闻着很香,卖相也不错。   明霜吃得正香,对面忽然传来一声,很轻,声音还带着哑,“……谢谢。”   她抬头看他,少年垂睫吃着自己的面,没看她。   不知道到底是在谢她叫医生来了还是什么别的。   他吃相很好看,因为发热,越发显得唇红齿白。明霜想起他刚才在厨房挽起袖子做饭时的模样,他做什么似乎都是这样,专注,沉静,认真。即使病得这么狼狈的时候,也依旧有种特别的气质。   “谢我么。”明霜手托着腮,朝他甜甜的笑,“那不然,哥哥你来喂我吃一口。”   少年耳尖微红,一言不发,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僵住。   那天晚上之后,他被痛苦环绕,这场病或许是因为淋雨,又或许是因为沉重又痛苦的心结。   这个家里很冷清,江槐以前无所谓居住条件,他自己对环境没什么要求,都差不多,但是,他抬眸,看到她坐在对面。   心里忽然有微微的涩。   现在的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其实我还买了蛋糕。”明霜说。   本来之前她怕江槐介意之前的事情,过于难搞,还准备了一大堆手段,什么蛋糕鲜花礼物和一肚子虚假的甜言蜜语。   不料都完全没用上,只用了一碗长寿面——甚至还是江槐做的,就差不多把他哄好了。   “你是不是吃不下啊。”明霜有些抱歉,“早知道就不买了,不知道你发烧。”   她预定的冰激凌蛋糕,上面插着漂亮的蜡烛,组成一个十八,明霜哼着歌儿,切着蛋糕。   “我再来给你唱一个生日歌。”明霜说,“生日快乐呀江槐。”   “希望你未来可以一直快快乐乐。”   她声音很甜,江槐第一次听到她唱歌,他安静地听完了一曲。   明霜今晚的胃口意外的好,吃完了一小碗面,还有胃口吃蛋糕。她吃的很香,红润的小嘴边沾了奶油,明霜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灯光一黯。   高个少年拿着纸,俯身接近,给她把唇角的奶油擦去了,他动作很轻,没有接触她的皮肤。   可是,手指甚至多停留了几秒,少年高挑的影子笼罩着她,她闻到江槐身上好闻的香,眼睛看到他露出的锁骨和脖颈苍白的皮肤。   他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不过,不知道是哪里沾了人气,在她面前的模样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而且,似乎是已经相信她的话了,没有多问,甚至连多的解释都没问她要,就选择了相信她。   ——那句话只是玩笑。   江槐一次又一次的被她欺骗。   可是,这么好哄,生气了,她说几句甜言蜜语,就又相信她了。   她心里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纯的男人。以后,会被她骗成什么样子呢。   作者有话说:   小槐好可怜,也是真的好哄,十五已经要把他迷得晕头转向了。   — 第二十三章   “不然维生素也买一些吧, 发烧后可以补充能量。”明霜边看百度,边在自己购物车里添加商品,边征求江槐意见, “你喜欢喝甜的吗?”   总感觉这里生活条件也太简朴了, 她不懂江槐是怎么可以心平气静在这屋子里住下去的。   到时候留江槐家地址,直接送上门就行了。   她对钱没概念, 反正想怎么花怎么花,怎么开心怎么来。明霜喜欢一个人时, 从不吝啬于表达, 而且喜欢倾其所有的对那个人好。   倒像是颇有些把他当成什么重疾病患者的意思了。   “不用。”江槐阻止,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指。明霜大眼睛盯着他覆盖在自己手指上的手,他脸微红, 松开了。   “已经差不多好了。”他哑着嗓子说。   江槐不让她照顾。他洗过澡, 吃完药, 又摄入了一些食物后, 觉得自己身体舒适了很多。主要是心结解开了大半, 体温也开始降了下去。   他其实从小是个不怎么需要大人照顾的小孩, 自理能力很强。小孩总是敏感的, 他尤其如此,大家都各自有亲生孩子,谁会对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还是他这样的出身,有什么真心呢。   时间久了, 一直这么过着, 陡然有人走近——尤其这对象还是她, 倒让他觉得生疏僵硬, 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并不是不喜欢,只是太陌生,又太珍稀,不知道该如何对待。   明霜瞧着他确实也不像之前那么苍白。   “那我先走了。”明霜说,“你好好休息,早日恢复。”   黑色奔驰停下月色里的楼下,灯光闪了闪,提醒明霜回家。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明霜在自家车后座往后看,看到居民楼下,少年修长的身影被笼罩在夜色里,一直到她消失不见,他方才上楼。   一夜无梦,第二天是周末,明霜早造醒来,在床上不想起床,她把搁在一旁的小飞龙毛绒捞过,抱在怀里,手感很好,毛茸茸,软趴趴的。   “你的主人什么时候可以像你一样呢。”明霜轻轻捏了捏小飞龙的翅膀,又把它拿起来,轻轻亲了亲小龙的脑袋。   愿意让她接近,可以这么任意捏搓圆扁。   她心情很不错,洗漱完,趴回床上,拿出手机,又忍不住给江槐发微信。   十六圆:【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江槐的回复来得很快:【好很多了。】   他说话不再像以前那么简洁,以前惜字如金,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往外蹦,明霜想多听点他的声音都难。   十六圆:【对了,我有几个题目不会,等你身体好了,可以给我讲讲么】   因为明霜要学习,明立诚立刻给她找了家教,但是明霜觉得还是之前江槐给她补课听得舒服,主要江槐长得漂亮,声音好听,而且很耐得住烦,虽然话少,但是他语言表达能力并不弱,讲题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江槐回复:【现在就可以。】   十六圆:【!】   她从床上翻身下床,跑到书桌前,哗啦哗啦地翻出自己的五三,又随手抽了一支笔,摆好架势。   十六圆:【可以打视频吗?我懒得拍照,给你直接看看。】   未等江槐同意,明霜已经拨过去了。   一阵响声后,他竟然接了视频。   以前明霜也不是没给江槐打过视频,但是江槐从来不接。   画面接通,背景明显是卧室,她甚至还坐在床上,穿着蓬松的白色花苞睡裙,裙下露出的一截小腿白皙得像玉,头发都没梳,这么随意披散在肩头,显得整个人小小软软的一团,一张白白的小脸肤色素淡,漂亮得像个娃娃。   明霜其实骨架很小巧,哪一处似乎都是软软的,昨天,他身体力行地,更为确定了这一点。   少年耳尖不由自主的烧红了。   江槐也是第一次见到女孩卧室,用这种方式。   他条件反射般想挂断,手还没摁下去,却看到明霜已经兴冲冲的拿著书坐回了床上。   她盘腿坐着,声音嫩嫩的,却不容反驳,“江槐,你给我讲讲这个。”   他尽量克制自己视线,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她的题目上。   江槐确实好不少了,明霜注意到,他那边的背景似乎是在一个早餐店,有些吵,江槐戴着耳机,走到了外头树下,方才平静了,能隐约听到背后的车流喇叭声。   “你起这么早啊。”明霜抽空问,“不在家多休息一下吗?”   昨天晚上才烧到38度多,不过隔了一晚上。明霜以前生病,动不动半个月不去学校,要人哄,要人疼。   江槐说,“有兼职。”   他时间表排的很满,也不觉得自己虚弱到需要专门请假在家休息。   明霜算着数字,忽然觉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知道江槐的家境。大小姐以前从未为钱发愁过,她的所有朋友亲人也都如此。   明霜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李燕来叫她吃早餐,周末时明霜经常会迟起,这时候李燕便会把她的那一份留出来,专门送到楼上明霜卧室,明霜卧室有个小阳台,专门喝下午茶的桌几。   “进来吧。”她听到明霜声音。   “我在学习呢,就放这儿吧。”明霜说,“谢谢李姨。”   李燕蹑手蹑脚出门,看到她坐在平板面前,对面似乎是个漂亮少年的面孔,不过画面一闪而过,她也没看太清楚。   明立诚在客厅,他刚晨练回来,还穿着运动服。   李燕下楼,朝他笑眯眯说,“霜霜起来了,一大早在学习呢。”   明立诚深感意外。   顾婉宁在客厅坐着喝茶,看似不经意道,“霜霜转学之后,进步很大啊,果然环境影响人,这个决定做对了。”   明立诚心情显而易见也不错,“不知道她能坚持几时。”   “之前说的助学金的事情。”他交代林崇之,“你十月份的时候去办这件事情。”   明立诚设置的立志明远奖学金,在檀城各个学校都有覆盖,从中学到大学。   明家算是书香世家,早几辈人是檀城这块最早的留洋学生,明霜曾祖父是研究发动机材料的出名学者,明霜爷爷是檀城大学的数学教授,风投专家,明立诚自己也有名校的物理学博士学位。   明家从明立诚这辈起,才开始彻底转向商界,不过下一辈孩子学历还是个顶个的高。   明霜算是个唯一一个例外,因为她年龄小,是这辈唯一的女孩儿,明立诚小时候对她管得少,后来总想着是孩子还小,不懂事,才逐渐养成了她这般桀骜难驯的性格。   “她其实很聪明。”明立诚说。   以前喻殷还在世时,明霜成绩很好,数理天赋尤其高。后来,喻殷去世后,他再婚,明霜学习便开始一落千丈,性格也变得越发古怪。   他自己何尝又不了解女儿,这么些年,倒像是为了和他对着干一般,非要浪费自己的才华。   明立诚闭目养神,林崇之在一旁给他念明天的工作日程。   “下午和江先生有个会面。”林崇之说,“谈盛华投资的事情。”   江家鼎足檀城金融行业,明立诚生意需要大量投资,和江家那条关系自然需要疏通。   顾婉宁一直在看杂志,她和白晴昨天刚一起做美容回来,这段时间明立诚事业发展和江家搭上了线,顾婉宁和白晴交往便也顺理成章增多。   “她对霜霜印象蛮不错的。”顾婉宁轻轻笑道,“说了很多好话。”   “江家就那么一个孩子。”顾婉宁给明立诚轻轻按摩着太阳穴。   江承庭身体一直抱恙。江家人天赋很高,但是似乎也有祖传的体弱基因,大家寿命都不长,江承庭的大哥江承晚五十岁就因病去世,生前患有严重的阿斯伯格综合征。   江如枞是个跛子,而且性格怪异孤僻,常年独自一人关在房间里,痴迷做木工,剩下的只有江千樟。   江千樟比明霜略大一些,很健康,模样岁数都正好匹配。   “不过陆措也不错。”顾婉宁看着明立诚神色,又笑道,“反正霜霜年龄还小,这些都不急。”   ……   十月份,天气开始逐渐转凉。   檀附的秋季运动会近在咫尺。   班里的体育委员刘冰如正在敲锣打鼓参加统计人数,“大家,没事就多报个名啊,我们班参加人数都要不够了。”   刘冰如长了个大个子,人却很弱气,喊个话脸都红。   “马上月考呢,别找我了。”   “跑不动,告辞。”   刘冰如求爷爷告奶奶一个个问,还没报满。   “我前几天打球把膝盖摔了。”阮扬帆也拒绝,“暂时参加不了。”   “不然你问问班长?”阮扬帆一扭头,看到一旁江槐。   “班长,你去不去。”刘冰如眼睛一亮,“随便报个项目就行了。”   班里男生身体素质行的一个都报了好几个了,人也不是铁打的,一个人最多参加三个项目。   江槐收起课本,没立刻答应,明霜正巧和陈璇一起从教室外打水回来。   “你们在找人啊?”   “对对,你们女生报不报。”刘冰如和抓壮丁一样,逮着谁都问,“明霜,你要不要报一个?还有八百米,三千米……”   “那你不如直接让我去死更快。”明霜听笑了,笑得眼睛弯弯。   明霜本来就不喜欢动,加之小时候身体弱,生过一场大病,后来长大了,明立诚也没有强迫她去做什么运动,偶尔在家练练瑜伽,散散步。她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娇得不行,磕碰基本都没有受过。   陈璇头也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我也不行不行。”   “班长。”刘冰如只能又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江槐。   “……”   江槐神色淡淡,“你报吧。”   “太好了,谢谢谢谢。”刘冰如总算完成任务,赶忙把江槐名字写上,回自己座位背书去了。   都高三了,各忙自己的,谁想浪费时间精力在这种事情上面。   明霜却没立刻离开。   瞅着阮扬帆离开座位的空档,她踮起脚,凑到江槐耳边。   “哥哥,你能跑吗?”少女声音里还带着笑影,用只有他们两能听到的音量,“你身体能行吗?”   其实也不怪她这么说,江槐长得一副清冷美人模样。之前因为头疼,她催他去了一次医院,第二次是他十八岁生日发高烧,江槐从小到大就生过那么几次病,就让明霜撞见了两次,难免让她问出这个问题。   江槐抿着唇,轻轻看了她一眼,还是那副安静的模样。   运动会很快来了。   明霜喜欢凑热闹,虽然自己不跑,但是和陈璇四处看热闹。   还顺便给许端端直播;【看我们檀附帅哥。】   许端端回得老快:【yue,你怎么才转学几个月就叛变了啊,还你们檀附。】   随后下一句:【帅哥呢?赶紧给我直播。】   明霜扭头就看陈璇,“给我介绍几个。”   她摇着手机,“给我朋友开开眼界。”   陈璇,“我们招牌的校草不还和你坐过好一阵子同桌。”   明霜声调平板,“……他不算。”她早早私下把江槐划入了自己所属范围,和别人提起他都少了。   两人路过跳高,看到一大堆女生围着。   “那个帅哥是体育班的。”陈璇说,“确实不错哎。”   明霜眼光高,看了一眼,那男生长得浓眉大眼,确实还算帅哥,但是可能因为最近日常对着江槐那张美人脸,把她的眼光又拉高了。   她想把还凑合这几个字说出口,眼睛余光正巧看到江槐走过,还可以没说出口,瞬间变成了“好帅!”   “不过没有班长帅。”陈璇说,“对了,班长今天是不是也有项目,我要去看。”   明霜咳嗽了一声,“没什么好看的吧。”   “怎么没什么好看的了。”陈璇兴致勃勃,“你不知道,以前我们学校好多人好多人喜欢他,梦中情人了算是。”   明霜喝水,真差点咳出来了,半真半假问,“真的?我也没看到多少人搭讪他哇。”   “因为反正没希望啊,冰美人又不理人的。”陈璇一耸肩,又小声问,“不过……他之前是不是给你做过笔记。”   江槐很少对人有特殊举动,陈璇话里不无艳羡,“真好。”有钱真好,可以找江槐一对一补课。   明霜不做声了。   哪里只是做做过笔记。   江槐脸红,发怒,动情的私底下的模样,她都已经见过了。   等两人赶到时,那边人山人海,围绕了很多人。   江槐以前在檀附就很出名,但是是因为成绩好长得好出名,他很少参加这些课余活动,因此,不知道是谁出去宣传了一番,来了不少人,甚至很多陌生女生的面孔,甚至还有些高二高一的小女生。   明霜不喜欢和人挤,因此也没急着要进去看。   等他们跑完了,她方才慢悠悠朝着终点走过去。   跑完一千米,江槐看起来倒是也没有显得很狼狈,只是出了些汗,平时苍白的肤色涌现出了血色。   “水。”吴青苗是后勤处负责人,立马给他拿去了一瓶,贴心的拧开了瓶盖,“要水么。”   江槐没接,只是摇了摇头。一旁杨固立马接过喝干了,“谢谢谢谢。”   吴青苗紧抿着唇,江槐还是如此。他不会故意下人面子,不会让人难堪,但是同时也依旧那么难以接近,不会因为客气而让你产生任何暧昧的错觉。   明霜在遮阳伞下喝水,笑吟吟看着这边,倒是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第一名哎。”她走近了一些,扬起脸看他,“哥哥,你好行啊。”   声音甜甜的,不过语气却越听越奇怪,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   江槐顿住脚步,在一个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   他额发微微汗湿,脸上血色还未褪去,校服领口解开了几颗扣子,比起平时完全不近人情的清冷模样,显得格外诱人。   明霜不管这么多,伸手就拉过他,朝人群外走。   江槐没用力,任由明霜拉着。   操场后是一个坡地,种着不少樟树,隔壁就是檀附医学院种的药草院子,地方很大,有股淡淡的药香味,是传说中学校里小情侣幽会的最好地方。   “为什么不接?”明霜说,“你跑完不渴吗?”   少年漆黑的眼睛看着她,“渴。”却不回答为什么不接。   明霜,“……”   “渴你不喝水?”她说,“想渴死吗。”   “要不要。”她问,“不过要你自己拧,我拧不开。”   他拧开瓶盖,垂着眼,喝了几口,乖而安静的模样。   明霜横眉竖目,“我喝过的。”   看他差点呛住,少女嫣红的唇一弯,这下神情才彻底明亮了起来。   很多时候,她真也想把江槐藏起来,放在一个只有她能看到的地方,对他为所欲为。   阳光下,明霜看他喝水,越看越觉得喜欢。   “你低一点。”明霜叫他低头,大小姐今天心情好,愿意特别服务,给他擦擦汗水。   眼见那双小手贴近,江槐却条件反射一般,后退了一步。   明霜睁大了眼,“江槐,你什么意思?”她心情都显示在脸上。   “脏。”半晌,他说,声音很轻。   明霜一直知道,江槐有些洁癖,但是不懂原因,也不明白到底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他声音有些哑,“会弄脏你。”   从童年时代开始,他最大的心结就在于此,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同。曾被泼的脏水,骂出的那些污言秽语,他一直都记得,此后那一段颠沛的寄居生涯更加重了这种情况。他不愿意说,不愿意接近任何人,把自己牢牢的包裹起来。   “没关系啊。”明霜说,“哥哥,是你我愿意的。”   她手指白皙干净,暖洋洋的,很明媚又骄傲。   江槐耳尖红透了,一动不动,由着她轻轻抚摸过脸颊。   作者有话说:   其实小槐和十五有些体型差的,小槐可以把十五完完全全抱在怀里,公主抱也能轻松做到qvq   不过这不影响他根本玩不过十五。   —— 第二十四章   江槐端正漂亮的面容近在咫尺, 明霜踮起脚,她喜欢看他这幅克制隐忍的模样,忍不住想看更多。   不远处传来声音, “霜霜?”   似乎是陈璇的声音, 手里还拎着她的书包,估计刚发现她不见了, 往附近找过来了。   似乎如梦初醒,江槐松松握住了她的手腕, 没让她继续。他的气息近在咫尺, 有些不稳,明霜仰脸看着他,朝他一笑。   旋出了颊侧的一个小梨涡, 唇角弯弯的, 有些坏。想使坏时, 她就经常这样笑, 每次她这么朝他笑时, 他心潮涌动, 难以自持。   运动会结束后, 班里在学校门口的小餐馆组织了一次聚餐。   冯红临时有事,走前叫江槐负责管一下。原本只是弄了一桌,给参加了运动会的同学和后勤人员,不料,还没点菜, 阮扬帆几人路过, 看到同学在里头, 都纷纷推门进来凑热闹。   “我们能加入吗?”阮扬帆问江槐, “班长, 班费还够不够?”   江槐还没回答。   “没事,想来的都来。”明霜已经举手了,“不够我请客。”   “大小姐就是爽快。”阮扬帆给她捧场,顺便吹彩虹屁,“大小姐真是人美心善,爱你。”   明霜噗嗤一声笑出声。   “还爱她呢,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有人起哄。   阮扬帆也不害臊,“人嘛,总是要有点梦想。”   不过大家都知道是开玩笑,明霜的家世背景和模样摆在那里。和他们摆明了不是一个阶级,实际上,也没人会对她有那种真的非分之想,知道自己配不上。   江槐一句话没说,安安静静的,平日里他话极少,很少表露自己情绪,他拿过菜单,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们吃什么?”   杨固说,“大小姐请客,早知道换个高级馆子,吃点好的。”   陈璇用胳膊怼了他一下,“霜霜好心请客,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明霜说,“没关系,想吃什么,下次提前说。”   “哟!”一堆高三生,平时压力大,眼下下午运动会释放了荷尔蒙,老师又不在,气氛被炒得更加热烈。   “哎,我满十八了,给我来点酒。”阮扬帆跑去吧台,又扬眉问,“还有谁,谁生日过了的?来和我喝一杯?”   “我。”明霜举手。   “来来来,你要喝?”阮扬帆这下来劲了。   他拿了杯子,特意倒满了一杯,不料,明霜还没接过,那杯酒却被一只修长的手中途截住了。   江槐端走了那杯酒。   大家都惊了,气氛一时怪异了起来,陈璇看看江槐,又看看明霜,心里惊涛骇浪。   江槐没有半分要解释的意思。   阮扬帆忽然想起,前几天确实是江槐生日,他忙打圆场,“行,这杯当成生日酒,来干。”   “再给你倒一杯?”他问明霜。   “不用了。”明霜单手托着腮,眸子亮亮的,看着江槐淡漠漂亮的侧脸,只是笑。   江槐拿着那杯酒,垂着眼,还是那副安静寡淡的模样,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一顿饭吃至一半。   “班长平时看着文静,倒是看不出来,跑这么快。”杨固说,“早知道叫你多报几个项目了。”   他们班典型的瘸腿,没几个名次,江槐的那个第一名是这次运动会班里硕果仅存的项目了。   明霜在喝可乐,直笑,“是啊,平时看着觉得身体不行的样子。”   一时安静了下去。   几个男生挤眉弄眼。   江槐只是安安静静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刘冰如小声嘀咕,“幸亏是说的班长。”   虽然知道明霜话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但说别人,很可能会想歪,谁想被这么说。江槐,倒是很少有人往这方面联想。   以前从没有人见过江槐喝酒。   没想到他喝完那杯酒,竟然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不过因为皮肤太白,耳廓微微泛起了红,神智却还是很清醒的样子。   切。   明霜以前和明萧一起浪,明萧是个混不吝的性格,她随明萧在外头混,酒量好得很,一杯啤酒根本没什么。   不过是想看到江槐喝醉的模样,可惜事与愿违。   明霜有些扫兴,手指把玩着酒杯,目光黏在江槐身上。   他中途离席接了个电话,回来时,发现自己杯子不见了,随后,就看到坐在对桌的明霜,正在喝着一杯白开水。   随后,他桌下的腿被人踹了一下,不轻不重的。   他明白是谁,只有她会这样做,他没挪窝,由着她勾着。   面上还是安静斯文的模样,一点都不看出来。   真会装。   餐馆开在学校旁,生意很好,味道竟然比想象的也好些。   明霜以前在外吃饭,基本没吃过这种小餐馆,而且都是坐在包间,从没坐过大堂,这次意外,倒是觉得也挺不错。   叮当一声,餐馆门又被推开,进来了一大堆学生,穿着檀附校服。   是高三202班,冤家路窄,聚餐竟然也定在了这里。   202班就在隔壁桌,明霜看到了顾芝之,不过很快撇开视线,没把她放在眼里。   顾芝之抿着唇,也没和她打招呼,只是坐在了自己同学之间。   201和202班关系不怎么样,因为两个班是这一级最拔尖的两个平行班,平时都在竞争,但是201班有江槐在,第一名的位置从来抢不走,均分也比202高。因此,他们班不怎么把202当回事,对面却不这么想,都卯着力气追赶。   随即出现的人,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江千樟没穿校服,双手抄在衣兜里,居高临下看了眼她,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格子裙的女生。   那一眼实在是饱含敌意,尤其是见到她身侧几个位置的江槐时。   “你认识这帅哥啊?”陈璇偷偷戳她。   江千樟其实也长得也可以,从小被娇养长大的贵族小少爷,性格蛮横幼稚了些,不过明霜厌恶他,压根没在意过他的长相。   江千樟和顾芝之像是认识一般,在他们侧桌坐下。   林清晓跟着他身后。   “明霜。”路过她时,林清晓神情有些复杂,朝她笑了笑。   以前在国际上学时,林清晓和明霜关系其实还可以,两人甚至坐过一段时间同桌,那时候经常被人偷偷拿出来比美,说她们两个到底谁更好看,林清晓气质清纯,明霜就是单纯的美,美得张扬又骄傲。   明霜倒是不在意什么校花头衔,她觉得林清晓最大的缺点就是眼瞎看上了江千樟。   那种换女朋友像是换衣服一样的男人,到底有哪里好。   江千樟是看不上这种小馆子的。不过因为顾芝之叫他来檀附玩,他想了想,带着林清晓一起过来了,他交际广,这边也有认识的朋友,更重要的是,听说明霜也在。   两桌坐的很近。   顾芝之细声细气,“姑姑说,昨天叔叔和江伯伯在一起吃饭,叫我们平时也多联系联系。”   “联系什么。”江千樟轻飘飘瞟了眼隔壁桌,“老子有家室了,应该注意点影响。”   林清晓脸红红的,少年把她拉过,搂在自己怀里,似乎是在脸上亲了一下,隔壁桌满声喧哗。   江千樟得意地往这边扫了眼,却发现明霜根本看都没看她,在喝自己的□□星。   江槐坐在她身侧,两人没有任何亲密动作,甚至隔了一人距离,没有肢体接触,甚至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他莫名其妙地,却觉得极其不爽。   明霜觉得他很幼稚无聊。   江槐应该也记得江千樟,两人凑巧还一个姓,不过方方面面都算是天差地别。   他安安静静的,没看那边,明霜把凳子朝他的方向挪了挪,才注意到,江槐的杯子又空了。她有些诧异的抬眼看他。   江槐酒量那么好的?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杯盘狼藉,很快,一顿便饭便结束了。   江千樟似乎在那边请客。明霜懒得理会他们,收拾好书包,见江槐结账回来,还是那副挺拔秀颀的模样。   她的小手藏在袖口下,偷偷拉住了他的校服下摆。   两人从餐馆出来,一前一后,把那些喧哗都抛之脑后。   十月天气开始转凉,不知道什么时候温度降得这么快,夜风一吹,人透心凉。明霜身子弱,经不得吹,走到风里时,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   “明天见。”陈璇和她道别。   明霜笑吟吟地和他们互相道别,她走出了一段,站在巷口的香樟树下,像是在等着什么。   身上忽然一暖,随后,她闻到那股熟悉的淡淡的香。   少年站在她身后,他的校服盖了下来,下摆及她大腿。   “这一件是备用的吗?”江槐校服里面穿着的是一件黑色短袖,在夜风里,似乎也不觉得凉,明霜朝着他笑,眼睛亮亮的,“班长。”   她被他禁锢在墙面之间,感觉到他呼吸有些乱了,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唇红得异常。平日里清纯斯文都荡然无存,他呼吸里有淡淡的酒精味道,和着夜色,显得那么迷乱。   这竟然会是江槐。   “不是。”他说。   上面还残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   克制不住的占有欲,又无法接近。   “江槐,你想好了么。”她朝他笑。   鱼儿上钩,飞蛾扑火,知道没有结果的事情,他还能克制多久呢。   作者有话说:   十五:小槐不行。   小槐:……(被扣黑锅) 第二十五章   江槐的校服盖在她身上, 还残余着暖意,他的气息把她包裹。   明霜被他笼在怀里,不知道江槐的下一步动作会是什么。可是, 他没说话, 也没动作,只是这么垂着眼看着她, 眸子里像是落下了漫天星子,漂亮又迷蒙。   “江槐, 你喝醉了。”明霜冷静地说。   闻到他吐息里浓浓的酒气。   她就觉得, 为什么这么奇怪,江槐竟然会主动对她投怀送抱。他喝下去的那点酒精功不可没。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酒量那么浅, 又那么自以为是的人, 还想替她挡酒。   就不怕她趁人之危嘛。   江槐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她对他那点图谋不轨的小心思。眼下, 他毫无防备, 近在咫尺, 薄薄的唇红红的, 明霜只要踮脚,就可以狠狠啄上,尝到他的味道。   都是成年人了,这么一点点小事,他们现在应该算是好朋友了, 江槐想必也不会介意的吧。   她越凑越近, 叫他名字, “江槐。”   他哑着嗓子, 居然还很听话地应了一声, “嗯。”   “江槐?”   “嗯。”   明霜怀疑自己现在对他做什么他都会配合。   可是,这一声回答完后,明霜身子一重,被他重重搂入怀中。   她一口气憋在喉咙口,才意识到他是真的醉傻了,她压住怒火,“你酒量这么小?还喝什么喝呢。”   “想替你。”他声音很低很轻。   以为她想撑面子强喝么?实际上,她比他厉害多了好吧,至少不会喝一点就变成这样。   她被他压在怀里,脑袋正好抵在少年脖颈位置,闻到他领口清幽干净的香,倒是没有沾染上多少酒味。明霜挣扎了几下,努力从衣兜里摸出了手机,拨通了自家电话。   她打电话给明宅,林崇之不在,明霜直接报了地址,叫家里司机开车过来接。   江槐靠墙站着,垂着头,像是只是打了个瞌睡,看起来依旧清俊干净,只有明霜知道,他到底醉到了什么程度,估计意识都不清楚了。   司机很快赶到,明霜把江槐弄上了车后座,想来想去,还是给司机报了他家地址。   汽车平稳地在夜色中行势。   明霜陪着他坐在后座,他靠在她肩上,显得眷恋,安心又亲密,闭着眼,浓密齐整的睫毛耷拉下来,显得很乖很安静,还是那个好学生。如果忽略掉身上那股浓浓的酒气。   江槐似乎也不再顾忌和她的接触了。   明霜心里对他又喜欢又气恨,难以形容的复杂感情。   车子很快到了江槐家楼下,明霜推了推他,淡声道,“到了。”   “你家钥匙呢?”   ……没人回答。   江槐似乎真的睡着了,睡得很安静,他皮肤白,眼下一抹淡淡的乌青,明霜知道他平时经常失眠,想起前段时间他那场高烧,她叹了口气,对司机说,“开回家吧。”   明立诚日常不在家,明家别墅有五六间客房是空着的,睡下一个江槐倒是也不成问题。   二楼客房久不住人。明霜把江槐弄到房间里,才发现自己身上还裹着他的校服,江槐看起来还完全没清醒,她把他扶到床边一推,随后关门直接要出去。   楼下院子却忽然亮起了灯,明霜脚步一顿,随后,心一提。   明立诚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并且还跟着客人。   明霜回头看了一眼,江槐在床上,安静睡着。   她有些气,这间客房窗户半开着,窗帘没拉,能清晰听到楼下院子的交谈声。   院子是小和式庭院,檐下摆着竹制的茶几,竹流水一搭一搭的轻响,很是安静宜人。春秋时节,明立诚偶尔会在这里会客。   明立诚对面的那个男人似乎腿脚不是很便利,模样儒雅英俊,竟然是江承庭。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脸,若有若无的往楼上方向看了一眼。   明霜怕被发现,慌忙矮下身子,几分钟后,忙偷偷摸摸起身把窗户关了,又拉上窗帘。   身后传来响动,江槐在这时醒了,缓缓直起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视线还有些迷蒙,左右环视了一下房间,看到明霜,整个人一下僵住。   “放心,什么都没发生。”明霜抱着手臂,有些阴阳怪气,“江槐,你这样,以后是不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啊。”   江槐太阳穴还有些刺痛。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碰酒,没想象到效果竟然会这么强烈。   少年紧抿着唇,站起身,清润的嗓音还带着一些醉后的沙哑,“对不起。”他会马上离开。   “你现在要回去?”明霜难以置信道。   她指了指楼下,“当着我爸爸的面出去吗?是不是想害死我,还是想害死你自己?”   刚十八岁的女儿深夜带个男人回家,就算他们真的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谁信啊。   江槐陡然顿住了脚步。江承庭和明立诚对话的声音正巧从风里传了过来,若隐若现。   这一间客房拉着薄薄的白色窗纱,可以从里面看到外面的情况,外面却看不到里侧。   明立诚正低头点火,燃了一根烟,两人似乎交谈得很愉快,淡淡的烟味飘散开,应该是在聊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明霜不感兴趣。   她才注意到,江槐也在看着楼下。   她第一次在江槐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冷淡,又厌倦的复杂情绪。   “是江千樟他爸爸。”明霜说,“好像在和我爸爸谈合作,这几天一直来我家。”   她语气似乎带着嘲讽,“你应该知道江家吧,和我们家倒是门当户对。”   明霜是个人精,那天明立诚和顾婉宁的聊天,早被她从明萧那里打听到了,只觉得很可笑,难道还指望她以后能和江千樟去发展点什么?那还不如陆措现实点。   毕竟她对陆措只是没那方面感情,对江千樟只有无穷无尽的厌烦,她相信,江千樟对她应该也是这样。   “那一家子很多龌龊事情。”或许是因为深夜打开了话匣子,明霜站在窗边,想起自己以前听说的江家辛秘。   江家上一辈人的纠葛,关于江如枞的腿,江家遗传的疾病和江承庭隐秘的风流韵事。   窗边,少年苍白修长的手指缓缓收紧。   “他还有个私生子。”明霜声音很飘,看向窗外,语气不加掩饰,很轻蔑很厌恶,“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脏一起去了。”   江承庭看着稳重,也不像重欲的人,细究起来,和江槐气质还有些相似。明霜想起自己以前听到的江家这辈的丑闻,眉心轻轻一簇,想起明立诚比他还是要好些,虽然都是比臭,明立诚好歹没在外面给她弄出莫名其妙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来。   他面上完全失去了血色,一句话也没多说。   明霜说,“算了,反正和我们也没关系。”   他声音沙哑,“嗯。”   “你怎么了?”明霜皱着眉,“这么难受么,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她踮起脚,想去试一下江槐额头温度。   不料,他几乎条件反射般一退,明霜手碰了个空。少年脸色苍白,一分血色都没有。   “江槐?”明霜本能觉得奇怪。   “头疼。”他哑着嗓子说,“第一次喝酒。”   明霜,“……”真的会有人喝几杯啤酒就醉成这样?不过想到是江槐,不合理也合理了。   真是个干干净净的乖乖崽好学生。   “这个房间给你用,浴室里有新的洗漱用品和毛巾。”明霜说,“你早点睡吧。”   她知道他有头疼的毛病。   女孩退出房间时,甚至还给他体贴的关了灯。   少年坐在黑暗里。   良久,楼下的对话声消失了。   浴室里响起水声,水珠从他白皙清瘦的锁骨上流下。   他漠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被咬得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起身,手腕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因为刺痛,头脑似乎也变得清醒了些,镜子里的他依旧那么苍白,只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分外醒目。   他做了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里萦绕着她的声音。   那张美丽骄傲的面容,挂着甜甜的笑,对他说,“我喜欢你。”   他心旌动摇,难以自持,随后,怀里的她神情却忽然一变,声音冰冷,“江槐,你让我觉得恶心。”   孩提时代被压抑的记忆纷至沓来,他睡得极不安稳,彻底陷入了痛苦的长梦。   ……   晨光从窗户缝隙里落入,明霜醒来后,洗漱完,换了衣服,去客房找江槐。   “霜霜,你朋友已经走了。”李燕正在楼下客厅收拾,听到明霜在二楼走动的声音,扬起脸对她说。   李燕从小看着明霜长大的,偶尔徐天柏,陆措等人也会在宅邸留宿,不过都是在客房,和明霜房间隔得很远,她倒是也见怪不怪。   这次是个模样安静温柔的漂亮男生,很有礼貌,住过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李燕对他印象很好。   明霜,“……”   还是让他跑了。   第二天恰巧是周末,明霜在家写题,上来有月考,她上次月考试名词竟然进步了不少,虽然还是偏科,但是好歹没辜负江槐给她的辅导,排除掉语文和生物,名次前进了不少。   许端端发微信问她出不出来玩。   明霜心不在焉拒绝了;【学习呢。】   许端端:【……你真他妈被你的小男友点化了嘛?啧,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   明霜:【刀什么刀。】她和江槐两个人之间真可谓清清白白,甚至手都没正儿八经拉过,昨天倒是气氛正好,然后因为醉酒变成了一场笑话。   江槐现在还不知道在做什么。   回家之后,也没有联系她。明霜心里憋着一股气,干脆又看起了书。她是真不懂,世界上怎么会有江槐这么难搞的男生。   江槐的微信在中午发了过来。   江槐:【上午在兼职。】   江槐:【已经好了,给你添麻烦了。】   明霜叹了口气,想起他昨天眼下的青黑,和那天发高烧,独自在家渡过了十八岁生日的他,心里忽然软了下去。   人与人毕竟是不同的。   月考之后。   “这次多了一个奖学金。”阮扬帆从办公室带新闻回来了,“叫什么来着,‘立志明远?’奖金好多啊。”   檀附奖学金和助学金有专门的宣传小册子,上面会有基金设立者的详细信息。   吴青苗读了几行字,忍不住就把视线投向了明霜。   明霜在自己座位上看书,一句话也没说。   “是明霜家办的吧?”吴青苗轻声说,瞟了一眼明霜位置。   “好像还真是。”   “怪不得给这么多。”   “我知道这个奖学金,以前我初中拿过,不过这次好像比以前多好多啊。”   “羡慕了,谁这次考得好运气真好,发财了。”   见明霜自己完全没有想加入讨论的意思,只有陈璇中午的时候问了她一句,明霜把视线从书里抬了起来,慢吞吞道,“可能是吧,我也不清楚这些。”   江槐一直是全校第一名。   少年从办公室出来。十一月初的天气,他穿着附中白色校服外套,人显得清俊颀长,从走廊走过,和校园里沐浴在雨中的青竹有几分相似。   明霜从对面跑来,她生气起来很明显,声音脆生生的,“江槐,你什么意思?”   江槐是第一名,可是,他放弃了这份奖学金。   刚才结束的颁奖典礼里,没有他的名字,明霜去问了冯红才知道,是江槐自己主动提前申请了放弃,把他那份奖学金顺延了下去。   “江槐!”明霜拦住他的去路,她很生气,美丽的眉目显得更加凌厉分明。   少年抿着唇,顿住了脚步。   “是因为是我家设立的吗?”明霜觉得这种想法很奇怪,简直让人觉得好笑,“又不是给你一个人开的,为什么不要?”   因为莫名其妙,不知道到底从何而来的尊严吗?   “有了这些钱,你不是也会轻松很多吗?”明霜说。   可以不用再兼职,可以改善一下居住环境,不用那么辛苦,晚上能睡得好些,   江槐轻轻摇了摇头。   他对这些从来都不在意,也不觉得辛苦。他从不想要她的可怜,只奢望能独享她的喜欢。   少年下颌线清瘦明晰,衣领下的锁骨微微凹陷下去,他这段时间瘦了,也略微长高了,气质显得更加清冷而安静。   他想对她好,想靠近她,可是他现在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自己可以给她。   可是,他觉得自己廉价且肮脏,完全不值得,根本不配待在她身边,   “行。”明霜很是失望,她扬起下巴,“你清高,你不要,你不要有的是别人要。”   她转身要走。   手腕被拉住,他却很快又松开。   “你手怎么了?”一刹那间,明霜看到他手腕处的伤口,瞪大了眼,他皮肤白皙如玉石,那一道丑陋扎眼的细长伤口分外明显。   “摔了一下。”他说,校服袖口被拉下,遮掩住了手腕。   明霜难以置信,“你告诉我那是摔的?”是不是拿她当傻子。   江槐不做声了,外头已经又下起了细雨,飘到了他肩上,他整个人都显得朦朦胧胧,长长的睫毛沾了飘入的水雾,漂亮得不沾人气。   明霜,“你松手。”声音冷冷的,她那双琥珀色眸子睨着看人时,眸光冰冷又高傲。   那双手的冰冰凉凉,没有几分温度,最后还是放开了。   明霜和他闹了脾气。   一直到晚上回家,明霜依旧在生气,她也不想看书了,索性约了许端端出门看逛街。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明霜端着果茶,坐在书店门口,和许端端发牢骚。   许端端说,“可能也有自己的傲气吧。”   那种男生,在明霜面前,其实已经把自己磨平了棱角。从认识江槐开始,他对她极其纵容,几乎什么要求都不会拒绝,除去这件事情,明霜完全不觉得这是大事。   “我听说你最近成绩进步了啊。”许端端又说,“那你出国到底是出还是不出呢。”   许端端是打定主意要出国了,雅思成绩已经考下来了。明霜英语很好,几乎不用考虑语言问题、   “就那样吧。”明霜心不在焉说,“到时候再说。”   她有些迷茫,不知道是在迷茫什么。   “去不去看电影?”明霜问。   许端端探头过来一看,看到明霜手机屏幕上的海报,一阵恶寒,“我不去。”   明霜都什么恶趣味,爱看这种电影,她看完都睡不着觉。   明霜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看恐怖电影,但是她胆子也不大,不敢一个人看,需要人陪。   她翻出手机通讯录,冷着脸,略过江槐名字,直接翻到了底下。   路边停着一辆法拉利,车主是个年轻男人,靠着车门,一手点燃烟,考究的大衣和靴子,正有些不耐地等着人。   小姑娘磨磨唧唧出现在巷口,脚尖在地上摩擦着,就是不看男人。   明萧看了她,冷笑出声,“逗我是不是。”   “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害得老子请假出来找你,结果是让老子陪你看鬼片?”   明霜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被他数落了几句,也开始倔了,“怎么,不行了?让你有理由出来请假看电影,你不该谢谢我?”   小祖宗这次看起来是真的心情不太好,明萧对自己妹妹很了解。   明萧真被她整服气了,他把烟按灭了,耐着性子说,“行,你要看什么?”   “这个。”明霜抽了抽鼻子,“你陪我。”   《尸鬼惊魂夜之山村风云》,封面海报上,血淋淋的人头,廉价的特效,俗套的剧情,明萧真是服气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对恐怖片的品味都能那么恰到好处的低俗。   明萧看得只打瞌睡,被明霜揪手给硬生生拽醒了好几次。   趁着主角被拧脑袋,死了还没复活的空隙,他把明霜脑袋一掰,低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明霜就是不说。   电影放完,两人就近找了处地方吃饭,“行,这下你可以说了吧。”明萧示意人把包间门关了,眼下就剩下兄妹两人。   “哥,我也不知道。”明霜声音还有些无精打采。   “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明萧真被她整得无话可说,他耐住性子,“因为什么?没钱花了?谁惹你了,还是因为哪个男的?”   明霜不做声。   “不喜欢就甩了呗。”明萧觉得不可思议,“那难道还能有谁不喜欢你的?”   “不是喜不喜欢的事情。”   明霜说,“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江槐不愿意接受她的好意,明大小姐很少有好意能施予给别人,眼下第一次受挫,完全不能理解。   “男人都这样。”明萧听完,一点都不觉得十八岁的妹妹的这点烦恼是烦恼,“晾着就行了,迟早回来找你,惯得他们呢。”   “而且,和你差别太大的,玩玩就好。”明萧说,“难道你还指望以后真能修成正果?”   他声线凉薄,笑起来时唇角有个小梨涡,和明霜一样显得坏且冷血,“不值得你不开心。”   明霜手机被他拿过。   明萧把她往怀里一搂,拍了张照,用明霜的微信发了个朋友圈。   “你干啥?”明霜去抢,明萧靠着椅背,把手机给她抛了回来。   明霜微信好友很多,很快就不少点赞和评论。   这照片没漏脸,就看到她靠着明萧,他手绕过她的后脑,懒洋洋比了个耶。   她朋友圈子里不少人认得明萧,以前每次他们出去一起玩,明萧每次和明霜拍照都是这姿势,从明霜还是个小屁丁的时候开始。   陆措在下面留言:【你们两出去玩了?在哪?晚上一起吃饭吗?】   徐天柏:【萧哥什么时候回来了?】   明霜没回复,她瞪了明萧一眼,把那朋友圈删了。   “删了干嘛。”明萧把玩着手里打火机,很懒散地看了她一眼。   明霜,“嫌你晦气。”   明萧,“啧。”   不得不说,和明萧出去走了这一趟,回家后,她心情好多了。   把下午电影票票根和吃饭的照片po上,她就洗澡去了。   放假上来后,班里调整了一次座位,明霜座位离江槐近了一些,两人在前后排。   明霜这段时间都没找他,眼下忽然坐这么近,她自己都忽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江槐还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模样,十一月的冷雨从窗外飘了进来,明霜听到他轻轻咳嗽了声,很快压抑住。   少年容色苍白,模样清俊,更显得清瘦修长。   明霜怕雨飘进来,打湿了课本,她个子不够,有些艰难的越过放满了书的窗台,去关窗户,好容易够到了,她回身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倒去。   她没倒下,而是撞到了江槐怀里,她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冷香。   明霜说,“松手。”   江槐手指冰冷,没松开,维持着松松搂住她的姿势。   “你干嘛?”明霜说。   他微垂着长睫,清瘦的下颌线条紧绷,语气却很平静,“你有男朋友了吗?”   作者有话说:   刺激一下小槐。   小槐真的很惹人怜……很卑微很怕十五嫌弃,敏感又习惯性压抑自己。   ——— 第二十六章   “关你什么事?”明霜瞪大了眼。   江槐没对她表白过, 也没有承诺过什么,为什么莫名其妙问她说这些。   “有了又怎么样?”明霜心里还憋着那天那股子气,挑衅一般看着他。   少年脸色苍白。   “对不起。”他声音沙哑, 不知道是在指哪件事情。   明霜说,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不过她已经不想再追他了,明萧说得对, 何苦因为一个男人为难自己,她就是要活得快快乐乐, 没心没肺, 犯不着去热脸贴冷屁股,去做一些自我感动的事情。   江槐确实并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只是拒绝了一次她的好意, 拒绝了她的追求。   每次见到江槐那张脸, 她心都会变软, 干脆扭头不理会他了, 懒得多说什么。   她很骄傲, 情绪和心力是有限的, 不会再那么一而再, 再而三的浪费在同一个人身上。   说起来,那天她去拜托明立诚,是她这么多年间唯一的一次,甚至还找了些借口,用自己进步的成绩为由, 让明立诚提高了奖学金的额度。   江槐却就这么轻飘飘地, 坚定地拒绝了。   还有那天, 他醉酒时。   那天之后, 明霜能本能的察觉到, 江槐心里有事,而且,他身上有很多秘密,都没有和她说。   但是她一贯不是个很喜欢打听别人消息的人,更没时间去当别人的心理咨询师,一点点去分析到底他到底是怎么了。   明霜喜欢快餐式的恋爱,她一直觉得,爱情是不存在的,有的只是那一刹那间的心动,趁着心动在一起就好了,激情消失了就分开,为各自保存下来最美好的回忆。   只可惜,江槐看起来,并不像是认同她的恋爱观的样子。   这种执着和纯净,是江槐性格里吸引她的部分,却也是让她最烦躁的地方。   她对人从来都没多少耐性,在江槐身上磨了几个月了,还一无所获,已经算是破天荒了。   上课铃很快打响,教室里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明霜不再和他多说,坐回了自己座位。   眼下已经入冬,檀城的冬天很冷,而且没有暖气,教室里开着空调,效果不是很好,一出门,冷得人只打寒战。   考完这场试后,天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冬天,檀州下大雪,道路上雪凝结成冰,马路边经常可以看到各式各样姿态滑稽滑来滑去的人。因为雪灾,学校放假的时间提前,期末考试也提前了。   这半年,拜江槐所赐,明霜出去玩的时间都变少了,没事就学习,一学期成绩一直稳步提升。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也是个大雪天。   阮扬帆和杨固几个男生在操场打雪仗,嘻嘻哈哈的,闹得一头一脸的雪水。   陈璇难以理解,“妈呀,他们到底是八岁还是十八岁。”   江槐当然不会参与他们的那些活动,他穿着黑色外衣,看着修长沉静,静静望向他们这边。   陈璇感慨,“还是班长好。”   明霜穿着短靴,一双腿显得更加修长匀称,头上戴着毛茸茸的帽子,松软的发披散下来,掖在耳后,一直披到细细的腰。   她没带手套,也没打伞,雪白的小手冻得有些微红。   不知道江槐有什么要找她的。   这几个月,两人联系比之前少了很多,少有的几次是,明霜去问他题目,然后江槐给她讲解,说完了就挂电话,甚至都没有多聊。   明霜才发现,江槐是有多么寡言,如果以前不是她找出那么多话题,他们之间,估计也真的会无话可说。   “班长?”陈璇叫了他一声,她左看右看了一下,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话要说,便提前离开了。   江槐看着她。   那天之后,他浑浑噩噩回家,随后,看到了她发的那张照片。   他们之间就这么冷了下去。   他做梦梦到过她,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放出来的,再也收不回去。   他回不到以前了。   并且,这几个月,他痛苦且清醒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无论他怎么想,对她而言,他不可能是唯一,甚至也不可能拥有多重要的地位。   他一旦离开,很快便会有新人取而代之。   “忘了我有男朋友了嘛。”明霜亮闪闪的大眼睛,随便看了他那么一眼,轻飘飘地说。   她惯会骗人,无论是之前哄骗走他的心,还是后来,对他说的那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他一句话也没说,脸色苍白,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是又如何?   他的手骨节分明又修长,肌肤苍白,手背干净得像是玉石,轻轻捂住她的手。   明霜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也开始慢慢软和了下去。   “我很花心的,经常会变。”明霜声音很软地问,“你介意吗?”   江槐没松手。   “真不介意?”明霜唇角一弯。   江槐睫毛颤了颤,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会不介意。   不可能不介意。   不过,现在的他有什么资格说出来呢?   或许,以后的他可以做到,但不是现在。   少年薄红的唇轻轻一勾,“我昨天做了个噩梦。”他视线看向远处的雪暮,“梦到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明霜愣了愣,江槐以前从未和她提起过,关于他自己的家庭经历。   站在雪里,他显得那么漂亮又干净。   他说,“小时候,因为父母很早去世,我住过很多不同的地方。”   明霜愣了一下,想起那天见到的江槐的那个所谓的‘亲戚’,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了,不过她从未有过类似经历,只能沉默听他说。   “那时候,我最经常想的一件事情就是,怎么能少给别人带来一些麻烦。”   他很少接受别人的好意,也不习惯于此。   “上次的事情。”他轻声说,垂眸看着她的眼睛,“对不起,是我的错,浪费了你的心意。”   明霜心里落了落。   “江槐。”   少年安安静静看着她,站在雪地里,显得清俊又沉静,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明霜轻轻踮起脚,给他把围巾系好。   她指尖划过他的肌肤。   “江槐,还有半年。”少女站回原地,眸子亮亮的,“我就要走了。”   他只有这半年机会了。   江槐站在原地,一言未发,很久之后,他垂眸,轻声说,“我知道。”   寒假开始,明霜在家写作业,写着写着,她扔了笔,给江槐发微信:【小江老师,在吗?】   江槐回复很快【在。】   十六圆:【有些题目想问。】   江槐的视频通话拨打了过来。   以前的他,这种行为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少女浅笑了一声,却没接,而是慢条斯理挂断了。   【小江老师,我想要上门服/务,可以吗?】   一分钟后,江槐的回复才来,只有一个字:【嗯。】   明霜唇扬起,又追加了一句:【穿好看一点。】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屏幕那端江槐看到这句话的模样,心情不由自主的变好了。   江槐,“……”   要以色侍人的话,还是需要一些资本的。   放下手机,她伸了个懒腰,室内温暖如春,开着地暖,她只穿了一条薄薄的裙子,依旧不觉得冷。   她听到楼下动静,以为是江槐到了,跑出门,却发现是顾芝之。   顾芝之很久没来过明家这幢宅邸了。   “你怎么来了?”明霜站在二楼,皱着眉,居高临下看着她。   江槐过会儿就到了,她可不想看到顾芝之和江槐两人遇到,虽然知道顾芝之对江槐并没有那种意思,不过她很护食,完全不想让别人染指自己的领地。   顾芝之咬着唇,视线左右游移。   明立诚因为工作原因,一直出差,于是顾婉宁最近也不住这边了,顾芝之实在是忍不住,她藏了一把这边的钥匙,不料明霜没住在她自己那幢新的湖畔别墅里,而是还回了老宅。   “没事就赶紧走吧。”明霜下逐客令。   顾芝之咬着唇,可是有什么办法,只能忍着,往屋外走。   外头响起了门铃声。   少年打着伞,正立于花园门口,安安静静。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大衣,黑发黑眼,身材修长,身上落了些雪花。   “江槐?”顾芝之极诧异。   江槐没多看她,两人擦肩而过。   宅地内静悄悄的,一只狸花猫从二楼跳下,跳到了她的膝盖上。   “我新收养的。”明霜轻轻挠了挠猫儿背脊,“它只黏我一个,很可爱。”   似乎意有所指。   江槐一言未发,桌上摊着课本和练习册,草稿上都是明霜的字迹,她这半年,成绩进步的速度有目共睹。   他脱了外衣,里面是深蓝的衬衫和长裤,很简单的打扮,室内暖气太足,衬衫袖口往上折了一折,露出的一段手肘干净利落。明霜看着他的侧脸,陡然发现,江槐好像有些变了,这半年里,比起原来漂亮的少年模样,哪里似乎多了些说不出的味道。   “啊。”少女坐在炉子边,盘着两条修长的腿,低头看着练习册,漫不经心的张开了小嘴。   少年耳尖微红。   她就着他的手指,吃掉了那一瓣他剥好的橘子。   红红的唇,指尖上一阵酥麻的触感。   作者有话说:   小槐其实是有点清纯钓系天赋在身上的。 第二十七章   室内暖气十足。明霜在专心的写数学题, 眉微微皱着,她有很轻微的近视,学习时偶尔会戴上眼镜。少女浅而蓬松的长头扎成高高的马尾, 白白嫩嫩的鹅蛋脸, 学生气的格子裙,十足的好学生模样。   刚才那个举动似乎完全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干扰。   可是, 少年指尖灼热的温度还迟迟没有消退。江槐逼着自己遗忘,把注意力集中回题目。   “小江老师。”明霜转脸看向他, 拿笔点了点题目, “这个二面角的正弦要怎么求呀?我算不出来。”   她代数比几何好。这题还综合了空间直角坐标系,难度很大,明霜拿铅笔画了好几条辅助线, 做到最后一问还是卡壳了。她性格执拗不服输, 这几天一直在刷这类型题目, 就不信自己做不出来。   江槐没回答。   明霜有些困惑, 转脸过去, 才看到江槐在看她。   她皱着眉, 手在少年面前一挥, 少年才像回过神一般,脸微微红了。   他接过明霜的试卷。   “没关系,你想看就看嘛。”明霜不在意说,“可以光明正大看。”   江槐握笔的手顿住了,一言不发, 脸红得要滴血。他皮肤太白, 血色上涌便格外明显, 根本无法遮掩。   很快, 他把明霜画的辅助线擦去, 画了一条新的。   明霜凑过,尖尖的下巴差点搭在他肩上,带来一股女孩子身上甜甜的香,江槐呼吸又乱了,不过明霜没多在意,专心听他讲。   “我明白了。”女孩还有点不高兴的模样,拿大眼睛瞟他,“不过,为什么你会做我不会做?”   江槐,“……”   他轻声说,“多做几个就知道了。”   “喔。”明霜在脑子里复盘了一遍江槐的思路,赞同道,“我觉得也是。”   找到了规律,同类型的她应该就都会解了。   她兴致勃勃,继续下一个。   倒是真的在专心学习。反倒是他……脑子里的杂念根本无法去除。   ……   “休息会儿吧。”明霜伸了个懒腰。   佣人送了茶点进来,他们习惯了家里来客人,没有多问一句话。   明霜盘腿坐在沙发上,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题目。   却听到江槐轻声问,“你高考后就会走?”   “嗯。”明霜漫不经心说,“国外进名校容易一些。”   “我爸那个人啊,其实虚荣得很。”她唇角一弯,忽然说,“嘴上说着随便我学不学,其实呢,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要是她国内念个普本,明立诚绝对觉得脸上挂不住。   明霜说,“之前我不去自招,他生了好大的气,决定要我出国。”   “你成绩肯定够的吧。”明霜忽然想起,按照江槐以前的竞赛成绩,如果他不是中途退出,最后的成绩保送估计没问题。   江槐当年为什么没继续参加竞赛了,明霜到现在还不清楚。   他垂着眼,“出了点意外。”   那段时间,江承庭找到了他,是他病情最严重的的时候,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正常生活。综合各种考量,最后,他自己选择了退出转而高考。   明霜看着他。少年神情平静,没有多解释意外,只说,“已经没事了。”   明霜看出他不愿详说,转开了话题。   “不过出国也不错,我哥哥姐姐都在国外,也不寂寞。”明霜轻轻松松说,一双笑眼看向他,“到时候就有缘再见了。”   江槐不说话了。   年节前的砂糖橘很好吃,甜甜的,明霜拿过一个,自己剥开,她指甲是嫩嫩的粉色,指尖纤细。   “给,要不要?”明霜拿着一瓣橘子,朝他挥了挥手。   见江槐一动不动,她叹了口气,“张嘴啊。”   少年身子僵硬,半晌,怕明霜不高兴,到底还是照办了。   明霜收回手指,看到他耳尖通红,低垂着眉眼,看都不再看她。   明霜,“……”这是什么很过分的举动吗?碰都没有碰到。她真有种荼毒了乖巧的好学生的负罪感。   江槐下午离开的。   “等一下。”他没走出花园,明霜趿拉着拖鞋,从家里追了出去。江槐顿住了脚步。   “你书包。”她微喘着,脸颊红红的,“给我一下。”   江槐不知其解,但是照着办了。   明霜跑得还有些气喘,她凑近,身上还带着室内残余的暖暖的甜香,她垂着眼,很认真的,把一个物品在他书包一侧挂上。   是一只很可爱的粉白色小飞龙,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江槐一身黑色,干净修长,纯黑色的书包上却挂了一个粉□□白的可爱小飞龙。   简直像是在圈记自己的领地,宣誓所有权一般。   江槐耳根有些发热,却也任由她这么做了。   明霜拍了拍手,又端详了一下,很满意,“你可以走了。”   少年轻轻说,“嗯。”   “再见。”   他看向她,眸子乌黑,长长的睫毛上挂了一点雪花,湿漉漉的,整个人都显得清纯洁净得不像话。   明霜不高兴地别开脸,“赶紧走吧你。”   不然,再看到江槐站在雪地里这模样,她怕自己把持不住,一下松动彻底原谅他了。   寒假日子很平静。   明霜学习四天给自己放一天假,这天,和许端端在外逛街回来,她哼着歌儿回家,把自己在沙发上摊成了一个大字型,狸花猫喵喵的叫着,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在她膝盖上团着,暖暖的一团。   明霜撸着猫儿背毛,很是惬意,她看了眼时间,到了喂猫的时候了。   可是,她把猫粮倒入食盆,狸花猫却没有立刻赶过来吃,而是围着盆子转了几圈,完全没有平时的饕餮模样。   “李姨。”明霜叫李燕,“你上午是不是喂了猫了呀。”   “哦。”李燕从厨房出来,笑着说,“芝芝上午来了一趟,喂了一下小猫,可能吃得有点多,现在没胃口了。”   明霜神情一瞬间就沉了下去。   她翻出顾芝之联系方式,两人八百年没联系过了,上面的历史记录一片空白。   十六圆:【不要乱喂我的猫,谢谢。】   顾芝之:【我看它有些饿了的样子……】   十六圆;【那是我的猫,每天定点科学喂养,不用你操心,你给它乱喂东西,吃坏了你赔我?】   明霜总是那么的咄咄逼人,不给人留任何面子,顾芝之紧紧握着手机,指甲掐入肉里,生疼。   她回复:【对不起。】   十六圆:【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你也别来我家了,我会和我爸说,要他把锁换了。】   她最后发:【你最好离我的所有物远一点。】   顾芝之放下手机,脸色煞白煞白。   她翻开自己的手机,那天发给江槐的好友申请杳无音信,应该是被拒绝了。她想起那天在明家门口遇到江槐,内心越发愤恨。   凭什么?她都已经完完全全告诉了他,明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江槐依旧执迷不悟?是不是因为没有把证据放在他眼前?   那只猫,明家的生活,江槐……   甚至明霜的考试成绩,这半年像是坐了火箭一般,而她学得吃力,或许又是因为有了杂念,成绩退步了不少,上次月考,明霜竟然已经不比她差多少了,再下一次,顾芝之甚至都不能确保,自己还可以压着明霜,她进步实在太快。   顾芝之觉得自己脑子里那根弦快要彻底绷断了。   明霜和徐天柏陆措几人去了趟北方滑雪,玩得极开心,转眼就到了快过年的时候。   回城前,她把自己和大家的合照发了朋友圈,照片上,女孩在正中央位置,戴着雪帽风镜,神采飞扬,十八岁之后,她模样越发长开了,五官绝丽,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看着人时,显得越发明艳逼人。   陆措在她的右侧最近,正在温和着看着她,眸底全是笑意。徐天柏和李恒远在左,做了个滑稽的簇拥手势。   她就像个众星捧月的公主,骄傲又美丽地盛开在最为璀璨的地方。   江家是很传统的旧式家族,每年年关,子弟都会回到祖宅。   江承庭又一次去找了那个少年。   男人和少年,江承庭坐在轮椅上,江槐笔直地站着。他仰视着江槐,他长得高而俊秀,双腿修长笔直,个子已经比他高了。   江承庭语气温和,“当年,是个意外,对你和你的母亲都是。”   于嫣性格那么倔强,有如玉石俱焚。   “你很优秀,但是也还稚嫩,羽翼未丰。”江承庭说,“你比千樟更加优秀,如果你愿意回来的话,可以得到最好的培养和家族的支持。”   他似乎不经意说,“我知道,你和明家女儿关系不错,是不是?”   江槐一言不发,垂眸看着他,神情冰冷,毫无动容。江承庭在少年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如今这样的身份。”他笑,“她会看得上你么?”   江家至少可以给他提供一个平台,给他一个,可以被平视的机会。   江承庭说这话时,口吻轻松又笃定。   或许只有对于十八岁的少年,还会幻想感情的存在。   新年很快就要到了。   明家没有那么传统,加上家族里很多人在海外,或上学,或在发展事业。平时过年时,也只有隔得近的会回来檀城一起过春节,如果各自有事的话,顶多就打打视频电话,还是自己的事情更重要。   明萧现在就在国外,他给明霜打了个视频电话,“你要不要过来过年?”   他在南半球,那边是夏天,暖洋洋的,很适合过去过冬。   “反正你也快出国了。”明萧说,“还差几个月吧,提前过来找我适适应。”   明霜想了想,“算了。”   “我最近报了驾考。”明霜说,“到时候开你给我买的车。”   那辆车是明萧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一直到现在还停在车库里,明霜谁也没让动,她的所有物,第一次上路当然要是自己的。明霜从小到大就没用过任何二手货。   她对自己的所有物有极强的占有欲,也是明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明霜满了十八岁了,最近有空,就迫不及待报了驾校。   “等我考到驾照了,你以后就不必开车了。”明霜骄傲地说,“都由我来开。”   “行啊。”明萧拉长了声音,调子懒懒的,阴阳怪气,“反正我买的最高档的保险。”   “……”   明霜语气平板,“那你再去买个意外死亡险吧。”   挂了电话。   明霜看到和江槐的聊天界面,停留在几天前,她问江槐一个题目的界面上。   好像很久没和江槐联系了,不知道他过年会在哪里过。   明霜想起,江槐父母去世,似乎也没见他那边有什么亲戚,难道过年也是独自在家?也太寂寞了吧,明霜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有点无法想象一个人在家过年的感觉。   她忽然很想见江槐一面。明霜是个想做就做,行动力极强的人,这么想了,立刻叫人开车带她去了江槐家楼下。   她敲了敲门,竟然无人回应。   江槐不在家。   莫非是出去兼职了?但是只有三四天过年了,难道还有地方现在都不放假吗?   外头飘着小雪,明霜心里犯嘀咕,拿出手机,准备打江槐手机。   她站在他家楼下,搓了搓手,耳尖冻得有些红,“江槐,你在哪?”   她听到少年清润的声线,“你背后。”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站在那颗槐树下,身披风雪,正拿着手机,和她遥遥对视着。   “江槐,过来。”明霜朝他招手。   “想我吗?”她像个闲不住的小兔子,一蹦一跳。   “嗯。”半晌,他微垂着眼。   “嗯什么?”明霜非要他说清楚。   “……想。”少年声音微哑,别开了视线。   或许是他的反应取悦到了她,明霜心情不错,决定给他说几句好听的。   少女面庞雪白,唇角梨涡若隐若现,显得又甜又软,张口就来,“我也,这么久不见,我也想你啊,都没心情做别的了。”   小骗子。   那张照片上,她明明和别的男人亲亲密密在一起,玩得很开心。   可是,明知如此,他依旧完全无法抵抗,甘之如饴,泛着苦涩的甜。   作者有话说:   小槐停不下的吃醋,关键还没名没分的,只能忍着,提都不能提。   —— 第二十八章   明霜现在进江槐家, 颇有些像是进自己家。   她非常的自在,甚至还抢在江槐前面先进了门,少年被她落在背后。   他把门关上, 室内陈设依旧简单, 女孩站在客厅里,把窗帘刷的拉开。阳光照了进来, 雪停了,她站在阳光里, 发丝被映照成了毛茸茸的金色。   这幢房子很老旧了, 铅灰色的外墙,江槐童年时代存在的灰暗回忆,似乎都和这个房子有关, 从前他觉得这里狰狞, 腐朽, 丑陋。可是, 明霜站在这里, 他看着, 竟然觉得整间屋子都亮堂了起来。   “我要留下来吃饭。”明霜坐在他的沙发上, 理直气壮拿他的水杯喝水,“江槐,你会做饭么?”   之前只吃过一碗他做的长寿面,不知道江槐厨艺如何。   他说,“会。”   明霜摘了围巾。在炉子边烤自己的手。外头雪停了, 落了阳光, 但是温度依旧不高, 风呼呼的, 江槐再度穿上外衣, 拿了钥匙。   便见江槐要出门,明霜问,“你做什么去呀?”   “买东西。”如果明霜要留下来吃晚饭的话。   他独自吃饭,对食物要求很低,随便做做就行,但是明霜在不一样。   明霜立马鲤鱼打挺起身,“我要和你一起去。”   江槐,“……”   附近就有一家大型商场。明霜以前逛商场,从来只看吃喝玩乐区,或者买衣服饰品,从未涉足过蔬菜生鲜区,眼下跟着江槐,第一次踏足这里,倒是也觉得几分新奇,东看看西看看。   “这是什么呀?”   江槐说,“山药。”   “这呢?”   “淮山。”   明霜说,“这不是一模一样么。”   许多食物,大小姐都只见过他们被烹饪熟后的模样,根本不认识还是生鲜时的样子。   江槐很认真回答,他问她喜欢吃什么,便拿。明霜一贯是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的性格,立马投桃报李地问江槐,“那你喜欢吃什么呀?我给你去拿。”   江槐安静了一瞬。   他似乎还真的没有任何偏好的食物。   因为小时候的生活,他很少对别人提要求,寄人篱下,出身又如此的小孩,有什么资格选择自己喜欢的食物呢。加之他原本天生性格寡淡,欲望很低,包括食欲也如此,久而久之,吃什么都觉得差不多。   明霜不信,人怎么可能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她左手拿着玉米,右手拿着土豆,非要让江槐选一个更喜欢的,不然就不继续走。   少年沉默良久,指了指左边,明霜这才满意地把玉米放进了购物车,“行,这不是还是有喜欢的嘛,记住了,下次给你买。”   “江槐,你好熟练哦。”她跟在他身后,看什么都新奇。   甚至觉得江槐此刻的模样也很新奇,颇有种见到仙女下凡给人洗手作羹汤的新奇感。不过江槐做什么都是这样,很专注认真,竟然也一点都不显得违和。   江槐自己原本不觉得有什么,被她灼灼的目光一直看着,却也被看得背脊有些发僵,最近这样的时候越来越多,她每次接近时,他都克制不住。   江槐推着购物车,明霜走在一旁,两人迎面撞上一个女生。   明霜看清她的脸,很诧异,“林清晓?”   确实是林清晓,她独自一人,拎着购物篮,看起来略显憔悴,肤色苍白,黑眼圈浓重,总体比那天在餐馆遇到时精神状态差很多。   甚至被明霜叫出名字,她有一瞬间的恍神,随后才反应过来,“明霜?”   她随即看到一旁少年,目光一滞。江槐神情淡淡,没有和她自我介绍的意思,在外人面前,他本来是很冷淡的性格,于是林清晓问,“你男朋友呀?”   “不是啊。”明霜说。   “你男朋友呢?没和你一起?”随后,她看到林清晓眸光瞬间一黯。   她就知道,林清晓这模样,估计是因为江千樟。   超市休息区,明霜去买了两杯热可可回来,递了一杯给她。   见林清晓那模样,明霜实在忍不住,“你早点和他分了算了。”   她没什么不能和别人说她男朋友坏话的讲究,看不上江千樟就直说了。   “你不知道,他隔几个星期就换个女朋友吗?脾气性格差到爆,还仗势欺人,不学无术。”明霜说,“这种垃圾人,你理会他干什么。”   谁都以为自己可以让浪子回头,成为他的最后一个。   江千樟当时和她表白时,林清晓也是这么想的。   她眼圈有点红,果然是和江千樟吵架了,她撞见他和女生暧昧,上去诘问,江千樟认为他被在兄弟面前下了面子,对她大发雷霆,两人就这么吵了起来,随后,他扬长而去,再也没有联系过林清晓了。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明霜知道林清晓家里还有个弟弟,她家里是做生意的,颇还有些陈旧观念,林清晓需要靠自己争的本事去争自己那份。   明霜说,“你现在申请学校的关键时期,和他去纠缠什么,你托福分数考出来了吗?均分提上来了吗?”   江千樟是独生子,一大堆家产可以继承,公子哥能玩得起,林清晓却处在人生关键时期,何苦浪费精力在这种渣男身上。   “下次再找,找个初恋的。”明霜也不会安慰人,就把自己想法直说了,“这种脏男人,不要也罢。”   “嗯。”林清晓抽了抽鼻子,破涕为笑,也开始慢慢想通了。   明霜并不会安慰人,说话很直很毒。   但是林清晓也不需要那些人云亦云的安慰,和她倾诉出来后,顿时觉得好不少了。   她喝着热可可,脸色也好多了。   江槐正巧结账回来,明霜站起身,也准备和林清晓道别离开了。   “他和千樟好像有点儿像。”盯着江槐的脸,林清晓忍不住说。   她像是也放下了,又补充,“比他帅很多。”   明霜倒是真瞧不出来,“哪里像了。”   嘴上这么说,明霜忽然想起,江槐和江千樟,加上许端端,已经是第二个人说他们像了。   江姓不算很少见,但也绝不是什么大众姓氏,细究起来,两人名字甚至都有几分相似。槐和樟,都是树木名,明霜知道,江家这辈还有一个儿子,叫江如枞。   明霜忍不住问,“江槐,你名字有什么由来吗?”   江槐脚步慢了些,半晌,他声音淡淡的,回答,“因为家门口有一颗槐树。”   明霜,“……”   这么草率的嘛。   不过她想起自己名字,草率程度也差不多了,因为她出生的那天晚上落了霜,干脆就叫明霜了,明萧的名字好歹还有个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典故由来。   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又对自己嘀咕,“以后我给孩子取名一定用心一点。”   江槐脚步一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后烧红。   明霜双手背在身后,跟着江槐往外走。   刚走出商场,明霜看到广场对面霓虹灯下的招牌。   她兴致来了,拉住少年衣角,“江槐,你陪我出去玩这个。”   “我们把东西寄存了,去玩这个好吗?”   大小姐兴趣来得极快,而且兴趣一旦来了,就把原定的计划立刻扔了,一定要去做自己想做的,周围很多人都被她说变就变的性格折磨得痛苦不堪。   “江槐,好吗?我想去。”她拉着他的衣角,仰脸看着他,声音又软又嫩。   她有事相求时,从来都是直呼他的名字。反而在别的时候,会故意用那些称呼来叫他。   他当然拒绝不了。   是个新建的鬼怪主题的密室逃脱,外面宣传画得很恐怖而形象。   江槐买票回来,看到明霜一心一意看着那个海报,忽然想起,她那天在朋友圈晒的电影票根,以及她和那个男人的亲密合影。   心里泛起难言的苦涩,他一句话也没说,看到明霜抬起亮晶晶的眼看着他。   “江槐,你怕不怕啊。”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悄悄话,气流热乎乎的,信誓旦旦,“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你怕的话,就抓住我的手呀。”她说。   她退后了几步,似乎很认真,模样显得天真又娇憨。   少年只是轻轻笑了笑。虽然转瞬即逝,江槐笑起来极为好看,明霜忍不住多瞧了几眼,他说,“好。”   密室逃脱一组六人,只有明霜一个女生,另外几人似乎是结伴过来的,大概是大学生的样子。明霜长得漂亮,几个男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直到看到一旁的江槐后。   明霜在认真读项目介绍,根本没注意这几个人。   江槐却注意到了,不动声色地把她严严实实遮在了自己身后,占有欲不加掩饰。   几人心里都有数了,估计是一对儿。   进去密室后,明霜走在江槐身边,忍不住嘀咕,“江槐,你有没有觉得,越来越冷了?”   还是她的心理作用啊?   以前明萧嘲笑她,说她是贱得慌,胆子小还非要走夜路的典型。他们一组六人,明霜不敢走最前面也不敢走最后面,只敢紧紧走在江槐身边。   他很安静,但逻辑和记性都好得出奇。   一路上解密被弄得毫无难度,除去那些吓人的道具外,剧本变得索然无味。   “兄弟,你是不是玩过这个本啊?”有个男生实在忍不住,偷偷问江槐,“然后带女朋友来玩的?”   是不是提前过来探了路了,然后想表现给女朋友看。   他现实里还是第一次遇到江槐这种级别的帅哥,倒是想不到这么帅的男生追女朋友还需要这样花费心机。   江槐沉默了一瞬,淡淡说,“不是。”也不知道是在否认哪点。   走过一个停尸房时,周围灯光晃了晃,忽然眼前一黑,明霜感觉似乎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了她肩膀上,她吓坏了,一把抓住他的手,尖叫道,“江槐!”   她被吓得手脚冰凉,第一次觉得江槐手指温度这么高。   好在江槐及时回握住了她的手,他依旧安安静静,完全没有被这些东西吓到。   倒是给她增加了不少勇气。   毕竟江槐都不怕,她怎么能怕呢,她还大放厥词说要保护他呢。   没想到,出了停尸房,还有一条长长的走廊,画着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还有持续的立体环绕音围绕着,讲述着300年前惨死在这口井里头的冤魂的故事。   趾高气扬的大小姐被吓到了,她路都走不动了,拉着少年的手,声音有些发颤,“能不能叫人把这些移开啊。”   世界忽然一黑,她的眼睛被盖住了。   少年修长的手指,温柔地覆盖在了明霜的眼上。   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也随之笼罩而来,是一股淡淡的香,极让人安心。   明霜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随即,江槐松了手,明霜自觉闭着眼,被他这么牵着,走出了这个屋子。   “好了。”他轻声说,手指随即松开。   明霜看到外面刺目的阳光,终于出来了。   江槐给她买了热饮回来,明霜喝了几口,感觉自己终于回到了人间。随即,大小姐的尊严也回来了,她脚尖蹭着地,磨磨唧唧开口,看也不看江槐,“其实,我刚才是身体不太舒服。”   不料他认真问,“哪儿不舒服?”   她赌气,“哪里都不舒服,现在已经好了。”   “这个不可怕,也不好玩,下次再也不来了。”大小姐一脚踢飞了一颗路边的小石子儿。   江槐只是安静看着她,唇角微不可查的弯了一弯,“好。”   等到两人回到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了。   江槐把买的食材放到了厨房,出来看时,明霜已经睡着了。   她玩累了,到了温暖安心的地方,坐在沙发上,和人发了几条信息,就觉得累了,竟然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在他的屋子里,和他独处的时候。   少年走近,明霜依旧毫无察觉,女孩白白的小脸儿睡得红润,粉唇微微翕动,气息均匀。   小骗子是真的睡着了,头歪着,浓密的发丝绕在细白的脖颈边,整个人都显得娇娇的,小小的一只。   他心里发涩,又很甜。   还有四个月时间,她就要走了。永远也不会属于他,不会再留下,像她忽如其来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一般,那么快速的离开。   夕阳最后的余晖下,影子慢慢交叠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说:   心被反复撕扯的小槐。   — 第二十九章   明霜醒过来时, 发现自己身上搭着一床毯子,她被细致地裹得严严实实,身上暖洋洋的, 这一觉睡得很是舒服。   她揉了揉眼, 打了个哈欠,才发现外头天光已经完全黯了下去, 冬天天黑得早,雪又下了起来, 一点点飘落在窗上, 簌簌作响。   很奇怪,明霜发现,自己每次来江槐家, 都像在自家一样, 睡得又快又香。   可能是因为她对江槐完全放心, 根本不加提防的缘故。   明霜懒洋洋想, 毕竟, 他实在是太干净纯粹了, 像个端方君子, 无欲神仙,和明霜认识的别的同龄男生实在相差太大。   明霜有时候都会忍不住好奇,他是不是没有欲望的,即便知道江槐对她有好感,明霜都觉得难以想象, 他真的动欲的模样。   她倒是做过梦, 梦到自己把江槐压住, 为所欲为, 梦里少年的脸却是模糊的, 可能是因为她想象不出来他这时的模样和反应。   明霜从沙发上起身,厨房里飘来一阵香味,江槐正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碗汤。   两人差点撞上,昏暗的灯光下,他眸子乌漆漆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厨房太热,唇也显得比平时红,居家时的江槐略微褪去了那股子冷淡,看着可口极了。   “江槐!”她叫他名字,却见他条件反射一样,长睫颤了颤,迅速挪开了眼。   明霜,“?”   她敏感地觉得江槐有哪里不对,未等她仔细理顺思路,江槐已经把饭菜放下,不声不响地给她摆好了碗筷。   饭菜已经做好了,温度也正好,倒像是专恰好了时间,在等着她醒过来吃一般。   他对她是一贯的温柔熨帖。   明霜食欲很好,吃了几口,却咬着筷子看江槐,他被她看得不自在,吃饭速度都降下来了。   明霜敏感地觉得他有哪里奇怪,便直接问了,“江槐,你怎么了?”   他垂着眼,轻声说,“没什么。”   明霜问,“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看你睡得很熟。”他说,“晚饭迟一点没关系。”   江槐厨艺竟然真的还可以,聪明人果然做什么都是聪明人,也看得出是迁就了她的胃口,做饭前,江槐细致问了她的口味和各种忌口,这一桌饭菜,都是围绕着她来的。   明霜吃着,看向对面少年,实在忍不住认真夸了几句,“江槐,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丈夫的。”   不过是谁的好丈夫就不一定了,大概率不是她的。   明霜没想过结婚的事情,更没觉得自己未来和江槐可能有什么结果,这件事对她太遥远,至少是十年后的事情了,到时候他们说不定早已成了陌路人,陌路人倒是也还好,说不定更糟的,成了仇人都有可能。   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并没有掩藏,包括宛如事不关己的局外人语气。   少年面色由红转为苍白,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   晚饭后,江槐送她回家,黑沉沉的天色里,月亮被云层遮掩,一路无话,江槐像有心事,明霜低头在给人发短信。   她有发朋友圈记录生活的习惯,里头很多古古怪怪的内容。   晚上过后,她并没有把和今天两人一起出门的记录放入。   朋友圈的最后一条,依旧是那天和那个男人一起去看电影的票根照片。   新年倒计时,明霜在家吃着冰棍刷题,手机忽然响起了起来,是来自陆措的电话。   陆措先是关心了几句她的学习和生活,明霜边写着题,边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几句,直到听到陆措问,“十五,明晚江家办生日宴,你去不去?”   上一次江家办的晚宴,明霜推说身体不适,没去参加,这一次,陆措也不当她会给这个面子,只不过随口询问一次。明立诚这段时间在国外出差,叫陆措多顾着点儿明霜,陆措便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职责。   不料明霜竟然没一口拒绝,“江千樟生日?”   陆措有些意外,“对。”   是江千樟的生日宴,办得十分隆重,他知道明霜讨厌江千樟,以为她根本不会考虑参加。   “我去。”不料,女孩唇角一弯,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江宅。   宴会规模很大,寿星江千樟穿着一身定制西服,被众人簇拥,众星捧月的小王子一般。他看到明霜明显很意外,神情故作冷淡,却还是没掩盖好那一抹惊喜。   和朋友匆匆说完几句,明霜和陆措坐在一起,正百无聊赖,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他的生日蛋糕。   江千樟走近,居高临下看着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以暗示自己的存在,却见明霜抬眸看他,闲闲问,“你怎么十九?不该是十八?”   他们同级,高三生,她印象里江千樟虽然成绩不好,但是似乎没有留学和休学记录。   “十九怎么了?”江千樟说,“比你大,你不服气是不是。”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上学推迟了一年。”他又说,“怎么,有问题?”   他语气似乎带着挑衅,下巴微微抬着,明霜觉得他简直蠢得无可救药,懒得理他,扭头便见白晴端着一杯红酒笑吟吟走了过来。   白晴收拾得非常精致,面容美丽,是典型的生活优渥的贵妇人。   此前见儿子似乎和明家小姑娘聊得很好,白晴一直在边上看着,没出言插话。   “霜霜,是不是打算高考毕业后就出国?”白晴笑容婉约,和她先寒暄了几句,“千樟也是这么打算的。”   “我家儿子比较傻。”她撸了撸儿子头发,温和地说,“到时候还得拜托霜霜你多照应照应。”   “妈,我要她照顾干什么。”江千樟很不满。   明霜瞧了他一眼,笑了,轻轻松松说,“我会的,阿姨放心吧,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   江千樟眼睛都快瞪坏了,这女人,鬼话一套套是吧,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的。   他穿着正装,显得身高腿长,瘦瘦高高,只是脸上还有几分桀骜不驯的模样,明霜陡然想起,之前许端端两人说江千樟和江槐长得像,忍不住盯着他的脸多看了几眼,在心里比较。   她上次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离谱猜想,眼下细细对比两人的脸,却还是觉得不像。   江千樟的身世背脊她略知一二,江槐比江千樟年龄还小,如果她猜的是真的,那江家也着实太混乱了。   更可能的是,江槐根本和他们毫无关系,纯粹是她联想能力过强。   江千樟被看得有些焦躁,硬邦邦地说,“你看我干什么?”   明霜挪开视线,声音懒洋洋的,“看你好看。”   江千樟被这句话堵得无话可说,面颊涨红。   江承庭自然也来了儿子的生日宴会,过来和明霜聊了几句,都是稀松平常,长辈对晚辈的问候话语,江千樟和自己狐朋狗友混迹一起,江承庭却没有立刻离开,和明霜聊了几句家常。   明霜心里还惦记着,上次在自家宅邸遇见江承庭的事情。不知为何,这个男人有些让她看不透,明霜是个人精,她本能地,不是很想和江承庭有多交流。   原本以为寒暄快结束了,不料,江承庭的下一句话很出乎她的意料,他问,“你们班里,是不是有个叫江槐的学生?”   明霜很意外,不知道江承庭为什么会问起江槐来。   “我知道他,很优秀,成绩很好。”男人声线醇厚,似乎是真的在和晚辈闲话家常,“不过家庭条件不是很好。”   “我们集团有和附中合作一个教育项目。”他不疾不徐和明霜解释,“想投资赞助一些优秀学生。”   是想赞助江槐的意思么。明霜想起江槐之前连奖学金都不要,就更不可能要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助学金了。   “江伯伯,我和江槐虽然是一个班的同学,但是没说过几句话,不是很熟悉。”明霜客客气气笑着说,“你要是想知道更多的话,可以去问问我们班主任,她对学生情况很了解。”   江承庭黑眸看着她,温和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随后,他叫她玩得愉快,秘书过来,推着他进了屋。   晚宴进行到后半段,明霜觉得有些乏了,打算提前离席。   她去洗手间换了一身衣服,把礼服裙换了下来,换了卫衣和外套,又头发扎起,整个人都觉得舒适了不少,她更喜欢这种简洁方便的打扮。   刚才宴会上食物她基本没吃几口,就吃了两口蛋糕,基本算是没吃晚饭。眼下,倒是忽然想起了江槐那次做的那桌饭菜。   口味有时也真是个玄学。   外头寒风呼啸,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也还在营业,她闻到里面飘出一股香味,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明霜推门出来时,差点和人撞了个满怀,两人随即大眼瞪小眼。   明霜瞧到江千樟手里拿着的烟盒,无趣地移开了眼,装作没看到。   江千樟原本还有些紧张,看到她手里拿着的那杯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倒是愤怒了,“你觉得我家饭菜不好吃?”   明霜没管他,问,“你是不是和林清晓分手了?   江千樟说,“是啊。”   他飞快又说,“关你什么事?”   明霜似笑非笑,走出便利店,靠墙站定,朝他一勾手指。   她穿着牛仔裤和靴子,修长的双腿,浑圆的臀,和刚在宴会上穿着典雅礼服裙的女孩判若两人,帽沿下泄出几率柔软的发丝,贴在雪白尖俏的脸颊边,漂亮艳丽得不可方物。   江千樟喉咙莫名有些发干,不由自主地,就听话朝她靠了过来。   江槐眼睛形状更加狭长,有种清冷的古典美感,薄而红的唇。而江千樟唇略厚一些,眼睛更圆些,显得有些稚气,两人气质更是完全不一样。   凑近了,女孩一双琥珀色的猫儿眼,红唇微挑,对他一字一顿说,“你好恶心,你根本配不上林清晓。”   江千樟满脸通红,刚才那点子隐秘的绮念一下都化为乌有,他暴跳如雷,咆哮道,“明霜!”   明霜低头看手机,懒洋洋道,“叫我干什么,赶紧滚吧,不然要我顺便去告诉你妈,你跑出来在这抽烟吗,小宝贝。”声音很甜,里头的嘲讽更不加掩饰。   江千樟气得浑身发抖。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恶劣又美丽,他拿她完全没办法,下不去狠手,一次次被她侮辱。   江槐正在不远处,站在夜色的雪地里,安安静静看向这边。   红墙边,身材修长的少年少女亲密地贴脸说着话,隔得很近,几乎只有一只手的距离。随后,江千樟跳了起来,满脸通红,转身便走。   与江槐打了个照面,江千樟甚至都没有发现,跌跌撞撞地走了。   明霜也看到了他,朝他走去。   她在宴会上想起江槐,忽然想见他,便发了个信息过去。   【忽然好想见你。】   她没想到的是,江槐竟然会因为她这句话赶来,而且居然到的这么快。   不过她也不喜欢遮遮掩掩,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亏心事。   江家宅邸藏在夜色里,黑沉沉的,宛如蛰伏在夜色里的兽,比平时还要多几分阴沉,宴会觥筹交错之声似乎被隐藏在了夜晚的雪里,隐隐约约,像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两人并肩走着,明霜看似不经意问,“看到了?”   江槐没做声。   他穿着黑色大衣,修长洁净,黑发黑眸,和夜色似乎融为一体。   明霜转眸看向他,声音脆脆的,含着一丝笑影,像是在撒娇,“你已经说好不介意了。”   她不可能因为他,和别人保持距离,也不可能,给出他什么承诺。   江槐握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冰冷,掌心一分分收紧,一言不发。   “江槐。”明霜朝他笑,踮起脚,凑得很近,猫儿眼闪闪发光,看着他那种漂亮秀致的面孔,   “我不会找善妒的男人当男朋友的。”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吧。”   她红红的唇近在咫尺,下唇有个小小的咬痕,她没注意到。   少年呼吸灼热,瞳孔黑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说,“不是。”   作者有话说:   江槐:我不是善妒的男人(指老婆多看一眼别人都想发疯)   — 第三十章   明霜和江槐一起走在夜色的街道里, 雪越下越大,江槐忽然顿住了脚步,明霜也停了下来, 随后, 他把自己的围巾取了下来,给明霜裹上。   明霜刚从江家宴席出来, 临时换的衣服,穿得有些单薄, 此时头发下露出的耳尖冻得通红, 江槐把围巾给她轻轻裹上,少年指尖不小心触到了她的耳垂,却没有刻意移开, 停顿了一瞬, 随后, 温柔耐心地绕了两圈, 将围巾紧紧缠上。   明霜仰脸看着他, 琥珀色的瞳孔明亮又甜蜜, 围巾上还残余着他的温度和气息。   距离新年还有两天, 虽然天色已晚,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店铺的霓虹灯亮着,明霜不想回家,有一搭没一搭的逛着街, 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江槐陪着她。   走出一个小吃店, 明霜吃得心满意足, 摸了摸自己肚皮, 问江槐,“江槐,今年我陪你一起过年,好吗?”   她日常突发奇想,江槐也习惯了,他问,“你不和家人一起?”   明霜说,“对哦。”   “不过我想和你一起过嘛。那我半夜背着人偷偷跑出来?”明霜信口胡说,“你来接我。”   江槐是乖崽,循规蹈矩惯了,这种事情不可能同意,不料,少年漆黑的瞳孔凝着她,只说,“好。”   明霜,“……”   她有些不高兴地说,“不行,家里人太多了,我来不了。”   “你怎么会同意的?”她边走边嘀咕,“你不应该叫我好好留在家里么。”都不像是她认识的江槐。   小骗子总是如此,骗他哄他的谎话随口就来。   少年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似乎想把她的面孔更深的留在自己脑海里。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四个月,她就要走了。   江槐有种预感,她走了,一辈子便不会再回来了,他再去找她,也不会再找到。明霜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那么快,那时,即使他再找到她,一切可能都已经变了。   私心也好,别的也罢,他想尽量抓住一切还可以和她相处的时间。   明霜很快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檀城主城区大部分地方禁止燃放烟花,只划出了特别区域允许在年前后这几天燃放,明霜隔着老远看到,拉着江槐过去玩。   她临时起意,周边不见卖烟花的,明霜看别人玩得心痒痒,于是去旁边的专卖店买了一套航模,和一个小孩换了一箱子烟花。   箱子里品种俱全,明霜把那些看起来比较温和没有杀伤力的全扔了,把那些看着能爆炸唬人的全留了下来。   她蹲在箱子边,一件件往外拿,边问江槐,“这是什么?”   “二踢腿。”   “这呢。”   “划炮。”   明霜问,“你怎么都认识?”   她有些难以想象,莫非江槐小时候是个喜欢玩烟花鞭炮的皮孩子?也太违和了。   少年声音在风里传来,很浅淡,“以前看别人玩过。”   小时候,他没有一个朋友。年节时,被于嫣从家里赶出去,远远看着附近小孩聚集在一起玩花炮,久而久之,该认识也都认识了。   明霜放了一个二踢腿,烟花朝着夜空的江面嗖的一下冲了出去。江槐及时捂住了她的耳朵,不久,江畔对面开始放起了烟花,明霜站在栏杆边,开开心心仰脸看着夜空。   绽放的烟花下,她转眸看到江槐的脸,不料看到他正在看她,见到明霜看过来,也并没有像往常那么移开视线。   少年面孔显得清俊又沉静,和她第一次看到时那样好看。   “你要玩吗?”明霜忽然问他,笑容很狡黠,“给你留了一半。”   “一起玩才好玩嘛。”她把打火机朝江槐手里一塞,“和你说个秘密。”   “其实这是我一次玩花炮。”   明立诚小时候对她管得严,以前喻殷没去世时,明霜还是个乖巧的小女孩,梳着精致的辫子,穿着漂亮的裙子,乖巧地和长辈问好,明立诚很喜欢带女儿出席各种场合。后来,她开始叛逆了,才跟着徐天柏几人在外疯玩,不过那时候徐天柏几人也都已经过了喜欢玩烟花爆竹的年龄了。   “以后我有的,都给你留一半。”少女瞳孔明亮,映照着漫天星辉,很慷慨地说,“陪你一起补上。”   少年只是垂着长睫,一句话也不说,明霜手一直被他握着手里暖着,此刻,却忽然感觉到他手指的力度陡然加大,像是有些失控,握得她有些生疼。   “江槐?”她皱着眉,仰脸看向少年。   手上的力道松开,他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已经过了午夜,明霜打开手机,看到陆措给她打了三四个电话,鞭炮爆炸声太大,她压根没有听到,明霜给陆措回了个简短的短信,“在外,等下自己回去。”   这几天她住在陆家,陆措责任心重,觉得自己目前是她的监护人,有看护她的义务。他发现明霜从江家宴会上消失了后,立马开始四处询问。   都说没看到明霜,直到问到江千樟。   寿星看起来心情极差的样子,黑着脸,说明霜和野男人跑了,陆措心里一沉,立马打明霜电话,她却一直不接,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躁,干脆直接带人开车出来找了。   明霜终于回了短信,他立马又打电话过去,被明霜按掉了。   明霜皱着眉,如果不是陆措,换个人,她可能直接拉黑了。   陆措的短信把她拉回了现实,让她想起了江家宴会和江承庭,以及江承庭提起江槐的事情。   明霜说,“你还记得江家那个伯伯吗,江承庭,我上次和你提到过的,就是江千樟他爸爸。”   江槐脚步似乎慢了一瞬,没做声。   “他今天居然问到了你,我就说和你不熟。”明霜说,“好奇怪啊,他怎么会知道你的。”   她看着江槐,少年侧脸在夜色里显得秀美又淡漠,脸色比平时苍白,半晌,他低声说,“不知道。”   两张面孔在脑海里逐渐交叠,明霜甩了甩头,尽量把那个荒唐可笑的念头从脑海里甩了出去。   午夜的钟声敲响了,街道上人头涌动,两人一起走上了回程的路。   明霜手很温暖,小小的,她人也是如此,整个人色调似乎都是温暖的,柔和又明亮。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似乎想把这幅画面尽量铭刻在自己回忆里。   ——可以不走吗?   这句话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决定明霜的去留。   十八年来,他第一次恨起了自己的羸弱。   他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或许是自私,这欲念越燃越旺,昼夜不熄,他想让她在他身边,只属于他一个人,他骗了她。他介意,不愿和别人分享任何。   “要是我在国内也可以考上名校,就不用出国了。”明霜却忽然说,“可惜以前没有好好学习,估计是不行的了,到头来还是得出国。”   江槐只是看着她,瞳孔漆黑,安安静静,一句话也没说。   明霜忽然顿住了脚步。   便利店前,一辆黑色奔驰在街边缓缓停下,就停在两人跟前,车的牌照很是熟悉,xAS0917,果然,陆措打开门,从副驾位置下来。   是陆措的车,牌照数字是他精心挑选的,明霜抗议过几次,叫他换了,陆措只是笑,却就是不换,一直用到了现在。   男人也在看着街边那对少年少女,他记得这个漂亮少年,三番五次,和明霜纠缠在一起,似乎是她在新学校认识的同学。   明霜也看到了陆措,显然极为不快,因为从小跟着陆措一起长大,她给他留几分颜面,没有立刻发作。   “你来干什么?”她强行压住不快,“我不是给你回了短信么。”   “我怎么能放心,知道短信是你自己发的呢。”陆措说。   男人面孔很温和,和她讲道理,“十五,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又不接电话,我很担心你。”   “明叔叔把你托付给我,我得确保你的安全。”   他握住明霜的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管你,你至少接个电话,让我确信你的安全,这样我不会来打扰你。”   明霜由他拉着,依旧一脸不高兴,她以前习惯在陆措面前当小孩了,小时候她也是个闷葫芦,不高兴了就一句话也不说,陆措叹了口气,视线从对面少年身上似不经意划过,“你要出来玩,下次提前告诉我,我陪你。”   “你好烦。”明霜终于说话了,陆措只是笑,也不恼,“行了,赶紧回家吧,家里在等着我们回去。”   “那年后再见了。”明霜朝江槐挥了挥手,她不喜欢在人前多说什么,简短地和他告别后,便钻上了车。   陆措却并没有立刻上车。   “我们两家是世交,十五年龄还小,性格顽皮。”陆措客客气气地说,“希望你可以离她远一些。”   “她的未来,已经定好了。”   男人和少年遥遥相望,江槐高一些,不过因为年岁还小,身形尚还留存着几分少年人的清薄,少年安安静静的,脸上不露情绪,陆措视线从他漂亮的脸上划过,有些遮掩不住的轻蔑。   谁都知道,她只是想玩玩罢了。   谁会当真呢。   作者有话说:   小槐被拿捏得太可怜惹!   他们分手前会有一段恋爱,很甜,但是最后以小槐被抛弃而告终,这么反复几次下去,小槐就彻底坏掉了。   我尽量看看今天能写出二更不。   —— 第三十一章   室内一片漆黑, 江槐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这件屋子光线黯淡过,三天前,他换了一个灯, 可是依旧觉得黯淡, 以前他习惯了总是一个人独处,室内安安静静, 眼下才真切地感到这个屋子的空旷。明霜只不过是来了两回,屋子里却似乎都布满了和她的回忆, 她睡过的床, 吃饭的桌子,用的餐具和水杯。   其实原本是他的水杯,被明霜强行占用走了, 他买了一个新的同款, 和她的放在一起, 像是一对儿。   手机安安静静, 没有任何来自明霜的信息。   明霜发了一条新的朋友圈。   明霜过得很开心。   明霜并不需要他。   明霜已经对他不感兴趣了。   明家别墅。   楼上明霜的房间, 顾芝之在楼下陪着顾婉宁说话, 楼上却热热闹闹, 徐天柏,李恒远都扎堆来了她房间玩,几个人互相都进惯了对面卧室,都不把明霜当外人。   徐天柏说,“十五, 到你了, 你要不要啊, 专心点, 你别坑我啊。”   见她频频盯着手机。   明霜回神, 有点不高兴地盯着徐天柏,扔了四张牌下去,“炸。”   徐天柏疯了,“卧槽远子是地主啊,你炸我干什么。”   明霜,“看你不爽不行?”   李恒远,“哈!”   徐天柏知道她大小姐脾气发作了,只能自认倒霉。   陆措在这时推门而进,脸上带着笑,手里端着水果拼盘,“还在玩呢?”   “陆哥,你来把十五替了吧,她搁这乱打。”徐天柏拍大腿,找陆措告状,“我钱都要被这妮子输光了。”   “没事,都算我账上吧。”陆措好脾气地说,想揉揉明霜头发,却被她不高兴地一偏脑袋躲开了。   那天在那个少年面前,她完全没反抗,倒像是故意是做给谁看一般。   不过陆措知道,自己那天犯了明霜忌讳,她闹脾气也正常。   但他也不后悔,再让明霜和那个少年相处下去,实在是不太合适。   他在明霜面前坐下,伸手叉了一片哈密瓜片,递到明霜唇边,温声说,“来,别和哥哥生气了,吃一口。”   明霜不高兴偏开脸,“不吃。”   “给我们喂狗粮是吧。”李恒远和徐天柏假装捂眼。   陆措只是笑。   大家差不多都知道陆措那点心思。陆家和明家门当户对,两人年龄相仿,青梅竹马,外形也登对,任谁都觉得天造地设的一对,看两家大人的态度,也基本是默认了,就等明霜毕业了,说不定两家人就会把这件事情正式提上日程。   不过,想起那天那个少年,陆措心里到底还是掠过一丝阴霾。   “上次那个男生。”陆措看似不经意道,“你喜欢那款吗。”   长得确实不错,看起来像是学生时代很多女孩子会青睐的那种。   明霜反问,“你说谁?”   “太多了记不清了。”她说,一口咬掉了那块哈密瓜。   她生一张雪白美丽的面容,那双琥珀色猫儿眼盯着人看,娇娇的,有种少女特有的天真娇憨,让人不忍心责备分毫。陆措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尖发软,也不再追问了。   她年龄太小,被人暂时迷惑了也正常。   陆措相信,等以后,她大了些,就会慢慢收心,他有这份信心,自己到时候可以管好她,把她牢牢拴住。   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这幢老旧的居民楼下,连号的牌照,司机在驾驶室安静坐着。   江承庭打量着周围环境,抬手敲了敲门,黄腾推着他的轮椅。   这幢楼没有电梯,幸亏楼层还不太高。   当年,于嫣东躲西藏,带着小孩居住在了这里。那个孩子在这里长大,黄腾想起江千樟的成长环境,少不得在内心唏嘘了几句。   都是江家的孩子,命实在相差太大。   黄腾见过江槐,也看过他的资料,对他印象极好。他觉得,江家孩子就应该是这样才对,江千樟那样的才是异常品,江如枞自从那一场病后,日常闭门不出,几乎完全是个废人了。白晴仗着自己儿子是江家唯一的后辈,越发跋扈,黄腾对那对母子都没什么好印象。   他希望江槐能回去,江家子嗣凋零,不论如何,能多一个儿子自然是好的。江槐和江承庭年轻时长得很像,比江千樟更像他,就算没有那份亲子鉴定,这份血缘关系也否认不了。   门没开,江承庭很有耐心,又敲了敲。   “先生,不然今天先回去吧。”黄腾俯身,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他见江承庭脸色有些泛白。   天气很冷,江承庭身体不好,在这风天里吹久了,怕他回去染病。   那少年无比倔强,打定了主意说自己和江家没有任何关系,黄腾也不能理解他为何这么倔强。看了江槐从小的经历,他觉得这孩子很难,可是他一点没表现出来,性格也是冷冷淡淡,不卑不亢,对找上门的来的江家没有任何惊喜。   那扇门依旧静静闭着,没有半分要打开的意思。   “没关系。”江承庭咳嗽了几声,“我说几句再走。”   整个檀城,能这么让江承庭吃闭门羹的人,估计也就眼前这一个了。   “江槐。”他对着那扇紧闭的门说。   “这是你想过的生活吗?”他打量着周围。   江承庭很久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环境了,也不觉得,这是他的儿子应该居住的地方。江槐实在是过于倔强,软硬不吃,让他也有些头疼。   “你独自一个人,又要奋斗多久,才能赶上家里人给你提供的平台?”江承庭叹,“不要再犯倔了。”   “那天,我和那个女孩问起你,她说她和你不熟。”   “在外人面前,羞于提起你的存在。”男人脸上带了笑,“这是你想要的吗。”   男人也好,女人也罢,一旦地位相差太多,一方就便只会沦为另一方的玩物。这是赤/裸裸的真实。   江承庭走了,室外恢复了安静。   从去年到现在,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那么一次。   江槐对他没有恨,当然也没有爱,于嫣在世时,也没承认过他是她的儿子。他只当他自己父母都已经去世了,或者无父无母。   身世是他的耻辱和阴影,也是他面对她时最为自卑,最想遮掩的地方。他希望自己可以是干干净净的,至少在面对她时如此。   除夕夜。   明家别墅彻夜灯火通明。   江槐熄了灯,他作息规律,每天的日程都是安排好的了,他拒绝了易军的邀请,说自己有安排,十二点是休息时间。   对他而言,这一天和平时也没有区别。   远处,有人放起了鞭炮,声音若隐若现,这是团圆的日子。   热闹都是别人的,他永远只充当安静旁观的角色。   以前,江槐从未羡慕过,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是,明霜这样骤然闯入,他贪恋她给的那一丝温暖,却又无法拥有和独占。   欲望是会膨胀的,想要的,只会越来越多。   手机依旧静悄悄的,明霜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江槐也没有。   他想见她。   室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一声,又一声,两声之后,就开始变成了不耐烦的砰砰砸门声。   江槐陡然睁开了眼。   明霜站在门外,披着一件小斗篷。下面是一条粉白的裙子,长袜和缀着绒毛球的白色雪地靴,她收拾得很漂亮,一头浓密的长发编成了蝎尾辫,甚至化了些淡妆,越发显得脸蛋白润,顾盼生辉。   她站在那里,站在月光下,那一块地方似乎都变得明亮皎洁了起来。   少年打开了门,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江槐,你怎么这么慢?冻死我了。”明霜不高兴地抱怨。   随后,就理直气壮地挤进了门。   明霜皱着眉,打量了一下周围,“你怎么不过年啊。”   年货都不买,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一团漆黑,也没有春联和挂画。明霜一个小时前还处在明家金碧辉煌的客厅里,面对大家的恭维,满目都是热闹的红,骤然来到这里,还觉得有些没转换过来。   她叽叽喳喳说了一堆,才注意到,从她进门后,少年一句话都没说。   “江槐?”她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是不是因为她太好看了,把他迷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新年快乐啊!”明霜仰脸看着他,“惊喜吗?”   江槐穿着黑色毛衣和长裤,很衬肤色,或许是因为刚临时被她从床上叫起,额发还有些凌乱,这身居家的随意打扮让他看起来很是温柔俊俏,整个人都和平时有些不同,更沾了人气。   见他就是不说话,明霜不高兴了,“江槐,你干嘛。”   是不是不欢迎她啊。   随后,下一秒,他已经靠近了,随后,伸手把她搂入了自己怀中,力道极大,少年怀里很温暖,他身上那股香铺天盖地涌来,明霜小小一只,被他完全揽入怀中,腰被搂得生疼。   “你会消失吗?”他埋在她的颈窝,哑着嗓子问她。   是不是在做梦。   月光下,他睫毛纤长,沾着月光,显得苍白,漂亮又脆弱,除去依旧死死揽住她腰的那双修长的手。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小槐:很纯很乖,希望十五可以多留在自己身边,对爱情抱有期待。   以后的小槐:……她只把我当玩物,那就让她玩个痛快吧。(不过离开,去玩别人都别想。)   —— 第三十二章   室内安安静静,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纱,落在在地板上,江槐第一次这么主动地抱着她, 明霜被他揉在怀里, 动弹不得。她挣扎了几下,闻到他身上好闻的香, 看到他那张漂亮的脸,于是又暂时忍下来乖乖让他抱着了。   她很喜欢江槐这张脸, 第一次见面就喜欢, 暂时可以为之容忍很多东西。   “江槐,你是不是睡傻了呀。”少女声音脆脆的,娇滴滴的, 很不客气地说, “还做梦呢, 你是开始想女人做梦了吗, 这种梦就不用和我说了。”   江槐手指还没松开, 对她的话仿佛置若罔闻。   这一瞬间, 他确定自己怀抱里拥抱着的是实实在在的人, 不是幻觉,可是,他也不想松手,只想就这么长长久久抱下去,甚至更紧一些, 把她要揉碎在自己怀里, 融入骨血, 让她再也跑不掉。   明霜把头埋在他怀里, 嗅着他领口的味道, 露出一只大眼睛偷偷看他,“你弄痛我了。”   她卖力地装,可是江槐竟然还没有放手,依旧这么紧紧抱着她,像是少年骨骼还未完全抽开,虽然仗着个子高,可以把她完全收入怀中,明霜被硌得有些疼。   “江槐。”她实在忍不住嘀咕,“你学坏了。”   她边说着,边也伸手环住了他清瘦的腰,她和纯情少年的抱法可不一样,隔着一层不算厚的毛衣,他腰很敏感,被她这么上下其手,浑身一颤,迅速回过了神,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耳尖瞬间通红。   “是你先抱我的,江槐。”女孩理直气壮,一点也没有占他便宜的自觉。   江槐,“……”他耳尖都是红的,垂着眼不看她,声音发哑,“对不起。”   “没事,我就原谅你吧。”明霜很宽宏大量,“大过年的。”   “不过你要再像之前那样再给我抱抱。”   见他僵硬地思措良久,竟然真的准备忍耐了,明霜心情特别好,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声音清清脆脆的。   他方才知道他又被骗了,可是,看着面前女孩仿若盛着月光的瞳孔和脸上的笑容,他心怦怦直跳,一点都不觉得生气,只觉得满心隐秘的的甜蜜和满足。   他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江槐打开了灯和空调,明霜坐在暖空调下,舒舒服服地把斗篷摘了,雪白的脸蛋上终于泛起红晕,她不是很怕热,但是畏寒,以前每次来时都会缩在火炉边。   江槐给她泡了杯茶,很自觉地,直接把自己原先的杯子给明霜用了。   “你怎么又买了个新的?”可是明霜很敏锐地发现了,又凑近,“江槐,我觉得你的新杯子更好看哎,按理说,应该把新的给客人用吧。”   江槐,“……”最终,还是以他喝自己原来的杯子,明霜喝他的新杯子而告终。   少女浅粉的唇毫不避讳地触及杯沿,甚至在他几分钟前刚喝过水的地方,像是故意地,又像是无意地,轻轻吮上,她的心意别人都揣摩不透,去把他架在了火上,一分分炙烤。   他侧脸影子落在一侧墙面上,原本是漂亮淡漠的剪影,明霜看到他喉结滚动,幽黑低垂的眉睫,视线甚至都未放在她身上半分。   她心情很好,捧着茶杯,环顾了一圈周围,像是感慨,“江槐,你真一点年货都没布置啊。”   江槐真是个没什么仪式感的人,毕竟是过年哎,换作是她,一个人也得过得精精神神的。   明霜实在是来得太突兀,少年抿了抿唇,声音有些低,“我以为你不会过来。”   如果知道明霜要过来过年,他肯定会提前布置,不会让这间屋子这么清冷。   “没关系,我只是过来和你说一声新年快乐。”明霜说,“马上就走,不用了。”   毕竟明家那边,跨年时,她也不好就这么凭空消失,明霜是抽了个空隙偷偷跑出来的,过会儿陆措可能就发现她不见了,明霜懒得又多去和他解释什么。   很快要走。   少年遮去眸底神色。   明霜手机上弹出消息,她打开企鹅,大过年的,班群里消息飙到99+,都在群里胡聊,不知道是谁开始发起的自家窗外照到的夜空图,很快,群里就被各式各样的图占满了。   几个家住得离江洲近的,发的图上能清清楚楚看到烟花。   阮扬帆;【我家这看得特别清楚。】   杨固;【得,我家更清楚。】   另外一个拱火的说:【那你们不如搞个接龙,看谁拍的最好看,第一名有奖啊。】   “我也要去拍一张。”明霜兴致勃勃地起身,“江槐,你家阳台上能看到吗。”   江槐推开门,夜风灌入,明霜裹着斗篷走到阳台,差点被绊倒,江槐及时扶住了她,正巧,这是一颗巨大的橙色烟花在阳台上炸开,明霜赶忙拿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江槐只是安静看着,出乎她意料的是,他随后竟然也拍了一张夜空的图片,不过没有烟花,角度也略微不同。   明霜很满足自己抓拍的那张图,回到客厅后,就立马加入了接龙。   刚发完,明霜一拍脑袋,看向江槐,“好像有点儿坏了。”   两人拍的照片周边景色和角度都很相似,有心人对比一下的话,很可能发现他们在很近的地方,这不久有点自曝的嫌疑了嘛。   她没想到,莫非江槐也没想到吗?明霜扬起脸,拿诧异的目光看着江槐,江槐做事是很缜密认真的,她觉得会有他考虑不到的地方本身就很神奇。   少年神色淡淡的,他问,“你怕吗?”   “我怕什么呀。”明霜唇一挑,唇角边露出一个甜甜的小梨涡,仰脸看向他,“不是怕毁了你的名节么,哥哥。”   毕竟是檀附最清纯的一朵高岭之花,和她深夜闹出什么绯闻怕是不那么好。   女孩脱了鞋,蜷缩在沙发上,裙下是一截裹在蕾丝花边的白袜里的修长小腿,她整个人都显得那么娇嫩精致,看着他笑时,很甜,很美,很娇。   江槐已经把那张图发了上去,和她隔着几个人,两张图遥遥相望。   “不怕。”他轻声说。   明霜抬眸看向他。   气氛粘稠,焦灼,在这一瞬间似乎有如实质般凝固。他生得唇红齿白的好颜色,黑色毛衣的领口上是白皙的脖颈和喉结,此刻上下滑动,明霜忽然很想凑近,伸手上去摸一摸,或者做点更过分的,想看看江槐是否还可以继续为她忍耐。   明霜手机就在这时又响了起来,屏幕上来电显示,陆哥。   刚才空气特殊的氛围一瞬间似乎都一扫而空,少年淡淡移开了视线。   明霜接起电话,和他虚与委蛇了几句,陆措也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明霜从小是人精,知道怎么可能用最快的方式得到最大利益或是达到目的,对陆措自然也不例外。   挂了电话,她才想起江槐还在。   不过也不打紧。   江槐低垂着长睫,一言未发,方才面容上的血色几乎消退了,又恢复了那个冷淡骄矜的江槐。   电话里,她没有提起他的名字,没有提起他的存在。她在哄着那个男人,轻言细语,和骗他时一般一般,毫无二致。   挂断电话,明霜以为江槐又会和她闹别扭,她实在有点懒得花费心力又从头开始去哄江槐,只能说是陆措这个电话来得那么不及时,她都没来得及对江槐做点什么,原本鱼儿都快要上钩了。   可是,没有发生,他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多问,上次他回答说‘不介意’,眼下倒像是在身体力行地展示给她看,他没有骗她。   少年看向她,除去肤色依旧过分苍白,甚至朝她轻轻笑了笑,眉睫漆黑,唇一点薄薄的红,神态显得昳丽又清纯,江槐极少笑,明霜本能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还是克制不住地被他这个笑勾得有点没魂。   她朝他凑近,大眼睛眨巴眨巴,江槐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力道很克制,他似乎又想抱她了,明霜靠着他,却意不在此,颇有些心猿意马,她觉得气氛正好,可以多发生些什么。   “开学再见。”却听见江槐轻声说,他手指还搂着她的腰,迟迟不松。   明霜离开时,江槐送她到了自家楼下。她有些生气,有些憋屈,却又什么也没法说,气得一直到家,看到陆措都没好脸色。   室内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气息。   少年打开窗,立于阳台。   她一共待了一小时二十分钟,他记得很清楚。   晚上,他看到明霜发了朋友圈。   第一个,和他有关的记录,却是那张烟花的夜空图。   十六圆:【梦。】   不知道是在暗示什么,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一切,似乎都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梦。   明霜的微信消息如期而至。   十六圆:【做梦会梦到。】   十六圆:【哥哥,继续今天没完的。】   少年伸出一只修长的手,遮住了自己灼红的眼角,让自己安静地躺在了一片漆黑里。   ……   新年过后,很快开学了。   江槐和杨固,阮扬帆一个宿舍,几人都寄宿,因为高三下学期了,许多家里稍微有些条件的,都把孩子接回了家亲自照顾着几个月,因此,宿舍楼开始变空,江槐上学期开始,就约莫有一半时间不回宿舍了,几人都以为下班学期江槐肯定不来了。   没想到,江槐是第一个过来收拾的。   “这是江槐的包啊?”杨固问。   纯黑的书包一侧,挂着一只粉白的小飞龙,一看就是女孩子的物品,和江槐气质实在相差过大,他和阮扬帆面面相觑。   江槐拿着毛巾进来,还真是他的。   江槐谈恋爱了?还是说,江槐有个妹妹?   这两人想来想去,竟然都统一觉得后半截更有可能。   江宅。   江如枞正在屋子里做木工活,屋内静悄悄的,他一言不发,拿凿子正在细细凿着一块梨花长木板。   江如枞也有一张江家男人标志般的漂亮的脸,他们家的男人,寿命都不长,性格各种残缺,高智力倒像是一种基因上的弥补一般。维度江千樟是个例外,更像白家人,身体健康,花心又放纵。   年轻男人习惯了一言不发,把木板凿好后,他推着轮椅,下楼,用餐,食量很小,随后,又打算回到自己房间。   “如枞,你也该找个人了。”是白晴,站在走廊尽头,看着他,不知道是怜悯还是什么别的没眼光。   江如枞从没谈过恋爱,一直到现在,也是孑然一身。   男人推着轮椅的手顿了顿,没出声,继续往自己的房间走。   “江承庭打算把外头那个小孩弄回来。”白晴忽然说,“你知道这件事情吧。”   半明半灭的走廊中,男人神情晦莫,看不出多少情绪。   “如枞。”白晴对着他的背影,轻声说,“我觉得你应该也有权知道,江承庭有什么打算,我只想给我的孩子留下他该有的的。”   ……   学校门口,明霜和陈璇坐在奶茶店外,过完年,总算没有那么冷了,明霜一直低头刷手机,偶尔笑笑。   明霜在等人,恰好遇到了提前返校的陈璇和吴青苗。   吴青苗抿了抿唇,纠结在三,终于问出了口,“……明霜,你在和江槐恋爱么?”   女孩子对自己喜欢的男生总是要细心那么一点,那天,班群里接龙的那两张图,或许别人都没注意到,吴青苗看到时,心里却一咯噔。   明霜头都没抬,“没啊。”   她扫了一眼吴青苗,懒洋洋道,“放心吧,没有的事,我对他不感兴趣。”   时间到了,江槐也应该要到了,明霜最讨厌别人放自己鸽子了,不过她也不觉得江槐会是这样的人。   果然,她抬眸看过去时,看到少年站在校门口,正望向她们,隔了一个新年,他个子稍微窜了窜,人越发显得修长,如雪一般清俊,安静斯文,书包一侧,那个挂坠格外显眼,像在不加遮掩地给每个人显示着,他已经有了所属。   明霜站起身,朝他走去。   江槐拉着她的手,他穿着整齐的校服,袖下的手,却和她的手交叠,狠狠地,紧紧地,把她的手收在了自己手心,用力比平时大许多。   “哥哥,我对你有兴趣的。”少女踮起脚,凑到他耳边,气息拂动,神情单纯又无辜,“我是怕给你惹麻烦,你需要我证明吗。”   她还惦记着那天晚上的江槐。   作者有话说:   啊看看能写出来二更不。   — 第三十三章   前天许端端约明霜出去溜冰。   许端端问, “怎么样,帅哥拿下了吗?”   明霜没好气,“拿下个鬼。”   能想象吗?到现在为止, 他们最亲密的接触也就还是一个拥抱。江槐不知是太纯了, 还是故意装纯,男人喜欢一个人会是这样的表现吗?江槐是十八岁男高中生, 明霜不知道是自己太没魅力了,还是江槐哪里有问题。   许端端竖起大拇指, 忽然赞叹, “看不出来,他挺会一男的啊。”   她记起江槐长相,看着干净清俊寡言, 一副清纯模样, 没想到这么会钓的。   从明霜去年转学到檀附, 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大半年了, 明霜对一个男人的兴趣竟然可以保持这么久, 而且还建立在毫无发展的前提下。   明霜, “我自己都觉得离谱。”   江槐也算是在她有许多这里开天辟地的第一次了, 明霜以前从不在意男人的想法,被别人评论为过极端自私冷血。   她做出过很多事情。包括约追求者出去吃饭,因为忽然不想吃了浪费了他订了一个月的座位,让人在那里苦等到了半夜,随后她三倍赔偿了那顿饭钱, 一句解释也没并且提出再也不见了。昨天随口说喜欢勾得人心猿意马想了一晚上, 第二天赶来表白却被她狠狠拒绝, 被纠缠后骂那人恶心看了就想吐。   她说变就变, 谎话张口就来,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明霜自认为不是个好人,她如果是江槐,是绝对不会和自己扯上关系的。   在江槐面前,她试图努力这么做了,很多时候自己心里却也不舒服,还是忍不住偶尔会在意他的感受。   被许端端这么一说,她心里倒是提起几分警惕。   到时候,别江槐没钓到,她自己陷进去了,那就成了世界上最滑稽的事情了,明霜相信自己不会。   那天晚上,江槐对明霜说开学再见。   明霜带着火气憋屈地回家,然后竟然真的就这样了,一直到即将开学的前几天,她才慢条斯理给他发了短信,约他去学校见一面。   江槐自己的生活也很忙碌,即将高考,他把兼职压在寒假做完,之后的都辞了,高考后,不出意外,他会离开这座城市。   江槐不知道明霜最近在忙什么,少女雪白细嫩的皮肤上有点黑眼圈,看起来像是睡得不太好的模样,见江槐看她,她装得有些凶狠,“别看。”   少年抿了抿唇,“你怎么了?”   明霜说,“对你朝思暮想,睡不着啊哥哥。”   江槐,“……”他耳尖微红,即使现在已经知道了明霜嘴里八句话至少有七句是假的,他也没那么平静地听之任之。   明霜侧目看到江槐书包旁挂着的那只小飞龙,轻轻哼了一声。   江槐才见到,她书包右侧,也挂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同款,江槐的是纯白的,她的是纯黑色的,唇角扬起了浅浅的弧度。   两人这么走在路上,明霜找了个由头,说有题目不懂,叫江槐出去和她学习。本来以为那天的事情之后他会不好意思,没想到竟然还是这么顺利。   明霜说,“我爸今天可能回家。”   她看到江槐脚步一顿,语气有些挑衅,“还敢去么。”   不料江槐依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是去看书的。”   明霜反而被噎住,江槐这幅无情无欲的模样是她觉得最难搞的时候,她一点也不喜欢。   江槐做事很专注,说看书就真的看书,安安静静。   明霜去年期末老进步极大,第一次挤进了班里前半行列,按照现在的分数,国内高考考一个比较好的一本是没问题了,但是离着明立诚要求的名校还是有差距。明霜性格倔,她不相信有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年后一直在家看书。   徐天柏几人都不知道她为啥要那么拼命,陆措更是心疼她,叫她不要熬夜了,出国的路子明立诚早已安排好了,陆措打算到时候也出去交换,和她依旧可以见面。   谁都不懂明霜这是和什么杠上了,可是她性格倔强,犯倔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谁也没法说服她改变主意。   或许是江槐感染了她,她也安静了下来,认真写着一张数学全真模拟卷。   书房的门却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是明霜养的那只狸花猫,它步伐轻快的走了进来,可是,没找明霜,却轻巧地跳到了少年的膝盖上,竟然就这么趴了下来。   明霜瞪大了眼。   那不是她的猫吗,为什么进门就来黏江槐,这有天理吗?因为异性相吸?   江槐垂眸看着狸花猫,伸手轻轻在它背脊抚过。江槐撸猫的手法竟然意想不到的好,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猫咪的背后抚过,力道适中,低垂的眉眼看起来不那么冰冷,反而很是温柔。   其实没有那层外人面前如冰似雪的气质,在她面前,他越来越表现出温柔秀致的少年模样。   小猫黏糊糊地叫了一声,显然被摸得很是舒服。   明霜实在看不下去,站起身,跳起来想去抢猫,“江槐,你勾引它。”   当然不会是猫咪的错。   “喵呜。”可是,狸花猫轻快地跳开了。   明霜扑了个空,直接摔倒了江槐怀里,那双修长的手及时稳住了她,明霜爬了起来,娇里娇气斥责他,“你还占我便宜,江槐,你好色,猫和人都不放过是吧。”   江槐,“……”女孩小小软软的一团,扑在他怀里,那股甜甜的馨香格外明显,少年耳根微红,尽量不触碰到她的别的位置,将她扶起。   明霜对自己的所有物有强烈的占有欲,所以之前在明家,别的人都是不碰这只猫的,看到都绕道走,没想到江槐一上来就和她的猫好到一起去了,猫儿还很享受的模样。   不过她也只是说说,倒是也没有那么反感。   对此明霜在心里给自己提供了一个解释,因为她认为江槐是她的,这只猫也是她的,都是她的所有物,所以不会觉得排斥。   眼下她的两个所有物相处得还不错,明霜想通了,也就懒得说什么了。   “现在只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我能考多少分就看你的本事了。”明霜说,“小江老师。”她故意拉长了调。   江槐收拾好课本,“我去一趟书店。”   明霜学了这么久,只想懒洋洋窝在温暖的地方睡一觉,她立马趴下,扔了笔,“你去吧。”   她像只小猫,打呵欠时尤其像,不亲近人,喜欢打盹,很高傲。   少年唇线微微扬起。   书店里,他给她挑好书,暮色四合,竟然已经快要到傍晚,明霜应该还在睡,他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但是没有回复。   书店一楼,江槐结账时,迎面撞上了一个推着轮椅的男人。   男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黑发黑眸,英俊瘦削的脸庞,手里拿着四五本书。   江槐准备离开,男人轮椅却停了下来。   江如枞开门见山,“你是江槐?”   少年顿住了脚步。   “你和你妈妈很像。”他看着少年的脸,陈年的记忆浮现了出来。那时候,江如枞约莫八九岁大,已经记得事情了。   “我叫江如枞。”男人说,“算起来,应该是你堂兄。”   书店三楼的咖啡区。   少年挺拔秀颀,神情却很冷漠,他淡淡说,“你如果是想叫我回去的,就没必要继续下文了。”   “我和江家没有关系。”他说,“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那你为什么要姓这个姓氏?”江如枞说。   这个姓氏是于嫣给他留下的,江槐几度想过要去彻底改掉,最后还是没行动,他是无根无萍之人,姓什么对他而言也不重要了。   “江家现在的情况你应该不清楚吧。”江如枞喝了一口摩卡。   “二十年后,你如果可以把他们取而代之。”他笑,“倒是很不错。”   阴暗腐朽的大家族,像是一个巨大的机械,他们这些不合格的零部件,都会被一一剔除,只余下最优秀合格的产品。   “你母亲当年未婚先孕。”江如枞轻声说,“和老家断了联系,带着你一直生活在檀城,他让你姓江,但是不承认你是她的儿子。”   江槐神情未改,只是安静冰冷看着他,这些记忆里不堪铱嬅的部分被这么当堂呈现,他却很平静,似乎在听别人的故事。   “我的腿是坏的,医生说,是先天的,一辈子也好不起来了。”江如枞说,“但是,你知道,是怎么坏掉的吗。”   “而你和江千樟,到底谁大谁小一些,你想知道么。”男人笑着说,“我也一直很好奇。”   ……   明霜在家睡了一觉,睡得脸颊发红。   “江槐?”似梦似醒间,她感觉江槐好像回来了,黏糊糊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那股香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她像只真正的猫儿一样,死死缠住他,少年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凉气。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在了她唇上,随后,是脸颊,少年垂着眼,看着怀里女孩。   陆措电话响了起来,他眸光冷漠扫过,没有半分要接的意思。   还有三个月。   他手指眷恋地抚摸过女孩面颊和唇。   明霜醒来时,江槐已经走了,明立诚也没回家。   桌上放着他给她买来的新的参考书和一张江槐留下的字体,笔迹很好看,大概是之后给她的作业,和一部分题目解析。   “霜霜。”他写了很多,明霜一眼却只看到了开头这两个字。   她不满地趴在桌上,唇却微微勾起。   江槐,凭什么这么叫她。   狸花猫又跳上了她的膝盖,喵喵叫唤,到了喂食的时候了,明霜抱起它,手指在它头上点了点,“小没良心,他有什么好的。”   作者有话说:   小槐写下,就把我的这两个字自动省略了。心里是这么想的。   这男人其实是个隐藏的闷骚病娇,还没被挖掘出来罢了。   — 第三十四章   江槐走了之后, 明霜继续在家看了会儿书。   随后,实在忍不住,又打开了微信, 问江槐, “ 你到家了吗?”   江槐过了一会儿才回复,“ 在外面, 等下回家。”   他拍了一张照片给她,是外头的月亮, 明霜看了眼时间, 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明霜知道江槐做了不少兼职,很忙, 和她聊天时不是在工作间隙就是在路上。   倒是没想到高三下学期了还会如此, 即便如此, 她想起上次那份被拒绝的助学金, 抿了抿唇。   算了, 傻子, 非要折磨自己就折磨自己吧。   江槐在这方面好像莫名其妙很是坚持, 两人一起出去时,偶尔有什么开销,明霜回想起来,发现竟然都是江槐付的账,明霜大小姐出身, 从小没缺过钱, 也不是很在意谁给谁花钱, 以前也没在意过这件事情。   许端端对此评论, “ 他是男人啊, 又不是吃你软饭的。”   明霜哦了声。   其实吃软饭也不是不行,可惜江槐估计不愿意,他看起来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其实是倔得要死,死心眼,明霜觉得有时候拿他没半点办法。   许端端说,“ 不过他那个身材长相也够资本吃软饭了,你什么时候和他掰了告诉我哈,我可以给他找个下家。”   明霜,“ ?谢谢你的好意。”   许端端,“ 按你的性格,反正在一起了过段时间也会掰,不让他有下家,叫他给你守寡吗。”   越说越离谱了。   明霜扣字过去,“ 我还没死。”   不过,死了倒确实也得叫江槐给她守寡,她当鬼也不会放过他。   她身边所有人,都觉得她能被江槐钩在身边这么久,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也都觉得结果一定是注定了的。   江槐发了那张照片之后,就一直没回话了,明霜估计他正在回家路上。   她发了一条暗示过去,“ 我小名叫十五。”   其实只有最亲密的几个朋友会这么叫她,她这次特别批准了,叫江槐也可以这么叫她。   夜色里,少年停下车,站在路灯旁,看到明霜发来的那条消息。   十五。   他记得,那个叫陆措的男人就是这么叫她的。   江槐半晌没有回音,明霜等了又等,发了个 ?过去。   莫非江槐忽然变傻了听不懂了,大小姐有点恼火,觉得江槐不识好歹,自己很丢脸,只可惜江槐此刻不在身边,不然她一定给他一点好看。   她翻开界面,看到和江槐的聊天栏,明霜热爱换头像,几天换一个,江槐的头像竟然还是那个,那天她给他发过去的兔子,白白软软的长耳朵,红红的眼睛。   她的微信备注里头,江槐就是江槐,明霜抬手,就把他的备注给改成了傻兔子。   改完后,略微消了气,她倒是忽然好奇起来了,江槐给她的备注会是什么,按照江槐的性格,八成也是连名带姓的一个明霜。   春天拉开了帷幕,春雨连绵,整座城市似乎都被浸泡在雨里。   咖啡馆对面,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正站在站牌边,他没打伞,正垂眼看着手机,清冷俊俏的眉眼笼在雨幕里,朦朦胧胧,任由肩膀和一头黑发被细雨润湿。   “你要伞吗?”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脸微红,主动走过问他。   少年摇了摇头。   他等的人终于回了信。   江槐跨过马路,朝咖啡馆走来,明霜隔着一层玻璃,完整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她正和咖啡馆的柯基一起玩儿,小狗狗很喜欢她,吐着舌头来舔明霜的手指,女孩抱起小狗,这才抬眼看他。   “你真有魅力啊。”开口便是阴阳怪气,“ 江槐。”   江槐习惯了她忽如其来的各种小性子,只觉得很可爱。   明霜摊开卷子,戴上眼镜,开始认真看书,把江槐抛在了脑后。   其实这次她没太多要问的,就是在家学得累,想把他叫出来。   天色黑得很快,他们晚饭也在这里解决了。   已经是三月末四月初,高考还有两个多月。   “江槐,我发现我的新梦想了。”明霜伸了个懒腰,看到身旁少年的侧脸。   天幕上挂着一轮圆月,清晖如许,雨停了,春天的月亮很是漂亮。   她盯着外头夜空,“我想跳到月亮上去。”   月亮上有最漂亮的那只兔子,去把那只兔子抢回家。   她经常有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   令她意外的是,少年静静看着她,认真地说,“那就去。”   明霜笑出声,手托着腮,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江槐,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说好,都同意呀。”   以前不熟悉的时候,她怎么也想象不到,江槐竟然会是这样的性格。   “ 你这样以后会被骗的。”会被坏女人骗身骗心,骗得什么都不剩。   少年漆黑的双眸凝视着她,他垂下眼睫,轻声说,“没关系。”这一声很轻,明霜已经拿起了笔,重新开始解题,不知道到底听还是没有听到。   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被她骗就骗吧。   “不行,我太累了,睡会儿。”明霜终于支撑不住,含含糊糊说。   这个咖啡馆二十四小时营业,也不少学生过来自习,他们熬走了一波又一波人,明霜写完了三张数学模拟卷,满脑子数字符号。   江槐正在写笔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所有错题都是江槐整理的。   明霜的笔记和试卷上,说不去到底是她圆滚滚的字迹多点,还是江槐清秀的笔迹多些。   灯光下,女孩素净的一张小脸,肌肤洁白,可以看到那几点可爱的小雀斑,在她的眼睑下,显得很是俏皮。   少年无声地扬唇,伸出手,轻轻触了触她的睫毛。   “江槐,为什么不叫我小名。”迷迷糊糊的,她伸手捉住了他的手指,声音黏黏糯糯的。   因为不想和别人分享。   想独自占有。   日日夜夜,这些念头在他心里萦绕,快想疯了。想占有她,把她据为己有。   他冷静地想,自己可能确实是疯了,但他也清楚地知道现状。   江槐对自己的性格和真实面目很了解。   明霜不喜欢他嫉妒的模样,他可以隐藏起来,把他真实的模样和想法藏起来。   江槐很擅于等待和克制,他从小什么都没有,现在有了她。他生平第一次,生出那么浓重的欲念。   明霜总觉得江槐最近似乎有些变化,让她有些琢磨不透,却也说不好到底是哪里变了。   算了,她懒得细想。江槐能做出什么来呢,在她眼里,他是个纯洁的小白兔。   四月初的一天,明霜在书房看视频。   明立诚推门而入,“你的申请offer出来了。”   明霜哦了一声,写笔记的手没停。明立诚看了一眼她的屏幕,很意外,不是电视剧综艺,是物理讲解视频。   明霜高三的成绩进步了太多,分数高了,申请的大学结果也很不错。   他语气变温和了些,“我想让你去美国,英国也可以,明萧明年的交换项目也在英国,这样,你们两个还可以有个照应。 ”   “你可以自己挑挑。”   明立诚给她看了已经收到的学校的录取通知,这几所学校的qs排名都很不错,专业也是明立诚心仪的。   俗话说,一代理工,二代商法,三代许多人就开始转文科和艺术了。明家早就已经到达第三阶段了,国外大学多宽进严出,明霜语言没什么问题,这些专业也好毕业一些。   明立诚对明霜大学选择什么专业并没有太大的限制。   “没有我想去的。”明霜看了眼,“专业都不感兴趣。”   “你为什么不早说。”明立诚耐住性子,“你想学什么?”   明霜说,“数理专业。”   明立诚有些难以理解,“学这些你能毕业?”   明霜抬眼冷冷看他,“你就知道我不能毕业了?你到底看过我成绩单吗?”   明霜高三的成绩单,除去语文和生物成绩略差一些之外,数理反而是拉分科目。   明立诚哑口无言。   “你走吧,我要继续看书了。”明霜不想和他继续啰嗦,叫他走开。   明立诚沉着脸从书房里出来。   “老公,霜霜不想出去,你就别让她出去呗。”顾婉宁说,“在国内不也挺好,她现在成绩进步不是很大吗?”   明立诚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再看看吧。”   明霜性格实在如此,一天一个主意,变化实在太快,离高考还有三个月,天知道到时候她又是什么想法。   offer可以保留,檀附还有几次模考,明立诚觉得让明霜去高考看看也行,磨磨她性子,到时候考砸了也有退路。   这天。许端端打电话叫明霜出去ktv聚会,明霜一开始不去,千呼万唤后才姗姗来迟。   许端端看她戴个眼镜,扎个马尾,一落座,叫人给她把大灯打开,随后掏出了一本五三。   许端端,“……”是不是搞笑。   她一把抢走明霜的笔,“去唱一个呗,在这看什么看啊。”明霜唱歌很好听,以前也是ktv麦霸。   徐天柏对明霜最近的异常行为有所耳闻,缩了缩脖子,“没事没事,你让她看吧。”   他们都知道,要去阻拦明霜做什么不太理智,否则她大小姐脾气一上来了,把他们骨灰都扬了。   “闹呢。”许端端不可思议。   他们这批人都申请的海外本,已经拿到了offer,明霜的学校申请结果很好,许端端是连高考都懒得去考了,浪费两天时间,不知道明霜这是在闹哪出。   “我要高考啊。”明霜头也不抬,对一旁的服务员说,“给我个西瓜汁就好,你们唱吧。”   许端端匪夷所思,“你还去考什么考啊。”   “为了你的漂亮小男友吗?”许端端惊讶道,“你好拼啊霜子。”   明霜头也不抬,“鬼才是为了他,他也不是我男朋友—因为我爸给我申的学校没有我想读的专业。”   高考她还能填填志愿。   “先考砸了再说。”她说。   高三开学后模考不断,江槐成绩依旧高居第一,明霜又进步了。   顾芝之考砸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她的成绩比明霜低。   她想,凭什么,明霜什么都不做,就凭借一个出身,就可以拥有这么多。她那么努力,到现在却还是一场空。   顾芝之躲在空教室哭了一晚上,红着眼出门。   已经下了晚自习,校园变得空旷,只有几盏路灯还开着,散发着微弱的光。   顾芝之失魂落魄地在校园里走着,脚步忽然一顿。   那颗香樟树下,有人,在说话。   月光下,树下人影交错,明霜半靠在少年怀里,侧脸很漂亮,娇娇地,不知道在和他说什么。   ——江槐,顾芝之以前从没见过他那样的模样,甚至难以想象,他会对一个人露出这种模样。   他在和明霜说话。   “我又忘了,江槐,你给我提一个字。”明霜在背拗口的离骚,背得一肚子火,背着背着又卡壳了。   “众。”   “让你说一个字你真说一个字?”少女不高兴了,仰起脸看着他,睫毛上像是落了月光,看得他心神一荡,忍不住低头。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少年声线低沉清润,拂在她的耳边说。   说就说,凑那么近干什么,明明知道她喜欢他那张脸。   “我看这句话就是在说你。”她不高兴地瞪江槐。   少年沉默了,却也没有松手,和她分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觉得江槐自从那天后,最近变化越来越大了,他有洁癖,以前一根手指头都不愿碰她,现在怎么倒像是不治而愈,还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其实这么背书效率很低,但她只是想闹闹江槐而已,每天学得要死,想起江槐就烦,只有晚上放学能约他出来,还得背着人,真整得像是偷情,倒不是江槐不愿意,是她不愿意。   。顾芝之藏在树后,手指越收越紧,整个人失魂落魄。   凭什么。   明霜上车回家后,江槐往宿舍方向走去,顾芝之看到他书包一侧的那个吊坠,很扎眼。那个挂坠风格很明霜,顾芝之在明家见过很多次明霜的那个同款玩偶。   “江槐。”她出言叫住他。   他还是那样的清秀挺拔,不过看她目光很冷淡,和刚才看明霜的样子截然不同,步伐没有停留,径直离开了。   顾芝之双目通红,擦了一把眼睛。   别人染指了的东西,明霜就一定不会再要了。   可惜那是江槐。   江槐回到宿舍时,阮扬帆几人正在围着桌子研究自己的模考成绩。   “班长,你太牛了,你这成绩是怎么考出来的?”杨固见他进来,都纷纷哀嚎。   他们都知道,江槐很忙,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一直维持这样的成绩,只能说不是人,他心理素质看起来也好得很,不存在发挥问题的话,估计状元和top大学都稳了。   江槐把书包放下,脱了校服外套,神情淡淡的,“努力学就行了。”   “哥我学不会啊。”杨固哀嚎, “高考太鸡儿折磨人了,能不考就好了。”   “不想考就出国啊,去申请吧。”   几人正在议论,江槐打开浴室门去洗澡。   阮扬帆写了几个物理题,又说,“现在申请还能申请到个啥,而且没钱,出不去。”本科能出国念的,家里至少都家底不菲。   “明霜是不是打算出去了,我听说她已经拿到offer了。”杨固瞥了一眼刚重新落座的江槐。   他记得江槐在明霜刚转学的时候,和她做过一段时间同桌,虽然看起来依旧没有很熟,但是对于江槐而言,和一个人能有这种关系,已经很难得了。明霜倒是朋友很多,和谁都很熟悉的样子。   江槐没作声,他刚洗完澡出来,黑发湿漉漉的,正拿毛巾擦干头发。   “好像是吧。”阮扬帆说,“我听她同桌陈璇说的。”   “羡慕了,大小姐就是好,我要是她,我现在就懒得来学校了。”   少年放在桌上的手机一亮,明霜的短信正好如期而至。   “江槐,我讨厌你。”配图是一张凌乱的草稿,上面是她滚圆的字迹,在写作文,还配了个标题《我最讨厌的人》   “等我毕业了,就再也不见你了。”还配了一个挥手告别的表情。   少年长长的睫毛动了动。   明霜看到那个视频邀请时,差点没把脸栽进咖啡杯里,想都不想,直接挂断了。   江槐是不是傻。她咬牙切齿,自己现在这蓬头垢面,狰狞着脸,和数学题搏斗的模样,能给他看吗。   “我没穿衣服。”她回了个,“你要看吗。”   电话陡然挂断了。   春风吹过,夜色深沉,他又做了那个梦,那双柔软的手臂抱着他,猫儿眼澄亮,眼角泪痕还未干,吐息如兰,被他压住,黏糊糊,娇滴滴地,一遍遍骂他。   少年陡然睁开了眼。   他安安静静,看着天花板,身上热潮平息,晨光也随之升了起来。他起来,去了浴室,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苍白的脸上,血色还未褪去,唇异样的红。   他换好衣服,推开门,又变回了那个熟悉的江槐。   作者有话说:   一点也不纯的十八岁小槐。不好意思今天迟到啦,评论揪二十个红包。   注: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来自《离骚》   “一代数理,二代商法,三代文史艺术。”来自网络   —— 第三十五章   暮春的清晨, 檀附门口的便利店,穿着校服的少年从货架上拿了一瓶牛奶,往收银台, 便利店员工帮他热好。   “谢谢。”那少年垂眼间极其漂亮, 很礼貌地道谢,兼职的小姐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檀附门口人来人往, 江槐很出名,他站在校门口, 单肩挎著书包, 安安静静地,不知道在等谁,似乎并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   七点四十五, 明霜睡眼惺忪坐上家里的车, 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差点又迟到了。   在座位上坐下, 明霜一摸抽屉, 里面有里有一瓶温热的牛奶, 旁边摆着吸管, 她用指尖揉开吸管, 吸了一口,看到外头早春的白雾黏在窗页上,朦朦胧胧,意识还是不是很清醒。   她吸着牛奶,含糊不清地背著作文素材。   早自习下课后, 几个女生在座位旁聊天, 高考在即, 只有两个月就要解脱了, 聊着聊着, 话题飞远了,从上次模考聊到了大学又聊了回来。   江槐是上次的第一。   “老师宝贝他宝贝得要死,估计就等他冲省状元了。”   周素忽然神神秘秘说,“我听到一个八卦,李耐阅想追江槐,等高考后。”   李耐阅是上次考试的第二,和江槐分数差得有些远,陈璇听了这话,忍不住扭头看明霜,她依旧低头看书,似乎完全没听到耳朵里。   “到时候估计可以一个大学吧。”   明霜拿笔在书页上记笔记,忽然说,“他不喜欢这样的。”   “啊?”周素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有人知道江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吗?   陈璇隐隐约约知道一些江槐和明霜的关系,忙把话题拉走,明霜不再说话,依旧记笔记。   早间操的时候,明霜在队列里打瞌睡,她没穿校服,有些突兀,裙下两条修长的腿,很张扬的漂亮,和江槐隔着列。   陡然从话筒里听到他的声音,明霜一惊,清醒了过来。   似乎是表彰,校长讲话之后,把地方让给了江槐。   少年乌黑的短发,整洁的校服,人前,他总是那副很清纯冷淡的模样,少言寡语,即使是讲演,也是寥寥几句,礼貌到疏离。   剥掉外壳,谁知道是哪般模样呢。   明霜在台下,抬眼懒洋洋看着台上少年。   早操结束后,明霜和陈璇并肩走着,江槐和几个男生一起,往教室走,人群中,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少女和他擦肩而过,神情未变,像是谁也不认识谁。   他的小手指却已经被她钩住。   “检点一点。”女孩嘴型比划出这四个字。   明霜下课后回家。   明家宅邸很大,她下车,看到车库停着的一辆奔驰,熟悉的车牌,她略微思索了了一下,想起是江家的车。   晚春时分,檀城多雨,她心里烦,索性去了庭院散步,拐角处差点撞上一个人。   她闻到一股子浅淡的烟草味。   男人靠在墙面,纤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烟,云雾笼罩着他英俊消瘦的脸,才抬眼看她。   他的轮椅停在一旁,红墙边,能看出男人身量很高,只是肩背没挺直,越发显得颓废又衰糜。   他略长的黑发笼住眉眼,垂眼看她时,似曾相识,有些妖艳的味道,江家男人的长相,清纯和妖艳似乎原本就只有一墙之隔。   “认识一下,我叫江如枞。”男人声音有些沙哑,自我介绍,却没问她的名字。   明霜后退一步,和他拉开些距离。   江如枞。   江家这辈的大儿子,原本该是江家大少,可是父亲早死,本人腿坏了,性格古怪,闭门不出,从未出现在过社交圈。   她有些狐疑,因为这张脸多看了他几眼,不清楚江如枞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院子里。   男人低低哑哑的笑,“是不是觉得很像一个人?”   “江承庭不是你是亲叔叔吗。”女孩脾气很辣,她不喜欢这种被牵着鼻走的感觉。   男人似乎从喉咙底发出了一声笑,目光落在少女骄傲美丽的脸上。   他说的自然不是这一个。只是不知道,眼前少女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懂。   “你来我家干什么?”   “谈生意。”男人简短地说,指了指她家别墅,又笑了笑,有些微妙,“给钱。”   江家的风投公司,林泉资本,在整个檀城都很闻名。   “把你卖给我们家如何。”他垂眼看着她,意味不明的笑。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明霜觉得自己遇到过的这家的男人脑子都不太正常,除了江千樟是个傻子,别的几个都透出一股子阴沉沉的疯劲来。   被骂后,江如枞也不生气,他垂眸吸了一口烟,烟雾飘散开来,“喜欢你也不行吗。”   明霜懒得和他多说,“滚吧。”一辈子都别想让她进那个疯子般的家。   “你知道江家这辈还有一个孩子吗?”江如枞说。   江承庭的往事,明霜有所耳闻,她顿住了脚步。   据说他年轻时,爱上了一个出身低微,毫无背景的女人,后来,不知道因为何种原因,订婚前,两人分手,他的婚约对象变成了白晴,婚后很快,江千樟就出生了。   不过,她没有听说过,他还有什么别的孩子。江家子嗣原本少,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亲生孩子流落在外头。   女孩抬眼看他,很冰冷,“你们家的龌龊事情,关我什么事。”   龌龊嘛。   江如枞只是笑,越笑越深,笑得甚至双肩发抖。   疯疯癫癫,可惜浪费了一张好皮相。   明霜瞥了他一眼,懒得再多停留,直接转身进了屋。   *   少年还是那般安安静静的模样。江如枞看到他修长笔直的双腿,掩去眸底某些神色。   “她说我们家很龌龊。”对面男人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一块毯子,“一辈子也不进我家门。”   原本就龌龊,连带他。   “你去找她干什么?”他眸光冰冰冷冷的,看向对面男人。   “聊聊,看看,没有别的意思。”男人把烟盒朝他一弹,目光注意到少年校服下手腕上的伤痕,“要吗。”   江槐没接。她不喜欢他身上有别的味道。   “老头子已经活不久了。”江如枞说,“我是个废人,那杂种是个傻子。”   杂种。   幼年时期,这个词无数次砸落在他身上,可是少年神情淡淡,没有任何波动,江如枞顿了顿,略感意外。   “已经扩散了。”江如枞把一份资料推了过去,“不用我多说吧。”   一张肺部的ct照,医生的诊断证明。   江承庭近来越来越消瘦,脸色病态的苍白。   “我们家的男人,都活不长。”江如枞只是笑。   江槐看过资料,垂眼看他,只问,“为什么?”他和他说这些,把他拉入这个局,苦心经营伪装了那么久。   江如枞指了指自己的腿,又指了指对面少年的腿,轻轻笑道,“你知道一辈子站不起来,只能在轮椅上做个废人的滋味么。”   “凭什么我们又要当牺牲品呢。”他说。   不如把这些全部攥入自己手里,把这个残破的家彻底毁了,他或许做不到,江槐能做到。   江槐童年时代的记录他都已经看过了,被他人炮制的痛苦,和他一样。   江槐神情却没什么什么变化,他情绪极内敛,和江如枞剧烈变化的情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是江如枞知道,他也是江家的男人,基因决定了,何况有那样的经历,他想起他手腕上深深的伤痕,只可能比他更疯。   “老头子今天又去明家了。”他说,盯着少年变化的视线,“可能知道自己没几年好活了吧。”   临死前的最后一搏。   江家有最好的药和充足的资金,可以靠药物吊着续命,但是能吊多久呢,最多也过不了三年,江如枞还年轻,命足够等到看到他们分崩离析的那一天。   “你想看那姑娘以后嫁给江千樟,或者。”他自嘲地一笑,指着自己,“嫁给我?”   “今天见面,她好像对我这张脸还有些兴趣,我是个残废,好拿捏,说不定恰好符合她胃口。”   江如枞话没说完,被对面少年冰冷的目光止住了。   江槐长一张漂亮的面孔,不说话时,看着安安静静,斯文俊俏,是那种最循规蹈矩的好学生。   “你不怕到时候,会过得比现在更惨。”可是少年轻轻一笑,看向他,神情平静,“我是很讲诚信的人么?”   江如枞第一次见他这模样,半点不意外,反而哈哈大笑,“不怕。”   明霜睡前,习惯性看了下手机。   江槐今天竟然没发短信过来,最近每天睡觉前,她都能收到江槐的消息,简简单单两个字“晚安”   她心里有些烦躁,手指把屏幕划拉来划拉去,还是没收到。   臭江槐。   她忽然想起今天在红墙边遇到的那个男人,眉眼确实和江槐有点儿像,不过疯疯癫癫的,和他性格差远了。   她随手在屏幕上按着,一不小心,竟然拨出了个视频邀请。   出乎她意料的是,半分钟后,江槐接了起来。   明霜瞪着他。   晚春的时候,温度已经升了起来,少年还坐在床边,明霜第一次看到江槐这么衣衫不整的模样,忍不住睁大了眼。   “你干什么去了。”她不高兴了就要说,大眼睛盯着他,上上下下地看,明明什么也没露,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觉得他很涩情。   而且今天份的短信呢。   “晚安。”安静了会儿,少年说。   他声音有点淡淡的沙,很勾人,漆黑的眼看着她,又移开。   作者有话说:   醋了。 第三十六章   晚安个鬼。   明霜很不高兴。   “江槐, 你是不是在敷衍我啊?”女孩张牙舞爪,她长着一颗尖尖的小虎牙,平时不太明显, 看起来咬人就很疼, 漂亮之余添加了一丝俏皮。   她都刻意打电话过来了,那他不应该提供一点特殊服务么, 比如多露一点给她看看,再说点好听的勾引勾引她, 就说个晚安算什么。   少年抿了抿唇, 偏开脸,干脆不说话了。   ……还需要她哄了么。   明霜可不惯着他。   “你不准挂电话。”明霜把自己的写完的卷子和演算纸推到他面前,写得密密麻麻, 旁边是她的作文素材本和家教老师的批改, “都是你害得我。”   她手旁还放着咖啡杯和醒神香, 乱七八糟的各色笔, 半桌子的参考书, 还凌乱放着几张cd和一些女孩子的小物件。   “你不出国了吗?”江槐竟然少见的回话了, 他认认真真看过她那些稿纸, 又看向她,漆黑的眸子亮亮的。   他情绪过于内敛,这样的他很少见。   这段时间,江槐其实帮了她许多许多,大半精力放在了她身上, 他还有自己的学业要忙, 明霜有时候叫他去睡, 他说没关系, 等下她再联系他, 就发现他还没睡。   他从未提起这些事情,甚至今天还是第一次问起——你是不是不走了,而且也只是询问,而不是要她不走。   “出啊。”明霜飞快地说,“不过因为我爸觉得我很傻,高考一定考不好,我非得考给他看。”   “再过两个月就和你说再见了,国外帅哥好多,嘴巴还都甜很会说话,许端端说一定要交往几个看看。”   女孩兴致来了,很高兴向往的模样,说个不停,“以后就不回来了,我爸常年在国内,不回来他就管不到我了。”   说着说着,她才发现,江槐不对劲。   少年一言不发,垂着眼,眼角已经微微发红,他原本就白,眼下脸和唇都褪去了血色,真是雪一般的颜色,和漆黑的发色形成鲜明对比,整个人都显得漂亮且脆弱。   明霜话音陡然顿住,她第一次见到江槐这个模样。   不等她再说什么,电话陡然被挂断。   第二天,学校。   明霜早早到了,江槐座位竟然是空着的。   好学生也会迟到吗。   一直到打响了上课铃,居然还是空着的。   江槐厉害了啊,竟然还开始旷课了。 第三节 课,她才知道,江槐请假了。   明霜想起昨天晚上,他竟然敢挂她电话,那点小小的后悔也被瞬间蒸发。   明霜活了十八年,明家这辈唯一的女孩,明家唯一的大小姐,走到哪里都被人簇拥恭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挂电话。   以前环绕着她的男的,哪个不是都卑躬屈膝,每一句话都带着讨好,让做什么做什么。   明霜知道那些人都是为了她家的钱和地位,少部分是为了她的脸,她对他们很大方,不过也是呼之即来,招之即去,从不上心。   她本来准备今天一大早去找江槐说个明白。不料他今天还请假,明霜也是窝了一肚子火气,干脆也倔着不和他联系。   直到明霜去办公室拿卷子,看到吴青苗来送作业,女孩细声细气地问冯红,“冯老师,江槐今天怎么没来呀。”   明霜把脚步放慢了一些。   冯红说,“身体不舒服,请了病假。”   “什么病呀,严重么。”吴青苗是班里生活委员,面露担心之色,“需不需要班里组织什么探视活动呀。”   “都要高考了,这些就算了吧。”冯红接过她手里的作业本,“你先回教室吧,江槐的事情,有需要的话我们会帮助处理好的。”   高考只有两个月了。   “江槐这孩子,什么都好,聪明,长得好,性格好,就是好像身体不太好。”刘玉是班里物理老师,一直很喜欢江槐,以前还叫他当过一年的物理课代表。   他们都想让江槐冲一冲这年高考的省状元,目前看来希望也很大,就怕高考前这两月他身体出什么幺蛾子。   “说是胃病,一点小毛病,休息两天就好。”冯红也叹。   说得很简略,问他需要帮助么。他也就说谢谢老师关心,不用了。   江槐看着安安静静,其实很有主见,极其独立,执拗又倔,冯红以前和他打交道也感觉到过,具体问多了他也不会说,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明霜抿了抿唇,快步走出办公室。   身体又不舒服。娇滴滴的病美人是吧,三天两头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还和她闹别扭,身体不舒服,对她也还提也不提。   林泉私立医院。   男人坐着轮椅,背后秘书推着他缓缓前行。   “小少爷和先生都在这里。”秘书刘缘轻声凑在江如枞耳边说。   这里是江家投资的私立医院,江承庭自确诊以后,就一直在这里治疗。   今天,是江槐第一次过来,刘缘嘴里的小少爷,指的不是江千樟。   江如枞伸出一只修长消瘦的手,推开了门。   室内很平和,江承庭坐在病床上,背靠着一个坐垫,少年站着,正在看一份文件。   刘缘也是稍微愣了愣,这少年看起来冷冰冰的,侧脸优越,眉骨笔挺,脸上线条,每一分都很典雅秀致,和江承庭的相似度—他见过年轻时的江承庭—比江千樟显然要高许多。   江承庭看着少年,忽然咳嗽了一声。   刘缘上去给他锤了锤背,轻声问,“需要叫医生过来吗,”   “不用了。”他说。   “小槐。”他叫少年名字,眸底划过一分怀念,“你名字,是你妈妈取的么。”   江槐没做声。   “她家门前,有一颗很大的槐树。”江承庭慢慢地说。   二十多年前的夏天,檀州大学放了暑假,城里的娇贵大少爷,第一次和她一起去了那种穷乡僻野,他捏着鼻子,站在院子里的槐树下,不愿意进门,他有洁癖,觉得这里每一寸地方,每一个物件,似乎都散发着臭味。   “那你怎么不嫌弃我?”女孩笑吟吟的,一手捏着一束刚摘下来的野花,“给。”   花茎还带着泥土,他很嫌弃,却还是别扭地收下了,随后,女孩摊开手哈哈大笑,上面竟然是一手的泥巴,她跳起来,把泥巴糊满了他雪白干净的脸。   这么爱干净,晚上还不是照样压着她,无法克制地在那张狭窄的破床上和她翻云覆雨。   回到现实,她从他身边逃走,如今已变成了一抔黄土。   他也快下去找她了。   “不记得了。”少年冷淡地说。他下巴和唇像了她,比他更加精致。   “这么多年,是我们对不起你。”男人缓慢地说,“让你吃苦了。”   “没什么对不起的。”少年淡淡说,“我过得很好。”   江如枞想起江槐的这些年的成长经历,笑了笑,倒是越发觉得有趣。   少年接着说,“我也不需要公开。”   “你的意思是,不公开露面?还是不公开你是我们江家的儿子?”江承庭缓缓说。   江槐没做声,意思不言而喻。   “千樟天赋不佳,你甘心一直这样在幕后给他做事?”   “算了。”江承庭知道他倔强的性格。这样激烈决绝的性格隐藏在安静的外表下,他安静的表层像他,却同时遗传了于嫣的性格。   江承庭推过去一张银行卡,少年没接,垂着眼,“不用。”   “你们带他去拾掇拾掇。”江承庭扭头看向江如枞和刘缘,“有事随时打电话给我。”   走廊里,江如枞支开了刘缘,走廊里顿时只剩下兄弟二人。   “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李代桃僵,还是只是你爸的联姻产品。”江如枞一耸肩。   “不过叔叔不至于心甘情愿别人白养儿子吧,还把家产拱手相让?我们家只是有点疯,不是傻逼。”江如枞装疯卖傻,话一天一变。   “杂种。”少年靠着墙,眸光看向他,平静地提醒。   “杂种是骂人的话啊。”江如枞说,“不等于说他一定是,你这些年还没体会到吗?”   江槐依旧安安静静,似乎完全没把这话放在心里,又或者忽然听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了,江如枞哈哈大笑。   江如枞知道很多,给他说了很多信息,也撒了很多谎,和江家这个庞大阴暗的家族一般,亦真亦假。   胃部传来一阵疼痛,江如枞说,“你脸色不好,不舒服?”   “没事。”   “早死早超生。”江如枞安慰道,“可以给你科普一下,我们家女人还好些,男人没一个活过了五十五岁的,你爸算是长寿了。”   五十五岁么。   很久了,也足够了,甚至完全不必那么长。   “你以后要是娶了那个小姑娘。”江如枞饶有兴趣,“不怕自己早早死了,她留下来伤心么。”   江承庭看着有这个打算,他的两个孩子。江槐和江千樟,他更倾向于他会选择江槐。   江家和明家也算门当户对,那小姑娘看起来像很理智冷血的人,江槐这张脸,只要他放下身段,要讨女人喜欢也很容易,他觉得能成的概率很大。   少年唇角轻轻扬起,自嘲的笑,“伤心?”   还有三十近四十年。   她对他不可能有那么久的兴致,现在还没完全到手,她就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况且以后。   至于伤心,他确信,即使自己死在她面前,明霜可能也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   可是,他就是那么贱,即使一颗心被她踩在脚底肆意践踏,也依旧不愿收回。   他已经离不开她了,得不到她的心也没关系,让她恨他也没关系。   ……   明霜憋着一肚子火,一直到晚自习下学。   江槐还是杳无音讯。   病死他算了。   明霜快步出门,第二天是大周假,附中校门口的各种夜宵摊子都开张了,人声鼎沸。   明霜低头按手机,打算约人出来大吃一顿   她把地址发给许端端,【出来玩,我请客。】   许端端回得很快,【大小姐不学习了?】   【改天再学。】   【叫几个男的,要帅,别比姓江的差。】   说完她就把手机关了。   许端端,“……”姐姐难为人,这么短的时间,她到哪里去找几个比江槐帅的男的,一个都难找,别说好几,以为她是选秀的啊。   明霜吃了几根串,懒洋洋地,坐在长椅等人。   一对年轻男女拉拉扯扯从她面前过去,女生穿着附中校服,男的染着一头黄毛,脸不丑,只是看着流里流气的。   明霜懒得管这种破事。那男的把女生怼入了小巷子里,随后人一靠,就开始又亲又啃,上下其手。   男的就是那么恶心,没进化完全一样,随时随地发x。   江槐倒不是这样。   明霜刚想起他,便连声在心里骂晦气。   明霜移开视线,直到她发现不对,那个女生呜呜咽咽,在反抗。   刘海陶后脑勺居然传来剧痛,把他拉回了一点神智,国骂立刻到了嘴边,他扭头一看,居然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背著书包,手里拿着一根棒球棍,一点都不带怕的,一双琥珀色的猫儿眼,很嫌弃地看着他。   “臭娘们,你他妈的。”刘海陶这下一点怜香惜玉的情绪都没了,冲上前,女生一躲。   “我的保镖和警察马上到了。”少女不慌不忙,“而且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打我?”   “你刚才是性骚扰你知道吗,我已经录下来了,现在再加个故意伤害,想进去改造几年啊?出来了,我家律师还在等着你,你想赔多少?”   她太气定神闲了,而且那种锦衣玉食里浸泡出来的傲慢神态实在过于惟妙惟肖。   不远处响起警笛声,男人骂骂咧咧,摸了摸后脑勺,朝蹲在地上的女生竖起中指,“给老子等着。”   明霜喇女生起来,发现那张哭一塌糊涂的脸竟然是顾芝之。   夜宵摊前,明霜给她端来一碗热腾腾的丸子,硬邦邦说,“还要什么你自己去拿,你自己买单。”   顾芝之还在呜咽,眼角红通通的,一口吃下了一大串。   “都要高考了你去谈什么恋爱。”明霜实在忍不住,“还找个这种傻逼男的。”   “你不也谈了?”顾芝之双眼发红。   “我没谈,而且我和你一样么?”明霜说,现实很残酷,但是就是如此,何况,江槐和这个男生能一样?   她和江槐之间,主动权永远在她的手里。江槐也不可能这么对她。   女孩擦了一把脸,笑得很惨,“其实我找过江槐。”   明霜脸色一下沉了下去。   “他根本没理我。”顾芝之惨笑,“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让他那么死心塌地,就因为你是第一个主动去追他?”   像是一片初雪地,谁印上第一个脚印,最是刻骨铭心吗?   明霜,“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闲得没事嘛,还要去琢磨自己为什么招江槐喜欢。   他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拉倒,反正不缺喜欢她的人。   “你真打算一辈子靠我家吗?”明霜说,“你姑姑不是你妈,她也没那哥本事管你一辈子。”   “结婚后的全职主妇,每次只能从丈夫手指缝里拿钱,唯唯诺诺没半点尊严。”   “你可能觉得我和你说这种话很可笑,但现实就是这样。”明霜说。   她想起顾芝之不断下滑的成绩,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两个的排名已经几乎要倒了个个。   她站着,顾芝之坐着,小贩暖黄的灯笼混着夜宵香味飘在风里。   “我爸喝醉了,就在家打人。”顾芝之呆了很久很久,“把我的试卷撕了。”   “我妈已经不要我了。”   “我只是想有个人关心我,不抛弃我,对我好。”她又开始掉眼泪,“像江槐那样。”   明霜皱眉,觉得自己鸡同鸭讲,她根本没懂她的话。   明霜翻书包,找出一串钥匙抛给她,“我江州别墅的钥匙,高考完立马还我。”   “前提是,不准乱动我的任何东西,搬走前给我打扫干净,以后你赚钱了还我房租,给你算普通房租价格。”   顾芝之呆住了。   明霜看了眼手机,扭头要走,顾芝之叫住她,“你可以叫警察走吗?还有你的保镖,叫他们别过来了。”   少女抱着手臂站定,唇角一挑,“你们还真有点配。”   顾芝之没听懂,拿着一串虾丸,还愣着。   “还有,别再去找江槐了。”走前,她最后留下了一句。   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   许端端到了,身边几个陌生男生,都是十□□,和她差不多大的年龄。   明霜姗姗来迟,几个人见到她,眸子都有些发亮。   “我同学朋友,长得帅点的都给你翻来了。”许端端朝她翻了个白眼。   “你叫什么?”见那几个男生有点不熟练地努力给她献殷勤,明霜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可爱,找了一个说话最挺顺的问。   “殷俊。”男生说,“不是那个英俊,是那个姓。”   见他不怎么聪明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明霜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笑起来很甜很美,完全没有传闻里大小姐的刁钻脾气,男生看得有点呆。   “我知道,我妈妈和你一个姓。”她好耐心地说。   殷俊是那种白白净净的斯文长相,高高瘦瘦的,不过不是很聪明的模样,便得有些憨劲儿,明霜和他随意聊着。   她想讨人喜欢非常简单,能说会道,笑起来又甜,说几句好听的,嗓音轻柔,殷俊没多久就给她迷得魂都没了。   这种男生很好看透,没什么心眼,但也很无趣,但很快也让人索然无味。   哪有折腾江槐好玩。   她倒是也不只和他一个人说话,雨露均沾,又和别的几个男生聊了聊,换了筷子,屈尊给他们夹了几口菜,一时气氛很好,大家都聊的吃的很开心。   “不愧是你。”从饭店包间出来,里面几人还在吃夜宵,许端端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现在她还才十八,五年之后,不知道是个什么祸害。   明霜噗一声笑出声。   “我今天发圈,说明大小姐招聘今晚一起吃夜宵的,要帅的。”许端端说,“你知道来找我应聘的有多少吗?我差点没被加爆。”   “就按你最近胃口找了找。”   “按啥。”   “你不是要我按江槐找?”   真是狗看了都摇头,明霜说,“你下次再找,找和他反的,而且哪里像了?”   殷俊是挺可爱的。不过和江槐就只能说毫无关系了,她怎么也想象不出江槐会露出那种表情。   不过说起勉强和江槐有些像的,明霜想起了那天在红墙边遇到的那个疯男人。   江如枞。也姓江。   明霜想起江槐说他父母都死了,有没有可能是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她慢慢想。   吃完后,她发了个朋友圈,几人的合影。   还把朋友圈签名换成了,“新的不去,旧的不来。”   江槐居然不给她点赞。   她很烦,想起他昨天那个模样。是不是故意做给她看的?想让她心软。   作者有话说:   婚后十五哄小槐,发现老公虽然不说,但特别吃她的甜言蜜语这套。于是迅速又领悟一个新的拿捏他的办法。   美人不发疯的时候很好哄,十五说两句好话,他就可以心甘情愿提供全套服务。 第三十七章   明霜关了手机, 许端端问,“怎么样,晚上继续么?”   反正他们都不用高考, 明天也不上课, 都可以留下来陪明霜。一旁殷俊连说,“对的, 要不要继续,我知道有个溜冰场二十四小时通宵。”   要滋生暧昧, 去这种地方最合适不过了, 还可以有肢体接触。   许端端看明霜意思,“咋办?”   “算了。”明霜关了手机,显然心情不太好, 不过,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 笑着说, “我今天有点儿累, 估计玩不动了。”   “我叫你们出来的, 你们再凑几个人继续。”明霜说,“都算我账上。”   明大小姐出了名的大方。仔细想起来。她好像给她身边所有人都花过钱,除了江槐,因为他不要。   她心情更坏起来了,尤其想到今晚自己频繁想起江槐, 更生气了。他江槐算个什么, 敢挂她电话还玩失踪。   “行行行, 明大小姐请客。”许端端说, “那我们继续去了。”   明霜在等家里来的车, 殷俊留在最后,忐忐忑忑,终于还是鼓足勇气问明霜,“加个联系方式好吗?”他很紧张,手指缩紧,仰慕之情不加掩饰。   明霜只是笑,“好,来。”她一点不吝啬自己笑容。   “下次还可以叫你出来玩吗?”殷俊悄悄问她,白净的脸有些红,“我……我一直对你印象特别好。”他嘴巴笨,也描述不太出来。之前在国际时,他也是隐藏在人群里,偷偷仰望明霜的一员,那时候都没有和她讲话的机会。   这种男孩子虽然乏味了点,但也有自己可爱的地方。不比江槐那种闷葫芦好多了。   “我也很喜欢你啊。”明霜随口说,然后看他满脸难以置信,脸一下通红。   见他们站一起亲亲密密聊天,别的几个男生都有点羡慕,目前看起来,似乎就殷俊最符合她眼缘,殷俊也不是他们间长得最帅的,但是眼缘这种事情也说不好。   “我听端端说,你是要出国?”殷俊问。   明霜已经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了,把他的好友申请通过,顺手把江槐拉黑,“对的。”   “我也是,之后说不定还能再见。”殷俊很开心,“到时候联系啊。”   明家的车到了,明霜上车,和他们说再见,一行人在路灯下,看着离开的车牌尾数。   “单纯这个车牌,也得花不少钱吧。”谷鑫敏赞叹。有钱没点关系也弄不到这种特殊连号的车牌。   明家企业,在檀城基本是人尽皆知,明立诚经营的集团涉猎多个领域,房地产泡沫破碎后,近些年又开始转型高新技术企业,转型也非常成功,是本地的明星企业和纳税大户。   甚至明家追根溯源,几百年都一直是檀城名门,还是书香门第,并不是爆发户,明霜是明立诚的独女,而且非常得宠,稍微和他们的有交集的圈子,适龄的男生心里许多都有些小算盘。   “明霜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太好?”一个心细的男生问。总觉得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在笑,但是心思不在这里。   “她和人闹别扭呢。”许端端耸肩,“所以出来散心。”   “谁啊。”殷俊立马问,“男朋友?”不是说明霜没有男朋友吗。   “不是。”许端端说。   暧昧介意,但当明霜的正式男友可不那么容易,要她愿意带你回家,以男朋友的身份给别人介绍,更是加难上难。   明霜在国际很出名,家世好,长得又漂亮,如果谁能娶到明霜,明家能给他们带来的资金和人脉都是难以想象的,娶这种大小姐是一步登天的最快捷径。而且就算不说别的,可以和这么一个漂亮少女交往,绝大部分人都是心甘情愿。   因此,虽然明白,大部分时间,她都只是和你玩玩而已。可是,可怕的是,明明已经看穿了她的薄情和残忍,却依旧无法克制地陷落在这个甜蜜陷阱里。   第二天一大早,听到院子里鸟叫声,明立诚喜欢鸟,在院子里有人专门给他弄了一个小花园,挂着各种鸟笼,明霜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去逗弄一下。   少女晨起后稍微洗漱了一番,散着头发,穿着睡衣,在庭院里逗鸟。   “霜霜公主,霜霜公主。”她给鹦鹉喂食,鹦鹉忽然呱呱叫了起来,扑腾着翅膀又叫,“最美,最聪明。”   明霜听明白后,笑得双眼弯弯,问李燕,“李姨,这是谁教的啊。”   “上次少爷回来,在这逗了很久鸟,可能是那时候教的吧。”见明霜难得那么高兴,李燕也高兴。   原来是明萧,明霜翻开手机,发现明萧还给她聚会的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明萧;【很好,就该这样多出去玩玩。】   明霜:【老男人别管我。】   明萧:【?】   明萧;【等着,等你考完出来了。】   明霜忍不住笑,心情倒是缓解了不少,早餐已经上来了,就在庭院里吃,桌几上摆着七八样早点,她每个吃一点,脚边忽然有什么蹿了过去,毛茸茸的。   原来是她的狸花猫,李燕把猫粮碗放在了藤萝花架边,狸花猫跑了过来,从明霜脚边一掠而过,就赶着去吃自己早餐了。   明霜停下筷子,朝它招手,“过来。”狸花猫对她视而不见。   “小没良心的。”明霜走过去,蹲下身子,一手笼住裙子,一手点了点狸花猫的小脑袋。   最近都不黏她了,江槐来的时候,倒一个劲往他身上蹭。江槐也是不要脸,还去摸她的猫,还那样笑,笑得比对她时还好看。   “知不知道,谁是你的主人啊?”她有些心不在焉,细白的手挠了挠猫儿背脊,意有所指,“知不知道,该讨好谁啊?”   狸花猫吃着猫粮,喵呜了一声,拿屁股对着她。   江槐竟然还是杳无音信。   仔细想起来,明霜没发现他有什么朋友,只知道他的几个舍友。现在轮上周末,江槐也不可能去学校住。   家里也没人,下午明霜去逛街,叫司机顺便在他家楼下停车,顺路上去一看,大门紧闭,窗帘都拉着,随便拉了个人问了问,说他根本没回家。   她心里火气越来越大,还学会夜不归宿了?下次是不是就上不三不四的女人的床了。   江宅。   宅邸内死一般的沉默,江千樟摔门的声音无比巨大,秘书和保姆都不敢吭声,江千樟的王子病非常严重,家里基本人人顺着他,除去经常不在家的江承庭之外,别的所有人都怕了他这个小霸王。   江千樟很怕江承庭,不敢对他说什么,刚才的谈话里,一直压着一肚子火气,等江承庭一出门,他立刻对白晴大发雷霆,“凭什么?”   莫名其妙在外头弄一个什么野种回来,还要和他平起平坐。   那个男生没露面,江承庭也不是来征求他们意见的,只是通知,说他有个兄弟,之前一直失散在外头,最近要回到江家。   江如枞是个废人,常年把自己关在房里什么都不管,江承庭只有他一个独生子,到时候江家的财产,大部分都只会是他的,凭什么莫名其妙要给人分走。   “说了暂时不公开,你急什么急。”白晴追着儿子,“你爸的财产还能不是你的吗,你爸最近身体不好,你不去医院关心一下他,在这里说什么分财产,多难听。”   “我不说怎么办,等着看钱都被抢了吗?”江千樟烦躁不堪,大吼大叫,“而且他是谁啊,凭什么莫名其妙要进我家门,我爸是不是被人骗了?谁知道是不是他的种?”   “他是不是出轨了?”江千樟忽然想起。   自己记事之后,印象里的父母亲都是分房睡的。不过老早他一直觉得这种高门大户的男人,出去玩玩也没什么,但是江承庭私生活很干净,这么多年没闹出过任何绯闻,也没见他带什么女人回家,这是一个正常男人能做出的事情吗?   “你没本事,栓不住他。”江千樟逼视着白晴,“现在好了,以后我们都去喝西北风。”   啪的一声脆响,白晴甩了他一耳光。   江千樟愣在原地,摸着脸,难以置信,“你敢打我?”   “你自己学不好。”白晴瞪着儿子,“这么多年也不会去讨好你爸,和他亲密一点,现在还在这里朝我发火?你听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既然是我们江家的血脉,那在外头一直挂着也不合适,要回来就应该回来。”白晴说的每个字都让江千樟难以理解,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宽宏大量的人?   “你爸还是为你打算的。”白晴缓和了一些语气,“他现在在给你打通明家那条关系,具体之后再和你说。”   听到明家,江千樟也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智。   “等之后和那个男生见面了,你可千万正常点。”白晴说,“你这几天就别回家了,在外头冷静几天,千万别去找你爸说什么。”   江承庭可没她这么宠着孩子。那孩子是那个女人生的,那个女人很神秘,白晴一直到现在也没抬太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约莫是江承庭的初恋,后来反目成仇了,不过男人总有点初恋情节,白晴也搞不懂江承庭到底对那个女人是爱是恨,对这孩子又有多少感情。   终于好说歹说把江千樟弄走了。白晴独自坐在书房,书房里最大的一副画像,就是她和江承庭的结婚照。男人穿着西装,黑发黑眼,一张脸漂亮得惊人,脸上却毫无笑容,甚至还残余着一丝惨白的病容。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承庭脾气始终让她有些畏惧。他儒雅斯文,英俊,性格沉静,但并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二十多年前,白晴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江承庭,是在医院,房间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男人面容惨白消瘦,躺在病床上,眼神宛如死了一般,白晴记得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米八五的男人,当时瘦到只剩下不到一百二十斤,后来,到底还都是过去了。   傍晚。   江如枞转着轮椅,江槐走在他身边。   “很顺利。”江如枞说,“不过你的事情,一直不公开也不可能,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好了。”   江槐说,“至少高考后。”   “行。”江如枞略一思考,觉得很合适。   “叔叔很喜欢你。”江如枞半开玩笑半认真,“看得出来,以后我的事情,大概率还得仰仗你了。”   江槐没说话。江如枞知道他少言寡语,其实心里极有主意,也不打算继续说什么了。   假以时日,他相信,江家在江槐手里会越来越好。和江千樟比,他是真正的江家男人,才华横溢,安静又疯狂。   “有人。”马路边的小公园,篱笆一动,江如枞听力很灵敏,然后他才发现,江槐已经先于他听到了。   是一个少女,穿着白裙子和白袜,一双洁白纤细的长腿,漂亮妩媚的一双猫儿眼,正瞪着他们。   “又见面了啊。”江如枞一眼认出她来,脸上满是笑意。   明家那小姑娘,是他为数不多觉得很有趣的女人之一。   少女却完全没看他,尖尖的下巴微微抬起,看向他身边的少年,声音脆脆的,开口却极其不友好,“怎么,还没病死啊?”   江如枞忍不住看向江槐,少年垂着眼,安安静静的,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傍晚时分,天色阴沉,几缕云从天幕边滑过,都堆积在一起,似乎是要下雨了,风掺着一丝水意。   “出去哪里潇洒了哇?”明霜抱着手臂,阴阳怪气道, “好学生也学会撒谎和夜不归宿了吗?”   “你回去吧。”江槐俯身,轻声对江如枞说。   江如枞眼神饶有趣味,在两人身上打转,半晌,“行。”   “你们好好沟通。”江如枞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他自然知道江槐心思,江家男人,盛产疯子和情种。   他倒是好,知道自己腿废了,又不讨喜,难以栓住爱人的心,那么为了爱人的身心健康,他索性直接断绝情爱,不找人,倒是也乐得清闲。   江如枞走了。   江槐一声不吭,也不走,就那么站着,像一颗挺拔清寒的竹子。   明霜问,“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你把我拉黑了。”他说,声音有些沙哑。   明霜才想起,自己加殷俊微信号时,确实把他拉黑了,没想到忘记拉出来了。   “你没我电话号码吗?”明霜强词夺理,“没有别的微信号吗?”   “你说话啊。”   他平静地说,“要我说什么。”   明霜心里火越憋越大。   “你到底骗了我多少?”明霜指着江如枞离开的背影,“他为什么又和你在一起?你不是说你父母都死了,怎么,江如枞还和你沾亲带故起来了?”   “是不是你爸妈根本没死,你都是在骗我?”明霜说,“我和你说了很多,我家里的事情你都知道,你和我提过你家吗?你的什么我都不知道。”   只听到风拂过树丛的声音,天色越来越黯淡,少年的脸笼罩在黄昏里,她看不清江槐神情。   “我九岁时,我母亲生病了,很快去世了。”他声音有些沙哑,“或者说,是我认为的母亲,因为她一直对我说,她不是我妈妈。”   “我也不知道我的爸爸到底是谁。”童年时代,一直被骂杂种,野种,一直到如今,他始终不愿接受自己的姓氏,也始终觉得自己毫无归宿感。   少女愣住了。   他把自己的疮疤血淋淋揭开给她看,胃又开始一阵阵绞痛,少年脸色苍白,几乎没有一点血色,背却挺得极直。   明霜的脸色变化很明显。   她是个人精,江槐没说出口的那些事情,加上他以前怪异的洁癖,很快让她大概在心里勾勒出了他的身世,她怎么也没想象不到,这样的家庭和成长经历,可以养出这么一个江槐来。   “不用可怜我。”他注意到了明霜神情的变化,轻声说,“我不需要。”   他哑着嗓子,“你走吧。”   明霜还没说话,没动作,眼前一暗,少年影子覆盖下来,江槐却已经伸手狠狠搂住了她。他额头抵着她的肩,身上那股子清幽的香萦绕上来,用力那么大,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他的感情太过于沉重病态,密密地萦绕,让人呼吸不过来,他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和安全感,明明知道她一个都给不了,他却怎么也无法放手,只能昼夜痛苦地折磨自己。   明霜神色已经缓和了不少。   见江槐安静坐在桌子对面,乖宝宝一样,桌上放着他的诊断单和药,真的去医院看病了。   “以后要按时吃饭,给我汇报。”明霜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我会监督你。”   “我家病美人。”她语气有些讥诮,“听到了么。”   他抿了抿唇,其实是因为之前的生活太过于不规律,其实没什么大碍,可是他贪恋她对他的那点好,还是忍住没说,干脆一言不发。   “你太瘦了。”明霜说,“要多吃点。”   “但也不要吃太多。”明霜立马补充。其实她觉得江槐现在这模样样刚刚好,脸特别漂亮,少年感十足,清瘦修长一些的身材才适合。   江槐从善如流,说,“嗯。”   明家人送来的饭盒到了,明霜把饭盒拿上来,放在桌上,一个个打开,边大言不惭欺骗他,“这是我早上做的。”   她哄人的谎话张口就来,需要说什么说什么,反正她说什么江槐都会信。   一碗燕麦莲子小米粥,一碗枸杞鸡汤,很香浓,熬了很久,一碗香喷喷的蒸南瓜,一碗水煮鱼肉。江槐口味清淡,倒是正好对上了这些对胃好的食物。   “我说了会对你好。”少女托着腮,看向对面漂亮少年,声音一下又变得很甜很嗲,“江槐,你也不要气我了。”   对他好,这个期限到底有多久呢。   在她对他失去兴趣前么,在她出国找到新对象之前吗。   可是,他对她认真说,“好。”   明霜在发朋友圈,打开她的朋友圈,第一张图片就是那天晚上明霜出去玩的合影,一个男生正靠着明霜,眼睛很明亮,偷偷凑得离她很近,几乎肩并肩,手虚虚地揽住她。   她的签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也没换掉,还挂在首页。   明霜顺手把签名改掉了,改成了“养兔子ing。”   “谁叫你挂我电话,我心情不好,出去玩玩怎么了。”她抬眼看江槐,一点都不觉得心虚,“我又不喜欢他们。”   他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倒是乖得让她有点子八百年没感觉到过的,一闪而过的惭愧。   四月初,这周假期上来,檀附二模。   “你这几天复习如何哇。”明霜问,“老师还等着你考状元呢,吴青苗也等着。”   江槐不明就里,漆黑漂亮的眸子看向她。   “她想来探望你。”明霜说,“怎么,要不要明天一起接过来。”   他说,“不用。”   “你的意思是,需要的话,就叫她们都来咯?”   江槐说,“家里只有你来过。”他生活轨迹格外简单,人际交往也如此,遇到明霜之前,纯得像一张白纸。   明霜,“那之后呢。”   他说,“也不会有。”   明霜这才满意了,虽然男人的鬼话只能信三分之一,但是说了总比没说好。   “行了,你赶紧吃点吧,等下凉了。”明霜说。   江槐听话拿起勺子。他手也很漂亮,修长,骨节分明,玉石一样的白皙——被明霜按住了。   “张嘴。”明霜说。少女站起身,隔着桌子凑近,细嫩白皙的手指间握着勺子,舀着一勺子小米粥,朝他薄红的唇递过。   江槐一下僵住了。他脸皮一直很薄,明霜知道,却总忍不住使坏欺负他,她就是有这点恶趣味。   他到底还是听话吃下了,薄唇被润湿,水光潋滟,越发显得嫣红,耳尖也红了。明霜看他喉结滑动,喝下那勺粥,越看越喜欢,稍微get到了一点投喂的乐趣。   他实在受不了,按住她的手,哑着嗓子说,“我自己来。”   不是一点小情趣么。   明霜心不在焉想,这么害羞,以后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婚后十五评价自己老公:又纯又骚。   — 第三十八章   周末上来, 周二就是二模,全市联考。   江槐来学校了,明霜来班里时, 看到他课桌上摆着课本, 可是没看到人。   早自习下课,明霜和陈璇在走廊背书, 听到办公室门打开,江槐从办公室出来, 他来学校后一大早就被叫去了办公室。   少年穿着校服, 干净的黑发白肤,除去稍微显得苍白了一些以外,看不出任何异常。   “就快二模了, 咱学校就看江槐了。”林书说, “他还请病假了, 估计刚被老师叫过去关心了。”   檀附这级江槐最拔尖, 上次一模, 二三名却都是实验中学的。   实验还在贴吧里发了帖, 说是等二模要包揽前三。附中学生当然不满, 说第二比江槐低了四十分,二模拿头反超啊,两拨人马吵了八百回,旋涡中心的当事人却毫不知情。   “你看帖子了吗,班长这几天请病假, 还有人说别是实验的什么人给他下毒了。”陈璇把手机藏在校服袖子里, 边刷边偷偷笑。   “离谱。”林书点评。   “不过有人知道是什么病吗?”林书说, “吴青苗去问了, 江槐没说, 冯老师也说得很含糊。”   如果江槐因为身体不舒服不参加,二模的状元被实验拿走了,附中当然觉得脸上无光。   “没事,反正有事老师也会去关心。”明霜头也没回,原本一直没参加讨论,一直在背书,忽然来了一句,非常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林书说,“也是。”   任课老师都很喜欢江槐。不过班里也没人对这份优待有意见,江槐成绩摆在那里,品行也很优良,算是最典型的乖学生。   明霜拿着自己的语文笔记本,在读字音字形,她额前碎发被晨风拂动——今天她少见穿了全套校服,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臂。   陈璇在一旁看,很羡慕摸了摸她的马尾,“哎,霜霜,你这样好像那种青春偶像剧女主。”   是真的漂亮。明霜转学来之后,檀附校花的名头就自动转移了,不过她这一年也没在本校闹出过什么绯闻——有人背地里说,可能是她看不上附中的乖崽们,江槐算个例外,但江槐又不可能谈恋爱。   早自习下课有二十五分钟,给人吃早餐,明霜看了下时间,还有十分钟上课,慢悠悠收起了笔记本。一班教室在走廊尽头,顺着走廊走去,主楼梯拐角处灯坏了一盏,眼下吃早餐的学生都走光了。   明霜拿手随意拨了下头发,拐了个弯,已经被一双手臂抱住,拉到了阴影里。   拐角里,乖学生掐住她细细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明霜打了个哈欠,靠在他胸前,“昨天又做噩梦了吗?”   江槐对抱她像是上瘾了般,少年声音有些淡淡的沙哑,埋首在她颈窝,微不可查地轻轻蹭了蹭,“嗯。”   他只有把明霜抱在怀里时,才可以确定这份实感。   明霜也不说话了,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被字词。   “错了。”江槐说,他眼睛还闭着,长长密密的睫毛她看了都有些嫉妒。   明霜把那个读错的字纠正,很不高兴,想从他怀里挣脱,却完全没挣动。   “明天就二模了,你身体还撑得住吗?不会考到一半晕倒吧。”她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声音黏糊糊的,“病美人。”   很显然是故意的,她不高兴了,就立马就要折腾江槐。感到环住自己腰的手臂收紧,力气不受控制地加大了,她只是懒洋洋地笑,琥珀色的猫儿眼少见的妩媚。   十分钟后,明霜踩着上课铃慢悠悠回到座位。   以往檀附考场是按照,这次考场是全部打乱分配,全真模拟高考。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最后一场是理综,明霜慢吞吞涂着答题卡,终于听到了悦耳的下考铃。   她揉了揉眼,觉得颇有些腰酸背痛,不料,刚下楼,她准备去找自己车回家,却被人叫住了。   是陈璇,不过神情有些奇异,小声对她说,“那个,霜霜,校门口有人在找你。”   明霜到校门口时,那里已经围了一圈子人,走过路过的每个人都往那里看一眼。   男生抱着一大束白玫瑰站在校门口,很紧张地往校门口张望。   竟然是殷俊。   明霜叹了一大口气,果然,自己欠的债只能自己还嘛。殷俊看起来脑子也不是很好使的样子,这时候,那晚上觉得他有些可爱的傻瞬间就变了性质。   明霜对一个人的感觉不会持续很久,很多时候就是那一刹那间,所以,她以往最讨厌的,就是纠缠不休的人。掰了就是掰了,以前明萧说她是全家最冷血薄情的人,殷俊算是犯了她的大忌讳了。   殷俊看到了人群里的她,眼睛顿时一亮,忙拨开人群往她这边跑。   “想来看看你。”他不好意思地说,“我给你发消息了,但是你没回。”   他怀里抱着一大把白玫瑰,白玫瑰花语是纯真,他觉得明霜像是白玫瑰一样,是世界上最纯洁干净的,完全不像是传言里的那样。   他小心翼翼地问明霜,“喜欢么。”   明霜默不作声,她眼角余光忽然瞟到一个修长的影子,懒洋洋的神情忽然就变了,换成了甜甜的笑,接过了男生手里的花,还低头轻轻嗅了嗅,“谢谢啊,我很喜欢。”   其实她对花粉过敏,最恶心花了。不过很多时候可以忍住。   江槐安静站着,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没走近,檀附简单的蓝白色校服,穿在他身上似乎都变了个味道,陡然有了版型,长长直直的腿,脸也好看的惊人。   殷俊看到他,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敌意来。江槐长相和气质太拔尖了,这种男生,站在那里,即使看起来和明霜完全不认识,也能让他在求偶过程中感到莫大的压力。   好在明霜完全没在意那个男生的样子。殷俊在心里松了口气,又凑近明霜,说,“你喜欢,下次我再给你买。”   那束花却忽然被从明霜手里抽走了,殷俊愤怒地盯着那个男生,“你干什么啊?”   “她过敏。”江槐平静地说。   明霜手臂上已经开始起小疙瘩了,女孩皮肤又白又嫩,红色的疹子分外醒目。   檀附门口的小诊所里,明霜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听大夫数落她。   江槐正在认真听医嘱。   殷俊走了,走前,他还在不停地结结巴巴道歉,看起来都要哭了,明霜现在觉得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可爱了,懒得敷衍,只说都不介意,还喜欢他,便把他打发走了。   江槐拿了药过来,微微蹲下,明霜手臂感到一阵清凉,她从上往下看,看到他微敞的领口,露着一截清瘦的锁骨,白得像玉,勾得人心猿意马。   “我不认识他。”明霜盯着他看,“他可能看我太好看了,忽然想送我一点花。”   江槐没抬头,平静地提醒,“你发的合影,左数第三。”   江槐见过的,无论是文字,脸还是数字,基本都不会忘。   ……看来男人太聪明了也不太好,糊弄起来费劲。明霜觉得自己下次再找,应该找个长着江槐模样的漂亮蠢货才好。   “他说喜欢我,千里迢迢跑来找我。”明霜说,“那我也没办法嘛,不能伤他的心。”   她还是那样可恶,理直气壮,没有半分心虚。她手指搭上他手臂,“江槐,你不会介意吧?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可能短暂喜欢过五分钟吧。   少年盖好瓶盖,把棉签扔进了一盘垃圾桶,把她袖子放下,安安静静,一句话也不说。   明霜从椅子上跳下,活动了一下手臂,感觉发麻感已经完全消失了,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江槐,你怎么知道我对花粉过敏的哇。”   印象里她好像没有对江槐提起过啊。   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他们见面的第一个月,她给他买过的那一束百合。   少年不做声,明霜和他并肩走着,仰脸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江槐可能还是介意的,而且很介意,他生气了。   可是他生气了她又不在意。明霜踮起脚,“江槐,低一点。”   她把自己的左耳耳机塞给了江槐。   傍晚时分,少年少女穿着校服,走在长满了香樟树的街道上,已经是暮春时分了,白昼越来越长,黑夜被驱逐,他们的影子落在地上,被拉得越发长。   耳机里传来音乐声。   明霜有江槐所有社交账号的密码,她登陆了他的音乐账号,嘟囔,“你真的好无聊。”   全都是纯音乐,各种自然声,雨声,海浪,流水声。   “你听这些干什么?”明霜说。   江槐说,“助眠。”   很江槐的回答。   明霜知道他晚上睡眠很差。她不做声,换了自己账号,耳机里音乐声陡然一变,明霜说,“放个摇滚听听?”   江槐,“……”不过播放出的却并不是震耳欲聋的摇滚声,女孩空灵的声音在耳机里响了起来,是一首英文歌。   放过前奏,到某一句时。   他忽然停下脚步,深深看了她一眼。江槐瞳孔漆黑,睫毛很长,漂亮冷淡的一双眼,看着她,明霜手指一摁,音乐声立马断了,女孩眨巴眨巴眼,很严肃地对江槐说,“这个歌词不适合我们,换一个。”   谁知道正巧放到 《skinny love》   明霜毫不怀疑江槐的英语听力水平,江槐别觉得她是故意在暗示就好了。   “你在我心里很重要的。”明霜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   江槐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这些话到底有几分真假,他已经不想再去探究。和一小时前,她对那个男生说的话如出一辙,甚至词都没改几个。   “来,换一个。”明霜说。她在自己的歌单里翻翻找找,找到了一首歌。   “玛卡巴卡,阿卡哇卡。”明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声音很好听,甜甜脆脆的,跟着唱出来也不违和,一点都不跑调。   明霜问,“好听吗?”   他点头,明霜仰脸朝他笑,“那以后,晚上我唱歌哄你好不好。”   他站定,黄昏里,他长睫被度上了一层柔软的浅金色,安安静静看着她,那个字几乎到了唇边,明霜却果然粲然一笑,“逗你的啦。”   “你不会信了吧。”她追在他背后,笑声很清脆,“江槐!”   被她骗了多少次了,为什么每次还是这样。他这样,真的很容易被坏女人吃干抹净,玩弄过后再彻底抛弃。   一条路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离高考还有一个半月。   她要走了,要抛弃他了。   冰冷的月光下,水是凉的,太阳穴一阵阵刺痛,手腕上的疼痛甚至都开始模糊,唯独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越来越清晰。   他冷淡着一张脸,拿水流一次次冲过手腕,直到那块皮肤变得彻底麻木。   桌上放着那束已经枯萎的百合,被他做成了标本,他精心保存了很久,却依旧逃脱不了花期有限,只能用这种方式留存下来。   明霜早已经不记得了,曾送给他的礼物。他冷漠地想象,她拿着花,如法炮制送给别的男人的样子,让他无比痛苦,却不能停止对自己的折磨。   作者有话说:   *《skinny love》是个真实存在的歌名~~原唱是Birdy,大概描述的绝望卑微的爱。   “玛卡巴卡,阿卡哇卡”来自一首儿歌《玛卡巴卡》   ————   婚后小槐耿耿于怀,各种暗示唱歌的事情。这男人恃宠而骄,还特别执着。   十五只能再度感慨,记性太好的男人不能要 第三十九章   屋子年代很久了, 灯光昏黄,少年洗了把脸,从浴室走出, 眼角还染着淡淡的绯红, 眉目却冷淡厌倦,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一亮, 来了一条短信。   凌晨四点四十五分。江承庭发来的短信:【收拾一下,明天晚上来一趟家里。】   江槐既然已经答应了回来, 江承庭自然也会开始慢慢让他回归正轨, 拥有江家孩子该拥有的。江承庭的父亲和大哥早已经去世了,他知道自己也已经时日无多。江槐身上有于嫣的影子,虽然不多, 他更像他。但这一点点, 也足够让他在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生命里, 把自己有的倾其所有给他。   明霜正在卧室里写卷子, 卧室门被敲开。   “明晚你跟我去江家吃个饭。”明立诚对女儿说, “收拾利索一点。”   “去吃什么吃。”明霜在算题目, 头也没抬, “我马上高考了,没空。”   “一晚上,耽搁不了什么。”明立诚皱眉,“正常社交活动。”叫她出国也不出,非在这里拧巴要自己高考。明立诚很注重社交, 明霜从小跟他出席这种场合, 女儿漂亮大方, 也给他挣了不少面子。   明霜翻了个白眼, 她想起那个叫江如枞的男人, “行,去,你别啰嗦了,赶紧走。”   她想起那天江如枞和江槐在一起的场面。去问江槐,不如去问江如枞。   江宅。江家这幢别墅位置在檀城市区以外,临湖宅邸,面积极大,一楼大厅作为宴会大厅或者舞池都绰绰有余。江家的社交圈范围极广阔,宾客满座。   主位上招待客人的只有江承庭。   江千樟今日不在,上周他刚买了一辆超跑,到手立马迫不及待立马开上了,带着新女友出去兜风。   明霜穿着礼服裙,跟着明立诚,敬了江承庭一杯。   他上了年纪,眼角能看到细细的纹路。但是漂亮的男人像是醇酒,上了年龄后也很有味道,依旧显得极斯文英俊。   他话音很温和,问了问明霜的学习情况,对明立诚说,“今晚没必要让孩子来,要高考了,在家学习或者休息更好。”   明立诚笑,“不愧是大学教授,我家姑娘不怎么爱学习,以后得多到你家来熏陶熏陶。”   江承庭也笑,“随时欢迎。”   明霜一声不吭,视线落在江承庭脸上,直到明立诚皱眉叫她名字,明霜换上甜甜的笑脸,“谢谢江叔叔关心。”   宴席上觥筹交错,高跟鞋磨得脚后跟有些生疼,喝下去的那点酒精在胃里发酵,明霜转眼四处找着,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江如枞。他依旧坐在轮椅上,独自一人,低头在看一本书。   那本书被从男人手里拎走,明霜皱眉一看,“什么鸟语?”   “西班牙语。”江如枞说,“大小姐,够粗鲁。”   明霜懒得和他多说,直接开门见山,“你怎么认识江槐的?”   “大路上碰到的。”   见明霜神情,他改口,“江家和檀附做活动,学校推荐的学生,我是江家这边的负责人。”   明霜依旧不怎么相信的样子,抱着手臂,冷冷看着他。   江如枞背后是一扇巨大的落地透明玻璃窗,背后是一个圆形阳台,随后便是巨大黑沉的湖泊,柳树枝条在夜色里柔软地拂动。   “怎么,这么关心江槐,看上他了么?”江如枞说,“也行,给你玩玩应该还是够格的。”   “不过他家里不好,没爹没妈的,就够给你玩玩。”男人微微一笑,“到时候玩腻了就扔了,给点钱就打发了。”   明霜漂亮的脸不为所动,只是红唇弯了弯,猫儿眼看向江如枞的双腿,“那倒是,确实比一个瘸子好玩多了。”   江如枞脸上笑意缓缓消失,两人目光相撞,江如枞眼睛是漆黑狭长的凤眼,他随即哈哈大笑,“行,说得好。”   他举起手,给明霜鼓掌,真情实意地说,“来,干一杯。”   和传闻里一样的疯男人。脸倒是很漂亮,和江槐有三分隐隐约约的像,只是气质相差很大,明霜一点不避讳,眼神盯着他,江如枞懒洋洋说,“我以为你要爱上我了。”   明霜轻轻一笑,“谁知道呢,说不定哪天想尝个鲜。”   她整了整裙子,不再理会江如枞,拿着酒杯离开了。   江如枞坐在轮椅上,推开门,缓缓划入阳台。阳台上的少年背对着宴会场,正淡淡看着外头天幕逐渐亮起。   他一身黑色正装,裁剪合适,配着那张清冷如霜的脸,显出了几分隐绰的男人味道,他今年十八,背脊还略显清瘦,再过五年,才会长成真正成熟的江家男人。   “要吗?”江如枞说,他英俊瘦削的脸被浸泡在烟雾里,他和江槐气质有些相似,但区别也很大,“刚都听到了吧。”   江槐却没他想象中的激烈反应。他只是隔着落地的玻璃窗页,静静看着她。   女孩穿着高跟,比平日高出七厘米,双腿越发显得洁白修长,露背的小礼服裙,背脊上一双纤细的蝴蝶骨,头发高高挽起。   明媚又张扬,像一株含苞待放的玫瑰,漂亮得不可方物,骄傲地被众人簇拥,似乎永远都是舞台的正中心。   他站在晨曦里,安静地仰望着她。   那年夏末,江槐第一次见到明霜。   第二年的夏末,明霜吻了他。他们一起度过了那个疯狂燥热的难忘夏天。   第六年的夏末,他独自一人,站在夜色里,修长手指轻轻抚过身上明霜留下的痕迹,江如枞说的是对的,他最后到底还是走上了江家男人的老路。   明霜早自习一直打哈欠,陈璇小声问,“霜霜,昨晚没睡好么。”   明霜揉了揉眼,一本正经地说,“昨天晚上出去约了个会,回家太晚。”   陈璇脸微红,左右看了看,把脸藏在书后,偷偷问她,“你交男朋友了啊。”   “没有啊。”明霜眨巴眨巴眼,“也不是只有男朋友才能约会吧。”   江槐正巧从她们身边经过,少年穿着一身干净整齐的校服,没看她们,侧脸显得格外清俊淡漠。   学校广播站正好放了那首曲子,love will wreck it all。   “谁点的歌?”明霜随口问。想起那天晚上和江槐一起,恰巧听到的《skinny love》,这是首老歌了,最近这么火的?到处都是。   陈璇,“不知道,投稿可以不记名的。”   过了这段放歌环节,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响起,明霜一边写英语单词,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   “表白给高三的江学长。”女孩声音清甜,“你一直是我的榜样,这两年前进的动力,一直以来都只敢远远看着你,接下来,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这样看着你了。祝愿你高考大捷,前程似锦,往后余生乐意顺遂。”   “江学长。”明霜停下笔,“好受欢迎啊,还有人专门祝福,真羡慕。”   陈璇偷偷说,“班长是好招人。”就算是陈璇,偶尔看着他都会犯犯花痴。那么一个大美人,成绩又好,性格又好。只是他太忙太独,过于冷淡了些,把这些桃花都彻底阻隔了。   学校食堂里,人来人往。明霜基本不吃食堂,这天却少见的和陈璇林书坐在一起。   檀附二楼食堂,每个桌子有六个位置。陈璇打好饭,准备找个空桌子坐下。   江槐独自一个人坐着,明霜一指那张桌子,“别走了,就这里吧。”   她不由分说,已经拉着陈璇和林书入座了。少年抬起眼睫,静静看了她们一眼。   “这里干净一点,没事,坐吧。”明霜说。两人面面相觑,还是随着明霜坐下了。   明霜把自己的饭放在了江槐对面。   顾忌着江槐在,陈璇和林书说话声音都收敛了一些,江槐就是这样,很多人在他面前,都会不由自主地更顾忌一点自己形象。   明霜却毫不在意,很随意吃着饭。   江槐停下筷子,安静地看了她一眼。   明霜筷子朝他碗里伸,夹走了一块莲藕,他没做声,放下筷子,吃完了要走。于是第二次,她索性拿走了江槐的筷子,女孩红润的唇轻轻咬着筷子尖,朝他一笑。   “对不起,拿错了。”明霜说。   林书和陈璇满脸震惊,“……”   “我没注意。”明霜说,“要不要给你去洗洗?”   少年摇了摇头,站起身。他很高挑,明霜比他低了一头,仰脸含着筷子看着他,像一只狡黠灵动的猫。他想,那双眸子也像。   他很冷淡,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端着盘子离开了。   “班长脾气好好啊。”林书和陈璇咬耳朵,还没从震惊里缓过神。   吃完饭,明霜做事很慢,磨磨唧唧,走出食堂,天色已经黑沉了下去,远处听到教学楼打响的晚自习铃声。她也一点不急,慢悠悠地走,远处天边晚霞浮现,极其漂亮,校园空空荡荡的,教学楼灯光一盏盏亮了起来。   她果然看到他。少年安静地站在树下,白衣黑裤,整洁秀颀得像是一幅画。   “不去晚自习了?”少女脚尖点着地上一颗小石子儿。   他摇头,手已经缠上她的腰。   “想做什么?”她说,“这里很多人。”   他垂眸安静看着她红润的唇,瞳孔很黑,他被沾染上了欲望,被她弄脏,一点点拉入了深渊。   明霜一笑,轻轻对他说,“忍着吧。”   她仰脸看着他,“江槐,你还记得嘛,我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   第一眼,她就想亲江槐,想把他弄得乱七八糟,见他失控的模样。那时,江槐拒绝了她,明霜一直记得。   她要看他心甘情愿低头,彻头彻尾臣服于她。   她由着江槐抱着她,感觉力道越来越大,在濒临失控的前一秒,他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不大不小,轻声问,“昨天没涂药?”   明霜皮肤很嫩,又白又嫩,只要稍微用些力气,都会留下红痕。昨天因为去参加宴会,喝了酒,忘了涂药,女孩纤细的眉一扬,“在家写作业太晚了,忘了涂药了。”   “在等你帮我呢,江槐。”她眸光闪闪,朝着他笑。   她满口谎话,没有半分真心,他却依旧无法克制地沉沦。   他帮她涂好药,浓长的睫毛垂着,校服一尘不染,看着安静且乖极了。乖孩子和她一起逃了晚自习,坐在学校外头,由着她轻轻拨弄他的睫毛,抚过他的脸颊。   “好了。”明霜跳起来,学校周围摊贩很多,她环顾了一圈,去买了一个大朵棉花糖,“他喜欢吃呢。”不知道老板说了什么,他把棉花糖递给她时,明霜指着背后江槐,“是不是?”   江槐口味很清淡,不喜欢吃甜的。明霜知道,她朝他懒洋洋地笑。   “你喜欢吃的吧。”她纤细的手指在他唇上拂过,轻轻弄了弄,她听到江槐说,“嗯。”   江槐校服还没脱,被她钩出学校。明霜靠在他怀里,陡然笑,“你真荒唐。”   遇到她之后,越来越荒唐。他以前从没想过这样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之后看看有没有二更。   “love will wreck it all”也来自birdy的歌曲skinny love歌词,意思是爱会毁掉一切~ 第四十章   二模成绩出来了。   全市联考, 江槐依旧稳居第一,明霜语文考砸了,比上次低了二十个名次, 她趴在桌上, 皱眉盯着自己语文试卷,她是真不喜欢背书, 语文学得也不咋样。   江槐依旧是第一名。他完全不偏科,理科分数高得吓人, 文科也一样, 他写一手好字,便连语文老师也很喜欢他,只扼腕说他当年要是去学文也是个好苗子。   檀附这次有江槐撑着, 二班一个女生考了第三, 第四是杨固, 前五附中占了三个, 算是找回了场子。   ”你知道他当时还生病了吗?身体不舒服, 看那脸白的, 带病都能考第一, 你们还是不行啊。”阮扬帆切了三百个小号,在贴吧里和实验的人打口水仗。   “拉倒。”实验有人回复他,“以为我没见过江槐。他不就一直那样,小白脸,装病是吧。”   江槐长得好。在哪里其实都挺出名, 实验支持他的女生还挺多, 成绩好的多, 帅哥也多, 加一起而且都能这么出类拔萃的就不多了。   阮扬帆勃然大怒, 江槐在听英语,他把手机藏在桌洞下,疯狂打字。   “怎么办,班长,我给他们把牛吹出去了,说你必拿下今年省状元。”说完之后,阮扬帆到底还是有些心虚,连忙问江槐,“能不能得行啊。”   少年在写着试卷,神情淡淡的,只说,“不能。”   “ 他不行。”明霜拿着自己试卷,在阮扬帆前面坐下,少女双手一撑,撑在江槐桌上,笑意吟吟的。   阮扬帆,“……”男人当面被说不行,哪个都不会痛快吧。他眼角抽了抽,看向江槐,他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似乎完全不在意。   明霜存心欺负他,用手压住他的试卷,把江槐正在写的题目遮得严严实实。   江槐默不做声,只是把被她手臂压着的自己的试卷轻轻抽出。陈璇走过时,瞟了一眼,越看越觉得他们之间不对劲。   两人气质差距很大,一个清冷如当空皓月,一个是热烈傲慢的娇养玫瑰,两人之间似乎暗潮涌动,弥漫着一股子暧昧的氛围,明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给我讲讲。”明霜把自己的语文试卷拍在江槐面前。命令语气,完全不像是在找同学寻求帮助,明霜虽然是大小姐,但是转学来这么久,倒是也不很跋扈,对人很友好,似乎只有在江槐面前这样。   阮扬帆立马说,“你要坐可以坐我这里。”   她和江槐只同桌过一个月,是她刚转学过来那会儿,那时候,江槐冷淡得像一块冰,哪有现在好玩。明霜很愉快地在他座位坐下,小脑袋凑得很近,江槐退一些,她便又凑近,桌下的手指绕着他的校服下摆,又想去摸他腰。   少年睫毛颤了颤,挪开她的手,明霜就托着腮,看着他笑。   她不是来听题目的,是存心来折腾他的。   转眼已经四月底,二模出成绩后,讲了一下午试卷,第二天下午开始放大周假。班里二模成绩很好,冯红给他们争取了一次最后一次踏青,和二班一起,包了车过去,只去一上午。   去的地方是位于城郊的公园,其实春意已经渐渐消失了,说是踏青,不如说是踏夏,只有一个多月高考,大家都已经开始放松了起来,气氛很好。   陈璇带了很多零食,明霜给全班包了饮料。出发前送了过来,杯身还冒着凉气。   “怎么少了一杯啊。”生活委员是吴青苗,她准备分发饮料,提前数了数数量,发现不对,少了一杯,她又数了一遍,还是少了一杯。   明霜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位置,她摘掉耳机,懒洋洋说,“可能是店家搞错了。”   大巴车已经发动。来不及再弄了。   吴青苗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江槐就不喝吧。”明霜说。大眼睛瞟向坐在后排的江槐,少年有些困倦的模样,正在补眠,刚才听到响动醒了过来,他看了过来,吴青苗和明霜同时看到他那双还有些迷蒙的黑眸,愈发显得云遮雾绕,漂亮又勾人。   吴青苗小声说,“……不然我不喝吧。”   “没事。”江槐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沙哑。   明霜挪开了视线,竟然真的,就这样少了江槐那杯。   “班长,我的给你吧。”吴青苗小声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明霜很针对江槐,是她真和江槐有矛盾嘛,还是说用这种办法引起他注意力?吴青苗觉得这样只会惹他厌烦。   江槐没接。吴青苗有些尴尬,收回了手,坐回了自己位置。   陈璇想起那天在食堂的事情。又看看明霜,她已经坐回了座位,正在手机上和人聊天,对面看起来也是个男生,聊得很开心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里。   她轻轻出了口气,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古古怪怪,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车开到一半,不少人睡着了,还有人在争分夺秒看错题,车子里安安静静。   江槐靠着窗户,在睡。   明霜在他身边坐下,不知什么时候,她在他身边坐下了。他睡觉很轻,立马醒了,乌黑干净的眸子看向她。明霜拿着自己的那杯柠檬汁,朝他一伸。   他很乖地喝了,随即被她拿回,在原处吸了一口,朝他挑衅般的一笑。   没人看到。少年喉结滚了滚,依旧一言不发,唇红得异样。   “明霜?”陈璇找她借耳机,才发现她不见了。   明霜若无其事,“来扔个垃圾。”   到了清湖公园后,大家自由活动。   一二班少见一起出来,不少人都是以前附中初中部直升上来的,互相都认识,于是很快三两成群,各自玩各自的。   “江槐。”来的是个叫何劲松的男生,江槐以前在数竞班的同桌,江槐退出竞赛后,他很久没和他联系过了,眼下看到江槐,立马找了过来。   何劲松在江槐身边坐下,“我保送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他拿了数竞国一,目前已经拿到了京大数学系的保送资格。   江槐说,“恭喜你。”   “你太可惜了。”何劲松犹豫再三,开口道。   他觉得江槐应该也是喜欢数学的,不然当年也不会在成绩这么均衡的情况下选择数竞班。当年他成绩追在江槐身后,但总是差一口气,追不上,少年人总是不服输的,他铆足了劲要超过江槐,谁知道某一天,江槐座位空了,老师说他不来了。   江槐如今看起来没有任何后悔和遗憾的意思,只是摇了摇头。   “是因为高考的奖金吗?”何劲松实在忍不住问,虽然这个问题有些冒犯,不然他真想不明白。   那段时间,江承庭找到了他。他病了一场,手腕上最深的那道划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他压力最大最痛苦的时候,只能用那种办法发泄。   那时,他请了一个月假,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想做,想把自己爱的东西和自己全毁掉。   不过这些事情,他永远不会再对任何人提起。   明霜拿着一个冰激凌,从湖畔那边走了过来。她今天穿着一条白纱裙,腰轻轻一收,显得不堪盈盈一握,是很纯的少女风,她长相很有可塑性,随着造型和服装的不一样,气质也迥然不同。   她看到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和江槐站在一起。随后,就听他们对话,说什么竞赛和保送的事情。   “你好厉害啊。”明霜说,她咬了一口冰激凌,对何劲松说,似乎真的很崇拜。   何劲松和江槐说着话,这才发现她。女孩面孔美丽得超乎想象,他一直埋首书堆,很少注意女孩子模样,眼下被她夸得有些脸红,结巴道,“还好还好。”   当年他怎么也赶不上江槐,现在当着他的面,被一个这么美丽的女孩夸奖,虚荣心得到了很大满足,但是也有点心虚。   “你好,我叫明霜。”明霜落落大方,伸出一只纤细的手,何劲松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忙伸手,和她轻轻握了握。   何劲松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这个同学很懂礼貌又嘴甜。   “他比我更厉害。”他指着江槐,也有意给她推销一下江槐。女孩子都喜欢他这种,何劲松自觉不如。   明霜唔了一声,似乎不怎么相信,也不怎么在意的模样。江槐当然不会说什么,他确实什么也没说,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他不竞赛,高考也能进。”何劲松不遗余力地给她安利。   江槐即使高考,够到京大分数线也绝对是绰绰有余的,到时候江槐如果选择数学系,他们还能当同学。   檀附每年可以考差不多七十多个京大临大,理科这边能匀到六十个,以江槐的成绩,发挥正常绝对没问题。   “我们学校这么厉害的啊。”明霜显得很单纯,“我现在大概一百五十名,能进什么学校呢。”   “这个名次也很不错了。”何劲松推了推眼镜,很热情地推荐,“你要不要也去京城念大学,可以选择的范围也很广。”   只要明霜想。她和谁都能很快成为好朋友。   江槐不做声,只是站在树下,安静看着他们对话。   一阵微风拂过,少年柔软的黑发被拂动,越发显得清俊皎洁,笔挺修长,说不出的出挑。何劲松也不知道,怎么有女生可以放着近在咫尺的江槐不理,和他聊那么开心。   “我想学飞行工程专业。”明霜说,“或者应用物理。”   她看着不像是在开玩笑。   何劲松倒是有些意外。明霜看起来娇滴滴的,五指纤纤,甚至还涂着一层浅粉的闪亮的指甲油,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精致而娇,按他的固有印象——看起来不像是会好好学习的女生。   “那你可以试着报京航。”何劲松说,“也不错。”原本他还想给她推荐自己学校不远处,以文科见长的那所。   江槐太安静了。他一直看着他们,一句话都不说,直到何劲松的朋友来叫他,他和他们道别。   树下只剩下他们二人。   “江槐,我看你适合去读文科。”明霜看也不看他,靠在树干上,懒洋洋说,“以后去给阅读理解出题。”   对于明霜而言,他也算是她不长的人生里遇到的最难解的题目了。   江槐握住她的手,垂着眼,用自己的指腹一遍遍擦过她的手指。明霜甩了甩,没甩开,少年瞳孔黑漆漆的,一瞬不瞬看着她,女孩不高兴了,“江槐,你做什么?”   她觉得越到高考,江槐变得越奇怪。她早说要出国了,又不是今天第一天说起。   “既然要出国,为什么要和他聊这么多。”他说。   “当然要出啊。”明霜说,“但谁规定了出国就不能聊高考了。’”   “而且我想和谁聊就和谁聊。”明霜说,“你管我。”她雪白的下巴微微扬起,很骄傲很漂亮。   江槐没松手,两人影子交叠在一起,明霜脾气如此,一会儿对他好,一会儿折磨他。好起来时,让他爱得恨不得把一颗心全给她,坏起来时可恶又可爱,依旧可以让他无法自拔。   他发现自己,对她的一切都全盘接受,甚至甘之如饴。   上午日头慢慢变得毒辣。   班里组织拍了一张合照,明霜穿的鞋略微有些高,集合时,大家见到的就是,明霜一脸不高兴地坐在水边,揉着自己脚踝。   “霜霜扭了一下脚。”陈璇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大巴车停在公园门口,离这里有段距离,她扭伤不严重,其实硬着头皮也可以走过去,但是明霜那么娇气,显然不会愿意自己走。   “来个男生背一下。”冯红确认了一下明霜的腿,不严重,也放下心来。   明霜长得漂亮,不过知道她身世背景,平日里不敢多打扰,眼下好几个男生都蠢蠢欲动,见她漂亮的猫儿眼一一扫过他们。   “江槐,你来。”冯红当然也注意到了,她并不想在高考前给他们闹出个什么荷尔蒙的故事来,少男少女太容易滋生暧昧,她便直接指派人,江槐当然是最合适的。   “能换人吗?”明霜揉了揉自己脚踝,立刻说。   “要不换我来吧?”刘冰如立马主动请缨。   冯红也有些犹豫,看向明霜。她不知道明霜和江槐有什么矛盾,少年已经走过,明霜身子一轻,他已经把她背了起来。   明霜倒是也没反抗,老实被他背在背上。   江槐肩背没有看上去那么清瘦,他衣领和发梢那股好闻的香格外明显。明霜不懂,怎么会有这么香的男生,以她的经验,大部分这个年龄的男生,身上只有一股子化不开的汗臭味。   江槐背着她似乎并不费很大的力,他们走在队伍后头,不过是因为他刻意放慢了脚步。   “哥哥,别逞强,不行就算了。”明霜懒洋洋说。手指却不老实,环过他的腰,往下摸,江槐陡然顿住了脚,回头,黑漆漆的瞳孔盯着她。   “哥哥,是你太敏感了。”明霜说,把下巴靠在他肩上,打了个小小哈欠,又往他耳尖一吹。   “所以我说要换个人嘛。”她轻声说,“你这么背着我……”   她就克制不住地想折腾他。   江槐不做声,他们落在队伍后方,最后,所有人都上车了,江槐把她抱了上去。只剩下两个座位,江槐坐在她身边。   回去的大巴车上,明霜逐渐睡着了,往他的方向倒。   江槐一动不动,把她的脑袋扶正,几分钟后,她又倒了下来。   陈璇睡得迷迷糊糊,因为口渴起来喝水,正好看到他俯下身,陈璇眸子诧异地睁大,满脸难以置信。   作者有话说:   十五性格真有非常恶劣的一面,而且很贴心,总是把最恶劣的部分留给小槐(比心),小槐真幸福。   很快要毕业啦。就可以开始光明正大折磨小槐了。   —— 第四十一章   车开得平稳, 一直到回了学校门口,司机在停车,车上睡觉的人陆续醒来, 车厢里变得吵闹了, 大小姐揉了揉眼,方才醒了过来。前几天熬夜做题没怎么睡好, 她在车上这一觉倒是睡得又深又熟。   她一转眼,就看到了一侧的江槐。少年戴着白色耳机, 侧脸显得很安静淡漠, 正在听什么。明霜慢吞吞地转眸看他,伸手一摘,把他右边耳机塞到自己耳朵里, 才发现是英语新闻。   明霜说, “江槐, 你真无聊。”   “抱我下去。”她朝他一摊手, 很理直气壮。   其实是个很小的扭伤, 但是娇气如明霜, 当然不愿意自己走。江槐摘了耳机, 明霜把手给他,少年双臂略一用力,把她抱下了车。   他怀里很香很温暖,明霜还是挺喜欢的。   少年的手很规矩克制,避开了敏感部位。明霜窝在江槐怀里, 很自在地打了个哈欠。大家都已经下车了, 两人走在最后。冯红在车门口等着, 见江槐把她放下, 明霜站稳了, 腿显得没什么大碍,方才放下心来。   “江槐,这回麻烦你了。”冯红说。   江槐很听话,很守规矩,老师都对他放心。明霜给家里打电话,叫车过来接她回家,倒是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两人看起来泾渭分明。   “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冯红还不忘关心了一下江槐,“有不舒服一定和学校说。”   只有一个多月高考。   “你们这个年龄,吃饭一定要规律,不然伤胃,精力也容易跟不上。”从私人情感来说,冯红也是很喜欢江槐的,她知道一些他的身世,也觉得他能有现在很难得。学校里老师没有不喜欢他的,都觉得这孩子以后一定会大有前途。   江槐说,“已经都好了。”   “谢谢关心。”他说。   他身上确实也看不出什么不妥,天生就是一副白皙清秀的好学生模样,很有礼貌和自制力,是老师最放心的那一类人。   陈璇帮明霜把书包从教室拿了下来。她古怪地看了一眼江槐,又看看明霜,欲言又止,最后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一直到现在,她都在忍不住怀疑,自己那时候是看错了,或者是在做梦。   江槐依旧是那副模样,校服整洁,清冷自若。陈璇心里七上八下,忽然想起明霜上次在食堂拿错江槐筷子的事情,当时任谁看到了,都觉得是明霜在故意欺负他,占江槐便宜。   可现在,陈璇忍不住怀疑起了人生,她竟然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更加痴迷不可自拔的竟然是江槐。   明霜在校门口等车,听到脚步声。   “你怎么还不回家。”明霜眼睛都没抬,便知道是江槐。   江槐轻轻握着她的手腕,看向她的脚踝,明霜知道他的意思,不放心她的伤处。   江槐是个很细心耐心的男人,对她好到无微不至,极其照顾她的感受,她没在江槐这里受过任何委屈,以至于当时他挂个她的电话,都让明霜大发雷霆。   “明霜!”校门口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饱含了满满的委屈。   是殷俊。他看到江槐握着她的手腕,又气又怒。   明霜现在一看他就头疼。   这几天他给她发了八百条信息,明霜最后懒得回了,直接开了免打扰,他还发,明霜索性把他直接删了。除去偶尔拉黑江槐撒气,她微信一般都不拉黑人,直接删。   殷俊却还没放弃,因为不要高考,他时间和精力都很充足,所以干脆跑来檀附堵她。他用敌意的目光看着江槐,记得他是上次和明霜在一起的男生。   明霜挣脱了江槐的手,揉了揉手腕,目光很随意,看着殷俊,“你有什么事?”   殷俊见她似乎对江槐毫不上心,心里这才舒服了些。   “对不起。”他在心里默念着排练了八百次的稿子,“上次我真不是故意的,这次我请你出去吃饭补偿好吗……地点你定。”   明霜真没耐心听下去,脸上笑容都消失了。   “真没事,也不怪你,”明霜指了指背后江槐,“我和他约了午饭了,没法和你出去了。”   殷俊满脸难以置信。那天之前,江槐看起来还和她完全不熟,这才过了几天,他们这么亲密了?又握手腕,又单独出去吃饭的。   江槐不做声,瞳孔漆黑冰冷,他那么站着,也显得挺拔秀颀,很出挑,是那种极讨女孩子喜欢的男生。   “你,你们认识才几天?”殷俊不愿相信,像是正室出来捉奸一样,“你和他单独出去吃饭?”   明霜不耐烦了,对他说,“你认识我也才几天?”   被她这么毫不留情的叱责,那天晚上那个好说话,温柔甜美的明霜和她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男孩子眼里含了一汪眼泪,努力忍着,“但我一直喜欢你啊,喜欢你很久了。”不过以前一直没有接触的机会,明霜那天晚上说喜欢他,说知道他听到的心情,回家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你现在怎么样了。”他又说,“那天的过敏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有花粉过敏症。”   莫非就是因为江槐那天对她体贴,明霜就转而喜欢上他了。他看江槐,颇有些见情敌的意思,分外眼红。   “我不喜欢你。”明霜很冷静地说,“那天晚上是随口说的骗你的。”   只是那天晚上心情不好,恰巧需要发泄一下,就遇到了他。当时觉得他有些可爱,现在就全是厌烦了。   “和花粉过敏没关系。”   “你以后换个人喜欢吧。”明霜说,很不耐烦。话音里极其残忍,半点都没有犹豫。   殷俊如遭雷击。   明霜准备转身离开了。   “明霜,能抱一下我吗?”殷俊见她要走,他还没从刚才一连串打击里回神,胡乱擦干了眼泪,“最后一次,我会记得那晚上的。”   明霜是个典型吃软不吃硬的人。如果殷俊非和她闹,她做出什么不给脸的事情都不奇怪,但是殷俊现在哭得梨花带雨,很可怜,一副被她伤透了的模样,最后又这么卑微地找她要一个拥抱,她觉得自己拒绝不了。   她叹气,“你是个好男生,以后会有新的恋爱的。”   殷俊忍住眼泪,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当着江槐的面。   少年看着他们在他面前拥抱,明霜好脾气地由着殷俊抱着,又哄了他几句,大意说他是个好男孩,他们只是不合适。殷俊似乎平复了不少,和明霜道别,才终于离开。   明霜这才懒洋洋看向一旁的江槐,朝他勾了勾手。   少年眸光冰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江槐,你别任性。”明霜说,“能抱你,不能抱别人吗?”   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她单身,给一个可怜的男生一个抱抱又有什么关系。   明霜才发现江槐瞳孔颜色那么深,显得又深又冷,和他平时陷入欲望时温柔迷蒙的黑眸完全不同。江槐生气时是这模样,他平日话少,生气了更是一言不发。   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江槐转身走了。   “江槐,我腿疼。”女孩声音在身后响起,很甜很委屈,“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吗?”   她裙下露出纤细的腿,白皙脚踝上的红肿分外刺目,明霜从小锦绣堆里被养大,性格娇气,一身皮肤也娇嫩,一点点小伤,就能被她表演出重伤的意味。   “江槐!”   他顿住了脚步,脸色苍白,身上那种冷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又弥漫了上来。   可是,明霜却笑嘻嘻看着他,轻声说,“江槐,你拒绝不了我的。”   她再渣,再浪又如何,江槐依旧离不开她,直到她玩腻了,主动权永远在她手里。她天性里带着残忍和凉薄,也从不信任任何男人。她很喜欢他,却也把自己性格里最恶劣的部分留给了他。   他在她眼里就是只小兔子,任意拿捏,也不不可能翻出什么浪来。江槐那么好看,清澈干净,一尘不染,她想把他弄坏,把他拉入泥泞里,叫他再也维持不了那种模样。   *   明霜回家,镇定自若写起了卷子。   一直到下午,李燕说,“芝之来了。”   顾芝之穿着校服,站在门口,没进去,见明霜下楼,扭捏了会儿,才抬眼看她。   “我搬回家住了,来还钥匙给你。”顾芝之说,“和那个男的也分手了。”   她原本害怕前男友纠缠,但是传言李,前段时间他被人教训了一顿,住院去了,后来居然也一直没来找她,顾芝之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之后房租会还给你的。”顾芝之说。   “你进来呗。”明霜觉得有点好笑,“站门口说什么。”   她也不是那么刻薄的人。见她同意了,顾芝之这才进门,和以前来自家一样完全不同,明霜叫她去书房,又叫李燕送两人份的茶点过来。   顾芝之很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下,看明霜在写试卷,想起她进步的成绩,沉默了。   明霜似乎并不像她以前想象的那样。   她看到明霜的笔记,一下认出那是江槐的字迹,见她在那里低着眼飞快地算数,踌躇再三,才开口,“你以后对江槐好点。”   明霜,“?”   什么时候。她怎么对江槐,还需要别人来指挥了。   “他是个抖m你知道吗。”明霜没抬眼,“就喜欢被欺负,别人对他越差他越兴奋。”   顾芝之知道明霜嘴里没有一句真话,也不信江槐是这样的人。   “你真不出国了?”她看到堆积在一起写满的稿纸。   “我努力高考和我出国有什么关系。”   她指了指一旁贴着的便笺,“这是我的第一志愿。”   “京航的飞行动力工程。”   顾芝之极其惊讶,“你学这个?”   “我爷爷是研发飞行器动力材料的。”明霜说,“不知道你知道么,小时候,我被他带着,一起去德国参加过学术会议。”   明霜小时候长得很可爱,那时候,与会的很多人都来逗着她,问她长大了有没有兴趣继承爷爷衣钵,也成为一个科学家。   明霜说,“我三年级时,在书房听到我爸和朋友聊天。”   “说是要明萧以后学物理,要送我去学跳舞,说女孩子学跳舞对形体好,然后长大了叫我出国念艺术。”明霜当然没去学什么跳舞,她在外疯玩了一个暑假,和徐天柏几人泡在网吧和游戏厅,把明立诚气得半死。   后来,等她长大了,明立诚果然也依旧不改初心,他给她申请学校时,明霜一言不发,由着他写了一些艺术专业。   明霜笑,“他凭什么觉得我就不行。”女孩瞳孔亮亮的,话语里倒是没有恨,只有嘲弄。   她以前不想学,考得一塌糊涂给明立诚看,让他跳脚,现在想学了,就要学最难的,明立诚觉得她学不了的专业。   顾芝之不说话了。她发现,自己自诩和明霜一起长大,可其实对她的实际性格完全不了解。   “至于你呢,以后就去学个能赚钱的吧,实际一点。”明霜说,“反正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她永远让人又爱又恨。   “对了,你刚说江槐的事。”茶点上来了,明霜喝了一口,对顾芝之说,“我看你对他很了解的样子。”   “和我多说点。”   这下顾芝之也迷惑了,不知道明霜到底对江槐是上心还是不上心。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其实她原本根本不打算与明霜说这些。   顾芝之小时候在海宁区住过一段时间,其实她小学和江槐也是同学。她成绩很好,后来中考考上了檀附的初中部,他们小学很差,那块片区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来自社会底层家庭,只有江槐和她两个人考进了檀附。   顾芝之听说,在他们之后,那里再没有一个考进的。   明霜扬起眉,“那你见过江槐父母么。”   顾芝之摇头。   她依稀记得,小学学校开家长会,江槐一直是第一名,但是他的父母从没来过。只有一次,她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因为江槐在学校和人发生了冲突,来过一个女人,但是江槐没叫她妈妈。   明霜沉吟了片刻。   顾芝之说,“他小学初中时候完全不理人的,特别孤僻。”总是坐在教室后排,独来独往,江槐那时候还没长开,有种阴郁的漂亮,但是完全没有现在引人注目。   “后来,他变化越来越大。”顾芝之说。   高中时,江槐长高了,彻底长开了,学校里很多女生暗恋他。他性格也变得越发沉静,和小时候的那个小男孩区别很大。   “……那时候,我听到有人叫过他。”   “杂种。”顾芝之说。   “我觉得……他妈妈可能是。”顾芝之犹豫了一下,才说出了哪个词,“被包养的。”   按她的猜测,觉得江槐可能是某个有钱人家的私生子。当年那个女人看起来也就大学生的模样,很年轻漂亮,她觉得可能是被包养后,养在了海宁小区。   明霜噗嗤笑出声,“你一看不懂包养。”或者不懂有钱人。   顾芝之有些炸毛,“那你懂吗?”都是十八岁的女高中生,谁比谁高贵了。   明霜懒洋洋说,“你见谁家包养女人养在那种破地方的,而且按你说的,江槐他妈是名牌大学生,气质好又漂亮,能包养这种级别的女人,家里肯定不差钱吧,那不是至少小别墅起步。”   暴发户可能在高级小区包养来历不正当的,高门大户在别墅包养身家清白的。都是分档的,有一套默认规则。   “而且江槐是个男的,各方面也不错吧。”明霜说,“小三生了这种孩子,那还能给她住这种地方?”   以前一个富豪包养的小三在外头生了孩子,明霜认识那男生,趾高气扬得很,上下学都有专车接送。这些大家族对血脉看重的程度超乎外人想象。   “比如,你看我爸,要是在外头能有个江槐这种私生子。”明霜说,“肯定直接给接回来了,在家捧着,那说不定以后我还得给他打工。”   都流着明家的血,那当然是有能耐的上位。   “那你是什么意思?”顾芝之思索了一会了,“你的意思是,要么是不是小三,我想错了,要么……”   “要么就是不知道他的存在呗·。”明霜说。   顾芝之飞快说,“都是我猜的,我没说江槐一定是私生子的意思。”   她知道这是明霜最看不起的一类人。   “没事。”明霜说。   顾芝之见她那态度,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你对江槐不是真心的吗?”   明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觉得呢。”   顾芝之真的有些困惑,她轻轻咬了咬唇,“那反正,你以后对他好些吧。”她觉得江槐身世很惨,童年时代也不幸福,明霜对他好些,多宠着点他,江槐一定也会对她回报真心——她知道明霜有能力做到,她要宠着一个人,可以对他好到天上去。   “我们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明霜轻声说。   顾芝之也知道明霜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也不再多说了。   吃完茶点,两人一起写了一会儿试卷。明霜做事专心致志,顾芝之惊讶地发现,她是真的进步了,思路敏捷,而且解题思路非常精妙,倒是有些以前他们在竞赛班时学到的思路的味道。   临走前,顾芝之抿了抿唇,“我以前不知道,你是这样的……”   “你赶紧走吧。”明霜说,“不用多废话了。”   “还有一点,这里是我家。”   “你以后以我朋友的身份来,可以。”明霜说,那双琥珀色瞳孔直直看着她,“别的就别多想了。”   顾芝之背起书包,咬了咬唇,终于点头,“高考加油。”   “你顾好你自己吧。”明霜弯着眼对她笑。   作者有话说:   真坏了的小槐可能并也不完全是十五想的那样……   不过十五给小槐留下的心理阴影有点过于严重。   婚后,她在街上多看了别的男人一眼,他都会记得,然后回家后夫妻培养感情就会加倍。 第四十二章   二十二年前。   檀城大学开学的那天, 男人站在路牌下,在等着人,路过的一群女生纷纷侧目, 都在偷偷看他。她们都认识他, 这一级物理系的系草,也是江家二少, 在檀城格外出名。   他生得很俊,有一张江家男人遗传的漂亮面孔, 气质洁净淡漠, 不过神情里,因为出身带来的那似隐约高傲掩饰不住。   “同学,理学楼怎么走。”一个高挑的美丽女生和他擦肩而过, 停下脚步问他, 她长长的漆黑睫毛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这是江承庭第一次见到于嫣。第二次, 她吻了他, 把他的初吻拿走了, 再然后, 他全盘失守, 从恼怒到脸红再到心甘情愿的沉沦和痴迷。   他想为她争取一个未来,在老爷子的书房门口跪了一晚上,江承庭从没有那么狼狈过。   第二天,他拿到了批准,甚至在脑海里把未来的求婚都演练好了, 满心欢喜去找她, 他想给她一个盛大完美的婚礼。于嫣却消失了, 留下一份信和他以前送给她所有的礼物。她说, 我从没喜欢过你, 只不过是因为憎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出身,心安理得享受祖辈留下的一切,生来就高高在上的人。   江承庭大病了一场。   二十一年后,他才知道,他们那时有一个孩子,已经生下且长大了,叫江槐。   男人在黑暗里睁开了眼,肺部的疼痛越发严重,他咳嗽了几声,看向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他已经时日无多。   晚上,许端端打电话给明霜,问起殷俊的事情。   明霜不在意地说,“掰了呗,还能怎么地。”   “行嘞。”许端端说,“意料之中。”   明霜的薄情和喜新厌旧她已经习惯了。不过,有个例外,是江槐,仔细想起来,明霜和他的纠葛竟然已经维持了这么久,完全超过记录。   ”徐天柏说,你真的被你那个小男友迷晕了脑袋。”许端端说,“成天在这里学学学,学了一年了,都不和他们出去玩了。”   ”为了他才怪,是为了我自己。“明霜反问,“明立诚让我去学艺术,你觉得我有学艺术的才华吗?”   许端端说,“那倒是也没有。”   “而且他最近和我闹呢。”明霜说。   许端端记得那个男生,总觉得不像是会闹脾气的性格,看着就是很乖很纯的干净好学生,只有明霜欺负人家的份,“你又干什么了?”   “当着他的面抱了一下别人?”明霜想了想,无辜地说,“就是抱了一下,别的什么也没发生。”   许端端,“……”她觉得那个男生脾气可真好,长那样的模样,去找谁不好,找到明霜,真是惨了,越深情越惨。   明霜写着试卷,卡壳了,又想起江槐来了,以往她有不懂的,都直接给江槐视频电话,他很耐心,声音好听,思路清晰,还有漂亮的脸可以给她看着解闷,堪称顶级服务。   可是想起他那天那个模样,明霜又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打电话给他了,她最近学习压力大,不想给自己找任何不痛快。   医院。   江槐目前每周来三次,江如枞这次赶上了,和他迎面撞上,上下打量了他,“怎么,最近没休息好?”   江槐说,“没有。”   “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开?”江如枞懒洋洋说,“不如趁早,公开了,那女孩可能还会对你好些重视些。”   毕竟,到时候江槐背后有江家,明霜是个很理智冷血的人,也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到底不会这么轻率对他。   “你们最近又闹了呢?”江如枞说。   江如枞评论说,“你们每个都离不开为情发疯。”   他觉得自家男人八字似乎都不太好,感情经历大都很坎坷,似乎有吸引坏女人的体质一样。   江槐摇头,声线冷淡,“和她无关。”   “当年,是你妈抛弃了你爸。”对着少年的背影,江如枞忽然说,轻轻一笑,“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江槐陡然顿住了脚步。   江如枞问,“你还对你妈有印象吗?”   “不记得了。”从小到大,他在学说话时,叫了于嫣第一声妈妈,于嫣打了他一顿,第二次,是于嫣在医院里,生命的最后一天时,她闭上眼之前。   他从小被痛苦环绕。长大后遇上明霜,她给了他温暖和关怀,给了他第一次情潮难涌的悸动,也给了他更大的痛苦。   五月,是檀附的高考前的成年礼。   明立诚作为奖学金赞助人和附中的股东之一出席了这次成年礼。   看他在台上发言,明霜懒洋洋评价道,“这老头,一把年纪了,只会这装模作样。”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江家也来人了。明霜想起上次江如枞说和江槐认识是因为学校,轻轻嗤了一声。说谎的最高境界是半真半假,她早对这个技巧烂熟于心,倒是没想到江如枞也是此中高手。   这次江承庭却没来,江如枞是江氏代言人。男人虽然坐着轮椅,气质有些阴郁,但是依旧遮不住的俊美,江家几个男人五官都很漂亮,但是各有各的味道。   江槐自然而然是学生代表。   “我听说,他不想当。”陈璇小声对明霜说,“找老师说不去了。”   她看着明霜,明霜却没什么特别反应,直说,“哦,那怎么又去了呢。”   “校长都找他了,不去可能不行吧。”陈璇轻声说,她还是有些忘不了那天看到的江槐,连带现在提起他都觉得不太好意思,忍不住要脸红。   整个学校,谁都知道,这一天,学生代表必是江槐。江槐性格不是那种会让人下不来台的。   明立诚说完后,江槐上台了。   檀附的校服有四套,夏天短袖,冬日外套,带着学校logo的卫衣,还有就是正式活动的正装。   江槐穿正装很好看,明霜第一次看到,视线忍不住被他吸引。   他是很适合正装的男人,气质如此,凸显了那份禁欲冷淡的气质,腰细腿长,身架子极好,加上那张漂亮的脸,如果不是显得苍白了一些,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明霜漫不经心想象了一下,亲手扯住领带,扒掉他正装时的模样,最好在大庭广众之下,看他难堪,沉迷又克制的神情。   明立诚和江槐站在一起的场面就很违和了,明霜一看到明立诚就皱眉,明立诚倒是非常喜欢江槐的样子。   明霜这一年成绩进步极大,甚至还拿了一个最佳进步奖,由明立诚亲手颁发。   明霜觉得很搞笑,叫她名字时都有点懒得上台。   明立诚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心里百感交集,他今天抽出空来学校,和明霜的老师聊了,看了她这一年完整的成绩单,很震惊。   少女头发挽起,漂亮又高傲,接过他的红包。   “你成年了。”明立诚说,“未来的路,爸爸让你自己走。”   明霜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不是一直是这样嘛。”   仔细想起来,从小到大,明立诚又决定过她什么,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散会之后,大家三两成群。   明霜看到江槐和江如枞在一起,似乎在说什么。他已经换回了通常的短袖校服,白衣黑裤,倒是让她有些遗憾。   少女在香樟树下等着他。   人来人往,很多人侧目,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短短的裙下双腿白皙修长,裙扎进了衬衫,肆无忌惮展示着自己一把纤细的好腰,一张美丽的脸,桃花般的好颜色,把少女的纯和欲完美的杂糅。   江槐走过,甚至没看她。他手腕被拉住,明霜看到他手腕上的伤痕,新的旧的混在一起,眉略微一皱。   江槐已经抽走了自己的手。   “江槐。”   “别这样。”明霜说。   他薄红的唇角轻轻一勾,眸底却毫无笑意,\"你想让我怎样。\"   反正她知道,他低贱,无论如何,也会心甘情愿任她玩弄,是不是。   少女叹了口口气,走上前,他的小指被轻轻勾住。   “江槐,上次我有个题目不懂,本来打算来问你的,但怕你不理我,就没打。”明霜说,“这些天我一直想找你。”   他垂下浓长的睫毛,却依旧冷漠,那双清冷漂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她。   “别生气啦。”明霜很喜欢他的眼睛,盯着看了会儿,直到看得他移开视线,她柔声说,“你不喜欢,那下次我不在你面前这样了。”   “我说过不喜欢男人吃醋。”明霜说,“但我更不喜欢你不理我。”   “江槐,等高考完,我就和你谈恋爱,好不好。”明霜说,“我现在要努力学习。”   树荫下,她瞳孔清亮,“和你谈恋爱不像和别人,和你,我会分心的。”   “其实这一年我这么努力,是想留在国内,考上国内名校,就可以不接受我爸的安排出国了。”女孩嗓音轻柔,“江槐,今年,我想和你一起去京城上大学。”   “想和你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她仰脸看着他,“在大学校园里的树下接吻,和你一起去上早课,早晨你叫我起床,晚上睡前和你说晚安。”   这一年,十八岁的江槐写下。   “她折磨我,忽好忽坏,经常骗我,说的话大半都是假的。”   “可是,我还是喜欢她。”   作者有话说:   么么。今天加更啦,庆祝一下,评论发二十个红包~~ 第四十三章   春夏之交的时候, 五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夏季的燥热无声无息蔓延, 黑板前的高考倒计时牌已经开始到了2开头的数字, 班里气氛反而松弛了下来,大家都知道考试结果基本已经基本成了定局, 更多的看发挥和状态,反而不再那么争分抢秒。   天完全黑了, 晚自习间隙, 球场旁的路灯开着,灯火通明,热热闹闹。   阮扬帆说, “来打最后一场, 到时候考完了, 估计再见不到了。”他拉来了很多人, 最后干脆直接把二班的人也叫了过来, 说打最后一场对抗赛, 之后下次较劲就是高考了。   一班和二班很多已经通过各种途径拿到了保送名额的学生, 现在来学校也基本就是玩玩。冯红见晚自习班里空了十多个位置,一问,知道是去打球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了,只叫江槐过去看着, 叫他们别出安全问题了。   “要不去看看吧。”林书拉着明霜说, “反正也不缺这点时间。”   明霜把笔一扔, 她在写作文, 越写心情越差, 感觉笔出水也不顺,纸写着也氤墨,干脆说,“去。”   她往教室后排扫了一眼,江槐座位是空着的,明霜刚才沉迷做题,没注意他去哪了。   陈璇小声说,“班长被老师叫下去看着那些打球的了。”   那天之后,她总觉得江槐不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于是左思右想,觉得明霜和江槐应该是是背地已经交往了,不过碍于高考没有公开。   明霜叹气。   她现在和江槐的关系算是缓和了些。不过,对她那一番高考后就谈恋爱的言论,江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后来明霜有题目去问他,他会解答,然后很快把电话挂断,多看他一眼都不行,晚安服务更是想都别想了。   不会江槐真被她作得不喜欢她了吧。   明霜漫不经心想,但那样也无所谓,她觉得江槐这辈子都被她吃透了,甚至觉得他最开始冷若冰霜的模样还更有趣一些。   明霜随着陈璇,慢吞吞下了楼。   球场很喧嚣,明霜一眼就看到了江槐,他在人群里很显眼。明霜印象里他是很文静的男生,总是一尘不染,孤索离群。因此,见到在人群之中,动起来了的江槐,倒是觉得有些新奇。   可惜,明霜才到球场,才看了一眼,江槐就不打了,把球扔给了杨固,一言不发下场了。   明霜,“……”怎么,别人看得,我看不得是吧。   “行了行了,换人。”阮扬帆大叫。江槐是被他们硬拉来的,因为杨固偷偷摸出校门订蛋糕去了,他们班少个人,就非把江槐拉了过来,眼下杨固回来了,江槐必不会再陪他们一起了。   球场边很多人,江槐戴着黑色运动护腕,遮住了白皙瘦削的手腕,白色校服贴在少年清挺宽阔的背脊上,渡着暖黄的灯光,延伸带那截细细的腰,勾勒出暧昧的弧线。   明霜坐在球场旁的脚手架上,托着腮笑眯眯看着他。   “给。”明霜拿着一瓶冰水,朝他甜甜一笑,“累不累啊。”   江槐没接,也不理她,少年额前黑色碎发垂落下来,略微有些长了,遮住了眉眼,让他清冷的气质里增添了一份神秘与阴郁。   不知道是谁起哄了声,“校花也来了啊。”   明霜大方,漂亮又有钱,走到哪都是知名人物,不过她属于纤细类型,这级艺术班有个一米七多的妹子,两人分庭抗礼,最后还是明霜胜出,被公认为了檀附这级的校花。   明霜亲自来递水,谁还能享受这种服务。周围人倒是觉得江槐不愧是江槐,这种都能拒绝。   明霜倒是也不尴尬,收回了手,转手就要把水给别人,“行,你不要,那我给别人了。”   ……   江槐把水拿走了,拧开喝了一口,却还是不理她,笑都不笑。   他不笑的时候,真有种冷若冰霜,一尘不染的洁净美人范儿。   明霜,“……”脾气还挺大奥,不就是当着他的和别的男生抱了一下,整得以为她怎么了,那国外还有见面贴面礼或者直接吻脸颊的,他见了不得气死。   江槐什么都好,就是独占欲过强这点她不喜欢。他心里眼里都是她,但是要求她也一样,不是强人所难?感情这种事情,原本就是不可能完全对等的,谁爱得更深些,谁就是爱情里的失败者。   明霜天□□自由,讨厌被拘束,喜新厌旧变化无常,随便对谁都一样。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之间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奇怪氛围。   二班以前在几个竞赛班待过的同学认识江槐,何劲松也在,看到明霜,和她打招呼,“你志愿的事情考虑好了吗?”   明霜大大方方,“谢谢你上次给我的建议,我打算之后报京航了,不过还要看高考分数能不能够到。”   何劲松擦了下眼镜,“肯定能的,我相信你。”   明霜和谁都聊得起来。江槐把空瓶子扔进了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响,何劲松和他打了个招呼,总觉得江槐心情不太好的模样。他情绪很内敛,能让人感觉到心情不好,显然真实心情已经是极差了。   约莫十点,大家打完球,在球场边给杨固唱了个生日歌,摸黑开了个生日会。   杨固算是班里年龄比较小的,马上高考,才过十八岁生日。   杨固切开蛋糕,四处给人分。   江槐摇头,“不吃。祝你生日快乐。”他不怎么吃甜的,尤其是蛋糕这些,杨固也没勉强,又转头分了一块给明霜。   明霜拿叉子吃了几口,忽然伸手蘸了奶油,朝一旁站着的的江槐脸上一抹。   他刚洗干净脸,皮肤和黑发上还带着水珠,冷不丁被她糊了一脸奶油。   少年皮肤极白,白色的奶油抹上去,和他肤色竟然也不分轩轾。明霜看他终于绷不住那股冷淡神情,整个人都僵住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知道江槐有洁癖,却总觉得弄脏他特别好玩。   少女坐在一旁的脚手架上,她穿着白裙子,却一点也不怕脏,裙下露出白得过分的一双腿,大大方方向周围人展示着。   “要那么干净干什么。”明霜歪头朝他笑,“有时候真的很想糊你一脸泥巴。”   江槐一声不吭,长睫颤了颤,紧抿着唇。   “江槐,要不要。”吴青苗端着蛋糕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块干净毛巾,她看了一眼明霜,显然觉得她有些过分,不知为何,她总是喜欢欺负江槐,是个典型的恶女大小姐形象。   明霜这下不高兴了,笑意消失了。江槐要是敢拿的话,她估计就要当场发作。   少年淡淡说,“不用。”   明霜从自己包里翻出一叠湿巾,要伸手去给他擦,江槐个子高,他略微一让,没让她碰,却接过湿巾。   明霜没放,“你手怎么了?”   江槐那双漂亮的手,她一直特别喜欢,完美得像是玉石,拿笔时格外好看,眼下指节却贴着好几个创可贴。   明霜皱眉,江槐却依旧把自己的手抽回了。避开她的手,冷淡地自己把自己脸上奶油擦干了。   那天之后,他真的就碰都不让她碰了。   明霜,“……”她有点不高兴了。   江槐背起书包回宿舍了,再见都不说一声。   行,江槐,算你行。   她缓缓站起身,盯着少年背影,脸上却露了一个笑。   等她考完试,她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今天的事情,她会让江槐连本带利还回来。   明霜回到家时,竟然意外遇到了两个人。   明立诚回家了,却是坐着江家的车,和他一起的人竟然是江如枞。   明立诚从后座下来,江如枞拄着拐杖,两人正在交谈。   明霜以前见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轮椅上的,拿布遮着自己的双腿,眼下倒是第一次见到江如枞拄拐的模样。   他身材很高大,只是消瘦,背脊略微弯,凸起的骨骼显得纤细嶙峋,他和明立诚说着话,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明霜知道江如枞一大早看见她了。抱着手臂靠在自家大门口,看他和明立诚说话。   刚和江槐闹完,现在见到江如枞,不知为何,她情绪也不太爽。   “回来了就早点去睡。”明立诚转眼见到明霜背著书包站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了,眉一皱,就要赶她回家。   “我和她说几句话。”江如枞笑。   明立诚显然很困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上次聚会认识的。”江如枞笑着说,“叔叔,你家女儿很优秀,我们家人都很喜欢她。”   自己女儿被夸奖了,虽然可能是恭维的场面话,明立诚听了心情倒是也还不错。   “你有什么事找我?”明霜抱着手臂,显得兴致不大的模样。   “又吵架了?”江如枞笑。   明霜吓了一跳,当着明立诚的面,她不知道江如枞下一句是什么,又要发什么疯。果然,见着明立诚皱眉盯着他们,“吵什么架啊?”   “上次宴会我们吵了几句。”明霜撒谎不眨眼,“爸,现在已经说开了,当时是个误会,我看他坐轮椅,好奇多问了几句。”   明霜的口无遮拦明立诚是知道的,当场说了她几句,“小姑娘家家,以后对人礼貌些,说话别那么冲。”   “行,知道了。”明霜说。   “爸,我去送他回去。”明霜推着江如枞往外走,他一个大男人,这么高,倒是没想到这么轻,明霜推了这么一下,差点把江如枞推倒在地。   江如枞却只是笑,和明立诚道别。   明霜绷着一张脸。   “你和他吵架,他很难受。”江如枞说,“他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你再不理他,他要疯了。”   明霜说,“你搞清楚是谁不理谁。”   现在不是江槐在闹脾气嘛。   “小槐初恋,你让着他点呗。”江如枞说,“反正之后是要甩的是不是。”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竟然微微一笑,“我很期待看到那一天。”   真是个疯子。明霜挑眉,似笑非笑,“你叫他小槐?”   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槐和江如枞关系这么亲密了。   灯光下,她越看江如枞,越觉得和江槐神似。漆黑的发色和眉睫,白得没什么血色的皮肤,不过江如枞阴郁一些,江槐更加清冷纯粹。   “随口叫叫。”江如枞说,“名字不都是个代号。”   “给你个小礼物。”江如枞说,他扬手一抛,是一个布袋子。   明霜接住了,把里面东西倒出来一看,里面是一个很精致的木雕。   一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白鸽,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木头雕刻而成的,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很光滑。明霜很喜欢鸟,喜欢它们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在天空中,无拘无束,挑战最高的地方。   “喜欢吗?”江如枞问。   明霜看了眼遥远的夜空,忽然对江如枞说,“下辈子,我也想当一只鸟。”   她喜欢天空,喜欢海洋,喜欢所有深远,不确定的,有挑战性的事情。所以一旦把一件事情完全摸透了,就会觉得腻烦,她永远有那么多新奇的想法,好在她有资本,可以完完全全为自己而活。   “不过为什么是鸽子?”明霜皱眉。   还是只小白鸽。她觉得自己怎么也和鸽子扯不上关系。   “有人觉得你是呗,在他心里。”江如枞唇角一勾。   明霜说,“你做的?”江如枞以前老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做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木工活儿,这是明霜以前听过的传闻,倒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他做出来的成品。   江如枞笑,“你觉得是就是。”   这人说话永远让人云里雾里,明霜皱眉,懒得理他了,“你赶紧走吧。”   “以后我和他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她阴阳怪气道,“他自己乐意我这样,不关你一个外人的事情。”   明霜回了家,见明立诚还在客厅等着她,他叫明霜过去,“你知道江家昨天发生的事情吗?”   明霜,“?”   “我从他们家回来,打听到的一些,如枞也和我说了些。”   明霜立马反应了过来,“江千樟?”   “他怎么了?”   明立诚含糊说,“闹了点事。”   幸亏明萧他们都还让人省心,明家没有这种二世祖。   昨晚江千樟和新女友外宿,不料那女生脚踩两条船,居然是个有男友的,两人在酒店被男友找上了门。江千樟叫了一堆人,把那男友打进了医院,没想到男友也是有背景的人,因为需要仰仗江家资金,所以忍气吞声了。   江承庭叫江千樟在外跪了一天。白晴在家哭,闹得鸡犬不宁。   明立诚觉得这件事情不适合说给明霜听,心里对江千樟的评价却一落千丈。他之后原本还有和江家攀亲的想法,现在两个孩子,一个纨绔,一个是瘸子,都不适合。   “千樟这孩子,完全不像他爸爸。”明立诚说。   成绩一塌糊涂,这么小小年龄,私生活就一塌糊涂,江承庭这些年私生活一直很干净,不但把江家企业管理得井井有条,自己是檀州大学教授,这些年做出的学术成果也不少。   *   一天前。   江宅,江承庭书房门紧闭。   江千樟脸色煞白,在喝一碗粥,白晴红着眼圈在一旁看这儿子。   “妈,我到底是不是爸爸亲生的?”江千樟嘶哑着喉咙问。   他见过那个野种的照片,却和江承庭有八分相似,让他完全难以接受。   江家老爷子已经去了,江承庭是实际的掌权人,基本上,这个家可以说是江承庭一个人说了算。   白晴皱眉,“当然是,你在想什么呢。”   江千樟喝完粥,心里还是堵着气,他推门出去,抬眼就见到那个少年。   江槐身材修长,站在走廊里。江千樟和他擦肩而过,江槐似乎完全没把他和今天晚上这些事情放在心里,甚至也没有把江千樟放在眼里,他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怜悯同情。   “你等着。”江千樟发狠。   “最后什么都会是我的。”他脸色有些扭曲,“你一分钱也别想拿走。”   江槐只是垂眸看了他一眼,“随你。”他眸子很清黑,虽然年龄还不大,但是神态里有与生俱来的,江家男人举重若轻和居高临下。   江千樟最恨的,就是他这种很清高,似乎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模样。   “野种。”江千樟嘶哑着嗓音,眼底猩红。   江槐和他擦肩而过。   江如枞在自己房间里,低头雕刻着一个木雕,他刚完整地听到了这场对话,“你成熟起来前,这种事情以后只会更多。”   江槐不语。   “你知道江家这辈,有三个兄弟么。”江如枞缓缓说,“我是翻找族谱时发现的。”   江家这一支和明家不一样,以往不在檀城,是后来搬迁过来的,因此,每年会回一次梧城祭祖,江家有张族谱,上面详细记载了从约莫两百年前到现在的江家子弟。   江如枞说,“本来族谱是不让拍的,但是没人管我一个瘸子,我就偷偷拍了一张。”   “江承陌,就我爸,四十五岁的时候病死了,生前还有阿斯伯格综合征。”江如枞说,“你爸,江承庭,现在得了肺癌。”   “你说,我们家像不像一个疾病展览馆。”江如枞笑。   江槐没理他这句话,把那张照片放大,看到上一辈,江承庭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江承屿。”他把那个名字念了出来,“你叔叔?”   “也是你叔叔,行老三,很早就死了。”江如枞点头,“死前说是要去出家,他这支的香火就这么断了。”   江槐静默地看了他一眼。   江如枞知道他脑子聪明,能领会到这份言外之意,也不再继续多说。   “不过,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想。”江如枞说。   江家这幢宅邸有了年头,外头山雨欲来,江如枞说,“我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但是,知道我的腿再也救不回来之后,我就开始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江如枞说,“我高三的时候,一个女孩说喜欢我,但是我把我的腿给她看之后,她吓跑了。”   江槐只喜欢过明霜,以前不通情窍,倒是也没遇到这种境地。   不过,他想起自己在她面前卑微遮掩的身世,看向江如枞的腿,眸光有些复杂。   “所以有时候。”男人笑着看向江槐,“我也会很嫉妒你。”   江如枞把手里的凿子递给他,环绕了一圈自己的房间,“你不觉得,只有这些才有永恒的美么,而且永远不会抛弃你,永远爱你。”   这也是江槐所追求的。   他希望明霜视线可以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上,像他那么爱着她,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但同时,他也清晰地明白,这只可能是奢望。   江如枞屋子里,是各式各样的木雕,形态各异,有人形,有动物,每一个都栩栩如生。   江槐伸手拿起一个木雕,江如枞看到他抬手时,白皙手腕上露出的密密麻麻的伤痕,江槐没遮掩自己的手腕。   “疼痛能给人带来刺激。”江如枞说,“还有烟酒和性,我知道后面这三种你都不沾。”   少年拿着木雕,忽然对他说,“教我。”   江槐学什么都很快,江如枞忍不住夸奖。他熬了一夜,一直坐在那里,江如枞见鲜血从他白皙的指尖上流下,江槐的手被划破了,流下鲜血,他却毫不在意,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少年却浑然忘我,背脊笔挺,坐在晨光里,视线依旧落在手里的木雕上。   他低垂着眼睫,注意力全部在自己手上,显得极为温柔专注。江如枞觉得被他用那样目光看着,估计是个女人都难以抵挡。   江如枞想说什么。   江槐先开口了,“别告诉她,说是你做的。”   “这有什么?”江如枞说,“那你这样有什么意义?自我感动?”   江槐摇头,淡淡说,“我和你关系不应该那么好。”   江如枞哈哈大笑,“你还怕她发现你身份?做江家小少爷有什么不好,以后说不定她的婚约对象就变成你了。”   江槐一言未发。   他现在才十八,在感情的事情上依旧纯粹,他希望明霜喜欢的是他本人,无关背景。也不希望她因为他复杂的出身而看轻他。   这时候的江槐,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很珍惜,小心翼翼,想把全世界最好的,自己所有的都捧给她。   “随便你吧。”江如枞说。   初恋的少年总是这样,等被女人伤过几回之后,就明白了。   江槐不是那么傻的人,迟早有一天,他会变,等他成熟,长成了男人,真正成为了江家的一家之主,他本性里极强的占有欲和不择手段的疯狂还能抑制住吗。   作者有话说:   等下二更。   —— 第四十四章   高考还有十天, 视频那头是江槐。   少年还是那副冷冷淡淡模样,穿着纯黑色短袖,领口微低, 他低头写字时, 那一截白皙瘦削的锁骨就若隐若现,可惜只能这么看着。明霜有些心猿意马地想。他真的很会钓, 根本不像看起来那么纯。   江槐说完最后一个数字,看见明霜笔也停了, 她写下的解答得非常完美。   于是他准备挂断电话了。   “等一下。”明霜说。江槐放下了手, 没挂断。   视频这头,女孩穿着洁白的睡裙,胸口有些低, 江槐之前一直专注题目, 眼下只是看一眼, 就迅速移开了视线。   明霜桌面还是那么乱, 那只小小的木鸽, 放在很显眼的地方, 明霜显然很喜欢, 他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看了那个木鸽很久,却也没挂断电话,只等明霜说话。   “猫想你了。”明霜说。狸花猫从地上一跃而起, 明霜挠着猫咪耳朵, 轻声说, “来, 宝宝, 叫爸爸。”   喵呜,猫儿娇滴滴地朝着屏幕那边的江槐叫,它一直很喜欢江槐,每次他来,都要在他膝盖上,要江槐摸和抱。   少女抱着猫儿,一人一猫,两双清亮的猫儿眼,一起看着屏幕对面少年。   江槐脸刷的一下红了,他皮肤太白,这种反应完全克制不住。   他心里又苦又甜,沉迷于这种虚幻的假象。想起那天明霜和另一个男生拥抱的那一幕,又痛苦得难以自己。   他知道她不可能属于他,不可能只属于他。可是又放不下,心里眼里都被她占满,只要她稍微对他好一些,他就忍不住又燃起奢望。这种痛苦的撕裂感快要把他折磨疯。   一个小时后。   江槐真出现在了楼下,远远站着,狸花猫从她怀里轻盈的一跃,跳到了江槐怀里,喵呜地黏糊的叫着,少年垂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它背脊上轻轻抚摸而过。   明霜隔着一段距离站着,看着一人一猫玩儿,又看着天,忽然说,“抛家弃子的男人。”   江槐手一下顿住了。他被她欺负多了,在明霜面前,嘴上便宜更根本占不到半分。   明霜性格很强势,见了面,两人之间一下倒转,倒像是江槐真的辜负了她,她怎么都是有理的。   明霜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她看着对面抱着猫的少年,唇角一勾,“江槐,出不出去玩,就现在。”   高考还有十天。凌晨一点。   江槐认识她后,逃学,夜不归宿,甚至差点早恋,什么忌讳都被她带着犯过了,他却还是那副干干净净的好学生模样。   徐天柏几人在夜市门口等着明霜,频频看时间,见她出现时,忍不住抱怨,“大小姐,您可是终于大驾光临了。”   这一年叫她也不出来,好容易答应了一次,出来了,还迟迟不到。   徐天柏话音未落,看到明霜身边少年,一下愣住了。   徐天柏和李恒远是明霜发小。明霜身边一直桃花不断他们也习惯了,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发小局,明霜会带一个男生过来。   徐天柏几个人都不用高考,倒是不紧张时间,想出来吃喝就出来吃喝。   天下第一鲜是檀州海鲜夜市极出名的一家,食材好,调味好,位置需要提前预定。李恒远和老板熟,他们刚进来,就有人把他们带入二楼包厢。   江槐和以前那些男生区别很大,看着安安静静的,长得也俊。   这就是那个把十五迷了一年,迷得她门都不出,一直在家学习的那个男人。   “你吃什么?”菜单上来了,明霜竟然也先递给江槐,温温柔柔说。   江槐摇头,“你们点。”   “是不是没有爱吃的,那换一家?”明霜觉得现在是他们修复感情的好时机,她觉得自己现在对江槐还是很有兴趣的。   明霜对一个人好起来,根本让人无法抵抗。   “不用了。”江槐按住她的手,又飞快松开了。   徐天柏和李恒远,“……”他妈的,他们在这里等了快两小时了,说换就换的嘛,幸亏她这个小男朋友还是个懂事的。   明霜便自己点了几个,知道江槐口味清淡,又专门给他点了些别的菜。   她坐在江槐边上,两人光说样貌,倒是非常匹配。   啤酒先上来了,徐天柏打开酒瓶,给每个人倒了一杯,明霜却拦住了他,“他喝不了。”   江槐上次喝酒,稍微沾一点就醉了,明霜不想让他喝多了。   真宝贝啊。   “行。”徐天柏服气,“那喝什么?营养快线?”   江槐抬眸,还是那副安安静静的神色,他瞳孔颜色漆黑,很漂亮泠然的一双眼,和一般男生气质截然不同,他说,“我能喝。”   男人第一次见面,滴酒不沾,其实也是不给人面子。   徐天柏和李恒远对明霜不敢说什么,这下倒是觉得舒坦了些,和他碰杯。   “我们十五,很少对一个人这样的。”李恒远说,“真的。”   明霜百无聊赖摆弄着筷子,边看着江槐侧脸。可能是因为喝了些啤酒,他肤色染上些红,月光下真好看,活色生仙的美人。明霜是一团热烈的火,江槐气质和她截然不同,古典又清冷,她却第一次见到就喜欢。   海鲜终于上来了。   第一个上的是一份香辣澳洲龙虾,散发着鲜香扑鼻的味道。   明霜夹起一个,戴上手套,等把虾肉剔除来后,她却把肉放在了江槐碗里。   徐天柏和李恒远都惊呆了。破天荒第一次,明霜竟然会给别人剥虾,以前只有别人服侍她的份。   徐天柏立马说,“我们明大小姐第一次剥虾,远子,你录下来来了吗,多有纪念意义啊。”   明霜,“闭嘴吧你。”   李恒远也惊呆了。他们都知道陆措对明霜的心思,也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明霜现在找多少漂亮男生都只是玩玩,没想到看明霜对他的上心程度,以后还真不好说。   “快吃了快吃了。”李恒远也跟着起哄。可惜这男生看起来不是那种很随便的性格,不然他肯定起哄明霜喂一个。   “能吃吗?”这里的海鲜是香辣口的,明霜记得江槐口味清淡,不喜欢油腻,也吃不了辣。   江槐吃下了。明霜看他唇红红的,白皙的肤色也开始逐渐蔓延上红。   随后,就是江槐默不作声地给她剥虾倒水,明霜做了做样子,随后就和李恒远和徐天柏聊起来高考后。   “陆哥说,考完了邀请我们去瑞士玩。”徐天柏说。不小心提到了陆措,刚说完,他就下意识看了眼江槐,好在他安安静静的,似乎没什么反应。   明霜不想聊这个话题,“到时候再说吧。”   “十五你是打算去英国了吧。”李恒远说,“那我们到时候一起走吧。”明霜拿到的offer有三所英国学校,排名也比较高。   明霜懒洋洋说,“应该是去英国吧。不过还没决定哪个呢,反正可以保留一段时间,到时候再选。”   江槐动作稍微停了下,明霜看向他,瞳孔忽然睁大,江槐飞快拉下袖子,被明霜发现了,一把拽住他手腕,少年手臂处白皙的皮肤上上起了血点,一连串,像是雪地上落的血痕。   明霜刷的站了起来,“你海鲜过敏?”   江槐不做声,明霜沉着脸,一把握着他手腕,把他往外拉,江槐没用力,由着她拉着。李恒远和徐天柏面面相觑,一句话也不敢说。   一把关上隔壁包间门,明霜把灯打开,“你知不知道自己海鲜过敏啊大学霸?”   江槐还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模样,“知道。”   明霜脸色更加难看,“那过敏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你还吃那个虾干什么?”   她自己的花粉过敏症很轻微,但是那种瘙痒感也让人极不舒服了,别说更严重的海鲜过敏症状还会导致恶心呕吐,甚至呼吸停止等一些更严重的并发症。   怪不得,江槐那次帮她处理过敏症状那么熟练。   那今天他是不是疯了,还和她一起吃海鲜,还喝什么酒,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嘛。   她想起以前一些事情,他对自己身体完全不看重,病了也不去治,平时饭也乱吃,她才发觉,觉得他这段时间消瘦了,苍白的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显然,过敏症状已经开始扩撒开了。   “江槐,你这样会早死。”明霜说。   “到时候你可以去找别人。”他垂眼看她,瞳孔出乎意料的深,又深又静,凝视着她。即使没他,她身边也永远不缺人。   疯子。   明霜第一次觉得江槐这么疯,和江如枞的疯疯癫癫甚至还不是一种,他把所有情绪都对发泄在自己身上,有严重的自毁倾向。   江槐起身要走,他把袖子拉下,遮住了手臂,轻声说,“回去吧。”   徐天柏和李恒远还等着,他不想落她面子。   “还回什么回,去医院。”明霜拉住他的手,江槐没挣脱,却也没动。   “你以为这具身体属于你自己吗?”明霜脸色阴沉,“江槐,你以为你想怎么作践自己就可以怎么作践?”   女孩骄傲漂亮的脸在月光下显得越发皎洁。   他站住了脚,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他是属于她的。江槐没资格这样折磨自己。   作者有话说:   成功加更啦,发二十红包庆祝~   应该快毕业了,之后一段,小情侣可以甜甜蜜蜜谈会儿恋爱啦(),不过现在越甜,被十五抛弃就越痛,不过我觉得这也是必然的……他们现在感情太不对等,两人在一起怎么一个都得逼疯另一个。 第四十五章   檀州市中心医院, 明霜盯着江槐去挂号,这是大小姐人生第二次来医院,两次竟然都是因为江槐。   皮肤科的值班医生是个中年男大夫, 看江槐症状, 一眼就认出是过敏,他问, “你最近接触了什么可能的过敏源没有?比如花粉,灰尘, 动物毛发?”   明霜抱着手臂, 在一旁冷眼看着江槐,“吃了海鲜过敏了。”   刘辉皱眉,叫江槐把手臂翻过来给他看, “挺严重啊这还。”   “吃了多少, 是第一次过敏吗?”   江槐说, “不是。”   明霜说, “没吃多少, 差不多一只澳洲龙虾。”幸亏她懒, 只想做做样子, 给江槐随便剥一个,不然她怀疑江槐真的也会全吃完,然后就差不多能进太平间了,明霜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刘辉直接说,“准备住院吧。”   明霜问, “医生, 大概要住多久呢, 他过几天还要高考呢。”   刘辉看那男生病历本, 年龄十八岁, 现在正巧是五月底,每年高考前都有各种各样出意外的。这男生看起来文文静静,看着就是一副聪明的好学生模样,他说,“这种情况住院3到5天,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赶得上高考。”   “知道自己体质,快要高考了,非去吃海鲜做什么。”刘辉皱眉,“等下在病房挂水,再观察一下,看情况要不要做抗感染治疗。”   他盯着江槐手臂上那块红肿的部分,视线下移,看到他手腕,陡然睁大了眼,吃惊地盯着这个少年,欲言又止。   江槐已经把手臂抽回了,平静地说,“谢谢。”   明霜一直在门口死死盯着他。   什么好学生。她看是阳奉阴违的惯犯,她不在这看着,她怕江槐转身就走了,出院了,然后死在大街上了也说不定。   “你去哪?”明霜一把拽住他袖子。   “去办住院手续。”少年抿了抿唇,看向她拽着他袖子的手,“不会走的。”   明霜知道江槐说话还是算数的,姑且放手,原本她想和江槐一起去,兜里手机却又开始玩命般地震动,徐天柏和李恒远两人打来的电话几乎要塞满了她手机,   明霜叹了口气,“你先去吧。”   明霜走到走廊尽头,接起电话,那边是徐天柏声音,急急忙忙问她,“怎么样了啊,没事吧。”   “没什么事。”明霜说,“住几天院就好了。”   两人这才终于放心。   “对不起啊十五,真不知道妹夫海鲜过敏。”徐天柏说,“不然换个地方吃,等考完试,我们请他吃饭赔罪。”   江槐成绩特别好他们都知道,只有十天就高考,如果江槐真的因为这场海鲜出了什么问题,高考翻车了,他们觉得自己也难辞其咎。见明霜对他那宝贝样子,他们也怕明霜和他们翻脸。   明霜没好气说,“对不起什么,都怪他自己神经病。”   挂了电话。徐天柏和李恒远面面相觑,江槐看起来安安静静,很斯文清俊的一个好学生,哪里和神经病扯得上关系。   明霜在走廊那头接完电话,路过门诊门口时,却意外看到刚才那个叫刘辉的医生。   “你和病人是一起的吧。”刘辉问,“他等下还会有家属过来吗。”   两人看起来年龄差不多大,都是十八岁的高三生,刘辉一时也摸不准两人关系。   明霜以前没来过医院,身体偶尔有点小毛病都是私人医生上门。眼下第一次接触这场景,脑子里不知为何就想起了以前看的韩剧里头的场景,医生刻意避开病人,把家属单独叫出来,然后张口就是别告诉xx查出xx绝症了。   ……江槐不至于吧?   明霜脑补了会儿,自己都觉得晦气。不过她从没见过江槐家里人,只知道他父母都死了,于是她含糊说,“我就是他家属,您说吧。”   刘辉皱了皱眉,看着她明显年龄还不大的脸,到底还是说了,“你见过他手腕上那些伤疤嘛。”   江槐手腕确实受过伤,明霜问过,他说是意外蹭破了,也没给她仔细看过。   刘辉说,“那不可能是蹭或者摔伤的,是划破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器具,他看得也不是很清楚,江槐就把袖子拉下来了。初步判断可能是细长的刀具,而且伤痕交错,有新有旧,显然从很久开始,就不止一次这样的行为了,而且到最近也没有停止。   “你们最好注意一点他的心理问题。” 刘辉说,“包括这次过敏,他知道自己有这么严重的海鲜过敏吧?还要吃,可能也是心理问题导致的。”   那男生看起来斯文安静。刘辉见的病人多了,知道这种人发起疯来才是最可怕的。   “你们家人平时多关心一下他,最好把他身边的尖锐器具都收走。”刘辉说,“小心闹出什么别的事情,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江槐给她发消息,说是已经安排好了住院。   明霜叫他发定位给她,江槐照办了,等她找过去时,却在住院部一楼门口看到了江槐,在等着她。   “你自己下来干什么?”明霜说,“吹风小心过敏又扩散了。”   江槐不说话。已经是凌晨三点,晚风微微刮过,树影婆娑,他肤色苍白,那点因为过敏的红还没褪去,看着单薄又清颀。明霜一拽他,“我陪你去吧,病美人。”   明霜和江槐一起上楼,看到他已经安排好了病房。江槐并不是什么几岁小孩,他从小独立生活,自理能力极强,完全不需要她的照顾。   明霜在病床旁边坐下,江槐看着她,半晌说,“你回家休息吧。”   已经这么晚了,明霜跟着他一起折腾。其实江槐早就想叫她回家休息,但是不知为何,见她眼里有他,话围绕着他,至少在这一刻,心里想着的也都是他。他舍不得。   原本在楼下只是想最后看她一眼,可是明霜说要和他一起上楼,于是又发展成了这样。   护士在这时推门进来了,要给他挂水,顺便带了药进来。   “按时吃,到时候拍照给我。”明霜说。   明霜站起身,“你就好好住院。”   “江槐,你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明霜警告道,“我会看着你的。”   江槐任由她安排,很平静很配合,她说什么都照办。他不发疯的时候,其实还是挺乖的。   原本吃夜市的时候是凌晨,现在闹了这么一通,时间一下到了第二天,明霜是真的感觉通身疲惫,她也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当打电话叫家里过来接她,然后在江槐床位边坐下。   “你用不用我帮你去收拾什么。”明霜想起,住院不应该都需要收拾一下随身物品么。   少年耳根微微红了一下,没看她,“不用,已经拜托人了。”   明霜,“……”行吧。她又觉得有些不爽,盯着江槐,“你拜托的男的女的?”   “……男的。”   病房不是很大,明霜左右走了一圈,忍不住又去看江槐,他正在打着点滴,手指修长,手背肤色苍白,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针扎了进去,病房里静悄悄的,只听到点滴滴滴答答的声音。   江槐原本寡言,明霜没事儿干,也不说话,就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猫儿眼,一瞬不瞬盯着他,他被看得有些难堪,明霜却完全不管他。   直到明家的车到了,明霜站起身,“那我走了。”   “我送你。”江槐说。高考完后她就要走了。他觉得现在每一眼,都像是见明霜的最后一眼。   明霜说,“你怎么送?点滴还没打完呢。”   她陡然反应过来,就见江槐平静地准备扯掉手背上的点滴,还没动手就被明霜按住了,明霜脸色难看,“江槐,你是不是有病啊?”   明霜是真的火了,“你再这样,我们就再别见面了。”   她以前觉得自己性格不怎么样,现在看来,她好歹是个正常人,江槐真是个疯子,还是那种最可怕的安静理智的疯子。   少年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明霜推开门,脚步很重,直接走了。一分钟后,她又回来了,抱着手臂站在门口。   江槐躺在病床上,睁开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明霜第一次在他面前占据了身高优势,她走近,女孩柔顺的发丝垂落,落在他白皙的脸庞前,带着一股甜香。阴影铺洒而下,少年长睫颤了颤,放在身旁的修长手指无法控制地用力收紧。   明霜轻轻笑着,红唇一弯,指尖轻轻抚过他浓长的睫毛,看他耳后染上一分分染上红,“江槐,我暂时对你还没腻。”   “乖一点。”她轻声说。她就不会消失那么快。   江如枞来医院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他按照地址去了一趟江槐的家,叫秘书简单收拾了一下。   江如枞在楼下,左右环视了一圈,皱起眉,这地方的环境,比他想的还要恶劣。   江如枞在车边等了等,这一带很少见这种豪车,江如枞本人也很难说不引人注目,路边很多人侧目,他习惯了这些视线,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过来找他攀谈。   是个中年男人,形容有些猥琐,上下打量着江如枞,“你是来找小嫣还是来找她儿子的啊?”   胡承依稀记得,以前住在这里的是一对母子。女人很漂亮,小孩他以前没注意,最近搬回来后,发现已经长成了少年。   “来找他们娘两人的人,其实还挺多的……”胡继搓了搓手,他还并不知道于嫣的死讯,眼下看江如枞的气派和这两价值不菲的迈巴赫,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这不是第一次了。很多次,他看到有豪车停在江槐楼下,甚至有几回的车主是个美丽少女。少年长得很漂亮,他记得于嫣也是大美人,胡继实在忍不住有点猜想。   “是不是有病?”江如枞唇一挑,“再乱猜,小心以后连这里也住不上了。”   “你以为他住在这,就和你们一样了?”男人似笑非笑。他气质清贵,即使坐着轮椅,这么阴沉着脸时,压迫感也完全不少。   秘书收拾好江槐清单上的物品,下了楼。江如枞没再和胡集多说,上了车。   “不知道他怎么住得下的。”江如枞实在忍不住,嘀咕了句,叫秘书,“去中心医院。”   江如枞把江槐的衣物和洗漱用品都带了过来,他推开门,病床却是空着的,随后,就看到少年站在床边,修长笔挺,像是一颗小白杨,正在看着远方、   “望妻石?”江如枞咂嘴。   江如枞把收拾好的物品递给江槐,江槐淡淡说了声谢谢。好在男人东西简单,虽然他们对江槐家不熟,也能囫囵收拾好。   “你什么时候搬回家去住?”江如枞问。   江承庭肯定是希望,在人生最后这段日子里,江槐能和他住在一起,   而且,今天去看了江槐以前的住处,江如枞觉得那地方,换做他,一天都待不下去,不知道江槐怎么可以镇定自若住着的。   江槐很漠然,“随便吧。”他对居住条件没什么要求,住哪里都差不多。   江如枞没有立刻离开。   “你爸也对海鲜过敏。”江如枞说,“好像这是家族遗传的,我也有些症状,但是比较轻,所以逢年过节我们家餐桌上从没有海鲜。”   江家这个遗传的毛病在檀城的上游社交圈也挺出名的,所以,以前和江家有生意往来的人,请客也绝不会选海鲜宴。   江如枞说,“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对海鲜过敏的?”   毕竟,以他们的体质,吃了海鲜就会发作症状,或轻或重,而一个正常人,长到十八岁,不可能一点海鲜都没沾过。   江槐说,“六岁。”   他六岁时,过生日,于嫣买回家三只螃蟹,叫他吃。于嫣一直对他极为冷淡,江槐那时候和她不亲近,小孩子渴望母亲的天性却是不可磨灭的。   于嫣厨艺一般,做出来的螃蟹带着一股子腥味,而且很辣,辣味和腥味混杂在一起,他吃不了辣,只是于嫣也不知道。   江槐吃下了一整只螃蟹,然后因为过敏开始呕吐,于嫣厌恶的目光他到现在还记得。   后来,辗转在别人家寄居时,他那会儿年龄小,许多亲戚第一天会意思意思给他夹菜,偶尔有海鲜,他都吃下了,强行忍住了不适,再自己吃药。这么多年,从来没人发现过他对海鲜过敏。   在江槐的成长经历里,极少有人关心他的感受,在意他的喜好。   他习惯了,也并不在意,直到遇到她。   江槐濒临高考,又请假了,甚至因病住院,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冯红和学校领导都急得要死,去了一趟医院,听医生说不严重,再三保证不会影响考试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江槐对他们的说辞似乎是不知道自己过敏,意外吃了一口虾,结果住院了。冯红在办公室里说起这事还心有余悸。   “班长这运气也太差了。”陈璇听说后说,“幸亏没事。”吃口虾而已,谁知道会这么严重。   她偷偷看明霜。假如江槐真的是明霜的地下男友,那怎么着,明霜应该也会很着急吧。   可是,明霜看不出来一点着急的样子,还在写题,见她看过来,便心不在焉,语气很差地说,“谁让他身体不好,病秧子一个,没这问题也有那问题。”   陈璇,“……”   这一天江槐只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图片里没他自己,只有两板药片,几颗空了的位置和一杯温水。   明霜扔了手机,在心里只翻白眼。江槐难道还不知道他自己在她面前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嘛,总是这么矜持有什么意思。   下午,她叫家里车把她送到了中心医院。   江槐病房门虚掩着,明霜直接推门进去了,看到江槐坐在病床上,在看一本书。   他已经换上了白色的病号服,领口微敞,正垂着眼,握着笔在写什么。江槐做事很专注,甚至没发现她进来了。   “不愧是学神。”明霜一推椅子,椅子角和地板摩擦,发出了难听的摩擦声,江槐这才抬眸看她,明霜阴阳怪气道,“这时候了,还不忘学习。”   江槐正巧写完了最后一个数字。他抿着唇,合上了手里笔记,递给她。   这一年来,她所有科目的错题基本都是江槐整理的,包括他手写的笔记,包括他们吵架,江槐不理她的那段时间,都没断过。   这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本。   少年眼下泛着淡淡的青,他皮肤白,作息规律,熬夜或者失眠后一眼就能发现端倪。   明霜没接。由着江槐的手停在半空。   “你明明知道我要出国,”明霜沉默了很久,“高考就是考着玩,说什么和你一起去上大学谈恋爱都是骗你的,还这么费心给我准备笔记做什么?”   江槐不语,却没有收回手。   明霜问,“你为什么从不说让我不走呢。”   江槐没看她看,声音很轻,“难道我说了,你就会不走吗?”   “不会。”明霜断然说,“我最讨厌别人控制我。”   她是一缕风,一只想飞到最高的天上的鸟儿,她可是任何人,可以扮演任何角色,但最不会是的,就是受制于人的提线木偶。她这辈子也不可能为谁驻足停下自己的飞翔。   “你自己考试怎么办?”明霜说。   江槐说,“没影响。”   “江槐。”明霜脸上笑意缓缓消失,“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下我。”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她高高在上,面庞娇嫩美丽,带着养尊处优的少女天生的残忍和凉薄。   少年脸色苍白,平静地看着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并没有这种意思,做这些事情,也不是为了让她留下。   江槐不想感动她,也不想要明霜的怜悯。他只想要她爱他,单纯的,和外物无关的爱。   他手腕忽然被握住,明霜紧抿着唇,要把他的袖子往上一剥,江槐反应很快,苍白着脸,迅速摁住了她的手,随即想要抽回自己手臂,他是男人,江槐不愿意的时候,明霜不可能拗得过他。   明霜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医生已经都和我说了。”   江槐以前穿得很严,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除非特别燥热的夏天,都是长袖,短袖时经常会带护腕,明霜以前不太明白,只以为是因为他过于内敛的性格,不过也不是没觉得奇怪过,为什么不是体育课也会带护腕,为什么总是裹得那么严。   “你再这样,我真的会讨厌你。”明霜说。   江槐手指上的力道变轻了,有些绝望闭上了眼。他不想把这么肮脏难看的自己展示在她面前。   女孩半蹲在他身边,细白的手指轻轻摩挲过那块布满伤痕的苍白皮肤,江槐听到她轻声问,“哪一处是为了我?”   她目光里没有嫌弃,很平静。   他眸子缓缓睁开,看着她,情绪翻涌。   明霜从小时开始,对自己的所有物有强烈的占有欲,会用标签,名牌,把自己的所有物都写上自己的名字。   不过,她很少对人提起这个习惯。   “我不需要新的了。”明霜手指轻轻摩挲过他的手腕,江槐手腕生得骨骼修长,肤色极白,能看到淡青色血管隐隐蜿蜒在皮肤之下,是很漂亮完美的手。   像是最完美玉石被粗暴地凿出裂痕。   明霜看到他手指上愈合的伤口,不知道是什么留下的,伤痕很新,“这是因为什么?”   “意外磨破的。”他声音有些沙哑,漆黑干净的瞳孔凝着她。   “因为谁?”   “……”   明霜轻轻地笑,她松开了江槐的手,身后是缓缓升起的晨曦,十八岁的少女面庞还未完全长开,但是已经展露出了惊人的娇嫩的美,她说,“以后,都只能为了我。”   她不允许,就不能再有。   喜怒哀乐只为她一个人,欲望只为她一人,疼痛也只为她一个人,彻彻底底属于她,在她抛弃他之前。   作者有话说:   等下二更毕业~   —— 第四十六章   高考前的最后一天, 晚自习,一班是走得最迟的,别的有的班级教室已经空空荡荡。   明霜已经把自己课桌整理好了, 叫明家司机送了回去, 眼下一身轻松,就等着放学, 她的高中生涯就彻底结束了。可是说,她高中这三年是彻底割裂的, 前半截是彻底的放飞。转学遇到江槐后, 又被他传染,在书山题海里老老实实渡过了后半截。   冯红在发表毕业讲话。   “明天,你们即将参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试炼。”冯红说, “你们离开了学校, 以后的路还很长, 这里会是你们最后有人陪伴的一程, 以后的人生, 会由你们自己决定。”   “老师希望, 你们以后每个人都可以得偿所愿, 走出自己的人生,活出自己的精彩。”   “还有就是,永不后悔,永远昂首挺胸向前。”   学校已经成为了人潮,有人在楼下挥舞荧光棒, 有人把书都撕碎了, 痛痛快快咆哮, 一个男生从教学楼探出大半截身子, 大吼道, “林茉,老子喜欢你三年了。”随后人却跑了,表白了个寂寞。   大家哄堂大笑,教导主任睁一只闭一只眼,知道大家实在憋得太久,也懒得管了。   明霜和陈璇一起走着。   陈璇感慨,“终于要结束了,考完之后第一件事,我就是要去睡一个饱觉。”   明霜只是笑。其实说起来,她也很久没怎么好好睡过了,以前的明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会有今天这一天,为了学习豁半条命出去。   陈璇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霜霜,我听说,你其实已经拿到了出国的offer了。”而且明霜家里那么好,为什么还要这么拼,陈璇想不通。   明霜想了想,“可能说出来有些庸俗,为了理想?”   她自己都笑了,笑得双眼弯弯。   明霜是极为执拗的人,一旦认准了什么,就会不遗余力去做。   陈璇感慨,“为了理想……”她陡然也换上了笑脸,“明天加油!”   明霜收到了林清晓的短信,写得很长,说了说自己的近况,最后是真情实感的祝福,“霜霜,明天高考加油!”   和江千樟分手后,她雅思成功冲到了七分,拿到了英国前五大学的offer,却也没忘记明霜明天还要参加高考。   还有顾芝之的短信,她应该是早已经回家了,就一句话,短信语气也硬邦邦的,“明天你加油考。”   陈璇说,“班里今晚上在檀州江边有活动,人不多,霜霜,你去不去。”   明霜打听了一下内容,“去。”却没立刻走,对陈璇说,“你先走吧,我马上来。”   今晚没见江槐身影。   陈璇一下就明白了,刚见到好几对树荫下拥抱的小情侣,她笑得意味深长,“好嘞,我等你们。”   明霜低头准备发短信,她懒得找江槐,叫他自己送上来。   信息还没发出去,她不经意一抬眼,就看到了江槐。   他在人群里,总是最好找最显眼的一个,不过几乎永远是一个人,安静淡漠,一尘不染地看着人潮,自己永远置身事外。   明霜非要把他拽入这片滚滚热闹的尘嚣里。   她屏气凝神,从树干后绕过,踮起脚,冰凉的双手努力盖上江槐双眼,她身高不够,江槐察觉到了,略微弯腰,由着她捂住他的眼。   感觉到江槐浓长的睫毛在手心里扑扇着,挠得她掌心痒痒的。   “我是谁啊?”她用气音说。   他声线很清冷,“明霜。”   明霜,“……”她随即故意说,“怎么,不叫霜霜了?”   少年耳后一红,把她的手拉下,却也没松开,握在自己手里。   “哥哥喜欢拉我的手么,等考完,让你拉个够。”明霜故意说,凑在他耳边,看到他耳朵烧得通红。   知道修理他的日子快到了,她也不再折腾他,伸手一拉江槐,“走,带你去个地方。”   江槐不问去哪里。   檀州江边,江面广阔,夜色清和,是个有月亮的晚上,月光皎洁地倒映在江面上,是个很清爽的初夏的夜晚。   已经稀稀拉拉到了十个左右的人,陈璇,阮扬帆,林书……阮扬帆弯腰在摆弄一盏孔明灯,林书蹲在他身边比比划划。   “你们来了?”除了陈璇之外,其余人对于江槐和明霜一起出现都很是意外。江槐虽然是班长,但是性格很清冷,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孤僻,除去必要的该做的职责,他几乎会主动参加任何集体活动。   和明霜一起出现就更神奇了。   陈璇说,“来来来,我们准备放孔明灯呢,来许愿。”   大家面孔都年轻,热烈。   檀州江边有很多人放飞了孔明灯,点燃后,那一团幽幽明火,便往天空深处徐徐飞去,带着主人的美好意愿。   江槐给她买来了饮料。明霜准备接过,他拉开拉环,把吸管插/入后,递给明霜。   明霜习惯了他对她这种照顾,只拉过他,明霜眼睛亮亮的,仰脸看着天空与月亮,“江槐,以后我想到那上面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种话,不过江槐从不会反驳她,也不会说她荒唐,他对她极尽纵容。她歪着脑袋,凑近对他悄悄说,“你上辈子是不是就住在那上面。”   “什么什么?住在什么上面?”阮扬帆凑近。   明霜故意使坏,“我说江槐呢,上辈子是不是个住在月亮上的仙女。”   大家都哈哈大笑,江槐平时确实是过分不沾人气了。少年五官清俊,黑发白肤,清清冷冷沐浴在月光下,越发显得一尘不染。   “班长以后会谈恋爱吗?”杨固也大着胆子,“谈什么,也谈个住云上的仙女?”   “他说他一辈子不谈,要守身如玉,要出家。”明霜说。   陈璇噗嗤一声,那天踏青回程车上江槐俯身的那一幕却忽然浮现在她脑海,让她控制不住红了脸。   她知道江槐的那副模样,外人是看不到的。   阮扬帆凑近,“真出家啊?”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江槐淡淡看了他一眼,视线凝聚在阮扬帆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阮扬帆这才想起江槐的洁癖来,立马要抽回手,却被明霜按住,“没事,有什么事,随便按。”她大大方方。   “是吧?”她面孔雪白,长发微微卷,披散着那张娇艳的面孔旁。   像个小妖精。   江槐竟然也真的由着她。几人都惊了,面面相觑。   在江边舒舒服服坐下,明霜把书包放下,把书包拉链扯开,“我今天收到的。”   幸亏她今天早早把书送了回去,没想到晚自习出去了一趟,回来发现书包里就多了很多礼物,大部分都是隐晦的表白,说喜欢她很久了。   明霜从小到大,收到过不计其数的情书和礼物,无数的表白,完全没有上心,她打算把这些回去装在箱子里,一辈子估计都不会再打开了。   明霜拿起一张纸,是一张普通的a4纸,字迹却很漂亮。   上面只有一行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没有署名,没有称谓。   明霜皱眉,“这是谁写的?没名字,看不懂。”她原本以为会是江槐,可是字迹也陌生,不是江槐的字体。   江槐坐在她身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她皱眉看向江槐,他现在真这么好了?看她坐在边上拆情书也不吃醋了?   她生气时的模样很特别,显得有些孩子气,她这年毕竟还才十八岁,尚未完全绽放,美丽里还藏着一些稚嫩。   “江槐,这是什么意思?”明霜把纸晃到江槐面前。   江槐垂着眼,“不知道。”   明霜不高兴了,“你这样还想考状元呢,想屁吃。”   “月暂晦,星常明。”她是他心里高悬的,世界上仅此一轮的明月,他是环绕在她周围的万千星辰中的一颗,永远在原地守候。   明霜不会懂,江槐知道,她语文很差,最讨厌背诗词。   她只需要是她的样子就可以了,她所有的模样,给与他的所有,他都抑制不住地痴迷。   孔明灯飞入了夜空深处。   “你许了什么愿望啊?”陈璇悄悄问明霜。   明霜想了想,大声说,“要实现我的理想,然后活得自由又漂亮。”   “你呢?”明霜转眼看向江槐,又知道这闷葫芦绝对不会说,于是很扫兴地又和陈璇聊天去了。   少年唇角轻轻扬起弧度,却没说话。   分别的三岔路口前,大家一个个各自回家,互相道别,最后陪着她的只剩江槐,他们也即将分别了。   “江槐,考试加油。”明霜说。   他轻声说,“嗯,你也一样。”   “来,抱一下。”明霜说,“考完见。”   江槐身上是熟悉的洁净的香,明霜像个小松鼠,嗅了又嗅,踮起脚,又把脑袋往他怀里扎,瓮声瓮气地说,“江槐,你好香,昨天用的什么沐浴露。”   她又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少年耳尖陡然通红,还是没松手,让她在自己怀抱里停留了更多一秒。   这是他们高中的最后一天。   十八岁的江槐,那时那么希望——她对他腻味的时间能来得更迟一些,更迟一些,并且奢望,往后余生,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说:   注:“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都引用自宋朝范成大的《车遥遥篇》。星星永远会在原地守候他的月亮~   分开后,小槐也在一直等着十五,直到她愿意回头再看他一眼,虽然那时他变化也已经非常大了,而且被十五抛弃一次后变得更加患得患失。   ——— 第四十七章   高考这两天过得十分快, 明霜走出考场,伸了个懒腰,一眼就看到自家车已经停在校门口。   林崇之一眼就看到了明霜, 满脸笑容迎了上去, 很殷勤地接过她的书包,“霜霜, 这两天考试辛苦了。”   她分配到的考场位置很偏僻,在五环一个全封闭寄宿学校内, 明霜没遇到一个认识同学。明霜以前在国际玩得好的朋友大部分都出国了, 高考就走个过场。   明霜上了车后座,檀城夏天气温很高,考场里空调效果不行, 她不耐热, 上了车之后终于觉得凉快了些, 不料, 明霜视线一僵, 目光复杂地看着车里的明立诚。   明霜知道他这段时间在竞标一个重要项目, 每天接不完的电话, 开不完的会,明霜原本以为,明立诚甚至可能都不记得她今天要高考。   “怎么,你不去工作,不去谈合同了?”明霜不咸不淡说。   “我把工作都推迟了一天。”明立诚说, “你今天考完, 我过来接你是应该的。”   考场周围满是接自己孩子的家长, 大家脸色都满是喜悦和放松, 不管结果如何, 到底是结束了。   其实从小就是这样,明霜的家长会明立诚去得很少,明霜有什么事情,明立诚也去的很少,大部分是林崇之帮忙处理的。   明霜坐着,就是不说话,明立诚也略觉得有些尴尬。   “口不口渴?”他递给明霜一瓶饮料,从车载小冰箱里刚拿出来的,瓶壁冰冰凉凉。   明霜没接,只是闷闷看了一眼,明立诚半晌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林崇之察言观色,忙递过来一个开瓶器,明立诚亲自把瓶盖打开,又插好吸管递给明霜,明霜这才接过,慢条斯理喝了一口。   他这女儿可真是不知不觉间被养成了个货真价实的公主,娇气得要死,可惜身边还就真不缺愿意惯着她的人。   明立诚说,“以前我十多岁时,在京城上学,和同学出去玩很喜欢喝这种饮料,这次刻意想买给你试试。”   明立诚也是从年轻时走过来的,不过这么多年,是他第一次对明霜说起自己年轻时的往事,以前父女之间交流就少,喻殷去世,他再婚后,他们父女关系降到冰点,几乎再没有过多少交流。   明霜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橘子味儿,语气淡淡的,“还行。”   明立诚和女儿很多年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心平气静说过话了。   “我知道,因为你妈妈的事情,还有这些年我一直忙于工作,忽略了你,你对我心中一直有怨。”   明霜只是摆弄着吸管,一句话也不说。   “这一年你变化很大。”明立诚温和地说,“爸爸也不会逼你,之后到底怎么办,路怎么走,都由你自己选择。”   他只有明霜一个女儿,对于顾婉宁,明立诚会给她应该有的那份,但是别的就别想了。他这辈子打下的基业和家产,以后一定都会是明霜的,他会给女儿选择未来的底气。   明立诚自认为不是一个优秀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这辈子他对不起过很多女人,但是对于自己唯一的亲骨肉从来都只有心软。   不过要讨好明霜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即使明立诚是她爸爸,从小明霜对他笑的次数甚至都没超过十次。其实明霜能对他笑笑,能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多亲近亲近爸爸,明立诚真的觉得自己为了女儿天上星星都能给她摘下来。   坐在车里,明霜从书包翻出手机开机,大家应该都已经下考回家了,班里企鹅群特别活跃,不停滴滴答答响着。   林书说,“今年数学好难啊,怎么会这样,我估计只能一百二了。”   班里一个数学素来比较好的同学说,“我差不多能一百三吧,最后两大题都没完全写出来,选择题最后一个也是蒙的。”   陈璇有些沮丧,“英语倒是简单,估计拉不开分差了。   她英语比较好,但是今年数理难,英语简单,她估计班里得有一半人英语在135以上,前几估计都是145左右了。   有人在群里艾特江槐,“班长,你觉得这次数学难吗?”   “他以前是学竞赛的。”阮扬帆说,“别问他,换个人问。”   “那班长有信心拿状元没有?”   很多人艾特江槐。但是江槐没出来回答,明霜觉得他可能手机根本还没开机,或者早把群设置了免打扰。   明霜把群关了,她没对答案的习惯,考完了就过去了,反正也算是尽力了,她做事从不后悔,也很少往后看。   江槐考试地点就在城南另一所学校,和明霜考点差不多隔了一个檀城。   班里晚上组织了聚餐,就在檀附不远的地方,陈璇私戳明霜,“霜霜,晚上聚餐来不来?”   她把时间地址都发给了明霜。   凯旋家酒,晚上七点半,先给大家一点回家收拾的时间空间。   “据说是刻意挑的地方。”陈璇忍不住笑,“说是讨个好彩头。”   酒店在大学一条街,周围ktv,桌游室,大型商场一应俱全。   明霜顺手把消息转给了江槐。   她回家后,痛痛快快写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把头发弄了弄,甚至还很快速化了个淡妆。明霜拿起包,走前照了照镜子,很是满意。   她喜欢穿得漂漂亮亮,江槐来不来无所谓,他不来有的是别人能欣赏,明霜不喜欢藏着掖着,怎么漂亮,怎么可以凸显优势就怎么穿。   晚上七点半,明霜准时到了,陈璇和刘冰如在一楼等着她,刘冰如一见她就瞪大了眼,红了脸,陈璇真情实感夸奖,“霜霜,你今天真好看。”   刘冰如立马结结巴巴附和,“对对,真好看。”   “谢谢。”明霜觉得有些好笑,温和地说,和两人一起上楼。   大家都差不多到了,正在说着话,每个人心情都不错的样子。   明霜看了一圈,“杨固呢?他不是在群里说要过来?”   “好像被叫去学校估分了。”陈璇说,“还有班长,现在应该都在学校里。”   学校把前十的几个学生都叫了过去,想摸一摸底,尤其江槐。檀附今年在扩大规模,想在全国中学排名里再冲冲名次,生源师资这些都是够的,就差临门一脚了。如果今年毕业生高考能正常发挥,江槐能顺利拿下省状元,对评比而言,当然是很大的加分项。   明霜“哦”了声,似乎不是很关心的样子。   “班长可能也不会来了吧。”吴青苗说,“这些聚餐他都没来过。”   明霜吃着菜,头也没抬,“为什么不来?”   “他难道就比较高贵吗?”   一时,全场都安静了。   这句话说得就有些不好听了,只有陈璇知道明霜和江槐关系匪浅。别的几个人联想到之前明霜夹枪带棒针对江槐的那些话,包括去春游买奶茶就少江槐那一杯,都沉默了。   明霜和江槐,附中这一级的校花和学神,性格气质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付,好像更多是明霜单方面对江槐的敌意。   吴青苗以前私下和人八卦,说是明霜可能私下对江槐表白过,被他拒绝了。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力,所以明霜才会在明面上经常诋毁他。   听起来像是很合理的猜测。   但不少男生并不相信这八卦。不说别的,江槐又不是出家和尚,也是个正常男人,明霜那么漂亮,性格好身材又好,阮扬帆直接私下说了,明霜真主动去追一个人,几个男人可以拒绝得了。   明霜话说完没多久,门被推开,江槐到了。   少年身材修长,简单的白衣黑裤,穿在他身上,说不出的清爽洁净,他性格很安静冷淡,不喜欢出风头,但是在人群之中,总是非常能吸引人目光。除去依旧淡定吃饭,头也没抬的明霜,所有人都回头看着他。   “哟,稀客啊。”阮扬帆说,“班长,刚我们还在说起你呢。”   明霜端起西瓜汁喝了一口,看都没看江槐。   她穿着格子短裙,只堪堪盖过大腿,一双腿白生生的,她腿生得很漂亮,大腿有些肉感,小腿却很纤长,整体修长又有弧度,肆无忌惮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脸上了也化了淡淡的妆,她发色瞳色原本偏淡,妆容也很合适,越发显得明眸善睐,唇饱满娇艳,真真是一朵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富贵花。   之前为了学习,高考前几个月她都比较收敛,打扮得较为朴素好学生,今天终于放飞一把。   有幸坐在她身边的刘冰如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明霜身上发上都还有淡淡的香,他坐在一边,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明霜很会表达自己的善意,他手一抖,差点把西瓜汁泼在她手上,明霜也没介意,只是很温和地对他笑了下。   “江槐,坐这里么。”吴青苗身旁还有个空位,她拍了拍一旁座位。   江槐并不喜欢她,她早知道了,但是实在忍不住,还是想和他多接触一些,高考结束了,他那样的男人,以后只会越飞越高,再也不是她能接触到的了。可惜江槐冷得像一块捂不化的冰,从不会给人暧昧的想象空间。   “你挪一挪。”江槐声音淡淡,对阮扬帆说,阮扬帆性格机灵,立马对吴青苗说,“他喜欢和男生坐,来来来,我坐你这边。”   吴青苗咬了下唇,轻轻哦了声。   明霜似乎完全没在意,慢条斯理吃着自己的饭。   酒席进行到一半,果然到了离不开的喝酒环节。男生除了江槐都喝了,女生也喝了些果酒,明霜酒量其实很大,从没喝醉过。但是她很会装,肤色白,又容易上脸,喝一杯下去就可以营造成已经不胜酒力,但是很给你面子,依旧和你喝完这杯的错觉。   “来,毕业前,一定要和校花喝一杯。”不断有男生跑过来,要和明霜喝酒,她来者不拒。   刘冰如说,“霜霜,我可以和你合个影么,当,当做毕业留念。”   明霜也不拒绝,笑吟吟地说,“可以哇。”她手指一勾,叫他过来,手机开着自拍模式,咔嚓一下,随后,她直接在q上把照片发给了他,“我去年刚转来那会儿,谢谢你的照顾啦。”   刘冰如没想到明霜还记得这么久的事情,又激动又紧张。   “来,我也敬你一杯。”他起身,又想给明霜倒酒,明霜手托着腮,只是笑眯眯看着,也不说不好。   冰啤酒还泛着泡沫。她纤细的手腕端起酒杯,没凑到唇边,被一只修长的手半途截住了。   江槐拿过了那杯酒,一饮而尽,神情平静。   包间一瞬间变得极为安静。   “班长喝醉了。”阮扬帆打圆场,“你看清楚,那不是敬你的啊,是给明霜的。”   “是不是之前没喝过酒?那很容易喝醉的。”   大家原本都不怎么清醒,江槐这举动过于不可思议了,用醉酒解释大家反而更加能相信一些。   “没事。”明霜接过自己酒杯,懒洋洋说,“我原谅你,不过下次不要喝我杯子可以么。”   江槐今天很好看,她那双大眼睛盯着他,倒像是真的和他完全不熟,只是看一个泛泛之交的同学。   “不然你们考虑考虑。”有不知情的吃瓜群众起哄,“说不定是缘分呢。”   虽然气质完全不合,但是两人外貌无疑是极其匹配的。   明霜把玩着酒杯,扬眉笑道,“我不打算在国内找男朋友,异国恋可没好下场。”   本来也是开玩笑,就这么过去了。   江槐自始至终一言未发。他肤色白,明霜记得他之前喝酒,喝一点点就上脸,眼下倒是开看不出来,黑发白肤,看着极为平静,根本不像喝醉了。   吃完饭,大家转移到隔壁ktv继续玩儿。   一室喧嚣。大家继续那次停电没结束的真心话大冒险,真心话和大冒险的条子都是现写的,每人提供两个。但是大冒险规则改了,可以抽一个冒险条,也可以自罚一杯。   第一轮江槐被抽中了。   问题是林书写的,很普通乏味,“有喜欢的人吗。”只是没想到江槐会被抽到,问题一下就显得不普通了,大家都看着他。   “有。”他淡淡说,并没有多加思索。   众人都安静了。不料第二轮还是江槐中签,明霜把签朝他一掷,慢吞吞念出问题,这是她随手胡写的,“初吻还在么。”   江槐不说话,他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安安静静,因为酒精和热度,衬衫松开了一颗,却依旧不改气质,只是坐在那里就很招人。有种男人,穿得越严实,越安静清冷,反而越容易让人想歪。   他原本就很难让人和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联系起来,莫说是在高中时经历这些。   江槐最终没回答,选择了喝酒。   周围人面面相觑。他们以为这种问题,对于江槐而言,必然是还在,不过这种隐私问题,初吻还在但并不想回答,对江槐而言也很正常。   第三轮大冒险抽到了吴青苗,要抽屋子里一个人表白,她有些害羞,这是她朋友写的条,想给她毕业前一个圆满的机会。不料,她还没说,江槐起身推门出去了,不再在选择范围内,她只能选择了另外一个男生草草结束,只说都是游戏。   明霜一直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她今天手气不错,一次都没中签,反而是江槐中了两次。   “我去上个洗手间。”明霜说。   在洗手间洗了把脸,她把头发随手扎了起来,出来后,果然在走廊看到江槐,不知道是刚出来,还是在那里刻意等她,安安静静地看向她。   明霜懒洋洋说,“你真不给人面子啊冰美人。”   “是不是就像最开始对我那样?”她还耿耿于怀,记得最开始,她追江槐,江槐有多冷淡难追,好在那时她也没想过要得到他的心,只是馋他身子。   隔壁包间没人,没开灯,一片漆黑。   “和你不同。”他瞳孔黑漆漆的,在沙发坐着,微微仰起脸,明霜随手打开灯,看他眼睑泛着淡淡的红,身上熟悉的香味里也混杂了酒气。   “怎么不同了?”   江槐却又不回答了。   明霜在他腿上坐下,发丝拂落在江槐耳边,声音很软,对他说,“喝醉了吧,酒量不行,还喝那么多做什么。”   “显示自己很厉害吗?还是不痛快了喝酒麻醉自己啊?”   江槐已经伸手紧紧扣住了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拉,他闻着她发丝上的味道,因为醉酒的头疼似乎稍微得到了平缓。这一刻,她真真实实在他怀里,他克制不住,汹涌而起的男人本性里的独占欲。   明霜凑在他耳边,“初吻还在吗?”   看不出来,江槐还藏着心眼子,还敢不回答装起来了。   “江槐,你脏了。”明霜轻声说,看到他喉结轻轻滚动,睫毛像是蘸了月光,眸子迷蒙,清冷里说不出的勾人。   “亲过我之外的人?”   “没有。”他倒是回答了,声音透着沙,一瞬不瞬看着她。   被江槐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即使是明霜,也觉得有些难顶,她说,“好学生,你不会觉得眼神亲也叫亲?”   不然,亲过江槐她还能忘?   江槐似乎醉得有些厉害,只是这么看着她,似乎想要把她完完整整收在自己眼底。   她姑且也信了,江槐真要敢亲过别人,他们这段暧昧估计也就结束了。   明霜说,“那你不会觉得?看看摸摸就叫亲了?”她摸他的唇和喉结,被江槐一把捉住了手腕。   作者有话说:   十五狠狠拿捏小槐。   —— 第四十八章   “霜霜?”走廊里传来了陈璇的声音, 陈璇知道她出去了,这么久没回来,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她放在包里的手机也震动了起来。   “行了。”明霜轻声说。   江槐握着她的手腕, 力气没有收敛,只是这么看着她, 素来清明的瞳孔显得格外迷蒙又深沉,他哑声问她, “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呢。”明霜说, “不过,我不会对你负责的。”   她笑得很轻佻很美丽,“江槐, 你想清楚了, 我不可能一直只陪着你一个人。”她的话音很冰冷残忍。   她身边永远簇拥着很多人, 和他这么独处也是一时兴起, 兴之所至, 不会持久, 更不可能被束缚在他身边。他有的, 她也会给别人。   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泼下,熄灭一切暧昧。   陈璇脚步声过去之后,包厢门终于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江槐衬衫领口微乱, 神色极为冷淡, 只是白皙如玉的肤色上还染着淡淡的红。而明霜衣冠整齐, 甚至很刻意地, 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完完全全游刃有余的模样。   江槐推开了房门,两人进去了,陈璇见明霜没迷路,松了口气,但是看到她和江槐一前一后挨着进来,心里又开始有些打鼓,怕他们是在约会,被自己的短信和电话坏了事。   宴会就这么结束了,足足闹到了凌晨。   檀城的夏夜极为热闹,大街上,各种夜宵和小吃摊子摩肩擦踵,几步就是一个,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味。   太晚了,几个没有家人过来的接的女生都有男生自告奋勇送回家。明霜站在路灯下,懒洋洋按着手机,只剩她没安排了,阮扬帆见机行事,“需不需要班长送你回家?”   他刻意想撮合他们。毕竟,当时在包间里,他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江槐此前根本没喝酒,谈何喝醉了,那么他那个举动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江槐对明霜有意思,而且以他的性格,可以做出这样的举动,甚至还不止是有意思,应该是已经陷得很深了。   明霜的想法他反而摸不透。   明霜对阮扬帆态度很好,一笑,“没事,谢谢。”   “你先回家吧,我家里有人过来接,就不麻烦你们了。”她说。   明霜家很有钱,阮扬帆知道,上下学都有专车接送。但是今晚这个接送和有没有人无关,要是明霜对江槐也有那个意思的话,阮扬帆不信她听不出弦外之音。   江槐只是安静站着,神情极为冷淡,心情似乎比之前还要更差一些。阮扬帆决定不掺合了,先行撤退。   明家的车到了,明霜拉住要走的陈璇,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今晚要不要去我家玩?”   “我在这附近的小别墅,家里新睡衣和全套洗漱用品都有。”   陈璇有些心动,“就我们啊?”   “还有几个人。”   她挺喜欢陈璇的。陈璇知道一些她和江槐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在外面乱传过什么,而且为人勤奋努力,明霜和她当了一年同桌,感情还是不错。   “还有别人啊。”陈璇想起江槐,有些不自在,要是是明霜想和他约会的话,她去了岂不是不方便。   “都是女生。”明霜说,“放心,我那个家还没让男人进过。”   两个女孩子走在街道上,手挽手,嘻嘻哈哈。   这晚上是女孩子的卧谈会,地点在明霜的江景小别墅。   林清晓,许端端和顾芝之也到了,林清晓和许端端是很早和明霜约好的,顾芝之是临时被叫过来的,明霜发了个短信给她,说人多更好玩,随她来不来,没想到她还是来了,只是进来时脸色有些僵,不太自在。   后来看明霜根本没特别在意她,倒是略微放松了些,她和陈璇认识,两个人以前是初中同学,类型也差不多,都是檀附的同学,于是很快也聊了起来。   明霜卧室足够大,落地窗外是檀州江和对岸光怪陆离的车流。别墅光是二楼就有三个卧室,绝对够睡下,她叫人送来了饮料,宵夜和甜点。投影放着陈璇老早想看的一档综艺。   “因为高考,我都好多期没追了。”陈璇感慨。   许端端也追星,和她聊个不停,很投缘。   “好帅啊。”陈璇最近追的那个小爱豆上场时,她忍不住尖叫。许端端也点评,“确实还行。”   “十五上次是不是见过啊?”她扭头对明霜说。   明霜随意瞟了一眼,“好像是吧,他给我唱了一首歌。”   陈璇瞪大了眼,“我的天……”   “他家公司我家有股份。”明霜漫不经心说,“我上次过生日他也来了,真人没这么好看。”   陈璇还没从震惊里回神,以前她只知道明霜家境好,但是具体好到什么地步,她还没概念,眼下倒是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明霜和他们的不一样。   “十五看男人眼光可是贼高的。”许端端说。   “看得上的贼少,就你们学校那个贼有气质的冷淡帅哥,差不多要那样,十五才能看得上。”   “江槐?”   冷淡,贼有气质,帅哥。这几个关键词,陈璇一下联想到了江槐。   明霜想了想,不在意地说,“差不多吧。”   陈璇,“……”江槐是她这么多年,现实里见过的所有男生里,综合气质身材长相最拔尖的一个,而且甩第二很多很多,这也是学校里很多很多人暗恋他,但是没几个去表白的原因,他那长相加性格实在是太高岭之花了,让人根本不相信自己能攀折到。   明霜要是以这为标准,她简直难以想象,这眼光得有多高。   “他也就是长得好,性格太无聊了。”明霜说,“男人要懂情趣一点才好。”江槐识趣的话,就该多利用自己的外表,主动来服侍她,说不定这样她对他兴趣保质期还长一些。   陈璇小声说,“霜霜,难道你希望以后男朋友经验很丰富么。”   她说,“我还是希望我未来男朋友是初恋。”那些万花丛中过的男人,条件再好,她也不喜欢。   林清晓一直没说话,闻言忽然说,“那样的男人一点都不好。”   她之前和江千樟有一段,深深感觉到了,和这种博爱的大众男神谈恋爱的痛苦,林清晓抱着自己膝盖,低声说,“我短时间内不想再谈了。”   和江千樟那段短暂的恋爱,只有她知道体验有多差,他身边永远有不同的莺莺燕燕,对她永远敷衍,林清晓当时被他的家世和长相吸引,但是和他谈恋爱后只有无穷的痛苦。   或许也有片刻的快乐,但是已经被这痛苦完全磨灭了。   “惯着男人做什么。”明霜说,“不行了就换。”这是明萧以前说过的话,明霜现在把话直接转述了,一点不留情面。   “他最近还来找我了,想要复合。”林清晓轻轻抽了抽鼻子,“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他心情很差。”   “直接叫他滚吧。”明霜说,“还复合,给他脸了?”   “我也听姑姑说了一些。”一直安静的顾芝之却忽然说。   “说江家出的事情。”顾芝之说,“说是江叔叔其实有个私生子,和江千樟差不多大,是他以前很爱的女人生的,所以他觉得自己之后家产可能被分到很多,心情才那么差吧。”   檀城江家,大家都知道。   但是这些豪门辛秘,就知之甚少了。   明霜轻轻一笑,“他自己还不是个小三生的么,他妈甚至不是明媒正娶进来江家的,不过因为怀孕了,才奉子成婚,现在发现还有私生子,只能说是一报还一报吧。”   当年那次狼狈仓促的婚礼,在檀城社交圈热度也同样经久不衰。   大家面面相觑,明霜也没再多说了,这个话题就此跳过。   后半夜,四个女孩子都睡着了,陈璇和顾芝之睡得尤其香,高考毕竟很累,玩耍玩,吃饱喝足后,很快就沉沉睡着了。   明霜拉开玻璃门,走上阳台,看着外头夜空里满天星斗,月亮被簇拥在正中,群星环绕,江水安静地流淌而过。   她忽然就想起了,漆黑的包间里江槐当时的模样,忍不住轻轻一笑,却也同时心念一动。江槐那样看着一个女人,很难不让人心动。   说他无聊,其实有时候也不那么无聊,她喜欢看江槐清冷不再,难以自持的模样,更喜欢看他隐忍求而不得的样子。她想弄脏他,弄坏他,把他拉入凡尘,看他露出更多不一样的表情。   她拿出手机,翻到和江槐的对话框,看到他的头像依旧未变,这一年,她估计已经换了几十个头像了,江槐用的还是她给他的那张旧图。   “江槐,不然我们谈恋爱吧,要来当我的暑假限定男友么。”她心血来潮,打字过去。   她知道,江槐肯定还没睡。   “先不告诉别人,等暑假过后,看我接下来要不要出国,再决定之后的事情。”   没有名分,不能和别人提起。他知道的很清楚,暑假限定很可能是真,允诺的未来却大概率是假,出国都可能只是个借口,不过是腻味了就分手。   “我之前不是承诺过么。”明霜说,“高考后就和你谈恋爱。”   短短时间,她的允诺又已经变了一个版本,从允诺在大学校园给他一场甜蜜的恋爱变为了暑假的地下男友。   她的反反复复和变化无常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边迟迟未回。   “江槐,我知道你还没睡。”   她慢条斯理编辑了一条朋友圈《征友,暑期限定男友》,没按发送按钮,直接先截图发给了江槐,“你不愿意的话,有的是人愿意。”   江槐拒绝不了她,她知道。   他因为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骄傲的灵魂和心被她一次次践踏,一次次为她容忍,一再退让自己的底线。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十五:无聊的男人。   婚后的十五:闷骚变/态。(论小槐的本性暴露和被抛弃后的“变化)   发红包二十~庆祝毕业~“?”““”,“” 第四十九章   江槐一直没有回复, 明霜一点也不紧张,慢条斯理地说,“五分钟内, 再不回复, 我就发了。”   以她的受欢迎程度,发出去之后, 她觉得来应聘的人保守在两页以上,到时候她筛选掉一些至少也得有两位数。高考完后, 她这么辛苦地拼了一年, 暑假也确实应该快快乐乐来谈一场恋爱了,对象是谁很重要么。也不那么重要,颜值身材达标, 性格好些, 干净, 那么来一场你情我愿的暑期限定恋爱也很浪漫。   三分钟后。   江槐的回复到了, 只有两个字, “别发。”   “凭什么?”明霜饶有兴趣盯着屏幕。   江槐有什么资格要求她。   “我的暑假计划有谈恋爱这一项, 你不和我谈, 要求别人也不吗?”   她步步紧逼,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下。   手机响起,竟然是来自江槐的电话。以他的性格,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稀少,明霜飞快接起电话。   “声音小些。”明霜在阳台上, 穿着睡裙, 指了指后面阳台, “大家都睡着了。”   江槐一直没说话, 只听到呼吸和淡淡的电流声。   明霜说, “江槐,你打电话过来不说话,浪费我话费嘛。”   “你到底愿不愿意。”少女声音脆脆的,很娇,“不愿意我找别人了。   ”   “……别找。”他声音终于响起,很沙哑,显然一宿未眠。   “我们换视频电话好吗。”明霜忽然就很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电话终于被江槐接起,屏幕那头光线黯淡,少年穿着一身黑色,面无表情,肤色苍白,黑色碎发略微遮挡了眉眼,竟然隐隐透着些颓废又清冷的美。   明霜想,这男人就适合被弄坏,让他彻底绝望,清冷不再,被染上尘埃,拖入深海。   “坐近一点,我想看看你。”明霜说。   他面无表情,像木偶般,听话地把镜头拉近,依旧垂着眼。   明霜看到他唇下的血痕,江槐唇很红,形状生得也好看,很适合接吻,下唇那一抹刺眼的嫣红显然是未干的血渍,他压抑情绪时,习惯性伤害自己的这个习惯还没改。   “江槐,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明霜说,“就等你回答了。”   “她显然不是个很有耐性的人,少女心情都写在了脸上,终于,她完全失去了耐性,“行,我明白你意思了,我马上就……”   他直直看着她,目光竟然有些失焦,声音沙哑,“我陪你。”   这个晚上。   他想起很多,想起第一次见到明霜,她最开始对他的主动与热情,想起夏日的拥抱,想起她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江槐这辈子情窍开得极迟,他的第一次心动被她夺走,逐渐到身心沉迷,不可自拔,为她一步步退让,骄傲和尊严在她面前都化为乌有。   她给了他快乐,给了他更多的痛苦。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她永远留在他一个人身边?   “明霜,你到底有喜欢过我吗?”他哑声问。   只听到夜风呼啸的声音。   明霜柔声说,“江槐,我当然是喜欢你的,不是以前,就是现在,比喜欢别人都要多很多。”   “为你做过的这些事情,我对别人都没做过。”明霜说,“我第一次追人,第一次主动找去一个男生家里,第一次给人做饭,第一次给人剥虾。”   “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你。”   她观察着他的神情,又缓缓说,“我很少对人提起我家里的事情,大部分人都觉得我很幸福快乐,人人都宠我,其实,我家庭也一点都不幸福。”   “我有个关系很差的继母,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爸很风流,很少回家,我的家长会大部分都是他的秘书去开的,从年轻的时候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根本改不了。”   “因为我家的一些事情,具体来说,是因为我爸,我小时候一度很讨厌男人,觉得男人很脏,没一个好东西。”   少女说这话时,声音越来越轻,都是她从未对外人提起的事情。她抱着自己膝盖,肩微微颤着,显得倔强又清丽。   “但是,江槐,你和他们都不一样。”透过屏幕,少女那双明亮的漂亮猫儿眼直直看着他,情绪陡然变化,显得很灼热又诚挚,“所以我才会那么喜欢你。”   他耳尖控制不住地发烧。   面对这样热烈,直白,汹涌的感情,他极不习惯,内心苦涩的甜却不受控制地一丝丝涌出。   明明内心深处知道,她就是个小骗子,这些话能有一半是真的吗?可是,他有些绝望地想,只要有一句话是真的,她对他的感情是真的,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明霜最后说,“江槐,让我们慢慢来好吗。”   “观念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变得了的。”明霜说,“我们好好谈恋爱,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明霜说,“其余后天我们见个面再聊吧。”   江槐身上有种很清冷的脆弱感,一言不发,这样看着人时尤甚。明霜知道他还有想说的话。   “你在担心那个朋友圈吗?当然不发了呀。”她眨了眨眼,“不想再让你不高兴。”   这一晚,几条信息,一通电话,大起大落,让他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反复徘徊。   他依旧没挂电话,明霜明白,轻轻笑了笑,她并不在意让江槐多看自己几眼。她知道自己很美,少女舒展身体,大大方方,倒是江槐,看到她睡裙下露出的洁白肌肤,却很快挪开视线,不再细看。   江槐是清冷自持的端方君子,是矜持传统,洁身自好的男人,至少清醒不发疯时都是如此,这一点从明霜认识他至今都未曾改变,明霜格外喜欢这一点,正是因为如此,诱他失控的模样才更加好玩。   “江槐,你的过敏好了么。”她还记得这件事情。   “好了。”   想对他好的时候,她可以是个甜美,细腻,体贴的完美恋人模样,“给我看看。”   半晌,他把袖子挽起。手臂上的红肿已经消退了,明霜发现他刻意选择左手手臂,慢吞吞说,“右手。”   他依旧穿的长袖,柔软的黑色布料和玉石般苍白的肌肤,对比鲜明。   江槐最后还是换了手,缓缓拉起袖子。   明霜仔细看了,确定他手腕上没有增加新的伤痕,她甜甜地笑,“好了,很听话,以后我会定期检查的,你快去睡吧,看你精神不太好。”   他脸不再那么苍白,漂亮的黑眸直直看着她,写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明霜说,“晚安哥哥,做个好梦。”她这一声哥哥拖得很长,娇滴滴黏糊糊的,直叫到人心里去了,让他白皙的耳尖泛起淡淡的绯。   第二天一大早,陈璇刚起来,看到明霜已经起床了,心情似乎很好,一只脚踩着节拍,正在客厅里边听音乐边吃着早餐。   真的太漂亮了,陈璇实在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就是这么随便披散着头发,穿着睡裙,打扮随意极了,奈何盘靓条顺,脸又娇又美,找不出半分瑕疵。   她忽然想起了明霜那些传闻,想起江槐对她的迷恋,一下都觉得可以理解了。   “早上好。”明霜很热情,“来,吃早饭。”   明霜是很体贴的,早餐照顾了每个人的胃口,甚至每个人回家,都由她家的车直接护送到家。   林清晓是最后一个走的,她垂着眼,眼圈还有点儿红,握着手机在玄关犹犹豫豫,一副心里有事的模样。   明霜问,“怎么了?”   “他说今天要来找我。”林清晓咬着唇。   “他?”明霜反应很快,“江千樟。”   “找你你报警。”明霜说,“不要胆怯,胆子尽管大点,他也只会欺软怕硬,仗势欺人了。”   昨天顾芝之说的如果是真的,江家来了个私生子和他竞争,江千樟表现又这么差,他为了巩固自己在江家的地位,短期内也不可能再惹出什么事情来了。   “之前我妈妈十八岁生日送给了我一个镯子,还在他那里,我想去把它要回来。”林清晓抽了抽鼻子,“所以,我答应了见面,但是……”她现在很怕,她长得矮,性格又弱,她怕江千樟强行对她做什么。   明霜皱眉,“那你不如直接过去他家里。”   林清晓眼圈红红的,“我,我有些怕他。”   半晌,明霜叹气,“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最后一次了,林清晓。”她直直看女孩,缓缓说,“你以后,不可能一辈子都要别人挡在你面前,你自己得学会强硬。”   “别哭了。”她给她递过纸巾,“要哭得在恰当的时候哭。”   有时候,她不介意用眼泪和恰到好处的示弱来换取优势,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不是毫无意义的在家里一个人流眼泪。   江家她确实不喜欢去,也很久没上门了。   坐在车里,林清晓已经收拾好了泪眼,看起来模样精神了些,她现在很依赖明霜,坐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简直唯她马首是瞻。明霜在心里叹气,觉得自己也是心越来越软了,换做以前,她根本不会管。   可能也是因为江千樟实在是太烦了导致的。   江家宅邸还是那般阴沉。管家认识明霜,直接叫她们来了会客厅,很殷勤地说,“你是要找哪位少爷?”   “还有哪位?”明霜说,她忽然想起了那个私生子传闻,倒是忽然提起了一丝兴趣,“现在他们都在?”   管家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笑着说,“有一个不在。”   江承庭的态度他们全家人都看在眼里。以他的意思,那位新来的小少爷,和江千樟地位显然是平起平坐的,而且也不忌讳对外人提起,不过是他本人暂时还不愿意罢了。   明霜说,“江千樟,你叫他出来吧。”   “二少爷刚起床,还在洗澡。”管家打了个电话,“马上来了。”   林清晓坐在她身边,管家走过时,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是明霜气场太强大,管家也明白她身份,大抵把林清晓当成了她朋友。   江千樟还没下来,二楼倒是下来了一个男人。瘦高,拄着拐杖,江家这幢宅邸用的大多昂贵古雅的红木材料,他拄着拐杖,走在楼梯间,显得分外相承。   “好久不见。”江如枞微微笑着看向她。   “哦,你还带朋友来了?”他视线落在林清晓身上。   林清晓抽了抽鼻子。   “这是江千樟的堂哥。”明霜见林清晓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说道。江如枞虽然也是个疯子,但是品行显然比江千樟好,别的不说,至少从没听说过他乱搞男女关系的绯闻,这点在明霜这里是个大加分项目。   “你好。”江如枞微微一笑,很友好的模样。   他生得很好,五官俊美精致,虽然腿脚不便 ,但也不显得狼狈自卑,林清晓看了一眼,觉得和江千樟气质差距很大,但是她现在对江家人都只有害怕和反感,坐得离明霜更近了一些。   江如枞也不是很在意,在明霜对面茶几边坐下。   “你们家最近不是有喜事啊。”明霜说,“多了个兄弟,恭喜你。”   江如枞饶有趣味盯着她,“是。”   “他上午可能过来,你多坐坐,或许会遇到。”江如枞喝了口茶,“长得很帅,我们家男人都不丑,你应该会喜欢。”   明霜说,“算了,你不知道吗?”   她说,“我从不交往这种类型的男人。”江如枞自然知道明霜指的是哪一类,他显然觉得事情更有趣味了,唇角越扬越高。   “上次送你的木雕你还喜欢吗?”   “喜欢。”明霜说,“不过倒是不像你做的,应该是别人做的吧。”   江如枞,“哦?”   明霜说,“一种感觉。”江如枞气质和那个木雕给她的感觉完全不符,而且木雕是一只小鸽子,江如枞要送木雕给她,明霜觉得也绝不可能是鸽子。   江如枞哈哈大笑起来,越发觉得明霜有趣。   江千樟下来了,脸色阴沉,头发上还滴着水,“你们聊得很开心?”他站在楼道里,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ww大家想看小槐被抛弃,但是被抛弃之前给他一些甜,在他又燃起希望,完全沉溺于十五给的爱的时候,再下手才有意思鸭。   —— 第五十章   “把东西还回来。”明霜言简意赅。   江千樟面容有些狰狞, 盯着林清晓,看着她恐惧地拉着明霜衣袖,江千樟责问道, “你让她来的?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 你扯别人干什么,啊?”   他发起怒来格外恐怖, 神情阴沉又凶暴,简直真的让人怀疑, 他会上前来对林清晓做出些什么。   林清晓吓得紧紧握住明霜的手。   明霜完全不怕, 安抚般握了一下她的手,懒洋洋对江千樟说,“你凶什么凶。”   “你拿了人家东西, 当然需要还。”她说, “你爸知道这个事情吗?知道江大少爷在外头越来越low, 抢别人的东西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了。”   听她提到江承庭, 江千樟神情越发暴怒, 简直要克制不住地上前揍她们。   那个野种冷淡不在意的模样让他心火直冒, 却又碍于江承庭, 不敢真的做什么,这段时间他天天睡不好,一股子邪火在心里憋着,眼下真的差点要爆炸。   江如枞用自己拐杖不轻不重敲了敲江千樟小腿,很斯文地开口了, “千樟, 你做什么, 这是在家里, 她们是客人。”   “你拿了人家小姑娘什么, 就赶紧还给她,我们家还不缺这点东西。”   江千樟终于从暴怒中慢慢找回理智,听了江如枞的话,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自然不缺钱也不缺东西,只不过是因想扣着这个镯子叫林清晓来找他,然后伺机复合。   之后他又交了几任女朋友,但是发现都没有林清晓那么乖巧漂亮,自然开始后悔。   江如枞比江千樟年岁大了一轮,是江承陌的儿子,江家这一辈的长孙,虽然因为腿脚残废早早被他剔除了竞争行列,大堂兄这分面子江千樟到底还是得给。   “老子以前给你买的那些礼物就当喂了狗。”江千樟脚步冲冲上楼,拿过一个盒子,朝着林清晓一掷,她立马接过,随后紧紧抱在怀里。   “我,我会把那些都还给你。”她有些惶恐地说。   “不要了,你都扔了。”江千樟沙哑着嗓子说,“算老子看错人了,以后一刀两断,你再出现在老子面前,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他从小被千娇万宠养大,自然也是有自己的脾气和自尊心的,被人带着当年上门讨要物品,也做不出不还的事情。   江千樟只觉得心烦意乱,最近诸事不顺,在家,在外,没有一件顺心,从那个私生子出现之后。   明霜见目的达到了,也不像再在这个江家多待半分,要拉着林清晓离开。   “路上慢走。”江如枞送她们到大门口,微笑着说。   “看天气,要下雨了好像。”他拿过一把伞,递给了林清晓,“你带把伞吧。”   檀城的夏,天气千变万化,男人站在玄关处,高高瘦瘦的,漂亮的脸显得沉静又温和。   江如枞和江千樟气质相差很大。江如枞显得温文尔雅,沉静斯文,林清晓踌躇着接过,低声说了声,“谢谢。”   明霜在一旁看着,朝他懒洋洋笑。   江家男人,长相气质的迷惑性倒是确实很大,谁能知道内地里模样呢。   两人离开后,江千樟气得发抖,忍不住拿起桌上一个花瓶,朝着对年墙壁一砸,花瓶碎成了无数脆片,那是白晴上月刚从拍卖会买来的清代珐琅瓷。   江如枞挑起一边眉,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倒是江千樟,略微冷静下来后,对江如枞扯了一个难看的笑,“哥,今天这事儿别告诉我爸。”   “这女的以前倒追我,看我们家有钱,后来见拿不到好处,就翻脸不认人。”江千樟说,“谁知道她今天会把明霜一起带过来。”   因为江槐的出现,江千樟用他不多的智商思索了下,觉得自己需要团结一下江如枞。   “哥,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江千樟又说,“我知道一个会所,妹子很漂亮——不是那种地方,就是一起玩玩坐坐,聊聊天。”   “心领了。”江如枞微笑着说,“我身体不太好,雨天就不出去了。”   他体质确实如此,只有江千樟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毛病,身体健旺得很,江家男人大都是修长清瘦的体型,江千樟十八岁后倒是开始长肉了,显得很为结实壮硕,白晴小时候一直夸奖,说他这点就是好。   三岔路口,徐天柏站在饭店门口,不时低头看时间。   少年准时出现了,一分不差。   他穿着白衬衫,长裤,苍白修长的指骨间握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白皙干净的脸笼在朦胧的雨幕里,越发显得清俊得一尘不染。   “哟,妹夫。”徐天柏立马赶上,“来来来。”   少年沉默了一瞬,“叫我江槐就行。”   徐天柏立马改口,“好的好的,不好意思,叫顺口了。”   徐天柏和李恒远加了他联系方式道歉,说是上次不知道他吃不了海鲜,这次请他吃饭算是赔礼道歉。   他们是明霜发小,和她一起长大,江槐给面子来了,两人都很高兴。   “请你吃饭这事十五不知道。”徐天柏在包间坐定,“我们没告诉她。”   上次在医院,他们和明霜说要请江槐吃饭赔罪,明霜骂江槐是神经病,说不用了,徐天柏忍不住又扭头看了江槐一眼。雨幕里,他侧脸显得安静又淡漠,看着怎么也和神经病扯不上关系。   “你们都这么叫她?”少年垂着眼,淡淡问。   “其实不多。”徐天柏说,“就我和远子,哦,还有陆哥。”说到这里,徐天柏停顿了一下,毕竟,他们都知道陆措对明霜的心思。   不过说实话,现在明霜和江槐好,他们也不确定能维持多久,说不准明霜玩了一圈,最后还是会嫁给陆措,因此也就还是没有避开这件事情。   “陆措?”他放下筷子,轻声说,“他们有过一段?”   这个男生,在别人面前,和在明霜面前的模样判若两人。他很安静,但是气场并不弱,徐天柏觉得自己之前可能想错了不少事情,他看人很准,江槐根本不是个能被人随便拿捏的人。   “这是没有的。”李恒远立马说,“只是关系好,小时候大人开玩笑提起过婚约,但是后来,十五大了,也就再没说起过了,就只是玩笑话。”   “十五身边人确实不少。”徐天柏客客气气说,“但是,真的能当她男朋友的很少。”   徐天柏说话自然是向着明霜的,虽然不知道和她江槐可以持续多久,但是看明霜很喜欢他,他们自然也要帮着她说话,让她能早点把江槐拿下。   “她对你很特殊的。”徐天柏说,“她那个人就是嘴硬心软。”   江槐不语。   饭间又聊了聊,徐天柏和李恒远就捡着明霜童年趣事说了说,见他有在专注听,于是大概找到了聊天方向。   “十五小时候可皮了。”徐天柏说,“把我们治得服服帖帖,就是一个假小子模样。”   “谁知道长开了那么漂亮,高中时,专门来看她的男生可以里里外外绕教学楼好多圈。”   “以前上高一,有男生想爬墙进来找十五表白,摔断了腿,十五看都没去看一眼。”徐天柏喝得有些多了,话也多了,说得兴致勃勃,说到一些暧昧话题时,李恒远直在桌子下头踹他的腿。   “十五就喜欢你这种,安静斯文,长得好的好学生。”徐天柏是真喝醉了,开始口无遮拦,“我记得那个叫赵什么的,还有叫白什么的,是不是也是……”   李恒远简直无语了,觉得徐天柏是不是在专门给明霜砸场子,他立马给圆回来,“那都是闹着玩儿,啥都没有,十五好久没谈了。”   江槐却只是安静听着,神情没什么波动。   一顿饭吃完后告别,徐天柏去买单,前台小姐姐抿唇一笑,指着外头,“刚才那个帅哥已经结过账了。”她印象很深,太好看了,气质又好,她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漫天雨幕中,江槐背影已经消失了。   夏季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是她千回百转,难以揣摩的心。   他只觉得心里一片苦涩,又甜又苦。   打开手机,明霜的信息跳了出来,是一条语音,少女声音又甜又脆,很亲昵,“哥哥,下雨了,你在外面带伞了吗?”   江槐半小时前给她发了定位。   明霜很会,有很多恰到好处的撒娇和作,叫他给她发一日三餐,要监督他吃饭,知道他出门,又叫他发定位给她看,问有没有女孩子和他在一起,像是在认真查丈夫房的小妻子一般。   他却沉迷于这种虚幻的甜。   “不要感冒了。”明霜说,“淋了雨回家记得洗澡换衣服。”   “晚饭一定要吃,过敏后吃记得清淡一点,不要吃辛辣,也最好别吃鸡蛋。还有我给你买了褪疤的药,晚上应该就送到了,记得给手腕的伤上一些。”   “我在外面,想你,好想明天快点见到你,让哥哥亲亲我。”   江槐成长环境特殊,小时候于嫣对他没有过半句好话,后来颠沛流离,从来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他几乎从未体验过来自女性细腻的关怀。   更别说是来自于她。   他心里发酥,又很苦,只要明霜对他好些,他便什么都想给她,想给她把这世界上最好的都拿来,叫他为她做什么都愿意。   作者有话说:   婚后的一个雷雨天,半夜,小槐从背后紧紧抱住十五,把她锁在自己怀里,不住吻她后颈,急迫又粗暴。十五被弄醒了,睡眼惺忪问丈夫怎么了,他不说话。因为他被抛弃的那天,也是一个这样的雷雨天,这么多年,他反复在梦里重复那一天。   今天迟啦,发二十红包~现在就是在按大纲走,文案和作话提到的都会有的,不过要循序渐进~~ 第五十一章   明霜之所以和江槐约后天见, 自然是因为明天有约。   陆措晚上请她吃饭,地点在一家私房菜馆,明霜高考前, 陆措便已经提前和明立诚说了, 只等她考完,之后吃饭陪玩他全面负责。   陆措显然很重视今天的晚餐, 徐天柏有事儿没来,就来了李恒远。   “他有事去了。”李恒远说。他现在看着明霜, 忍不住又想起了昨天和江槐一起吃饭时徐天柏的一通胡扯, 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心想昨天的事情可千万不能让明霜知道了。   他知道明霜很喜欢那个男生,让她知道, 他们在江槐面前拆她台, 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陆措坐在明霜手边给她布菜, 李恒远看着明霜, 观察了一下明霜的态度, 心里还是觉得明霜明显更喜欢江槐一些。虽然嘴巴上没什么好话, 但是李恒远能感觉出来她对江槐很不一样。   不过他们这些豪门子弟, 很多人的婚事并不完全由自己喜好决定,他觉得明霜也不是恋爱脑的人,做不出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来。   席间陆措很温柔,一直很注意照顾明霜的感受。   她今晚穿得小吊带短裙,罩着一层薄薄的玫瑰灰针织衫, 微卷的淡色长发披散在洁白的小脸边, 显得比平时略微成熟一些, 裙下双腿洁白修长。明霜早已经成年了, 如今也高中毕业了, 陆措很及时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态度,把她当做一个女人来对待,而不像之前对待妹妹。   “十五,这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瑞士玩。”陆措说,“可以去滑雪,去阿尔卑斯山巅的少女峰,那是个很适合你去的漂亮景点,我记得你还没有看过冰川吧。”   陆措很殷勤,明霜只觉得,他估计巴不得今天李恒远也忽然有事不来了,全程几乎没怎么和他说话,只顾着明霜了。   除去席间陆措手机响了好几次,陆措皱眉,拿出来看了,摁了静音后屏幕又开始不停闪烁。他是很有教养的大家君子,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后来干脆直接把手机关机。   这段饭是云南私房菜,香草鱼味道还不错,见明霜胃口还可以,陆措也很满意很欣喜,他都计划好了,明霜愿意和他去瑞士的话,他就争取在阿尔卑斯山上来一个浪漫的表白,回来就确定关系,等明霜到了婚龄就结婚。   李恒远全程电灯泡,缩在角落玩手机。   约莫八点过半,包间门忽然被推开。进来的是个身材曼妙的女人,亮片裙高跟鞋,化着浓妆,身后还跟着服务人员,一头一脸的汗,“女士,你不能进去。”   陆措刚伸回给明霜递汤的手,女人一眼看到,顿时咬牙切齿,“陆措,你不回我短信,在这里和人吃饭?”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陆措身边的明霜,明霜长得漂亮,也很会收拾自己,除去脸嫩显得岁数小外,丝毫没有大部分刚毕业的高中生的稚嫩和土气,费宣薇一时倒是也没办法确定她的具体年龄来。   陆措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你来干什么?”   “这女人是谁啊陆措,你要和我分手,莫非是为了她?”费宣薇指着明霜,一脸来找他讨说法的咄咄逼人模样。   “你是不是有病?”陆措霍然起身,“我和你早没关系了,你一而再再而三骚扰我也就算了,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你们怎么让她进来的?把你们老板给我找过来。”陆措转脸质问私房菜服务员。   “女士,你先出去。”服务员后来跟来了几个保安,他们都知道陆措身份,吓得不起,立马一左一右架起费宣薇,不由分说把她往外拉。   女人满脸狼狈,声嘶力竭说,“陆措,我告诉你,我还没同意分手,我就还是你女朋友……”   声音越来越小。   李恒远一声不吭,陆措从怒火里回过神来,心也开始越来越凉,他转脸看向明霜,明霜全程很淡定,一言未发,慢条斯理把那半条香草鱼吃完了。   她唇嫩嫩的红,牙齿雪白,碎玉一样,吃起饭来看着也娇娇的,别有一种娇憨的美,陆措忍不住心跳了一下,在她身边坐下,小声解释,“她脑子不太好,下次再不来这家了,安保太不到位。”   陆措在京城上大学,费宣薇是他的大学同学,学生会副会长,人长得漂亮身材极好,比陆措高一级,陆措入学后进了学生会,她就一直极为主动的追求陆措,陆措一直拒绝,直到去年一次喝了酒,那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晕乎乎答应了。   后来清醒后,他便想分手,费宣薇不同意,两人这么拉拉扯扯。终于在三个月前,以陆措给她转过去五十万的分手费而告终,他怎么也想不通,费宣薇是怎么恰好在今天这个场合追到檀城来的,只能自认倒霉。   “当时我被她缠得没办法。”陆措苦笑,“我太不会拒绝别人了,三个月就分手了,什么都没发生,本来想找个时间和你说这件事情,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不是怕影响你高考么,没想到她今天跑这里来发疯。”   “没事的。”明霜搁下筷子,甚至还不疾不徐地端起了手边的冰镇西瓜汁喝了一口。   见她不生气完全不在意,陆措心里反而七上八下。   明霜的脾气他极为了解。她对自己的所有物和在意的人,都会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她中意的人,莫说是和别人谈恋爱,暧昧一些,她都会不高兴。   陆措以前在她面前也一直以这个标准要求自己,眼下见明霜反应,他心缓缓往下沉。   明霜拿餐纸擦了擦嘴,见他这模样,噗嗤一笑,唇边小梨涡轻轻绽放,“陆哥,我长大了,十八了,不是以前的小孩子啦,哪还能那么不懂事地闹呢。”   听她还愿意叫他哥,陆措脸色终于开始逐渐恢复正常,又解释了一番,说他们没什么,是这个女人在胡闹。   明霜在心里冷笑。反正都是女人的错,他们都是冰清玉洁的。   男人不就是这样么,嘴上说的再好听,一但分隔两地,那些廉价的深情能维持多久?根本都耐不住寂寞,何况男人原本就是可以无底线向下兼容的动物,别说这个年龄的年轻男人。   所以明立诚才会出轨,所以陆措表现出来一直喜欢她,也不耽误他上大学后找人谈恋爱。   不过明霜对陆措本来也没有这种感觉,倒是无所谓他交不交女朋友,她还没那么闲,要去给所有男人上课。   “陆哥。”明霜说,“你不用解释啦,我相信你为人的。”   明家和陆家关系好,很多用得上的人脉,明霜并不喜欢他,当然不会为了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去破坏和陆家的关系。   她微微扬起脸,清亮的猫儿眼这么看着他,声音轻轻的。   陆措仿佛劫后余生一般,这一刻,他对明霜的喜爱简直要溢出来了,他给明霜布菜,李恒远也马上说些好听的,把话题拉开,气氛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陆措甚至试图把自己的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他手掌宽厚温暖,明霜懒洋洋的,原本觉得放一下也不掉块肉。   她却忽然就想起了江槐。和陆措很不一样,他手指修长,指尖的温度比她略低,不过他从不会这么暧昧地把自己的手叠放在她的手背上。   明霜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见陆措脸色不对,她笑,“我有些不舒服。”把抽回手的动作化成了在包里拿物品,“要去一下卫生间。”   陆措瞥见她手里拿的物品,不好意思挪开了眼,缓声道,“去吧,不舒服再和哥哥说。”   江家宅邸。   江承庭坐在书桌后,和江槐说话。   江承庭现在还记得最开始江槐对江家的抵触,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江槐改变了决定,定下来后,他也就不再受之前的情绪干扰了。   他很冷静,甚至有些冷血。   江承庭对此很满意,他越看越觉得江槐像自己,也像于嫣。   于嫣是他的初恋,也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当年于嫣给他的写的那封绝笔信,他还保存着,于嫣是个难以揣测的女人,一直到现在,江承庭被痛苦反复折磨的岁月里,也始终没有想明白,于嫣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而江槐,可以是他们这段爱情存在过的证明。   “都看完了?”江承庭拿回资料,“下周,我带你见几个人,都是林泉的合伙人,再下周你开始过去实习。”   林泉资本在全国也是赫赫有名的顶级投资机构,管理着一笔极为庞大的资金,今年来,不止檀城,全国的风投项目里都有他们的影子。林泉资本的创始人是江家的上上辈人江重玉,也就是江承庭的祖父,可惜江重玉死得也很早,五十刚过就去世了,后来代代传承,一直到今天的江承庭手里,越发鼎盛。   他们家很出惊才绝艳的天才,可是往往也伴随着羸弱的身体和英年早逝的命运,越聪明,似乎反而去世越早,江重玉的亲弟弟是个很建树的数学家,三十六岁就死于肺结核。   “你数学很好。”江承庭温和地说,“大学可以往这方面继续发展,到时候修一个金融的双学位,硕博再转细分领域。”   他把江槐的一切都规划得很完整,他相信,未来他也可以管理好这个庞大的江家。   这份家业是不可能给江千樟的,原本他也不打算,况且现在在生命的尽头,找到了他和于嫣的孩子。   江槐不知道是没有察觉出来他这般用意,还是根本不在意。   少年神情很冷淡,他和当年江承庭不同的是,只有傲骨,表面上却完全没有那股子世家子的浮傲,他性情不用再磨,已经足够无欲无求,静且清。   或许是那段成长经历给他带来的好处。   “你要快些,小槐。”江承庭忽然笑了,喃喃道,“外人都觉得我们早慧,可是,慧极必伤。我没多长时间了,就要下去找你妈妈了。”   说完这些,他重重喘了几口气,少年不语,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江承庭又说,“做风投这一行,很多时候要看得准,耐得烦,看人尤其重要。”早年,灵泉或大或小每一笔投资,他都会亲自上门见对面的负责人,和他们聊,在心里做出自己的判断。   江承庭身体状况如此差,很难说,和持续这么多年高强度的脑力脑洞没关系。   “那时候,你妈妈抛弃了我。”他喝了口茶,男人上了岁数,面孔依旧消瘦英俊,提到已经逝去的于嫣时却也没了恨意,只有怀念,“我根本不知道,她已经有了你。”   “她走后,我大病了一场,后来,一直拼命用工作麻木自己。”   “我那时候年轻,自尊心太强,无数次想过要去找她,到底没下定决心。”江承庭声音有些沙哑,“她说从没爱过我,不过是看我那时太高傲目中无人,想用一种最痛苦的方法把我踩在泥泞里,才来主动接近的我。”   江槐神情很复杂。   他想起童年时代很多事情,他一直觉得,于嫣是恨他的,尤其恨他和江承庭相似的部分,恨他的性别,于嫣说过,假设他是个女孩,不那么像他,她会爱他很多。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江承庭看着对面少年清俊的脸,轻声说,“小槐,你这辈子,别再像我。”   他知道他和明家那女孩儿的事情。明家那个小女孩,对江槐而言,可能并不是良配,江承庭一向不主张把自家孩子的婚事和商场经营混淆在一起,因此,对明家背景也并不那么看重。   在他看来,最重要的,是要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于嫣是他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人。   “小槐。”江承庭说,“你愿意娶那女孩吗?”   江槐没说话。江承庭见他眼神,已经明白了他的回答。   “即使她根本不爱你,婚后每日对你冷淡,嫌恶你,甚至在外面有别的男人……”他撞上江槐目光,笑了笑,把话头在这里顿住,“即使这样,你也要娶?”   江槐淡淡说,“她不是这样的人。”   正事聊完了,也没什么再好谈的了。   留下这句话,他推门离开了。盯着十八岁儿子颀长的背影,江承庭叹了很长一口气。   他自嘲地笑,他自己都落到这种狼狈境地,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来指导儿子呢。   ……   陆措站在马路边,看明霜一直在发短信,嘴里哼着歌儿,很开心的模样。   他忍不住问,“和同学聊?”陆措一直记得明霜的那个同学,那个漂亮冷淡的少年,当时,他直觉就很不妙,明霜对他实在太特殊。   “嗯……”明霜似乎思索了一下,头都没抬,“也算吧。”   “男生女生?”陆措纠结着措辞。   明霜很不避讳,“男生,大帅哥。”   说完,她暗灭了手机屏幕,隐约之间,陆措看到了对面微信头像,怔了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似乎不是男生头像,是一只小兔子。   明家的车到了,明霜钻了上去,和陆措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   夜晚,天上挂着圆月。   江槐直到十一点才到家,他没想到的是,竟然在自家楼下花坛见到了一个意想之外的人。   明霜笑嘻嘻的,从黑暗里钻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惊喜么!”   少女脸庞娇艳,过短的裙摆下肆意露着一双洁白修长的腿,大大方方展示着自己的美。   “你说明天见。”他抿了抿唇,没有立刻走近,神情有些冷淡。   虽然其实也没多久,但明霜总觉得似乎很久没见江槐了。少年站在月下,一个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干净修长,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还是那么洁净清冷的好看。   江槐冷起脸来时格外有味道,属于长相和气质兼得的类型,几年后估计更是个大祸害。   脾气还没消呢,明霜心里门儿清,他毕竟有自己的心气,她那天那种堪称折辱的逼迫,他必然不可能那么快放下架子。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再渣,再坏,江槐也拒绝不了她。   再冷淡自持模样,只要她撩拨几下,就会为她冰雪消融,露出别人都看不到的模样。   她忍不住凑近,直接环住他的腰,抱了过去,仰脸看着他,“哥哥,我太想你啦,回家路上溜过来和你见一面。”   她眸子狡黠,小嘴红润,仰着脸和他说话,又把脑袋埋在他怀里,去嗅他的味道,被江槐迅速一手止住了。   他身子有些僵,耳尖绯红,刚才的冷淡倒是一扫而空。   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甜甜地说,“江槐,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其实只要拥有过就好了,何必考虑那么久远的事情呢。”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喜欢,明霜觉得世界上怎么能有这样一个男人,长得这么贴和她的心意,每一处似乎都是按着她的喜好来的。   她忍不住踮起脚,笑眯眯地凑近,“江槐,你喜不喜欢我呀。”   她以前就很喜欢这样猝不及防接近,想看他脸红的模样,江槐也有些习惯了,   不料,这一次,明霜真的凑过来,将他一拉,随即在他左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少女柔软的淡红的唇压过,江槐那么白皙洁净一张脸,迅速染上绯,被她留下一个浅浅的唇印。   明霜忍不住又亲了一口,她感觉到,江槐的双手也已经不受控制地搂紧了她的腰,甚至搂得她有些生疼。   月色温柔洒落,一切似乎都正好。   明霜觉得还有些不满足,轻车熟路想去找他的唇,她觊觎很久了的那双唇,从第一次见面。少年迷蒙的黑眸陡然恢复了些清明,他侧过脸,避开了。   明霜很不高兴。   “你要来应聘当我的男朋友,亲都不能亲的?”明霜说,“江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男朋友啊。”   那她要他做什么,回去供着么,还是干看着啊。   江槐只是不语。   明霜怒火终于平息了些,只想要个答案,“为什么?”   “……太快。”他哑声说。少年原本生得黑发白肤,气质冷淡纯澈,此刻一双唇红红的,脸上绯色还未褪去,左脸那个被她留下的印记还在,他被她弄得乱七八糟,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家楼下的一棵树下,原本江槐绝不会愿意的地方。   他骨子是很矜持清冷的男人,被她步步紧逼到如今地步。   明霜真不能理解,男人不都应该猴急的么,江槐也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不过她此刻确实很喜欢江槐,愿意为他退让一些。   “好吧。”小妖精后退了一步,又扎了回来,精致的鼻翼一动,嗅了嗅江槐身上淡淡的香,“不过江槐,我没那么多耐心哦。”   ……   他打开门,江如枞正在屋子里,江槐已经恢复了平日冷淡的神情,江如枞见他,忍不住长长啧了一声。   “还以为能见到什么激情场面呢,可以给我演示演示。”江如枞双手交叉,浅笑道,“没想到就是抱抱黏黏,小年轻这么纯情?”   江槐没有和别人讨论自己隐私的习惯,冷淡问,“资料呢?”   “放这儿了。”江如枞说,“事情我都布置好了,下周见。”   “你比我强多了。”走前,江如枞还要揶揄,“才十八。”   “听说你爸爸,也是十九岁被追到手的。”江如枞说,“我记得,刚上大学那会儿。”   “人家女孩子那么主动了,你矜持个什么?”江如枞说。   他没谈过,确实不理解。江槐那么喜欢那个女生,简直可以说已经为她神魂颠倒,为什么能拒绝。   江槐没有回答。   明霜已经不见了,怀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和温度。他在梦里已经吻过她千百次,痴迷不已。   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可以让她对他失去兴趣的时间推迟些。   少年自嘲地扬起唇。以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只为把一个人留在身边再多一会儿。   可是,这样又能留下她多久呢。   作者有话说:   小槐(清纯版):还有些放不开,矜持羞涩。   小槐(坏掉版):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上,什么都可以做,只要可以把十五留在自己身边。   —— 第五十二章   江如枞却没有立刻离开。   “听叔叔的意思, 之后家里的事情,可能大概率都要交给你了。”江如枞笑,“那时候, 你大学毕业了吗?”   要一个这么年轻的男人, 来掌控江家这艘已经是风雨飘摇的大船,有的不止是表面上的光彩, 随之而来的,必然是极大的, 足以把一个稚嫩的年轻人压垮的巨大压力。江家情况很复杂, 状况并不像上看起来那么一帆风顺,何况家里还有个蛰伏已久的白晴和愚蠢鲁莽的江千樟。   他不知道江槐是否有能接受并且做好这一切的魄力或者决心。   “我会做好我该做的。”江槐淡淡说。   他心性并不软弱,像是冰川一般, 冰冷且坚硬难移。江如枞大笑, “果然, 你才该是那个真正的江家孩子。”   “高考成绩什么时候出来?”江如枞问, “你分数应该能够上那两所吧。”   江槐成绩很好, 他并不意外, 他自己当年读书时成绩已经算是江家子弟里最差的那一拨了, 也考到了国内前十的名校,莫说江槐。   半晌,江槐却说,“够上了也并不一定会去。”   这么重大一个决定,他说出来, 却极其轻描淡写, 江如枞愣了会儿, “那你要做什么?老师说你估分很高, 你不去上, 要浪费自己的高考分数?”   檀附的老师已经给江如枞打过电话,言语之间很是兴奋,他们倒是不知道江如枞和江槐的关系,只是因为江家有入股檀附,他们很高兴地说,今年高考尖子生估分情况很不错,平时第一名的学生发挥非常好,很有希望可以冲击省状元。   江槐成绩太好了,毫不偏科且稳。理科估分要比文科靠谱很多,因为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江槐记得自己写的所有答案。学校老师私底下甚至开始兴奋议论了,他的分数有没有希望刷新这十年来总分最高记录。   “出国。”江槐言简意赅,“高考成绩也不算没用。”   部分学校可以用高考成绩来申请,江槐还有竞赛成绩,高中是名校,三年的综合成绩也没话说,雅思他前段时间抽空去考的,考了八分,已经满足所有名校的申请要求了。   江如枞一摊手,“今年英语国家的申请已经都来不及了,你要出国只能申请明年的,那等于说你今年就上不了大学了。”   “而且你留在国内多好。”江如枞说,“等硕博再出去呗。”江槐情况比较特殊,在国内他能上最顶级的学校,而且可以更好的跟江承庭了解点家里相关的事务,不然他出国,还没学成归来,可能江承庭就已经去世了,一些事情办起来,在国外到底不如国内方便。   江槐为什么忽然想出国,江如枞电光火石般,一下想明白了,他缓缓直起身子,“你想陪她一起是吧?”   “异国恋倒是确实不靠谱。”江如枞说。   何况明霜性格他也了解,那么漂亮,也不像太专情的人,出国了不大可能还念着江槐,很可能一分开,转身就抱上别人了。如果要分开至少四年,很可能就什么都没了。   江如枞叹,“那你会辛苦很多。”江槐是必然需要经常回国的,那么要在国外边继续学业,还需要经常飞回国内处理事务,会徒增一大笔时间成本。   江槐不语。   他不是会因为别人一两句话就改变自己决定的人,都是成年人了,自己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江如枞也不再多说什么。   暑假生活很悠闲,明霜刚起床,给江槐发了条信息,“暑假有空吗?要不要出去玩?”   江槐回复来得很快,“16号之前。”   明霜立马问,“那你16号之后要做什么?出去约会啊?和谁?”   “……”   他说,“工作。”   行吧,明霜倒是也习惯了,江槐以前高中时就有很多兼职。他属于独立得极早的一类,明霜有时候都觉得很神奇,不知道江槐是怎么可以做到那么高效又心无旁骛,有条不紊地安排好那么多事情的。   她几乎没怎么见过江槐失控的模样,这男人,一切都那么有条理,有种机械般冰冷的质感。   其实,如果不是她忽然出现,强行搅乱他的生活和心,这种状态可能会一直维系下去。   那么就只能在16号之前了。   其实原本是他们那一帮狐朋狗友准备出游,明霜想叫着江槐一起,但他16号之后就有事,要出国显然不太现实,赶不上。明霜心不在焉想,那不然把旅行时间改一改好了,毕竟现在当然还是和江槐一起重要一些。   明霜对一个人好起来是也可以非常好,她可以扮演好最完美的恋人。   “今天也说好了见面。”明霜又给江槐发消息,“”哥哥,不要忘啦。   昨天亲到了江槐,虽然没有亲到嘴,但是也是很不错的体验,让她心情很愉快。   明霜刚换好衣服,便听到楼下发动机声音。   陆措上午就赶来了明家,明家帮佣都认识他,倒是一路畅通无阻进了明家,明霜刚换好衣服弄好头发,进客厅就看到了陆措。   “十五今天真漂亮。”陆措笑着夸奖。   明霜今天把头发扎成了低低的双马尾,衬衫和格子短裙,短袜裹在洁白的小腿上,很清纯的女学生打扮,陆措很喜欢她这么穿。   明霜其实不太喜欢他这种登堂入室的行为,皱了皱眉,表现得不是很热情,陆措立马注意到了,“十五,昨天我和你说的,去瑞士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一旦明霜说好,就可以立刻出发,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让陆措很懊悔,打算在这趟旅行里尽力弥补。   明霜端着牛奶杯子,喝了一口,声音有些冷淡,“出国不了,要玩只能在国内玩。”   陆措立马说,“在国内玩玩也不错,我知道一些景点,可以一起过去。”   “你可以再叫几个人,天柏他们,还有你朋友,他们的费用都由我来承担。”陆措笑着说。   或许是因为心虚,他现在把姿态放得非常低。   明霜不置可否,   她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了震,是江槐的短信,“到了你家。”   江槐很有礼貌,从不会不经同意擅自进来她家。   以前他来明家,明霜想故意勾他,叫他去她卧室给她上课,可惜冰清玉洁的小江老师从没有同意过,一直都是在书房。   明霜回复,“你进来吧。”她叫帮佣去开门。   陆措注意到了她又在和那个头像聊天,笑容有些勉强。   明霜一点都不在意,开始刷手机。她刚喝完牛奶,唇角沾了一点点奶渍,明霜自己没注意到,她唇形生得好,小巧,略厚,微微翘起,嫣红嫣红,缀着这一点奶油,显得极其娇憨可爱,陆措看着,心念一动。   他从茶几上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站起身。   “我知道你因为昨天的事情和我生气。”他站起身,想给明霜擦去唇边奶渍。   明霜抬起脸,看的却不是他。   那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拦在了明霜面前,别开了陆措的手,没让他碰到明霜。   江槐沉着脸,他很少有这种情绪明显的时候,意思非常明显。   陆措记得江槐,记得他那张漂亮的脸。   当时第一次见面时,他有所警觉,但是并没有很放在心上。他知道明霜兴趣变得很快,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光靠着一张脸,她很快就会腻了,不过没想到这么久了,他们竟然还藕断丝连,江槐甚至竟然可以来她家里了。   陆措手没放下去,条件反射般看向明霜,他记得,明霜很不喜欢男人吃醋,不喜欢他们的占有欲。   这少年这举动按道理应该已经犯了忌讳,让她不高兴了。   可是明霜没有,只是懒洋洋看了眼他,完全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江槐,你到得好快啊。”   江槐垂着眼,眸光冷淡。   所以是觉得他到得太快,妨碍她和这个男人暧昧了?   两个男人对峙着,少年身材修长高挑,比陆措略高一些,他很安静,但是身上显然也没多少刚毕业的高中生的嫩生和懵懂,陆措发现自己竟然完全压不住他。   他勉强笑了笑,“十五,你有客人,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   “什么时候,你有空了,随后欢迎去我家玩,我爸妈都很想你,说你好久没去玩了,你的房间有人天天在打扫。”   陆措背影消失了。   “吃醋了?”明霜去拉他的手。   他不语,反握住她,手指上力气加大了些。   江槐就是这点不好,她看出来了,他独占欲很强,也很黏人,希望她只有他一个人,一直和他在一起。别人碰她一个指头他都会不高兴,不过以前被他强行克制住了,不表现出来。   “你变了,江槐。”明霜有些不高兴地嘟囔,以前见她在他面前抱别人男人都行……行吧,回想起来也不算行,他们那次就闹了个大矛盾,很久才把江槐哄好。   明霜有些头疼。   她想起江槐手腕上的那些伤痕,觉得这男人骨子可能里就是个疯的,完全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高洁傲岸,光风霁月。   如果不是因为他那么好看,对她胃口,这类型应该是明霜绝对会避而远之的,要结束太麻烦。   江槐不说话,眸光清淡,冰冰凉凉的。   他伸手拿了张新纸巾,把陆措抽的那张扫进了垃圾桶,给明霜擦去唇角奶渍,动作很轻,明霜半靠着他怀里,在内心叹了一口气。   能明显感到,随着他们亲密程度的加深,江槐对她的占有欲越来越强了,已经把这些都划为他的分内之事了。   明霜刷着手机,“江槐,下午要不要和我去看电影?”   “就我们两个。”她朝他凑近了一些,找点好听的随便哄哄他。   之前明霜在朋友圈晒过票根,和一个男人一起去的。日期和时间江槐甚至都记得清清楚楚。   明霜还没和他一起去看过电影。   “好。”他轻声说。   “我来订票。”明霜按住了他的手,语气黏糊糊的,朝他撒娇,“江槐,让我也给你花一点钱。”   “这代表我喜欢你,不喜欢的男人,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他花的。”明霜说,见江槐耳朵又开始红了,抿着唇,握紧了她的手,愿意让她订票了。   虽然从不说,但江槐喜欢听这些,喜欢看她对他表达爱意。   明霜学习能力很强,已经开始飞快地揣摩出了和他相处的办法。   明霜订的是一家高级私人影院,vip邀请制,明霜是这里的常客。   七弯八拐进去,单独的服务生毕恭毕敬引着他们上楼,冷气开得很足,江槐一直握着她的手,他们年岁相当,容貌相当,服务生显然也明白,上来便直接给他们推荐了一个双人套房。   “和你一起看电影,当然要私人影院。”明霜说,“不然人太多了,说话也不方便。”   她知道江槐脸皮薄,在外人面前矜持,在大电影院看电影说话也确实不太道德,当然还是两人独处更好。   “明小姐是吧,你是我们的svip会员。”经理直接出来招待他们了,“给您留了最高级的那一间,可以一直到今晚十二点,影片任意挑选。”   不想看了,也可以立马按铃叫人更换。   明霜注意到江槐神色,一摊手,“和我闺蜜一起来攒的积分,信不信随你。”   江槐侧脸线条显得很淡漠,握紧了她的手,他可以不在意过去,以后,她只有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看什么?”其实按照明霜口味,她喜欢看恐怖片,但是她想和江槐谈恋爱,看恐怖片未免太煞风景。   “你想看什么?”   明霜便装模作样挑了挑,顺势去摸了几把江槐的手,勾住他的尾指捏了捏,随后飞快又挪走了自己的手,仰脸狡黠地看着他。   她最喜欢的,就是在他专注做正事的时候去各种骚扰。   江槐气质很冷很纯,适合穿正装,专注起来时,是他最冷淡,也是最吸引人的时候。   见他喉结滚动,眸光很深地看着她,由着她去了。大部分时候,江槐很纵容她,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底线,由着她作乱。   明霜随便选了一个英语片子,影片开始播放后,光线黯淡了下去,不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槐,我看不懂,你翻译给我听。”明霜英语其实很好,但是她就是要磨江槐。   少年眸光悄然温柔,他只对明霜一人如此,愿意为她做很多琐碎的事情,并且乐在其中。   明霜不看电影,老往江槐的座位靠,原本她刻意挑选的情侣套间,座位本就隔得近,她又伸手在江槐面前晃了晃,江槐便侧过脸看她。   纷繁光影落在他漂亮的脸上,长睫如鸦羽般,又清又静,完美无瑕。   明霜不仅再度在心里感慨,看电影做什么,身边就有个那么活色生香的漂亮男人,不逊色于主演,看电影才叫浪费了。   “江槐,他们在做什么呀?”明霜拉他衣角。   这个爱情片子,正好对上银屏里男主吻住女主。   “……”   少女很狡黠地看着他,随即已经离开了座位,她坐在他腿上,松松搂着他的脖颈,凑近了,“江槐,还要多久。”   可以亲,可以下一步。   他终于忍不住仰起脸回应她,在她侧脸落下连续的吻,江槐的唇很凉,很软,和他的手指一样,他整个人温度似乎天生就偏低,耳后染着淡淡的绯,垂着睫,很专注地吻着她。   他吻她时,也那么专注而沉迷。   “江槐,你现在的样子好涩情。”明霜勾着他的脖颈,轻声说。   清纯又荡浪。   等再长几岁,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极品男人。可惜那时候,她大概率尝不到了。明霜不觉得自己几年之后和江槐还会有什么交集,江槐也不像是会愿意和人玩你情我愿的一夜游戏的人。   那时候,他估计已经对她恨之入骨了吧。   江槐不语,气氛太好,明霜靠在他颈侧,感觉到他冰冷的手指环住她的腰,她被他吻得眯起眼,很舒服,像是被撸舒服了的小猫咪。   她有一只狸花猫,随主人,也很喜欢江槐的抚摸和拥抱。   电影实在太无聊了,明霜看着看着就开始打起了瞌睡,也不知道江槐怎么能做到一点都不困的。   冷气开得正足,她出来玩,刻意换了漂亮裙子,眼下便开始觉得温度有些低,被江槐抱着不那么冷,舒服了,很快,她就打起了瞌睡,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明霜很轻,他把她拦腰抱起,感觉又轻又软,小脑袋还靠着他怀里,明霜睡着时,显得很纯洁无辜,嘴巴紧紧闭着,不会说出那些他不愿意听到的话语。   不过,同样,也不会说喜欢他。   他喜欢听这些话,喜欢她的每一处。   江槐把她在座位上轻轻放下,将毯子裹在她身上,她的小手依旧和他十指交缠。江槐将她的另一只手拿起,放下自己唇边,轻轻吻了下去。   他的吻很轻,逐渐深入,深陷其中,在明霜不知道的时候,他会这么抒发自己浓郁的爱意。   他好爱她,越来越爱,不可自拔。   他想好了,她是一只自由的小鸟,不会为谁驻足。   那么,他来就明霜的步伐。   他本来在这人世间就没有根系,从来没有属于他的驻足之处,他往她的身边去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么么~~   这章发二十个红包,抱歉晚啦,白天二更。   —— 第五十三章   从影院出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约莫九点钟的时刻,檀城的夏天气永远那么说变就变, 一会儿功夫, 天便阴沉了下来,透着一股要雨不雨的意思。   明霜醒来, 发现自己身上裹着薄毯,她喉咙有些渴, 左右一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握着水杯,已经递到她的唇边,明霜像是小猫咪喝水一般, 就着他的手一点点喝干了杯子, 水温都那么恰到好处, 她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江槐的服侍。   明霜手机来了很多信息, 都是来自各种狐朋狗友的邀约。   正巧电话响起, 是许端端, 问她晚上出去玩么。明霜懒洋洋说, “不去了,在陪人。”   “陪?明大小姐,还有陪人的时候?”许端端难以置信,随后立马想了起来,“江槐?怎么, 你已经把他弄到手了?”她分贝越来越大, 显得比明霜还兴奋。   江槐显然是一个特例, 都一年了, 明霜还没征服他, 许端端都觉得不可思议。   明霜看了江槐一眼,红唇一弯,含了一抹笑,“是谁不关你事,挂了。”   没有说是男朋友。   江槐端走了杯子,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做得出找她讨要名分这些事情,江槐是有傲骨的,不过在她面前磨平了棱角。   明霜在影院睡得很好,舒舒服服,目前精神正佳,不过想起江槐是作息规律的乖宝宝,每天要回家按时睡觉,以前除去陪她熬夜外,江槐作息几乎雷打不动,晚上十一点半上床,第二天六点起来。   她转脸看向江槐,神情俏皮又有些促狭,“小神仙,身体还撑得住吗,还能继续陪我玩吗?”   江槐之前几次生病,明霜拿这件事情出来调侃过他很多次,说他是病美人小神仙。江槐轻轻握住她的手,声线清淡,“想去哪?”   不得不说,他会是个无微不至的好男友,好丈夫,只是不知道那时的他会属于谁。   “去吃晚饭。”明霜捏了捏他的手指,声音很欢快,“我饿了。”   他们打算去新开张的那家檀州环湖餐厅,走过广场,这个时间点,广场上人来人往。   走过广场的时候,因为人潮太过于密集,江槐握着她的手,走在她稍微前面一些,明霜叽叽喳喳说起看电影的感想,夸奖这部电影好看。江槐清晰地记得她的入睡时间,却没有拆穿,他唇线微微勾起,凝神看着女孩神采飞扬的侧脸。   明霜肩膀忽然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和他们擦肩而过,定定顿住了脚。   费宣薇和两个朋友一起走着,何茹说是有个很好看小帅哥,指给她看时,没料到,看到那个小帅哥身边的人竟然意外的熟悉,是那天晚上和陆措在一起的那个女人,费宣薇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掉那张脸。   费宣薇看着江槐和明霜交握的双手,柳眉倒竖,“好啊,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陆措,陆措知道你背着他在这里勾搭男人吗?”   有人给她发了条匿名短信,告诉她,陆措在檀城有外遇,所以她急吼吼想跑来抓奸,可惜,那次事情之后,陆措朝她发了一通大火。可惜,陆措这样家世的,她再也攀不上了。   江槐微微皱眉,拦在了她和费宣薇之间,把明霜遮在了自己身后。   这个少年长得很好看,高挑又有气质,费宣薇缓了一口气,指着明霜对他说,“你是她男朋友啊?你知不知道,她在外面有人,和我前男友陆措,两人单独一起吃饭,你喂我我喂你,亲亲密密的,你还和她在一起?”   她仗着江槐那时候不在场,把李恒远省略掉了,顺便大幅度添油加醋,编造明霜和陆措的暧昧。   “他知道啊,但就是不介意,你是不是要气死了啊?”明霜完全不在意,甚至连解释都没解释,看向少年,“对吧,江槐。”   江槐眉睫未动,很冷漠,似乎根本没把费宣薇刚才的话听到耳朵里,甚至连明霜的手都未松开。   费宣薇极其惊讶,脸色一阵青一整白,“我懂了,你年纪轻轻,是不是出来卖的啊?就看她家有钱。”她手指指向江槐,声音半点不加收敛。   淡淡的月光下,少年身姿修长,看起来含霜覆雪,气质极其清越,这种人怎么可以忍受得了这样的侮辱,费宣薇想来想去,只能想出这么一种解释。   江槐很漠然,闻言,甚至连抬眼看她都没有。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被骂得更难听的也不是没有,早已经习惯且漠视。   “你有病?”明霜却已经暴起,脸色阴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间,伸手就抽了她一耳光。   场面一下安静了下来。   她私底下偶尔调侃江槐是一码事,算是他们之间一点小情趣,别人当着她的面侮辱他算个什么?   “你敢打我?”费宣薇反应过来,立马尖叫,想朝明霜扑了过来,被江槐拦住了,他个子高,费宣薇根本越不过他,少年看向她,瞳孔漆黑冰冷,和刚才漠然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打我?”费宣薇气得嘴唇都在发抖,“我要去告她,你等着,我要去医院验伤。”   他脑子很清楚,语气很凉薄,“一耳光够得上什么?”   “验伤,轻微伤够得上吗?比起大庭广众之下说人出来卖哪个更严重?”   他毫不在意,复述着她骂他的那种难听的话,声线清润平稳,似乎完全不含情绪。   明霜很有跋扈的大小姐派头,江槐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好说话的,周围人越聚越多,费宣薇的两个朋友知道明霜有来头,一左一右架住她,好说歹说拉走了。   人潮散开。   江槐拿了湿巾,给她轻轻擦过眼睑和面颊,他手指凉凉的,触碰到她的肌肤很是舒服。   他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只在意她的情绪。   “我不高兴。”明霜声音闷闷的,“听她那么骂你。”   “江槐,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可以说你。”她在江槐手心蹭了蹭,睫毛蹭到他手心。   ……   等他们终于到达临江餐厅时,已经差不多十点了,晚餐活生生变成了夜宵。   明霜叹了口气,想着今天到底还是把江槐拉着陪她一起熬夜了。   风吹了过来,远处是能看到檀州江,江水滚滚,随风往远处飘去,餐厅切换了背景音乐,小提琴手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是一首爱情歌曲,曲风缠绵又干净。   “我妈妈以前很喜欢这首歌。”   “姐姐,我可以和你合唱一段么?”她放下刀叉,跑到了提琴手边,“你给我伴奏。”   女孩子长得漂亮干净,声音很甜,这个餐厅的预约费用不菲,女孩子愣了愣,餐厅经理急急跑了过来,看了明霜的卡后,立马同意了。   明霜拿到了话筒,朝他眨了眨眼,比了个嘴型。   “好好听”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唱歌,少女声线清甜,唱着这首缠绵的小情歌。   “你说会归来,在月霄那边等我,春风变作夏雨,秋霜覆为冬雪。”   “一年又一年。”   “谁知道,一等那么多年。”   “很多很多的思念,结成云,化为雨。”   “明天你会归来吗?明天是晴,明天是雨?”   ……   她实在太适合唱歌,十八岁的美丽少女,一把好嗓子,唱着遮阳挡歌曲,整个餐厅的目光都被她吸引。江槐站在暗处,笔挺修长,眸子一直看着她,似乎想把她的模样完全收到自己眼底。   “好听吗?”唱完后,明霜回到座位。   江槐给她拉开椅子,“好听。”   “你不会说点更好听的?”明霜有点不高兴了,被他握住了手,那双清冷漂亮的黑眸直直凝着她,“很好听。”   明霜耳朵莫名有些烧,她甩开江槐的手,“还高材生,你这是什么语文?”   她轻声说,“这是我妈妈最喜欢的歌。”   《月归》也曾经是明立诚和喻殷的定情歌曲。喻殷是小镇来的姑娘,一路靠自己考来了京城,当年,喻殷二十岁,在校园歌手大赛上唱了着这首歌,被台下的明立诚一眼看到。   当年,他们或许也是真的相爱过。   明霜很悲观,世界上爱情并不长久,不如把对对方最美好的回忆保存在这一刹那间就好,她会永远记得十八岁的江槐,一切都褪色后也是如此,何必一直这么维系下去,以后成为一对相看两厌的怨偶呢。   她离开后,江槐迟早也会忘了她。   女孩长长发丝在风中飘扬,少年把她的发丝掖在耳后,动作很温柔。   “之后去哪里玩呢。”明霜靠着他,把手机里的图片给江槐一张张看,“想去哪里?”   明霜的毕业旅行里,给他留下了位置。   “高原可以吗?”明霜说,“你不会高反吧,到时候路都走不动,需要我来背。”   "……"   江槐和她一样,生在平原长在平原。   “我身体没那么差。”少年终于说,声音很淡,也不看她,看着远方。   明霜忍不住笑,一勾他的手指,声音染着说不出的暧昧,“哥哥,那你来证明给我看啊。”   少年耳尖覆上薄红,握着她的手克制不住用了点力。   明霜哈哈大笑起来,少女发丝被晚风吹乱,显得狡黠又清丽。她知道他脸皮薄且清冷矜持,在这种事情上,就是还不了嘴,只能受着她的欺负。   天空那么高远,海洋那么广阔,她想亲自去探索,去翻过最险峻的高山,去所有未被人及的地方。   两人就这么走着,到了明霜宅邸附近,夜晚静悄悄的,越来越晚,但是两人谁都没提回去的事情。   “小时候,我经常和徐天柏他们出去玩。”明霜指着前方一个儿童公园。   这个儿童公园很简陋,和这片富人区格格不入,周围满是樟树,有些荒芜了,天色已晚,没有一个人,只听到书上隐约的蝉鸣。   明霜拉着他过去,眸底满是怀念。   她指着跷跷板,“以前徐天柏和我一起玩这个,后来就不行了,他发胖了,太重了,有两个我这么重。”   还有秋千,那时候,陆措经常在背后推着她。   “锈得好厉害。”明霜看着秋千,恍然才意识到,长大原来是一个这么快的过程。   明霜童年有很多人陪着,热热闹闹,喧嚣地长大。   江槐只是听着,听着那些她生命里不曾有他的部分。之后有他就好了,明霜会待在他身边,一直到很久之后,他也化为一缕游魂。   “那时候,我们都是背着大人出来的。”明霜说,“江槐,你小时候有没有上过什么辅导班?”   江槐摇头。   “果然补课没用。”明霜嘀咕,“我们都被家里报了许多各种各样的课后班。”   她不想被送去学跳舞,翘课跑出来的,明立诚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试图规劝她,让她变得更加像一个女孩子。明霜不愿意,长大后,她喜欢打扮,也是因为自己喜欢而已,不是因为别的任何人,没有人可以控制她,让她成为什么样的人。   “其实我也不讨厌跳舞。”明霜说,“但是我爸要我去,我就非不想去了。   “你小时候是怎么样的呢,江槐。”   半晌,他说,“没有什么特别的。”   一直一个人。   小时候,他没有朋友,长大了,似乎也没有,他的人生是荒芜冰冷的黑白二色,往来熙攘皆是过客。   两人离开了儿童公园,继续往前走。   江槐凝着远处的天幕,神情静静的,“我记得最多的,是天。”   一天,从早到傍晚的天空,一个人在门口,看着天上浮郁的流云,从这边流到那边,天慢慢地黯了,从白变到红,再黑下去,越来越晚,很快,一天就过去了,于嫣有时会出来叫他吃饭,有时不会。   不会的时候。他就安静地蹲在家门口,看着远处,万家炊烟灯火,一点点亮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与过往。   就像明霜,这辈子也永远不会忘记,喻殷合上眼睛的那个雨夜。   “江槐,你以后不要这样了。”明霜轻轻摩挲着他手腕处的伤痕,“要对自己很好,很好。”   “已经很好了。”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触碰那里。   他不希望把自己丑陋的这一面给她看,永远不想。   他所求不多,这辈子,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好。   作者有话说:   抱歉在写转折,所以写得有些卡,二更迟了很久。   马上要开始掰了,但是掰也不是一会儿能掰的233,要拉扯一阵子。   —— 第五十四章   徐天柏和李恒远在水群, 疯狂在群里发景点介绍,知道明霜不想出国,打算在国内玩之后, 他们就开始使劲儿搜集信息, 其实这个毕业旅行是很早之前就说好的了,他们四个人, 可以带家属。   不过现在四个人里,就徐天柏有女朋友, 也打算带着一起。   和江槐的聊天框没有新信息, 明霜随手翻看,惊讶地发现,自己和江槐居然聊了那么多, 每天都有联系, 虽然大部分是她说, 江槐回复, 他原本话少, 不过她说什么都有回应, 明霜倒是也不觉得无聊。   对于明霜而言, 对一个人失去兴趣是很快的。倒是没想到,她也认识江槐这么久了,要说腻……好像倒是也没有很腻。   明霜把原因归结为被美色迷昏了头。   放下手机,李燕在门口敲门,“霜霜, 陆先生陆太太过来了。”   等明霜收拾好, 换好衣服下楼时, 陆成业和方想云已经在一楼客厅喝茶了, 陆措坐在父母对面, 一家三口穿着收拾得都很正式整齐。   两人很久没有来明宅,明立诚现在不在家,也只能明霜出来招待了。   “陆叔叔,方阿姨。”这两位也算是看着明霜长大的,明霜对长辈还是比较有礼貌,“对不起啊,我爸爸现在在京城谈一个重要合同,没法回来招待你们。”   明立诚行程是早预定好的,如果方想云和陆成业上门是为了来找他,那么应该提前预定或者至少给明立诚打声招呼,明霜不信他们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霜霜越长越好看了。”方想云喝了一口龙井茶,忍不住握着明霜的手,亲亲热热夸奖,“没关系,今天我们不是来找你爸的,就是想来看看你。”   明霜由着她握着。   “你高考完了,这是叔叔阿姨给你的一点小礼物。”方想云把一个小盒子朝着明霜推了一推,是一对耳环,缀着月亮碎钻,很昂贵的品牌,是明霜常用的牌子,她垂眸,“谢谢叔叔阿姨。”   “说什么客气话呢。”方想云生着一张小脸儿,握着她的手,又问她一些近况,“霜霜真漂亮,又乖巧听话,阿姨一直就想有个你这种女儿,现在谈对象了吗?”她看似有意无意问起。   明霜淡淡说,“没呢。”   “现在高中刚毕业,谈对象确实早了点。”方想云笑得更开心了,“霜霜年龄小,但是拎得清,不会被人骗,不像我家傻儿子……”   陆成业严厉瞪了儿子一眼,“陆措。”   陆措双手放在膝盖上,认真说,“十五,对不起。”   “阿措被人引诱,一时糊涂。”方想云叹气,“使我们没教育好他,把他养得太单纯,上了外面女人的当。”   明霜一言不发。   “那个疯女人没有再过来找你吧?”陆措忍不住问。   明霜轻描淡写,“找了。”   场面一时完全安静了下来,陆措显然也意想不到,有些呆,嗫嚅了几下,“那,那……”   “她侮辱我,我扇了她一耳光。”明霜说。   “陆措,你下次再别让我看见她了。”明霜声音有些冷,不是之前那种倦懒的样子。   “还不快保证。”方想云立马说,拍了拍儿子背脊。   陆成业也皱眉,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他不知道陆措怎么会这么糊涂。陆家不比江家,人丁兴旺,每个人都需要从陆老爷子那里争取自己的一份。假若他能娶到明霜,对以后的事业助力该有多大,他自己应该也是清楚的。要找女人,之后稳定了什么女人没有,犯得着在这个时候发糊涂么。   陆措心里又有些甜,明霜很护短,又喜欢吃醋,这点他是知道的。   陆措认认真真保证,“下次不会再让你见到她了。”   他趁着父母不注意,悄声问明霜,“旅行的事情,你去吗?”   “嗯,我这边可能会有几个朋友一起。”明霜说,“费用不用你管。”   陆措忙不迭说好,他现在倒是也不指望能和明霜有什么单独旅行,多在一起培养培养感情也不错。   陆家人终于走了。   明霜打开手机,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群【旅游小分队】,徐天柏,李恒远,陆措都在,徐天柏又把许端端也拉了进去。   “你对象呢?”明霜戳徐天柏。   徐天柏嘿嘿一笑,“她胆子小,而且又没见过你们,现在我先转达,等之后定了再拉她进来。”   啧。   许端端私戳着明霜,“江槐来不?”她怎么没看到明霜把小帅哥拉进来,高考完之后,许端端寻思他们应该有进展了,上次都一起去私人影院了,那小帅哥那么好看,许端端不信明霜能把持得住不发生点什么。   明霜,“你那么关心他干什么。”   “他帅啊,看着都赏心悦目。”许端端理直气壮说,“真的,你和他掰了,一堆等着接手他的。”   明霜心不在焉,随口胡说,“接手?他敢吗?我话放在这里,我哪天死了他也得给我守寡,或者我们一起到地下当对鬼鸳鸯去。”   许端端哈哈大笑,“你可拉倒吧,你死了,叫他守寡是真,你自己早在地府找新的年轻漂亮小男鬼去了吧。”   明霜觉得她说的竟然有些道理。   许端端总结,“总而言之,你就要霸着他,你可以和他分手去找的男人,他就不能去找别的女人了?江槐好惨一男的。”   “我和你说,以前就好多人找我问起过他,我就说他是你的对象之一,把她们都吓走了。”   明霜轻呵了一声,关注点倒是完全错了,“他这么牛的?”   还好多人问他呢,招蜂引蝶本事倒是挺强。   江宅,书房,安安静静。   少年在书房看资料,偶然在记事本上写下一笔,事情很多,他最近一有空就过来这里,之后要和明霜出去旅行,十六号之后要开始实习。   他想现在先把这些都处理完,空出和她一起出门的一周。   桌上手机一震,平日里他工作学习时经常会开免打扰模式,现在不了,因为明霜是个话很多的人,而且她不能被他不回消息,不然就会闹起来。   明霜只发来了一句话,“不守男德,xx骨折。”   江槐,“……”少年神情未变,耳根却克制不住地红了。   “怎么了?”江如枞注意到了,看向江槐。   他按灭了手机屏,“没事。”   啧啧。   江如枞一眼看出来对面是谁,江槐只会对一个人露出这种模样,对别人都很冷漠,公事公办,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   想起明霜,他唇角忍不住一挑。江如枞是真的很好奇,最后他们两会闹到什么境地,明霜他很了解,按他看,这两人就是最不适合凑在一起的类型,偏要勉强的结果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他想起江承庭和于嫣,轻轻一哂。   他们很难心动,但认定了谁,大部分一辈子就只有一个人。   江承庭的祖父江重玉去世得也很早,对外说病逝,其实是自杀。他妻子比他大五岁,突发心脏病猝死的。江重玉当时一言不发,一滴眼泪也没掉,把妻子遗物收拾好,冷静处理交待了家里事务,接受上门亲友的安慰,给她办了一个风光葬礼。   第二天,外面人在猜测,他什么时候会续弦,哪个人能有幸被他娶进门。佣人进门一看,江重玉已经死了,服药去世的,走得安安静静,谁都不知道。   当时他是江家的顶梁柱,林泉的事业正蒸蒸日上,这种行为没什么值得歌颂的,也很不负责,但是江重玉根本不管这些。   江槐也是个不正常的,还是个冷静又聪明的疯子,以后江家甚至还会到他手上,那他非要勉强的结果就很可怕了。   明立诚这天晚上才回家,回家换衣服,洗澡收拾好后,把明霜叫过去,“今天陆家的人来过了?”   明霜心不在焉,“嗯,一家人一起来的,还给我送了个礼物。”   明立诚也不是个说话喜欢七弯八拐的人,径直问,“你对陆措是怎么想的?”   他知道陆措和陆家人的意思,之后怎么处理这个事情,还是也得先弄明白明霜态度。   要他说,他觉得陆措也是不错的。之前他原本觉得江千樟和陆措都是考虑对象,现在已经不考虑江千樟了,但是对陆措印象还可以。   明霜也直截了当,“我不喜欢他。”   明立诚倒是也不强求,“现在你还小,可以自由谈几场恋爱。”   “等以后结婚,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不能只考虑喜不喜欢。”明立诚说,“要和我家门当户对,各方面条件也不能差了。”   “嗯啊。”明霜心不在焉敷衍。   她根本不想结婚,以后谈了也不想结,分手一句话她单方面就能断了,离婚那么麻烦,要对方同意,还要一大堆手续和审批,鬼才会去和男人结婚。   ……   看了一下午资料,等他从书中抬起头,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江槐打开门,拎起自己书包。   江承庭正好也从卧室出来,男人显得更加苍白了,原本高大的身形也显得单薄,江槐不语,接手了秘书,推着他的轮椅往书房去。   一时书房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   少年长大了,肩背笔挺,看着修长清颀,江承庭欣慰看着儿子,又问,“你真的决定了?”   想出国这件事情。   “嗯。”   江槐和他说时,是通知,不是征求意见。   “你的身份,明霜知道吗?”江承庭说,“现在只有我们家里人清楚,但是,如果你要出国,这件事情不可能瞒下去了。”   “你最好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说说。”江承庭说,“我看那小姑娘,不像能容忍隐瞒的人。”   他咳嗽了一声,眸底略有怀念,“当年你妈妈也是这样,我不能骗她一个字,不然她就会和我闹。”江承庭以前是眼高于顶的人,倒是没想到,和于嫣谈恋爱后,自己会心甘情愿为她俯首称臣。   走出江宅,夏天的晚风吹过,带来几缕阴凉。   明霜给他又发了条短信,“在不在家?”   “在。”   “我要过来。”明霜说,“在家等我,就你,别让我看到什么乱七八糟的。”   关了手机,少年唇角微微上扬,很多时候,他很纵容,甚至对她这些小性子甘之如饴。   明霜想起白天许端端的话,忍不住就里里外外把他家里看了一遍,像是小公主在理直气壮逡巡自己领地,到江槐卧室时,少年修长的手停在门把手上,没打开门,显然有些不自在。   “你都是我的了,看个卧室怎么了?江槐,你没在里面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少女站在门前,一双清亮的猫儿眼谴责地看着他,少年耳根染上绯,垂着眼,还是松手,让明霜进去了。   江槐卧室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很干净甚至说清冷,物品也少,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是透着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应该是江槐身上的味道,不是什么香水,就是他的味道,或许是因为他爱洁,那是一种类似清淡的皂香,明霜每次闻到都觉得很心旷神怡。   明霜在书桌上看了一圈,眼神忽然一滞。   “江槐,你在家私藏女人照片?”她手指夹着一张照片冲冲走了出来。   江槐看了一眼,“是我妈妈。”   明霜仔细看了下,才发现,照片很有年代了,女人精致的下巴和唇和江槐有点儿像。   明霜记得江槐说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她哦了声,又看了看照片,背面竟然还贴着一张小照,明霜翻过来仔细一看,是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合影。   男人和江槐的相似度显然就要高不少了,生得高挑清瘦,照片有了些年代,盖不住男人的清冷貌美,江槐的长相大部分应该是遗传自他。   男人低头温柔地看着女人,女人靠在他怀里,看着镜头,倒是没什么笑容,是个很冷艳的气质美人。   明霜看着,总觉得男人很像一个人,皱着眉想来想去,倒是也想不出来。   可能就是像江槐吧,毕竟照片上男人看着非常年轻,可能也就二十,和江槐现在年龄相差很小。   她把照片夹回去。   “那是你爸爸?”明霜问。   “是。”他垂着眼,在做饭,神情淡淡的。明霜左看右看,不知道为什么这男人做饭都能做出一股仙气来,明霜尤其喜欢看他穿黑衬衫,裹着得越严实,越清冷越好,她坐在他腿上扯开他领口时最刺激。   “你爸比你好看。”明霜又看了几眼,故意贬低。她喜欢帅哥,江槐这个类型正是她最喜欢的长相。   少年没做声,明霜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打了个哈欠,却被江槐转身捉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很重,力度比平时大多了。   “我们已经定好旅游的目的了。”大小姐不劳而获,吃饱喝足,被服侍得舒舒服服,靠在沙发上,娇里娇气问他,“后天就走,没问题吧?”   “可以。”   “还有几个人。”明霜掰手指,一个个给他算,“许端端,李恒远,徐天柏和她女朋友,陆措。”   说到最后一个名字时,她看了眼江槐,见他神情淡淡,似乎没什么不悦,她想起上次那个女人造谣她和陆措的暧昧,想了想倒是也没解释,江槐醋劲太大了,她觉得需要治治。   明霜真不懂,明明看着就是个清心寡欲小仙男,为什么占有欲会这么强,恨不得她浑身上下都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其实除去长相,江槐别的任何方面,都绝对不属于她找男朋友会选择的类型,性格太清冷内敛不会主动,管着她的作息,太规矩,她沾花惹草他会吃醋,甚至太聪明了她也不喜欢,明霜觉得男人还是蠢一点好,好糊弄,徐天柏以前说过的话倒是一语成谶。   “你以为我不想去找那些小仙女好学生吗?那是不敢啊,太他妈纯了,招惹了分都分不掉。”   徐天柏也确实被一个这样的女生套牢了,一直到现在都还谈着,对女朋友百依百顺,沾花惹草也没了,朋友圈都是那女生,还说等他二十二了,立马就去领证。   明霜可不想变成这样。   “对了,出去旅游的时候,我们关系保密一下。”她看似不在意说,“我还没和他们说。”   他手指顿住,乌黑的眸子直直看向她,刚才愉悦的情绪一扫而空。   江槐很需要安全感,需要她说爱和喜欢,需要她对很多人宣布,他是她男朋友。   气氛一时僵住。   “以后你还可以去谈恋爱。”明霜说,“不说对你不是更好吗?”   “我不想谈。”江槐捏住她的手腕,一字一顿说。少年一双黑眸格外深湛冰冷,他是真的生气了,明霜很少见他这模样。   “是已经玩腻我了,所以想扔掉了,是吗?”他竟然朝她笑了笑,配着少年清绝的五官,这一笑说不出的昳丽病态。   明霜皱眉,“江槐,你正常点。”她想起他手腕上那些伤痕,心里隐隐有些说不出的不适,有时候,她觉得江槐很好拿捏,有时候,她却又有种莫名的感受,觉得她自己可能根本不了解他。   “明霜,你对我腻了吗?”他轻声问,没松开她手腕,少年指骨修长如玉石,苍白的皮肤上可以看到隐约的血管。   他知道她不喜欢他手腕的伤疤,刻意用的左手,很多时候,他牵她都会下意识用左手。   作者有话说:   一直到婚后,小槐都还会间歇发病,怕十五对他腻了又要消失,他一发病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十五只能长叹年轻作的孽都要还。   十五(自我安慰版):合法拥有两个老公也不错。   小槐(坏掉版)微笑:觉得我不能满足你吗?   其实我觉得他们要谈好,之间必须分手和分隔,不然谈不好,十五不会相信小槐,小槐也只会一直刻意隐藏真实的自己。   给大家发二十红包,么么~~   ———— 第五十五章   明霜觉得和江槐沟通不了, 她不喜欢被人牵动心神的感觉,让她非常不适,一旦她察觉到自己对一个人的好感与依赖过了线, 立马就会果断断绝这段关系, 她暂时还不想和江槐走到这一步。   与其之后让自己痛苦,不如提前结束这一切。   明霜十五岁时, 明立诚带她去看过一次心理医生,医生说她心理很正常, 不过可能属于回避型依恋人格, 对以后建立亲密关系会略有影响。明霜说给许端端听时,许端端毫不在意,哈哈大笑, 说她不是什么回避型, 就是渣而已。   明霜确实很容易变, 也不喜欢被束缚在谁身边。   她不明白江槐为什么非要这样, 好聚好散不好吗?他又不是不了解她的性格, 莫非以为她可以为他改变?   “江槐, 我现在就是不想公开, 你想清楚。”明霜冷下脸,“不然,我们就别见面了。”   明霜翻脸是很快的,上一秒还柔情蜜意,下一秒就可以乌云密布, 她想把自己的手从江槐手中抽回。   可是, 这一次, 江槐没松, 少年脸色苍白, 却一步没有退让,他毕竟是男生,手要比明霜大了一圈,明霜拧不过他的力气。   “我对你还没腻,江槐,但是你要继续这么下去,我们就只能分手了。”明霜说,“我不喜欢别人控制我,谁都不行。”   他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声音已经逐渐沙哑,“为什么?”   不过是在朋友面前公开,他不觉得这是见不得人的关系,按他的想法,他这辈子都会和她在一起,之后还有结婚与婚礼,他想和她拥有一个家,仅此而已,那个家有他,也有她,他会努力给她弄来她想要的一切,会成熟到足以为他们的小巢遮风挡雨。   一直到很多年后,江槐回忆起,发现自己这辈子仅有的,最狼狈卑微的时刻,都是在她面前。   对于如今的他 ,这甚至像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或许从他坚冰融化,喜欢上明霜,一颗心为她沦陷后,就注定走上这条无法回头的路了。   明霜有时候也觉得,她不适合江槐,她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浓郁的爱和安全感。   “我走了,你自己再想想。”女孩背影纤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寒冰一样,“我没有喜欢上别人,对你也没腻,只是不想公开,你能接受我们就继续,不能就算了。”   门被关上,她没有回头,十分钟前,还在他怀里,和他柔情蜜意的女孩,顷刻之间消失了。   江槐来到江宅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少年一身的雨,苍白着脸,被淋得湿淋淋,佣人立马给他拿了新衣服毛巾,秘书去敲江承庭的门,轻声说,“先生,少爷来了。”   他们单独面对江承庭时,从来不会在江槐称谓前加前置,江承庭特默许了这个叫法。   “我明天开始实习。”少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黑发被淋湿,发梢还在一滴滴往下落着雨水,他本来就生得唇红齿白,看起来像是一缕从雨幕里走出的非人间的清艳鬼魂。   江承庭没有多问,只是吩咐佣人去收拾好他的房间,见江槐已经抬步往书房走去,他略带严厉看向儿子,“你先去洗澡,把衣服换了,这样把自己身体弄坏有什么意义。”   江槐转眸看向他,瞳孔依旧有些失焦,这种时候,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体的感受。   在家时,他看向自己的手腕,却忽然记起,明霜说过,他再这样他们就分手,在再也不见,他硬生生克制住了冲动,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冲进了雨幕,来到了江宅。   江承庭说,“你以为这样,就有人会心疼你?”   “告诉你,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男人声音逐渐冰冷,“你要学会习惯和接受。”   少年终于开口了,看向江承庭,眸光刺骨的冰冷,“我不是你,她也不是于嫣。”   江槐情绪一直是平稳内敛的,甚至可以说对一切都很漠然,这是江承庭第一次在他身上感觉到这么激烈的情绪。   ……   “小槐,想快点成熟,不是用这种手段。”江承庭看着儿子修长清薄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该有的,迟早都会有。”   毕业旅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接近。   明霜和许端端逛街回来,一看日历,已经十五号了。   她啃着冰激凌,给林清晓发了条短信,“旅游空个位子,你来不来?”   林清晓很快回复,“好的呀,我在家正无聊呢,去哪儿呀。”   那次明霜带她去江家拿回镯子后,林清晓明显情绪好了很多,她说之后江千樟真的没有再来找过她了,她开始慢慢从那段痛苦的恋爱里挣脱出来,又变回那个活泼的林清晓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她对明霜浓重的感谢之情,要给她送礼物,被明霜拒绝了,现在她基本什么都听她的,有点啥问题都和她说,俨然把她当成了偶像和最好的朋友,让明霜有些头疼。   “空什么位子啊?”许端端放下购物袋,喘了口气,“谁不来?”   “没人说不来啊?”她看了眼群,忽然反应过来,“江帅哥不来?”   “你们吵架了?”虽然明霜经常一副笑脸,许端端和她认识那么多年,还是能微妙地察觉出她情绪不太好。   明霜面无表情,“不来了。”   “啊怎么这样?”许端端很失望,那次去檀附之后,她一直想好好看看江槐呢,虽然知道朋友之夫不可欺,但是不影响她喜欢看帅哥。   明霜沉着脸,“少他一个世界又不是转不了。”   她很烦,尤其意识到自己为江槐的事情烦躁,就更烦了。   十六圆:【你还来不来?】   【给你留了位置,不来我们就走了。】   出发前,明霜靠着行李箱,最后一次,给江槐发消息,【之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你不来,估计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她把机场定位发给了江槐,才恍然想起自己做了个没意义的行为。   江槐知道机场在哪,甚至他们两的票都是他预定的,他做事熨帖,明霜嫌订票麻烦。   帆谷机场。明霜在大厅,靠着行李箱,少女穿着衬衫和超短裤,一双腿洁白修长,鸭舌帽和微卷的高马尾,除了冷着一张俏脸外,极气派又时髦,不少人走过都暗暗回头。   明霜在看手机,江槐一直没回复她。   周围几人都不敢说话,陆措去买饮料了,给她递过一杯冰美式,他心情倒是不错,很殷勤,“十五,热不热。”   “不要。”明霜没接,手机依旧静悄悄,让她心情更坏了。   徐天柏女朋友叫宁小藤,挽着他的手,小声问,“天柏,霜霜怎么了?”   来之前徐天柏对女朋友说了很多明霜的好话,倒是也确实没说错,明霜对女孩子很好,只不过没想到她今天因为江槐的事情心情极差。   “没事,过会儿就好了。”徐天柏只能这么说。   “行了。”明霜看了眼时间,拉着自己箱子,“走吧。”   她接过陆措的冰美式,撕开吸管,喝了一口,陆措满脸笑意,来拉她的手,“要不箱子也给我吧。”   ……   大家却都安静了。   “十五。”李恒远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少年出现在机场门口,身材修长,只是面色极其苍白,看着安安静静的,陆措握着她箱子把手的手顿了顿,心情一下变差了。   明霜一言不发,把自己箱子拉回来。   宁小藤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明霜和江槐的机票是连着的,两人之间气氛也极其古怪,上了飞机后,她偷偷问徐天柏,“那个男生是谁啊?”   “江槐。”徐天柏小声说。   “江槐?”宁小藤一下明白了,“附中那个?”   “对。”   她是实验高中的,江槐这个名字她想不熟悉都不行,以前全市联考,代表了附中,永远压他们学校一头的学神,而且据说本人还是个气质很好的大帅哥。   以前宁小藤不以为意,觉得都是夸张谣传,眼下见了真人,她盯着看了一瞬,小小感慨了声。怎么这世上真能有人美貌和才华都能到这份上,她甚至觉得比起成绩来,江槐的长相要更优越。   江槐坐在她身边,一言未发,从登机开始,除去伸手为她系安全带以外,系完后两人都滞了一瞬,随后依旧一言不发。   明霜很无聊,看到江槐在看书,脸色苍白,侧脸映衬着舷窗的蓝天白云,光影闪过,他忽然抬头。   明霜伸手拨弄了一下他乌黑的长睫,很快又收回了手,看也不看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可是,江槐停下了翻书的手,就这么直直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明霜下意识就看往他的唇,果然又在下唇上看到了一个还未愈合的浅浅伤口,因为肤色苍白,这双唇显得红得更秾艳。   他这破习惯还没改过来,明霜想,等下次接吻的时候,她给他咬破,叫他清醒的时候感觉一下这种疼。   “看我做什么?”明霜说。   他扭头,明霜又捉住了他的手,又去看他的手腕,随后也没松。   作者有话说:   越写越觉得,小槐这辈子真就栽十五手上了。   开始掰了,但是没有完全掰,完全掰的时候更激烈点,激烈到让小槐留下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和性格大变,当然最让他痛苦的是对十五的爱还根本没变,只是更扭曲病态了。   —— 第五十六章   江槐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 没抽回手,用左手翻了一页书,视线回到书页上, 明霜于是很霸道地把他的左手也摁住了, 再然后,把他的书也抽走了, 一把塞进了自己背包里。   明霜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按着他的手, 勾他的手指, 少女微微翘起尖俏的下巴,很骄傲地看着他。   江槐一言不发,由着她肆意折腾。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从始至终也没变过, 尤其在他面前, 她习惯了江槐对她的好与百般纵容。   陆措刚想着和她攀谈两句, 就看到这一幕, 不做声了。   “陆哥……”李恒远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了解江槐和明霜的事情更多点, 老实说,他觉得陆措没什么胜算了,因为明霜不喜欢他,明霜不是个会勉强自己的人,她就是喜欢江槐那类型的, 李恒远算是看出来了。   就算没有江槐, 或者以后分了, 她也会去找下一个自己喜欢的和他像的, 但是不会是陆措。   “没事。”陆措勉强一笑, 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十五年龄小,只是想玩玩而已。”   那个男生看起来冷冰冰的,很矜持冷淡,不像是个会主动放低身段伺候别人的人,明霜也是个暴脾气,需要人哄和容忍。   就算在一起了,他们迟早也会分手。   下了飞机,明霜靠着自己的行李箱,江槐行李少,明霜行李很多,各种漂亮裙子帽子鞋子首饰,化妆品护肤用品,一共塞满了一个34寸行李箱,因为再大带不上飞机了。   江槐接过她的箱子,依旧一言不发,面色冷淡。   这么走了一段。徐天柏和宁小藤一直走在一起,徐天柏低低说着话逗女朋友开心,一手揽住她的肩,宁小藤脸色红红的,笑得很开心。   明霜看了看,又凑近,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江槐,你应该多找人学习学习怎么当人男朋友,你不合格。”   她像是浑然忘了,是她自己不愿意在人前和他有任何瓜葛,甚至不让江槐在人前亲近她,是她要让他们这段关系变成见不得光的地下关系。   江槐顿住了脚步,瞳孔漆黑,凝着隐隐的怒。   明霜知道,但是一点不怕。   她已经想开了,觉得自己和江槐认真谈的这段恋爱已经算对他很不错了,以前她对人腻得很快。认识江槐后,不知道是自己没兴趣了,还是因为江槐醋劲太大,对她管得太多,她懒得一次次哄,明霜觉得自己生活已经变得很干净了。   这一年精力都分给了他和学习。   那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就是不公开而已,什么都随着他,那再之后,是不是要求她和他结婚,然后被一直绑在他身边?   江槐紧抿着唇,骨结有些发白,沉着脸,一松手,箱子停在了原地。   明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自己也不去拉箱子,和他对峙着。   她知道,一分钟内,江槐就会妥协,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可是,一旁的陆措已经立马过来帮她拉过了箱子,明霜懒洋洋看了江槐一眼,对陆措露了个甜甜的笑,声音很大地说,“谢谢哥哥。”   陆措没听明白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大概知道,可能是吵架了,正是他趁虚而入的好时机,于是也就当聋子瞎子,去接明霜的话,顺着她说,两人倒是也有说有笑,一副很和谐的场景。   徐天柏也给宁小藤拉着行李箱,两人低低说着话,感情很好的样子。明霜走在人堆里,笑声不断,她在哪里都是众星捧月,永远不缺喜欢她的人,这是一个□□裸的现实。   江槐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按照他的喜好,只有他们两个才是最好的,可是明霜喜欢热闹,江槐愿意万事顺着她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会演变成这个结局。   目的地叫遥城,位于群山环抱的盆地,饮食习惯偏辣,西北部是高原,他们的旅行计划是先在遥城玩玩逛逛,之后再坐飞机去高原景区。   南方的晚间很热闹,这边和檀城的饮食习惯比较接近,明霜胃口大开,一行人只有江槐不吃辣,其余每个都是个中好手。   “这个家店很有名,只在晚上开。”陆措满脸笑容,“我刻意提前预定了位置。”   就在店铺外。   火锅加串串,两个红锅,香味四溢,隔壁有人已经开涮了,香气直往这边飘了过来,肉香,蔬菜香和辣味在夏季夜空中飘散开来。   其实从檀城要遥城的飞机约莫就两小时,但是他们这趟航班晚点了,加上路上折腾的时间,到达时大家都有些饿了,一双双眼都亮晶晶地盯着翻腾的火锅。   江槐并不挑食,但是有些不能吃的忌口,明霜知道,比如海鲜过敏,而且吃不了辣,是天生的,除此之外,他对吃饭没有任何要求。   “来来来,都多吃点。”徐天柏很热情地给每个人递碗筷,他经常在外头旅行,对吃喝玩乐都很有研究。   江槐说,“我吃过晚饭了。”   明霜很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吃饭,从江槐家到机场要两个小时,从她发短信给他,就算立刻出门,赶到机场也就是正好,哪里还有吃晚饭的空,除非出租车司机从车上给他变出一顿晚饭。   她忍不住轻轻嗤了一声,像是赞叹,更像嘲讽。   陆措坐在明霜身旁,很殷勤,“十五,吃这个吗?”他换了筷子,又拿了勺子,给明霜捞牛肉和虾滑,明霜倒是也心安理得,她喜欢吃肉,但是不喜欢自己涮,有人给她做好服务那是再好不过。   江槐静静坐在对面,垂着睫,看也不看这边,似乎毫不在意。   “你真的不吃吗?”林清晓以前见过一次江槐,知道他是明霜的同学,但是他们具体有什么关系她不是很明白,怯生生问了一句。   江槐摇头。   “哥哥,要吗。”明霜也随便给陆措夹了一筷子菜,陆措有些受宠若惊,满面笑容,“十五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从小没白疼你。”   “我们口味差不多。”明霜看似漫不经心说,“这样一起生活也比较方便,吃饭不麻烦。”   陆措立马说是。   宁小藤也抿唇笑,“以前天柏也是这样的,他和我口味不同,喜欢吃重油重盐,说我吃的没一点味道。我高三,他经常来找我一起吃饭,我吃不下他那些,他觉得我太瘦了,后来吃饭就都就我的口味了,慢慢就我们口味就一样了。”   “真好啊。”明霜大声说。   大家都起哄,让他们亲一个,宁小藤靠在徐天柏怀里,脸蛋红扑扑的,大大方方在男朋友脸颊亲了亲,徐天柏只会嘿嘿傻笑,“我追的她,当时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她,现在差不多一周年了,对对,以后到了年龄就结婚。”   小情侣蜜里调油,接受所有人的祝贺。   江槐坐在对面,隔着一层轻飘飘的烟雾,他清俊的脸有些朦胧,看着冰冷,孤独又遥远。   “哎。”徐天柏才发现,他的碗空了,很热情地说,“我就说挺好吃的,不吃太可惜了,吃了晚饭也可以试试。”   江槐的碗空了,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唇被辣得通红,却没放下筷子,李恒远细心一点,知道有一类胃不好的人是真的吃不了辣的,立马给他拿水过来,“要不要?”   这家是陆措刻意选的麻辣火锅,辣度在全城都能排前几,他这么能吃辣的人,都觉得有些难以适应。   江槐没喝。   明霜脸上笑也逐渐没了,她去隔壁铺子买了一碗冰粉,朝着他面前重重一放,差点都泼洒出来,随后走回了原位。江槐没放筷子,也没看她,他眼角都是红的,江槐天生特别白,平时几乎没什么血色,眼下眼睑,眼角和唇都红了,他却依旧一言不发。   她把给他单独订的那份面扔进了垃圾桶。   两人都是倔强的性格,谁都不服软,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这边景色很好看,就建筑古色古香,晚上行人川流不息。一行人往酒店走去,路过一个卖小金鱼的摊子,明霜却忽然顿住了脚步,盯着缸子里的金鱼。   以前她小时候,喻殷晚上带她出去玩,明霜很喜欢夜市老板的金鱼,明立诚不让她们买,说是太丑不适合养在家里,他们家有昂贵的鱼缸和品种观赏鱼,没地方容纳这种普普通通的小鱼苗。   后来,明霜大了,明明她想要,可以买下最名贵的金鱼,她却也没买过了。明霜家里养的那只狸花猫,也是很普通的品种,别称中华田园猫,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很大概率可能是收养流浪猫,但是是明霜最喜欢的宠物。   明霜甚至没给猫取名字,提到就是猫,许端端问过一次,明霜说,取了名字很容易养出感情,不取的话,什么时候猫不亲她了,或者寿命到了死了,她就不会那么伤心。   “十五?”陆措看到明霜顿住脚步,有些疑惑,周围都是些小摊小贩,没什么好看的,他视线略过金鱼,根本没觉得明霜在看。   明霜说,“没什么。”   江槐脚步略微顿了一下,看向那缸金鱼。   一路上,明明大家都知道,他是明霜的朋友,能被她邀请来这次旅行的,至少应该是关系很不错,可是一路上,他们一句话都没说,几乎零交流。   林清晓敏锐一些,她轻轻拽了拽许端端衣角,小声问,“端端,他是霜霜的男朋友吗?他们吵架了?”   “呃。”八卦之神许端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只能含糊道,“不是,还在追呢。”   到底谁追谁也说不清。   “哦。”林清晓自己也是谈过的人,眼下看着有些羡慕,以前谈恋爱时,江千樟对她一点都不好,根本不上心,除去给她买礼物付账,很少能把自己的注意力匀给她。   她观察了一下,那个少年虽然很冷漠寡言,可是她偶尔抬眼,林清晓经常能看他在看明霜。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明天还要出去玩。”徐天柏也意识到这场旅行的气氛有些过于沉闷,赶忙打起精神,“大家今天就早点睡。”   终于到了酒店。   一行人进了大厅。   “对了,糟了。”徐天柏忽然想起了个很糟糕的事情,看着江槐,脸色一下难看起来了。   “原本以为你不过来了。”徐天柏讪讪地说,“所以把那个房间退掉了。”   “对不起啊。”他又想叫妹夫,硬生生吞了回去,徐天柏也不清楚到底怎么称呼江槐好,直呼其名显得太冷淡了,叫哥又觉得哪里奇奇怪怪,也不怪他,江槐这个人实在是太给人距离感,和他相处都觉得有些压力,明霜今天态度又是这个样子,徐天柏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称呼他。   明霜在刷手机,慢条斯理看了这边一眼。   徐天柏不敢说真话,江槐的房间,是明霜叫他退掉的。   对于徐天柏而言,酒店里多一间房的价根本算不了啥,就算确定江槐不来,他也不会退,但是明大小姐打电话来了,要他立马去把江槐的房间退了,徐天柏也不敢不照办。   除去徐天柏和宁小藤一间以外,其余所有人都是开的单间。   林清晓小声对江槐说,“那要不我去和端端一起,把我的房间匀给你住。”   江槐说,“不用了。”   “你干嘛?”明霜见他要走。   江槐说,“出去住。”   眼见江槐要走,明霜说,“我订的大床房,你住不住。”   她看向江槐,语气很平静,像只是在说出一个稀松平常的事实。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陆措脸色有些难看,都已经毕业了,不是高中生了,都是成年人,和一个成年的暧昧关系男同学住一间房意味着什么,大家都知道。   他勉强笑道,“十五,这不合适吧,叔叔知道了会说我。”   “他不知道不就行了。”明霜直直看着陆措,“你不会告诉他吧。”   陆措被那双猫儿眼盯着,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极为难受。   江槐重复了一遍,“我出去住。”   “你贞洁个什么?”明霜面无表情,“又不是要和你睡觉,就住一间房而已。”   所有人都安静了,宁小藤和林清晓都呆滞了,陆措脸色难看得难以言说。   徐天柏立马打圆场,“没事没事,十五的意思是说,不是睡一张床。”   ……   201号房间,明霜先去洗澡了,浴室里水声停止,她拿毛巾擦着头发出来了,女孩穿着吊带睡裙,发丝被她笼罩在一边,露出纤细的肩,她手臂,腿和腰肢也纤细,整个人和那颗冰冷坚硬的心不一样,都软得不可思议。   江槐并不是小白兔,是个高挑的成年男人,明霜一点也不怕,从房间里出来,“你去洗澡,不然可别和我睡一间。‘’   打开浴室门,热气翻涌而出。   明霜的内衣就丢在浴室里,白色的,带着花边,根本没收拾,他立马挪开了视线。   浴室里都是女孩子的用品,丢得乱七八糟,充斥着一股混着葡萄味沐浴露的甜香,和她身上的味道,少女的馨香。   男生洗澡都比较快,加上吹头发的时间,不到半小时,江槐就从浴室出来了,已经穿得严严实实,收拾齐整了。   明霜往里面看了眼,浴室里乱七八糟的物品都被摆放整齐,除去她的内衣,依旧放在原处,一动不动,显得极为扎眼。   明霜盘腿坐在床上,直勾勾看着他。   江槐穿着白色短袖,黑色长裤,很简单居家的打扮,刚洗过澡,他身上那股子香也格外明显,空调吹出冷风,他显得极为洁净又苍白,像是一尘不染。   她头发还在滴着水,明霜很懒很需要人服侍,以前在家里,她有专门的造型师,很少在家洗头发,洗完后都有人给她打理,她找了吹风,递给江槐,“帮我吹。”   江槐一动不动,明霜慢慢皱眉。   随后,他动了,手指握着她的头发,用毛巾给她把头发上的水沥干,随后,打开了吹风,江槐的手指很舒服,偶尔触到她后颈的皮肤,很快便拿开,明霜舒舒服服享受着,半靠着他。   她穿着一件吊带睡裙,锁骨清瘦,下面是一抹属于少女的弧度,他垂着眼,手指骨结发白,一言不发。   明霜觉得有些困了,一看时间,已经是差不多十二点后。   明霜拍了拍自己身旁,“你站着干什么?”   “我们这算什么?”他没动,垂着眼轻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她和陆措那些亲密,当着他的面,让他看,他知道明霜是故意的,可却抑制不住的痛苦。   江槐本质是个很传统的男人,对他而言,他很珍惜她,不想对她随便,也做不出来在没有名分,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况下和她住在一间房。   明霜说,“哥哥,算你情我愿,算天雷勾地火,算在苞谷地偷情,不然算我强……”   她话没说话,唇已经被被江槐捂住,他手指冰冰凉凉,明霜就去亲他纤长的手指,先是吻着,随后忽然就是狠狠一口,重重咬下去,江槐这疯子竟然也一言不发,由着她咬。   明霜松口时,发现他食指已经被她咬出了血,留下一个深深的齿痕。   “你什么意思?”她说,“为什么不把手拿开?”   明霜痛觉很敏感,一旦什么东西刺痛了她,她就会立马松手,随后再也不会上第二次当,不会再度给自己带来痛苦,所以,她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还会有江槐这种人。   江槐一言不发,他手指还在流血,他看着那个齿痕,瞳孔又深又黑。   这是她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他相信,陆措不会有。   明霜给他贴好创可贴,见他立马抽回了手指,她轻声笑道,“哥哥,所以现在,是要开始和我划清界限了吗?”   江槐听到这个称呼,心里更加痛苦,想到她今天这么叫陆措,手指收紧,脸色更加苍白。以前,他曾天真地以为,至少从今往后,明霜只会那么叫他一个人。   小小的房间,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房间里一张大床房,一张沙发,甚至旁边还很贴心放了一个盒子,可以扫码购买。   “我睡沙发。”他说。   “为什么不打地铺啊哥哥。”明霜说,“那样不是可以离我更远一点吗?”   “你要不直接住隔壁去吧。”明霜说,“隔着墙更安全了呢。”   这场漫长的冷战竟然还没结束,明霜见他这模样,恶向胆边生,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对江槐太好了,把他给惯的,所以现在才这么不听话了。   “你不是要自己要来当我男朋友?那我们住不应该住一间房吗?”明霜说,“你有什么不服气的?徐天柏还和宁小藤一间房呢。”   江槐什么也没说,把毯子伸开,扑在沙发上。   江槐站在沙发前,明霜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他,他生得很高挑,明霜仰得脖子甚至有些酸,他只是这么冰冷又安静看着她,看不出一丝情绪。   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江槐,那时候,她觉得他像是冰霜一样的美人,洁净淡漠,高高在上,不染一丝欲念。   明霜在床上,他在沙发上上,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像是两个最遥远的陌路人。   明霜从床上翻身下来,朝他身上一扑。   江槐立马睁开了眼,要翻身起来,明霜把他压住,“你别起来了。”   她尖尖的下巴搁在他胸前,月光从窗户里映了进来,她打了个哈欠,“我就睡这里,你睡哪我睡哪。”   她觉得江槐就是个小仙男,即使生气了也是这样,他很香,明霜头在他颈窝拱了拱,去闻他,朝他喉结吹气,手指去玩着他一头干净的黑发。   她身子忽然一轻,天旋地转,江槐把她打横抱起来了,放在了床上。   明霜又要爬起来,她大小姐当惯了,执拗又不可一世,想干什么没达到目的决不罢休,江槐把她送回去一次,她又可以过去一次,不料,身边一沉,江槐也坐了上来。   “你……”明霜话还没说完。   少年把她按在了自己怀里,垂下眼,一言不发地吻她。   之前她和他亲近,江槐怎么也不主动,眼下,她之前百般引诱没成的,倒是一下都来了。   “怎么,不要贞洁了?”她眯着眼,倒是不忘记调侃他一句。   江槐不答,亲吻更加用力,不断落在她的耳垂和脖颈,明霜环着他的腰,见他绯红的耳尖,漆黑浓长的眉睫,沉溺在她给予的甜蜜里,如过不是这幅长相,她几乎难以相信这还是那个洁净寡欲的江槐。   “江槐,我以后留在国内陪你好吗?”明霜被吻得舒服了,勾住他的腰,胡乱承诺,哄骗他给她更多,“不出国了,等之后,时机成熟一点,我们就公开。”   月光下,少女红着脸,猫儿眼又亮又深,像是勾人心魄的小妖精。   可是,他知道,她是满嘴胡言乱语的小骗子。   他再也不信明霜说的话了。   骗他就骗他吧,只要明霜不离开他,去哪里都一样,名分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只要明霜身边没有别人,只有他。   他什么都不需要了,只需要一个她。   作者有话说:   一步步退让还是被抛弃的小槐,就彻底疯了。   等下应该有二更,抓紧写完这段过度剧情。   ———— 第五十七章   第二天, 明霜再醒来时,一模身边,没人, 然后她看到沙发边折好的毯子……江槐简直不可理喻, 显而易见,后半夜, 在她睡着后,他又去睡沙发了。   明霜真不懂了。他又不是不正常, 对她反应也很大, 应该也不是不喜欢她,明霜对自己的魅力一直很有自信。   世界上怎么还能有这种男人的,明霜越想越觉得有趣, 她真想看看, 哪天江槐失去理智, 被本能驱使的失控模样。   滴的一声, 门被刷开, 江槐走了出来, 他已经收拾好, 换好了衣服,看起来清清爽爽,身上带一些早间外面清爽的晨露味道,江槐作息非常规律,应该至少已经醒来两个小时了。   明霜早上习惯喝一杯热牛奶, 江槐是知道的, 他把手里拎着的牛奶放在了茶几上。   明霜翻身起来, 一看时间, 才八点半, 又倒了回去,女孩长发有些凌乱,睡得面颊嫣红,正靠在床边打呵欠,见到少年,她不高兴,声音有些大,“走开,别看。”   她虽然很美,但是也需要收拾,不想把自己刚起来的乱七八糟的素颜模样给对象看也是正常的。   江槐那么聪明一男的,这种时候却不懂了。   他脸色有些苍白,漆黑通透的眸子定定看向她,明霜有多人精,立马明白了。   江槐是不是觉得昨天他主动了一回,和她亲了亲,她起来就翻脸不认人了?她还是不至于那么渣吧,何况她也没尝到什么味啊,一点小菜都算不上。   她无奈道,“我现在没收拾,太难看了,不想给你看。”   “不丑。”他神情缓和了下来,看着她,轻声说,“很好看。”   江槐从第一眼起,就觉得她很美,之后越来越觉得如此,甚至觉得她没半点不好的地方,即便是一些小性子他也喜欢,他眼里从头到尾只能看到她一个人。   明霜,“……”   “你别说些好听话来骗我。”她绷着脸,气鼓鼓的,“我觉得不好看行不行,你快走,我要换衣服洗漱。”   门被关上后,明霜打开卫生间的门,发现里面被收拾得很干净,江槐果然爱洁,看不惯她那扔的乱七八糟的物品——除了她的内衣,其余衣服都洗过烘干了,江槐可能犹豫了,最后还是觉得他不适合动。   明霜把内衣受进了脏衣袋,她不洗衣服,回去估计全扔了。她懒洋洋想,什么时候可以让江槐心甘情愿帮她把这些也收拾了。   对着整洁的洗漱台,明霜叼着牙刷,总算回过一点神来了。   她睡眼惺忪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视线往下,看到自己脖颈,神情忽然很精彩。   大厅里,大家都到了,明霜是最后一个到的,今天大热天,她却披着一头长发,没有扎起来,穿着收腰的到膝盖的冰丝小裙子,很漂亮的湖水蓝,衬得腰不堪盈盈一握。   林清晓小声问,“霜霜,你不热啊?”   明霜瞥了一眼江槐,“这样好看。”   徐天柏正在和江槐说话,给他看什么,应该是在商量今天的行程,他没看这边,明霜一挑眉。   江槐说完后,见明霜似笑非笑看着他,朝他勾了勾手指,叫他过来。   大厅角落,只有他们两人,明霜伸手拂开了自己耳边长发,“好学生,你做的好事。”   少女牛奶般细嫩的肤色上,赫然一个深红的印记,很是显眼。   “是不是没亲过人啊江槐。”明霜说,“亲都不会亲。”   “害我夏天只能披头发。”她把头发放下,还在抱怨。其实她倒是不介意,不过她昨天和江槐睡一个房,她暂时还不想暴露他们的关系,虽然说住一间房已经很堂而皇之了,但是还是比大喇喇顶着个吻痕好点。   江槐一瞬不瞬凝着那个印记,轻声说,“对不起。”然后被明霜抓住,在他白皙的右脸重重亲了一口,可惜她今天口红不掉色,没在他脸上留下什么印子,只有很浅一点。   “不准擦。”明霜说,一指自己脖颈。   要他记住他昨天半夜的发疯,少年修长笔挺地站着,果然就没擦了,垂着长睫,由着明霜折腾他。   “到时候了会公开的。”明霜说,“现在不行。”   她越看江槐,越又觉得很喜欢,果然以前皇帝被妃子吹枕边风是有道理的,昨天江槐服侍了她一道,今天她看他就觉得很顺眼,很好看,心情也不错,昨天江槐要是心机一点,趁机多提点要求,她或许也会都答应。   不过答应后算不算数就不一定了。她又不是皇帝,不需要什么面子。   比如这句话,她也不知道江槐信还是不信,不过明霜也不在意他信不信。   陆措今天脸色格外难看,顶着两个黑眼圈,见明霜和江槐两人一道走着,他眼睛上下扫过他们,尤其看着明霜,像是要把她看出一个洞来。   江槐不动声色拦住了她身前,把陆措的视线完全遮挡。明霜在喝牛奶,也由着他了。   大家都看得出来,今天,明霜和江槐之间气氛缓和了很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原本吵架冷战,住一个房间一晚上后就好了,个中发生了什么,就任君随意想象了。   男生女生没走在一起,明霜对林清晓和宁小藤解释,说江槐睡了一晚上沙发。   “他就和我熟一点。”明霜说,“让你们挪房间又不好意思。”   她们倒是也没有很不信,主要江槐那副长相太有欺骗性,实在是太纯太乖,加上宁小藤对他中学时代的刻板印象,于是乎就这么说过去了。   当然那几个男人是不可能信这种鬼话的,比如陆措,一大早,他几乎一言未发,脸似乎都是绿的。   他以前觉得他可以容忍明霜任性一些,但是这件事情,他发现,他不行,昨天晚上他一宿没睡,满脑子都想着,明霜和那个男生睡在了一间房。   陆措发现,他忍不了。他以前一直安慰自己,说明霜小,不懂事,只是玩玩而已,也不可能真和那男生发生什么,他也宽宏大量不介意,现在,他发现,这些都是他自欺欺人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头上绿得发光。   明霜倒是也完全没注意他,和林清晓他们说完话,她回头,把一个袋子扔给了江槐。   “这个给你,记得吃了。”明霜谁,“以后别犯傻。”   她又说,“昨天给你买的面扔了,可惜了,我找的口碑最好的一家,主厨做的送来的,应该挺好吃的。”   她知道江槐吃不了辣,所以给他另外订了餐,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傻。   江槐,“没事。”   “我可以适应。”他轻声说。   他知道明霜喜欢吃辣,不希望她因为他改变自己的口味,放弃自己喜欢吃的。   “……”   明霜,“你适应个鬼,你忘了你上次吃海鲜的样子了?你吃了那么多次,适应海鲜了吗?”   江槐不语,握住了她的手,见明霜没有挣脱,他把她的手完全收进了自己掌心,只觉得自己内心,似乎也随之安顿了下来。   陆措脸色一直非常难看,出发前,他沙哑着嗓子,“我要回家。”   明霜说,“哦。”反正他走了,他们又不是不能继续去玩。   她转脸看向大家,“你们呢?”   “我和陆哥一起吧。”李恒远说,他偷偷把明霜拉了过来,“他心情不好,我去劝劝他……对了,你们是不是有情况啊。”   “嗯呐。”明霜朝着江槐背影一怒嘴,“我男朋友。”   “哦哦。”李恒远说,“行,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你别和他讲。”明霜说,“和江槐,告诉他我说他是我男朋友。”   这话有些绕口,李恒远理解了一下,有些意外,“啊?”   明霜懒洋洋说,“我们说好了,过段时间公开,你不要出去说就行了。”   江槐对她很好,但谁又能知道,这段好能维系到什么时候呢?   “十五,小藤想去看熊猫,不然我们分开走?”徐天柏也来和明霜商量。   “你们怎么办?”明霜问许端端和林清晓。   许端端说,“我有同学过来了,其实我早想和你说,清晓高反有点严重,她怕她自己去不了,不然我带她在这边玩玩算了。”   明霜当然同意。   一番商量后,大家各自道别,除去陆措独自一人,谁都不理,大家心情都还可以。   “就剩我们了。”尘埃落定后,明霜对江槐一摊手。   少年握着她的手,凝视着她,“你不喜欢吗?”   他知道明霜喜欢热闹,他喜静,明霜喜动,他们什么都是相反的。江槐很喜欢只有他们两个的感觉,那样,会给他增添一份安定感,甚至会让他有种错觉,觉得明霜真的只属于他一个人。   “哥哥,那要看你表现了。”明霜打了个哈欠,把脑袋靠在他肩上。   周围再没有认识的人,她对江槐说的不公开交往自然也没意义,他亲近她的行为也没有再被抗拒。   像是一对很普通的男女朋友。   明霜和江槐一起坐上了飞机,按原定计划走,随后转火车,明霜第一次坐火车,虽然是绿皮火车,但是她很兴奋,指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山脉和牛羊群,问东问西。   江槐竟然很了解,她问什么都答得上。   明霜疑惑,“你来过?”   他扬了扬手里的导游书,“看书。”   明霜,“……”   和江槐在一起旅游,她干脆什么都不操心了,只舒舒服服地玩,反正他什么都会办好,江槐性格极为细致缜密,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周到,而且很有计划,不像随性,变化无常又粗线条的她。   明霜想,他们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怎么就偏勉强到了一起。   火车快到站了,明霜还在窗口看着,江槐拉过她的手,明霜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高考分数是不是快出来了?”   江槐垂着眼,淡淡说,“不知道。”   “这还好学生呢。”明霜瞪他一眼,自己看日历,“好像已经快了,等我们回去应该就出来了。”   他没说话,把她的手收到自己掌心。   明霜一路上显得欢天喜地,看什么都新鲜,小姑娘长得漂亮,眼睛亮亮的,显得乖巧又美丽,一车厢的人都看她。江槐话少,但是和她很亲密,周围人看着,都觉得是很相配的一对。   明霜蹲在地上,正在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玩玩偶,教她给芭比编头发。   “他脾气可差了。”江槐忽然看到明霜看了他一眼,像是小姑娘妈妈问了她一句什么,她回头看向少年,大声说,“可难哄了,动不动闹别扭和我生气。”   周围人都哄笑起来,觉得这男生看起来安安静静,乖纯斯文,怎么会有这种脾气。   江槐靠窗站着,身姿颀长,视线依旧落在明霜身上。   “你女朋友吗?”一个小伙子不无羡慕,问江槐,“真漂亮。”   “你要对她好点啊,不要仗着自己长得帅就大脾气,这种女生,跑了就再追不到了。”   “嗯。”他轻声说,唇角微不可查含了笑,黑眸凝着明霜背影。   作者有话说:   小槐最幸福的时刻!可惜幸福时光不那么长久。   婚后,十五依旧孜孜不倦对周围所有人宣传江槐脾气差,只会欺负她。朋友聚餐,大家见江槐,用同情目光看着他,“辛苦你了。”   十五,“?”所以你们为什么都不信。   ———— 第五十八章   下了火车, 已经差不多是傍晚时分了。看着远处辽阔,一望无尽的天际和逐渐陷入墨色的天空,明霜有种莫名的兴奋感。   “江槐, 你知道吗?我以前出去玩都特别无聊。”明霜说, “每次流程都是家里安排好的,我就是从一个交通工具换到另一个交通工具上, 都哪里玩感觉都差不多。”   甚至连流程都像是安排好的一样,看风景, 去山涧就骑马, 去海边就坐游艇,接受招待,最后疯狂购物, 这一次是她自己选择的地点, 和江槐一起, 她朝着远处张开双臂, 呼吸了一口空气, 只觉得整个人似乎都要起飞一般。   少女长发在晚风里被吹得飘扬而起, 自由又快乐。   江槐视线只是安静随着她, 唇角微微扬起。   他喜欢看这样的她。   明天要上高原去景区,今天天色晚了,明霜肚子饿了,拉着江槐去找吃的,   镇子有明显的藏族风情, 明霜拉着他吃了一顿火锅, 这边的火锅倒是并不辣, 羊肉汤很鲜味香浓, 明霜喝得不亦乐乎。   吃饱喝足后, 她拉着江槐的手,边哼着歌儿,觉得自己很久很久心情似乎都没这么好了,   “对了,晚上是不是要找个住的地方啊?”这时,明霜仿佛才想起来,大小姐从没自己买过火车票机票,也从没自己亲自订过酒店,一切都是别人提前操办好的。   江槐说,“已经订好了。”天色太晚了,现在上高原很困难,江槐预定了明天上午的商务车,提前计划好了晚上在镇子下榻一晚。   “你什么时候订的?”明霜拿大眼睛瞪着他,她明明一直和江槐在一起,压根没听他提过。   “江槐,你这样,以后结婚了出轨,你老婆肯定都发现不了。”   “……”   这是一件民宿,收拾得很干净,入口在一个巷子边。   江槐轻声问她,“能住吗?”这是这个小镇上能找到的最干净的住处了,他对生活条件倒是无所谓,但是知道明霜娇气,对住处要求很高,果然,她勉为其难往里面看了看,似乎不是很满意,又看向江槐,“你陪我睡就可以。”   少年抿了抿唇,明霜看着他,狡黠眨眼,“江槐,你又脸红了。”   ……   民宿,前台看着这一对漂亮的少男少女在大厅拉扯。   “江槐,你什么意思啊?”明霜捏着自己身份证不给他,愤怒得不行,“为什么开两间房?”   “你不怕我晚上出什么安全问题吗?”   “你让我一个人住这种破地方?”   “江槐,你还是不是个人了?”   明霜胡搅蛮缠起来是根本无法抵挡的,她显得真的委屈了,猫儿眼里都要凝起泪水来,她原本就生得娇,嗓音都沙哑了,越发显得委屈得不行,倒像是江槐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前台瞠目结舌,看向那个干净英俊的少年,在脑袋里脑补了一篇八千字狗血长文。   明霜坐在床边,还抽了抽鼻子,她装哭实在过于敬业,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真的给自己挤下了几滴鳄鱼的眼泪,她皮肤娇嫩,眼下鼻尖都是红的,江槐沉默着给她擦眼泪。   明霜又觉得丢脸,把他的手甩开,认为自己得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她转过去背对着江槐,感觉到他的气息覆盖了过来,从背后搂住她,把她轻轻拥往自己怀里,明霜就是不回头,感觉少年温柔缠绵的轻吻落在头顶。   江槐没再要离开,终于还是再度为她妥协。   “你不是最规矩的吗?怎么又不怕我坏你名声了?”明霜嗓音还有些沙哑,猫儿眼里含着泪,仰脸看向他。   他说,“不怕。”   “也不规矩。”他说,来吻她的脖颈,唇薄而柔软,深深印下。   江槐已经彻彻底底为她改变。   第二天早上,明霜闹起床气,把被子蒙在自己脑袋上就是不起来,还埋怨江槐说她睡不好都怪昨天他不愿意陪她睡。   不过等车一到,她就又装回了那个活泼可爱,平易近人的漂亮乖甜少女。   明霜最恶劣的一面永远只留给江槐。   司机是个黑黑的姑娘,看着像是藏族人,明霜问她是不是。姑娘回答,“我是汉族人,大学毕业后嫁到了这边。”   明霜和她聊,姑娘是北方人,明霜很喜欢和种类爽利人聊天,她说,“你们年龄还不大吧?”   明霜很会收拾自己,“为什么?”   “看着细皮嫩肉,你男人看着斯斯文文的。”李存默说。   明霜哈哈大笑,“我和他姐弟恋。”   “不像。”李存默瞥了一眼一直安静的江槐。   明霜来劲了,“为什么?”   李存默只说,“感觉。”   明霜是个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人,见什么都新鲜,“你这种是怎么看的啊?你会算命?”   “我们村有能算命的,很准。”李存默说,“你想去算可以去算。”   明霜一拉江槐,“江槐,去不去?”   江槐不信这些,而且按他的安排,他们应该在今天下午两点抵达景区,不过看着明霜扬起脸,眼睛亮亮看着他,他的话说出口便变成了好。   李存默领着他们进了村子,出乎意料的是,这边似乎也是个景点,明霜左看右看,把算命的事情丢在了脑后,去买各种纪念品,江槐看着她,唇微微一勾,想着倒是也没白来。   等明霜四处玩了一圈后,终于想起了算命的事情。   “来,先给他算算。”明霜拽着江槐,把他往前一拉。小小的帐篷里,少年气质清冷如雪,修长地立在那里,似乎把那一寸都映明了不少。   老婆婆看了眼江槐,问了一个问题,是土语,李存默翻译了一句,“问出生年月。”   不等江槐开口,明霜已经替江槐把他身份证号都报完了,婆婆看着江槐,嘴里喃喃,说了很长一大串话,李存默一直在一旁听着,脸色变换。   “她说的什么呀?”明霜很好奇很兴奋,“他的命怎么样?好不好?’”   李存默显然迟疑了半晌,对江槐说,“她说你年少早慧,未来贵不可言,前途不可限量。”   明霜,“哦。”   她就知道,这些算命的,都只会捡着好的说。   “那到我了。”婆婆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腕骨,江槐黑眸一直看着她们,直到她松了手,明霜坐回原处。   “小姑娘是个天生富贵命。”李存默翻译,“一辈子顺顺利利,无波无澜,得偿所愿。”   明霜嘟囔了声,“都说得这么好。”   眼下,算完后,她对算命一下失去了兴趣,在村子里玩了这么一下午,外头天色又黑了,隔壁燃起了火把,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香浓的肉香和歌声。   “来了个旅游团。”李存默说,“今晚应该比较热闹了。”   明霜喜欢热闹,立马就要抛下江槐钻过去看,少年原本打算随着她一起过去。   “你等一下。”李存默犹豫了半晌,还是叫住了江槐。   “婆婆算命,一般都会说完,有的不太好听的。”李存默说,“就不会说给家眷听。”她特意挑了明霜不在的时候,和江槐说。   江槐一点不意外,神情如水,半点波澜都无,淡淡说,“我从不信这些。”   “刚极易折,慧极必伤。”李存默说,“很多事情,勉强不来就算了,不然会折损寿数。”   这少年气质太清太薄,漂亮清秀得过于剔透,在相学命理上,这种相并不好,聪慧深情但不长久,婆婆说看八字是个短寿之相,从天上来,很快会回到天上去。   反而明霜,娇艳璀璨如烈火,是很少见的富贵命格,一辈子都无忧无虑,有人宠着护着,在闺阁时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以后结婚了,也会有非常爱她宠她的丈夫。   江槐掀开帐篷帘子走出。   眼前忽然挥过一只纤秀的小手,明霜换了一身藏裙,朝着他眨了眨眼,“那个姐姐借给我的,”   “好看吗?”她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给他看她的裙摆和细细的腰。   他眸子凝着她,“好看。”   “反正你只会说这两个字。”明霜朝着他扮了个鬼脸,继续扎进人堆里玩去了,明霜很会交际,长得又美丽,那个旅游团里正在烤鸡的小伙子也就二十岁,被她几句话迷得七荤八素,眼睛都挪不开。   她手腕骤然被江槐握住,少年黑眸很深,静静看着那个男生。   “你男朋友?”刘陶有些讪讪,脸上热意也褪去了。   明霜说,“哈,哈。”   刚才看到这个大哥在烤肉,烤全鸡香喷喷的,明霜上去忽悠了几句,没想到他会分她一个大鸡腿哎!虽然明霜有钱,什么都不缺,但是免费的就是好吃。   她舔了下唇,第一次有些心虚,想把自己刚才的作案痕迹掩盖掉。   江槐抽了纸,给她擦去唇边油渍,问那个男生,“多少钱,付给你。”   ……   “江槐,你是不是又生气了?”明霜摇着他手臂。   他淡淡说,“没有。”   江槐到底生没生气也是个迷,他情绪太寡淡内敛,不过明霜并不怕他,也完全不用琢磨他的心情。   “也是,你一辈子不可能对我生气。”明霜说,“虽然你脾气差,但是我管你管得很好,对我脾气就不差了。”   她歪着脑袋,靠在江槐怀里,江槐给她裹紧了毯子,明霜喜欢胡说八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开始很喜欢听她这么说话,江槐的世界寂静了太久,她闯了进来,声色犬马,声势浩大,从此之后,他的世界里全是她的身影。   “你手这么冷,身上怎么这么热?”明霜问,她一个劲往江槐怀里钻。   外面的经幡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她靠着江槐,闻着他身上的香,很快就入睡了。   少年把她抱起,放在了睡袋里。   他长久地看着她的睡颜,嫣红饱满的唇,白皙的脸颊,那双眼,睁开勾着他时,显得很娇很坏。他俯身,在她唇上重重一吻,眸底深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睡颜。   她很坏,可是他依旧喜欢到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们去高原的计划延迟了一天,还是完美达成了。   明霜突发奇想,说住帐篷很好玩,所以到最后,他们去景区玩的计划变为了在三千米多的高原露营。   明霜开始有些习惯了,似乎她说什么,江槐都会纵容,然后替她办好。   这天晚上,天朗气清,或许是因为白天下过雨,夜空格外深湛,明霜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远处星空,眼皮忍不住打架。   江槐就在她身边,她靠在他肩上,困得迷迷糊糊,陡然看到天上似乎有星雨坠下,英仙座流星雨终于来了,明霜困意全无,一瞬不瞬地看着。   据说流星雨到了可以祈愿,但是她仔细一想,似乎都没有任何愿望。   最后一颗星星消失后,她转脸,问江槐,似乎还有些没有在梦里醒来,“江槐,你什么时候会走?”   “我不会走。”他说。   明霜轻声说,“但是我会走。”   他不语,垂着眼,握着她的手力气变大了些。   明霜想走,他也不会放手。   明霜手冻得有些叫僵了,江槐一直给她暖着,她眯着眼,空着的左手在衣兜里一掏,忽然掏出了个什么,“江槐?”   他看向她,明霜说,“张嘴。”   少年垂着浓长的睫,在这星空之下,一张白皙秀丽的美人颜找不出任何瑕疵,他对她的话语一切照办,予求予给。   她把一颗什么塞进了他的唇中,顺便占他的便宜,手指摸了摸他那双薄红柔软的唇。   是一块看似普普通通的薄荷糖,很硬,在舌尖上却忽然化开一股奇异的味道,明霜见他秀丽的眉轻动了动,忍不住笑,“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谁叫你这样,让你张嘴就张嘴。”现在上当了吧。   她站了起来,勾住他的脖颈,一低头。   女孩的气息排山倒海般侵袭而来, “记住我的味道了吗?江槐。”   这辈子,不让会让他忘记,她给予他的感觉。   那是一颗芥末味的糖,又苦又疼,唇齿间满溢这样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九章   这一场漫长的旅行终于结束了。   明霜回到了家里, 只觉得还有些意犹未尽,去之前明大小姐还屈尊去亲自查了一下,说去高原旅游可能会有的危险, 不过这一趟旅行下来, 这些似乎都没发生,她玩得很舒畅开心。   明霜到家, 洗了个澡,和江槐发了条短信, 便听得李燕敲门, 说是先生回来了,有事找她。   明立诚把她叫到书房。   “陆措和我打电话了,说是你和一个男生关系很亲密。”明立诚皱眉, “出去旅游晚上住一起了?你说是和陆措徐天柏他们出去玩, 后半程其实都是和这个男生一起?”   明立诚虽然对明霜管的不严, 但是到底也还是个当女孩父亲的人, 自己十八岁女儿和异性出去旅游独处住一间房, 怎么也还是得管管。   明霜吃软不吃硬, “一起了又怎么样?”   “闹得陆家都知道了。”明立诚说, “不是不让你谈,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明立诚想着现在十八岁谈恋爱,不就是牵个手,亲一亲,闹得都住到一个房间到底还是有些过火。   陆家知道这件事情, 陆措回家后据说在家里闭门不出了三天, 陆家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 陆家夫妇和明立诚说话还是很客气, 但是话语间的不满也是显而易见的。   在他们眼里, 早已把明霜视为了自己提前预定好了的儿媳妇,眼下煮熟的鸭子飞了,什么都没了。   明立诚在外人面前自然还是维护自己女儿,直笑着说,“我家明霜做事像我,从不勉强自己,我们这些人年龄大了,这些事情还是要由着孩子自己心意办。”   言下之意,就是说陆措对明霜而言就是勉强,明霜看不上他的意思,把陆家人气得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   陆家人口多,他们目前还需要仰仗和明立诚的关系,只能打破牙齿和血吞。   明立诚耐住性子,又说,“你那个小男朋友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看?”   明霜说,“算了。”   她现在可不觉得自己和江槐现在到了见家长的地步,她才十八岁,未来还有大好时光,可不想就这么被绑定下来,而且江槐无父无母,那么说她根本不用见江槐家长,这样见了明立诚之后,岂不算是已经完成见父母这流程了。   她可不想。   明立诚还要说什么,明霜脸色很差,“你自己不是说,结婚要找门当户对的,婚前这些只是玩玩,这个和我根本不门当户对,玩玩都需要带上门回来给你看了吗?那以后我家大门口要排队到哪去?”   明立诚先是火冒三丈,只说,“你到时候闹出什么丑闻,我也保不住你名声。”   “我要它做什么。”明霜压根不在乎。   名声是个什么东西,能给她吃喝还是给她赚钱?明立诚怎么不说要把她送去女德班培训培训呢。   回家之后,从高原的二人独处世界剥离开,回到原来的世界上,束缚与隔阂似乎也都随之而来了,回想起那几天,明霜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会这么亲近依赖一个男生。   她想起自己对着江槐哭,晚上睡觉要江槐抱,要欺负他,又要他哄,娇里娇气,整个人似乎都缠在他身上。   这些都是明霜以前从没和别的男生做过的。   这是很危险的信号。   明霜是千变万化的,回到熟悉的世界后,大把的朋友和邀约,她开始有意无意对江槐冷了下去。   江槐原本话少,生活安静规律寡淡,明霜对他冷淡下去,他们之间的温差便也随即立竿见影地升起。   江槐一周没有见到她了。   打电话过去,明霜在卡拉ok,说等下给他回,等下便是没有了,一直到第二天都没有。发消息,明霜只回一两个字,或者不回,他能明显感觉到,明霜的故意疏离。   她却没说要分手。   这趟旅行回家,过了几天,高考分数出来了,明霜还没去查分,正在外头滑冰,先是许端端消息。   “你男朋友考了省状元。”许端端说,“到处都在宣传,你赶紧去看看。”   明霜倒是也不是很意外,继续淡定滑冰,滑完冰一看,江槐给她发消息过来了,“分数可以查了。”   明霜挑眉,“你还装什么?全班分数应该都发班群里了吧,我考多少?”   江槐必然已经知道她的分数了,他不是个会做没意义事情的人。   江槐发来图片。   明霜打开图一看,飞快扫了一眼,是她的分数和省排,649分,省理科1400多名,语文到底还是拉了点后腿,别的科目成绩她基本还满意,能学到这个分数,不能说不是奇迹了。   江槐没提自己,又给她发来号码和地址。   江槐说,“京航招生老师的电话。”   “你管这些做什么?”   “你不会说什么要跟我一起去吧?”明霜说,“别来这些了,都在京州,坐车也没多久,你可别弄什么为了陪我放弃自己志愿的戏码。”   “我最讨厌别人道德绑架我了。”   明霜觉得前途最重要,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如此,她不喜欢恋爱脑,更别说是为了她,她凭什么要为别人的心思背上一个这么重的道德枷锁。   江槐心平气静地说,“你的志愿专业可能不稳。”   因此,打电话找招生组咨询一下会更加稳妥,他做事风格如此,很缜密周到。   江槐对她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明霜想起来了,还是高三的时候,她和别人聊天说起自己的志愿专业,江槐竟然还记得。   “哦,好。”明霜说。   那边却还没挂断电话,明霜知道江槐是个从不说废话的人,以为还有什么事情要说,耐心等了几秒,却不见他说什么。   明霜,“你干嘛?”   半晌,电话那头的少年不语,他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一个淡淡的血痕,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多听听你声音。”   ……   半晌,明霜轻声说,“没什么好听的,你之前不是已经听过很多了么。”   随即,她挂断了电话。   很久之后,阳台门被推开,少年从阳台走出,江承庭神情复杂,看向儿子,见他苍白的面色,他咳嗽了一声,看向江槐,“还打算出国?”   江槐不语,江承庭在心里长叹。   江槐这神情他怎么会不熟悉呢,当年,于嫣给他留下那封绝笔信消失后,他差不多一周水米未进,病得快死了,后来好不容易恢复了点人形,朝着镜子一看,甚至觉得镜子里的男人陌生得完全不像自己。   “可以做两边准备。”江承庭说,“你这边高考志愿先填完,出国申请材料我也已经找人给你办好了。”   他知道,要阻止江槐也没用。   “还有你的身份问题。”江承庭说,“迟迟拖着也不是办法,我已经和千樟他们都说好了,等你上大学就公开。”   “你最好提前和那小姑娘说说。”江承庭说。   要解释江槐的身世很麻烦,江承庭不可能给他安上一个私生子的头衔,于是,便打算直接对外人说,是他的发妻于嫣的孩子。   江承庭现在卧室里摆着他和于嫣的合影,被他放大装裱,一张已经有些发黄的旧照,因为保存得很好,人脸倒是还清晰。   白晴和他不宿在一起,对于这个诡异的局面,除去江槐,江家上下都不敢置一词。   江槐说,“你们没结过婚。”   月色下,他背脊笔挺清越,神情很淡,这句话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承庭心口一跳,咳嗽了一声,勉强笑道,“以前,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不管他和于嫣之间到底如何,让江槐年幼失去父母,吃百家饭颠沛流离长大,被侮辱为杂种野种,是不争的事实,江承庭觉得是他们亏欠了江槐的。   江槐却没有再说下去。   他看着自己的手,一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在月光下,没有任何污垢和瑕疵,太阳穴却陡然一阵刺痛,很久没有过的症状了。   是不是因为他太脏?   亲密过后,她开始不要他了?   *   明立诚因为对她的考试成绩基本满意,还是挑了点刺,说什么不如他当年高考的排名,但是基本还算可以了。   随后就到家族群各种宣传,喜气洋洋,还顺便秀了秀明霜之前收到的名校offer,附上明霜的照片发朋友圈,配一些酸词,“吾家有女初长成。”   下面一堆给明总点赞的,都各种夸她。   江承庭甚至私聊他,夸明霜很不错。   明立诚谦虚,“你们才是学神世家……”只可惜江千樟像基因突变一般,明立诚就不提起来煞风景了。   江承庭也只是笑,很温和,“霜霜确实很优秀,我儿子不如你女儿,以后要向她多学习学习。”   明霜觉得明立诚这模样很搞笑,哭笑不得,自己先回了房。   “明天有什么计划,不去看看你男人?”许端端和她闲聊,“好歹考了个状元,不去奖励奖励他,我听说明天还有电视台采访。”   明霜现在不想提起江槐,懒洋洋捞了个抱枕抱在怀里,“行,今天晚上就去,然后明天早上出来,穿着他的衣服代替他去接受采访。”   许端端说,“那很不错,明天头条有了,还能顺便爆咱学校的八卦头条。”   “那也没事,他不在乎。”明霜随口说。   “他那么乖的好学生,不在乎?”   明霜撇嘴,“能不能别老提他了。”   她没给江槐回电话,填志愿的事情她也暂时搁置了,找人出去痛快的玩,她才发现,江槐已经侵入她的朋友圈子有多深,大家都知道他,甚至都觉得她定心了,后半辈子会被捆在江槐身边。   明霜和朋友一起从清吧出来,那个弹吉他的年轻小哥长得很好,身形清瘦高挑,垂眸弹吉他时显得很安静,还有些淡淡的忧郁。   明霜一眨不眨看着他。   “被咱们大小姐看中了,还不赶快多谈几曲。”林旭立马起哄。   林旭是明霜以前在国际的朋友,关系没那么好,但是一直挺想走近明霜圈子里的,没想到这段时间明霜组局都没叫徐天柏李恒远他们,而是叫了他,叫他带着朋友,他受宠若惊,献殷勤特别卖力。   安以是檀州音乐学院大二的学生,家境不佳,学音乐特别烧钱,他也是没办法,只能来了学校附近这个清吧当驻唱歌手,因为他长得好看,也不是没有过来骚扰的客人,男的女的都有,也逐渐习惯了。   可是明霜没有,她只是含笑看着他,见安以看过来,她歪了歪头,朝他笑,唇角梨涡浅浅,她很美丽,眼睛会勾人。   安以手一滑,不小心按错了一个音。   “加个微信?”他下台后,看到那个少女倚靠在门边,朝他扬唇一笑。   “加嘛加嘛,这是谁你认识不?”林旭很忠诚地扮演狗腿子角色,他喝得有点多,说话大舌头,“我们大小姐,明家大小姐,你跟她好,那不是什么都有,之后还有必要来这卖唱?”   说得很难听,什么跟了她,什么卖唱,安以漂亮的眉皱了起来。   “他喝多了,别在意。”明霜朝他甜甜一笑,“我是觉得你吉他弹得很好听,长得也好看。”   像是透过他看另一个人一般,明霜视线像落在他身上,又不像。   安以背好吉他,神情淡淡的,准备回学校。   “所以加不加?”   他看着那双漂亮狡黠的猫儿眼,心一跳,抿了抿唇,还是拿出了手机。   酒吧门口,明霜慢吞吞走出来,脚步忽然一滞。   门口有人。   云滑过月亮,有个颀长的人影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月色落在他脸上,越发显得洁净出挑得不染一丝尘埃。   安以随在明霜身后,刚加上微信,他忍不住也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怔住了。   “你谁啊?”林旭瞪眼,等他看清江槐的脸后,声音又小了,大帅哥,而且看起来很符合明霜的胃口,他趁着酒意,立马醉醺醺说,“要不要和我们明大小姐认识一下?相识一场,都是缘分啊。”   江槐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向明霜,和她身后那个男人。   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显得瞳孔越发的乌漆。   作者有话说:   开始掰起来了……   十五即使把小槐伤得遍体鳞伤,他也不会主动放弃,所以只能更绝情点,把他完全弄坏掉。   不过都是为了之后的幸福生活嘛,小槐就忍着吧。   给大家发二十红包~   ———— 第六十章   场面僵持了下来, 清吧里还在往外传着歌声,大街上熙熙攘攘,可是, 眼下这一块却静得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明霜身上。酒吧, 夜晚的酒吧,暧昧与绯闻的集中之地方。   安以手指紧了紧背后背着的吉他, 有些局促,他生活简单规律, 第一次被卷入这种局面。   明霜注意到了,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安抚,“你怕什么?别怕。”   安以轻声说, “没怕。”   江槐静静看着他们, 他安静时, 气质显得极为冷淡, 那双美丽的眼睛也是厌倦而疏离的。以前的他, 原本就是被众人仰望, 在高高的神龛上的一尊无情无欲的美人雕像。   明霜把他拉入了这世间尘埃里, 给他染上了独属于她的颜色。   他记得,明霜最开始,也是这么对他,对他展露温柔,展露自己的美, 让他眼里开始看到她, 之后被她一个人占满, 而现在, 她如法炮制, 当着他的面这么对另外一个男生。   那个男生,和他隐约有些相似。   ——“十五就喜欢你这种类型的。”他记得徐天柏以前说过。   这种类型。   喜欢的不是他,不是一个叫“江槐”的男人,而只是万千这种类型中的一个。   明霜生一张娇艳美丽的面庞,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有狼狈和俯就,她转身看向江槐,脸上没了笑,却也半点都不心虚,“你来找我?为什么不提前提前打电话?”   这是她的第一个问题。   “江槐,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这是她的第二个问题。   她知道江槐有办法找到她,就和他们一起去旅行时,他可以把一切都安排得完美无缺,考虑到每个她想不到的小细节,有朝一日,江槐把这些心思用在对付她上,她能玩得过江槐吗?   她一直对江槐不满的地方也在于此,她有时候真的宁愿他蠢一点,傻一点,有这张漂亮的皮囊就够了,懂事听话乖一些,她就会对他好,喜欢他。   但是江槐能耐远在她想象之上,不过因为他眼前愿意顺着她,凡事以她的意思优先,所以他们没有矛盾,可是以后呢,未来呢?他能保证一直这样么。   明霜是个喜欢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很多时候,对江槐,她经常觉得有种控制不住的错觉,明霜还记得他手腕上那些伤痕。   她驾驭不了这个男人。她觉得自己会和江槐谈恋爱本来也是个错误,除去那张漂亮的脸,他别的任何地方都不适合她。   江槐声音很轻,有些沙哑,“因为你不接我电话。”   明霜抿了抿唇。她玩起来时,确实经常懒得接别人电话,不过之前追江槐,他的电话她都会接,眼下她有意冷落,自然也就没了这份优待。   “我想见你。”他黑眸直直看着她,冷漠地忽视了她身后的安以。   林旭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这时候才变得清醒了一些,他大着舌头,“啊,你们这,这是认识的啊?”他想问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是说不出口,怕哪里又冒犯了明霜。   明霜别开了脸,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   江槐却已经上前一步,捏住她手腕,没用多少力气。   少女手腕纤细洁白,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擦过着她手腕,摩挲过那块儿凸出的腕骨,这才勉强有了些实感,心底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心落地了一半。   明霜没有消失,没有人间蒸发,无论如何,至少她还在他身边。   可是,习惯了她对他更加亲密的举止后,只是这样宛如饮鸩止渴,根本不够。   “你要干什么?”明霜没甩开他,倔劲儿却也犯了起来,“江槐,你想控制我吗?”   “我不喜欢被人管着。”她生气起来,便口不择言,直挑最狠最能刺伤他的话说,“我出来玩出来喝酒一定要给你报备吗?你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   这句话实在伤人,尤其就在一周之前,他们那么亲密,她对他甜蜜以待,像是世界上最亲密的情侣。   江槐面色苍白,他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她背后的男人,轻声问,“你喜欢他?”   已经腻了他了,找到了新欢,所以才对他这么冷淡。   她背后的安以有些局促,“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你的微信我回去会删了。”   明霜扭头看他,她一贯是伶牙俐齿的,“为什么要删?有男朋友,难道以后手机里所有异性好友就都得删了?”   江槐的占有欲实在太强,以前她就很烦这点,不过那时候没把他钓到手,所谓距离产生美,眼下她越发忍受不了,为什么他不能乖一点呢,收敛起这些所谓的占有欲,好好当她互取所需的地下男友。   她看出来了,江槐希望她身边干干净净,最好一个男人都没有,心里眼都只有他,可是这可能吗?不可能,她自由散漫惯了,不可能为一个人这样低头。   明霜这年十八岁,从小是天之娇女,谁都顺着她的意思,在江槐面前也是如此,除去最开始那段,她主动追的江槐,后来,把江槐追到手后,却是他对她百依百顺,极尽纵容。   她觉得自己的自由受到了辖制,对他的柔情蜜意这一瞬间都消失了,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浑身毛都竖了起来,满是怒意。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忽然回头,一把拉开了酒吧门,随后,把安以也拉进去,把他的吉他从肩上撸下,“你就在这,继续唱给我听。”   酒吧所有人都都在看着他们,看着这场闹剧。   安以很不安,他没动,咬了咬自己的唇,没听明霜的话。   “你唱一首,我给你一万,现在就给。”明霜说,“你唱不唱?”   她就是要给江槐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想独占她是多么的不合理,让他放弃这个念头,乖乖回到他该有的位置,那她可以选择原谅他。   围观众人哗然,这小姑娘看着年龄不大,娇艳美丽,出手却那么阔绰。   酒吧灯光迷离黯淡,男男女女,所有视线,都停留在她身上。   安以太需要这笔钱了,他咬着唇,最终还是上了台,修长手指拨动吉他,干净清润的男中音在酒吧响起。   明霜就坐在台下看着他,对一旁酒保说,“上你们这里最贵的酒。”   “记他业绩下。”她又指着台上安以,“记得给他提成,不然下次我再也不会来了。”   她扔出一张黑卡,上面的logo大家都认识。   酒吧老板冯源也被闹了过来,在酒保脑袋上一敲,低喝道,“赶紧去啊。”   对着明霜又换上满脸笑意,“明小姐还需要什么服务吗?我们还有几个歌手,今晚也都在,可以随时叫过来。”   明霜当了十七年纨绔,除去认识江槐后的这一年,眼下,做这一切都无比轻车熟路。   酒很快上来了,装在高脚杯里,装点着冰块和薄荷,她拿起要喝,手腕却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握住,江槐夺过她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站在暗处,脸上没有一分血色,只有唇红得异样,他把那一杯烈度的酒一饮而尽,用手指擦去唇边水痕,安安静静看着她。   林旭不敢说话,他酒醒了差不多大半,立马给徐天柏发了个消息,大概问了下江槐和她的关系。   “哦,是十五男朋友呢。”徐天柏说,“十五可喜欢他了,怎么,现在有什么问题吗?”   男朋友?很喜欢他?有这样的男女朋友吗?看得出来明霜很喜欢他吗?   但是林旭也不敢多问,敷衍了几句。   明霜缓缓看着他。   “继续上。”她对酒保说,“钱都记我账上。”   酒保不断上酒,江槐竟然就这么一杯杯喝完。   他面色苍白,身形高挑单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江槐完全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他清越淡漠的气质,整洁的黑发白肤都和这里完全格格不入。   林旭脸色有些难看,“不会出问题吧。”   明霜脸色也难看。   酒保小声说,“小姐,我们这边的鸡尾酒用完了,没了。”   他们的招牌是调酒,烈度很大,酒精度数也不低,他看那少年也不像是能喝酒的人,喝那么多,他们也怕喝出了什么问题要他们负责。   明霜把他手里的杯子夺过,朝着墙上狠狠一砸,玻璃化为了万千碎片,她什么时候在别人这里受过这种气。   江槐似乎还清醒着,因为酒精,苍白的脸上开始缓缓蔓延起红晕,看着明霜,又重复,“你要和我分手?”   “去找他?”他看向安以。   “你是不是疯子。”明霜说不清心里这浓郁的怒火到底因何而起,她一向是万事不在意的,可是江槐总能那么轻易地勾起她的怒火。   他无所谓地对她轻轻一笑,那张苍白的脸此刻显得无比昳丽病态。   “明霜,别和我分手。”他轻声说,拉过她的手腕。   明霜第一次见到他这种模样,心里又痛恨又光火。   江槐垂眸,旁若无人一般,在她侧颊轻轻一吻,重复道,“别和我分手,好吗。”他闻着她发梢的甜香,只觉得这段时间空空落落的心终于被填满,她就是他的瘾,他甚至无法想象了,自己没有她会如何。   他不正常。   这个念头第一次在明霜脑海里如此强烈。   明霜想甩开他的手,没甩掉,他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却依旧看着她,喝下的酒精在胃里翻腾灼烧,江槐胃不好,喝不了酒。   明霜是知道的,以前她很注意,那几次后,和他一起出去,都不会再给他点刺激性的食物。   可是现在,她受够了,她爱护他,但江槐作践自己,她有什么办法,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他爱怎么办怎么办。   少年面色苍白,却朝她笑,唇角微微弯起,这笑容极美,眼神宁静,温温和和,“还想做什么,他可以的,我都可以陪你。”   真的疯了。   明霜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手腕力度一轻,他这么昏了过去,上一秒还镇定到看不出任何不妥。   她只听到背后酒保慌慌张张的声音,他们已经打了120,这么多酒喝下去,不是好玩的事情,那个少年看着干净乖巧,为了一个女人,做事却这么疯。   明霜紧抿着唇,豁然起身,摔门走了,没一个人敢跟着她。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这几天,江槐没有给她发过任何消息。   江如枞坐在床边,神情复杂,看着少年苍白美丽的脸,“她没来吧,要不要我去找找她。”   “不用。”少年声音不大,却坚定冰凉,“别去找她。”   他从床上站起身,去了卫生间,随后响起水声。   江如枞神情复杂,他以前预料到了,他们迟早会走到这一步,不过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而且惨烈,痴情郎遇到薄情女,或许不是他们之间谁的错,只是不适合而已。   可是爱这一字,谁又说得清,江槐偏就爱她一个,爱得死心塌地,一往无前。   他心一直被冰封,第一次的情窦初开却偏偏给了她。   江槐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有一瞬间,他很庆幸,明霜没有来。   他不希望她来,不希望她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   脏。   童年时代,这个挥之不去的字眼,这段时间随着她对他的冷淡,又开始缠绕上来,他在家反复洗手,洗澡,明霜经常说他身上很香,其实是沐浴露和洗衣粉的味道。   小时候,因为那顿螃蟹,他呕吐不止,被于嫣扔出了家门,一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些人辱骂他的话语,嫌恶的眼光,即使江槐不在意,那构成了他人生之初对这个世界的印象。   他不愿让明霜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   “你志愿打算怎么填?”到了填志愿的日子,明立诚把明霜约过去,打算和女儿详谈,却听明霜无所谓道,“志愿我已经填完了。”   “填的什么?”明立诚说。   “京航的飞行器制造工程。”明霜说。   “然后呢?”   明霜说,“没了。”   她一共就只填了这个志愿,而且只写了这个专业,选择了不服从调剂。   明立诚气得手指都直颤,“你怎么这么任性?你懂不懂填志愿,你这么填,要是上不了,你等于就没学上了,白考了高考。”   “你那么慌干什么?”倒是明霜眉头一挑,“我只想上这个,只填这个有问题吗?别的我不想上的填了干什么。”   她的人生没有勉强和凑合这两个词。   “大不了出国。”明霜说,“gap一年,我要换申专业。”   她主意从小就很大,而且很坚决,打定了主意的事情,谁都劝不来,明立诚叹气,想着是不是自己从小太铱誮惯着她了,可是,他能怎么办,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他也只能尽可能给她提供帮助。   “要是滑档了,你就去明萧那里暂时住着。”明立诚说,“你去申他学校,什么专业你自己做主。”   明霜心情极差,她打开微信,昨天,她把自己和江槐的聊天记录都删了。   她恨别人能轻易勾起她的情绪,江槐就是她生命里最大的一个不稳定因素,无法掌控,冷静又疯,还对她有那么强烈的占有欲。   往下一滑,她看到安以的头像,想起那天他说回去就要把她删了。   明霜给他发了个句号过去,结果显示自己没被删,她轻轻嗤笑了一声。   那天,倒是也很有趣,安以唱了五首曲子,不多不少,最后,她转给了他五万,她没说上限,但是他一共就唱了五首,就不再继续了。   安以回复了她,“我妈妈的医药费,还缺五万。”   “谢谢你,对不起。”   “惹你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以后这笔钱我会还给你。”   明霜说,“没事,不关你的事,钱不用还了,下次我再过去,打电话给你,你记得过来给我唱歌。”   “好。”安以说,“随叫随到。”   “开心一点。”他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给她发过去了一条。   明霜却陡然问,“你谈过恋爱吗?”   安以脸有些红,“……没有,你信的话。”按照那个叫林旭的男生说的,他是在酒吧卖唱,昨天还收了她的钱,她可能会以为他是个很随便的人。   但是确实没有,安以性格安静内敛,从小只喜欢音乐,也不喜欢说话,习惯了用音乐表达自己的情绪。上大学后,他大一时,母亲查出了慢性肝炎,之后一直断断续续治疗,他财务更加紧张,迫不得已才去的酒吧打工。   明霜问,“我听你吉他弹得不错。”   “我还会小提琴和钢琴。”安以说,“昨天给你唱的歌,是我自己编的曲,写的词。”   她话题跳跃很大,转眼又回到谈恋爱的话题上,“你还是别谈了,谈恋爱没什么好玩的,很烦。”   除去片刻的甜,大部分都是烦恼和束缚。   安以不知道回什么好。   他想起那天看到的那一幕,那个男生很漂亮,安以扪心自问,觉得自己长相是不如他的,那个男生看起来也很爱很爱她,那为什么会觉得烦呢?   江宅。   江千樟坐在客厅,对面是江槐和江承庭,江槐整个人很苍白,神情却很冷漠。   江千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立马收回了视线,他现在对江槐却有些畏惧,江千樟这段时间变化很大,不再那么跋扈,在家时间都多了起来。   “爸爸,下月家宴……”江千樟话没说完,看到江槐,话头一止。   下月家宴他不想参加,因为他知道,那场宴会的主角是谁,江承庭要正式宣布江槐的身份,他觉得自己身份尴尬,不想去被打脸,看到那个少年淡漠的侧脸,他这话却又被吞了回去。   他怕惹了江槐,遭他报复。江槐根本不是他想的那种乖巧好学生,这几月,江千樟已经在他手里吃了好几个暗亏,他的开销被节制,做的那些丑事,家里也不再有随叫随到的人给他擦好屁股。   上月白晴和他聊了一晚上,严厉警告了他,“你以后可能还要在他手下讨生活,给我少作一点。”   江千樟闹过,哭过最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在江承庭心里,江槐地位比他高,江槐手腕比他厉害,能力比他强,虽然出身日期他比江槐早,但是显然,一家子都没把江槐当成他弟弟看,他倒是更像哥哥,江家未来顺理成章的继承人。   江承庭已经开始慢慢带着江槐熟悉家里业务,江千樟自己有心无力,他看到数字就头晕,什么都不会,江承庭机即使带着他,他也不堪其用。   “志愿填好了吧。”江承庭看着自己两个儿子,主要是看江槐。   江槐向来是不用他操心的,经他手的每一件事情,都可以办得极为完美。   江槐说,“填了。”   “我下月和老明一起吃饭。”江承庭咳嗽了一声,看着儿子,“我再去找他问问他家女儿的打算。”   江槐一言不发,却没说不好,江承庭在内心叹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江槐这场住院也很蹊跷,江承庭大概能猜到一些原因,却没有和他详说,江槐内心很重,不是个会很轻易对人敞开心扉的人。   江槐也站起身,他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淡漠和沉静。   他离不开明霜,必须把她绑在自己身边,无论用什么办法。   她离开他,他的世界就没了颜色。   明霜在院子里逗鹦鹉,听到门外李燕说话的声音。   那个少年生得英俊清冷,温和礼貌,是长辈都喜欢的模样,而且据说成绩也非常优秀,他来家里这一年,对明霜影响明显是很正面的。   李燕就很喜欢他,每次江槐来明宅,她叫厨房上的午茶分量都会多一些。   明霜扔掉手里拿的鹦鹉饵食,见到那修长的影子落在自己身后,硬邦邦说,“你来做什么?”   江槐看着安安静静,脸上还带着一丝没消退的病容,他站在她家的葱茏蓊郁的花园里,白衣黑裤,越发显得清丽整洁,一尘不染,和以前在学校时看不出什么不同。   明霜看都不看他,去拨弄那从蔷薇的叶子,院子里花草都有人定期照顾,被养得很好,玫瑰娇艳欲滴。   蔷薇很漂亮,但是带着暗刺,明霜小时候被扎过一次,长大后就再也不喜欢了,可惜明立诚还是在这里种了一丛,她想折下那一朵最漂亮的,又怕被刺伤,到底还是皱着眉没下手。   少年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替她折下了那朵玫瑰,他手被刺伤,食指上,那个之前被她留下的齿痕依旧可以看到印记,甚至更深了,血滴从少年白皙的指尖滑落,一点一滴。   他安静地把那朵蔷薇递给明霜。   明霜没接,他把她的头发掖在耳后,将那朵漂亮的小蔷薇插在她的发间,动作轻柔。   “他亲过你这里吗?”他问,抬手,冰冷的指尖拂过她的面颊。   “他是不是做的比我更好?”他握住她的手,干净温润的黑眸看向她,“所以你更喜欢。”   作者有话说:   十五离开那几年,小槐是真的变得不太正常了……几年后的小槐就是个大疯批,还装得很正常,装得自己病完全好了,十五再度因为他的美丽皮囊被误导……   都市篇快到了。   —— 第六十一章   疯子。   明霜心里只闪过这个念头。   她以前为什么会以为江槐是纯良无害的小白兔, 她对江槐好的时候,他确实是这样的,对外人冷淡, 但是对她百依百顺, 予求予给,可是现在, 对着这样一个江槐,她还能觉得他是小白兔么?   江槐专注看着她, 认真等着她的回答。   明霜说, “他亲没亲我重要吗?以前没亲,以后也可能亲,我不是你的什么物品。”   “江槐, 莫非你希望以后我一辈子只能有你一个人?”明霜抬眼看他, “我才十八, 以后余生就要和你绑定吗?”   有什么不好呢, 少年安安静静的, 一缕微风吹来, 拂动了他额前乌黑的碎发, 那双清寒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她,声音很轻,“不行么?”   他愿意此后余生一直和她在一起,至死也不分开,她要是先走了, 他也会随她一起, 他先死了, 倘若有魂灵, 他便在地府耐心等她, 下一辈子还在一起。   “不行。”明霜斩钉截铁说,“我不想。”   她变化得很快,但是她觉得自己也不过只是把常人必经的路途按了快进键而已。   江槐现在爱她,甚至为了她这么卑微,但江槐骨子里是清傲的,也有傲的资本,过几年等他成熟了,回想起这段岁月,说不定反而还会恨她,恨她趁着他还年轻稚嫩单纯时玩弄了他的感情。   江槐想要人疼爱,有无数人排着队愿意,明霜不信自己在他心里就有什么特殊的。   她抬手一把扯下发间那朵蔷薇,毫不留情碾碎,用鞋子碾过,适才娇嫩艳丽的蔷薇被混入泥土,美好在顷刻之间破碎。   她就是这样,少女美丽又残忍,甜蜜起来时是世界最甜,甜美之下是致命的毒药。   江槐没气没恼,依旧平静,视线只是停留在她脸上,甚至看都没看一眼那朵刚才刺伤他的蔷薇。   “江槐,你回去吧。”明霜说,“我和你现在没什么好说的。”   他没动,明霜忽然捻起他的手,江槐已经习惯了她对他的亲密,他的所有,都是属于她的。他很配合,伸手让明霜细细看他手指的每一部分。   明霜凝神看他的食指,她很喜欢江槐的手,以前喜欢他牵着她,要把自己的手挤在他的掌心里,高中他提笔写字时那双手最好看。   纤长白皙的手指,一侧的齿痕乌青,被蔷薇刺扎破的血痕还未散去,宛如破碎有瑕的美玉,是她在江槐身上留下的印记。   明霜沉默着看着一会儿,“为什么没愈合?”   他垂着弄黑的长睫,看着她,“你不喜欢?”   他喜欢看到自己身上有她留下的印记,代表着他们存在过的那段,代表着明霜也是喜欢他的,那些感情不是虚构,是真实的。   “你再这么下去,我们只能分手了,江槐。”明霜轻声说。   少年安安静静,像是没听到一般,黑眸看向她,温和地说,“九月我们一起去上大学,还有一个多月。”   是明霜之前答应过他的事情。   她答应过,给他一个在大学校园里,甜蜜美满的恋爱。   江槐瘦了,他原本就很高挑,一米八五的个头,比明霜高了足足二十四厘米,因此可以轻松从背后环抱住她,也是以前独处时江槐最喜欢的姿势,可以独占她,牢牢地把她拥在自己怀里。   他在这个身高的男生里,原本就略显清瘦,眼下肤色更是苍白,江槐的胃一直不好,加上前段时间那场住院,明霜沉默了,一瞬间,她甚至很恨江槐,他以为这样可以要挟得了她?   “志愿我已经报了。”明霜说。   “但是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上。”明霜脸上少见的没了笑,“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她说完这句话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江槐只听了一瞬,便垂着眼看向她,瞳孔深黑,他不喜欢说话,情绪都写在了眼神里。   ——她的铃声是《月光》,那天在酒吧里,安以给她弹奏的五支曲子中的一首。   那天,在他醉得那么厉害,甚至进了医院的情况下,在酒吧只听安以弹奏过一次的曲子,竟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这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他现在甚至还才十八岁,假以时日……明霜甚至有些庆幸起来了,自己遇到的是十八岁的江槐。   站在夏日的太阳底下,明霜却莫名觉得有些发寒,她抿了抿唇,“江槐,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   “大学反正还会在一个地方。”   “我报了京州的学校。”明霜说,“你也会去吧。”   江槐漆黑的眸子看着她,“为什么?”   “嫌弃我吗?”他声音有些沙哑,“还是对我腻了?”   明霜脸色已经开始沉了下去,“你想管着我?”   “我不喜欢你这样。”明霜说,“我不是和你说着玩。”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你去冷静冷静。”她语气冷淡,“这样对我们都好。”   “江槐,不要让我们之间彻底完蛋。”   ……   明霜约安以出去。   安以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没有背着吉他,很清爽普通的大学生打扮。   他们约定在一家奶茶店门口见面,明霜给他买了一杯奶茶,坐在奶茶店门口的遮阳伞下。   安以还有些局促,倒是明霜很镇定自若,看了他一会儿,“很好看。”   “你有黑衬衫吗?”她忽然问。   安以有些莫名,但是他穿浅色比较多,平时很少穿黑,但是明霜既然这么问起了,他抿了抿唇,老老实实说,“没有。”   “可以去买一件。”明霜漫不经心说,“你穿起来应该会好看。”   “你多高?”她端详了他一眼。   “一八四。”安以说,越发觉得局促。   “你上次说你妈妈生病了,你爸爸呢?”明霜倒是不紧张,和他闲聊。   “我爸爸两年前因为车祸去世了,我妈现在在家养病,所以我现在也想出去打工多赚一些来补贴家里。”安以轻声说。   明霜不再问那些让他局促的问题,她又是个很擅长聊天的人,安以逐渐也放轻松了,和她聊天原本就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三两句话,明霜就把安以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和家庭情况都套出来了。   安以家庭和睦,父母相爱,不过因为一场意外,安以大一时父亲意外去世,母亲生病,需要常年吃药,没法做繁重的劳动。   由一个学姐介绍,他去了学校附近的清吧打工,才打工了一个月,就撞上了明霜这档子事情。   安以是独生子,父母很相爱,也很爱儿子,两人竭尽全力供他念音乐追逐梦想。家里情况简单,人性格看起来也很简单羞涩。   安以和她说了很多,关于他的音乐,关于他的梦想,关于他一直想参加的比赛。   明霜盯着他的脸打量。   为什么江槐不能像他这样呢?她想。   安以终于意识到了,也问出了口,“是因为我和你男友长得像吗?”所以才对他这么好。   他和江槐也不能说像,只能说是一个类型的长相,江槐五官比他漂亮很多,气质也极为出众,只是冷冰冰的。他只能算是清秀干净,江槐是高原难攀冰川的话,他只能算是小溪里潺潺的流水。   “关他什么事。”明霜显得很不在意,“你就是你,哪里比他差了。”   安以脸微微一红。因为性格内向,他和女孩子接触也不多,明霜极其漂亮,那天为他一掷千金,明霜点的那些酒都非常昂贵,第二天老板就过来给他提成,数字吓了安以一大跳,都不敢收。   老板对他态度极其和颜悦色,一定要他收下,还问他知不知道明霜身份。似乎是个很出名的豪门望族的独女。   “昨天酒水提成的钱,我还你。”安以说。   明霜不在意,“不要,我的钱花出去就没收回来的。”   “你男朋……那个男生,那天还好吗?”安以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他不太好意思找明霜问。   “他自己非要喝的,关我什么事情。”明霜显得极为冷漠,甚至有些隐隐的愤怒,“能不能别提他了。”   安以不说话了。   “就这样。”明霜看着他,却忽然又粲然一笑,“表情少些,就很好,这样更好看,也适合你的歌,你的观众也会更喜欢。”   她喜怒无常,上一秒还乌云密布,下一秒又笑逐颜开。   像个任性的小孩子。   “你以后不要去那打工了。”明霜说,“你想去参加比赛就去参加,钱不用操心。”   安以脸都涨红了,“不,不用了……”   明霜皱眉,“那不是你的梦想吗?难道你梦想就是继续在酒吧唱歌?之后等你哪天大红大紫了,再把钱还我呗。”   安以手指收紧,檀城音乐节快到了,音乐节上即将举办一个原创金曲大赛,冠军有获得知名音乐人宁早指导和参与他专辑的机会,安以为这个比赛准备了很久,包括他写的《月光》《溪水》等几首曲子,原本都是为了这个比赛创作出来的。   宁早是他很崇拜的音乐人前辈,能发行自己的曲子也是他埋在心底的愿望。安以的梦想很简单,就是希望未来可以有更多的人听到他的音乐,可以在他的音乐里感受他想传达的情绪。   “谢谢你。”他红着脸对明霜说。   “没事。”明霜根本不在意,“一点小事,没必要。”   “每个有梦想的人都很了不起。”明霜认真地说,“希望你以后能够成功。”   她朝他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喝完那杯奶茶,随后离开了,安以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复杂。   录取结果在半个月后出来。   明立诚和江承庭一起对酌,在一个隔间,环境清幽,窗外看过去,能听到蝉鸣,流水声和一轮澄澈的月。   话题从生意上转开,说到儿女身上,江承庭打算把江千樟送出国,明立诚说到明霜,格外头疼,苦笑道,“她谁的话都不听,就只报了一个志愿。”   “滑档的话,到时候可能也只能出国了。”明立诚说。   江承庭给他亲手倒酒,转头轻轻咳了一声,“听说霜霜高三一年进步了很多,能考到这样,很厉害了,不必对孩子过多苛责。”   “转学倒是转对了。”明立诚说。   “我听明霜老师说起过,他们班一个男生这一年帮了她很多。”明立诚说,“那男生特别优秀,这次考了省状元,就是家里条件不是很好。”   “明霜最近谈了男朋友。”明立诚无奈地笑,“还一起出去旅游,我也管不了她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她心性不定,变化太快了,我现在就希望,以后她成家立业,能找个性格温柔稳重,能包容她的丈夫。”   江承庭只是笑。   “老江,我知道你一直对这些看的不重。”明立诚喝了口酒,“我现在开始慢慢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   以前明立诚一直觉得,明霜未来结婚,一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可以给她未来有助力,现在出了陆措这档子事情,他观念也开始慢慢改变了。   江承庭一直以来,在儿女婚姻之事上,就从不看重门第,明立诚现在也觉得他的想法也未尝没有道理,要看每一个人的具体情况。   “我看明霜那个男同学那样的就不错。”明立诚喝得也有点多了,说话开始放开,“以后找个这种,家里不行,人口简单,自己人才优秀的,可以入赘我们明家。”   他和檀附老师一起吃饭,说到那个叫江槐的男生,所有人都赞不绝口,说他是班长,性格文静早熟,聪明内秀。   这一年,江槐对明霜的帮助,其实老师都看在眼里,偶尔收上来的明霜的试卷和作业本上还残留着江槐的笔记和批注。   不过因为知道江槐是最规矩,最不可能早恋的模范学生,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明霜那越发骄纵的脾气,或许也只有这样的男人能接受和包容。明立诚越想越觉得很不错,他没儿子,只有明霜一个独生女,以后明霜结婚,找一个出身不行,但是其余各方面都不错的丈夫,叫他入赘明家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江承庭笑,“确实,你想得不错。”   两人道别后,江承庭回家。   宅邸里,江槐的书房还亮着灯,他在书房看文件,看得极为专注,手旁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江承庭敲门进去,看着儿子背影,“你知道我刚和谁喝酒回来么?”   江槐基本不回答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视线没离开书页。   江承庭无奈道,“明霜的爸爸。”   江槐放下笔,站起身,漆黑的眸子凝着他。   “明霜不滑档就在国内。”江承庭揉了揉眉心,“可以和你在一个城市上学,你就安安心心等开学吧,也不用折腾出……”   江槐打断了他,“会滑档。”   室内沉默了下去。   江槐神情安安静静,平静地说,“她的分数,够不到今年她志愿的专业分数线。”   江承庭沉默了片刻。   江槐并不嫩生,相反,极为早熟而独立,江承庭想忽悠自己十八岁的儿子显而易见失败了。   “你打算随着人家出国,问题是,别人喜欢你吗?”江承庭说。   他不是不喜欢明霜,只是真的不想再看江槐走上他的老路了。   江槐住院的原因他知道了,原本他们就家族男人不长寿,趁着年轻身体好这么折腾,以后可能会更加短命,再聪明,活的时候混得再权势滔天有什么用,还是要去地府做短命鬼。   随着他生命的逐渐流逝,江承庭想法也开始逐渐有些变了,他希望他和于嫣的儿子可以活得健康快乐,一生平顺安康。   江槐不语。   没有她,他谈何幸福。   “你可想好了。”江承庭说,“她父亲现在的希望可是以后要去给女儿找个身份门第低的女婿,以后专门去服侍自己女儿,你身份公开了,就根本不符合他们要求了,而且你能做到吗?”   少年垂着长长的睫羽,坐回了自己位置,一脸淡漠,显然毫不在意,根本不为所动。   他为她做什么都可以。   江承庭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已经说什么都没用了。   和安以分开之后,明霜往家走。她说要江槐冷静几天,这几天,她不喜欢这样疯狂的他,他果然听话没和她联系了。   明霜打开手机,看到班群里在讨论报志愿的事情,热热闹闹,消息不停响。   他们这届考得非常好,班里重本率百分百,江槐还考了省状元,冯红拿了大额奖金,喜不自禁。   阮扬帆:【都来看,都来看,状元采访,班长这照片照得真帅啊。】   链接打开一看,是一篇《檀城晚报》对江槐的采访,只有寥寥数语,明霜很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找到了江槐本人,配图的照片甚至都只是一张以前江槐高中时拍的。   少年平视着镜头,校服整洁,神情淡漠,说不出的清冷出挑。   江槐长得好看且上相,就连以前他以前贴在宣传栏个学年大榜上的照片,都经常可以看到偷偷摸摸拿着手机的小学妹在那里拍,只拍他一个人。   明霜看了会儿,心想他要是不发疯,学会对她温柔小意,她对他腻的时间应该会来得很迟。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抽刀断腐肉,越快越好,趁着还没化脓,提前剔除掉坏掉的部分,明霜做事果断,而且从不拖沓,决定好的事情,就干脆地去做。   明霜和徐天柏几个人很久没见,这天晚上,他们打电话叫明霜过去,吃夜市,许端端和宁小藤李恒远也在。   明霜一个人过去了,没和江槐一起。   “哎,你男朋友怎么没来?”许端端问。   明霜没做声。   “妹夫不吃辣,也不吃油腻。”徐天柏倒是自己给他解释,“小仙男嘛。”   几人都笑,宁小藤也抿着唇笑,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那个男生看着可不就是这样,清冷又寡言,纯净得宛如不食人间烟火。   明霜一脸漠然看着夜色,倒是也没说什么。   这个夜宵摊子他们经常来,就在外头支着的摊子,食物的浓香飘得很远,一个男人挽着一个女人走近,徐天柏在吃着一根串,抬眼一看,瞪圆了眼,“陆哥?”   陆措挽着一个女生,正从车上下来,往这边走,他愣了下,一眼看到明霜,神情复杂,有些条件反射般想松开和范媛交握的手。   陆措很勉强和几人打了招呼,毕竟,都是有头脸的富家子,很多事情,都不想闹得太难看了。   明霜很冷漠,也没生气,对陆措显然毫不在意,对他挽着的范媛更是视而不见。   “你们最近怎么样?”陆措说。   那阵子情绪过去之后,陆措现在有些后悔,觉得自己那天过于冲动,但是,他一想起明霜和那个男生晚上睡一间房,可能什么都发生过了,还是忍不住血往头顶冲。   明霜还是那么漂亮且眼高于顶,他注意到了,明霜一个人,没和那个男生一起。   “十五,你怎么没和你男朋友一起。”陆措在她对面坐下。   明霜轻描淡写,“分了。”   徐天柏几人都呆了,以前他们没见明霜对一个男生这么上心过,而且江槐也确实出挑,找不到几个比他更好的,他们以为会长久一些,没想到,这才几天?   “你以前不是经常说要给他找下家吗?”明霜对许端端说,“现在就可以找了。”   “愿意要他的也不少吧。”她面无表情,喝干了那杯德国黑啤。   烧烤摊上弥漫着一股子肉香,许端端呆了,她那时候那么说自然是开玩笑的,明霜也知她也知,她哪里敢真的给江槐去找对象。   “他知道吗?”半晌,许端端终于问,“江槐知道你和他分手了吗?”   明霜不耐烦啧了一声,直接当场拨通了江槐电话,按了免提。   电话几乎被瞬间接起,他冷淡清澈的声线在电话那边响起,有些迟疑,轻声叫着她的名字,“明霜?”   这几天他听话如约,没和她联系,却不料,明霜自己在深夜给他打来了电话。   江槐对她一直是这样称呼,除去高三时某天给她留纸条,在纸条上叫她霜霜,其余时候,包括两人独处时,他都是直接叫她明霜,即使是最浓情蜜意时也如此。   这样的男人,是不是根本都不知道要如何讨好女人。   明霜说,“江槐,我和你已经分手了,再没关系了。”   “打个电话通知你。”   “你在哪?”沉默了一瞬,他轻声问。   明霜说,“和朋友在夜市吃饭喝酒,你别来,以后我们别见面了。”   “我受不了你的性格,我们不合适。”言罢,她不等江槐说话,已经挂断了电话,叫服务员给她满了一杯酒,继续喝。   她想,就这么结束吧,她对他是有喜欢的,不要闹到对他彻底撕破脸的难看境地。   倘若江槐以后要恨她,也随意。   作者有话说:   么么啾,给大家发二十个红包~   小槐其实已经开始崩坏了,他本来就不太正常,十五是他唯一在意的人,他一辈子的爱人。这份爱太浓烈,分开这几年里发酵得更加扭曲,但是小槐又知道十五不喜欢这样的他。   —— 第六十二章   明霜挂断电话, 所有人都惊呆了,烤肉的味道还弥漫在空气中,许端端说, “你和江槐吵架了?”   “没吵。”明霜把手机关机, 面无表情继续咬了一口羊肉串,这虽然是个野摊子, 但是烤肉味道做得很好,撒上孜然, 又香又辣, 喜欢吃辣就是喜欢吃辣,不可能为了谁哪天变成喜欢吃甜。   他们或许本来就是不该扯上关系的两个人。   她是自由的飞鸟,他是渴求爱的囚笼。   宁小藤握着徐天柏的手, 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她听说明霜和江槐在交往时, 还私底下对徐天柏说过, 觉得他们很相配, 旅行一路看过来, 江槐对明霜很好很好, 很爱她。   江槐本人,在外人眼里几乎完美无缺,除去家庭条件不佳之外,可是明霜,他们都觉得根本不会是在意对方家境的人。   陆措握着范媛的手松开了, 他给明霜叫了杯冰水, 温和地说, “分了就分了, 不用伤心, 你年龄还小,以后还会有更好的,那男生根本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明霜没做声。   陆措准备继续和她说话时。   她忽然面无表情站起身,把陆措给她的那杯冰水朝地上一泼,顺手把杯子往地下一掼,瞬间砸了个粉碎——明霜的脾气大家都是知道的,但是她为人其实很圆融,会给人留台阶,会看场合,不会随时随地发作大小姐脾气。   这一幕大家都没有想到,陆措脸色瞬间极其难堪,范媛握着男友的手,睁圆了眼,伸手想去拿起明霜桌上的啤酒泼她,“你什么意思啊?啊?”   她没拿到,已经被徐天柏和李恒远一左一右制住了,徐天柏脸色也极难看,“十五,陆哥,你们都冷静冷静……”   “你让我恶心。”明霜一字一顿说。   她没看任何人,这话也没有主语,不知道到底是在说谁。   随后,她拿起自己包包,把手机扔进去,“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聚。”   没人敢拦她。   那个高挑少年出现在这里时,已经是一片狼藉,江槐很平静,“她走了?”   许端端说,“走了。”   明霜手机打不通,一直提示关机。   “十五自己关的。”李恒远说,“她是她家里车接回去的,没有安全问题,放心吧。”   言下之意,几人言语里,其实都还把江槐当成她的男友看待。江槐那么好,明霜对他也很特别,这晚上的事情,让他们心里隐隐都觉得,可能又是明霜喜怒无常的大小姐脾气发作了,过一晚上就好了,明天可能就会和好。   江槐轻声说,“谢谢你们照顾她。”随即转身走了。   他声音沙哑,面色苍白,看着神情却很平静,平静到甚至让这几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   “……年我省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本科一批录取结果今晚0点可陆续查询。”   许多家庭熬夜蹲在电脑前,焦急地等待着查询入口开通。   明家宅邸空荡荡的,明立诚不在,出去谈生意了,明霜把自己关在房间,独自掐着点打开了网页。   这年,京航的飞行器设计与工程专业在本省录取的最后一名考生,总分比明霜高出一分。   明立诚第二天回家时,看到明霜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他一边解领带,一边打量女儿。   明霜暑假时从不会起这么早,经常一觉睡到十二点,她脸色苍白,穿着一件睡裙,蜷在沙发上,头发也披散着,明立诚说,“又怎么了?”   “没怎么。”明霜说,“昨天晚上高考出录取结果了。”   明立诚解领带的手顿了顿,“怎么样?”   他忽然想起,早上顾婉宁喜气洋洋给他打电话,说芝之被师大心理学专业录取了,是她的第一志愿,现在一家三口久违地聚在一起吃庆功宴去了。   明立诚早有心理准备,“滑档了是吧?”   “谁让你这么固执?”   “你一个女孩子非要报这个专业做什么?”明立诚不能理解,“你知道有多难学吗?你能沉得下来学习吗?这适合你吗?你是不是故意在气我。”   明霜扬起脸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忽然站起身,赤着脚,拽着明立诚往书房里去了。   书桌上,摆着她高三的成绩单,明霜平静地说,“你看过这些吗?看完了,为什么还一定觉得我就不行?”   “高三一年,我没出去旅过一次游,没一天在十二点前睡过,甚至在ktv里也在写试卷,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因为你从来不回家。”明霜说这话时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心平气静。   明立诚那时候宿在哪个女人房里,他自己可能都不记得了。   顾婉宁也不太管他,她是全职太太,嫁入明家当续弦,吃穿全仰仗明立诚鼻息,膝下也没有儿女,她有什么资格去管束明立诚。   明霜写完的试卷堆在书房一角,厚厚一沓,页脚翘起,草稿凌乱丢在地上,数字和符号的间隙里还画着小乌龟小兔子,丑丑的小男孩和小女孩。   都是明霜自己亲手写完的,旁边偶有批注。一部分是给自己解乏打气的话,还有一一部分……   她目光扫过,是和她圆滚滚的字迹完全不同,整齐清劲的笔迹,出自另一人之手,很耐心地,在她涂鸦的空白里找到地方,整齐地写下,给她校错。   “我能不能读,不是你说了算的。”明霜对明立诚说,“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比你清楚。”   “你怎么就知道,我学不懂,沉不下心?”明霜说,“你说相信我的选择,但是你骨子里,其实还是觉得我只是三分钟热度,觉得我单纯是在任性,是吗?”   明立诚不说话了。   她重复了一遍,“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   “爸。”她忽然朝着他莞尔一笑,“我们家,也有可以给我任性的资本,是不是?”   从明霜小时候把明立诚给她买的那双舞蹈鞋子扔掉的那一天起,她就决定了,这辈子不会受谁的辖制而活。   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倾尽全力去做。   明霜不会让任何人成为自己的束缚。   窗外,一轮圆月高悬,她忽然记起,自己十九岁生日似乎快要到了。   她凝神看着那轮月亮,想起了很多很多。   明霜小时候,喻殷还没去世,抱着她,叫她看月亮,说起她名字的由来,那天晚上漂亮的霜月,说她的名字是明立诚亲自取的,说他们以前相识的故事,说爸爸妈妈很相爱,才有了她,他们是幸福的一家。   江槐最终被京大数学系录取了,两年前,他因为江承庭放弃了竞赛,现在,他回到了江家,念了数学,兜兜转转,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点。   夏季飘着雨,明霜坐在自己卧室床上,抱着电脑。   “十五。”李燕敲门进来时,明霜戴着耳机正在和中介老师聊天,边打字,润色自己的申请文书,见李燕进来,女孩盘腿坐在床上,头发盘起,看起来不急不躁,镇定得惊人,“李姨,怎么了?”   李燕犹豫了片刻,“你同学过来了。”   “就在楼下。”   明霜敲完最后一个符号,又把文书完整看了一遍,最后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肩膀,下了楼。   檀州的夏,气候变化格外剧烈,一会儿功夫,细雨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少年站在明家院门口,那颗樟树下,安安静静等着,没进去一步。   他头上的雨忽然停了,江槐抬起睫毛,安安静静看着她。   少年被雨水打湿,那头干净的黑发湿漉漉的,贴在白皙的额上,整个人苍白得似乎没有一丝血色。   “我想见你一面。”他说,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可怕。   明霜不知道他在这这里等了多久,又来了多少天。   “现在见到了,你走吧。”他太高,明霜举起的伞罩不到他,她把那把伞给他塞了过去,却陡然被江槐握住了手腕。   雨伞落在地上,激起水畦。   江槐从背后把她紧紧搂入自己怀里,用力极大,他埋首在她颈窝,呼吸着她发上的香味,肩似乎有些发抖,一句话也不说。   这是他们那段时间,最常见的相处姿势,江槐喜欢从背后密不透风地环住她,拥入自己怀中,因为他极度缺乏安全感,只有这样,似乎才可以确定她在他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他。   明霜由着他抱着,一切似乎又都好了。   江槐想,他不需要计较任何事情了,也不需要明霜再承诺什么,只当这段没发生过,他们又和好如初,和之前一样,明霜还在他身边。   怀里女孩冷冰冰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她抬眼看着他,“状元,你是要来嘲讽我的吗?”   握着她的手腕顿住了,他声音沙哑,“明霜……”   不等江槐说完,明霜忽然弯唇一笑,“就别说什么陪我复读的鬼话了,我才不会复读,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一副表现得很厉害,胜券在握的样子,最后还是失败了。”   江槐摇头,那双清寒的漂亮眸子凝着她,里面盛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她以前从未在江槐脸上见到过的。   少年被雨淋得湿透,明霜以前嫌弃他体温低,手指总是冰冰凉凉的,说冻着她了,夏天还好,要他以后冬天别靠近她。她这么说时,他认真地考虑了,他们在一起后,即将到来的第一个冬天,他要怎么牵着她好。   明霜说过,会和他一起上大学,给他一场安稳甜蜜的校园恋爱。   “只是意外。”江槐哑着嗓子,手指再没触碰她的肌肤。   世界上有很多不可控的事情,这个意外不会影响什么,他们未来还是可以在一起,江槐已经开始陆续收到海外学校的录取通知了,他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除去在她面前,江槐从来不会把自己置于尴尬没有退路的境地,任何事情,他都可以处理得很完美。   “我已经说了,和你分手。”明霜重复。   他仿若没听到一样,轻声对她说,“明霜,你又在骗我,是不是?”   他握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凑到自己唇边,一下下亲吻着她的手指,他的唇是热的,雨水顺着发梢流下,流过少年清瘦的下颌,长而乌浓的眼睫垂着,他旁若无人,沉迷又痴迷于这个吻,宛如这些裂缝从未有过,仿佛他们依旧还处于月前的热恋。   别不要他。   别再这样骗他。   留在他身边。   明霜抽回了自己手指,“我没骗你。”   “江槐,别再骗自己了。”她说,“你那么聪明,真听不出来我的意思吗?”   “高三太无聊了,你很好玩,我第一眼就这么觉得。”她看着他苍白漂亮的脸,忽然莞尔一笑,“我在走廊碰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很特别。”   “特别纯,特别干净,看起来就很好玩。”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生呢。   “我和你玩了这么一场。”她说,“江槐,你还是挺有手段的,可以把我绑在你身边这么久,别人都不行。”   “但是再久,也该到头了。”   她面无表情地说,“和你在一起这段,倒也不是没有好处,我高考分数很不错,加上语言成绩,足够我出国申请想念的专业了。”   “你这种家教应该不便宜吧。”明霜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语调甚至都没有起伏,“即使是高三了,也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一对一服务,还可以给我解乏。”   “你从不收钱,倒是给我爸省家教费了。”   一句句冰冷刻薄的话语从她的唇间倾斜而出。   那双嫣红的唇曾经给予过他无上的甜,明霜喜欢亲他,他从被动接受到开始学会主动索取,并深陷其中。   江槐早早封闭了自己的心,被她强行打开,然后把他一颗刚刚枯木逢生的心再度伤得千疮百孔。   他被她拉入这俗世凡尘,获得了一刹那间的安稳和甜蜜,随后就被重重践踏入了尘土。   她给他的所有,都是假的?   手上力道那一瞬失控,捏得她生疼,明霜冷冰冰地,把自己的手腕径直抽走。   “江槐,都是假的,我从没喜欢过你。”她回头说,“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之后你能找到对你更好的女朋友。”   “也别再来我家了,你要是又发烧生病,出了什么事情,我不想负责。”   她背对着他,上了楼,没有回头,甚至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   明霜的专业是她自己选择的,Aerospace Engineering,她优秀的高考成绩,加上檀附的光环背书,最终成功被英国一所名校的理想专业录取。   明霜看到录取结果时,是一个晚上。   她关上了网页,这是明萧的一处宅邸,位于伦敦郊区,朝窗外看,枝叶扶疏间,能看到一轮圆月高悬。   这是同一轮月亮吗?   是不是还有人,此刻也在仰望同一轮圆月。   新生活即将开始。   明萧在门外叫她,明霜说声来了,关门出去,脚步逐渐由重转轻,她斩断了一切,要再度拥抱她的自由了。   上卷少年听雨歌楼上 【完】   作者有话说:   “少年听雨歌楼上”来自《虞美人·听雨》,宋代蒋捷。   小槐被十五彻底弄坏了/还是发二十个红包包给大家庆祝下上卷终于写完了~   下章就开始都市篇~估计了下大概十来万字的情节,包含很多元素!可以看到属于十五的温柔人夫小槐(当然是假的),不再伪装,彻底崩坏了的黑化小槐(这是真的)   —— 第六十三章   檀城国际机场。夏, 明霜拉着行李箱,上了司机的车,“去临江的旋转餐厅。”   明霜抵达那里时, 侍者把她带到包间, 那里面已经早有了人,有了一个男人, 在等着她。   明霜在安以对面坐下,纤细的手指拨弄了一下自己头发, 是她习惯性的小动作, “饿了吗?飞机晚点了些。”   “没事的。”安以说,“我也刚到不久。”   服务员开始一道道上菜,从透明的玻璃窗看过去, 可以眺望到暮色里的檀州江, 背景音乐是小提请独奏的《月光》, 是安以当年单独发行的第二首曲子。   “你怎么忽然想到回来了?”安以问。   “创业。”明霜理直气壮地说, “顺便回来念书。”   “这是什么?”明霜看到放在她手边的一个信封, 安以是比较细腻浪漫的男人, 信封用火漆封好, 她白皙的手指掂起了信封,撕开一看,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票。   “我的演唱会门票,特等席,给你留的。”安以看着她, “就在下周一。”   明霜仔细看了看票, 随即两根手指夹起, 朝他一笑, “我过去还用得着票吗?”   安以也只是弯唇浅浅笑了笑, 当年还带些青涩气质的男大学生,如今已经几乎褪去稚气了。   安以在那年的金曲大赛里拔得头筹,之后和宁早合作的专辑大卖,之后他趁热打铁,参加了好几个音乐节目,因为模样出挑,专业素养好,人气越来越高,如今已经是他出道的第五年了。   男人穿着黑衬衫黑裤,衬衫解开两颗扣子,清瘦修长的身材,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白皙无暇的腕骨。   他知道明霜喜欢看他这么穿。这几年,年龄上来了些,安以成熟了不少,娱乐圈原本也是需要谨言慎行的地方,他话比之前少很多,平时不上台演唱时,表情也克制得很好。   对面女人长得极美,一头微卷长发披散在肩头。身材婀娜,浓纤合度,一张脸更漂亮,白肤红唇,很明艳娇贵的美。一点都不逊色安以平时合作看到的艺人,不过,她正低头在认真吃饭,狼吞虎咽,一点都不要形象。   安以偷偷盯着她,想尽量多看几眼。   “你说回来读书。”安以忽然想起,“读博?”   明霜说,“对。”   “飞行器控制工程。”明霜一笑,“已经拿到京大的博士录取了。”   “好厉害。”安以由衷地说。   “没什么。”明霜不在意,又说,“就是我公司那边不太顺利,老头子不给我投钱。”   “我爸和我就不对付。”明霜撇嘴,“那项目我想好久了,他不给钱,叫我给别人去打工。”   于是她去找明萧要钱。   明萧问,“你想买包?买跑车?要多少?”   明霜,“你就先拿五千万吧。”   明萧,“?”   我再了您的见。   明霜很不高兴,拿叉子戳了戳盘子,“我项目很有前途的,国内无人机这行就是蓝海,前景大得很,老头脑袋太僵了,多旋翼无人机比现在主流产品先进多了,用来航拍优势太大了,比如你办演唱会,拍纪录片,还有什么要拍御剑飞行的仙侠剧,都可以用我设计的产品拍出很漂亮的镜头。”   “老头气死了,说我学了这么多年一分钱没给家里赚到。”明霜笑得很狡黠,“还成天要他倒贴钱。”   “这才好,我就要把他的钱全花光。”她继续吃饭,由衷觉得还是国内饭菜香。   只可惜明立诚不傻,不会傻乎乎给她钱花。   她这么笑起来时和十八岁时很像,安以目不转睛地看着。   明霜没在意,滔滔不绝说起了她的项目和研究,“就是现在模型尺寸还没定下来,我做了好几套参数在对比翼展载荷,都怪当年本科教我空气动力学的老头子说话印度口音太重了,我就没听懂几个单词,纯靠自学。”   “等做出来了,也可以拍到很漂亮的月亮。”明霜指了指天,“真的,特别好看,我想拍二十四节气,不同月相。”   安以听不太懂,不过还是很温和专注地听,“需要我借钱给你吗?”   明霜凝着他,弯唇一笑,“算啦,你想把你卖给我吗?”   虽然知道安以现在赚钱了,但她的项目都是千万起步,烧钱得很。   安以抿唇笑了笑,这种时候,他还隐约有几年前那个羞涩安静的大男孩模样。   一顿饭很很快吃完,两人走出包间。   “檀城还是这样。”明霜眺望着远处静静流淌着的檀州江。   这天,餐厅里拉小提琴的是个少年,看着十八九岁的模样,模样文静,明霜认出他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一角,似乎是檀附的蓝白校服。   她挪开了视线,安以问,“今天去哪?我开车送你。”   “我附近有幢小别墅。”明霜说,“昨天刚叫人打扫了,去那里吧。”   安以很稳当,明霜在后排打瞌睡,坐飞机太累了,她每次倒时差都很难受,不过想着现在就睡着了未免有些不礼貌,她还是强打精神和安以闲聊,“你妈现在身体如何了?”   “上周做了手术,现在恢复了很多。”安以说,“医生说情况很好,马上可以出院了,她昨天还和我问起你,我说你今天回国。”   车到了小别墅门口,安以给她拉开车门。   明霜摸出钥匙开门,朝他一挥手,“那就好,给我带句话,祝她之后身体健康。”   “好。”安以说。   明霜的背影消失在院落里,他看着她的背影。   他性格很好,安静平和,从来不会多追问别人行程的交际,也没心机,说什么便是什么,即使在娱乐圈混了这几年,因为被保护得好,也还是很单纯。   安以没什么野心,他的音乐可以被这么多人听到,已经足够让他满足。   家里昨天刻意叫保洁公司派人过来打扫了,很干净,明霜把行李箱放下,在沙发上一躺,感觉困意席卷而来,厨房却忽然传来动静,一团黑影跳了过来,蹲在了明霜膝上。   “哟,你也被送来了?”明霜一愣。   当年的小狸花猫,现在算起来,应该算中年猫了,它看到明霜,轻盈一跃,跳到她怀里,随后舔了舔她的鼻子。   倒是也没认生。   明霜和梨花猫玩了会儿,伸了个懒腰,这举动倒是有取悦到她,她低声说,“当年没白疼你,还记得我。”   她一旁手机响了起来,是许端端电话。   “你可终于愿意回国了。”许端端说,“大小姐,之前都只有我们去国外找你的份,我已经通知了徐天柏他们,明天晚上聚一次?”   “你叫人,我请客。”明霜说,“地点随你们定。”   “行啊,大小姐还是这么豪,最近赚大钱了?”许端端说。   明霜,“当然用我爹的钱,不用白不用。”   “……”   挂断电话,明霜伸了个懒腰。   其实出国这几年,她最怀念的,就是国内各种烧烤小吃路边摊,她本来就不喜欢吃西餐,吃的口味也重,之前家里刻意请了厨师,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国外水质问题,做出来总不是这个味道。   挂了许端端电话后,明霜手机就一直滴滴答答响个不停,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这么快知道她回国了的。   她低着眼看,懒得一个个回,直到接到林清晓电话,林清晓本科也是在英国念的,和明霜关系还不错,偶尔一起出去玩,不过她两年前毕业后就回国了。   明霜接起电话,林清晓和她寒暄了几句,忽然犹豫着说,“江千樟昨天结婚了。”   “啊?和谁?”明霜知道当年林清晓是真喜欢过他,不过后来看透了他,被伤得满目疮孔,早死心了。   林清晓摇头,“我听如枞哥说,是和他出国时认识的女生。”   “他这几年好像不是很顺。”林清晓小声说,“他爸爸三年前去世了。”   明霜愣了愣,神情有些复杂。明霜这几年在国外,基本没怎么理会过国内事情,她甚至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只是偶尔听明萧提起过自家和江家的商业往来并没断,她自然而然,也一直以为是在和江承庭打交道。   “江如枞现在怎么样了?”明霜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想起了谁,脸上没了表情,她仰躺在沙发上,问林清晓。   “腿还是老样子。”林清晓说,“但是这几年心情还是不错,比以前过得开心。”   明霜出国六年,回来的次数,掰手指算得清,听到这些名字,都有些陌生了。   明霜叹了口气,“明天晚上聚餐,你来不来?”   林清晓,“来,你到时候给我个地址。”   “好。”   林清晓挂断电话,给江如枞打了过去,“明霜回国了。”   江如枞正在自己乡间别墅阳台上,支着画板,在勾勒远处的风景。   他这几年活得倒是很顺畅,乐得清闲,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明霜?”他把笔搁在一旁颜料盒上,慢条斯理问。   “嗯。”林清晓犹豫了下,“要通知他么?”   江如枞笑了,“不用,告诉他做什么,让他再发一次疯,然后把自己折腾死吗?”   林清晓咬了咬自己的唇。   几年前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也听江如枞隐约提起过一些,但是不多,江如枞性格也不是会对外人去详谈这种事情。   当年,江槐和明霜有过短暂的一段,以明霜出国,把他甩了而告终,很惨烈。   除了少数几人,没人知道这件事情,知情的也不敢对外说起,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被时光掩埋,似乎了无痕迹。   江槐大学开学,便休学了半年,说是生病。   江如枞亲自见证了那段时间的他,他毫不怀疑,当年江槐能从鬼门关回来,纯粹是因为上天暂时还不想收走他。   江如枞叫车,报了个地址,叫司机开过去,去江槐如今住处。   这幢宅邸,二楼的尽头是江槐的书房,江如枞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想起林清晓的话。   江槐性格喜静,早几年开始,这里只住着他一人,除去打扫卫生的钟点工无人涉足,涉及工作的事情,江槐从不会带回自己的私宅,只有江如枞偶尔会来一次。   林清晓问,要不要告诉他,明霜回来了。   他会不知道吗?不可能不知道。   江如枞拄着拐,慢悠悠走过走廊。   “有客人来了。”他的秘书也随即过来,问江如枞,“来找江总的。”   “他不见人。”江如枞说,“我去见见吧。”   大门紧闭着,路若雪在门口来来回回走着,这已经是她这个月第四次过来了,连想采访的人的影子就没见着。   大门打开了,她见到出来的男人,眼睛一亮,“你好,请问是林泉资本的江先生江总吗?我是《檀州财经》的记者,想过来给您做一个专访。”   “他身体不好。”江如枞温温和和说,“暂时不接受采访。”   他叫秘书放路若雪进来,路若雪按捺住激动,左右看了看,手很痒痒,恨不得能举起相机拍拍。   林泉资本这几年发展极好,原本很多人以为,它在江承庭去世后会遭受重创,可是,但是在继任的小江总手里,不但没有衰颓迹象,反而在快准狠投资几个重要的项目后发展越来越好,甚至隐隐有在国内风投界拔得头筹的意思。   这个年轻的投资人掌舵手,受无数人追捧,在任何地方都是炙手可热的座上宾,却一直极其低调神秘,私生活更是干净得挑不出任何毛病。   “江总身体不舒服?”路若雪不甘心追问,“能问问具体是哪方面么?”   江如枞一摊手,“祖传的短命。”   路若雪愣了,随后看向他的腿。   “腿没问题。”江如枞一眼看出她的想法,“别的毛病。”   林泉资本的实际控股人据说是江家二少,很年轻,但是这几年一直深居简出,极其神秘,从来接受过任何外界采访,路若雪人年轻,新上任,想做个大项目,搞定这块难啃的骨头,她废了老大功夫,找到了他私人宅邸的位置,没想到还是扑了个空。   不过好歹见到了江如枞,也算是个成功。   回了杂志社,路若雪把相机搁下,“又跑了个空。”   “你说他为什么不接受采访?”旁边是个很年轻的同事小姑娘,“是不是长得太对不起观众?”   大家都笑了,路若雪也笑了,“应该不至于吧,他家不是据说很出帅哥吗?我这次见到他们家的老大,长得很好看。”   早有传闻,江家男人檀城一绝,之前有记者采访过江承庭,即使已经年过百半,而且疾病缠身,但是丝毫不掩长相身段和气质。   “可是我们是财经杂志哎,怎么采访艺术家?”同事说,“江如枞不是搞艺术的吗?之前还做了木雕艺术展,这几年又画画去了。”   ……   那记者女孩走后,江如枞没有立刻离开。   二楼书房门静静闭着,里面拉着厚厚的窗帘,外头阳光明媚,却没有透入半缕阳光。   江如枞敲门。   书房里传来声音,“进来。”   里头开着小灯,依稀映照着男人清挑的背影,坐在桌前,在看一份文件。   “给,你要的资料。”江如枞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他没说话。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接过了江如枞手里的文件,翻看了几页,这双漂亮完美的手,手腕上却布满了密集的伤痕。   江槐这几年症状越发严重了,却被他克制着,依旧表现得很正常,甚至大家都不知道他有这毛病,只有江如枞知道,江槐每次和合作伙伴见面,偶尔握手寒暄,即使是对这些轻微的肢体接触,都会控制不住地反感与厌恶,严重时甚至会有反胃恶心的生理反应。   江如枞也刻意注意着,和江槐保持距离,尽自己所能给他稍微减小一些压力。   江如枞也不是没想过去给江槐找心理医生,可是江槐不愿意,后来去了一次,医生说他心结难解,除了自己想开之外,也没法治疗,只给他开了一些药。   江槐没动那些药。   他说,他需要保持足够清醒的脑子和反应速度,这几年,从江承庭去世到如今,江家从风雨飘摇到回到正轨,甚至蒸蒸日上,只有江如枞知道,江槐背地里付出了多少。   “找个人一起吧。”凝着他的脸,江如枞终于还是说,“你不会这么难受。”   为明霜在这里守身如玉有什么意义呢?他想起江槐的症状,敢说和明霜就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江如枞记得,江槐高三毕业那段时间,他的症状原本已经很轻微了。他那时和明霜在一起,她是他的初恋,爱得无法自拔,少年第一次来到了人间,转目却被抛入地狱。   江槐把资料放回桌上。   “我活不了几年了。”他说,清沉的声线里透着淡淡的厌倦。   昏暗的灯光,勾勒出男人漂亮至极的侧脸线条。他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时代的青涩,气质变化了很多,变得更加疏离清冷,甚至带几分薄薄的沉郁,少年时代的他像一抔无垢无痕的雪,如今的他,更像雪凝成的冰,在被人涉足,染上颜色又抛弃后,更有一番难言的勾人味道。   “你还这么年轻。”江如枞说,“说什么呢,我都没说要去死。”   江槐只是无所谓地勾起了唇角。   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不过行尸走肉而已。   “明霜带着男人回国了。”江如枞离开前,回头看了眼他,“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想说一声。”   作者有话说:   么么,还是给大家发二十红包~~庆祝下卷开始啦   ———— 第六十四章   安以出道五年, 不说大红大紫,但是资源一直不错,他家庭背景单纯, 一查便知。所以, 一直有传言,都说安以背后有人, 跟了大佬,但是这么久也一直没人知道, 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明霜在车里等着, 正低着眼玩手机,看到安以换好了衣服出门,他穿得很简单, 黑色短袖长裤, 整洁清爽的黑色短发, 像是大学生。   “我能去吗?”安以拉开车门, 坐在明霜身侧。   “有什么不能去?”明霜说, “对了, 我一朋友是你的歌迷, 到时候你给她签个名。”   安以轻笑,“当然没问题。”   晚上聚餐在鼎悦顶楼包间,明霜带着安以进去时,大家都已经到齐了。   许端端一见他,便站起身, 尖叫了声, “十五, 你太牛了, 真把他带来了。”   “我好喜欢你的歌。”她掏出签名本和笔, “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我叫许端端,是十五的朋友。”   安以接过笔,“十五?”   “就是明霜小名啦。”许端端说,“对了,原来你们是认识的?什么时候,我都不知道,在国外认识的吗?”   “几年前,我遇到了麻烦,她帮了我。”安以说,“在我出道之前。”   “看不出来,十五还这么喜欢做慈善啊。”许端端拿手肘撞明霜,揶揄道。   明霜托着腮,懒洋洋看着,“还好,我比较善良。”   徐天柏和宁小藤几年前领证了,明霜说,“可惜我那会儿在国外,错过了你们的喜酒。”   “没事,下次喜酒赶得上。”徐天柏满面喜悦。   宁小藤已经怀孕了,他是当准爸爸的人了。   “我可以摸摸吗?”明霜伸出一根根手指,得到许可后,轻轻摸了摸宁小藤的肚皮,“好神奇哎。”   想起里面居然住着一个小孩子。   “你呢,自己还像个小孩。”许端端看着她笑。   明霜这几年没什么太大变化,除去身材外表出落得越发美丽而有女人味,但是和少女时代性格没什么变化,依旧那么随心所欲,有时候任性得像是小孩。   她被所有人宠着,货真价实的千金大小金,明家小公主。   “这样很好。”宁小藤抿唇笑,“我有时候也想回到大学时代。”   “是的哦。”许端端说,“我好多同学都结婚了,现在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叫出来玩都没那么容易。”   明霜把玩着手里高脚杯,忽然说,“他也结婚了吧。”   “谁?”   “江槐。”明霜说出这个名字时,神情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波动。   “早早老婆孩子热炕头,挺好。”她面无表情说。   他那么渴望家庭,估计只想早点结婚,以他的条件和能耐,和她分手了,估计很快有下家接手,现在生出的孩子估计都会爬了。   徐天柏舔了舔唇,旋即说,“喝酒,喝酒。”   六年前江槐和明霜闹过那么一次,他们之后都不敢再瞎掺和这些事情了。   倒是没想到,一直在一旁喝茶的林清晓说话了,“没有。”   “没有什么?”明霜夹了一只白灼虾,正皱眉盯着,她十指纤纤,指甲是刚做的闪光樱花淡粉色,一时半会儿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安以戴上手套,帮她把虾剥好放在碟子里。   明霜见林清晓又不作声了,抬眸看向她,“你说没有什么?”   林清晓垂着眼,很清晰地说,“江槐没有结婚。”   包间内陷入沉默。   安以剥虾的动作慢了片刻,他垂下眼,清秀的脸上笑意不再,倒是明霜依旧很镇定,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浅浅哦了一声,“没结就没结吧。”似乎对江槐的事情全然不感兴趣。   “江槐?”倒是安以轻轻念了一声。   “高中同学。”明霜回想了下,有些迷惑地问安以,“你认识他吗?我几年前的前男友。”   安以把虾放在她碗里,“你忘了?我见过他。”   “他现在在京州?”   “在檀城。”徐天柏说,“他……”   没说完,明霜桌上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明霜看到来电显示后,拿起手机走出包厢,“我接个电话。”   是陈鹤轩打来的。   “久恒的发布会?”明霜打开记事本,记录了下,“下周三晚上七点,行,我准时到。”   “姑奶奶,你这次可别又搞迟到了。”陈鹤轩说,“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拉上的关系,弄到的入场券,久恒现在可热了,好多家争着找他们合作,咱们产品到时候拍出来的影像成品效果就看这次能不能弄到他们的技术了。”   久恒视觉,这几年可以说是市面上最为炙手可热的科技公司之一,旗下运营的好几款图像处理app总下载量已经破亿,因为他们独有的前沿图形图像处理技术,下周这场发布会的热门程度可想而知,好几个著名的手机商,监控摄像,甚至电视台都已经提前宣布了参会。   明霜是个不怎么管事的老板,陈鹤轩作为她的副手可谓是用心良苦,无人机想拍出清晰高质量的图像,久恒下周要发布的新技术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   陈鹤轩知道一些明霜的背景,知道她是明家大小姐,不过对于明霜办的这个公司和她想做的事业,她爹似乎一直极为不支持不看好,所以做来做去,陈鹤轩也没见明霜用上过明家人脉。   目前他们公司里的员工,大部分都是明霜的私人关系拉来的,以他们的学历和能力,对比现在的工资,基本都算是为爱发电。   明霜说,“你到时候把我们企划给他们看看,我不信他们不心动。”   陈鹤轩,“姐姐,人家又不是做慈善的,你得拿钱啊,不然你叫你爸给他们传句话,开个后门。”说实话,就他们这小公司的实力,能不能和久恒的人说上话都是个问题。   明霜撇嘴,“你等着。”   接完这通长长的电话,明霜回到了包间。   “工作电话。”她对旁边的安以解释,很温和又耐心的样子。   安以嗯了声,他脾气很温和,没有半点架子,似乎也没怎么沾染上娱乐圈的那股子浊气。   明霜对他脾气很好。   林清晓抿了下唇,忽然想起了很多。以前明霜对江槐,很多时候似乎并没有这么耐心过,她很喜欢气他,各种折磨为难他,江槐从来不在意,百般纵容,依旧很爱她。可是,即使如此,明霜最后分手时毫不犹豫。   因为江如枞的关系,林清晓对江槐这几年的状况也有所了解。明霜真的曾一点都没爱过江槐吗?   “对了,下周一还有你的演唱会。”明霜在自己的日程本上添加计划。   “啊,你也要去吗?”许端端立马问,“周一的演唱会?”   她记得明霜以前对演唱会这些根本不感兴趣,那会儿只有把别人拉到她家给她唱歌的分。   明霜嗯了声,“去捧个场,增加点人气。”   许端端说,“你真变了啊十五。”   明霜视线没离开屏幕,随口答道,“人当然会变,真有人过了六七年还能不变的吗。”   宁小藤话少,徐天柏一直注意照顾着妻子,“小藤怀孕了,你们先吃着,我等下可能要送她回家休息。”   明霜说,“没事,你们慢慢吃,我晚上还有事,就要先走了。”   “我之后读博。”明霜说,“这几年应该都在国内了,有时候随时聚。”   安以也站起身,和他们道别,随后和明霜一起离开了。   他全程话很少,温温和和的,很好相处,在明霜面前很少表现出自己的意见,很温顺而乖巧。   门被关上,明霜走了,剩余几人也没了太多谈兴,他们都是因为明霜维系起来的,这几年里,其实自己聚得也不多。   “明霜很宠他啊。”林清晓低着头喃喃,“比当年对江槐好多了。”   大家都沉默了。   许端端说,“哈哈,可能是吧,你们不觉得,他和江槐有些像?”   安以在乐坛一直被誉为气质型清冷男神,虽然一直有被传说是大佬的金丝雀的黑料,但是女友粉一直不少。   许端端认识江槐,因为明霜的关系,以前对江槐也算是见得多。她当时第一眼看到安以时,就觉得很像一个人,后来,见了他的舞台,采访,尤其私下的生活视频,她越来越觉得像。   甚至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觉得他像是在刻意模仿。包括一些表情,细微的神态,动作,往后,甚至私服风格都越来越像。   安以和江槐有什么关系?不过都是檀城人而已,以前许端端想不通。眼下,有了明霜这层关系,像是拼图有了最后一个板块,许端端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   像是一个乖巧温纯版的江槐。   当年明霜和江槐的事情许端端最清楚,明霜喜欢他的脸和气质,但是不喜欢他的性格,最后分手似乎也是因为性格不合。   那她会对安以这么好,也能解释了。   但是,许端端想,明霜当年要是对江槐也可以有这份温存和耐性,还会闹出后头这些事情么?不过凡事没有如果。   “十五还不知道江槐现况吧?”徐天柏说。   “看起来不像知道。”   江槐今非昔比,当年江槐回归江家,江承庭因病去世,江槐接任了他的位置,并且做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现如今,江槐是他们这些人只能仰望而无法接触到的人了,和同龄人根本不再在一个层级。   他们当年谁能想到,江槐竟然和江家会有联系,几年后,还成为了江家实际的掌权人。   前男友今非昔比,但是以明霜的性格,后悔是绝不可能的。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江槐会如何想了,是不是对她恨之入骨。说实话,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结束,他们觉得再浓烈的爱估计也都化成恨了。   明霜和安以一起出门。   出了饭店,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京州牌照,有些扎眼,明霜一眼看到。随后,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了一个男人。   男人身材修长,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似总浮着笑意,落在他们身上,从左往右看了过去。   “好久不见。”他无波无澜说。   明霜也看着他,“好久不见。”   “你新男朋友?”男人视线落在一旁的安以身上。   明霜只是扯唇笑了笑,没回答。   “这么久了。”江如枞意味深长,“你还是喜欢这一款的。”   安以却并没有被刺伤的意思,很平静地站在明霜身后一些的位置,明霜瞥着江如枞,“下一个更乖?不是么。”   江如枞脸上没了笑。   明霜单刀直入,“你今天过来堵我,是不是为了江槐?我记得你们以前关系就很好,没想到这么好?”   她聪明,傲慢而刻薄,懒得费精力与他废话周旋。   江如枞没做声。   明霜甚至不知道他和江槐的关系,可见,这几年,她真的丝毫没有关注过他的事情,并不是开玩笑,这女人的心冰冷如铁。   甚至真的有可能,她的心里,从来都没有过一分江槐存在的位置。   “不是。”江如枞说,林清晓从楼上匆匆跑下,江如枞朝她点了点头,对明霜说,“过来接她的。”   “那好。”明家的车到了,明霜朝他挥了挥手,和安以一起上了车。   林清晓气喘吁吁,江如枞和她道了声谢谢,给她叫了车,叫车送她回去。   他拉开车门,回到车里。   车上还有人,后座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男人。   夜色里,远处女人的背影纤细窈窕,仰脸和一旁男人说话,用手微微卷着自己的一缕发丝,暌违六年,化为灰尘,他都认识的背影,甚至连她的这个小动作,记忆都那么深刻。   男人只是静默地看着,看到安以浅笑着和她说话,随后,两人肩并肩上了车。   “……周三久恒发布会。”秘书柳崖在一旁给他念日程,“要过去吗?”   江槐太忙,前几分钟,他甚至还在工作中。   久恒是四年前,江槐接手林泉资本后,亲手做出的第一笔投资,这笔投资带来的巨额利润不提,他而后并没有撤资,现在依旧是久恒的大股东,不过平时很少干涉他们的内部运营而已。   柳岸比江槐大几岁,也是京大的毕业生,三年前跳槽给他当秘书至今,越发觉得佩服,江槐的生活里似乎只有工作,没有任何私人生活和情感。   不过,他看到那个夜色里的背影,心想,第一次见到小江总这模样,以前江槐太过于冷静早熟,经常让他忘记年龄,其实他现在也还非常年轻,按照常人的人生轨迹,应该是还在研究生毕业不久,刚步入职场,还在享受恋爱的年龄。   江槐神情很平静,低垂着眼,对柳岸说,“去,你告诉他们。”   他肤色苍白,依旧睫如鸦羽,红红的薄唇,漂亮的瞳孔像是夜色里的深海,这么好看一个男人,正当盛年,却深居简出,除去工作需要,几乎不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你亲眼看到了,还不信么?”江如枞说,“她过得很好很开心,和那个男人甜甜蜜蜜一直到现在,应该是很满意吧,以前我还以为她是个薄情人呢,看来也不是对谁都薄情。”   安以到现在,算起来应该已经在她身边五年了。   江槐神情平静,手背却逐渐紧绷。   江如枞一边看手机一边说,“江总平时应该没空看娱乐新闻吧。”   “安以背后到底是什么大佬啊?”   “可能不是大佬是女朋友吧。”   “大佬真的好宠,这次又有新资源……”   江如枞一个个帖子给他念出来。   谈及恋爱话题,安以从不回答自己是单身,但是也不说自己有女友,这薛定谔的感情状况也让更多人议论纷纷。   其中的一大猜测便是,可能是安以背后金主身份不一般,所以没法承认。   “对他多好啊。”江如枞说,“给他在娱乐圈发展保驾护航,给他打理好一切关系,甚至还要给他的演唱会撑热度?以前明霜给你做过什么吗?给了你什么好处吗?你那会儿经济状况也不好吧,明霜说过要给你改善住宿条件吗?说过让你少打几份工去安心准备高考吗?”   “以前她施舍给你的三两廉价好意,你不会现在还记得吧?都说男人不给你花钱就是不爱你,女人不也是这个道理?”江如枞说,“尤其是她这么有钱又大方的女人。”   他极少见江槐情绪这么失控的时候,可是只是一瞬,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男人缓缓抬起那双漂亮的黑眸,厌倦又疏冷地看着他。   那一瞬间,江如枞甚至觉得背脊有些发冷,他缓缓说,“江槐,你死心吧,别再发疯了,她现在不喜欢你,以前也没喜欢过你,你放过她和你自己吧。”   ……   明霜若有所察,回头看了一眼,暮色深深,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安以坐在她身侧,看到她漂亮的侧脸,明霜在走神,这是极其少见的情况,安以第一次见她走神。   安以想起六年前见到的那个少年,只是一瞥,他一直记得,长一张宛如冰雪的漂亮面容,黑发白肤,清冷似神仙中人,即使当时为了明霜失态到了那种地步,也掩盖不住。   这么多年,他一直竭力模仿,却总觉得抓不到关键,不过他偶尔做得像些,明霜对他也亲热一些。   安以想更近一步,一直在她身边。   “周三要一起去吃饭吗?”安以小声问,“我妈妈出院了,一直说着要请你吃一次饭。”   “啊,周三不行。”明霜说,“晚上有事。”   安以点头,“好。”   也不会过问她到底有什么事情,他很会看眼色,也很乖巧,从不干涉她的生活和交友。   明霜看着外头暮色。   她独居在临江的小别墅里。   晚上,入夜后,明霜从梦里醒来,倒了杯水,落地窗看出去,是檀城川流不息的车流与霓虹。她梦到了六年前,还是少年的江槐,把她压在旅馆墙角,深深地吻她,沉溺又流连忘返。难以想象,他那样冰冷如雪的人,会有那么失控而炽热的一面。   她一口喝干了那杯水,心想,为什么会梦到江槐?她可能对他的身体还有留念?喝完水,明霜捏扁了纸杯,扔进了一旁垃圾桶,又躺回床上。   可惜,身体的主人估计已经恨死她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我尽力了,还是没写到,下章十五见到小槐,给大家发三十个红包补偿。   —— 第六十五章   周一晚上, 是安以的演唱会。   中场休息,休息室门被推开,明霜扬了扬手机, “歌很好听, 我临时有事,下半场得先走了。”   安以上了妆之后, 眉眼被强调,显得有些艳, 不像平时, 自然也不再那么江槐,他们五官其实差距很大。   “好。”安以立马站起身,“我送你上车。”   “你等下还要登台呢。”明霜一笑, “而且外面全是你粉丝, 想被拍照?”   安以抿了抿唇, 明霜伸手按在他肩上, “你安心继续唱完, 改天有空再来帮你捧场。”   得了她这个承诺, 安以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笑。   明霜走了, 随着“砰”的一声,休息室门再度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个女人。   宁芷萱画着精致的妆容,一身奢牌,拎着包, 身上浓重的香水味儿, 她指着敞开的门, 质问安以, “刚那是谁?”   宁芷萱是宁早的女儿。   明霜长得极美, 面容艳丽娇嫩,但是一点都不显得俗,反而有种从小被娇养出的贵气,走在哪里都是目光的焦点。   安以不做声,还在看着明霜离开的背影。   ……   明霜没回家,先去了一趟公司,这几天她刚回国,事情很多。   皎月科技,地点位于檀城三环南原街的一幢写字楼,公司很小,一共才二十来号人,核心团队就五个,明霜是老板,但是一直在国外念书,国内公司的事情可以说都是由着陈鹤轩处理的。   陈鹤轩其人,是个很英俊的剑眉星目的青年。博士毕业后,就被明霜拉上了这条贼船,回国替她打点公司了,明霜那会儿还在读硕。   明霜打开门,室内还亮着灯,“给你们买了点夜宵。”   “哟,海鲜小啤酒,还是老板了解我们。”杨定陶从椅子上起身,搓了搓手。   室内很乱,图纸丢得乱七八糟,用的显示屏和电脑却都价值不菲。   陈鹤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以为你看男人去了,还记得回来呢。”   “演唱会咋样?好听吗?”卢思佳也凑来问明霜,“对了,老板,后天的发布会,我和你一起过去,我到时候穿什么好啊,我平时穿的T恤裤子是不是太朴素了点。”   明霜大手一挥,“我送你一套新裙子,自带化妆师,你后天跟我走就行。”   卢思佳是和明霜一个学校毕业的博士生,专业专攻遥感自动化。   明霜是大小姐,而且对朋友特别好特别大方,出手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   “老板太好太慷慨了。”卢思佳双手合十作星星眼,几人看来都饿极了,狼吞虎咽,明霜带来的夜宵一会儿便被吃得七七八八。   大家都很努力。   是她自己一手创办的,承载了她孩提时代的梦想的地方。   周三晚,久恒的发布会人来人往,许多记者堵在门外,满目都是车和人,把大门堵得水泄不通,闪光灯不停,这是目前关注度最高的一场发布会,而且据说,发布会会有意料不到的人物登场。   发布会的主讲人是久恒的首席技术官徐远航,徐远航本科毕业于京航计算机系,名校海归博士,主要研究方向就是计算机图形图像处理技术。   明霜在台下,和卢思佳,陈鹤轩坐在一起。   卢思佳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很新鲜,陈鹤轩忙得焦头烂额,这里打电话,那里打电话联系,冷气这么足,额上都出了汗,明霜见他实在可怜,屈尊纡贵,亲手给他擦了擦额上汗水。陈鹤轩红着耳朵,又继续去跑,终于弄到了和徐远航单独会面的机会。   卢思佳是科研痴,对生意不怎么关心,专心等着等下久恒会展示的技术。   明霜随她坐着,漫不经心,一个个扫过列席人员。   视线忽然停顿。   席位正中,坐着一个男人,正装裤,黑色衬衫,袖口微微折了一折,露出一截冷白如玉的手腕,被黑色衬得极好看。   “这是我们久恒的董事长,也是林泉资本的ceo,江槐江先生。”徐远航满面笑容,“很荣幸,今天这场发布会,可以邀请到江先生与席。”   会场沉默了片刻,随后,便是议论声和快门疯狂响起的的声音。   男人没在意这些,显然很习惯了这种场合,他很平静地坐在台上,纤长指骨翻阅过面前资料,外界的喧嚣似乎根本没有入他耳畔。   江槐身世来历成谜,几年前,江承庭忽然把这个少年带回了家,说是他的儿子,并且之后江家和林泉都会交由他,当时,少年俨然大病初愈,身姿清瘦,苍白又安静,这个行为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无数议论。可是,之后的六年里,他成功证明了自己。   江槐大学提前毕业后,直接接手了林泉资本,从久恒视觉开始,他的每一笔投资,都可以用快狠准三个词来概括,而且心狠手辣,檀州财经界被这几年被他搅得翻天覆地,该破产的破产,该飞升的飞升,彻底来了一番改头换面的新格局。   江槐从不做亏本买卖,他像是一台剥除了感情的冷酷的精密计算机器,把资本家这三字的本质发挥到了极点,大多与会者都都没想到,他本人竟然是一个这么年轻的男人。   只看外表,他身上丝毫看不出那个冷血残忍的金融操盘手的影子。   男人高挑清雅,肤色白皙,气质超群。   “这就是极品男人啊。”卢思佳目光发亮。   这种高高在上的男人,清贵,冷淡,貌美且禁欲,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吸引力,能睡到一次可谓人生值得了。   “他是江承庭发妻生的大儿子。”卢思佳是搜索资料狂魔,给明霜疯狂播报刚听到的八卦,“不过因为那些豪门斗争之类的原因,导致小时候一直在外面养着,六年前才回的江家,后来江承庭因病去世,林泉资本就到了他手上,不过现在江氏旗下的所有企业的实际掌权人应该都是他了吧。”   明霜神情却越来越冷。   江槐?江家?江承庭?江如枞?很多她以前没有细想过的事情,一下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江槐这男人,到底还能给她多少惊喜?   明霜最痛恨男人骗她。   “极品什么。”明霜冷笑了声,“被人玩腻了的货色。”   卢思佳惊讶瞪大了眼。   明霜说话很少这么难听,尤其对一个无冤无仇——不对,她看向明霜,“你们认识?”   明霜说,“不认识,看出来的,一看就很浪。”   卢思佳,“?”这还能看出来别人的私生活的,而且横看竖看,他和浪这个字都扯不上任何关系吧。   ……   路若雪也没想到自己追了这么久想采访的人物会在这个地方露面,她原本是陪着科技晚报的朋友来的,眼下兴奋地一股子追过去了,“江先生,展会结束后,可以接受我们”   “对不起,不接受任何采访。”秘书黄集随在江槐身后,伸手拦住了路若雪。   男人侧脸线条极漂亮,路若雪凝着他走远,心里的“卧槽”还没降下去,心道堵上她的职业生涯,未来有天怎么着也一定要采访到他。   一个人的人生真的能那么一帆风顺么。   以前路若雪准备采访他时,竟然意外查到,江槐是六年前本省的理科高考状元,后来就读于京大数学系,再然后到如今,他的人生履历似乎一直就是那么光风霁月完美无瑕。   徐远航下台后,开始陆陆续续有与会者给他递过名片。   刚才他播放的那段影片里,用来展示的,恰好就是一台无人机,在沙漠上空飞行而过,旋即进入了一个狭窄的山洞,在这种极端环境,且光源骤变的情况下,视频图像依旧极为清晰,甚至一点都没有波动。   明霜今天收拾得很漂亮,披散着一头光亮漂亮的褐色长发,白肤红唇,最开始,徐远航以为是记者,不料,见她给他递上的名片——   皎月科技有限公司总裁,明霜。   “这是你设计的?”看完明霜给他的大致企划书,看到成果下角的署名,他惊讶地扬起了一边眉,   明霜说,“应该说是我们团队设计的,我本硕都念的飞行器工程,现在在京大就读博士。”   知道她的履历信息之后,徐远航说,“明小姐,你确实非常优秀,我也对你们项目很感兴趣,不过我们技术的使用价格非常昂贵……”很多人很会画饼,对于徐远航而言,比起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自然选择稳定靠谱的合作伙伴更有优势。   话没说完,徐远航顿住了话头,忽然换上了满面笑意,“江董。”   明霜侧目随着他看过去,女人生得很美,一双漂亮的猫儿眼,无波无澜扫过他。   江槐安静地站着,他独自一人来的,秘书不在身边。   “江董,你们认识?”徐远航也是人精,几个来回,一下看出端倪。   男人如芝兰玉树般清辉秀雅,女人烈火般明艳美丽,反差极大的两个人,这么站在一起,空气中的气氛似乎都隐隐有些不同。   明霜淡淡说,“高中一个学校的。”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甚至连前男友的身份都不再提起。   “哦哦,这么巧。”徐远航说,“老同学再碰面,倒是有缘了。”   “江董是我们大股东。”徐远航说,“当年我们公司起步的时候,有幸拿到了林泉的投资,之后才能绝处逢生,做到今天这步。”   明霜手指撩起自己一边头发,漫不经心,“江总眼光还是不错的。”   “江总以前高中就很会念书,数学很好,很会算计。”她说,“现在来做这行,倒是正合适。”   这女人说话忽然变得傲慢又无礼,话里还夹枪带棒,徐远航越听越不对劲。   徐远航原本打算回绝了明霜的合作提议,不过,眼下见她和江槐似乎相熟,就不再把话说那么死。   “你先去。”江槐说话了,声音很淡,却是对徐远航说的。   徐远航心里一下门儿清,“那你们二位先聊,江董,我就先失陪了,有事随时电话。”   徐远航离开了。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明霜没有立刻离开,她靠墙站着,漂亮光润的卷发散落在削薄的肩上,露出的肩雪白细薄,她更漂亮了,彻底长开,也更会收拾打扮自己了,像是一朵彻底绽放的娇艳玫瑰。   男人漂亮的黑眸晦默,视线略过她的肩,停顿在她的脸上。   明霜说,“江总,看不出来,您今非昔比了呀。”   她语气讥诮,对六年前的事情完全看不出一丝后悔。   “你是江家的孩子,那当年高中时什么意思?”明霜说,“消费我的同情心?装可怜?想看我笑话是吗?”   “幸亏我当年迷途知返得及时。”她冷冷一笑。   言罢,她不准备再和江槐继续待下去,扭头便想走。   手腕却陡然被握住,她整个人被扣在墙上,随后,温热的唇舌已经覆了上来。   明霜反应很快,已经一口咬了下去,唇齿间蔓延开了一股子锈味,他却不在意,怀里是她温软的身子,熟悉的味道,六年了,他只能在梦里见到她,眼下,甚至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又是一场梦还是真的。   “江槐,你是不是疯子?”明霜气得脸发红,“我已经和你没半点关系了,也不喜欢你。”   江槐身上还是很香,但是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药草的清苦味道,他已经彻底褪去了当年还有些青涩的少年模样,长成了男人,比她曾想象过的还要好看。   黑衬衫极为合身,在台上时,扣子扣到最上一颗,冷淡到无欲无求。   眼下衣襟凌乱,领口敞开,露出白皙如玉的干净肌肤和一弯清瘦的锁骨,封存了六年,别人都没见过的地方,独朝她一个人敞开,允她一个人玩弄,只有她见过江槐这私下的一面。   “他和我的味道,谁好一些?”他被明霜狠狠推开,抹去唇角血迹,哑声对她说,“让你抛弃我,和他在一起。”   疯了。   明霜只觉得可怕。   她恨江槐隐瞒她,但是江槐会不恨她玩弄他的感情吗?不可能,为什么还能和她做到这一步,这个吻她不觉得是爱,更像他对她的报复和示威。   她虽然爱色,但是没有色迷心窍到这种地步,敢把这种危险又疯狂的男人放在自己卧榻之侧。   江槐垂着睫,一点点系好领口,俨然又是那个台上清贵如雪的男人,他手指生得修长瘦削,白皙如玉,食指上,甚至还可以隐隐看到当年她给他留下的那个痕迹。   走廊光线黯淡,明霜看到他漂亮的侧脸轮廓,脑子里忽然窜过卢思佳的话,他确实是极品。   “和他分手。”他说。   男人静静看着她,不容置喙的语气。这几年,他到底还是有些变了,有了常年居于上位者特有的气质,他不再像是以前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少年,甚至还敢这么对她说话,插手她的感情生活。   分手?他?明霜脑子转得很快,一缕冷笑刚浮现在唇角,忽然被她压了下去。   走廊里安安静静。   “你给我钱啊。”站在光影里,明霜忽然说,“江总,你给我们公司投钱,或者叫久恒免费把技术送给我们。”   “我就考虑考虑和你复合,怎么样?”女人红唇一弯,朝他笑。   “毕竟江总味道还是不错的。”她靠近了一些,扬起脸,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喉结,“几年前玩过,还一直念念不忘呢。”   作者有话说:   跪,又写迟了,给大家发二十红包。   文案里台词都会有的,等我铺一铺,小槐现在整个人都已经不好了,被十五激得更疯了。   —— 第六十六章   复合?   从他的少年时代开始, 明霜就经常骗他。   那几年间,午夜梦回,江槐经常梦见, 明霜仰着脸对他说话, 还是十八岁的模样——她最后停留在他记忆里的样子,挽着他的手, 甜脆脆的,叫他哥哥。有时候, 他几乎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幻梦。   而现在。   她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 触手可及,对他说,可以复合。   沉默氤氲在这条狭窄漆黑的走廊里, 在男人和女人之间。   直到明霜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昏暗的走廊里, 她亮起的手机屏幕很显眼。   来电显示是一个名字。   安以。   明霜轻飘飘瞥了一眼江槐, 她从小就是很张扬的性格, 从来不会刻意避讳或者害怕什么, 她接起电话。   男人温柔的声线在电话那边响起。安以嗓音很好听, 唱情歌时被评为能让人溺进去的嗓音,尤其刻意放低了,以一种温柔宠溺的语气和她说话。   “十五,我带着妈妈从医院回家了,你现在在外面么?”安以温温和和说, “妈妈今天一直念着你, 说是自己出院日子太不巧, 赶上你没时间。”   几年前明霜赞助了他一次, 安以早把借款还清——当时他很生涩, 还曾经想给明家上门送自己妈妈做的自制小菜,那时候,安以就一直说,他妈妈想见她一面,和救命恩人当面道谢。   明霜应了,这一应就隔了好几年,安以母亲一直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她答应回国后有时间便去探望。   在江槐以外的人面前,她一贯很守承诺。   明霜说,“等之后……我忙完工作,就过去,尽快。”   她转过身子,垂着眼,眸光低低的,语气很柔和,完全没有了刚才对他夹枪带棒的冰冷。   明霜回国了,在办公司,为了她那个小男友赚钱。江如枞说,她对那个小男友很好,要什么给什么,甚至花大价钱想捧红他。   明霜以前从未为钱财发过愁,现在,她在自己创业,江槐明白创业有多辛苦和艰难。   那个男人叫她十五,只有她最亲密的朋友知道的乳名。   明霜创办的公司叫皎月。   江槐记得数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们都还在高三,一天晚上,学习累了,明霜指着窗外月亮对他说,她的梦想,是有一天要到月亮上去。   那时,他有私心,每次学习间隙是他一天最开心的时候,他们不用聊学习,明霜会和他分享她的生活,她的梦想,她是那么的鲜活美丽,滚烫又炽热,他寡淡,冰冷枯槁的一颗心,被再度注入了新鲜滚烫的血液——以及,满腔的爱慕与迷恋。   他那时真的爱她,少年情窦初开,一颗心全给了她,爱得卑微又不安,怕自己不堪的身世暴露出来被她嫌恶,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怕她对他腻了,怕她抛弃他,终日患得患失,只觉得是偷来的她对他的好。   现在,她的梦想开始逐渐成真,却已经变成了她和那个男人的爱情结晶。   “江总,你考虑得如何了。”明霜挂了电话,转向他,神情已经恢复了冰冷。   江槐已经从之前的状态恢复了过来,男人薄红的唇角还有残余的血渍,被她咬破的创口清晰可见——那张带着浅浅病态的脸,在月光下惊心动魄地好看。   月光从窗页钻入,他修长的睫毛上似乎蘸落着月华,良久,男人抬起睫毛,对她淡淡说,“我从不在走廊谈合同。”   “江总真是个讲究人。”明霜说,“可以,你想在哪里谈?   “明天晚上,八点,地点之后通知你。”   明霜扯了扯唇,“我以为要晚上十二点呢。”   她说话越发冰冷,和刚才接电话时温柔的声线不可同日而语,每一句里都含着浓重的火药味儿。   她不再看他,转身便走。   手腕却被攥住,明霜猛然顿住脚,他松了手,“电话。”   明霜抱着手臂,“江总会不知道我电话?”   “我不信。”她轻轻扬起唇角,“以江总的手段,我怕是在家打个喷嚏,你都有办法知道吧。一个电话,一个微信,会没有?”   分手出国后,明霜把他删了,换了电话号码。   江槐没被她这番话挑到,平静重复了一遍,“我要你的电话。”   明霜凝着他,他眸子漆黑平静,依旧那么漂亮的一双眼,比之前的少年模样,似乎完全没变,又似乎哪里都变了。   明霜噼里啪啦念了一串数字,随即扬长而去,离开了这条走廊,把他一个人余在黑暗里。   晚上,她接到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明霜摆弄手机的手顿了顿。   头像是一个抱着月亮的小兔子。   账号的微信号是S09090612,一个莫名其妙的符号加一串莫名其妙的数字,鬼知道0612是谁的生日,她记得他生日根本不在6月。   明霜紧抿着唇,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很久,神色越来越难看,没点通过。   江槐给她以短信的方式发来了会面地点。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是一间清雅的茶舍,依山傍水,环境极佳,旁边有个很大的清澈湖泊,倒像是江槐会来的地方,明霜下车,已经有侍者带着她上楼,江槐在等着她。   屋子里只有江槐一人。   晨光从窗外倾斜而入,透过外头纷杂的竹叶,落在他苍白漂亮的脸上。流水声声,他极适合这样的场合,清雅淡泊,像无垢的竹和雪。   “江总现在排场可真大。”明霜脱了外套,在他对面坐下,手托着腮,朝他不阴不阳地笑。她笑起来极美,唇边那个熟悉的小梨涡浅浅绽放,他眸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似乎不想放过分毫。   明霜脸上笑没了,她一拍桌子,双手撑在几上,傲慢地看着他,“江总,你就是这样和人谈合同的?”   江槐收回视线,他安安静静,给她倒了一杯竹叶青,茶汤清澈澄澈,男人指骨修长漂亮,和那杯茶一起,极为赏心悦目。明霜没接,冷冷看着他。   “久恒的新技术,可以签给你。”他说。   他们之间那似还没来得及升起的暧昧被她毫不留情的按灭。   明霜说,“多少钱?”   江槐垂着长长的睫,“按照以前的合同标准。”   “一个亿?”明霜冷笑。   “江总,你明明可以直接抢,还要和我签个合同,我真的太感谢你了,看在我两以前的情分上,给我这个被你抢劫的机会。”   江槐很安静,“或者有另外一种方案。”   “久恒可以免费提供给你们技术使用。”   明霜抱着手臂,“嗯?”等着他的下文。   “和我签一份对赌协议。”   “在今年12月31日之前。”男人纤长的指骨点了点她放在桌上的设计图纸,“出样机,明年3月1日前,销售额达一千万。”   “否则,我在你们公司的股份升级到51%。”   明霜冷笑,“江总的意思是,达不到,我的公司就成你的了?”   “不愧是林泉的ceo。”她双手撑在桌上,赞叹道,‘江总,不愧学数学出身的,高中没白考那么多满分。”   这时候,她才有一分切实的感觉,把她认识的江槐和传闻里那个冰冷残忍的林泉总裁扯上关系,确实从不做亏本买卖。   “江总以前亲自教了我,只可惜,我没学到这么精明。”   她已经站起身来,拿上自己的外套,随即摔门而去,眸子里全是怒火。   卢思佳在门口等着,见她那么快就出来了,连忙紧张迎上,“老板,谈的怎么样?”   明霜脸色一沉,“以为离了他地球就不转了是吧。”   她很少发这么大的火,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她上了车,叫司机开回公司。   卢思佳哭丧着脸,“久恒这次的技术真的很好,我们产品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图像成品问题,多少钱啊,是不是很贵,我出点可以吗?”   “就你那点存款,出个什么。”明霜说,“你回去自己用吧。”   一个亿,对于久恒而言,确实不是很离谱,他们合作的全是巨型厂商,技术平心而论,也确实值得这个价格。   但是对于明霜而言,要在没有明立诚的帮助下弄到一个亿,确实有点困难。   去找明立诚,其实也可以,不过她实在不是愿意,这家公司是她一手操办起来的,他们的设计图稿,是她亲自参与,熬了无数个夜做出来的,是她自己汗水和梦想的结晶。   这几天,他们联系了几家做图像的小公司,用上后做出的效果都不理想。   “老板,那不然签了吧。”卢思佳对商业运作不了解,小声说,“达到他的要求不就可以了么,我们不一定不行啊。”   卢思佳想的很简单,她觉得江槐开出的这个条件并不苛刻,原本他们就是想做产品,想上市,其实设计稿已经很完整了,就差临门一脚,有了久恒的图像技术,出样机非常快。   销售额也不用愁,她对他们团队的产品很有信心,而且明霜有明家的渠道,人脉很广,到时候随便做个广告,销售额还用发愁么。   卢思佳觉得那个漂亮的男人并没有传闻里那么冷血无情,这个条件,其实他们努力一些,也不是够不到。   明霜极其不爽。   江槐竟然敢算计她?把他对别人的那套用在她身上?她是被偏爱惯了的人,以前和江槐在一起时,他对她百依百顺,予求予给,而现在?就因为他的地位水涨船高?   果然人都是易变的,男人更加如此。   她的公司,谁都别想染指。江槐的条件看似不难,但那是在一切都极为顺利的情况下,科研开发可能那么一帆风顺么?谁能保证?他那样的资本家,会和你做赔本生意?   周六下午四点,她打电话给江槐,“在哪?”   电话很快被接通。   “在家。”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些低低的沙哑,明显是刚从睡眠状态里清醒。明霜对江槐这样的声音并不很陌生。   他下床,拉开了窗帘,外头明媚阳光撒入。室内安安静静,他独自坐在床边,一个个字听她的声音。   “在家?”明霜说,“江总欲求不满,在家白日宣淫是吧,我电话是不是打扰了你的雅兴?”   “……”他垂着眼,没有回答。   明霜语气更加冰冷,“你家在哪?”   江槐把地址发给了她。   是一幢临水的独栋宅邸,环境静谧,只是未免有些过于寂寥。   明霜下车,是江槐亲自给她开的门,他穿着棉麻的浅灰衬衫和长裤,黑发白肤,干干净净的,倒是很像大学生,她错过了他大学的那几年。   室内很安静,入目是书和文件,陈设相当简谱。   江槐给她弄了茶,明霜很心安理得在茶几边落座。   江槐在她对面坐下。   随着“喵呜”一声,一只狸花猫忽然从地上跳了出来,跳在茶几上,用粉色的鼻子去拱放在茶几上的鱼干罐子。   明霜皱眉,视线随着那只狸花猫。实在有点过于眼熟。   “这是我的猫。”江槐说。他熟练地从罐子里取出鱼干,喂猫咪吃下一条。   猫咪还要,用爪子挠罐子,他轻声说,“不行,今天的份已经吃完了。”又把罐子放了回去。   狸花猫懒洋洋趴在他膝上,男人苍白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过狸花猫的背脊,霞光落在他漂亮的侧脸和浓长的眼睫上,显得清俊又温柔,猫咪受用地喵呜了一声,显然对他极为依赖。   明霜皱眉盯着,越看越莫名恼火,“好巧的缘分,我家小咪还没结婚,不然叫他来高攀一下江总家的闺秀?”她临时给自家狸花取了个名字,顺便把他早绝育的事实也扔了。   “……结不了。”他垂着眼,“都是公的。”   明霜瞥了他一眼,想接过那个罐子,“什么牌子的鱼干?这么好吃。”   江槐还没松手,没料到明霜这么快伸手,手指相触,一瞬间,他竟然无法克制地,条件反射般要抽回自己的手指。   明霜也顿住了,罐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江槐,你就是这点让人厌恶。”明霜皱起眉。   她高高在上,轻蔑地看着他。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瞒着她,他的内心,甚至从没对她打开过,她控制不了这个男人,更不可能去爱一缕这样摸不到的飘荡的云。   男人面色苍白,模样依旧清冷秀雅,眉宇间,那分病态的苍白与厌倦越发挥之不去。   “是,他比我好是不是?”江槐唇角竟然牵起一丝笑,他咳嗽了一声,看着她。   明霜说,“比你好的多了去了。”   “我以前真有眼光。”   “江家小少爷,以前住在破房子里,骗我说自己父母双亡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很爽啊?觉得我像个傻子啊。”   “装病装柔弱勾引我是不是?”她浑身的刺都立了起来,“那你倒是做得很不错。”   “是不是纯也是装出来的?”   她越发恼火,竟然径直站起了身,朝他压了过去,随即,在他薄薄的唇上狠狠咬下。   明霜深深吻住了他,像是奖励,又像是惩罚。他浑身僵住了,随即却是下意识的热烈回应与索取,越发深入,男人苍白修长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搂了她的细细的腰,发狠般往自己怀里带。   一吻结束。像是世界上最亲密的情侣,她抬脸看向他,轻声又残忍地说,“其实和很多女人亲过了吧,就你这样,能忍住六年不找女人?”   明霜一通戾气发泄了出来。   她从包里翻出合同,拍在了他面前,是她龙飞凤舞的签名和公司的章,一别六年,她字迹也变了,不再是以前他熟悉的圆滚滚的字体。   明霜离开了。   六年过去了,她依旧那么美丽,傲慢,灼热又残忍。   并且,不爱他。   他整理好那份合同,装订好,江槐做事时无声无息,安静又专注,眸光在她签名上停留了片刻。   “你何苦。”江如枞在二楼,他摇着轮椅,慢慢下楼,看着他清瘦高挑的背影。   “久恒的技术无数人抢着要。”江如枞说,“就算不改合同标的,明立诚心疼独女,也不可能拿不出这个钱。”   “你这样有什么意思呢?”江如枞说,“就算她没做到,你也会想办法延迟期限的吧。做到了,她用着你给她的技术,产品开发成功了,梦想实现了,公司盈利了,给小男友吃香喝辣,你落到了什么好。”   江槐很平静,他站起身,“晚上有个合同要谈。”   “你还能去?”江如枞问。   江槐没回答,往楼上走。   江如枞问,“今天医生来过么?”   “来了。”江槐从卧室出来,已经换好了衣服,肩背笔直。   从小到大,在江槐身上,很少会看到常人一般松弛懒散的状态,他习惯了收敛与压抑,即使独处时也一样。   “他说你的病怎么?”   江槐摇头,“没事。”   江如枞见他出门,车开走了,他凝着车消失的影子,拨通了李青纹电话。   “越来越严重了。”他说,“江总最近最好尽快去做一个脑部ct,确定生理上没有病变。”   “以后不要过度劳累,不要过于压抑情绪,也不宜大喜大悲。”李青纹说,“最好可以在家人朋友的陪伴下,去乡间或者海边静养一段时间。”   家人?朋友?   他有么?江如枞觉得他什么都没有,父母死了,江家这边的亲戚如今对他都敬畏又客气,朋友都是生意,除去自己能偶尔和他说说话。家庭?他渴望已久的家庭,渴望一个有爱他等他的人的家,当然更没有。   车上,江槐抽出那份合同,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她的签名。   眸光一瞬间透出温柔与甜蜜,随即,很快消失。   他垂着眼,淡淡想象了一下她和安以相处时的模样。   让人发狂般的嫉妒,这是江槐这辈子,第一次感到这种极端又丑陋的情绪。   在他不在的五年里,是那个男人陪在她身边,两人做过更亲密的事情,明霜对他笑,对他做以前和他做过的所有事情,那个男人甚至亲密地叫她的乳名。   他闭了闭眼,长睫垂下。   凭什么?太阳穴一阵阵刺痛。   他要拆散他们,男人睁开了眼,一双无波无澜,沉黑晦默的眸子。   明霜不喜欢他,喜欢安以。   没关系,他有很多办法,可以达成目的,可以让她回到他身边。   作者有话说:   呜呜后面情节很多我特别想写的。   抛弃过去的温柔人夫小槐,暴露了病娇本质的小槐,霸总小槐,被十五宠爱的小槐……可惜手速跟不上,对不起大家等我到现在,给大家发三十红包道歉。   ——— 第六十七章   明霜这几天有空都泡在公司, 通宵达旦赶进度,她天生不服输,憋了一股子劲在心里, 她这么专注, 加上久恒的新技术和他们专门配备来的技术指导人员,开发很顺利, 比之前预想的进度还快了不少。   杨定陶是他们团队里负责做图像这一块儿的,他啧啧称奇, “久恒这技术是真的牛啊, 比我之前用的效果好了不止一个层级,老板你人脉真广。”   他隐约知道一点明霜的背景,知道是豪门大小姐, 但是她家里并不做科技产业, 要和久恒搭上线, 有时候并不是光有钱就行了, 得有人脉。   他们这种小公司, 平时怎么入得了久恒的眼。   明霜一言不发。   “快点把样机开发出来。”她指了指显示屏, “然后早点和姓江的划清干系。”   “啊?”杨定陶有些茫然。   “老板好像和久恒的江总认识。”卢思佳小声告诉他。   “久恒江总?林泉资本的江总?”杨定陶虽然不是檀城本地人, 但是在本地几年,做创业的,很难没听过江槐的名字,拿到林泉的投资,也是每个小创业者的梦想。   卢思佳, “对。”   不但认识, 似乎还发生过什么, 她想起那天发布会的事情和明霜那句话, 不由得咂舌。   不过这属于老板的私生活范畴, 他们也就是私下议论议论。   明霜从公司回家,看日程安排,今天中午她打算去一趟安以家。   好歹答应了好几年的事情,有空做完也算是办完一件事。   安以今非昔比,住的宅邸档次自然也上去了,这幢宅邸位于檀城市中心别墅区,带着小花园,很是奢华。   安以在大门口等着明霜,她下车后,他帮她接过包,又想过来接外套,明霜说了声不用了,随着安以进门。   保姆在厨房忙碌,来开门的是安以的妈妈何碧青,何碧青今年正巧六十岁,长得矮矮的,有些发福,面色红润,倒是看不出多少病容。   她见到明霜,眼睛骤然一亮,拉着她的手就要带她进屋。   桌上早已经摆好了一大桌饭菜,何碧青拉着明霜在桌边坐下,满面笑容,“我早就和安以说,想见小霜一面了。今天一看,这么漂亮又善良的姑娘,不知道以后谁有好福气能娶到。”   明霜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她很不喜欢别人和她絮叨结婚的事情,明立诚都还没提过,别说何碧青和她还是第一次见面,可以算是陌生人。   “知道小霜要过来,这都是我亲自做的。”何碧青上下打量她,“来,多吃点。”   明霜生得漂亮娇艳,很会收拾自己,身材有料,玲珑有致,何碧青显然很满意,满面笑容,明霜却被她这种审视的目光看得极为不悦。   她从不掩饰自己情绪,安以察言观色,立马说,“妈,别说了,十五饿了,先吃饭吧。”   明霜提起筷子,随便吃了几口,何碧青和她说话,“我们安以这几年事业发展得也很顺利,粉丝也多,就是一直不谈恋爱不结婚,我看他年龄也大了起来,男人一个人,身边没个知冷暖的人照顾,想着就是不放心……”   “……妈!”安以打断了她的话,有些尴尬地看着明霜,对她小声说,“对不起,我妈上了年纪,说话特别琐碎,可能老人都有点这样,十五你别往心里去。”   “那你给他找个知yihua冷暖的照顾呗。”明霜倒是也没往心里去,心想你儿子没人照顾关我屁事。   何碧青一愣,看向安以,“啊?”   安以忙对她使眼色,“妈!别说这个了,十五饿了,先吃饭吧。”   他低声对何碧青说,“妈,我在追十五呢,您快别说了。”   何碧青立马换了笑脸,又开始絮絮叨叨安以的事业,明霜左耳进右耳出,随便吃了几口,说声饱了,她手机在响,是工作群,卢思佳给她发来的新进展让她过目。   明霜走去阳台上看文件,后头还听到何碧青在问安以,“……吃这么少啊。”   明霜看完新的设计稿,提了几点意见,听到身后推门声,安以进来了。   “对不起,我妈年龄大了。”安以无奈地笑,“想抱孙子想疯了。”近几年安以事业发展顺利,家里情况也改善了,何碧青便开始琢磨着抱孙子的事情了,几天一提。   明霜挑眉,“那你就去找对象谈恋爱结婚,然后给她生个呗。”   说到生孩子,她真不懂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对这事乐此不疲。   生孩子根本不在她目前人生计划里,明霜是基因科学信奉者,对孩子爸的基因要求极高,必须好看,智商也不能低,不然很影响孩子质量。以后她想生了,大概率会直接去精子库挑选优质基因,反正她家的钱要养多少个孩子都养得起。   发完消息,明霜把手机收起,“我走了,下午还有事。”   “十五,再留留吧。”安以几乎哀求地说,“我叫保姆带我妈去别院休息了,现在就我们。”   明霜性格吃软不吃硬,安以深深知道这一点,他从不逆着明霜来,也从不在她面前露出自己的个性。   “行吗?”他轻声说,“就一会儿,你工作这么忙,也应该多休息休息。”   安以家的客厅很大,开了冷气,安以给她叫了餐,鞍前马后。   明霜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卢思佳给她发来的文件,样机开发正处在关键阶段,她铆足了一股子气,想加快出产品进度。   姓江的不是想算计她的公司?   那她非得做出来给他看看,再想办法把他从股东行列里踹出去,等以后皎月上市,这黑心资本家休想从她这拿到一分钱。   ……   久恒。江槐今天难得过来这边,从早上开始,来找他的人便络绎不绝。   他平日工作非常忙,助理有时候都觉得很惊讶,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高效且不要命的工作狂。   肖准是久恒的投资部经理,汇报完工作,他带上门走出,外头胡明远等着他,小声问,“和那家小公司的合同确定签了?”   “江董的决定。”肖准说,“不会有错的。”   他们都很信任江槐,江槐虽然年轻,但是这些年在久恒已经建立了绝对的话语权和足够的威信。   倒是胡明远小声问,“那家公司有什么特别的吗?”   皎月这家小公司,成立时间短,规模小,组成人员也都非常年轻,可以说属于投资风险极高的一类,久恒明明有那么多优良的合作人选,为什么非得和这家小公司合作。   肖准说,“肯定有他的道理,这家公司项目前景很不错,也不算完全没有合作价值。”   他心里想起刚才查到的皎月老板的资料。   肖准知道江槐有个前女友。   那还得追溯到大学时候。江槐当年是数学系公认的一支难以攀折的高岭之花,家世好,长得出挑,成绩能力都没话说,不过总是独来独往,感情之事更是半点不沾,无欲无求得根本不像个正当盛年的年轻男人。   直到肖准偶然听到一个极隐秘的八卦,说江槐以前竟然有过一个爱惨了的前女友,最后以他被分手而结束。   肖准当时半信半疑的,在他看来,江槐无疑是男人里的顶配了,方方面面都是,什么样的女人,能狠得下心来抛弃他?   这皎月的女老板,长非常娇艳美丽的一张脸,据说背后身份也不一般。   肖准琢磨着,追逐漂亮女人是男人的习性,莫非江槐真的打算走出前女友心理阴影了?   ……   江槐在室内,在看日程本。   今天的工作安排提前完成了。   他太阳穴有些刺痛,吃完止疼药片后,男人眸光看向放在自己桌侧的那张名片,上面有明霜的照片。   他轻轻看着,看了很久,视线一分分描摹过她的五官。   这是现在的她,他想记住。   在公司,他第一次有些心神不属,想着明霜,想着那天她吻了他,想着那个吻。   他想见她。   他还想让她吻他。   ……   明霜放在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明霜眸子淡淡扫过,备注是jh,她懒得打他名字,看着便不爽。   安以也看到了,提醒道,“十五,电话。”   明霜接起,随意喂了一声,声音极其冷漠。   电话那边传来男人清沉的声线,“现在想见你一面。”   江槐说话不会刻意温柔,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讨好女人,从少年时代开始,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冷淡内敛,很少有情绪的声线。   明霜唇角一扯,“你想见面就见面?我以为你是谁啊?”   “股东。”他顿了一瞬,平静地说,“想来看看你们项目进度。”   明霜想起那个合同,登时火冒三丈,“行,你是股东,你牛,你想来检查我是吧?来啊,姓江的,你不来我看不起你。”   她打开微信,通过他的好友申请,随后把自己定位给他发了过去,“你现在就来,我陪你去检查,让你检查个满意。”   “十五。”安以有些担忧地看向她,“别生气。”   安以很少见到明霜这个样子,他想起六年前,在酒吧,似乎从来只有电话那边那个男人,可以这么轻易激发明霜的情绪。   其实作为投资人,来自己注资的公司看看项目进度,是再正常不过的商业行为。明霜不至于这么幼稚,换一个人,她绝对很乐意,甚至会给他们耐心讲解他们的项目。   可是江槐不行。   他这么对她说话,她受不了,假若他真人现在在她面前的话,她恨不得能踹他几脚,再狠狠弄他,叫他剥下那层清冷淡然的伪装来,江槐在她面前装什么装?他是什么人,以为她不知道?   以前徐天柏偷偷说过,明霜在江槐面前,大小姐脾气尤为严重,脾气尤其地坏。   江槐不能有任何逆着她的行为,不能对她不好,不能有任何忽视她。江槐竟然也能忍,甚至还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可惜最后,还是以明霜抛弃他而告终。   安以温温柔柔,“十五,别气坏了,是生意有什么不顺畅的地方吗?”   明霜呼了口气,“没事,一个卑鄙小人,不值得我生气。”   安以给她点了五星香辣海鲜的外送,给明霜剥虾剔蟹,很是温柔小意,“我知道你喜欢吃,多吃些,下午工作有精力。”   明霜习惯被人服侍了,刚没吃几口饭菜,现在确实也有些饿了,安以很会说话,什么都附和她,她情绪也慢慢平复了。   明霜手机屏幕一亮。   jh:到门口了。   这里不是她的住址,是那个男人家。   “别开门,就叫他在门口等着。”明霜扯唇,对安以说,“我还在吃饭,没空。”   安以有些坐立不安,一直看着门口,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明霜,抿了抿唇。   ……   江槐从大门进来,看到的第一眼,便是两人坐在餐桌边,安以在给她剔蟹,自己吃一点,再给她的盘子里放一点,明霜没发现他,随意对安以说着话。   两人坐得很近,看起来像是一对耳鬓厮磨的居家新婚小夫妇。   明霜听见脚步声,抬眸看到江槐,把手里蟹钳一扔,脸上笑意顿时全无,质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男人穿着黑衬衫西装裤,很正式的工作打扮,身材清挑,细窄的腰,两条笔直的长腿。他褪去了以前还有些青涩的少年模样,身架长开了,身段也极有味道,是很受女人喜欢的身材。   黑色极衬他,除去肤色略微苍白了些,几乎挑不出任何不好看的地方。   安以进圈之后,对自己长相修饰得更加精心,但是站在江槐面前——他眸光有些复杂,这是他几年后第一次见到江槐。依旧比不过,只看一眼,他就清楚了。   可是,他有明霜,现在明霜在他身边,江槐比他更好又如何,他能这样陪在明霜身边么?安以带着手套,剔出蟹肉,小心递到明霜唇边。   江槐垂着眼,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   明霜没反应过来,那蟹肉没送她的唇边,她的手腕已经被一双修长冰凉的手捉住,随即朝他的方向拉过。   “姓江的,你抽什么疯?”明霜怒不可遏,她手腕被他死死扣住,根本无法挣脱,安以也站起来,“十五!”   “你做什么?”他看向江槐,怒视着他。   他气场敌不过江槐,江槐甚至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全然无视。   安以不敢轻举妄动,平日里,他怎么也不敢这样对明霜,惹毛了她的后果,安以不敢承受。   那个男人却紧抿着唇,由着明霜骂他打他,却半点没松开手上力度。   直到明霜双颊发红,气累了。   “我来接你去公司。”他对她说,抽出一张纸,给她擦了擦唇,黑眸很平静。   以前,这都是他的工作,他很乐意服侍她,替她包办这些琐事。他是她的,明霜既然回到了他身边。那么以后,他也会继续帮她做这些,只能属于他的工作。   “江槐,你真是个疯子。”那双琥珀色的猫儿眼看着他,轻声说,“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吗?”   “很有效。”她点头,红唇勾出一点冷笑,“江总,你成功了,让我更厌恶你了。”   男人指尖一顿,脸色苍白,却依旧没有停下手上动作,眸光停顿在她的面颊上,给她轻轻擦拭过唇角。   当着安以的面,旁若无人。   安以是她的男友又如何?明霜爱他又如何。   和明霜有过那一段的是他,他身上有明霜留下的痕迹,未来会有更多,从明霜回国后的第一天开始,她就走不掉了。   ……   安宅大门,明霜推门出来。   宁芷萱的车停在安家门口,她在车上,戴着墨镜,盯着从里面出来的女人。   原本正打算推门下去和她对峙,见到随着她出来的那个男人,宁芷萱视线忽然一滞,随即就凝在了那个陌生男人身上。   她之前喜欢安以,就是喜欢他身上这股子清冷的气质,为之深深痴迷,可惜安以一直对她若即若离,她给他争资源,给他设计路线,给他背后百般助力,就是因为喜欢。   而眼前这个男人,气质比安以好出太多,五官也不是一个层级的。说难听一些,两人像是正版和盗版,顶配和平替的区别。   那男人抬睫看了这边一眼,视线冷冰冰的,没有一分温度,他很敏锐,反应速度极快,一下察觉到了车里的人。   宁芷萱被那一眼看得心潮澎湃,脸色微红。   太有味道了,她就喜欢这样冷淡傲岸的男人,别说还有那么一张漂亮勾人的脸。   “给我查一查这个帅哥。”宁芷萱手速很快,立马拍照发给了自己助理。   要是没什么背景,她心思一下活络起来了,没几个男人不爱钱,她有钱,自认长相也不错,这男人迟早也是她的裙下之臣。   明霜在车后座落座,江槐拉开车门,要坐在她身侧,明霜声音冰冷,“你坐副驾。”   半秒后,他关了门,坐到了副驾。   司机大气不敢出,不知道这女人什么来头,敢对江槐颐指气使的人很久很久都没出现过了,她却做得这么自然而随意。   车平稳地行驶往皎月地址。   车内安安静静,没人做声。   明霜一直在看手机,感觉到江槐视线,他回头看向她的手腕,轻声说,“我刚弄疼你了?”   明霜盯着自己手腕,江槐控制了力度,她手腕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抬眼看他,冷笑了声,“你装什么装?”   “你今天要去公司,不就是想去看看我们进度,想看看三月是不是可以吞掉我们公司?是不是啊江总?”   他一言不发,由着她说。   ……   皎月地方不大,但是位置很好。   明霜领着他进去,工作室里很乱,杨定陶还在盯着显示屏,桌上堆着设计图,零件,视波器和显示屏凌乱堆积着。   “老板?”明霜叫他,杨定陶才反应过来,吓了一跳,随后看到她身边男人,“这是……老板你的小男友?”   明霜像是吞了苍蝇一般,“你是不是瞎?”   “这是林泉江总。”她声音里很是讥诮,“我们尊敬的大股东,我们敬爱的衣食父母,今天来呢,是来亲自视察我们工作的。”   “毕竟江总在等着呢,一旦我们达不到合同要求,未来这里,就全是江总的囊中之物了。”   杨定陶呆了,他没想到,传闻里林泉的江槐,会是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个男人。   江槐安安静静,没有在意明霜那番话,他扫过周围部件,问杨定陶,“技术能吃透吗?”   “哦哦。”杨定陶慌忙说,“久恒给我们专门派了技术人员过来讲解,没问题的,我们开发现在很顺利,一定能赶得上截止日期。”   江槐没有想象中难对付,也不刁难人,问的问题很正常……甚至很专业,杨定陶说,“江总,我记得您是学数学出身的?”   那么这个应该也不算他的专业范畴。   江槐说,“提前了解了一些。”   明霜冷眼瞧着,阴阳怪气,“别小瞧江总了,没有什么是江总不知道的。”   杨定陶,“……”他开始有些信了,他们两之间确实可能有点什么,可能有仇。   明霜半路接电话去了。   “老板很厉害的。”杨定陶给江槐展示样机模型,“构造都是她做的,我们也都是她拉过来的,她专业相当强。”   “老板家里其实很好,但是她没要家里支援,我们公司的事情,从上到下,都是她自己操办的。”杨定陶说,“我们都是她一个个游说过来的,她工作很敬业,对我们也都很好。”   他怕因为刚才的事情,江槐对明霜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想尽力帮她圆圆,明霜平时并不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在他面前像个炸药桶。   男人眸光不经意柔和,“……嗯。”   她一直很聪明,很优秀。   甚至连倔强带刺,一往无前的性格,这么些年里,也未曾改变。他被玫瑰的刺伤得鲜血淋漓,却依旧改不了想要触碰。   “行了,看满意了吧,送客了。”明霜接完电话回来,看到杨定陶和江槐说着什么,聊得似乎还挺愉快,他唇角似乎还带着一丝隐隐的笑,心情一下就坏了。   她把江槐拉出大门,砰得一声关上门。   却见江槐垂着眼,看着她握在他手腕的纤细手指,他如玉的手腕上,陈年的伤痕还没消退。   他这次没有甩开她,似乎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长睫轻颤,由着她握着他的手腕,明霜回神,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一下甩开了他。   他脸色陡然苍白,失去了血色。   沉默间。   “你刚对他笑什么?”明霜站在电梯口,冷笑道,“男的你也要勾引?以为都是以前的我,会轻易上你的当?”   江槐一言不发看着她。   六年里,他从少年长成了男人,依旧那么出挑,被她沾染又抛弃后,加上如今久居上位形成的气质,竟然更为勾人,倒确实值得一玩。   “看完了还不走?”明霜平复了下情绪,一扯唇,“江总还有什么指教直接说吧,我晚上还有事,没空陪你在这耗。”   “……你要回去安家?”他眸子深黑,声线里失了情绪,“那个叫安以的男人,真的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去哪关你什么事?”明霜说,“他怎么样,又关你什么事?”   没变。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又被抛弃了一场,他对她的独占欲一点也没变少,甚至更为浓重扭曲,她想起在安以家时,江槐看着他们的眼神,她不知道这到底爱是恨还是执念。   “我告诉你,我最讨厌你这一点。”明霜凝着他,一字一顿说,“江槐,你不是一直想问,安以哪里比你好。”   “他比你乖,比你听话。”明霜说,“是个正常人,不是神经病。”   她扬起脸,视线一分分扫过他的五官,秀气高挺的鼻梁,狭长清澈的眼,到柔软的唇。   她忽然踮起脚,环住江槐,将他往下一拉,他条件反射般立马配合着她,呼吸相闻间,明霜却从他的唇畔擦过,她把他压在走廊墙边,看着他清冷漂亮的脸,听他呼吸明显变急促了,却没去碰那两片唇。   她想起那天那个吻,知道他有多难耐,在心里冷笑。   这种欺骗算计她的男人,就该被她践踏玩弄。   “江槐,你想让我爱你吗?”她轻声说,“可以,你能像他一样,把你的疯病治好了,把你那些心思和算计收起来,心里只有我,只听我的,我就爱你。”   “我就对你好。”她漂亮的唇一张一合,宛如梦里的场景,“只爱你,一直留在你身边,给你一个家。”   言罢,她转身,扬长而去。   中心医院。   李青纹在看ct结果,长长吁了一口气,“万幸,没有病变。”   “江总以后最好少用些脑。”他对江如枞说,“不然头疼会加剧。”   严重的神经性头疼,江槐以前一直是靠吃硬吃止痛药撑过去的,常年高压力高负荷持续不断的工作,加上他从少年时期开始,经常性的压抑情绪,让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李青纹也注意到过他手腕上陈年的交错伤痕,只觉得他从生理到心理,都明显已经快到那根紧绷的绳索断裂的边界了。   “江总不愿意和我们说。”李青纹沉吟了片刻,“也不愿意接受心理治疗。”   “他过去肯定是发生过什么,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可能在儿童时代,也可能在少年时代。”李青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情绪和压力都堆在这里,哪一天,压不住了,说不定就一下爆发了,会造成什么后果我们也不知道。”   “他太需要休息了。”李青纹说,“包括身体和精神上的。”   “江总平时有什么喜欢的娱乐活动么?”   江如枞一直沉默听着,双手一摊,“喜欢折磨自己,算娱乐活动吗?”   李青纹,“……”   “我们也管不了了。”江如枞说,“各人有各人缘法,随他去吧。”   世界上可能有唯一一个能救他的人,一个女人,江槐听她的,什么都听她的,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如此。   只可惜,她不愿意给他半分爱和温情,只会在他血淋淋的伤口上多践踏一脚。   江槐这天,很晚很晚都没有回家。   他想着她的话,在脑子里反复地想,头疼越发厉害,他静静凝着远方暗沉的夜幕,没在意。   她和安以一起的那个场景在他脑海里反复浮现,记忆力太好,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折磨。   那个场景,把安以换成他就好了,很完美。   ……不发疯,乖巧,听话,爱她,没有那些古怪的毛病。   他可以不计较过去,倘若往后按她的承诺,她真的爱他的话。   男人眼睫浓黑,他站起身,一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么溜走了,天边浮现起了第一缕晨曦。   作者有话说:   下章应该就开始往甜走了()第一个登场的应该是温柔人夫小槐。   小槐在痴痴地等着十五疼爱,他比较喜欢的模式是十五先主动,接下来再全盘交给他。   这章字数好多,写到半夜,给大家抽三十红包,这段时间太忙了,而且我写都市不太熟练,很多需要琢磨的情节,比写校园部分慢很多,大家以后不要等啦,可以第二天起来看~   —— 第六十八章   那天从皎月回去之后, 江槐再也没有联系她,明霜也不再管这事,一头扎进了开发, 她性格要强, 在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放了一个倒计时牌,每天咬牙切齿扯掉一页。   大家都忙了起来, 每天忙忙碌碌,明霜有个小办公室, 开发后半段, 她干脆家都懒得回了,搬家暂住在了这里。   “都弄妥了,样机下周一试飞。”陈鹤轩挂了电话, 擦了把汗, 掩盖不住兴奋。   明霜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长长出了一口气, 又说, “别高兴太早, 等试飞成功了, 才能说做出来了,别让别人看了笑话。”   老板不让开心,工作室内刚才掀起的喜悦又平静了下去。   明霜说,“今天大家都提前下班吧,这段时间辛苦了, 想吃啥吃点啥, 下周我全部报销。”   明霜对朋友一直极为大方。   明霜以前对他们要求不那么严格, 说是老板, 不如说更像是一起为梦想奋斗的朋友, 可是自动和久恒签了那个合同,加上江槐来了那么一次之后,她简直可以说得上性格大变,发狠一样逼自己,也逼他们,开发进度被拉快再拉快,竟然真的提前了一个月把样机做出来了。   “那天林泉江总来了后,就一直这样了。”杨定陶偷偷对卢思佳说。   卢思佳吐舌,也不敢说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   离开公司后,明霜只觉得浑身疲惫。   明霜给许端端发消息吐槽,“人都要臭了,一周没回家,一个月没去spa,两月没去逛街,三月没睡整觉了。”   明霜向来是讲究精致,极为在意自己仪容的女人,能把她逼到这步,简直难以想象。   许端端,“……您是真的拼。”   明霜这人身上有时候有种莫名其妙的拧巴劲儿,明明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对自己和对别人狠起来都不像人,她想起以前明霜高三想考京航,硬生生一年进步了几百名,每天熬夜刷题,在ktv包间还在写卷子。   “明天出去玩吗?”   明霜说,“明天在家睡觉,天塌了也别叫我。”   “行。”许端端说,“下周叫你,下周同学会大小姐赏不赏脸过去?”   “到时候看吧,有空再说。”明霜说。   她累的时候也不想出去做什么娱乐活动,就想在家安安静静睡个觉。   明霜回到了她在江边的那幢小别墅,环境清雅宜人,极为安静,明霜独自住在这里,没有雇佣保姆,只是按时请钟点工,她不喜欢家里来多了人。   洗完澡后,明霜几乎一挨枕头就睡着了,明霜相熟的朋友都知道她脾性和作息,休息日时上午从不联系她。   第二天一大早,晨光从窗帘缝隙钻了进来,明霜在床上睡着,忽然听到外头一阵敲门声,她懒得管,继续蒙头大睡,那敲门声却不但不停,反而越来越大。   明霜刷的一下从床上起来,眸子里全是火气,她随便从衣柜里扯出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往房门口去了。   女人站在晨光里,还穿着睡衣,松松披着一件薄灰色的针织衫,漂亮的卷发披散在白皙的肩头,瞳孔里却满是怒火,“谁他妈的在敲?是不是有病?”   门口站着一堆人,望着她,都沉默了。   最前的一个男人穿着正装,瞧着她漂亮的脸,小心翼翼问了句,“请问是明霜明小姐么?”   “有事直接说。”明霜深呼吸了几口,怒火稍微平静了下,她起床气极大,视线扫过这堆男人,年龄参差不齐,二十到五十的都有,看气质也不像是什么盲流,倒是都像有头有脸的人物。   “江如枞?”她一眼看到从不远处车上下来的男人,瞳孔里更加冒出怒火,“我说怎么一大清早来这么多人,江先生要替你弟打抱不平,带人来我家砸馆是不是?”   黄集推着江如枞轮椅,来到明霜院门口,明霜单手扶着大门,没让一个人进去,“有事就在这说。”   “江槐出事了。”江如枞言简意赅。   明霜双手抱着臂,冷冷道,“出什么事了?死了?”   人群里略微有些哗然,晨光铺洒在女人美丽的脸上,她是上天的宠儿,拥有得天独厚的美貌,眉眼鼻唇没一处不好看,而且是极有风情的美,鲜活又热辣。   这样一个女人,漂亮的唇里,说出来的却是这样傲慢又残忍的话。   “他脑子出问题了。”江如枞言简意赅,“不记得事了。”   一瞬间的沉默,良久,明霜一扯唇,“江如枞,你是不是昨天晚上熬夜看电视剧把脑子看坏了,觉得我是五岁小孩是吧,大周末早上这么大张旗鼓来逗我开心?”   他身后的黄集是江槐的私人秘书,见明霜这种态度,有些着急,“明小姐,我们没开玩笑,江总身体一直不好,他这种症状持续好几天了,一直忍着。直到昨天晚上,我们才发现,他脑子很混乱,很多人他都不记得了,甚至把很多事情也忘了。”   江槐记忆力超群,明霜记得,以前他看过一遍的数字和脸,都过目不忘。   明霜说,“……”她冷冰冰地看着他们,显然全然不信。   “您可以去我们公司看看他。”黄集一头一脸的汗,“现在林泉的董事会已经把这个事件封锁了,谁都不知道。”   黄集背后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上前一步,对明霜说,“明小姐,我是江总的私人医生李青纹。”   他给她看了自己的行医执照,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资料,最上方放着的是江槐厚厚的病历本,和一份日期在一个月前的脑部ct结果。   李青纹说,“实际上,江先生这几年的精神状况一直都不太好。”   他给明霜递过他的病历本。   明霜随手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眉头越发紧锁。   神经性头疼,重度抑郁……而且都从好几年开始,她扫过几眼,看到最后写着的是心因性失忆。   “我们不知道江总最近是不是受过什么精神上的重大刺激。”李青纹说,“他很少很少和我们提他的私生活。”   李青纹说,“他头部没有受伤,没有出现意外,但是有这种失忆的状况,我们初步诊断,只可能是心因性失忆。因为情绪极端波动,受到创伤,精神震荡过大引起的。”   李青纹说的他症状开始的日期,明霜记得。   就是她带江槐去皎月那天,她对他大光其火,说话极为难听,就差叫他去死。从少年时代开始,她对他倾注的情绪,无论是好是坏,江槐一贯是全盘接受的。   他从不在意自己的感受,习惯内敛,压抑和忍耐,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水,她怎么投石子进去,似乎都不会有都波澜。   明霜看向远方,“那你们找我干什么?回去该治就治呗,不至于找我借钱治病吧。”   轮椅上的江如枞一直看着她,褐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得沉沉的。   江如枞轻声说,“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一交过的女朋友就是你。现在,他只记得你是他女朋友,你们之前吵架闹分手的那些他都忘了。”   这事情实在是太过于荒谬,明霜觉得好笑,荒唐,难以置信,但是他们没一个人脸上有笑。   黄集说,“明小姐,你知道江总现在对林泉有多重要吗?他现在这种情况,多持续一天,可能给我们带来几千万上亿的巨额损失,我们没必要炮制这种事情和您开玩笑。”   明霜秀丽的眉紧紧锁着,“那你们找我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会治病?”   江如枞说,“他很爱你,而且记得你,医生觉得他和你在一起,会对恢复记忆有帮助。”   见明霜脸上露出讥诮的笑,正要说什么,江如枞补充,“而且,这也是我个人的一点私心。”   “他过得一直很不开心。”江如枞坐在轮椅上,微微仰视着她,平静地说,“从小到大,没几天舒坦日子,在你身边,可能多少会好些。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着你回来。”   明霜沉默了。   “我们会提供补偿费用。”黄集立马说,“要多少,明小姐尽管开口。”   “行,我知道你们林泉有的是钱。”明霜冷冰冰地说,“牛得很。”   黄集不知道明霜身份,但是看她住的这块别墅区和这一身气质,一看也不是缺钱的主,他急的一头一脸的汗,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敢再多说。   没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看着明霜,这美丽的女人,生就一副冰冷又残忍的铁石心肠,即使是说到了这地步,她甚至——都没有一丝松口的迹象。   他们此刻已经毫不怀疑,她是不是根本没爱过江槐了。这甚至还不如普通人对一个陌生人。   “没事,不行的话,我把他带回去。”江如枞说话了,“放家里去,迟早能好。”   “或者叫他住医院去吧。”江如枞说,“之后就由天了,可能这就是命吧,他命不好,该这样的结局。”   “江先生。”黄集急了,又要过来求明霜,李青纹沉默着,却见江如枞已经自己调转了轮椅,往外走了。   明霜抿了抿唇,“慢着。”   江如枞顿住了轮椅。   明霜说,“要住多久?”   江如枞回头看向她,“最多三个月,不然接下来也瞒不住了。”   他一摊手,“林泉的业务非常多,很多决策都要江槐来拍板,现在我们对外说他在休假,暂时还能撑过一段时间。”   江槐一直是出了名的工作狂,眼下想给自己休个长假,旁人倒是也不会怀疑什么。   “还要麻烦明小姐不要对外人说起这件事情。”江如枞说,“按照现在林泉的体量和小槐的地位,消息放出去了,股价波动我们承受不起。”   江槐早已经成功证明了自己,真正成为了林泉的灵魂人物,他的决策,甚至在整个檀州财经界,都是一个重要的标杆。但凡他注资的公司,都有一大批无条件跟投者,不是看中那家公司的潜力,更看重的是江槐注资了的这个事实。   明霜说,“最多两月,再不好,你们把他带回去自己治,我不是看病的,也对他没义务。”   “够了够了。”黄集立马说。   江如枞说,“行。”   谈妥之后,几人都大大出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明霜说,“他人呢?”   江如枞说,“还在公司。”   李青纹对她补充了几句,“心因性失忆更多是心理上的问题,江总的童年少年时代可能遇到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前段时间又受了刺激,所以才会有这种情况。”   他顿了一顿,似乎有些为难,又说,“他自己的人生经历里,那些让他痛苦,折磨他的经历也都忘了。这是心因性失忆的一种类别,叫选择性失忆。”   大脑很神奇,人类迄今为止,对大脑的研究其实都还只停留在一个非常浅层的地步。这或许是大脑对身体自发的保护,因为精神过于痛苦承受不了,所以选择性忘记了。   “他的专业知识,社会常识,技能这些都没忘,心智也没有受损。”李青纹说,“只是遗忘了一些片段回忆。”   明霜冷冷说,“等于就是说,还是个能自理的正常成年人是吧。”那倒是好,省得叫她服侍。   “对。”李青纹说,立马解释,“但是,因为江总职业的关系,只记得专业技能也是不行的。”   他每天要会见那么多人,和人谈话,做决策,但凡脑子混乱点,不记得什么重要人物或者自己签过的某个合同,造成的后果都会极为严重。风投很重要的一点是信任感,他们不能让江槐的这场病影响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给林泉建立起来的口碑。   因此,干脆对外界封锁了消息。   江如枞说,“你这边没问题的话,我们下午,就会把小槐送来。”   “就这里可以吗?”江如枞问,“这里环境很好,适合养病。”他眸光看望不远处的森林公园,湖泊和不远处的檀州江。   这幢别墅是明立诚给明霜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自然是精心挑选。   明霜挑眉,“你们倒是挺会给他安排的。”   见她没有回绝,江如枞权当她同意了,离开前,他看着她,语气复杂,“小槐因为把自己的一些经历忘了,所以性格也有些变化。”   “什么变化?”明霜说。   江如枞说,“你自己到时候看吧。”   ……   明霜关门回屋,她这幢小别墅几乎没几个人来过,想到下午江槐会被送来,还是个失忆版的江槐,只觉得荒唐。   这种事情,江槐?失忆?这两个词连接在一起似乎都很好笑。   江槐在她印象里,是极端靠谱的代言人,交由他的事情,他从不会掉链子出错,也不会达不成,都会做的很完美。他从不会对外界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结果就是憋着?然后把自己真的憋出病了?   明霜坐回床上,发现自己困意全无。   下午,门口传来门铃声时,明霜正坐在沙发上刷手机。   她随意趿拉了一双拖鞋,去开门。   看到门口人时,她瞳孔略一收缩——门口站着的人是江槐,还是那张漂亮的脸,但是,明霜看着,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她有些僵,见他在门口等着,从鞋柜里翻找了一下,找出一双客拖,“你先穿着吧。”   江槐换了鞋,他带了一个行李箱,里面是一些基本生活用品。   男人身材修长,穿着浅色衬衫和长裤,干净柔软的黑发,白皙的皮肤,看着干干净净,明霜从盥洗室出来时,见他坐在沙发上,仰脸看着她,像个大学生。   明霜沉默了,一瞬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江槐相处。   她指着二楼外侧的屋子,“你这两月就住这间吧。”声音略微柔了些,没有之前剑拔弩张的意味。   她想起那叠厚厚的诊断书。   是一间靠着她的卧室。   “你现在脑子不好。”明霜硬邦邦说,“少出去跑些,乖乖待在家里吧。”   江槐也不介意她这么说,他漆黑干净的瞳孔凝着她,轻声说,“霜霜,给你添麻烦了。”   “我不知道这个病什么时候能好。”   江槐以前极少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他声线原本清润,这一句有种说不出的温柔亲近的意味。   明霜,“……”   她听李青纹说,江槐把所有让他痛苦的不好回忆都忘了,和她分手吵架自然也属于这段。   “我今天还有事,你在家待着。”明霜别开脸,“有什么问题明天说。”   她发现,虽然说江槐失忆了,她还是没这种实感,半月前还剑拔弩张,满是火药味,现在忽然和她说,江槐失忆,把和她吵架的事都忘了,她做不到这么快和他在一个屋檐下和平共处。   ……还叫她霜霜。   明霜抿唇,不说失忆,他确实至少有哪里不正常,以前的江槐从不这么叫她,只一次在信纸上这么写过她的名字。   “要我去接你吗?”江槐没有追问她去哪。   明霜垂眼收拾了会儿,语气寡淡,“不用了。”   “你就在家待着,今天不用等我了。”   明霜逃也似的冲出了家,在外和许端端疯玩了一天,见她晚上频频看手机,许端端问,“干嘛,金屋藏娇了?赶着回去交公粮?”   明霜无语,扔了手机。她手机安安静静的,江槐没追问她在哪,只在十二点时发微信过来,问她需不需要他开车去接,怕她回家不安全。   明霜回了句,和朋友一起回,很安全。   她回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打开门,一看室内,安安静静,月华流淌在客厅地面上,如水一般,二楼房间门紧闭着,明霜长长出了一口气。   江槐很整洁有条理,这点看起来现在也没变,就当暂时多了个合租室友吧。   二楼门却吱呀一声开了,男人从二楼卧室出来,他穿得很随意居家,领口宽松的柔软布料下,隐约露着一截清瘦漂亮的锁骨,宽松的裤子掩不住一双笔直的长腿,细腰,翘臀,身材很有看头。   明霜不知道怎么地,竟然莫名想起许端端说她金屋藏娇。   她不太想理江槐,他却走来,接过她的外衣,准确地挂在了衣架上,明霜瞪眼,江槐只在她家里待了一个下午,对她家构造似乎就比她还熟悉了。   她身上满是酒味,江槐扶着她,把桌上一杯什么递到她唇边,是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可以醒酒。”   明霜推开他,“不用了,你回去睡吧。”   江槐抿唇看着她,明霜想起他不记得分手的事情,“你不记得了,但是我们其实已经分手了,现在只是为了给你治病,让你留在这里。”   她背对他,淡淡说,“你把我当合租舍友就行了,别的不用多管。”   “以后我晚回来也不用等。”她说完,看也不看他,径直走了。   明霜收留江槐的第一天。   她一大早醒来,望着天花板,觉得自己这两天都像在做梦。   明霜爬起床,洗漱完,穿着睡衣,梦游一样往客厅走,随后,就顿住了。   晨光里,清颀高挑的男人正在厨房忙着什么,他背影很好看,心情似乎也很是愉悦,回头见她,和她说了声早,把饭菜端到了桌上。   江槐做的早餐营养丰富,荤素搭配,卖相看着就极为不错。明霜没想到他厨艺比起高中竟然还长进了。   江槐给她煎了荷包蛋,做了火腿西多士和意大利面,甚至给她拌了一碗草莓沙拉,温了热牛奶,糖度甚至都正好。明霜在国外几年,早餐吃西餐吃得多,她也喜欢吃草莓。她不知道江槐怎么记得这些的,不是失忆了么?   江槐说,“用你冰箱里的食材随便做了一些。”   “哦,谢谢。”明霜干巴巴说。   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和这样的江槐相处,却见他坐在她身侧,垂着眼,一直在看着她,他见明霜看过来,竟然忽然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轻声问,“合口味吗?”   很自然,很温柔,很轻的一个吻,似乎半点不记得她昨天说的,他们已经分手了。他唇红红的,柔软漂亮的一双唇,轻柔得像个鸽羽的吻。   明霜僵了一下,“还行吧。”   她吃了不少,江槐陪着她,那双漆黑漂亮的眼一直凝在她身上,等她吃完,他自然而然把桌子收拾好了。   明霜不爱做家务,懒懒散散,从小到大内务一直一团稀烂,只靠钟点工。她记得以前的江槐就是极为整洁的一个男人,自理能力特别强,现在看来,失忆似乎也没改变这点。   下午,明霜出了一趟门,晚上回家后,进了书房,重新确认模型数据。   江槐敲门问她,“明天想吃什么?”   明霜说,“我在加班,别吵我,都赖你签的那个合同。”   她又有些恼火,想起这个坑爹的合同还是江槐和她签的,现在他轻飘飘一声失忆,把这烂摊子甩给她。   检查完模型,她洗完澡,走到自己卧室,却见江槐在门口等着她。   二楼走廊挂着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渡在男人白皙漂亮的脸上,他长如鸦羽的睫毛在眼睑投落下淡淡的影子。   他明显也洗过澡了,整个人干干净净,身上和头发上都有淡淡的香,男人纤长的手指在她有些僵硬的肩上轻轻按了按,“别那么累。”   明霜说,“做不完怎么办?”   “做不完可以延期,毁约也行。”他轻声说,“我的就是你的,等我们以后结婚,林泉也是你的。”   明霜心想这是江槐能说出的话吗,活脱脱一个周幽王,失个忆还能让人性格大变的。   “其实我现在能回公司,失忆没他们说的那么严重。”他说,“但是想多和你待一会儿,顺便休假。”   江槐似乎真的全然忘记了她对他的恶言相向与那段长长的分离,把她视为了他正浓情蜜意的爱人,他原本就对自己的爱人极好,倾其所有的好。   他身上香香的,眸光温柔,轻浅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明霜心跳加速了些,耳朵和脖颈有些发热,她不习惯这样的江槐,但是……也不能说,讨厌。   江槐长相原本就完完全全长在她的审美上,她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对着这样的江槐,实在是……一个素来冰冷如霜的冷美人,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这样的小意温柔,还有些生涩,但是说不出的惑人。   “今晚让我陪你。”他握着她的手,往自己怀里一带,轻声说,“好吗?”   作者有话说:   病娇暂时把病藏了起来,来当十五的温柔小娇夫。   小槐使手段偷来的甜。   给大家发二十红包ww   ———— 第六十九章   明霜算是第一次切实体验到, 江如枞说的,江槐失去了部分特定记忆,性格变了是什么意思。   小夜灯灯光昏暗, 江槐打横抱起了她, 明霜勾住他脖颈,凝着他漂亮的脸。两个人的体重压入, 柔软的床铺凹陷下去。   “江槐,我们已经分手了。”明霜说, 却没从他怀里离开, 江槐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明霜随意拨弄着他纤长白皙的手指,握在自己手里肆意把玩。   男人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手背有些紧绷, 却没有松开明霜, 由着她触碰。   “为什么会分手?”他说。   明霜沉默了片刻,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应该还记得自己大学生活。”   “应该是完全没有我存在的痕迹的, 江槐, 你自己不会觉得奇怪吗?你说忘了我们分手了,大学四年的回忆里却一直没有我。”   “我记得。我也记得,高考完后,你说你会回来。”他漆黑的眼珠凝着她,轻声说, “我在等你。”   明霜沉默了。她以前对江槐说的谎实在太多, 甚至到现在, 他失忆了, 都还记得她可能哪天随口胡说的一句允诺。   他低头, 在明霜脸颊上一吻,低哑的声音里有淡而满足的叹声,“现在你回到我身边了。”   他忘了那段,忘了他是怎么被她伤害,怎么被她抛弃的,只记得他们好的时候。   回国后她对江槐态度极其恶劣,江槐给她合同挖坑算计报复她,而现在,他们却睡在一个被窝里,像是一对柔情蜜意的甜蜜小情侣。   这么自投罗网,送上来的漂亮男人,不睡是不是都对不起自己。   等江槐恢复了,倘若发现自己清白被她拿走了,会是什么感觉?   尤其还是他自己求着赶着倒贴的,那么保守内敛傲骨的男人,是不是会觉得屈辱?两度被她玩弄感情,身心都丢了。   到时候,她可以用这件事情狠狠羞辱他。   江槐似乎丝毫没察觉到她这些心思,将她牢牢收在自己怀里,明霜躺在他臂弯里,仰脸就能看到他清瘦的下颌线条。江槐身体很热,属于男人的体温和气息,不同于他微凉的手指。   她顺势把脑袋埋在他怀里,鼻尖嗅到一缕江槐的味道,很香,像是某种冬天的花与草叶的味道。这个男人什么时候似乎都是这样干干净净的。   她躺得舒服,懒洋洋想,算了,欺负如今的他也没意思,他这几天也乖,她暂时不乘人之危。   收留江槐的第五天。   日子似乎比她想的稍微舒服一点,江槐没给她带来任何负担,他整洁有序,作息规律,但是不会强迫她一起,明霜依旧可以保持自己的生活习惯。   他做饭好吃,下厨做出的菜都极对她胃口,因为明霜不喜欢家里有外人进来,江槐把钟点工来的次数也减少了,家里事情半点不用她过问,他都包办了。   明霜睡到十二点,收拾了下,慢吞吞从卧室出来。   江槐在餐厅,他早早起来了,男人身材修长,穿着浅灰色亚麻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白皙干净的手臂,明霜视线停顿在他右手手腕上,又挪开了。   “钟点工已经来过了。”江槐问,“还要再睡会儿吗?”   从她起床,他的视线就开始只停留在她身上。   “饿的话也可以先吃饭。”江槐看着她,忍不住又低头,在她白里透红的侧脸上吻了一下。他极喜欢和她亲近,也喜欢盯着她看,明霜以前从没想过,江槐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   明霜喜欢睡回笼觉,但是家里有外人在时就睡不着。   厨房里传来隐隐的饭菜香,江槐原本在看一本食谱,他学习能力倒是似乎完全没减退,要学着做点什么都飞快,家里哪里偶尔有些小问题,不用叫修理工,他都能解决,和个x啦a梦一样。   “江槐。”明霜仰脸看着他,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真挚,“你真贤惠,长得好看,现在脑子也傻了,以后能找个好人家。”   以前的江槐,太过于聪明了,给人压力太大。   你有想过吗?有这样一个男朋友,你随口说下的一句话,许的一个承诺,他都如数记得,你的所有社会关系,活动轨迹,生活习惯,他都了如指掌。他的生活里只有你,也希望你生活里只有他,令人窒息的病态的爱。   “……”   他顿了顿,回眸看向她,“我不会和别人结婚,我是你的男朋友。”   他性格里的这点偏激与执拗,即使失忆了,看起来也没变化。   明霜搁下水杯,心想不和病人计较了。   下周皎月的第一批无人机试飞,明霜这段时间没什么事情,在家也是做做最后检查。她社交广泛,经常和好友出去玩,一玩就是一整天,江槐没追问她的行踪,唯一过问的是她的安全问题。   中午,明霜在门口穿好鞋,抬眸望江槐,“你怎么不问我要去哪?和谁去?”   “你不喜欢。”他轻声说。   明霜抿了抿唇,没再多说。   一家高档咖啡馆,明霜推门进去,服务员领她到包间,江如枞已经早早落座,身旁坐着那个叫李青纹的医生。   李青纹见到她,明显极为高兴,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他对明霜来不来没有半分把握,毕竟,以那天见到的明霜而言,她铁石心肠,对江槐没有半分感情,能让她在家收留江槐两个月已经是超出意外了。   “有话就直说吧。”明霜搁下自己的包,落座。   “谢谢你能配合我们。”李青纹喜不自禁,“江总知道你对他这么好……”   明霜纤细的手托住腮,猫儿眼里没什么情绪,定定看着他们,冷冷道,“因为我希望他能赶紧治好,然后从我家搬走,希望你们的治疗能有这效果。”   李青纹沉默了。   江如枞朝她笑了笑,“喝什么?”   “冰美式。”明霜说。   李青纹递给她一本资料,明霜打开一看,边翻阅边皱眉。   “是经过江总自己同意了的。”李青纹补充,“他也想找回自己记忆。”   这是江槐以前做心理咨询时咨询师记录下来的资料。大概是关于江槐大致的过往经历,还有一场心理咨询的谈话记录。   这男人果然又冷又硬。   明霜翻阅着他和心理咨询师的对话记录,他的内心明显依旧是完全封闭的,最后得到的信息,除了知道他睡眠不好外,没有半点有用的。   翻阅到一页时,明霜手指顿住了。   Q:“谈过恋爱吗?”   A:“谈过。”   Q:“这段负面感情经历,是不是带来了二度创伤?”   A:“不是负面。”   截止于此,江槐再也没有回答相关问题了。   明霜,“二度创伤?”   “江总的童年时代。”李青纹缓缓说,“发生过一些事情。”   对于江槐严重的心理问题,李青纹也略微知道一些,觉得根源应该是在他的童年。江槐由母亲抚养长大,但是于嫣在他小学时就去世了,他后来辗转于各个家庭暂寄住,直到十八岁回到江家。   “这些不好的经历,他现在都忘了。”李青纹说,“但我们觉得,想要让他恢复正常,必须从这些地方下手,毕竟痛苦的经历也是人格的组成部分,一直这样下去,保不准他接下来会忘记更多。”   “小槐以前没对你提过他的家庭吗?”江如枞喝了口咖啡。   明霜晃了晃杯子,“说了啊,说他父母都死了。”   “我当时还觉得他很可怜呢。”明霜说,“想不到,倒是我白操心了,他父母爱他比我父母爱我多多了,给他安排好了一切,家产都留给了他。”   语气不无讥诮,江槐极少提起自己的家庭,明霜问起过,他说父母都死了,小时候经常一个人。   江如枞缓缓道,“其实要这么说也没有错,小槐很长一段时间,并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   明霜回想起,以前在江槐家时,见到过他父母的照片,一对很漂亮的男女,不过那时候,明霜没有认出来他的父亲就是年轻时的江承庭。   江家对外公布的情况是,于嫣是江承庭的发妻,因为一些矛盾离婚了,江槐跟着母亲生活,后来才回到江家。   明霜沉默了片刻,“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要说,他其实是私生子?”   她记得,以前传闻里的白晴才是小三上位,江千樟反而名不正言不顺,檀城豪门圈子都知道,江承庭以前有个感情极好的发妻。   即使江槐跟着母亲生活,江家也不可能亏待自家孩子,   至少在江槐高三时,以江承庭的那些表现和江如枞和他的关系来看,当时,江槐必然是知道自己是江家孩子的,那为什么还要坚持住在那个陈旧的居民楼里,还要出去兼职,还要隐瞒她?   就为了装可怜博取同情?还是比较喜欢自我折磨?明霜无法理解。   江如枞说,“因为一些原因,十六岁之前,他确实是不知道的。”   那就是说明,江槐十八岁和她谈恋爱的时候,还是已经知道了的咯,江槐还是在骗她。   见明霜神情又冷了下去,江如枞推过一张照片,“这是他当年上过的小学。”   育才子弟小学。照片里,学校环境显然极差,脏,乱,周围是菜市场,出镜的小孩都目光呆滞,身上和头发都脏兮兮的,明霜这辈子从没踏足过的地方,她从小都念的贵族学校,一年费用两位数起。   她眸光复杂,怎么也无法把江槐和这种地方联系起来。像是在淤泥里不可能开出无垢的百合,只让人觉得怪诞而难以置信。   江如枞缓缓说,“这地方就是这样。”   江槐当年在这里念了六年小学,最后,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了檀附初中部。   江如枞说,“其实,他是初三才到檀附的。”   明霜有些意外,因为她记得,以前顾芝之和她说过,说他们两是一个小学的,是几十年里唯二考上了檀附初中部的学生,明霜也记得,江槐后来是直升的附中高中部。   “小槐考上了,但是前两年没有去上。”江如枞说,“他当时寄居的那家亲戚,说檀附学费太贵,学得好在哪学都一样,没必要去念贵的。他的奖学金,都用来抵付了自己的生活费。”   江如枞说,“我们联系了那所初中。”   “这是江总以前留在初中的一些物品。”李青纹拿出了一个纸箱子,“明小姐,可以叠的话,麻烦你带回去给江总看看,看能不能想起一些什么。”   明霜拆开那个纸箱子。   里面物品很简单,一件叠好的校服,堆积的试卷和笔记本,最顶端的是一张学生卡。   明霜拿起一看,学生卡照片上的江槐应该还只有十四五岁,少年直视着镜头,神情比她认识的江槐要更阴郁一些,乌黑的额发略长,唇红齿白,有些像女孩,那时,他身上已经有了那种沉郁洁净的气质。   明霜认识他时,江槐十七岁,已经是长开的俊秀少年了。   再下面是一个笔记本。是初中的数学内容,很整洁,条理分明。   明霜随意翻过,在一页时,视线忽然顿住。   一整页数学笔记里,夹在密密麻麻的公式和解析里,短短几个字。明霜对江槐字迹很熟悉,江槐给她补习过一整年,字里行间,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句突兀的话。   【很脏。】   下面回到了解题。   【想离开】   最后的两个字是。   【想死。】   笔迹清俊又平静,写下这一行字时,笔锋甚至没有任何改变,没有凌乱,没有潦草,平平静静写下了这两个字。   “明小姐发现什么了吗?”李青纹在翻阅江槐的旧试卷,说实话,他也没指望在这堆物品里发现什么。   明霜合上了笔记本,把它放回了箱子,平静地说,“没什么。”   “我把这些给他。”明霜说,“不过你们也别指望他看这些题目能想起什么了。”   “我很忙,也没空陪你们玩什么寻找过去。”明霜说,“是不是想让我同情他?”   “我不会同情任何人的。”她轻声说,“之后这种事情,你们自己去吧,别浪费我时间了。”   “两个月到了,我就不会再管他了。”   她站起身,没再管那杯冰冷的咖啡,拿起箱子,径直走了。   明霜回到别墅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天上飘起了牛毛细雨。   别墅亮起了灯。   明霜打开门,江槐在客厅看一本书,安安静静,见她回家,他放下书本,起身朝她走来。   明霜不知道江槐以前有过什么阴影,也不想知道。   都忘光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想,人何必折磨自己,她就从不折磨自己,觉得可能给自己带来痛苦的,都直接避开了。   “吃饭了吗?”明霜少见问了一句,语气很平静。   江槐拉她到自己身旁坐下,看着她漂亮光润的卷发落在侧脸旁,栩栩如生,心里说不出的安宁满足。   他心底渴望的,未尝不也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有她,有他,有一个家。   况且明霜在关心他,他喜欢她心里有他,“吃了。”   明霜说,“我不在家,你按时吃。不要吃太辣的,明天我叫人来做饭。”   “不用,会准时吃。”他亲了亲她发顶,“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   明霜对他的好,他记得,都还保存在他的回忆里。   江槐想吻她,明霜今天还没给他。眼见他干净的黑眸越来越暗沉,视线若有若无落在她的唇上,随后,她被按在沙发上,那两片纤薄柔软的唇覆了上来。   明霜说,“今天给你带了些老东西回来。”   她把箱子踢给江槐,“还记得吗?”   “我初中的笔记。”男人眼尾带着一抹罕见的倦懒的红,纤长的手指轻轻绕着她的发梢,唇薄薄的,下唇残着刚被留下的新鲜咬痕。   “你还记得?”明霜问。   “初中,”江槐说,“应该是初二。”   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视线扫过那份笔记,神情甚至都没有变化。   果然不记得了,他自己在本子上写下的这几个字眼,可能也和某段痛苦回忆有关吧。   明霜把箱子踢回桌下,也不再提起。   周末明霜有同学聚会,是国际高中,明霜转学前的同学聚会,她收拾一新,化好妆,走前,回头看到江槐,沉默了片刻,“你去不去?”   ……   国际高中的学生家境大多优渥,同学会地点也选在了一家高档餐厅。   来的人不多,约莫十多二十个,包一个包间。   湛芳盛家里是做鞋子生意的,这几年市场景气,她家鞋子打开了东南亚市场销路,发了些财,整个人都和高中不太一样,说话很有底气。   “校花怎么还没来?”湛芳盛当年高中时喜欢过一个叫廖凯的男生。   奈何廖凯喜欢明霜,追了她一年,被明霜当面拒绝,甚至扇了一巴掌依旧痴心不改,湛芳盛也因此和明霜结下了梁子。   为了今年的同学会,知道明霜要来,她穿了最贵的裙子,精心收拾打扮了一番,也确实受到了男同学的热烈恭维。   “十五还在路上呢。”李恒远说。   徐天柏回家陪老婆了,没来,许端端还堵在路上。眼下这个同学会上,和明霜熟悉些的就他。   “她这几年怎么没消息了?”湛芳盛说,“我听说她高考落榜,出国了——果然檀附不是人人都能念的,我就比较有自知之明,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   李恒远辩驳了一句,“十五当年考得很好……”   这句没说完,门在这时打开了。   明霜出现在门口,她一出场,似乎就有成为目光焦点的能力。湛芳盛精心收拾的一身在她的衬托下,瞬间变得格外寡淡。   女人穿得很随意,一身墨蓝色的吊带长裙,裙下裹着的身材却婀娜有致,卷发披散在雪白的肩头,美艳又风情,比起高中时代更为逼人的漂亮。   她身边随着一个男人。   湛芳盛视线瞬间被吸引,男人身材修长,五官极为漂亮,气质出挑。   可能明霜在哪里包养的小明星,她身边从不缺男人,湛芳盛笑了声,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校花,这么多年,身边的桃花真是不断啊,这位又是?”   明霜拂了拂落在肩上的卷发,压根没理她,在李恒远旁边的位置落座。   那个男人在她右手边落座,他很安静,却半点不见局促,气质很特别,倒像是个习惯了居人而上的。江槐这几年,久居高位,习惯了决策的掌权者,气质和少年时代到底还是有了些变化。   湛芳盛有些恼怒,正要说什么。   “江总?”却见一旁的胡淼慌忙站起身,满脸堆笑。   他们公司以前去找过江槐,想拉林泉的投资,他和江槐会面的时间只给了五分钟,但是不影响他对江槐记忆犹新。江槐让人印象深刻的,第一是他极为出挑的外形,但是和他谈过话后,只会对他冰冷凌厉的办事风格印象更为深刻。   湛芳盛瞪大了眼,“你认识?”   “和江总能在这里见面。”胡淼慌忙擦了擦手,掏出自己名片,“真是深感荣幸。”   明霜眼尾扫过,“我的老同学,不能这么不给面子吧?”   江槐静静看了他一眼,接了胡淼的名片,胡淼受宠若惊,又看向明霜,她却懒洋洋的,根本没看这边。   “是林泉的江总。”湛芳盛旁的同学用手肘怼了怼她,小声说。   湛芳盛脸一阵青一整白,她自然知道江槐这个名字,但不懂,为什么他会跟着明霜来这同学会。更不知道,他本人是一个这么年轻漂亮,气质超群的男人。   “同学会可以带家属。”李恒远是知道明霜和江槐纠葛的人,看如今情况,自然笑容满面,给他们圆。   明霜在喝饮料,倒也懒得去纠正,反正什么家属也没说,就当江槐是她的好大儿吧。   “江总是当年我们那级的省高考状元。”胡淼笑着说,“和明校花是在檀附认识的吧,真是缘分啊缘分。”   江槐说了声,“嗯。”他清冷的眉眼被渡上了一层淡淡的温柔,明霜对他有些爱搭不理,但是他并不介意。   “那我也来敬江总一杯。”湛芳盛端着酒,勉强挤出一个笑,“我们都是老同学了。”   明霜懒洋洋说,“他不喝酒,对不起了。”   江槐果然也没接,甚至都没看她一眼。明霜在心里翻白眼,这男的在外人面前,给人冷脸看的本事倒是这么多年也未变,失忆了也还这样。她独处时喜欢死命折腾他,很难说和这点没有干系。江槐第一眼吸引到她的,也就是身上这股子冷淡骄矜的味。   “说起来,校花的未婚夫不是姓陆么?”湛芳盛脸上挂不住,咬着牙,“我记得,是不是叫陆却来着?”   男人第一次抬眸看向她,他生一张宛如冰雪堆砌的美人颜,瞳孔黑漆漆的,声线冰冷,“她的未婚夫是我。”   作者有话说:   外人面前的小槐是典型的高岭之花。十五面前的小槐是……   这几章都还挺甜的,先给小槐一点甜头——给大家二十红包~~   之后病娇小槐应该还有出场,被十五宠爱的小槐大部分可能会在番外写,还是挺想写写十五宠夫日常的。   ———— 第七十章   昨天还是男朋友, 今天就升级成了未婚夫是吧?   得寸进尺的速度也太快了点,明霜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桌下揪江槐, 手指却被他反捉住, 扣在自己掌心。   湛芳盛说陆措是她未婚夫?明霜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听过这名字了,她出国前那趟, 应该也算是和陆措彻底闹翻了,后来这几年里也没再听过陆措的消息, 现在忽然跳出来说, 陆措是她未婚夫也太好笑了。   她看向湛芳盛,慢条斯理,“我什么时候有了个姓陆的未婚夫, 我怎么自己不知道, 你给我们订的婚?”   明霜向来也不走柔弱小白花的路线, 她微微抬着尖俏的下巴, 活灵活现一个跋扈的被宠坏了的大小姐。   何况此刻她身旁还坐着一个江槐。   江槐冷着脸看着人, 其实很有压迫感, 那双漆黑的眼珠, 显得极为冰冷,这几年,他习惯了居于高位,这么看着人时的震慑感尤其明显。湛芳盛指尖微微颤了颤。   陆措的事情,是她道听途说的, 想拿出来压压明霜, 倒是却没想到江槐和她关系已经到了这地步。   胡淼笑着打圆场, “什么时候可以喝上江总你们的喜酒?到时候, 我们老同学坐一桌。”   气氛松弛了下来, 原本也是个同学会,不是什么剑拔弩张的地方,周围几个机灵些的,都顺着胡淼的话,把话圆了回来。   胡淼自己却都在心里犯嘀咕,以前怎么没完全听过江槐有什么未婚妻?江槐是业内出了名的寡王,清心寡欲得出奇,没想到竟然不声不响订婚了。   “随时都可以,她愿意就好。”江槐说。   明霜瞥他一眼,眼尾扫过,她眉眼生得张扬,这样微微睨人时,显得无边风情。   “他喝多了。”明霜理了理裙子,看也不看江槐,“别理他。”   室内寂静了下去,她当众给江槐甩脸子,一点不给他面子,当事人却也看不出愠怒,他低垂着眼睫,抽了纸巾,旁若无人,给她一根根细细擦拭而过细嫩的手指——她刚不小心泼了些葡萄酒在手上,明霜这么被他服侍着,显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很心安理得。   “来,那江总,我敬你一杯,明霜是我老同学。”酒过三巡,胡淼端着杯子过来敬酒,“就当提前喝了喜酒。”   江槐淡淡看了他一眼,端起了手边酒杯,酒没喝下,被被明霜截住了,她朝胡淼一抬下巴,“他胃不好,喝不了。”   手腕一翻,自己把这杯酒喝了。   胡淼心里明镜一般,笑道,“校花对江总可真好!”   他也是人精,一下看出来了,江槐很爱她,反而是明霜对他不冷不热。拜倒在明霜石榴裙下的男人可太多了,数不胜数。   即使她脾气坏,阴晴不定又薄情寡义,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尤其还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江槐是个好男人,好男人该被坏女人骗。   江槐喜欢听这种话,听别人说明霜对他好。一直都是如此。   胡淼这话说到了点,男人冰冷的黑眸里蔓了一点很浅淡的笑意,明霜正在吃饭,又使唤江槐给她剥虾,她爱吃虾,从不自己剥。   江槐很乐意效劳,漂亮纤长的手指用来做这种事情时,也显得极为专注而沉静。   李恒远远远看着,心里惊涛骇浪一般,当年明霜和江槐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他们这几个全程见证的人自然记忆犹新,都以为肯定掰了。   李恒远和明霜青梅竹马,对她脾气很了解,她从不吃回头草,而且喜新厌旧,薄情起来无人能比。   江槐被她分手时,明霜有多绝情,他们也都知道。   不料这么多年后,他们竟然还能重新走到一起。   许端端半路过来的,见到江槐也来了,还和明霜一起,也呆滞了,她趁着明霜上洗手间时,拉过她,“真复合了?”   江槐失忆的这堆事情外人都不知道,明霜也懒得再多加解释。   于是她挑眉,“你觉得他帅么?”   许端端毫不犹豫,“帅,贼帅。”   极品男人,比起少年时代一点也没长歪。   “那不就得了,送上门来的。”明霜一摊手,语气听不出开玩笑还是真,“不要白不要。”   明霜是资深颜狗了,许端端知道的。最开始,明霜主动追江槐,也就是因为看上了他那张脸……许端端很怀疑,明霜对他到底有多少感情。   许端端想起六年前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稀里糊涂又复合了,她心道再这样来一次,江槐还受得了吗?不得真的疯了。   湛芳盛蔫了,撑不住吃一半离场了。   明霜倒是完全没受影响,自己吃自己的,和朋友叙了叙旧,一顿饭吃得挺尽兴。   江家的司机在停车场等着。   停车场黑漆漆的,江槐走在她身侧,明霜忽然顿住脚,将他一推,女人漂亮的猫儿眼近在咫尺望着他,“江槐,谁给你的胆子,在外面给我造谣。”   她踮起脚,在他唇上惩罚般地一咬。   “失忆了,是脑子也一起坏了吗?”她听他变重的呼吸。   这几天对他好了点,下次,江槐是不是就要出去说他们已经结婚了?   她知道以前的江槐就这样,倒是没想到,忘了很多事,倒是单单没忘想和她结婚。她真的不懂,为什么他这么急迫地,想把自己和她绑定。   “你不愿意吗?”他竟然还有余力问她。   明霜双手一摊,“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觉得呢?”   “而且我现在不想结婚,我才多大?”明霜说,“结婚起码十年后。”   江槐不语,只是这么静默看着她,他失忆后,表情略微多了一些,明霜盯着他看了会儿。   “我很想。”他垂着眼,别开视线。   明霜以前很少看到江槐这样,她陡然想起江如枞的话,也沉默了。讲道理,江槐自己家庭也不幸福,父母离婚,那不该和她一样索性不想结婚了么,人和人的想法果然无法相通。   “但我不想,你最好乖点。”她瞥他一眼,“这事免谈了。”   司机在前方开着车,明霜和江槐坐在后座。   江槐情绪似乎不高,看着暮色里的远方,他手指没有松开她,用一种极致占有的姿态,将她的手收在自己手心。   明霜心不在焉,想着算了,不和病人计较了,她姑且纵容他两月,之后江槐该去哪去哪,她管不了了。   汽车平稳地驶过,明霜盯着窗外街景,忽然说,“江槐,你上的小学,是不是在附近?”   育才子弟学校。明霜记得。   学校门口的路都是泥泞的,地面上还残留着各种乌糟的痕迹,有种难言的味道,明霜秀气的鼻梁微不可查皱了皱,她以前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以往也从来都没有兴趣,想起那天和江如枞他们的谈话,她却陡然来了兴致。   江槐注意到了,他垂着浓长的眼睫,没看窗外,握着她的右手,手背陡然紧绷。   檀城因为近几年经济发展速度飞快,大有跻身国内新一线城市的意思,但是代价便是,区域经济发展非常不平衡。   以檀州江为界,整个城市被划分为了南北两块,南边明显比北边发达,明霜从小到大的生活区域一直在南方,很少去过北城那些底层人士聚集的地区。   于嫣没有拿到大学毕业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没有学历,带着一个说不出来历的小男孩,要在社会上立足,在这片贫困混乱的地方立足,谈何简单。   江槐上小学时,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第一次在学校和人打架。是有小孩对他说,说他妈不是什么正经人,他是路边最脏最臭的那个乞丐的野种,小孩不懂这些,自然是听大人说的。江槐极其早慧,晓事很早,已经能听出这话的恶毒。   那天晚上,他额上一片青肿,回家时,于嫣对他说,因为他和人打架,她需要赔偿医药费。江槐说,他会去赚赔偿的钱,那天傍晚夕阳很漂亮,女人修长的手指间夹着烟,朝他轻蔑一笑,将烟蒂朝地上一砸,说那小孩说得对,就是这样。   江槐在屋外独自待了一晚,直到第二天晨曦初绽,他背起书包,去了学校。   “停车。”明霜说。   江槐却没允,司机见他不松口,也没停下来。   明霜看向江槐,皱着眉,在他面前一挥手,“干什么?”   男人面色有些苍白,明霜说,“我想下去看看。”   她穿着裙子,亮亮的高跟鞋,裙下露出一截白皙无暇的脚踝——她一直是这样,在云端上娇养出来的玉人,从小到大没有受过委屈,众星捧月,什么时候去过这种脏污的地方。   江槐松松握着她手腕,垂着眼,声音有些沙哑,“没什么好看的。”   明霜缓缓看着他,“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江槐睫毛颤了颤,只说了一个字,“脏。”   他视线看向她裙下白皙的脚踝,“会弄脏。”   明霜不解,“弄脏了就洗呗,大不了扔了换一身。”   她打定主意做什么,便不会改。江槐抿着唇,车在路边停下,明霜准备拉开车门下车,江槐却已经先从侧门下去,旋即,他已经将她打横抱起,挑选了一块干净地界,轻轻放下。   明霜搂着他,轻笑,“江槐,你真娇气。”   他不语。   已经是晚上了,菜市场早已收摊,很快,断断续续有人出来摆夜市,夜市看着也不怎么干净。明霜亲眼见一个炒粉的摊主,伸出一只脏手在粉盒子里抓了一把,直接开始炒,漂亮的眉直接皱了起来。   江槐漠然看着远方的这一切。   这里,曾经是他童年深陷的泥淖,无法自拔的梦魇,都过去了,他本质和这里一样的低贱与肮脏,却学会了掩盖。   明霜也在看着江槐。   夜色里,男人肤色白皙如玉,干净的黑发,气质清冷洁净,明霜难以想象他以前在这里生活的岁月,像是荒原和泥淖里开出的一朵一尘不染的纤秀的花。   “江槐?”一个穿着黑外套的老年男子过身,视线仔细凝在江槐脸上,有些迟疑地叫出声。   “你认识?”明霜问他。   “我是你以前的数学老师。”李育才还不太敢认,见明霜确认了,才敢说,“你变化太大了呀。”   江槐淡淡应了声。   “老师好。”明霜倒是很有兴趣,“老师,他以前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夜宵摊旁,李育才吃着一碗炒粉,看着对面一对漂亮的年轻男女,谈兴来了,“那是相当优秀,小江是我教过的最聪明有天赋的孩子。没想到啊,小江,当年你考上檀附果然是跳出笼子了,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真是太对了。”   “……以前你的同学,很多初中念完就没读了。”李育才擦了把嘴巴,“你能有今天这样,老师看了很高兴,对了,你妈妈——”   李育才话没说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话音卡在一半,面色很是尴尬。   江槐一直没做声,明霜看着李育才,又看看江槐,眉头微皱。   “江槐,你不是爸妈离婚了?”回去的路上,明霜越想越觉得奇怪,“有什么说不得的?”   离婚了,江家会让自家小孩来上这种条件的学校吗?   江槐老师说起他妈的事情干嘛这么尴尬?明霜觉得离婚没什么,她觉得以前喻殷早点和明立诚离婚,可能结果会好得多。   江槐摇头,眉宇间有淡淡的厌倦,“很多记不清了。”   他忽然靠过,吻在她唇上,要她回应,有些急迫,似乎想确认什么一般。   江槐总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很好闻,明霜靠在他怀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了。   回家后,她觉得有些疲惫,洗完澡就睡了。   江槐房间浴室灯亮了很久,晚上没找她来自荐枕席,入睡之前,明霜竟然觉得心里有些不爽。   这几天她竟然已经有些习惯了和江槐一起睡,他睡眠习惯好,身上香,而且很乖,会忍着,由着她随意折腾,这已经成了她睡前的一大趣味。   明霜不太高兴地入睡了。   周一是他们无人机试飞的日子。   明霜刻意挑选的天气,风和日丽,蓝天白云,他们小团队五个人都到齐了,忐忑紧张地等着试飞。   “起飞了!”卢思佳格外惊喜,看着天空,抑制不住激动。   那是他们这么久汗水的结晶,眼见所有努力都有了回报,由不得不激动。   “操作,发指令。”明霜示意陈鹤轩。   无人机在空中急速上升,旋转,下降,完美地执行指令,大家脸上都带了笑——直到,无人机机体忽然急速下降。   “降速这么快干什么?”明霜皱眉,问陈鹤轩。   陈鹤轩鼻尖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明明刚才他发出的上行指令。   下一秒,无人机径直坠落在了地面,巨大的撞击声后,摔得面目全非。   场上一片安静。   明霜脸色很不好看,勉强笑了笑,拍了拍手,“看来这次失败了,把样机带回去,继续调试,找出问题来,反正还有时间。”   现在十月中旬,她和江槐签的合同里,截止日期是12月31日,还有一个多月时间。   失败很正常,他们开发速度提高了这么多,第一次就成功了,那他们得全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应该是姿态控制不稳定,旋翼控制精度不够的问题。”明霜仔细回想了下刚才无人机的运动轨道,“我再多调试几次。”   “至少可以起飞了。”明霜尽量活跃气氛,弯唇笑了笑,“还是很不错的。”   卢思佳嗯了声,陈鹤轩脸色也终于也不再那么难看。   明霜回家时,是傍晚六点,感觉一身疲惫。   吃完饭,江槐看着她,轻声问,“有什么不高兴的?工作不顺利吗?”   明霜,“……”   江槐似乎完全忘记了合同的事情,对如今脑子不清楚,而且莫名其妙爱她爱得疯魔的江槐而言,她对他提什么要求,他应该都会答应。   明霜盯着他。   她不会这么做,她会履约。   那是她和江槐的比赛,她绝不会认输。   明霜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给我拿过来。”她懒懒对江槐说。男人修长的手指一勾,给她把手机递到跟前。   竟然是明立诚。   “你回国那么久,不告诉我?”明立诚那边的声音显然压着火气。   “告诉你干什么?”明霜说,“我又不是五岁小孩,还需要你天天管饭。”   明立诚,“……”   “你还在弄你那没用的公司?”他说,“我告诉你,你别搞那些莫名其妙的,要上班回自家上。”   明霜,“你管我那么多?我创业花了你的钱了吗?”   确实没找明立诚要钱,都是她自己攒的,大学时代明霜随着明萧整了一家小公司,攒出了原始启动资金——然后最大头的技术专利开支变免费的了。她视线瞟过江槐,心想等到时候江槐想起来了,她这段时间给他治病,在家服侍他照顾他,江槐是不是还得倒贴钱给她。   “明天你回来一趟。”明立诚听得出在深呼吸,“有个人给你见见。”   “谁?男的女的?”   “林家小儿子。”明立诚说,“你以前小时候还见过一次。”   “哦。爸是在给我挑选相亲对象了?”明霜轻飘飘说,她饶有趣味看向江槐,却见他别开了视线。   就是不知道明立诚晓不晓得,她现在正在和一个男人同居。   “明天回来。”明立诚也懒得和她多贫,“再不挑,你还想玩到几时?”   挂了电话,明霜似乎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惜另一个人不这么觉得。   “你要出去相亲?”江槐凝着她,“有我,不行么?”   明霜轻飘飘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要再找新男友,那也是我的自由。”   “我们为什么会分手?”江槐睫轻轻颤了颤,他一直没有放过这个问题。   依旧是这般,一切似乎都走上了相同的轨道。   “因为失忆前的你,不乖。”明霜懒洋洋说,“不听话,和我闹。”   他沉默了,垂着眼,别开了视线,不说话。   陡然,他轻声问,“……现在呢。”   明霜想了想,“现在还行吧。”   那么假若他一直维持这个状态,他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吗?明霜会不再抛弃他了吗?   明霜翻了个身,忽然说,“近期可以不找,看你表现。”   说实话,失忆后这个江槐,还是挺对她胃口的,不对她刨根问底,乖顺,温柔小意,那个疯狂又难以控制的江槐,似乎已经离她的记忆很远了。   她手陡然被紧握,男人已经将她紧紧抱入怀中,把她的手递到唇边吻着……压抑不住的热情,江槐这么主动地迎着她,明霜仰着脸,享受他这少见的热情,懒洋洋分神想,红颜祸水这句话还真没说错。   等他都记起来了,不知道会不会觉得耻辱。   晚上明霜睡着得很晚,第二天却还要早起去公司,脾气就格外地坏,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反复模拟那次摔机的事故。   门被敲响,明霜有些不耐烦,“我不是说了不让人过来。”   “江,江总来了。”卢思佳小心翼翼说。   现在林泉和江槐可是他们债主。   每次见到江槐,卢思佳都觉得有点压力,他的性格实在给人距离感,太好看了,气场也不一般,加之身份放在这里。   男人穿着纯黑衬衫,袖扣整洁系起,看着清冷又斯文,见惯了他在家的模样,明霜陡然看到他再度换上正装,盯着看了几眼。   其实江槐最招人的时候,学生时代,是他穿校服的样子。现在,则是他穿正装的模样,穿的越多越严越好。   地上扔了一地零件,显示屏和示波器都亮着,明霜很不耐烦,“赶紧回家去,别打扰我工作。”   卢思佳倒吸了一口气,忙看江槐,他倒是没见很介意的样子。   这话信息含量太大了。“回家去?”卢思佳认识明霜这么久,没见她允许男人回家过。   她想起那天明霜莫名其妙骂江槐的话,脑子里出演了八百部狗血连续剧,脚底抹油,“那,老板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明霜折腾了两三天,把机体都检查了好几遍,就是什么问题都找不出,样机飞得很完美——除去会莫名其妙的摔机,这样的产品显然是不合格的。   江槐给她倒了水,拿了饭。明霜吃完,继续工作。   “有没有可能是信号问题?”江槐一直安安静静看着她工作,“换一种思路。”   “你又不懂。”明霜被工作弄得有些烦。   “凭什么这么觉得?”她站起身,冷冷看向江槐。   “因为我觉得你机体做得很完美。”他轻声说,“所以可能是外部原因。”   “比如类似,控制台信号传输畸变。”   从少年时代开始,江槐似乎就一直很相信她,觉得她很优秀,即使当年他考了状元,她离志愿差一分。   是装出来的吗?为什么能这样。   女人唇角忽然勾了一个莫名的笑,他如今对她的这个笑容已经有些熟悉了,身体有些紧绷,果然如此,明霜慢条斯理关上了实验室的门,“坐。”   她拉在他沙发上入座。   随即,坐上他的腿,漫不经心地说,“江总,你忘了一个大好事了。”   江槐下唇,那天被她咬伤的痕迹还没愈合。   他唇生得纤薄红润,那个咬痕格外明显,走在外头,很多人一眼就能看见,留在这个清冷干净的漂亮男人身上,显示他有主了。   他身上有她留下的各式各样的印记,明霜喜欢使坏,江槐似乎也不讨厌被她这么对待。   重逢以来,明霜第一次这么对他,主动坐在他腿上,亲密地对他说话。   他垂着睫,环住她的腰,试探性地一分分靠近她,“嗯?”了声,意思是问她是什么好事。   “等你想起来就知道了。”明霜扯了个阴阳怪气的笑,“到时候,想要我怎么奖励你啊?”   那个合同,是明霜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耻辱,江槐敢这么对她?   江槐被她压住。距离隔得近了,他秀丽的眉眼显得格外干净明晰,唇上压着那个咬痕,领口被她解开,江槐很少有这模样,明霜一分分看过去,心道他勾引人的本事倒是一点没忘,还越发精进了。   还那么想结婚,结了估计也是个不守夫道的,那时候她看得住他吗?估计是第二个明立诚,男的没几个好东西。   “信号。”他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样机,沙哑着嗓子说,“查一查。”   江槐做事认真专注,他刚在思考,见着这一地零件和屏幕,不忘提醒她。   却见明霜似笑非笑,磨了磨牙,手指一动,“江槐,你挺牛啊。”   他玉白的脸已经飞快涌上潮红,整个人都僵住了,六年过去了,这男人在这方面还很是保守,反应生涩又敏感,偏又生一副清冷如玉的美人容颜。明霜独看不惯他这种模样,这时只会更想加倍折磨他。   明霜浅笑着问他,“还装吗?”她有的是办法,可以弄死他。   他讨好地吻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明霜把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男人重新打包好,推出了实验室,视线重新回到了屏幕上,开始专心致志工作,她绝对会亲手解决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在被谁玩?”   “……被明霜。”是十五的小槐。   二十红包~~   ———— 第七十一章   十月的天气越来越寒凉, 檀城处于南方,冬天很是湿冷。明霜在实验室里埋头工作,咖啡杯和稿纸被胡乱扔在一旁, 刚被江槐理好, 她又毫不留情地弄乱了。   明霜小团队几个人都来了公司,死死盯着实验室那扇紧闭的门, 试飞出问题了大家都着急,但是没想到明霜会这么在意。   “刚老板把林泉的江总拽进去了。”卢思佳小声说, 强调, “气势汹汹。”   “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就老板那脾气,别和江总吵起来了……”齐健是后头回国的,不知道江槐和明霜关系, 只知道林泉有给他们注资, 他砸吧了下嘴, 担忧地说, “江总现在是不是也算我们老板啊?”   “事情倒可能不会出。”杨定陶一摸下巴, 想起他那天见到的江槐, 慢吞吞道, “就是,不知道老板能把持住不?”   陈鹤轩不太高兴,“能对他做什么?别把明霜说的和女流氓一样。”   他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江槐从房间内出来,已经收拾整齐了。唇红红的, 下唇的痕迹格外明显。领口有些微乱, 他向来是仪容极为整洁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 这次却没有刻意遮掩自己身上的痕迹。   几人瞬间都陷入沉默了, 还是杨定陶开口,“江总,老板怎么样?琢磨出原因来了吗?”   “快了。”江槐瞥了一眼门内,淡淡说,“不用打扰她。”   和林泉的那个对赌协议,按道理本应该是悬挂在他们头上的一顶达克摩斯之剑,但是眼下,江槐看起来却半点不像是来催收的,反而更像他们公司的内部人员。   几人面面相觑,尬笑了几声,陈鹤轩干巴巴说,“那多谢江总了。”   江槐嗯了声,先离开了。从少年时代开始,他便一直是寡言冷淡的性格,总体而言,相当能给人距离感。   “江总和老板是什么关系呀?”齐健盯着他修长的背影,实在是忍不住问,这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由不得他不多想。   “肯定是有关系的。”卢思佳悄悄说,“你知道吗?久恒上亿的技术,直接免费给了我,虽然说签了对赌,但是我们这公司……”至少就现在而言,是绝对不值这个价格的。   陈鹤轩脸色有些不好看,捏扁了手里的啤酒罐子。   他回国其实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明霜。   明霜对他很好,虽然没有任何过界举动,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可以慢慢打动她。直到他看到刚才那个男人,从房间出来时身上还没消褪的暧昧气息,都是成年人了,都懂那是什么意思。   倘若要争,他不可能争得过江槐。大多男人在江槐面前都会有压力,他方方面面都太完美了。   明霜在实验室泡了一整天。回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觉得整个人都是飘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洗澡。   她换了睡裙,披散着头发走了出来,拿吹风吹干,又边拿梳子刮着,明霜很少在家洗头发,都是去专门的店找发型师,她毛手毛脚,脾气又坏,一下扯断了自己几根头发。   楼上房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透出一缕昏黄的灯光。   男人修长的影子落在地上。   “我以为你睡了呢。”明霜抬眸看他,不阴不阳地说,“今天没我,你应该睡得挺香的吧。”这几天江槐不再和她一起睡,虽然两人房间就挨着,明霜这段时间工作又忙,憋了一肚子无名火无处发泄。   不是他自己自荐枕席,说晚上要陪她的,现在这算个什么?欲擒故纵?   江槐在家穿得简单随意,不如在外遮掩得那么严。大半锁骨,喉结和脖颈都明晃晃露着,皮肤在月光下白得耀眼,如玉般完美无瑕。明霜视线上下一扫,心里暗骂他不守男德,可惜她工作太累了,今天实在没力气再去折腾他。   “没睡,在等你回来。”江槐轻声说,接过了她手里吹风和梳子,很自觉地服侍她。   他纤长冰凉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而过的感觉很是舒服,明霜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朝后他的怀里靠了靠——有些像被顺毛舒服了的猫咪。   她某些地方确实很像猫咪。   等她一头微卷的长发都干透时,明霜已经合眼沉沉睡了过去,她睫毛天生卷翘,淡淡的月光下,一张脸瓷白瓷白的,双颊天生带一点婴儿肥,便显出了几分睁着眼时没有的天真。   江槐凝着她,他在她脸上找着十八岁的明霜的模样,同样找着这缺失的六年里,她的变化。   他俯首,唇拂过她的唇畔——这里,今天吻了他,这副雪白的贝齿,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江槐记得她给他带来的所有体验,他照单全收,只要是她给的,他都喜欢,无论是痛苦还是欢愉。   六年过去了,他对她病态的爱似乎不但没有半点减退,反而发酵得更加厉害。   这些年,江槐反反复复梦见那一天。明霜说,根本没爱过他,一切都是假的。   即使到如今,他也逃离不了这个梦魇,午夜梦回依旧会梦到——六年前,十八岁的明霜看向他时冰冷又美丽的眼睛。   明霜不爱他,可是,那不影响他爱明霜。   明霜留在他身边就好。   江槐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他这样的人,是无法奢望太多。   六年后,她依旧这样明媚又灿烂,火给带来温暖和光热,却也可以毫不留情地灼伤人。   江槐把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给她掖好被子,明霜梦里皱起眉,捏住他的手指,他在明霜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亲了亲她耳尖,然后很温柔耐心地一点点抽出了自己手指。   以后他们结婚了,他每天都会这样叫她起床,哄她入睡。   他看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这是他少年时代畅想过无所次的画卷。   他们有一个家,两人一直在一起,他会耐心细致地照顾明霜,做好一个丈夫该做的所有事情,承担起责任来。   江槐关上门,回到客厅,手机屏幕亮起,是江如枞的电话。   “得愿以偿的感觉如何?”   江槐没做声。   “你莫非还打算这样瞒她一辈子?”江如枞说,“江槐,我劝你理智一点。”   江槐不是不理智的人,但他在对于明霜的问题上,他疯狂到经常让江如枞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你其实根本没失忆吧,我知道。”江如枞淡淡说,“你这样的性格,死了都不可能失忆。”   江槐是心性极坚定的人,对于痛苦,他不但不会逃避,反而会在内心不断咀嚼重复来反复折磨自己,以让自己记住这种痛苦。   因为想逃避痛苦所以产生了心因性失忆?这事能发生在江槐身上?江如枞觉得很可笑,稍微了解一下他过往的人,都会知道,不可能。   但是他还是选择了配合江槐。   江槐看着窗外,男人神情冷淡,眉宇间有淡淡的厌倦,“不用一辈子,我活不了那么久。”   “死前和她在一起就好了。”他说,“你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江如枞沉默了,“别那么悲观,你身体没问题的。”   江槐无所谓一笑,他向来不在意这些。他记得,十八岁时,和明霜一起出去旅行,在一个村落,神婆便说他是短寿之相。他自己也时常有这样的预感,不过不在意。   只是偶尔会想,某天,倘若他真的死了,她那双漂亮的眼,会不会为他流下哪怕一滴眼泪。   应该是不会的。他也不希望她哭。   江如枞顿了片刻,“江槐。你知道被她发现的后果会如何吧,假设你要装,那只能装到底了。”   明霜最讨厌别人骗她,也确实如此,江槐垂着眼,想起几个月前,刚回国的明霜是如何对他的。他也想起了那个叫安以的男人,他不介意明霜如何对他,不等于他不介意那个男人。   明霜以前觉得他不乖,不听话,但是他现在都可以做到了,那她自然也不会再需要安以。   和明霜住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日子,甚至比十几岁时,和她交往还要快乐,因为他有了一个栖身之所,一个家,在她身边。   江槐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她。明霜晨起睡前的吻,她的贪嗔痴怒都应当只属于他。这段日子,他们居住在一个屋檐下,只有他们两人独处。   江槐常年的妄念与欲望都得到了满足,随即便是无限发酵,只想要更多,甚至让他自己都觉得讶异。   他只想日子继续这么持续下去,只有他们两人,长长久久,一直到最后一天。   江槐自认为并不是个行事光明磊落的人,在商场上也如此,他曾因为手段冷血残忍被许多人诟病过。那是他还极年轻,江承庭去世,江家和林泉风雨飘摇,他倘若不狠一些,能在群狼环伺里走到如今的地位吗?   而对明霜而言,他不这样做,一辈子,明霜可能碰都不会再碰他了,更别说回到他身边,对他笑,和他说话,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   他离不开她,在那漫长的六年里,江槐明白了这个事实。   即使到现在,他也一点也不后悔。他这两个月所获得的欢愉和满足,甚至已经超出了他过往所有岁月加在一起所得到的。   江如枞说,“两个月快到了,林泉也不能再离了你了,江槐,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你不用管了。”江槐淡淡说。   这几年,江槐成熟了,位于权利之巅久了,他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少年,江如枞发现,很多时候,他早已经不懂江槐到底在想什么了。   江槐并不青涩,相反,更多时候,他像是成熟又冷锐的冰棱。   江槐挂了电话。   卧室里。明霜还在睡,睡得很深,一只白皙的胳膊露在被外,因为畏寒瑟缩了一下,江槐把她手臂收进了被子,凝神看了会儿,随即俯首吻在她嫣红的唇上。   他微微垂着眼,发出轻微的满足的喟叹。   倘若每一天都可以如此,他会有多幸福。   明霜第二天一直睡到了中午,手机忽然响了,她脸埋在枕头里,迷迷糊糊一看,是安以的短信。问她下午有没有空。   明霜下巴搁在枕头上,回了个没空。安以说,有很重要的事情,他马上要出国巡演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想最后见她一面。   明霜揉了揉被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感觉很烦。   安以信息又来了。他说是自己这次出国,是要去参加一个国际歌唱比赛,是他以前梦想的终点,假若可以拿下金奖,他就打算退隐。   “十五,你以前答应过我。”安以说,“会亲自目送我登上最高舞台,现在我不需要你目送,只需要在我离开前,再见一面。”   “十五,我就见你一面,和你最后说句话。”安以电话那边声音有些颤,“很重要的话。”   “你在哪?”明霜从床上支起身子,很不耐烦,“我下午去公司,顺路的话可以给你十五分数见一面。”   “顺路的顺路的。”安以立马说。   明霜慢吞吞爬起床,收拾好化好妆。她原本也是外貌收拾得很精致的人,今天她打扮走职场风,衬衫长裤,风衣,长发梳成了微卷的俏皮马尾,显得身段尤其玲珑。   江槐在客厅,两人一起吃完午饭。   “去公司了。”明霜对江槐说,“司机送我,不用你了。”   江槐站在门边,很听话地嗯了声,垂眸在她右脸亲了一口,明霜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眸子水汪汪的,便见江槐又盯着她,随即吻在她唇上,逐渐深入,和她交换气息,他身上的香近在咫尺,垂着浓长的眼睫,吻得很动情。   明霜掐他的腰,盯着他,磨了磨牙,“江槐,你等着,等我回来。”   他哑着嗓子,眼尾红意还没褪去,很乖,“好。”   明霜盯着他,缓缓道,“江槐,你是不是故意的?”   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她踮起脚,在他唇边冷冷吐出两字,瞪他一眼,旋即走了。   以前她是瞎了眼吧,会觉得这男人是清纯的好学生。   安以约的地方,在城南路的一家咖啡厅。   明霜叫司机把车停在外头,进去时,她皱眉环顾四周,这是家挺出名的高档咖啡馆,但是在这种时候,竟然一个顾客也没有。   安以随即站了起身,“十五。”   他模样似乎有些憔悴,脸色苍白,人也瘦了,对她勉强一笑,“十五,那天对不起,我妈不该那么和你说话。”   明霜回想一下,“没什么。”她真觉得没什么,甚至早忘了这事情了。   她看了眼手表,“你有话快说,我等下要去公司上班。”   “还有,你叫我明霜就行了。”她说。   安以苦笑了下,这是要连他叫她乳名的资格也一起剥夺了么?他坐下,凝着她,“你是在谈恋爱,和他复合了吗?所以对我这么冷淡。”   明霜有些不耐,看了他一眼,安以知道,明霜最不喜欢别人打听她的私事。   安以勉强笑了笑。   咖啡厅忽然响起一阵悠扬的音乐,是《月光》,安以的成名曲。   明霜手机亮了,是江槐的短信:“你忘东西在家了,给你送来。”   是明霜的文件袋,平时她办公可能要用到里头的文件,但是她今天下午不打算处理公司事务,只打算继续调试机器,没带就没带吧。   明霜回:“不用了,你在家待着。”   明霜回完短信,看向安以。   “霜霜,我很喜欢你,一直很喜欢,喜欢你很多年了。”安以脸色有些苍白,“我今天叫你出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而且,想问,你可以当我女朋友吗?”   他准备了玫瑰花和这首月光。   “我一直很喜欢你,等了你很多年。”他声音有些发颤,“从当年,你在这么多人面前发现了我,帮我渡过难关,让我知道,我比他好的时候。”   安以说,“当年我就喜欢你,但是一直不敢说,怕我配不上你。”   “你比他好?谁?”明霜竟然立马反应了过来,“江槐?”   安以默不作声。其实他心里是有这个念头的,江槐那么优秀,方方面面都简直可以说是顶级,可是明霜对江槐弃之若履,当着所有人的面选择了他,人都有虚荣心,安以也不例外。   他那时候黯淡无光,借助这点,拿到了极大的信心。甚至这么多年后,江槐变得更为耀眼让人仰望了,可是那又怎么样,明霜还是不喜欢他。   明霜对他更好,比对江槐好多了。   明霜说,“他和你没什么好比的。”安以揣测了下,内心有些欣喜,明霜这话,意思似乎是说,在她心里,江槐完全比不了他。   安以抿了抿唇,"十五……霜霜,那……"   明霜说,“对不起,我对你确实没有这个意思。”   她说,“我当年,纯粹是为了支持一个追梦的人。”她不喜欢看到别人的梦想被践踏,但是,确实对安以确实没什么非分之想,安以性格挺符合她的要求的,但是对他这个人,提不起劲就是提不起劲来。   明霜没什么道德感,从不为难自己,办事完全遵从本心,听从自己的喜好。   有感觉就是有感觉,没有就是没有。比如,对于折腾江槐,她就一直很提得起劲来。   明霜绝大部分时候,都很冷漠,吝啬给人真正情绪。或许,这是会给很多人明霜爱他们的错觉的原因。   她对大多数人大方,慷慨,守承诺。只对一个人恶劣,计较,反复且满嘴谎言。   咖啡厅外,宁芷萱带着墨镜,刚从法拉利上下来。   门口还站着一个人,修长的手里拿着文件袋。宁芷萱摘了墨镜,看清他的侧脸,眸子瞬间一亮,“帅哥,我们又见到了,这么有缘?”   江槐甚至没有抬眼看她,远远看到咖啡厅内,明霜和那个男人对坐,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垂落在身侧的指骨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宁芷萱也不介意,眼睛上上下下在江槐身上打量,越发在心里感慨,这男人真哪里都是顶配。   那天她叫助理去查,可是因为那天被那个男人发现了,她最后只拍到了一张很糊的侧脸照,最后也没查到到底是谁,宁芷萱气了一阵子,倒是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追着安以过来,不料在这儿撞上了他。   江槐比安以高些,身材更好,身架子特别好,尤其一双笔直的长腿和细窄有力的腰。   宁芷萱这下对安以完全不感兴趣了,视线黏在江槐身上,追在他身后,“帅哥,你叫什么,给个联系方式?”   江槐顿住脚步,和她保持着距离,终于看向她,那双漂亮黑眸冰冷刺骨,红润的唇一启,语气很平静,“滚远一点。”   宁芷萱一点都不气,反铱嬅而更加兴奋了,她娇笑道,“帅哥,再骂我几句呗,你知不知道,你骂人很好听啊。”   声线也是清清冷冷的,和他的气质太配了,太带劲了。   咖啡厅门已经被推开了。   明霜抱臂站在咖啡厅内,看看江槐,再看看这个陌生女人。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她挑眉。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牛毛细雨,深秋了,男人穿着黑色毛衣,皮肤被衬成了冰冷的玉白,他很适合雨,干净的黑发白肤,抿着唇看向她。   明霜朝他勾了勾手,江槐走过,在她身侧,将她的手紧紧收到自己修长的手里。   “你抢我男人,我就不介意了,就当给你的那些钱白花了吧。”宁芷萱看到脸色煞白的安以,下巴对安以一点,又对明霜说,“我喜欢你这个,你把他给我。”   她不知道江槐身份,见他和明霜相处模式,显然,自然而然把他想成了被明霜包的美貌小男友。   明霜漫不经心看向宁芷萱,“怎么,你真看上他了。”   她竟然没有直接否决。宁芷萱一愣,随即乐了。   江槐面色却一分分苍白,垂着眼,垂在身侧的手背紧绷。   明霜慢悠悠看了她一眼,“不过他不唱歌,不要什么资源,就是做点小生意,不然你就先拿五十个亿,给他公司提点业绩,兴许他就考虑喜欢你了呢。”   她边说边觉得好笑,倘若这女人知道了,她面前这想拿钱来收买的人是林泉的总裁,会是什么感觉。   宁芷萱发现自己被耍了,脸色难看起来,“你几个意思?”   明霜一摊手,“姐姐,赶紧滚吧,没点钱,就别出来和人抢男人了。”   她年龄轻,又生得美,天生一种锦衣玉食里养出来的高高在上的骄纵与傲慢。江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复又握住了她的手,手指似乎比平时还要冰冷。   安以唇乱颤着,看看明霜,又看看宁芷萱,还想解释什么。   明霜懒得理他,拉上江槐,径直走了。江槐的车停在路边,明霜拉开车门,把他往车后座一塞,江槐垂着眼,不声不响。   明霜瞥他一眼,“刚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   江槐不语,竟然别开了视线,他生得漂亮,黑发白肤,被外头黑沉的天和雨一衬,显得越发洁净疏冷,难以亵渎。   明霜,“……?”   还需要她哄了吗?她还没有计较,他不在家,跑来咖啡馆跟踪她呢,她家那个司机竟然轻而易举告诉他地址,是不是真把他当男主人了?江槐最近真的是越来越猖狂。   “你自己天天在外勾三搭四。”她抱着手臂,语气凉凉,“我没计较你,你还和我闹?”   “那女的你怎么认识的?”她问。   他声音沙哑,“我不认识。”   “没有勾三搭四。”他漆黑的瞳孔看向她,被外头丝丝雨幕映衬得越发深秾,“明霜,我只喜欢你。”   明霜被他缓缓压在后座,他手指冰凉,还带着一股潮湿水意,“没让别的人碰过我。”   ——唯独只有你,怎么对我都可以。   他凝着她,浓黑的雨幕里,那张面容显得苍白又浓丽,瞳孔像失了焦,轻声说,“你要试试么,我很干净。”   作者有话说:   小槐觉得十五不在乎他,闹脾气了。   婚后小槐也闹过一次脾气,为表抗议要和十五房睡,结果小槐失眠半宿,想她想得睡不着,自己又回了卧室,然后看到睡得四仰八叉,无比香甜的十五。   小槐:……   抱歉抱歉今天发三十红包~最近在写感情转折,琢磨得久一些。   ———— 第七十二章   外头还在下着雨, 落在车窗玻璃上,发出沙沙轻响,看不到车内。   明霜双手勾住他, 盯着男人漂亮迷蒙的黑眸, 她红唇微微一弯,“在这?”   “江槐, 我真没看错你。”她意味深长说,“就这么急不可耐?”   这男人应该很久没被满足过了, 二十多岁, 正当盛年,明霜偶尔和他亲近时,也可以感觉到。她恶意装不知道, 江槐便强行忍着, 从来不会主动找她要求什么, 除了吻以外的待遇。   他玉白的皮肤上透着淡淡的红, 明霜伸手弄着他漂亮的唇, 感觉他呼吸越来越急促, “……回家。”   他握着她的手, 把她往自己怀里拉了拉,嗅着她发上的味道,无比眷恋。   “江槐,你还记得吗?”明霜轻声说,“以前我们出去玩, 你从没让我付过账。”   她说, “你太好得手了, 而且便宜。”   “你知道吗?我会给我喜欢的男人花钱。”明霜手指轻轻抚过他浓长的睫毛, “花得越多, 代表我越喜欢。”   即便知道她不爱他,江槐也不愿听她亲口说这些,他想起安以,睫毛轻轻颤了颤,心里涌起难言的酸涩。   “我以前对你不好。”明霜眨巴眼,轻轻松松,又说,“你不记得了。”   明霜说,“分手也是我甩的你。”   江槐手指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有些哑,“你很好。”   她不是她说的这样,江槐也不觉得,她对他有多不好。   他的十八岁生日,有她记得,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多了她的气息和笑容。她会记得他的忌口,关心他的身体,她给他死水一般的生活里,带来了不一样的涟漪。   车内就他们两人,外头雨声开始逐渐变小,江槐手停在她细细的腰上,呼吸慢慢平稳。   “今天这事。”明霜指的是他来咖啡馆找她的事情,语气莫名,“给我送文件是假的?想来抓奸是真的吧。”   江槐抿着唇,没做声。他微微垂着眼,显得漂亮又安静。   明霜发现江槐失忆后,自己对他的的容忍度似乎升高了些。   她说,“这次不和你计较了,你乖乖回家。”   “在家等我。”她细嫩的手指抚弄着他一缕乌软干净的黑发,猫儿眼很狡黠,江槐捉住她的手,送到唇边吻着,应声,“好。”   “我今天要回来吃晚饭。”明霜说。   “晚饭我想吃鲫鱼汤。”她理直气壮点菜,“最好做鲜一点。”   “然后要你亲手做的。”明霜说,“不要别人做的。”   明霜从没下过厨,家里专门有阿姨准点来做饭,或者不在家吃,但是,感受过一次江槐的厨艺之后,她就开始时不时,隔三差五要求他做饭了。   江槐做菜都会就她的口味,他自己除了有些不能吃的忌口以外,似乎没什么口味上的偏好。基本是她喜欢吃什么,他便做什么。   因为早早独立生活,江槐的自理能力极强,和从小到大没做过家务的大小姐明霜完全不同。   他非常贤惠,在家的时候,下得厨房,上得厅堂,还长一张无比漂亮的脸,以后还能在床上服侍她,很全能。   “嗯。”他说。   明霜对他提要求,他全盘接受——甚至,会非常满足,证明他被她需要,在她心里有一分地位。   明霜来到皎月,准备去实验室,刚进去十分钟,便听到外面传来卢思佳的声音,“老板。”   “不是说了别来叫我么。”   “是。是林泉的人。”卢思佳有些结巴。   明霜漂亮的眉皱了起来,“叫他们等着,我马上出来。”   她补了个妆,整理了一下衣服,镜子里的女人极为美艳——杨天宇见她出来,也愣了一下,没想到皎月的老总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   “你好,小卢,给客人上茶。”明霜说。   “您好,我是林泉的投资部经理。”杨天宇说,“我司和贵司签的合同,约定日期已经快到了,所以我司想过来检查一下进度。”   “12月31日前可以出来样品吗?”他说,“我刚和他们聊了聊,听说进展不是很顺利?”   “您是林泉的人?”明霜喝了一口茶,没回答,瞧着杨天宇,男人三十八九岁的模样,西装革履,倒是挺有搞风投的精英范,“我记得,和我们签合同的,不是久恒视觉?”   “久恒是我们旗下子公司。”杨天宇说,“您可以查。”   那怪不得,江槐能做主,一句话直接把久恒的技术签给她,明霜轻轻笑了笑。   杨天宇皱了皱眉,皎月的老总是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女人,让他有些怀疑起了皎月的能力,这样的女人带的公司,真的有做高科技产品的本事?   “杨经理,你放心。”明霜说,“在截止日期前,会有产品。”   还有一个月时间,足够了。   “明小姐,我们也愿意相信你。”杨天宇说,指着身后男人说,“这位,薛凯,是我们公司会计,可以认识一下。”   明霜脸上笑容缓缓消失了。   “贵司开户的银行卡是哪张?还有公司账簿和收支明细,银行流水,现在都可以给我了。”这叫薛凯的男人,因为林泉的牌子在哪里都备受礼遇,久而久之,他盖不住趾高气扬的劲儿。   合同上的日期明明还差一个月,就来人了,想来他们公司接管财务。   这是默认他们没法作出产品?   “对不起。”明霜脸上毫无笑意,“杨经理,大家都是文明人,就得按合同办事,合同写的是12月31,不是11月30。恕我不能同意您的要求。”   “ 你要是想更改合同,就叫你们老板过来。”明霜说。   杨天宇脸上也没笑了,语带嘲讽,“明小姐,江总现在在休假,而且,就算不在休假——我们林泉的江总是很忙的,你知道他一个小时的时间,价值相当于多少数字吗?”   叫他亲自来这小公司?做梦。   明霜笑了声,听不出什么语气,“这么厉害,倒是叫我开了眼界了。”   卢思佳,“……”她想起那天看到的漂亮男人,在明霜面前,对她,百依百顺甚至都不足以形容。她吞了下口水,偷眼看了一下杨天宇,给他默哀了一秒。   “我只认合同。”明霜站起身,瞳孔里毫无笑意,“杨经理,您就请回吧。”   她回实验室了,理都不再理他。   杨天宇也很恼火,他新官上任三把火,打算做点业绩,看这合同快到期了,打算拿他们开刀,没想到这女人软硬不吃,根本不给他面子。   离开皎月之后。   “怎么办?”薛凯问,空跑了一趟,原本以为这种小公司,肯定不想得罪林泉,没想到那老板看起来也不像是凡人,压根不给他们面子。   杨天宇皱眉,“先回去。”   “等到时候再来,反正就一个月了,我不信他们能搞出什么。”杨天宇代替肖准成了新的投资部经理,本来正春风得意,今天就碰了这颗不软不硬的钉子,觉得很是扫兴。   杨天宇带薛凯,回了公司。   甫一进公司大门,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江总回来了。”前台是个年轻妹子,对他小声说,“在十楼会议室开会呢。”   杨天宇脚步也顿了一下,他很畏惧这个年轻的老板,“江总不是在休假?”   前台苦笑了声。她最开始应聘进公司,第一次见江槐时,也和无数人一样,被惊艳到,然后对着那张脸花痴过,不过很快就被治好了。整个公司都这样,都怕他,江槐不在的这两月,林泉的气氛都完全不一样。   江槐脾气并不暴躁,在他身上,也绝不会出现大喊大叫地发火这类场景。但他们就是都怕他,尤其他冷着脸看人时。   杨天宇办公室在五楼,没等他推门进去,刚出电梯,便看到迎面走来一个男人。   “江总叫你去一趟。”是江槐的私人秘书黄集,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一句多余的话没说。   杨天宇敲门进去,低眉顺目,见江槐正在办公桌前看一份文件。   他不敢打扰,安静地站在办公桌前,等江槐叫他。   半晌,江槐从文件里抬头,“肖准人呢?”   肖准是林泉原来的投资部经理。   “他,他休假了。”杨天宇给他看一眼都发怵,哪里还嚣张得起来,嘴唇颤着。   江槐放下手里文件,那双冷冰冰的,漆黑的眼睛凝着他,“我不在,你的职位调动是谁批的?”   江槐声音并不大,十一月的天气,杨天宇背上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   江槐的工作风格干净利落,而且相当独断,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上司。江槐最开始继承林泉时,很多人见他年轻,并不服管。但是,后来,他们都服服帖帖了,整个林泉上下,乃至檀州财经界,和江槐打交道时,都会自动忽略他的年龄和长相。   “把樊乐叫来。”杨天宇听到江槐声音。   樊乐是林泉的人事部经理。   五分钟后,樊乐气喘吁吁小跑来了,“江总。”   男人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面,“杨天宇调职的会议记录。”   樊乐立马说,“我拿来了,江总。”   “会上,谁同意了这次调职。名字一个个报给我。”江槐说,他声线冷沉,说话不疾不徐。   办公室里悄无声息,林泉所有高层基本都到齐了,除了樊乐,没一个人敢出声。   杨天宇知道,自己职位大概率已经没了。在檀城的财经界,甚至整个业界,可能都难混下去了,江槐想整他的话,他不会再有半点活路。   江槐发火了,他发火时无声无息,但是带来的后果,是他们所根本无法承受的,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反义词。   杨天宇内心蔓延起绝望,他陡然想起一个传闻来,想起刚才去皎月见到的那个美艳的女老板。   江槐清心寡欲,不沾情爱出了名,所以当时听到那个离谱的传闻时,杨天宇压根不信,甚至觉得很滑稽,不然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可能敢去上江槐的女人的门。   但是这次,他出去了,江槐恰好回公司了,回来就这样,是不是就是因为知道他去皎月找麻烦了?   “江总,你因为私人感情,进行公司决策,股东知道吗?”绝望下,杨天宇破罐破摔,他擦了一把额上汗水,声音嘶哑,“这份合同真的合理吗?”   他左右看了一圈,在心底奢望,有人可以给他说句话保下他,可是所有人都紧闭着嘴,杨天宇彻底绝望了。   “私人感情?”江槐唇一扬,瞳孔里没有半分笑意,轻声说,“我的私人感情,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合不合理,轮得到你来怀疑?”   没一个人敢做声。   他们心里却都激起惊涛骇浪,那个看似离谱的花边传闻,竟然是真的。   ……   送走那个男人后,明霜回了工作室继续调试样机。   她在编程,不停地调整底层算法,一旁,许多示波器连接在样机上。   明霜一眨不眨凝着屏幕上划过的波形,算法是成熟的,那么,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她陡然想起那天江槐的话来,眉头紧锁。   控制台信号传递是否有问题,她以前从没怀疑过,如果是有某种不可预知的干扰,导致信号传递问题,随后才导致无人机失去控制,不服从指令坠机呢?   明霜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   明霜检查了一整页的波形,忽然,她瞳孔睁大——她视线捕捉到了一个波形缺角,明霜站起身来,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立马复现了一下刚才的程序。   她立马将所有电路都再检查了一遍。   实验室的门被陡然撞开。   卢思佳在吃盒饭,见到明霜,吓了一跳,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喜上眉梢的明霜,因为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她有些疲惫,但是掩不住的喜悦。   “找到问题了。”   皎月所有人都到齐了,围着明霜。   “卧槽了。”齐健听完明霜的话,睁大了眼,“妈的,居然还真是信号问题?老子就说,我们开发的产品,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摔。”   明霜揉了揉额角。说起来很荒唐,因为电信的信号干扰,导致控制信号失误,波形瑕疵,随后旋翼接受了错误指令。   “加个电容过滤掉干扰信号就行了。”明霜说,“周一再试飞,再不行我把名字倒着写。”   “这次肯定没问题。”卢思佳兴奋地脸都红了,“我们机器品质那么好。”   她似乎都能畅想到,以后产品上市大卖,他们市值翻几倍,之后说不定还有上市机会呢。   “明天我就去试试。”陈鹤轩也激动了。   “周一。”明霜说,“我周末要休息。”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女人皮肤洁白细嫩,什么都看不出,陈鹤轩“啊?”了声。   “长黑眼圈了。”明霜质问,“看不到?”   还真看不到,只觉得她皮肤特别好,倒是陈鹤轩被她那双猫儿眼看着,脸一下红了。明霜实在是太漂亮了,有几个男人能不被吸引,即使她光站在那里,也自成一道风情。   “我还掉头发了。”明霜拎起一缕发丝,看着自己这一头光润的卷发,心疼得要死,“都赖那姓江的。”   卢思佳,“……”她忽然想起,林泉江总来时,明霜对他堪称极端恶劣的态度,比起对今天来的这个杨经理都差了一百倍。   以及发布会时,明霜毫不留情地骂他,用词很是难听。   得亏了江总脾气好,不介意。   不过她是真的有些好奇了,林泉的江总和他们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   明霜揉了揉眼,终于坐下,她一连高强度工作了那么久,放松下来,只觉得整个人都很是疲惫。   因为开发产品,她把博士入学也延期了,等第一批产品做好,她就可以开始去京州念书了。   明霜心不在焉想,那时候,江槐也该回家了。两个月已经到了,他失忆的毛病,似乎没半点气色,也没和她提起过离开的事情。   不过他生活习惯好,现在又乖,甚至在学着给她慢慢献宠,有些生涩但是明霜挺受用的,家里开支都是他付的,秘书甚至还给了她额外费用,算起来她怎么也不算亏。   ……说到江槐。他一个学数学,做投资的,竟然能和她想到一起去。   一股不高兴,不甘心的情绪涌现而上,明霜忽然觉得,这次的胜利都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江槐为什么只是片段失忆,不能干脆把脑子摔了呢,最好摔成个傻子。明霜无边无际想着,下半辈子只能乖乖给她当个宠物,这样就离不开她了,她虽然不会和他结婚,但还会把他一直留在身边的。   她想起他那张漂亮的脸,和中午说的话,第一次在公司时,竟然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道江槐在家做什么,耐得住寂寞么,大中午的,在街上就那么勾引她,果然她没看错他,他就是不正经的男人。   或许最开始就错了,她不该在檀附的走廊遇到他们年级第一的好学生江槐。   江槐就应该可怜一点,一无所有最好了,只能依靠她,明霜更喜欢这个失忆版的江槐。   明霜到家时,大概七点钟,司机停好车。   室内亮着灯,冬天的夜晚,这点昏黄便显地格外温馨一些。   明霜秀颀的鼻翼动了动。她闻到一股极香的味道,明霜脱了外套,蹬掉鞋子,只穿着袜子,像只小猫一样,迅速往餐厅跑去。   她故意没叫江槐,放轻了脚步过去,想偷偷看他在做什么。   江槐正在厨房,男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正握着一个汤勺,加好调料后,他把汤勺放下,又略调了下火候。和少年时代,在教室里握笔时,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明霜的所有要求,他都会认真去做,他原本也是做事特别专注的类型,无论工作学习还是生活,做什么都很认真。不过每当这时,明霜都格外想去闹他。   江槐晚上真的给她做了鲫鱼汤,空气里满是鲜浓的香味,熬了很久,汤色泽奶白,汤面上点缀漂浮着嫩红枸杞与鲜绿的葱段,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为什么这男人做什么,都能显得那么有模有样的。明霜心想。   她蹑手蹑脚,凑过去,忽然伸手,从背后环住他细窄的腰。   “今天有没好好在家啊?”她踮起脚,朝他后颈哈气。江槐皮肤白,一点红意,便格外明显,她去闹他,声音又软又甜,“有没有在家等我?”   “在等。”江槐轻声说,餐厅里暖黄的灯光洒下,落在他如玉般白皙无暇的面孔上,他微抿着唇,红着耳朵,由着明霜双手在他身上作乱。   很满足,这个场景,满足了他以前的幻想。   明霜笑起来,小梨涡若隐若现,显得很美,又有些坏,“在等谁?”   “在等明霜。”他一直凝着她,见明霜皱眉盯着他。   他耳尖再度染上了一点红,“……在等霜霜。”江槐不会说情话,少年时代的他在这方面脸皮很薄,几年不见,他这点似乎也没太大的改变。   他声线清润,这样叫她时极为好听,显出一点缱绻讨好的味道。   明霜满意了,又笑出了小梨涡。   她啥事情都不做。等着江槐上菜时,还在旁边闹他,餐桌上放着一篮子洗好的樱桃,她捏起一颗去,喂江槐。   江槐的唇是他五官里最纤秀柔软的部分,很诱人,浓淡相宜的红,很润泽,明霜想起,当年,在走廊里,第一眼见到江槐,她最开始注意到的,就是他的唇。   这双唇给他的淡秀如新雪的五官增添了人气,是他身上那点矛盾的勾人气质的来源。   许端端或许说的没错,她最开始对江槐,就是彻头彻尾的见色起意。   江槐听话地含住了那颗樱桃,明霜却没收回手指,只是这么凝视着他,他便懂了,继而吻进她的手指,由着明霜肆意玩弄。   明霜心想,就算他脑子坏了,去当个牛郎应该也相当有市场,他反正也很专业很擅长是不是。   “怪不得人家想要你。”明霜说,“江槐,我把你送给她好不好。”   江槐垂着眼,不说话,明霜就喜欢折磨他,追着问,“好不好?”   “不好。”他说。   男人清瘦的下颌微抬,别开了视线,那股子骄矜清冷的味道又浮现出来了。明霜直笑,娇滴滴的,“江槐,你不是说了,什么都听我的,都答应我。”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视线在他微微湿润的唇上打转,意味深长。   可惜,无论她怎么折腾,他就是不松口,连敷衍答应都不允。   吃过饭后,明霜洗完澡,换了居家服,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张面庞显得极为娇嫩明艳,她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这段时间时间都被工作占满,很久没休息了,她打算看场电影。   明霜拿着遥控器,随便挑着。   她赤着脚,一双小脚白嫩细腻,踩在柔软的白色羊绒地毯上。   江槐也洗完澡了,整个人都干干净净的,散发着好闻的香气,明霜叫他,“江槐,过来。”   江槐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气,她说要把他给别人,不吭声也不过来。   最近或许是因为住在一起久了,他竟然开始学会偶尔耍小性子了,神奇的是,她竟然好像也没觉得讨厌,以前明霜是完全无法容忍男人对她这样的。   身旁沙发一陷,他坐得离她很远,伸着两条笔直的长腿,甚至穿得很严,哪里都没露给她看,黑发上弥漫着淡淡的湿意。   明霜挑眉,拿脚去踹他,被他一手握住,明霜才发现,江槐手竟然有这么大,以前一直只觉得骨骼纤秀修长。   “江槐,你脾气怎么这么大。”明霜懒洋洋说,“脾气臭的男人没人要的。”   江槐抿着唇,就是不做声。   “我知道,你不爱我。”他垂着睫,客厅光线昏暗,光影打在他漂亮的脸上,声音有些沙哑。   所以,不用再反复提醒他,尤其在他满心欢喜,享受着偷来的,她给他的一点好的时候。   他身子一重,明霜坐在了他大腿上,勾住他,她瞳孔里含了一点笑,“但是你还是爱我,是不是,爱我爱得发疯。”   “好可怜哦。”她白嫩的手指抚弄着他的喉结,轻声说,“没人疼你,只能忍着。”   “以后,我对我爱的男人肯定很好,会很宠他,不会让他这么难受。”她又甜又可恶,扬起脸看着他,“他想要,我就给他。他不说,但是很黏人,喜欢亲亲,我就多亲亲他;他吃东西,有什么不能吃的食物和忌口我都记得;他喜欢经常压抑自己情绪,我就陪着他说说话;他学会偶尔闹闹脾气了,我也可以忍,也还挺可爱的。”   江槐呼吸越来越重,搁在一旁的手背紧紧绷起。   他眸子转向她,是深浓的黑,“……那我呢?我怎么办?”   “明霜,你不能爱我吗?”他声音沙哑又绝望。   人都是这样,得到了一些,便得寸进尺,只会想要更多。   明霜离开了他,那几年的的他觉得,只要明霜回来,他什么都可以不管。他只要可以待在明霜身边就好。   现在,他通过百般手段达成了这个目的,甚至偶尔还可以得到一些她施舍的亲密,本来应该满足了,但是,这种事情,就像是饮鸩止渴。   只是听她的描述,他已经要嫉妒得发疯。   凭什么,他只会在被玩腻后毫不留情的扔掉,别人却可以得到她的爱。   他也想要她爱他。   作者有话说:   qwq,十五会这么疼你的。   可怜的小槐,甚至完全不敢相信,即使是婚后,也患得患失,不敢相信那是他能得到的。   不过现在你还是先想好怎么解决之后的失忆问题再说。   二十红包~~   —— 第七十三章   皎月无人机的试飞安排在周一, 明霜早早起了床,收拾好了自己,赶去江畔观看试飞。   她化完妆下楼, 意外发现, 江槐竟然不在,客厅里空空荡荡。   明霜抿了下唇, 略微觉得有有些不爽,江槐这段时间休假, 她叫他在家, 他便真的乖乖在家等着她。江槐作息很规律,每天明霜起床,都能看到他已经起来了, 准备好了早餐, 有时候她起不来, 就叫江槐来哄她起床, 要他亲亲抱抱, 顺便占他便宜, 极尽折腾才起来, 江槐也从不觉得费事,看不出半点不乐意。   明霜盯着镜子,心想,脾气还挺大,别真的不回来了?   没事, 不回来了她也不在意。   镜子里倒映出女人漂亮娇艳的脸, 娇艳的卷发和红唇——她那么漂亮, 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男人的爱, 没了江槐, 也有下一个。   明霜很讨厌被束缚的感觉,她从不信男人的爱,只觉得得廉价,也不可能长久,她冷眼看着那些男人,只觉得他们蠢钝庸俗,就因为她漂亮的脸和家世,便对她趋之若鹜,这样廉价的爱,来得快去得也快,明霜从不稀罕。   江槐是个特例,可是他迟早也会露出真面目来。   皎月人原本不多,所有员工都到了,有些紧张地盯着天空。   无人机在蓝天中盘旋,完美地达成了陈鹤轩发出的所有指令——没有任何摔的迹象,运行得极为平稳。   齐健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一手做出来的产品,像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见到孩子健康茁壮地诞生,他长长叹了一口,又看向明霜,由衷地说,“老板,你太牛了。”   明霜在实验室熬了那么久,最后硬生生找到了故障原因。齐健是被陈鹤轩拉来这个团队的,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还不那么信任明霜。   毕竟,豪门出身的大小姐,长相美艳风情轻浮,buff叠满了,齐健以为他们这个公司,可能纯粹是她心血来潮的玩具,倒是没想到,明霜会那么执着且认真。   “太好了。”卢思佳双手合十,盯着空中的无人机,“再调整一下,就可以准备上市了,算是赶上和林泉的合同了。”   虽然林泉的江总看起来和明霜很熟,但是这毕竟是商业行为,假设他们真没按时完成合同要求,卢思佳觉得,那可能他们公司还真的要成林泉的了。   12月31日之前,样机成功研制了,和林泉签定的合同里,下一个要求是销售额,卢思佳对他们的产品有信心,她转向明霜,“老板,销售渠道由你去联系?”   明家的人脉之广,她是知道的。   明霜嗯了声,她还在盯着在天空盘旋的无人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上聚个餐?” 陈鹤轩见着她神情,低笑了声,“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这边的事情解决完后,你下一步,是不是要去念书了,我也要去京州。”陈鹤轩说,“我之前一直忘了告诉你,我聘上临大的教职了,到时候我们还在一处,公司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叫我。”   陈鹤轩原本也不是皎月的正式员工,这段时间也一直尽心尽力,明霜嗯了声说,“那恭喜你了,你也辛苦了。”   陈鹤轩盯着她,忽然绽开了一个笑,“不辛苦,都值得的。”   十一月的江边,冬日寒风呼啸,明霜穿得不多,风衣加围巾,卷发被江风吹拂得有些凌乱,鼻尖和面颊泛着淡淡的红,极为娇艳生动的美,陈鹤轩看着,忍不住把自己外衣脱下给她裹上,柔声说,“别冻着了。”   “定陶,你赶紧去联系吃饭的地方。”他对杨定陶说,“中午吃庆功宴。”   男人的衣服上有他淡淡的体温和残余的味道,和江槐不一样的味道。   明霜有些心不在焉,凝着陈鹤轩的侧脸。他是个很简单的青年,出身小康之家,一路认真念书升学,在国外读博的时候被她拐回了国创业,很剑眉星目的英俊。   和江槐的长相不是一种类型,江槐少年时便生得秀气,长成男人后,也没变化太多,是看着极为清澈冷淡的漂亮。   明霜心不在焉想,也差不多,大灯一关,谁知道谁是谁呢。   没有谁是不能替代的。   “明霜?”她准备离开,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一个女人推着轮椅,正从对面马路过来。   檀州江边经常有锻炼和散步的人,明霜说,“好巧。”   竟然是林清晓和江如枞,她推着江如枞,两人刚正说着话,林清晓见到明霜,有些不好意思,和她打了声招呼。   “这么早出来散步,挺健康。”明霜说,“能锻炼身体。”   江如枞看着她身上裹着的男人外衣,眉毛一挑,又看向她背后的陈鹤轩,“小槐最近如何了?在你家住着还适应吗?他第一次和人同居,有什么不会的,你多担待点。”   这话信息含量着实有些大,除了去收拾器材的齐健,其余几人都瞪大了眼,看向明霜。   “那你弟天赋秉异,还挺适应的,倒是看不出来第一次。”明霜微微笑着。   她又一扯唇,“而且你倒是提醒了我,他该走了,两个月到了。”   明霜倒也没在大庭广众之下抖出江槐失忆的事情。正巧车也来了,她于是不再和江如枞说什么,几人上了车离开了。   林清晓指骨握着轮椅边缘,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槐和明霜纠纠葛葛这么多年,他们全程都见证过了的,可是到了现在,见明霜的态度,似乎还是那样,看不到半点希望,她觉得她倘若是江槐,可能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   江如枞凝着车远去的影子,没做声。   “小槐很想结婚。”林清晓推着他继续走,江如枞忽然说,“他想他们之间能稳定下来。”   “啊?”林清晓极为意外,“这,明霜会同意吗?”   结婚可不是开玩笑,谈恋爱了不爽了随时可以分手,结婚了,再要分开,可没那么容易了。   江如枞说,“谁知道呢。”江槐偏生爱上了明霜,他那样的性格,把自己折磨到死,也不会放手。   “小槐和我性格不同。”江如枞笑,“谢谢你今天陪我出来。”   他漆黑的瞳孔看着林清晓,林清晓脸红了一下,挪开视线,“没事。”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条件。”江如枞忽然说,语气轻轻松松,“所以,干脆也不想这些事情了。”   爱而不得有多痛苦,看如今的江槐就知道。   “如纵哥,我觉得你很好。”林清晓抿着唇,“是那些人不懂。”   她没什么感情经验,第一段是和江千樟,之后就再也没谈过恋爱了,和江千樟那段给她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她觉得江如枞很好,性格温和,对人体贴,就是腿脚不便而已,但那也不是江如枞自己能选择的。   江如枞凝着她,忽然笑了,漂亮的面容显得极为温和,“清晓,谢谢你安慰我。”   但是,他不要怜悯。他只需要一份纯粹的爱。   爱他就好。   得不到的话,他宁愿一直独身。   明霜和公司的人吃完饭,下午在外唱k,又吃了晚饭,一直到晚上七八点才回家。   屋子里亮着灯,明霜四处走了走。她一个月前给了江槐钥匙,他当时沉默了很久才收下。   江槐情绪很内敛,但是那天,他明显很开心,甚至那天,对她热情主动,来吻她,她有什么荒唐的要求也都一一答应。   明霜心不在焉地想,不就是给个钥匙方便他开门,江槐这么弄的,倒像是她承认了他什么一般。   江槐的卧室就在她的隔壁,平日里都不上锁的,明霜想去他房间,一拉就开了。   江槐房间透出一丝昏黄的光亮来。明霜握着门把手一旋。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明霜握着把手的手一顿,随即,便看到门打开了,氤氲水汽里,江槐正背对着她,朦朦胧胧间,肌肉线条半隐半露,水珠顺着男人白皙如玉的肌肤缓缓滑下,一头黑发湿漉漉的贴在颈窝。   以前她见到的江槐都是穿着衣服的,倒是第一次对江槐的好身材有了个直观的认识,很有料。   她视线往下滑,看到他一对漂亮的腰窝,视线一滞,她在他后腰上那块儿,似乎看到了什么印记一闪而过,江槐皮肤太白,有什么一眼就能看到……不过没等她仔细端详,已经被遮住了。   江槐抿着唇,用浴巾遮住了自己。   “我以为江总搬回家了呢。”来别人房间,看人洗澡被看到,明霜倒是也没半点心虚,她站在门边,抱着手臂,打量着他。   “今天去哪了?”她问。   他轻声说,“医院。”   明霜沉默了片刻,“医生说你失忆治得怎么样了?”   “江槐,你记起来了没有?”明霜说,“一直这么在我家里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他脸色有些苍白,握着浴巾的修长指节用力收紧,“到时候,我会走。”   对她,江槐从来都不是那种厚脸皮,能死缠烂打的人。   男人低垂的浓长睫毛上滑落下水珠,明霜没挪脚,他也没动。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明霜懒洋洋道,“看一下不行吗?看一下你又不会少块肉。”   江槐别开了视线,一言不发。   “切。”明霜切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些烦,给他带上门离开了。   还装什么贞洁?不是都早已经被她差不多看光了。他早不干净了,找下家也找不到了。   天气越来越冷,第二天,李青纹来了。   “虽然还是没能完全想起来,但是江总情况稳定了很多,应该不会再继续失忆了。”他脸上带着笑,“还要感谢明小姐这段时间的照顾。”   “他想起来多少了?”明霜问。   “有时候,忘掉那些被不愉快的回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李青纹笑,“只要不再继续有丢失记忆的状况,然后头脑能保持清晰,就好了。”   他似乎对江槐如今的状态很是满意。   明霜随意嗯了声,也想不起自己怎么照顾江槐了,倒是江槐挺照顾她的。   “公司那边也不能再少他了。”李青纹说,“江总下周就开始恢复工作了。”   所以说,江槐下周就要走了?   挺好。   明霜心不在焉想。   江槐这段时间在书房工作的时长也增加了,明霜经常能听到他在打工作电话,江槐工作状态和平时在家的日常状态相差极大,他工作时专心致志,就连声线也是没有情绪,冷冰冰的,明霜偶尔看一眼,只觉得这样的他特别陌生。   他们之间亲密也少了不少,明霜以前喜欢去亲江槐。但是后来,江槐失忆后,她就喜欢骗他来主动亲近她,见他红着耳朵,有些生涩又纯情地来主动取悦她,比她主动要好玩多了。   谁知道这朵在外冷淡清纯的高岭之花,能有这样的一面。   明霜自己公司的事务也多,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倒像是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天,明霜吃完饭回家,在客厅办公,听到门铃声。   她去开门,皱眉,“你们是?”   “请问……小槐现在是不是住这里?”   明霜虽然穿着随意的居家服,但是耐不住,面孔美艳,神情也高傲,外头的老年夫妇搓着手,显得尴尬又畏惧,倒是背后的男人死死盯着她的脸,见明霜皱眉看过,才挪开视线。   他认出来了……五官还有熟悉的影子,是当年十几岁时,和江槐一起的那个有钱的女生,当年易军以为她只是见江槐漂亮和他玩玩,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竟然还在一起,甚至看着像是修成正果了。   这么大而豪华的别墅,这种级别的美丽女人……易康想起以前那个寡言孱弱的小男孩,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就是因为他是江家的孩子?一下和他的命就那么不一样了?   “他在忙。”明霜让他们在客厅落座,“大概二十分钟。”   江槐在书房,在开一个工作视频会议。   “好好好,我们不急。”易军立马说。   丁伊丽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你是小槐的?”   明霜没做声。   江家应该没这种亲戚,莫非,是江槐妈妈那边的亲戚?   江槐从书房出来,他见到楼下三人,倒是也没多少诧异,他还没太从工作状态里切换出来,垂眸看着看人时显得冷冰冰的。   易康更加紧张了,咽了咽口水,“小槐。”   他知道江槐现在已经今非昔比,当年江槐在他们家,其实就待过短短几个月,这几个月里甚至要要算上住校时间,在家真的没几天,没花他们一分钱,而且那时候易军对他态度极差。   江槐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这么些年里,已经给了他们一大笔钱作为回报,丁伊丽之前几次手术的费用都是他出的。   “说吧,什么事。”江槐淡淡说。   “小军快结婚了。”丁伊丽期期艾艾,“就,那边要一点彩礼和婚房钱,我们家里实在是,能卖的都卖了……”   如今的江槐,随便给他们一些钱,都足够易军可以顺利结婚。   明霜抱着手臂,一直站在旁边听着,忽然说,“你们意思是要借钱?”   易康两人摸不准江槐和明霜的关系,见着女人似乎也完全不怕江槐,似乎在家地位很高,嗫嚅着,还是点了点头。   借……不如说,他们其实没想过要还。   江槐垂着眼,看着她一眼。   明霜说,“你们孩子要结婚,钱不该你们自己出吗?”   “你们是以前对他有什么大恩吗?”她话说得直接。   “他以前一直是住在我家的。”易军早快憋不住了,他一直盯着明霜的脸瞧,“他妈死了后,去了好多家,最后来的我们家。”   他没注意到,江槐脸色已经极为阴沉了,他不说话,看着易军,并不是因为他的话,纯粹是因为,他看着明霜的眼神。   易军浑然不觉—他脑子简单,江槐小时候就是个没人要的。他看着男人清俊的脸,环顾着周围宽敞的别墅和这个美艳的女人,心里扭曲的嫉妒要压不住了。   “小军!”易康吓得脸都白了。   易军现在怎么敢这么对江槐说话的。   “你们说江槐住你们家,但是,我怎么记得,他一直住校。”明霜说,“后来,住的他妈妈的房子。”   易康尴尬地笑,“就是他还小一点的时候,放,放假……就来我家,我们一直照顾他到成年。”   明霜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打量着他们,似乎在认真考证他们话的真假。   这是个很难对付的强势女人……易康和丁伊丽越发局促。   见她眼神瞟向他,江槐一言不发,垂着眼,刚才冷冰冰的模样都消失了,他这样和十八岁的他显得格外相似。   “我看他那时候住宿条件很差。”明霜说,“高三了还在打工,生活也不好,孤孤单单的,也从没见你们来照顾过他。”   江槐的十八岁生日,甚至都没一个人记得。   “这个钱你们自己出。”明霜说,“他不能借给你们,想结婚,就自己多努力工作赚钱,不是去找别人借,借钱只借急。”   “你是谁啊?”易军这下急眼了,“你替……”   他话没说完,江槐冷冷看了他一眼,他一直站在明霜背后,稍微靠后一些的地方,没说话,但是不代表他不存在。   易军的话头话活生生憋了回去,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说的,就是我说的。”江槐说。习惯了这几年身居高位的日子,他冷起脸来时,气场极强,这么毫无感情地看着易军,他背脊一寒,想到江槐如今身份,几乎是立刻后悔起来刚才的冲动。   明霜靠着沙发,漫不经心拿手指绕着自己一缕发丝。   “送他们回去。”江槐的秘书和司机都来了,江槐朝他们点头,黄集立马带人,几下把他们三人都带走了。   屋子里一下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槐没动,明霜也没动。   明霜凝着他,“他们说的是真的?”   江槐垂着长长的睫,昏黄的灯光下,脸色有些苍白,他轻轻嗯了声,又看向她,“有些是。”   明霜,刚才是不是在维护他?   被爱人维护的感觉,他是第一次体验到,从小到大,他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也从没觉得过委屈。   他点漆般的黑瞳看向她,心里慢慢升起满满的酸涩。   为什么明霜不爱他,却能经常这样,时不时给他提供一些幻想。   “江家不管你的?”明霜说。   江槐沉默了,他又摇头。   李青纹说,他的失忆还没好,忘了很多事情,包括童年时代很多不好的事情。   明霜出身优渥,从小到大,遇到的唯一一件最糟糕的事情,也就是母亲早逝,她想起江槐以前入读的那个破烂肮脏的小学,那个吞吞吐吐的数学老师,以及这一家人。   江槐以前的生活,似乎和她想象的差别很大。   明霜不懂江槐以前为什么要隐瞒她,他是江家孩子的事情。   这男人身上的谜越来越多了,明霜皱眉,她有种感觉,觉得他似乎一直不愿意让她看到本来的他。   第三天。   冬日的檀城气温极低,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明霜在办公,出来后,见到江槐回来,把伞搁在了玄关。   是他们定好的,她叫江槐搬走的日子。   明霜靠在客厅,看着他。   江槐物品很少,他不是重物欲的人,即使如今,生活也还是很简洁,对她却一直极为大方,即使是以前上高中时,自己打工攒钱,请她出去吃饭逛街或者买礼物也都要尽所能挑最好的。   来了她家这么久后,他似乎也没留下太多痕迹,江槐给家里暗戳戳添置了不少情侣用的物品。   一对的杯子,一对的拖鞋,甚至一对的睡衣,明霜睁一只眼闭一只,也就和他一起用着,现在,江槐没有拿走属于他的那一半。   男人身材修长,穿着黑色大衣,他黑发长长了一些,细碎的额发落在额上,垂眸时,便微微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显得越发干净又苍白。   他低咳了一声,面颊泛起一点潮红,“这段时间打扰了。”   “嗯。”明霜抱着手臂。   他脸色苍白,拖起自己箱子。   童年时代,他被迫寄人篱下,被人像物品一般从这里踢到那里,他从来没有质疑或者抗议过,因为知道没人会要自己,甚至连他的亲生母亲都不要他,拒绝承认他是她的孩子。   江槐从小,第一件习惯的事情,便是压抑自己的情绪。   外头冬雨越下越大,江槐推开门,伞也没拿。   “喂。”明霜皱眉,“你干嘛?”   明霜的这幢别墅在小山包上,要下一段台阶,才能等到车,这么大的雨,不打伞下去,找到车,估计全湿透了。   “站住。”   江槐回眸看向她,他站在夜色的雨里,整个人都是苍白缥缈的。   明霜把他拖回来,手朝他额上一探,脸色难看。   他面颊都是红的,看向她的目光很是迷蒙。江槐成年,和她重逢后,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么脆弱的模样。   他发着高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明霜在江槐房间找到退烧药和止疼药,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精神类的药片,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背着她在吃药,不知道吃了多久,从没对她提起过。   她把他大衣剥了,推进了浴室,叫他去洗干净,随后,把他打包塞上了床。   江槐很乖,很听话,她叫他回来,他便立马回来,叫他脱衣服就脱衣服,只是被她塞上床时,一直看着她。   他想要她留下来,陪着他。   他那双漂亮的眼隐藏着很多情绪,见明霜毫不留情离开,失落完全藏不住——便见她又回了来,板着脸,拿着姜汤碗。   他眼睛于是又一分分亮了起来,在灯光下,显得流光溢彩,那么漂亮又璀璨。   室内暖融融的,和外头缥缈冰冷的冬雨与夜宛如两个世界。   喝完后,漱了口吃了药,明霜叫他睡觉,他便合上眼,浓长的睫毛垂下,整整齐齐的。   江槐睡眠很轻,睡得极不安稳,明霜一起身,他就发现了,睁着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盯着她,手指紧紧扣着她的手腕。   “去给你倒水呢。”明霜说,“江槐,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明霜。”他叫着她的名字,竟然想要起身,“我不难伺候。”   留下他,他可以把她照顾得很好。   明霜一推他,“你拉倒吧,病秧子。”   他抿着唇,双手用力,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放进了自己被窝。   女人身子软软的,很暖。   明霜懒洋洋的,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他比别的男人似乎都要好闻一点。她转过脸,用自己的面颊贴在他的面颊上,蹭了蹭,来确定一下他的体温有没有降下来。   这个简单随意的动作,却不知道怎么地触到了他,他双手死死环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压,抱得明霜都要喘不过气来。   “霜霜,我的什么都是你的。”他埋首在她颈窝,轻声喃喃,“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你对我好一些。”他抱着她,双臂用力,声音沙哑,“好不好?”   真的,只要她愿意对他好一点,像今天这样对他,别的什么,他什么都不再需要了。   作者有话说:   人都是得寸进尺的,现在这么卑微的小槐,两人互相确定心意结婚后,都开始慢慢学会找十五不动声色地撒娇了。   他就是喜欢十五爱他的感觉,具体做个什么倒是不重要。   今天还是二十红包~   —— 第七十四章   外头雨下个不停, 明霜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她手很小,软软的, 拂开江槐乌黑的额发, 摸了摸他的额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自己往她手心送了送, 肌肤相触,只感觉心底说不出的熨帖满足。   明霜感觉指尖温度滚烫, 退烧药似乎还没发挥效果, 她嘀咕道,“怎么温度还这么高?”   再烧下去,江槐怕真的要烧成个傻子了。   明霜想起床, 伸手拿床头柜的手机打个电话, 叫医生来看看, 却被江槐一把握住手, 塞了回去。   他抱着她, 两人额头相抵, 他气息滚烫, 声音带着浓浓的哑,“没事,很快就好了。”   “药效没那么块。”他说,“按我的体质,大概再过两个小时, 就能开始退烧了。”   “你留下陪我。”他轻轻蹭了蹭她的面颊, ”好吗?”   六年前, 明霜说从没喜欢过他, 她离开时薄情残忍的背影, 他一直记得。   明霜,“……”她以前从没有想到过,江槐会有这么磨人的一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烧糊涂了,男人一双漂亮眸子水光潋滟,一直盯着她,明霜磨了磨牙,凑近一把衔住他的唇,只得她轻轻一挑,野火便泛滥成原,江槐的回应便来得那么汹涌又热烈。   “江槐。”明霜摸了摸自己的唇,凑到他耳边,语气狡黠又促狭,“你天生就这样?离不开女人是吗?”   他眸子迷蒙又水润,模样却依旧干净清纯,这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半点不违和,又凑近吻她。   “没有天生这样。不要别人。”他哑着嗓子,“只要你。”   明霜那天说的玩笑话,说要把他送给别人,江槐显而易见记住了,还当真了,明霜忍不住就想笑,竟然觉得可爱,她凑过去,若即若离地亲他长长的睫毛,“怎么这就不失忆了?”   江槐别开了视线,不说话。男人脖颈修长,侧脸线条极为优越,清俊干净得像一抔新雪,他这种神态,总是显得很是骄矜。   于是,明霜在他喉结上咬了一口,满意地看那抔雪被弄得瞬间消融。   潮水褪去,明霜原本也有些困了,听着外面雨声噼里啪啦,从这个屋子窗台看过去,远处的江面笼罩在细雨里,显得黢黑黢黑,背后男人的怀里宽大温暖,外头寒风呼啸,冬夜凛冽。   明霜又懒又娇气,从不为难自己,看江槐情况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她干脆懒得再挪窝,和他在一个被窝里睡起来觉来了,这是江槐的床,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   明霜嗅了嗅,思绪有些飘,她忽然想起,以前在国外念书时,一个学医的朋友,和她说起荷尔蒙——一个人会觉得自己心仪对象很香,是因为荷尔蒙。   在爱情褪去之后,再闻着,就不会觉得香了,而只是普通味道。可能迷情剂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明霜从不信什么情啊爱的,她只相信科学。   “江槐,你觉得我闻起来是什么味道?”明霜在他怀里,忽然仰脸看着他问。   “很好闻。”江槐埋首在她发间嗅了嗅。具体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是甜而馨香,他极为喜欢。   那她凭什么觉得江槐也很香?   她知道江槐从不用什么香水,就是简简单单的沐浴露和衣领上皂荚味道,但是对她而言,却莫名其妙地勾着她,让她有时候恨不得咬他一口,她也确实经常咬他。   江槐只觉得她好闻,她却觉得他很香?那按照这个理论逻辑,难道她还要更爱江槐一点?   她情绪变化得太快,江槐很聪明,遇到过的所有人都觉得他聪明得过分,但是他从来都摸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无论是以前明霜主动追他时,还是他们那段短暂的交往里,还是现在。从他爱上明霜的那一天开始,他便从来都毫无安全感可言。   好在明霜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对了,我产品试飞成功了,江总。”明霜得意洋洋,“之后我会自己联系销售渠道,可能江总要失望了,皎月不会被你们收购。”   江槐抱着她,抿了抿唇,在她侧脸啄了一下。   “你坑的我。”明霜瞥他一眼,“你自己不记得了。”   江槐沉默了片刻,“对不起。”不知道是在说这件事情,还是为他的失忆道歉。   明霜皱眉,强调,“我们用的技术很先进,最后问题是我解决的,废了好大力气,当然,也有你提示的一点原因,但是大部分还是我做出来的。”   “……”   “你本来就很聪明。”他说。   明霜语气平板,“江槐,你不想夸可以不夸。”   说起来,她一贯是个不在意别人评价的人,但是唯独在他面前。   “我一直这么觉得。”他在她发顶一吻,“你很优秀又耀眼。”   她很聪明,也能坚持自己的梦想,高三那一年,他一直看在了眼里。   明霜懒洋洋往他怀里窝,“你和别的女人说的这套,就别来敷衍我了。”   “没有对别人说。”他轻声解释。也不是敷衍,是他的真实想法。   她这辈子,估计也别想听到江槐说什么动人的情话。明霜在心里翻白眼,他那么聪明,嘴巴皮子一翻就能说出来的廉价情话,怎么就不会批发来一些呢?   外头下着雨,她窝在他怀里,显得很是安稳宁静。   他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感觉心里说不出的满足,他忽然说,“霜霜,假设我想起来了,你就会离开我吗?”   明霜心不在焉,没有正面回答,“按道理,你现在不应该已经要走了吗?”   明霜是个领地意识极强的人,从小到大,她对自己的地盘和所有物都看得极死,留一个人常年在家里,尤其是一个男人,对她而言,是从未有过的破天荒的事情。   她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把江槐留下。   江槐迟不发烧早不发烧。偏这一天忽然病得这么厉害,离开时还被雨淋湿了一身,明霜不傻,她讨厌对她耍心眼的男人。   可是江槐这样——江槐和别的男人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在认真折磨自己,却并没有一定要奢求她的回应,江槐从来学不会死缠烂打。   “你今晚是不是故意的?”明霜凑在他耳畔,去咬他耳尖,他耳尖很敏感,眸光湿润地看向她,明霜说,“江槐,我最讨厌对我耍心机的男人了。”   他不答话,垂着眼吻了她的耳尖一下,明霜忍不住又去亲他,她嘴上说讨厌他,行为却完全背道而驰,轻怜蜜意的吻,他身体灼热又紧绷,紧紧抱着她,忍不住就想要更多,想要她疼爱他。   明霜说,“你那些药是怎么回事?”   她指的是那些精神类的药片,明霜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作用。   “治睡眠问题和头疼的药。”   他的神经性头疼早几年就开始了,医生说是因为思虑过多,心情压抑导致的。可是,这是他没法控制的。他的工作压力和强度都极大,减少用脑是不可能的。   和明霜住在一起的这两月,是他开始工作后,第一次休假。   至于失眠,从明霜和他分手,一直到如今,他仍然在反反铱誮复复梦见那一天,偶尔醒来,直到天光大亮都无法再入睡,于是干脆又去学习或者工作。   “病美人。”明霜说道,“你来找我折腾,不如回去多养着自己身体。”   “不要真的当短命鬼了。”她说,听不出什么语气。   他们十八岁那次出行,那个神婆的谶语,江槐记得,明霜不知道。   “假设我死了,你会伤心吗?”他安静地看着她。   明霜瞥了他一眼,嘴硬道,“我一滴眼泪都不掉。你死了,我很快就找到下一……”   江槐捧着她的脸,汹涌地吻她,把她剩余的话都狠狠卷入了舌尖。   两人在一个被窝里,外头飘着冬雨,他们呼吸相闻,像是一对最亲密的情人。   这几天明霜的公司事务清闲。   江槐到底年轻,那天晚上之后,烧很快退了,虽然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他已经重新开始工作了,因为之前休假,囤积了一大堆需要他处理的事情。   江槐工作时很专注认真,明霜和他留了个信息,说她不回来吃饭了,没说自己要去哪里。江槐失忆后有个好处,就是开始学会不再那么刨根问底,终于让她有了些喘息空间。   明霜不懂是什么原因,但是很满意。   陈璇结婚,给她发了请柬。   陈璇算是他们在檀附的老同学了,婚宴上,来的不少面孔明霜都有印象,都是以前在檀附的同学。   “就差班长没来了。”阮扬帆如今发福了一些,不过他事业顺遂,因此显得精神抖擞,陈璇人缘很好,当年在班里玩得好的小圈子,几乎人人都到了,甚至明霜也赏脸到了,除了江槐。   “他现在这么忙。”陈璇今天穿着婚纱,容光焕发,“没空也正常。”   这几年,江槐以前从没出席过任何同学会,大家也知道江槐如今的身份,对他不来也能理解,说实话,江槐有如今的成就,他们这些同班同学是最不诧异的。以前他们都觉得,他是极有能力的人,绝非池中物。   明霜似乎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陈璇忽然想起以前高中时,江槐和明霜的事情,她自知失言,忙看向明霜,见她似乎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婚礼上,明霜遇到了一个意外的人,顾芝之。顾芝之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京州,这几年一直努力打拼,现在已经是一家外企的小领导了,气质变化了很多,完全褪去了稚气,显得沉稳又独立。   顾芝之还单身,没有对象,也没有想结婚的意愿,她现在终于通过自己努力摆脱了家里的一堆烂账,根本没心思想这种事情,因为工作繁忙圈子小,身边也没合适对象。   顾芝之说,“ 你什么时候要结婚,我可以给你当伴娘。”   她一直就觉得江槐好,也觉得,明霜对他不一般。她和明霜一起长大,虽然曾经关系恶劣,却对她的性格极其了解。   明霜浅浅一笑,细腻的手指把玩着手里杯柄,懒洋洋道,“行,那到时候给你留个位置。”   顾芝之竟然还真的认真追问,“什么时候啊?我提前安排一下工作时间,江槐怎么说,你和他商量时间了么”   “什么江槐?”明霜说,“我们早分手了,新郎干嘛一定就得是他。”   顾芝之笑了笑,“你要结婚,还能和谁结?”   顾芝之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知道明立诚和喻殷的事情,明霜要么一辈子不结婚,倘若真的要结婚了,那只可能是和一个人。   虽然他们小时候关系很恶劣,但是她了解明霜,她为江槐破了太多数不清的例。她不敢说明霜一定爱他,但是很显然,江槐是特殊的。   明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忽然支起身子,问顾芝之,“我记得你说,你以前和江槐一个小学。”   “对。”   “你认识江槐的妈妈吗?”明霜琥珀色的猫儿眼直直凝着她,缓缓道,“他是不是江家的私生子,他的父母,到底有没有结过婚?”   ……   安以在国外的巡演最终没有出圆满结束,鼎盛互娱的人找到了他,叫他回来,后年的行程被取消,票都退了。   安以死死盯着坐在对面席位上的男人,肩膀有些颤抖。   安以的资源是被人用钱堆出来的,被宁早的女儿宁芷萱,宁早是著名唱作人,也是鼎盛互娱的股东,而现在,他带着宁芷萱,和鼎盛互娱的老板一起,坐在江槐下席,他竟然才知道,林泉的手伸得有多长。   安以回国好几天了,不知道为什么江槐偏挑了这个下午来找他。   茶几上泡着的是最顶级的龙井,茶香袅袅。   江槐垂眸看向他,声线很凉薄,“你可以继续唱你的歌。”   安以愣住了。   “不过,再也别出现在她面前了。”   “你继续你的巡演。”他缓缓说,“以后安心在国外发展,再也别回来了。”   他需要明霜眼里只有他,安以极为碍眼。   以前十几岁时,江槐爱上了她,随之而来的,就是浓烈的独占欲。他希望明霜也爱他,而且也只爱他一个人。那时,他大部分时间选择了忍耐。而现在,他开始把自己的想法化为实际。   男人气质清贵,说话不疾不徐。   宁芷萱脸一阵青一整白,她怎么也没到,哪天她想调戏的帅哥,竟然会是那个江槐。   他和那天在那个女人眼前完全不是一个模样,那时候的他,像个可口的清纯大学生,现在的他,清冷又阴郁,高高在上。   江槐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似乎已经根本不记得她了。   安以背后的人不是明霜,知晓这个事实,已经足够让他心情愉悦,暂时不计较更多。   会议室里很是人,都是林泉和鼎盛互娱的高层,在开会,讨论公司下一步方针。   江槐看了看表,早早离席了。   “江总这是?”   “回家。”他说。   他要回家等明霜,最近,他一想起这件事情,便连工作时心情也会变得更加愉悦。   以后,他还想要一个和明霜的,完完全全属于他们两的小窝。   工作疲惫后回家,可以看到她的笑脸,有她的吻和抚摸,他想要这样的生活。   云贝小区里,明霜独自一人,叫司机留在外头等她。   一别六年,居民楼浸润在雨水里,似乎显得更加破旧。   江槐以前住的那个家,她很久很久没有去过了,但是还记得住址,江槐以前给过她一把钥匙,明霜没用过,过去七年了,她发现那把钥匙竟然还在被保存在她的抽屉里。   江槐竟然也没有换锁,明霜试着用钥匙一拧,门便缓缓打开了。   屋子里有些灰尘,似乎很久没住人了。   明霜一按灯,发现早已经断电了,显而易见,江槐这么多年,没再回来过。   她打开手电筒,慢慢走到江槐的卧室。   什么都没有了,干干净净,江槐似乎把自己生活的痕迹都已经清理干净了,只留下——以前,这幢房子的主人,于嫣的痕迹。   屋角放着一个箱子,明霜打开一看,里面应该是于嫣以前曾用过的旧物。   她倒是不觉得很害怕,往下翻,看到很多医学的专业书籍,有本封面似乎有些不同。   明霜伸手,抽了出来。   翻开后,扉页写着字,字迹清劲,她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江槐的字迹,她以为是江槐的日记本,但是很快发现不对。   本子式样很老久了,透出一股子上个世纪的老旧感,纸页发黄,那时候江槐都还没有出生,即使出生了,应该也还根本没法握笔。   她翻到第二页,第二页写了一个名字。   檀城大学 临床医学一班于嫣。   明霜记得,这是江槐母亲的名字。   似乎是从大一开学开始记录的,很多是学习和生活相关的,明霜一目十行扫过去,江槐的妈妈,显然和他在某些部分很相似,是个思维很快,逻辑通畅的优等高材生。   早期日记早围着学业和阅读打转,偶尔提到一些生活琐事,明霜却感觉字里行间满是疏离,她的日记里,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第二个人名。   但是很快,日记本里开始频繁出现在一个字眼。   ‘他’   一直到结束,于嫣也没有把‘他’的名字具体写出来。   这个厚厚的日记本用了很久,明霜没空一篇篇看过去,直接翻到了底。   “……年7月8日,带他回家了。   “我糊了他一脸泥巴,把他弄得脏兮兮的,他抱怨说我总是骗他,不够爱他。”   “他被家里养得很天真,也很干净,像是云和雪堆出来的,没下过凡尘的神仙,从没吃过苦,也没受过挫。”   “他脸红时的认真样子挺可爱。他是第一次恋爱,说爱我,说以后想和我结婚。   “我并不相信他的话。”   “人是会变的,假若有一天,他变了,对我有二心,那我再也不会爱他,我要让他一辈子痛苦。”   这是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按照主人记录的习惯,明霜想着,应该会有第二本日记,她在书房翻了翻,没有发现第二本日记的影子,倒是找到了一张老照片。   她一眼便认了出来,是童年时期的江槐。男孩大概还只有四五岁,是一张侧脸,在走廊,外头风呼呼的,他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很瘦弱,五官极为漂亮,皮肤苍白,一侧脸上还有淡淡的淤肿。   他抱着膝,独自蹲在走廊,看着外头的天暮,显得极为安静乖巧。   那方狭窄的天幕,被电线和晾衣绳,切割为了方寸,雪花落在屋檐边缘。   她翻了过来,看到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小孩不听话,挨了一巴掌,被赶了出去。”   “他和这个小孩,毁了我一辈子。”   ……   从江家老宅出来,明霜呼出了一口气,冬天天黑得早,已经几乎看不到太阳光了。   她衣兜里手机响了起来,和那张照片放在一起。   是江槐的电话,“要我来接你回家吗?”   他喜欢使用这个字眼,似乎真的认真地,在把那里当成了他们的小窝。   “我在家。”他说,“在等你。”   江槐很认真地在爱她。也在努力学习摸索,如何做好一些,奢望她也能多爱他那么一点点。   无论是十八岁的江槐,还是二十五岁的江槐。   “霜霜?”久久听不到她声音,他沉默了一瞬,试探性叫了声。   他声线原本好听,清清冷冷的,只有叫她霜霜时,会衔着一分独属的温柔缱绻。   她在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江槐为什么又偏偏要爱她。倘若选择换个人爱,他会快乐得多,早已经得偿所愿。   “你在家好好待着,多穿点。”她盯着窗外,看着外头飞快倒退的风景,“最近又降温了,你病还没完全好,别出来乱跑。”   江槐说,“好。”他语气里有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欢欣。   他极其喜欢她惦记关心他的感觉,这让他觉得,她心里有他。   “我马上回来了。”车窗外头风景一闪而过,她手指攥着那张照片,那张照片挥之不去,印在她的脑海里。   五岁的他,十八岁的他,二十五岁的他。她皱着眉,纤细的手指抬起,在车窗上浅浅划下几笔,又放下全部抹去。   她喜欢欺负折腾江槐,喜欢看他露出各式各样的模样。有时候,甚至觉得他要是再可怜一些就好了,就永远没法从她手里逃走了。   可是,看到那张照片上的江槐,那样的神态和模样,她发现她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看他那样。   为什么一个母亲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她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妈妈,紧紧抿着唇。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五章   明霜回家时, 意外见到一辆奔驰停在自己车库门口,车上下来两个男人,见到她, 愣了会儿神,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明霜模样极其漂亮,很张扬惹眼的美, 她裹着羊绒外衣里,一张尖俏的小脸白生生的, 神情很慵懒, 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人物,就这么站在这幢别墅台阶前,淡淡看着他们。   “嫂, 嫂子好。”肖准半晌说, 看她有些看呆了。   怪不得, 这是他们公司内部传纷纷扬扬的那个苏妲己, 能把清心寡欲的江总迷成这样, 昔日的工作狂, 一连两个月乐不思蜀不回公司, 想起来都觉得离谱。   “我们有急事来找江总。”肖准说,“实在不好意思,打电话联系不上,只能亲自过来了。   明霜倒是也没有纠正他,“你们进来。”   别墅里头透着昏黄的光晕, 明霜掏出钥匙, 还没插入插孔, 门已经从内部打开了, 是江槐。   江槐打扮很居家, 毛衣长裤,没穿正装,那张脸又生得好,看起来大学生看不出多少区别,甚至细窄的腰上还系着围裙,之前他在厨房,正在调试汤的味道。   就像是一个很贤惠的,家庭主夫。   以往肖准对江槐的印象,是在公司里,上说一不二的清贵男人,冷血,利落又残忍。而不是这个漂亮柔软,看着毫无攻击性,为人洗手作羹汤的江槐。   江槐在等她。   他见到她背后的人,漂亮的眉立马皱了起来,语气变了变,“你们来干什么?”   江槐从不在家里谈工作,他把工作和家庭划得极开,以前聊工作,谈合同,也从不在私人宅邸。   被那双冷淡的黑眼睛盯着,肖准还是硬着头皮说,“江总,是关于随清的事情,他们那边有回音了,我打您电话打不通,只能上门来这一趟了。”   “出去谈。”江槐看了他一瞬,准备回屋穿外套,和他们一起出门。   寒风凛冽,已经是十二月了,他没走成,衣摆被明霜拽住。   “你们进来谈呗。”明霜淡淡说,“是不是嫌弃我家屋子太小,配不上你们公司?”   “那当然没有。”肖准立刻说,配得上,完全配得上。”   明霜皱眉,“一楼书房随你们用。”   “谢谢嫂子。”肖准立马说,明霜不置可否,随即见江槐在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瞳孔黑漆漆的,她明白江槐是什么意思,别开了眼,装作没看见,径直回了卧室。   书房里。   “说吧。”江槐落座。   “江总,随清那边今晚有了消息。”肖准说,“再加五个亿,我们就能拿下他们的新项目。”   随清是做人工智能芯片开发,肖准知道,江槐最近对科技企业极为关注,随清开发的新芯片也是很有前景的项目,肖准和随清的负责人对接了一个月有余,对方显然也明白自家项目是香饽饽,最后今晚还是松了口。   随清的芯片,用在明霜开发的无人机上,能让质量拔高一个档次。   江槐最近为什么格外关注科技企业,他们也明白了,他要最大程度为明霜的事业发展提供便利。   肖准有些紧张。这事情涉及大笔资金流动,需要江槐拍板,他做不了主。   片刻后,江槐说,“可以给他们。”   “但是要附条件。”他站起身,“和他们约,明天下午两点面谈。”   “好。”肖准立刻说,人一下也轻松了起来。江槐出面,很少有谈不下来的合同。   这场谈话没持续多久,肖准和黄集离开了,明霜从二楼卧室慢悠悠出来。她这段时间终于没那么忙了,在卧室敷面膜,还和许端端约了spa,打算去拯救一下自己前段时间被工作摧残的美貌。   她这幢别墅很大,环境清幽,住一个人有些孤寂,两个人,却正好。   江槐从书房出来,就看到明霜,她敷着面膜,趿拉着兔子拖鞋,穿着睡裙,裙下露出一截皎洁如月的小腿,他视线随着她,有些灼热。   明霜也看到了他。   “等下来吃药。”明霜朝他勾了勾手指,一指冰箱,两开扇的冰箱门上贴了一张便利贴。   上面是明霜的字迹,详细地写了他需要吃的药,种类和时间。   江槐盯着那张小小的便笺,看了许久,随后。   “霜霜。”他低声叫着她的名字,转脸看她。   明霜扯了面膜,洗脸,镜子里映照出的女人面容白皙,水汪汪的眼,她皮肤一直特别好,吹弹可破,明霜甩了甩手上水珠,却已经见江槐从身后抱住了她,埋首在她发间。   他心里很酸涩,却又带着饱胀的甜,哑着嗓子,叫她名字,“霜霜。”   明霜想推开他,却忽然想起了那张照片,她沉默了,江槐却立马察觉到了,他那双湿润的薄薄的唇,落在她的后颈,温柔又缱绻。   明霜没再提起,叫他走的事情。   第二天,天上下起了牛毛细雨,江如枞滑动着轮椅,推开咖啡馆的门,视线凝在女人身上。   明霜早已经到了。   “想不到,还有明大小姐主动找我的一天。”江如枞说。   明霜办事效率很高,很快,想到什么,几乎就会立马去做。   她没和他多贫,径直说,“江槐的事情,你们藏了多少。”   “江承庭当年,和于嫣根本没有结婚。”她推了一张薄薄的纸给江如枞,唇挑起一缕笑,“于嫣一直到死,都是未婚身份,江承庭和白晴当年是初婚。”   “他知道你来问我这个事情吗?”江如轻轻一笑。   明霜没做声,琥珀色的瞳孔微微眯了起来。   “你是不是最瞧不起了这种人了?”江如枞轻笑,“不过没事,我知道,你本来就看不上他,是不是。”   “明大小姐那么骄傲又高高在上,怎么可能看得上低贱的私生子。”他说,“尤其当这私生子还没恢复身份,一无所有的时候。”   明霜缓缓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小槐不该隐瞒你。”江如枞说,“但是为什么不对你说,你应该可以猜到原因。”   上高中时,十八岁的明霜肆意张扬,想到什么便说什么,骄傲又璀璨。   当时,是她主动追的江槐。可是,患得患失的卑微一方,却一直是江槐。   明霜陡然想起,一天晚上,她和江槐在自家露台上,见到江承庭时,她嫌恶地说起他那个传闻里私生子,说恶心死了,都是一堆脏东西。   当时江槐没有说话,她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当时完全没注意他的表情,明霜很少在意别人的情绪,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明霜。”江如枞温温和和说,“你不喜欢他,可以彻底拒绝他,让他死了这条心。”   “小槐这些年过得很不好。”   “他当年被你分手后,大病了一场。”江如枞说,“对外说是病了一场,其实,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你记得他手腕上那些伤痕吧。”江如枞说,“他原本就不太正常。”   “当时,我和他说,不是见不到了,你以后肯定会回国,你当年说的只是气话,肯定有隐情。”他唇微微一扬,“我也不懂,为什么他就信了我。”   “后来,他慢慢好了起来,就开始一心一意等你,觉得他配不上你,想努力把事业做起来,能和你匹配,以后可以去明家提亲。”   所以,才会需要隐藏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江槐也是人,面对自己爱人,自然会有些私心,想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把那些不堪的过去,都隐藏起来,只让她看到淤泥上看出来的漂亮洁白的花,而不是其下已经腐朽的根茎。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明霜从包里掏出那张照片,手指摁在上面。   江如枞只看了一眼,似乎不在意,“你想问什么?”   “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他说,“不可能去造假这样的照片。”   “你们为什么不管?”明霜单刀直入。   “因为不知道。”江如枞说。   “小槐的出生日期被改过,你知道吗?”   明霜记得江槐的生日,比她小几天日期,当年高中,她还拿这事情出来调笑过他,说他们是姐弟恋。   江如枞说,“其实,他原本比江千樟大。”   他的出生日期被改迟了近一年,为了和江承庭撇清关系,为了让他变成别的男人的孩子。   ……   明霜回到家,她脱了外套,手指拢了拢自己的一头长发。   室内开着地暖,暖融融的,比起外头的寒潮气温不可同日而语。   江槐在办公,见到她,他停下了打字,把那份文件最后写完,随即,放了电脑。   很少见,江槐没有在书房办公,而是在客厅。   江槐在家,穿着浅灰色,质地柔软的亚麻衬衫,袖口解开了两颗,能看到微微凹下去的清瘦锁骨,袖口也挽上去了一些,明霜盯着他的右手手腕,江槐原本想去抱她,脚步顿住。   “把手伸出来。”明霜说,见他伸了左手。她说,“右手。”   江槐僵硬了一下。   他肤色极为白皙,手腕上,那陈年的,交错的疤痕,这么多年过去了,完全没有半点消退的迹象。   明霜瞥了他一眼,“怎么弄的,你自己应该也不记得了吧,你不是失忆了吗?”   他抿着唇,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明霜却忽然伸出手,女人纤秀柔软的小手,轻轻抚摸而过他那处的皮肤,偶尔停下来,激起一阵酥麻。   她记得,江槐以前,受不了别人和他有肌肤接触,他有些紧张地看向她。明霜只是垂着眼,没有嫌恶,她如新雪般纤秀洁净的手指,停留在他手腕丑陋的伤痕上,轻轻抚了抚。   不用多言,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动作,人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   他微微喘了一下,眸光水润地看着她,他受不了,明霜这么对他。   “霜霜。”他轻声反复叫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含着一点点沙哑,含而不露的尾音。   “别在那勾引我。”明霜说,“晚上的药吃了吗?”   “吃了。”他说。   “头疼好点了吗?”   江槐说,“不疼了。”   便见明霜眯起那双娇贵漂亮的猫儿眼,“江槐,你自己失忆,是不是就觉得我也是傻子,很好糊弄了?”   他摇头,亲了一下她的耳朵,把自己朝她送了送。暗示她可以继续抚摸他的手腕。   “霜霜,我不用你担心。”他说,“很快都会好。”   和她在一起,有她的爱滋润,他枯槁的心,像是被重新注入了泉水,什么都会好。   江槐喜欢照顾她,喜欢对她好。他也喜欢明霜爱她,但是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她顾累。   明霜第二天早早起来了,八点半,江槐还在睡,实在太少见了,明霜站在他床边,看到他的睡颜,表情有些复杂。   这么多年,似乎还是第一次。她见到江槐的睡颜,因为他永远会在她之前起来,把一切都收拾妥当。   晨曦从窗户里钻了出来。男人睫毛修长深浓,在苍白的肤色上落下一排整齐的阴影,比起醒着时,没有那么冰冷,反而显得更为柔软清丽一些。唇上被她咬破的创口还没愈合,一点点,在那薄薄的淡红的唇上格外明显。   明霜给他把窗帘拉好。   江槐很少能睡足一个安稳的觉,昨天,他吃过药,却迟迟不走,明霜最后把自己电脑搬到了他卧室,在他的书桌旁工作,后来,一转眼,见到江槐已经睡着了。他吃下的药里原本就有助眠的成分。   她撕了一张便笺,提笔写了几个字,黏在了江槐床边上。   “我工作去了,晚上会回来吃饭,记得吃药。”   抬头是她画的一只小兔子。   明霜午饭是和檀州欢茄电视台的制作人一起,带着陈鹤轩和卢思佳。   唐晨是《神州记录》的制作人,这档节目是欢茄最出名的当家节目,主要记录各地的风土人情,里头有大量航拍远景镜头,他们制作的无人机,极为适合这个节目。   而且《神州记录》名气极其大,堪称业界风向标,作为他们第一个用户,能起到很好的广告效果。   “明小姐,您好,幸会。”唐晨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收拾得很利落,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那种很精明强干的事业型男人。   明霜和他握手,随即落座。   听到明霜即将过去京大念博,唐晨呵呵直笑,“那以后,我们就是校友了,小师妹。”   原来唐晨是京大新闻系的毕业生,他和她感慨,“当年我同学大部分还是留了京州,不过,我们在檀城也有京大的校友会,以后小师妹想过来参加聚餐的话,随时欢迎。”   “我们在檀城的校友会圈子还是不错的。”唐晨说,“做各行各业的都有,而且都做得很不错。”   明霜深谙谈生意之道,第一顿饭,只和唐晨大概聊了聊产品情况,给他看了他们样机拍出来的视频。唐晨显然显得很是满意,尤其知道是明霜亲自参加开发之后,更是连连夸赞。   这顿饭吃得还算满意,唐晨走前,问了问价格,明霜报了价。他们约了下次见面时间,明霜邀请唐晨过来亲自看看无人机试飞。   “好顺利啊。”卢思佳拍了拍自己胸口,很兴奋,“应该是差不多成了吧。”   却见明霜脸色笑意缓缓没了。   明霜从小耳濡目染,对商场这一套一点不陌生,“老狐狸。”   “他嫌贵呢,在这。”明霜说。   “啊?”卢思佳说,“我觉得我们定价很合理啊。”   明霜不做声。   皎月是全新的公司,背后没有人背书,唐晨虽然对他们拍摄效果很满意,但是愿不愿意承担产品质量风险,掏出那么多钱来买,就很值得商榷了。   不过还有下次见面,事情也不一定没有转机。   路上,她接到江槐电话,问她要不要他来接,说他下班了。   他等不及她回家吃晚饭,要过来见她。   不知不觉,已经十二月底了,到了圣诞,街道上人来人往,极为热闹。明霜和江槐并肩走着,原本是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江槐忽然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明霜由着他拉着了,没甩掉他。   他眸底含了一点浅淡的笑,越发显得漂亮。   明霜心不在焉地想,她和江槐这么出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过了?   路过一家品牌店时,明霜瞧了一眼他,带他进去。   这是一家奢牌,明霜日常惠顾的地方,店员和她相熟,她进门,立马有三四个店员过来围着。   “这是您男朋友啊?”店员瞧着江槐,真心实意夸奖,“真帅。”   明霜是这里的svip老客户,她们一直给她存着每季新品,倒是第一次见明霜带男人过来。   江槐很惹眼,他个子高,气质又出挑,瞧着如芝兰玉树般清俊挺拔。   明霜没做声,她拿了一条围巾,对着江槐比划了一下,又换了一条,她觉得第二条颜色更适合江槐一些,他适合冷色调。   她给他扎好围巾,男人原本穿着笔挺的深色大衣,内搭衬衫和西裤,配上这条围巾——显得更加斯文败类了点,他清凌凌的一双眸子低低扫过她,薄唇微微抿着,上面被她咬伤的创口还没愈合。   “挺合适的。”她皱着眉说。   江槐全程由着她摆弄,他问店员,“有女款的没有?”   “有的有的。”店员立马说,又去拿了三四款,“这几款都很适合明小姐,也和这款很搭配,都可以试一试。”   “都装起来。”江槐略微看了看。   明霜靠在柜台,懒洋洋的,听不出多少情绪,“江总真大方。”   江槐去刷卡,被明霜拦住了,语气平平地问,“江槐,你就那么喜欢出钱吗?”   “以前高中也是这样。”   江槐摇头,轻声说,“没花多少。”那时的他,经济状况并不好,他也一直耿耿于怀,很窘迫,他一直觉得明霜只能用最好的,包括她的男人。因此,那么久,他才会一直这样低微,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过往。   明明是她给他买礼物,最后,又变成江槐结账了,和以前似乎一模一样。   明霜心不在焉的,想着江槐的事情。   她想起他那个小学,想起那张照片,想起于嫣的日记。   这个人,他是怎么能长成这样一副模样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飞旋起了雪花,两人回了家。   露台上,远远能看到一汪清澈的月亮,和夜色里深湛的江水,明霜站在阳台,眺望远方。   身后门被推开,江槐过来了,明霜闻到他发梢和身上淡淡的香味,是独属江槐的味道,这么多年,似乎也没什么改变。   阳台上放着一个小吧台,几面上摆着酒和酒杯,明霜有小酌的习惯,晚上偶尔会对着雪光和群山喝一小点。   江槐在她对面坐下,明霜给他倒了一些,是清酒,度数不是很高。江槐不能喝度数太高的酒。   江槐酒量这些年似乎长了一点,但是,几杯酒下肚,明霜毫无变化,却见他白皙如雪的肤色,已经悄悄蔓延上了深深浅浅的淡红。   “江槐,你到底骗了我多少?”她轻轻啃噬着他的喉结,江槐受不了,轻声讨好叫她,“霜霜。”   “我最讨厌男人骗我。”她轻声说,“被我发现了,你会很惨。”   他声音喑哑,“再也不会了。”   他脖颈微微扬起,绷得极紧,喉结滚动,“骗你。”   倒映着背后的群山和江水,他眸子里倒映着月色和雪色,一张清绝的脸,染了欲念,像是从瑶台坠下的堕仙,被她拽入这万丈红尘,完完全全染上了她的颜色。   “和我结婚好吗?霜霜。”他凝着她,眸子漆黑又迷蒙,得寸进尺,一声声叫她名字,“霜霜。”   他喝了一些小酒,似乎不清醒了,似乎又是清醒的,吐息里含着清冽的酒意,和他身上的香混在一起,他吐息是热的,指尖又是冷的,紧紧扣着她的腰,把她缓缓压在自己怀里。   他就是在蓄意勾引她。暗示,和他结婚了,以后怎么对他都可以。   他要明霜能再像这样爱他,再爱他一点。   像是一场易碎的美梦,即使如此,他也想让这场美梦持续得更长一些,给他更多一些。   作者有话说:   么么,二十红包~   ———— 第七十六章   雪光压着夜色, 远处群山起伏,江水奔涌。   明霜略微一抬头,就能看到一轮圆月高悬在天空。   小时候, 每年中秋, 喻殷带着她看月亮,明立诚偶尔在, 大部分不在,喻殷总会等他到凌晨, 才叫她吃月饼, 明霜那时候早已经睡眼朦胧,强行陪着喻殷等到现在,吃到嘴里的月饼, 一点都不甜。   今年中秋时候, 明霜独自一个人在公司研发室, 一晚上没有抬头看窗外。她什么节都不喜欢过, 朋友生日全都不记得, 被人提醒了, 就买份昂贵礼物加一句生日快乐。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月亮总是这样, 月亮下的人,每年却都不同。   在感情上,明霜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多疑且凉薄。   “为什么你这么想结婚?”明霜唇角浮起一缕笑,“结婚有什么好的, 离婚很麻烦的, 要分割财产, 要闹上法庭, 闹到相看两厌, 反目成仇。”   他不愿听她说这些字眼,明霜没说完,唇已经被堵住,他手指冰冰凉凉,浸透着雪的温度。   “江槐,现在快乐不就可以了吗?”她仰脸凝着他,上挑的眼尾含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媚,“我可以给你,你要吗?”   或许,到那时候,他也不再会执着于她。   他原本埋首在她发间,嗅着她的味道,忽然顿住了,男人抬起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一字一顿,“明霜,我不要。”   江槐失忆之后,性格变化了很多,柔软了不少。而这时,明霜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以前她熟悉的那个江槐的影子。   “我要你爱我。”他声音沙哑,看着明霜。   他要的是长长久久,要的是明霜给他一个家,要她的爱,不是图□□上的一时欢愉。江槐等了她六年,所求始终不变。   他从小没有享受过亲情,朋友寥寥,江槐渴望能从她这里拿到一份爱情。   他受过很多伤,从小,他就知道,于嫣不喜欢他,他做得再好,再乖巧,于嫣也还是不喜欢他,他的存在就是原罪。   长大一些,寄人篱下,他也知道自己是多余的,不会有任何人关心。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父母爱,他是天地间一颗没有根系的浮尘芥子。   然后少年时,他遇到了明霜,一颗封闭的心被她强行打开,他爱上了她,随后,被伤得鲜血淋漓。   但是,现在明霜回来了,他还是等到了这天。   小时候的经历,那些阴暗极端的性格和行为,都是他的组成部分。但是明霜不喜欢,说他有病,要他都改掉,改掉了,就可以在她身边了。   她这次没有骗他。   江槐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他希望明霜爱他身上明亮的一面,对他已经足够了,不可能再奢望她能接受他丑陋病态的经历与性格。那是被偏爱者才有的特权。   只听到雪与风的声音,一缕云划了过去,遮住了半轮圆月。   “江总,你这叫求婚吗?”明霜看着远处的夜景,“在你心里,我就值这样的排场?”   “你想要什么样的?”江槐立马握住了她的手,那双光华四溢的眸子,一分分透亮,映照着夜里的雪色湖光,漂亮得惊人。   只要明霜提要求,他都会去办到。   明霜紧抿着唇,视线从他眼睛上移开,不再和他对视。   她淡淡说,“江槐,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都没有答应和你复合。”她说,“你现在逼我和你结婚?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他垂着眼,长睫轻颤。   甚至就在几天前,他都不拥有留在这件屋子的资格。   眼见他脸上红意褪下,一分分苍白。明霜瞥了他一眼,看着外头越发浓厚的雪,温度也越来越冷,“回屋子去吧,病美人,明天别又发烧。”   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把自己手上温度一分分度给了他。   “江槐,不要想太远。”她背对着他,“没有的,强求不来,该有的,总会有。”   回屋洗澡后,明霜躺上床,少见的却没有立刻入睡,思绪漫无目的地飞着。   等反应过来后,她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想江槐的事情。   关于他的过去,关于他的现在,关于他的未来。   明霜皱眉,凝着天花板上挂着的月亮形的吊灯。   明霜十七生日时,她许了个愿。   ——“这辈子,要如风。”   ——“做自己想做的,不会为任何人驻足。”   她不要爱任何人,尤其男人。   可是,随即,在十七岁的尾巴上,她在檀附的走廊遇到了江槐,从此和他纠纠葛葛,一直到如今。   江槐是她人生里最大的意外。她当年说断便断,走得毫无留念,回首时,他却还在原地等待着她。   明霜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人。   “傻子。”她喃喃道。   小时候,被那么坏的对待,却还那么乖。长大了,被她欺负辜负,差点弄坏,却依旧非要爱她。   周一,明霜去公司。   “唐晨那边联系你们了吗?”她问陈鹤轩。   那天试机之后,唐晨显然对效果很为满意,但是一直没有松口说和他们签合同。   “老板,不然我们降点价格?”齐健提议,“他挺满意的,看起来就是觉得太贵,而且不够相信我们产品质量。”   毕竟,他们以前从没有过用户。国内无人机原本也是蓝海市场,也就意味着,价格并提不起来,他们的机器更加高端,但是要找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确实有点困难。   齐健知道明霜家不差钱,不可能在意这一点小钱。   “现在降了,以后难升回来了。”明霜说,“而且,你觉得我们的无人机不值这个价格?”   那是他们费劲心血做出来的完美成品,明霜抿了抿唇,她也不会想辜负了江槐给她的技术。   这几天,她回来得都迟。   “是工作有什么不顺利的吗?”江槐轻声问。   家里放个贤惠男人还真是不错,他修长冰凉的手指按在她肩上,给她舒缓疲劳,人声音好听,模样也养眼,真是挺享受。   明霜心不在焉说,“没什么,碰了一个不识货的人,之后还有识货的。”   她不愿意为唐晨低头,大不了继续联系下一家。   江槐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   唐晨推门进去。   茶室内坐着一个俊秀男人,气质清贵如雪,他年龄很轻,但是唐晨早已经不会把他当成晚辈。   “江总怎么忽然赏脸过来了。”唐晨笑着说,“真是蓬荜生辉,莫非是江总愿意答应来参加我们的节目了?”   欢茄之前开设了一档财经节目,需要邀请嘉宾,节目组给的要求是青年才俊。   江槐完美符合,形象出挑,背景强大,人也神秘,话题度极高,自然是他们大力邀请的对象。可惜完全失败了,甚至看不到多少成功的可能性——   江槐为人低调,不要名,更不缺钱,他们想不出有什么请得动他的理由。   唐晨是江槐在京大的师兄,比他高了十多级,他亲自出马,也没能成功拉江槐来节目。   男人修长的指骨握着杯子,轻轻晃了晃,“最近,你们节目组,是不是正在找新的航拍用无人机?”   这听起来和江槐毫无关系,唐晨愣了下,笑道,“确实是,怎么?江总有想投资的新项目?”   江槐说,“遇到了合适的吗?”   唐城心里明镜一般,飞快明白了,“最近倒是确实遇到了合适的。”他把用皎月的无人机拍摄的影像给江槐看,笑道,“成片确实很不错,比我们之前用的效果好很多。”   “合适就买下来。”江槐说。   桌上是一张支票,他轻描淡写推过。   唐晨扫过那个数额,愣了愣,他脑子活络,“怎么能让江总出钱呢。”   他笑道,“明小姐的产品质量原本就很过硬。”   江槐淡淡说,“质量确实很好,但也需要宣传。”   酒香也怕巷子深,不推广出去,很难有人知道。   “就当是一个广告。”他站起身,“你们用着就是了,把效果体现出来。”   江槐很忙,时间很紧,唐晨也是聪明人,已经知道了他亲自来这趟的目的。   “那太不好意思了。”唐晨站起身,嘴上客套着,“下期节目片尾,我们专门抽出时间来介绍。”   林泉最不差的就是钱,但是以江槐的风格,不可能莫名其妙为了非亲非故的人花冤枉钱,唐晨搜了一下皎月老板的资料,看到她上学的轨迹,视线顿了顿。   檀城附中。和江槐同龄。他心里顿时就有数了。   ……   明霜从外头回来,肩上还落着雪花。新年马上要到了,她步伐逐渐越来越轻快。   “我们吃庆功宴去了。”她说,“晚上就不回来了。”   见江槐眼神,她轻轻笑了声,有些淘气,“你就在家里等着,晚上回来陪你。”   “嗯,”他轻声说。   “恭喜你。”   明霜说,“以后会越来越好,那男的不懂我们产品有多好,等着,三年后,就是他求着我们卖给他了。”她语气笃定。   江槐就爱她这璀璨耀眼的模样,他认真说,“好。”   “江槐,到时候,我给你买个什么。”她踩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随后又折返回来,看到江槐还在门口,她说,“你不要就算了。”   ……   新年马上要到了,最近飘雪的日子越来越多。   江槐回了一趟江宅。   江氏是大家族,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本家人口越来越少,这一辈,只有江槐,江如枞和江千樟三人。旁系倒是越来越多,因为这几年林泉和江氏企业的壮大,年节时越发显得红红火火。   大部分是江如枞在招揽,江槐不喜欢管这些事情。   “今年你怎么办?”江如枞问,“有资格上门过年了吗?”   江槐不语。   江如枞面前摊着族谱,叹道,“今年又得修了。”   他和江槐说着话,门被推开,蒋玉婉走了进来。   蒋玉婉今年七十五岁,熬走了丈夫和儿子,现在身子骨还硬朗,不过她平日不在檀城,在小城住着养生。   “今年是得修修。”她一眼看到放在桌上的族谱,“江槐,你组织来修修。”   “千樟生了孩子。”江槐没做声,江如枞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桌上族谱,“可以加进去了。”   “先没必要加。”蒋玉婉说。   江如枞抬头看她。蒋玉婉性格很强势,以前以为他腿脚的问题,对他一直不冷不热,从小,江如枞和她也不亲。   江千樟,不是江承庭的儿子。三个人都知道。   族谱上有第三个人,江承陌。   “承陌,是被收养的。”蒋玉婉凝神看着,忽然说,“不是我的儿子。”   江如枞手指顿住。江千樟是江承陌的孩子他知道,但是,倒是第一次知道,江承陌竟然也是收养的。   “江家子嗣太少,我生了你们爸爸后,很难再怀孕了。后来,就收养了一个机灵的旁支孩子。”   可惜江承陌桀骜难驯,一场户外运动的意外,他死了。但是怀了孕的白晴找上了门来到了江家。   “我不能让我孩子当不明不白的私生子。”白晴说。   可是江承陌已经死了。那时候,江承庭在家,已经人不人鬼不鬼,差点病死。   那时候,是江承庭被于嫣分手后的两年,她杳无音讯,只给他寄了一封信,说她已经成家,生了小孩 ,一家人很幸福,叫他不要再骚扰她。   按照出生日期,那个小孩显然和他毫无关系,是别的男人和她的儿子。   江承庭收到那封信后,脸色煞白,晚上又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神志不清。   最后,由蒋玉婉的拍板下,让江承庭和她结婚。   “她反正已经不要你了。”蒋玉婉对病床上的儿子说,“你不能硬气点?你是江家的孩子,非要那么贱吗?你就是要死了,死前也得做点贡献。”   江承庭同意了蒋玉婉的提议,和白晴结了婚。江千樟变成了江家名正言顺的小少爷。   “江槐,什么时候能带个女朋友回家?”蒋玉婉已经对江如枞不报什么希望了。她认为,江如枞的基因有缺陷,江槐是她的亲孙子,表现得很完美,给江家延续下的后代肯定质量也会很不错。   其实蒋玉婉最开始对江槐不怎么看好,因为她极为讨厌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江槐身上有她一半的血脉,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后来,江承庭去世了,江槐撑起了这个家,而且做得非常好。她对他的看法也彻底改观了。   “奶奶这边有几个优秀姑娘。”蒋玉婉说。江槐自然是很吃香的,不提如今地位他模样也那么优越,方方面面都拔尖,而且洁身自好,没有任何绯闻。   没等她说完。   江槐淡淡说,“我有女朋友了。”   “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奶奶看看?”蒋玉婉眼睛一亮。   江槐没做声,他对江如枞说,“我先走了。”   随即,冲蒋玉婉道别,礼节周到,却很冷漠。   他不愿意让明霜和这个江家有什么纠葛。   到时候。他们的小窝,有他们两个就足够了,江槐本质是很孤僻的人,对明霜的独占欲极强。他平时感情淡薄,但是,对明霜不一样。   她是他的宝藏。是他自己选择,自己争取,拥有的唯一。   他患得患失,把她放在心尖上,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他只想让明霜看着他,只爱他一个人。明霜原本情感就不多,全分给他都不够。   江如枞随着他走出,“小槐,你失忆的事情,可得藏好了。”   “就明霜的爆脾气,知道了,就全完了。”江如枞说,“你信不信,她会毫不犹豫和你分手,很快又找到下一个男人。”   没有安以,也有赵以,钱以……是不会断掉的。   江槐不语。远处雪越下越大,明霜给他发了短信,说晚安。他唇慢慢扬起,也回了一个晚安。   马上过年。   明萧少见的回国了,明家这辈孩子关系都不错。明霜的大堂姐明帆嫁给了个法国人。生了个混血宝宝,黑头发蓝眼睛,这次带回了家,明霜在逗她玩儿,不亦乐乎。   “小女孩比小男孩可爱一万倍。”她忍不住说。   乖乖巧巧的,又漂亮。   她认识的小男孩,都是被惯坏了的,烦死人,包括徐天柏几个小时候。   说完,她忽然想起了那张照片上的江槐。   小时候的他。   ……倒是显得很乖。   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明霜回忆了一下,她上的是私立贵族幼儿园,一年学费六位数,从小,她就有两个专属的保姆,穿不完的衣服,众星捧月,从小到大,摔着碰着都很少。   江槐……那时候,他们是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即使有了,明霜也不可能看得到他,她小时候比现在更为骄纵傲慢。   今天是小年夜,明霜回了别墅,晚上别墅热热闹闹,明帆走了,明霜的远方亲戚,明河和明宇几人年纪轻,都还在留在别墅内玩牌,大人都回了祖宅,别墅只有他们几个年轻小辈,明萧和她一起出门走了一圈消食,预备回去再继续玩牌。   明霜接到江槐电话。   她嗯啊了几句,显然心不在焉。   “你在哪?”明霜说。   “在你老宅附近。”他说,“今天回家吗?”   他把她以前住的房子称之为老宅,把她和他现在住的地方称之为家。   明霜,“……”   “今天小年夜。”她说,“我来了很多亲戚呢,不回去了。”   那边沉默了,不说话,却也不挂断电话。   明霜在心里切了声,恃宠而骄,得寸进尺这两词就是给他订做的,她对他稍微好点,就这样了。   “你要来也可以。”明霜说,“你来不来?”   “来。”他说。   ……   明霜挂了电话,就见明萧挑眉看她,“你的小情人?”   “这个还挺受宠啊。”他垂眸闲闲看着她,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意味。   明霜懒得和他多说,明萧支持她换对象,老和她说男人如衣服,用了,不喜欢了就扔了,没必要有负担。   倒是不见他自己女人如衣服,不知道是何居心。   黑色的幻影缓缓停在了路边,男人拉开车门,看到马路对面一对人影。   那个男人牵着明霜,明霜和他说着什么,神情很随意慵懒。   “我是她哥。”注意到江槐在看着他,明萧说,打量江槐,用不太友善的目光。   江槐是他很讨厌的类型,看着清冷俊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气质是很招女人喜欢的那种调调。   明萧看他觉得像个装纯的狐媚,把明霜迷成这样。   他眼神散漫,对明霜笑,“别找这种,下次哥哥给你找个更好的。”   明霜还没说话,手腕忽然一沉,她被江槐拉住,从明萧身边,拖到了他怀里。这样的江槐很少见。   “你能正常一点吗?”明霜说。不知道到底是对明萧还是对江槐说的。   江槐不语,却没松手,把她的手牢牢收在自己掌心里。   回到宅邸时,明河几人还在玩牌,见明霜出去一样,就带了个漂亮的陌生男人回来,“这位是?”   他们想,明霜不至于这么荒唐?路上见到一个漂亮男人,就直接拐带回来了?   “我朋友。”明霜简短说。   “哦哦,你好。”明河和他打招呼,“霜霜姐的朋友啊,真是贵客。”   他们和明霜血缘比明萧远,但是从小到大,也都是很仰望明霜,这男人,说是她朋友,但是气质模样都不一般,他们当然也不信会是什么普通朋友。   “霜霜姐,还来吗?”明宇问。   之前没打完的扑克,他们从二十四点玩到斗地主玩到斗牛,什么花样都玩过了,还没尽兴,就等着明霜和明萧回来。   明霜问江槐,“我要先去洗个澡,你帮我打打。”   江槐在她的位置上坐下。   “你会吗?”明霜从自己钱包里抽出一摞子钞票,数都没数,往他面前一推,“不会就随便打打。”   言罢。她洗澡去了,等明霜洗完澡,吹干头发换衣服出去。   客厅里竟然还在打,她走过去,明萧抬眼看她,嗤笑了声,“你男人倒是挺深藏不露的。”   明宇尬笑,“哈哈,霜霜姐,你在哪找回了个赌神?”   江槐安安静静,抬眼看了下她。   明霜给他的钱不但没少一分,之前桌面上所有余下的砝码,都到了他这边。   明霜,“……”她磨了磨牙,瞥了江槐一眼,这男人真是能处处给他惊喜,原本她以为,江槐那样的好学生,根本不会玩过扑克。   晚上。她睡在自己卧室,刚准备关灯。   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这是她少女时代一直居住的卧室,高中时,江槐来家里给她补课,从来不进这个房间的,她那时候想勾引他,叫他进来,他只在书房,甚至视频时,看到只穿着睡衣的她,耳朵都会红。   他越清冷保守听话,明霜就越想勾他。   ……现在,江槐站在她面前,他也洗过澡了,发梢带一点香,立在她面前,无声地等着她宠爱,他把选择权给了她,她需要的话,他就留下。   “好学生,你什么时候还学会打牌了?”明霜抬眼看他,“真是给我惊喜。”   “还会什么别的?”她嗓音甜津津的,一勾他,江槐随着上了床。   “逃课,翘考,休学。”   “早恋。”他说,扬起脸吻她。   什么都会了。她教的。   天旋地转,江槐把她压在了身下,他身上也有淡淡的很洁致的香,江槐很干净,打扮简单,清清爽爽的黑发白肤。   或许是因为这屋子环境太过熟悉,她盯着江槐,从他身上,竟然又看出了一点少年时代,那种很乖很纯的好学生味道。   明霜抬手,解开他衬衫扣子,江槐由着她,随后,她去咬他的锁骨,他浑身紧绷,微微仰着脸,由着她尽兴地咬。   这么配合。   “今天我哥他们输的钱怎么算?”明霜说,“江槐,我不是叫你随便输么,我的钱是很烫手吗。”   “我的错。”他垂着眼,哑着嗓子说。   “错了怎么办?”明霜说,声音里含着笑,猫儿眼里漾着说不出的波澜,“任罚吗?你平时不是一直表现很好,从不犯错吗,嗯?乖学生,第一名?”   “……任罚。”他吻住她,把她压在自己怀里,呼吸急促,蹭了蹭她的鼻尖。   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   浴室传来水声。   明霜盯着浴室磨砂玻璃上男人若隐若现的修长影子,她懒洋洋的躺着,长发被拂在脖颈一侧,一根指尖都不想动,瓷白的面颊上透着浅浅的润泽的红。   心里想起上次在别墅,撞见他洗澡出来,江槐不让她看,如今还不是栽她手里了。   她不急,至于江槐—他难受便难受去吧,叫他清高。   她唇一弯,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她想起他忍得难受,眼尾和鼻尖都是微红的,漂亮的黑眸湿润又迷蒙,像雨后带着露水的竹叶。他过来吻她,边哑声叫她霜霜,那双修长的手捉着她的手,把她按住,不要她走,又去咬她耳尖,要她在他身边。   谁又能见过这样的江槐呢。   作者有话说:   十五欺负她男人越来越过分鸟!哼哼,欺负人家现在还清纯保守。   中秋给小情侣甜蜜蜜一下子,给大家发三十红包~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是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 第七十七章   身侧江槐已经睡着了, 抱着她,他似乎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很不错。江槐是个很好的恋人,十八岁时就是, 有时难以想象, 他这辈子,唯一的感情经历就是和她。   明霜睁开眼, 凝视着身旁男人的睡颜,他们睡在一个枕头上, 她侧过脸, 便看到江槐漂亮的脸,她目光浅浅描摹过他的脸,倒是发现不少以前没有注意过的细节。   譬如, 他纤秀笔直的鼻梁一侧, 点着一颗很浅淡的痣, 平时根本看不出, 只有凑近了才能看到, 落在这幅清冷的容颜上, 竟然显得极为温柔。   明霜睡不着, 拿起手机刷了刷,又抬眼看着江槐,她把手机闪光灯关了,咔嚓一下,把他的睡颜拍了下来。   明霜有个企鹅小号, 经常往里面发些备忘, 拍完后, 她习惯性打开企鹅。   小年夜很多人通宵, 明霜没把群设置免打扰, 她发图时,不料一个群忽然浮了上来,她手一滑,竟然把照片发进了群里。   抬头一看群名,好死不死竟然恰好是檀附一班的班级群。   毕业这么久,群本来冷了,这天晚上却不知道是谁提起了话头,聊得很热闹。   明霜陡然冒泡,发了一张照片。   而那照片上……江槐模样太好认了,单说那张漂亮的脸,檀附很多女生绝不会忘,那会儿,上下两级大部分女生大都偷偷看过江槐,甚至在他毕业后很久,在学校还流传着他的照片,可是,那时候看到的都是没有表情的证件照,极为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哪里看得到这种——他毫无防备,安静柔软的睡颜。   半分钟后,群里已经倏而炸了锅。   十二点半的时间,江槐的睡颜,明霜发的?   这几个劲爆的消息叠加在一起,像是引爆了一个核弹。   明霜发现了自己手滑,已经飞快撤回了,以她的性格,自然懒得解释什么,干脆装死,什么也不解释了,当没发生过。   她小窗已经爆了。   许端端首先来戳她,“十五,你们复合了?卧槽,还睡一起去了?你们在同居?”   现在这么晚了,可以随手拍下江槐的睡颜……   明霜,“不是他,你们看错了。”   许端端,“……”她又不傻,还不认识江槐吗。   明霜索性关了手机,一个都不解释,当没发生过。   小年夜过去了,第二天一大早,又早早下起了雪,打在明家厚实的窗户玻璃上,很快化作雪水,张妈几个帮佣都已经回家了,外头小花园里的蔷薇也早已经凋零,看着便有些落寞。   屋内暖融融的,明霜很早就醒了,外头浮云压着雪地,清晨朦朦胧胧,又像是弥漫着雾。   明萧在花园,男人背影很高大,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烟,刚打完电话,不知道和谁,听到脚步声后,他扭头看到明霜,明霜随便披着一件外衣,卷发散在肩头,明萧视线扫过她脖颈处印记,只是一挑眉,没说话。   “他还没起呢?”明萧闲散问,“挺牛。以后是不是要换你服侍他了?”   江槐睡眠一直不好,睡觉很轻,一点风吹草动就醒了。但是这段时间,和她一起睡,他竟然都睡得很安稳,半夜偶尔醒了,看到明霜还在他怀里,他亲亲她的发顶,很快又安稳睡着了。   明霜起来时放轻了动作,没去闹他。   林泉的工作很忙,江槐的这份事业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金融行业原本就忙,这段时间在家时,除去陪她,他的全部时间几乎都放在了工作上,不休不眠一个通宵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如今回想起来,他什么工作都不做了,公司也不管了,来家里陪她,为她专心致志洗手作羹汤的那两个月,只能说是奇迹……或者说,是疯了。   江槐就是个疯子,为了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明霜裹了裹外衣,神情淡淡,冬季料峭的风吹过,拂动了她光润的长发。   “你们怎么能复合的?”明萧把烟掐了,“你最好小心查查,他是不是对你耍什么花招了?”   明霜从不吃回头草,再美味的回头草也不吃。明萧知道,她讨厌和人产生感情纠葛,聚散都爽快,不爱就是不爱了,不存在任何被追回来的可能。   “他看着就很有心机。”明萧说,“你小心被骗。”   “心机?”明霜漫不经心说,“他哪里看着有心机了?”   “不然能把你绊这么久?没点本事也办不到。”明萧嗤笑。   兄妹两在花园说了说话,回屋时,明霜正看到江槐下楼,在找她。晨起后,他已经极快地把自己收拾利落了,不过到底还是在家,在爱人的家里,穿着还是比在外头随意一些。   他有一头柔软干净的黑发,皮肤极白,身材颀长,看着清清冷冷的,干净又惹眼。   江槐视线找到了明霜,他眼里也没有别人了,温声问她,“吃早餐吗?”   完全把明萧当成了空气。   明萧,“。”   江槐坐在明霜身旁,给她夹了一个煎蛋,明霜喜欢吃煎蛋,他没换筷子,明霜竟然也容忍了,她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江槐注意到了,低声对她说,“对不起,昨天是不是没睡好。”   明霜瞥了他一眼,心道那确实没睡好,除非你晚上离我远点,别和我待一起,江槐却偏喜欢和她凑着。   明萧越看越摇头。   他实在看不下去,上午就说有事,早早走了。明霜在二楼书房,桌上摊开了一个手提箱,里面都是新钞,旁边放着马克笔和红包。   江槐推开书房门,给她送来牛奶,视线在桌面停留了一下。   “给小孩准备压岁钱呢。”明霜说,边在红包上画了一只兔子。   这是给明帆女儿的,她属兔,说起来……   “江槐,我们是不是都属龙来着?”她问。出国几年,外国人对生肖格外热衷,成天问来问去,她和江槐同年,那年应该是龙年。   江槐却沉默了,半晌,他说,“我的生日,其实应该在上一年,当年登记出了点错。”   “哦?”明霜皱着眉,“那你不是比我大了?”   “江小兔。”她搁下笔,一拉江槐,咬上他的唇,“你是不是从没收到过压岁钱啊?”   江槐从小过那样的日子,想起来,压岁钱,生日礼物,应该都是想都不要想的奢侈品。   明霜说,“我每年过年都有很多礼物。”   她一件件数,“小时候是漂亮衣服,首饰,玩具,游戏……后来大了点,就是游艇,车,房子。”   她凝着他,故意说,“江槐,你小时候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江槐被她亲得有些气息不稳,又按着她索回来了,明霜睨着他,“你想什么呢?”   她以为他会表现得很伤心,或者要给她卖惨,说说自己以前的经历,让她同情。   “在想,以后我要给你准备什么。”江槐说。   他打定主意要对明霜好,以后他们在一起了,她的生活水平,要比以前在明家更高。过去的江槐做不到,现在的他有能力做到了。   江槐从小没人爱,可是,他对她,从来不吝啬爱意。   明霜从小获得了充沛的爱,人人都捧,可是,她的心却一片荒芜,不愿把自己的真心给任何人。   明霜沉默了。   江槐有什么特别的?按照她以前的作风,一个人让她动这么多感情,下一步,必然是狠狠伤害他再分手,一辈子都不会相见。   可是。   明霜定定看着他。   江槐看着她,漂亮的眸子里写着疑惑,明霜很少这么看着他,除非……他主动凑过。   ……   怎么这么好骗。   明霜占完便宜,懒洋洋想,莫非在江槐心里,她真的就只爱他的色?   明霜暗地里在心里算了算。   他们公司最近也算是有利润了,在欢茄之后,来了几家小公司,找她订购产品,明霜蚊子肉不怕小。   她的博导是很出名的教授宋成裕,明霜因为研发申请了推迟入学,他原本有些不悦,但是看到她们做出来的产品很为满意,帮她在自己朋友圈里推介了一把。   因此,欢茄的节目还没投放,明霜公司利润已经慢慢起来了。   和林泉签的那个对赌,条件竟然就这么一一满足了。   之后一天,明家小辈陆续上门来见她了,叫她姑姑姨姨的都有。   江槐竟然也给几个小辈都准备了压岁钱和礼物。这是他第一次见明霜亲人,虽说都是些小辈,和明霜血缘关系也比较远,还是认真做了准备。   江槐模样出挑,气质更拔尖,看着清清冷冷的,但是对明霜的亲人很礼貌,收获好评不断。   “别理他们了。”明霜站在门口。   她把一个什么抛了过来,江槐接住一看,是一个压岁包,“要我去给吗?”他说。   “给你的。”明霜一脸不高兴。   “不要算了。”她皱着眉,要去从江槐手里抢走那个红包,奈何身高不够,江槐修长的手指握着那个压岁包,她被按在他怀里,男人用力极大,灼热气息落在她脖颈,“霜霜……”   “别又弄出印子了。”明霜尾音有些哑,甜腻腻的。江槐磨起人来时,也是真的磨人。   红包里面是一张券,明霜发的,是她的一个承诺,保质期到明年年底。   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最终解释权归明霜所有,劝君提要求莫要得寸进尺。   他忍不住勾唇笑,看了又看,认真地把这个红包收了起来。   “上次我们一起过年,是不是还是高三?”明霜问。   “嗯。”江槐说,“一起去了江边。”   他一直记得,从寄养家庭搬走之后,他过年都是一个人,上大学后,过年申请了留校。   明霜说,“我在国外那几年,都没有过年。”原本春节气氛不浓重,明霜和明立诚平日里基本属于没事谁都不会想起谁的那种父女。   明霜很少对他提起她在国外的生活。   “平时基本和明萧一起。”明霜说,“还有朋友。一起出去玩,周边国家我都玩了一个遍。”   江槐握着她的手用力了些。   他没有过问过明霜那几年的经历。   因为知道,听了会克制不住地嫉妒,会痛苦。   ……   偌大一个江宅,显得热热闹闹,可是江槐不在,这份热闹里,就显得欠缺了一些什么。   “江槐去哪了?”蒋玉婉有些不快。   江槐是如今的一家之主,他也不是什么性格平易近人好说话的人,很给人距离感。除去蒋玉婉偶尔还可以抬出自己辈分来说几句闲话,别的人问都不敢问。   “陪女朋友去了。”江如枞正在招呼客人,随口说。   江千樟没有了少年时代的跋扈样子,如今很是沉默,他没什么事做,一直泡在健身房,倒是把自己练得极为壮硕,身边是他的老婆赵穗。   赵穗如今对他很不满意。当年定下婚约时,她以为江千樟是江承庭儿子,林泉未来的继承人。   当年年轻,在一起一个月后,江千樟就要求和他出去开房,她很快跟了江千樟,那时候她为了嫁入江家,对他百依百顺,甚至还打过一次胎。   后来,江承庭去世了,江家内幕也曝光出来。她才知道,江千樟就是个假太子,背后另有其人,那个人比江千樟优秀,模样更加出挑,能力手腕也都要强得多。无数个夜里,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是,有什么办法?   赵穗挽着江千樟,听了这话,平平淡淡看向江如枞。   江槐现在还未婚,由不得她动点心思。   假设之后江槐也一直不谈恋爱结婚,自然也不会有孩子,江如枞也没孩子,那么,以后,江家的产业,总归还是需要一个继承人。   她的儿子,自然是个很好的选择。   赵穗忍不住说,“不是为了躲催婚的借口吧。”   那天,江槐也当着所有人面说了,他有女朋友了。可是,却没人见过这个传说中的女朋友。   蒋玉婉虽然没说,显然也很怀疑,江槐是不是在骗人。   江如枞嗤笑了声,“他骗人干什么?”   他翻出手机,是江槐的私人账号,赵穗等几人根本没有他这个账号,背景就是他和明霜的合影。   男人如芝兰玉树一般清俊,垂眸专注看着怀中人。女人眉眼极为美丽,靠在他怀里,只是唇角勾了一丝浅淡的笑,却说不出的惑人风情。   江槐向来和异性保持距离,第一次,见他和一个女人这么亲密。   这是活生生存在的人,不是幻影。   赵穗面色不愉,倒是蒋玉婉认认真真看了,觉得这女人太过于漂亮了点,不过,江槐愿意找对象,她也没法说什么,只说什么时候带来给她看看。   江如枞目光散漫看过这些人。   江槐愿意做什么,尤其是明霜,他对她那么珍惜宝贝,这么多年求而不得,能轮得到他们来指手画脚。   江如枞接了一个李青纹的电话。   “江总,现在是不是在休假?我联系不上他。”   “对。”   “年后,你能劝江总再来医院一次吗?”李青纹说,“给他做一个体检。”   李青纹是江槐的私人医生,因为江家一贯的对他的健康状态一直很关心。   江槐很不爱惜自己身体,而且常年习惯压抑自己的情绪,这对健康影响极大。   上次江槐检查没问题,但是李青纹一直放心不下,想要他再来全面体检一次。   他给江如枞传来了一张照片,是江槐以前的脑部ct的结果,“这块低密度影,虽说现在还没什么症状,但是这个位置,假设不重视,等长了什么,再生长恶化,可能会压迫到视神经,或者有更严重的后果。”   “我知道他自己不在乎。”李青纹说,“但是定期体检还是很必要的,江总之后最好保证能情绪愉快,不要太压抑自己了,不要大喜大悲,调养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江如枞说,“嗯,我到时候告诉他。”   江槐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体,当年,明霜那会儿离他而去,他压根已经没了求生欲望。   后来,他们重逢了,明霜不要他,他那时候,基本已经陷入了一种看似冷静的疯狂状态,随后,就想出了一个失忆的昏招。   再然后,到现在。   有明霜陪着,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江如枞点了一根烟,他实在看不透接下来会如何了。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江槐两条都占满了,即使是在整个江家,江槐也算得上是惊才绝艳的一类,同样,他对明霜的执念也是如此。   好在那个昏招竟然见效了。现在他很不错,终于如愿以偿,但是,一直这么下去,真的能行吗?   ……   亲戚终于走了,屋子里又安静下来了,只剩下明霜和江槐两人。   明霜横看竖看,看江槐不顺眼,“江槐,凭什么他们都夸你?”   夸他帅,气质好,性格好。   “你是不是给他们下迷魂药了?”明霜抬脚去踹他,江槐修长的手指捉住了她白嫩嫩的小脚,垂着眼,耐心给她套上袜子。   虽然开了空调,但是明霜体质偏寒,她喜欢光着脚,冬天他怕她着凉。   套好后,明霜就像个兔子一样,一下弹入了他怀里,这段时间她不拒绝和他亲昵了,他想要便能有。江槐实在忍不住,又低头想去吻她,却被明霜躲开了,“江槐,你是不是一天到晚就想着这事儿。”   “你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那些亲戚,都被他清冷的外表蒙蔽了,这人就是会装。   她这么说着,却还是由着他了,眯着眼,像个狡黠漂亮的小狐狸。   江槐最近已经开始有些能分辨出来了,很多时候,她对他就是嘴硬心软。   他心里说不出的满足,问她,“霜霜,假设没有我失忆这件事情,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明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会吧。”   江槐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明年我就要去京州上学了。”明霜说,“我记得你是京大毕业的吧。”   “嗯,”江槐倒是有些意外,明霜记得他毕业的学校。   “很多年没回去过了。”江槐说,“到时候,我陪你一起。”   明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你要留在檀城是吧。”明霜说。   林泉的业务绝大部分都在檀城,江槐不可能常年累月陪着她一起在京州,也就是说,他们要开始异地恋了。   江槐不语,浓长的眼睫颤了颤。   那么久,明霜是不是又会在京洲,飞快找到新欢,又对他腻了,随后又要抛弃他?   他指骨无意识地用力,握得明霜有些生疼,她没做声,瞥了他一眼。   “到时候,弄个飞的呗,江总不会连这个钱都出不起吧。”   “好。”见她没有要抛弃他的意思,江槐指尖力气松弛了下来,黑眸看着她,轻声说,“是不是弄疼你了?”   他轻轻吻着她的指尖,一对她最喜欢的,纤薄湿润的唇瓣,一点点,缱绻地拂过每一处,她从指尖蔓延起一阵酥麻,娇里娇气,“真行啊江槐,这几年进步真多,哪里练出来的啊?”   江槐长睫垂着,颤了颤,“没有。”   只能说,天生如此。明霜心不在焉想,不知道他结婚后,愿意放开了,还会有什么模样。   大年三十,明霜要回祖宅。自然不可能带着江槐一起。   他现在,在她这里并没有名分。   腻了这几天,终于还是分开了。   明立诚如今老了不少,他不怎么显年龄,这几年他专注在国外开拓市场,不怎么回家,见明霜,又吹胡子瞪眼,要她年后就去见那个什么小赵。   “小赵特别喜欢你。”明立诚说,“他各方面条件也好,对人很温温柔,同意以后生了孩子还姓明,你找一个这样的正好。”   “不见。”明霜不耐烦了,“你介绍的男的,和你一个德性吗?”   明立诚哽住了。   明霜半点不掩饰对他的鄙夷。   不过想起来,她对感情的态度,或许就是从明立诚这里学来的。或者说,把所有男人的本质都归为明立诚。   大年夜马上要到了。   江槐在江宅,独自一人离开了宴会厅,走到阳台上,今晚看不到月亮,他看着远方,打了个视频电话号码给明霜。   明霜刚陪着侄子侄女玩,半晌才接,她穿着一身掐腰长裙,很显身材,露出的皮肤雪般白腻,顾盼生辉。   她是那么的鲜活又美丽,每次他都控制不住,把视线完完全全停留在她身上。   “你两天没打电话给我了。”电话对面,江槐似乎沾了点酒,神态和平时略有不同,对她说。   江槐长进了,她不在的时候喝起了酒,还敢对她抱怨她不打电话给她。恃宠而骄,明霜记得,少年时代的江槐,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明霜说,“我们不是早说好了,各回各家,各过各年?”   但江槐忍不住想见她。   他说,“你还要去京州上学。”   “霜霜,我怎么办?”他像是在轻轻喟叹,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离不开你了。”电话那端,那双漆黑的眸子凝着她,不复往日的清与冷,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眼尾狭长上扬,清冷疏离与迷蒙沉欲只在一念之间。   一天都不想离开,一秒都不愿分离。如今,他已经不满足明霜只留在他身边了,他需要独占她,需要她的爱,像这段时间这般。   他看着自己食指,上面有她十八岁时留下的齿痕,他的身上,有她的名字。   可是他还是觉得不够。这一切,似乎都是空中楼阁,尤其对比这段时间,得到了又失去更为痛苦,假若明霜什么时候又不要他了?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作者有话说:   小槐太没有安全感了。他现在其实还是处于一个清醒又疯狂的病态状态,因为觉得十五对他的好是谎言换来的。   互通心意。婚后的小槐就和现在不太一样,会更加心安理得,被十五宠着。   么么,给大家二十红包~。”“ 第七十八章   江槐三天没见过明霜了, 虽然每天会有电话视频,但是到底不如见面,可以有她的抚摸, 拥抱和亲吻。每当这时, 他都会忍不住想,当时自己六年没有见她, 到底是怎么捱过去的。   江宅很热闹,年节人情往来事务繁多, 江槐不耐烦处理这些事情, 都交给江如枞做了,年节登门的人络绎不绝,他偶尔会想到以前。   小时候, 每年过年, 家里只有他和于嫣两人。   因为过年, 于嫣不去工作, 一直在家, 他触怒她的时候也就越来越多, 或许他的存在本身对于嫣而言就是个错误, 对那时候的江槐而言,过年远不如上学。   他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因为那些传闻,不像小孩的安静孤僻的性格,以及过于优异的成绩,同学都和他很疏离。他和人保持距离也就成了本能。   十七岁的末尾, 他遇到明霜, 那是江槐第一次遇到这样明亮灼热, 而且美丽的女生, 她给了他很多第一次体验到的情绪, 愤怒,羞恼,嫉妒……以及克制不住的,越来越沉溺。   明霜确实不因为他的身份对他有什么不同。   当年,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她主动追他。后来,如今,明霜对他的态度也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地位有什么变化。不管是爱是恨,她的眼里,看到的总是他这个人。   江家这座小庄园式的宅邸占地面积极大,传承已经有了几百年。这代主人是江槐,他很少回来,更别提费心收拾,蒋玉婉看不下去,叫了人,把周围修葺了一番,花园顿时变漂亮了不少。   湖泊边的花园地面上积着雪,被脚踩成了冻。   江槐在这里的起居室在三楼,走廊尽头最大的房间。帮佣和亲戚都是知道他喜欢安静,平时从不去打扰他,走过那段儿时脚步都会放轻一些。   江槐作息很规律,每天早上六点半会醒,锻炼或者散步一会儿,看新闻和资料,处理新的邮件。   他在湖边走了一圈,在湖边凉亭坐下,冬季的风划过湖面,带来了水汽的润泽,吹在脸上,叫人清醒。   八点他给明霜发了消息,她没回。江槐估计她可能没起床,或者没时间,明霜总有一大堆朋友,亲人,各式各样的人环绕着。   江槐工作时极为专心致志。侧脸便显得很冷漠而高不可攀,他天生气质如此。   背后忽然有人接近了,随后,一双女人的手伸了过来,像美人蛇一般柔软,指尖冰凉凉的,捂住了他的眼,甚至尾指还挑逗般地在他眼尾轻轻一划。   她手下那具身子一僵,江槐迅速从工作状态里回过神来,随后就是克制不住的怒气,男人语气冷冰冰的,压着火气,“谁让你进来的?”   他站起身,想甩开那只手。视线却撞上一张娇艳美丽的女人面庞。   女人穿着大衣,围着和他同色系围巾,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明艳的脸,红唇含着笑,“江总好大的派头。”   “被别的女人碰了,贞洁没了,就要被女朋友抛弃了。”她声音娇滴滴的,“江总是不是要杀了我呀。”   明霜很久没见过这样的江槐了,让她回想起两人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她追江槐,十八岁的江槐也是这样,用冷冰冰的眸光看着她,碰都不让碰一下,看着便高不可攀,不可亵渎。   江槐已经抱住了她,把她搂在自己怀里,修长的大手捂住她冰凉凉的手,低声说,“你怎么来找我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明霜竟然会主动上门来找他。   明霜说,“想来就来了呗。”   她随意抚摸着江槐的面颊,“怎么这么没血色?”   他说,“风吹的。”   “谁叫你一大早跑出来吹风。”明霜说,“病美人,又想借着发烧钻我被窝吗?”   他耳后微红,倒是没否认。之前在明霜家,两人如今都是同睡一床了,江槐现在完全不想和她分床,他觉得自己很正常,也没必要做什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江槐给她裹好围巾,又理了理额发,在她唇上一吻,轻声说,“这里环境太差,我们今天回家去,好吗?”   他自己的私人宅邸最近找人装修了主卧,也增添了不少物品。或者在明霜的别墅,都可以,共同点是只有他们两个,不会有闲杂人等。   “怎么,不让我见你家人?”明霜说,“嫌我拿不出手吗?可能确实不如江总会装,在我家里人面前表现那么好。”   江槐手指一顿,几乎难以相信明霜说了什么。   “可以吗?”明霜愿意见他的家人?   “但你父母不是都已经去世了。”明霜耸肩,“见也见不到什么人吧。”   江槐不语,握紧了她的手。   两人并肩回了宅邸,撞上赵穗和江千樟在一楼客厅喝茶。   年后,他们还没立即走,赵穗说是要陪蒋玉婉,带着江千樟一起留了下来。他们的孩子江明如一岁了,赵穗说过几天也要过来,给奶奶和叔叔看看。   他们一起看到了明霜,江千樟愣了一下,随后一直看着她。赵穗一眼认出来了,这个女人就是那天照片上江槐怀里的女人。   眼下他们牵着手,围着同款情侣围巾,江槐看起来非常在意她。   明霜也看见赵穗和江千樟了。她是从小娇养出来的人,见他们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压力。   “明霜。”江千樟看到他们交握的手,叫了声她的名字,语气发涩。   以前少女时代的明霜,就很美很高傲,压根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这种气质到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江千樟痴痴看着她。以前明霜是他高攀不上的对象,现在他想不到,他的什么似乎都是江槐的了。   赵穗下巴和唇有些明霜的影子。江千樟觉得自己似乎也是疯魔了,从林清晓到赵穗,他换女人像是换衣服,每一个都和她有哪里些相似,他和她们上床,就觉得自己也拥有了明霜。   以前被明霜骂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很幸福,或许,这就是爱吧。   江槐把她护在了自己身后,眸光冰冷,语气里隐隐煞气,“管好你的眼睛。”   别看不该看的。   客厅一时寂静了下去,江千樟如今看着他都有些畏惧,江槐性格很寡淡,平时和他计较得少,但是他知道,他真的发火有多恐怖。   明霜懒得管了,江槐就是这德行,以前少年时代就是这样,现在彻底不装,越演越烈了,谁多看她一眼都不行。她要是对谁多笑笑多说几句,可能在他那里,就已经快进到她要和那人私奔上床抛弃他了。   江槐就是有病,这么多年,也没好,估计也好不了了。   赵穗瞥了江千樟一样,不咸不淡道,“平时这样就算了,别碰着墙,把自己给撞死了。”   她礼貌地和明霜打了招呼,自我介绍了一下,明霜说,“这次来得匆忙,下次给你儿子带个礼物。”   还这么年轻,比她还小一些,儿子竟然已经一岁多了。   明霜留下吃了一顿午饭。   江如枞见她倒是不见诧异,和她打了声招呼。   蒋玉婉握住她的手,很热情,问东问西,明霜随便回答了几个,她的手已经被江槐抽走了,握回他的手里,男人说话不疾不徐,但是不容置喙,“奶奶,明霜很忙,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聊。”   江槐在家话很少,但是说出来的,一般都很能做数。   一顿饭后,江槐说下午回家,他接了个工作电话,明霜在走廊走了走,看了看这幢老式宅邸,她小时候来过一次江宅,倒是从没想到过,下一次来,会是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情况。   走廊尽头,她被一个男人陡然拦住。   明霜皱眉,扭头就走,却被江千樟拦住了去路,她冷冰冰说,“让开。”   江千樟语气有些发颤,“明霜,我有几句,不得不和你说的。”   他如今比起少年时代飞扬跋扈的模样,憔悴不少,站在她面前,背脊略微岣嵝,似乎比她还要矮出一截。   明霜嫌恶地看着他,“你老婆知道你这样吗。”   “她不爱我,只是爱我的钱。”江千樟沙哑着嗓子,“其实,明霜,我喜欢的一直是你,喜欢你很久了。”   明霜恶心得想吐,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江千樟,你让我恶心。”有了老婆孩子,还来找别的女人,在这里装作深情的表白,这是她最恶心的那种男人,比明立诚还恶心。   江千樟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脸,模样显得滑稽又可怜。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明霜不爱他,要选江槐,莫非就是看中了现在的他的钱和权?   “明霜,我告诉你他的秘密。”江千樟哑着嗓子说,不管不顾,“他就是个私生子,他妈,是个穷得要死的农村人,当年靠一张脸倒追的我爸,给我爸下药怀的他。后来被我爸甩了,他妈从来没和我爸结婚过。”   “以前,他妈妈靠在外面卖养他,他初中的时候,本来念的是一个很烂的学校,在那里名声就不好,后来,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转学到了檀附。”   “他在你面前装的好,装得很干净很纯。”江千樟说,“就是知道你眼光高,怕你知道这些不要他了。”   “他和我们,根本是不一样的人,江槐就是个疯子,你和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江千樟声音颤抖着,“你不知道,这六年他做了什么,我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他要报复我们所有人。”   “他要把你绑在他身边。”   ……   下午,江槐和她一起,两人驱车离开了江宅。   江槐亲自开的车,就他们两人。平日里两人一起出行,江槐并不是很喜欢带司机。   “平时我不住在这里。”江槐说。“以后我们结婚了,也不会住在这里。”   他还是更喜欢和明霜的二人世界。   江槐最近提起结婚的频率越来越高,他是个极为细致缜密的男人,已经开始提前计划起来了,以后他们的婚礼,蜜月,婚后住处,生活模式。   倒是不管她答不答应。   “你身体最近怎么样?”明霜坐在副驾,凝着他的侧脸,“是不是瘦了?”   “偶尔头疼。”江槐停下来等红灯,侧过脸亲了她一下,“没什么大事。”   “医生说,之后心情好了,会缓解。”   “哦,你的意思是,要我对你好点,让你心情好,是不是?”明霜故意说,“江槐,你怎么这么有心机?”   他微抿着唇,垂着眼,忽然说,“安以那样的,没有心机,是么?”   明霜,“……”她觉得江槐真的开始有点被惯坏了,在她面前装都不装了。   她磨了磨牙,忍不住有些手痒,“是。”   他浓长的睫颤了颤,冬日阳光透出车窗玻璃照射在他漂亮的脸上,脸色似乎更加苍白,衬得一双薄唇一点纤薄的红,更为艳丽。   红灯过去了,车重新启动。   平日里江槐开车很稳,速度适中,几乎不会有颠簸和忽然的急转弯刹车,这次,速度却越发快,几乎达到了限速。   明霜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江总,恨我就直说,不用带着自己给我殉情了。”   车速慢慢降下,男人握着方向盘的修长指骨有些发白。   他们回了明霜的别墅,他一直情绪不高。   明霜叫他吃晚饭,江槐吃的很少,见明霜看向他,他轻声说,“没什么胃口。”   晚上又要去工作,被明霜一把拉住,把他拽回了客厅。   把江槐在沙发上按下,他乖乖坐下,明霜给他拿了温水和药,看他吃完。   “江槐,你一点都不好。”明霜凝着他,“有心机,喜欢吃醋,管着我,还经常发病。”   “不听话,经常骗我。”   他脸色一分分失去血色,明霜说,“换成别人,我早分手了。”   很多地方,已经犯了她的大忌。   “所以,明霜,你又要和我分手吗?”他嗓音沙哑绝望,瞳孔有些失焦,这句话没说完——   明霜柔软温暖的手已经轻轻抚上他的面颊,在他唇上爱怜地亲了亲,“江槐,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我们应该是最不合适的两类人。”   明霜做事很理智,决绝又残酷。像七年前,她发现了这点,便毫不犹豫地和江槐分手了,可是七年后,他还固执地在原地等着她,一点都没有变化。   她想起了照片上,那个屋檐下的小孩,他身上那种倔强又柔软,脆弱又坚强的气质,从小似乎就如此。   于是江槐又好了,只需要她一点点爱。明霜坐在他大腿上,靠在他的怀里,被他紧紧拥着,感觉到他的热情。   ……   初五,明霜接到欢茄唐晨的电话,说是京大在檀城的校友会,问她参不参加。   地点在一家五星餐厅。   单独的一个包间,人不多,只有十多个,唐晨说这次只找了些关系近的。   明霜被江槐一起倒是,唐晨似乎并不显得很意外,满面笑容和他们打招呼。   江槐显而易见是他们圈子的中心,这顿饭的主角,但是他不怎么在意,把这当成了一场便饭,只顾着她。   唐晨是请客的,叫明霜点菜,又问她江总喜欢吃什么。明霜随便点了几个,唐晨看了眼,又要加几个油焖大虾与帝王蟹。   “海鲜就不用了。”明霜说,“他吃不了。”   “江总不能吃海鲜?”唐晨极为意外,他也不是第一次和江槐一起吃饭了,之前偶尔也点海鲜,江槐从没说过自己吃不了,但他仔细回想起,似乎真不见他吃过。   “过敏。”明霜说,“沾一点就不舒服,吃多了要进医院。”   江槐握着她的手,漆黑的眼看着她。   他没想过,过去了六七年,明霜竟然还会记得他的忌口。他习惯于忍耐与压抑了自己的需求了。   “哈哈,明小姐和江总感情真好。”唐晨笑道。   吃饭重点不是吃饭,自然是要培养感情,他见江槐心情很好的样子,这顿饭的目的,也就达成一大半了。   “那是。”何劲松也来了今天的同学会,“毕竟高中就开始的感情。”   何劲松和江槐去了同一所大学,当年,明霜的高考志愿,还是他提议的,现在何劲松留在了京州,是一名算法工程师。原本按他如今的级别,应该是来不了这个同学会的,但唐晨联系了他,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江总越来越帅了。”他喝了点小酒,忍不住感慨。   和高中比,褪去了一点少年的青涩,出落得更加俊秀,像是被经历沉淀了下来,清冷的气质里掺了一些别的味道。   “当年,江总也算是一枝高岭之花。”何劲松说,“大学四年都没谈过恋爱,明明我们数学系女生,算是理工科专业里多的了。”   明霜说,“哈,那是。”   “飞行器工程设计专业的男女比,是不是更悬殊啊?”何劲松问明霜。   明霜想了下,“差不多吧,可能10:1?身边全是男的。”   男人多的影响就是臭死了。尤其是夏天,各色人种,香水味儿混着汗臭味,传说中的男人味儿,闻得明霜直想吐。   明霜是个对味道很挑剔的人,嗅觉极其灵敏,每次上课她都恨不得戴口罩,把鼻子遮住。   她也讨厌香水味,能让她觉得好闻的人屈指可数。   江槐转眸看了下她,没做声。   唐晨在和另一外做科技的老总聊,目光却时不时看往这边,注意着他们三个的谈话。   “我记得,江总,大三的时候,是不是交换去了英国?”何劲松说,“你们那时候有遇到吗?”   明霜倒是意外。   江槐从没和她提起过,他去过英国交换,更别提来找她,她飞快回想了下,自己大三的时候在做什么。   江槐神情淡淡的,只说,“是。”却没提遇没遇到。   去都去了,江槐会不去看她吗?明霜感到怀疑。   这男人真能给她惊喜,一桩桩的。   席间,明霜讲了讲皎月和自己的创业,唐晨对他们产品质量赞不绝口,“最开始,我还有些犹豫,后来用上了,才发现最开始的我有多不识货。”   他说这话时,明霜瞥了眼江槐,唇挑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   “等我们节目播出了。”唐晨和明霜碰杯,语气很笃定,“到时候,明小姐的订单一定会激增。”   席间,江槐一直没怎么做声,他很照顾她,明霜说话,他换了筷子,给她倒茶,布菜,这是他在家里替她做惯了的事情,明霜当惯了大小姐,也很坦然受之,周围人视线却越来越惊讶。   “什么时候可以喝上江总你们的喜酒?”唐晨笑道。   江槐说,“由她定。”   明霜握着茶杯的手却顿了顿,笑道,“再说吧。”   “开春,我就要去京州念博了。”她说,“可能要分开一段。”   列席的都是何等人精,唐晨笑呵呵的,“那也没事嘛,很多人读博就已经结婚了,甚至生小孩的都有。”   “我不喜欢分居。”明霜径直说。   她面孔很美,脖颈修长雪白,握着杯子的手同色,又美又骄傲,身上却还有些小女孩般的顽劣,骄纵和天真,这些复杂的气质,在她身上根本不违和,甚至还莫名的吸引人,让人只想被她看着。   她天生就是被人宠着捧着长大的,一天都未曾跌落过谷底。   唐晨忙挪开了话题,何劲松喝着酒,瞧着明霜,心里想着,和高中时,竟然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的璀璨耀眼。   明霜从盥洗室出来。   走廊里。男人穿着笔挺的黑色大衣,墨绿色围巾,一尘不染。   江槐衣服全是明霜挑的,她很讲究穿着,会给他搭配好,都是她喜欢的样子。江槐适合冷色调,穿着显得更加禁欲,明霜去解他扣子时感觉更足。   江槐也乐意如此。让他觉得,自己里里外外,都属于她一人。   江槐很没有安全感,只有被她需要和拥有时,才会让他切实的感觉到爱与熨帖。   江槐身上还是很香,压着一点点清冽的酒味,他压住她,“明霜,什么时候可以说。”   他不想没名没分,只想广而告之,想和她结婚,成为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这么急?”明霜说,“那你想个办法。”   江槐握着了她的手,一言不发。   刚才席间,有人给明霜敬酒,却被他挡下,替她喝了,没让她沾一点酒,江槐自己酒量明明比她差多了。   “你不是还要去医院检查身体?”明霜说,“喝什么喝?”   她扯住江槐的衣领,往下拉,尝了尝他的味道,“下次别喝了。”   江槐吻着她,不让她走。每次他情绪失控的时候,需要她的亲密,才会被安抚。   “霜霜。”他似乎平静了下来,“等我去检查完。”   “我会把体检报告,财产证明,房产,身份证……都给你。”他轻声说。   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简直可以把他逼疯。   明霜对他不好,他很痛苦。明霜对他好,他又觉得不会长久。   只有把她牢牢绑在他身边,完全占有,他才会觉得安心,婚姻是目前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我不要。”明霜说。   他握着她的手,似乎完全没听到她拒绝的话,很平静,“这样,我就一无所有了,只有你了。”   ……   江槐去医院检查完后,检查结果过段时间出来。   明霜从公司回家,看到家里书房亮着暖黄的灯,知道江槐到家了。   她脱了外套,进去一看,江槐果然在书房,穿着黑衬衫,挺少见的打扮——甚至,江槐抬眸看她。   “你干什么。”明霜抬手摘了他的眼镜,“这样显得好斯文败类啊。”   江槐视力很好,完全不近视,她倒是有些轻微近视。   江槐生得很有古典的冷美人味道,冰冷中有些脆弱感,今天莫名其妙戴了一副眼镜,男人味更足一些,配着他冷冰冰的修眉俊目,一下便显得极为斯文败类。   江槐由着她。   “医生说。”他说,“最近用眼过度,叫我偶尔戴戴。”   “假设把你的眼睛遮住,会是什么样子?”明霜视线划过他的面庞。   江槐清冷洁净的气质大部分来自那双狭长上扬的黑眸。至于清瘦的下颌和那双纤薄湿润的唇,就只剩下诱了。   “你想试试吗?”   “算了。”明霜凝着他,“我怕你被我弄坏了。”   “没关系。”他轻声说。   可以让明霜更喜欢他一些,为什么不行呢?   “江槐,你真会装。”椅子微微一沉,明霜坐在他腿上,钩住他,去解他黑衬衫的扣子,领口下露出了一弯清瘦漂亮的锁骨,被黑色衬得更为诱人,江槐任由她,“你高中时,就穿成这样来见我,是不是故意的?”   知道她喜欢他的样子,也会利用起自己的这点优势,或许是无意的,潜意识却有了这点念头。   在学校,是校服一丝不乱的乖纯清冷好学生,私底下,已经被她扰得方寸大乱。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不知道。”明霜并不太信他不知道,便想去继续折磨他。   “是我摸你的腰那次吗?那你为什么不让?”明霜纤细的手,恰到好处停在他细窄腰上,现在可以随便摸个尽兴了。   江槐声音含着一点点哑,轻轻喘了一声,“霜霜。”   “我快坏了。”他凑到她耳边,近乎呢喃,“你还要我吗?”   他肮脏,龌龊,病态,隐瞒了很多,骗了她,才换取了今天的幸福。   可是,这一切,或许也快到要崩坏的时候了。   而他已经离不开明霜了。   作者有话说:   小槐好带感的男人!   么么,今天下午打疫苗四点才到家,给大家抱歉了,发二十红包。   ———— 第七十九章   医院里总是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   从孩提时代开始, 江槐经常来医院。于嫣在世的最后那段日子,也是由他陪着的。那时候,江槐一点都不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去之前, 他总会很认真地反复洗手,在医院, 偶尔会让他生出一种怪诞的安全感来。让他觉得,自己是干净的, 这个世界也是干净的。   李青纹拿着新的报告单推门进来, 江槐在休息室,还在处理工作,江槐虽然年轻, 但是能说的上是李青纹见过的遇事最沉稳波澜不惊的人之一。   单子上写着检查所见和医生的诊断意见。江槐视线随意扫过那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迹, 依旧很平静, 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做完这个眼睛手术——手术成功的话, 应该就没问题了。”李青纹说, “万幸, 不是头部病变。”   江槐的失忆和偶发的神经性头疼误导了他们, 让他们一直聚焦于脑部,不料根本找错了方向。直到前段时间,李青纹突发奇想,让他去做了一个视力检测,才发现了端倪。   江槐视力很好, 短期内有如此变化, 他自己肯定有察觉, 不过他却没对李青纹提起过半点, 作为医生, 主顾是这样的性格,其实让他很难开展工作。   江槐神情淡淡的,“如果失败了呢。”   “失败可能性不大的。”李青纹说,“有百分之三十多快四十成功率。”   江槐是学数学出身的,没对他这个“不大”的概率提出质疑,他唇边挂了一缕浅淡的笑,“那假设不做呢?”   “不做的话,失明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李青纹犹豫了半晌,“江总,你好好考虑考虑。”   江槐好那么年轻,事业发展正鼎盛,听说最近还有了未婚妻,无论如何,李青纹觉得,他是绝对不能接受失明这个结果的。   “江总,您自己决定。”李青纹说,“如果您愿意的话,安排手术最好尽快,这段时间,您可以和家人商量一下,让他们来照顾照顾。”   一个成年人,眼睛陡然出了问题,要承受的精神压力是极大的,眼睛是人类最宝贵的器官,忽然失去视力,会极大的增加不安全感,这时候,倘若家人在身边陪着,会好很多。   ……   明霜从皎月离开。   过完年,天气依旧冷,偶尔飘些雨水,檀城冬天的雪不那么多,过年时,似乎已经把那几场冬雪的份额用完了,现在全是雨水。   今天唐晨亲自带着团队上门了,来参观了一下他们公司,也给他们看了,节目组用他们的无人机拍摄的影片。   成片效果极佳,唐晨对他们的产品赞不绝口,说无论是成片效果还是机器质量,都是物超所值。   借着明霜博导的关系,京州那边也陆续过来了订单。   明霜小赚了一笔,全给团队发了奖金,她本来对人就极为大方,整个公司都喜气洋洋。   明霜倒是还惦记着自己的初衷。   等到九月,她和江槐的生日都在九月,中秋有最漂亮的月亮,她要用自己亲手开发的无人机来拍下最漂亮的月色。   少年时代。她还记得,和江槐一起坐在咖啡馆里学习,看着窗外的月光高悬。   她经常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对他说,有朝一日,她想要攀折下月亮。   江槐总会包容她,什么事情,似乎都会支持她去做。   明霜这段时间,和江槐待在一起,倒是越来越多的回想起了他们少年时代的相处。她曾经以为自己早忘了,但是偶尔回想起来,又会发现,一个个片段似乎都还储存在脑海中。   “明总,下午和我们一起吗?”唐晨现在对她已经开始改口了,“我们兄弟节目组,对你们产品很感兴趣,想来试用一下。”   “陈副总在呢。”明霜说,“他很专业,可以让他来介绍。”   “我下午有点私事,实在抽不开身。”她笑着说,“下次请他们吃饭,当时赔罪。”   ……   “小姐,回别墅吗?”明霜拉开车门,做到后座,司机问。   “不用,去这里。”明霜拿着一张小纸条,递给司机。   司机看了眼地址,有些惊讶,不过,对他们而言,也学会了不去质疑雇主的决定。   明霜坐在后座,靠着椅背,车里温度和湿度都适宜,她戴着眼罩休息了片刻,又摘了,从自己包里翻出了一本笔记。   笔记本封面微微泛黄,字迹清秀。   初二一班,江槐。   育才子弟小学,临榕街,希望初中,云贝小区,檀城附中,京州大学。   她修长的手里拿着铅笔把玩,一点点,在心里把他的成长轨迹勾勒了一遍。于嫣应该带着他搬过很多次家。而应该只有江槐高中住的那处房产,是于嫣自己买下的,其余都是租房。   “这房子空了七八年了嘞。”房东是个老太太,虽然上了年龄,但是精神头很好,她不住地打量明霜,眼神里有种小市民独有的市侩,“你是要租我的房子?不然不能看。”   眼前女人很是明艳,气质和打扮都不一般,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是潘芳芳很少能在这一带见到的女人。   明霜不耐烦和她掰扯,直接从钱包里掏出一摞百元大钞,“这些够不够?”   潘芳芳数了又数,眉开眼笑,带着她去看房子。   “我现在还记得那娘两。”潘芳芳絮絮叨叨。   女人长得极为漂亮,小孩也很好看,只是从小就安静寡言,周围也没有小孩和他一起玩。   “经常见到他被关在外头。”潘芳芳说,“小孩子,也是造孽,大冬天的,那么冰天雪地,他性格又倔,别人要带他回家,他也不动。”   明霜慢慢走着。   “有男人来找过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男朋友。”潘芳芳拿钥匙开门,“那小孩就蹲在门口,叫他叫爸爸也不叫。”   室内很狭小简陋,很久没住人了,里面有股呛人的灰尘味道。   “有点脏。”潘芳芳说,“太久没住人咯,你要租,我可以先找人打扫打扫。”   明霜没做声,视线环顾了一周,这幢低矮的房子里,似乎已经完全没有江槐留下的痕迹了。   “爸爸?”明霜缓缓问。   “对。”过去了这么多年,潘芳芳如今老了,当年却正是个贼热衷八卦的中年妇女,因为那女人太漂亮太特别了,她一直记忆犹新。   “小孩爸爸不知道是谁。”潘芳芳说,“他妈好像换了好几个男朋友。”   “当时,好多人说他妈妈哦……”接下来的话当然有些不好听,潘芳芳拿捏不准明霜和当年娘两的关系,也含糊过去了。   附近人家,都不让自己孩子和那个小孩一起玩,说他是肮脏的小杂种。   明霜心里有数,她想起了江千樟的话,想起了高中时江槐不停洗手的洁癖。   ……   离开了这间房子,明霜第二站去了希望初中。   她在学校收发室,和管理员攀谈了一番,钱在哪里都好使,得以进去了资料室。   江槐的入学年份她还记得,明霜如愿以偿,翻出了一张陈旧的校报,日期正巧是……xxx2年,9月22日。   正面刊登着江槐的照片,穿着白色校服,应该是十四岁的江槐,少年更稚嫩一些,但已经有了如今漂亮的眉眼轮廓,安静漠然地看着镜头。   捷报,我校初二一班的学生江槐,在檀城市初中生数学竞赛里荣获第一。   报纸很老久了,纸张泛黄,明霜把报纸翻了过来,漂亮的眉顷刻皱了起来,背面不知道被谁画了一个硕大的骷髅,黑色毛笔写下的字迹,密密麻麻。   ‘去死。’明霜皱眉,认出来了,通篇都是这两个字,字迹很草,不知道到底是针对的谁,也不知道是谁写的。   江槐上初中时开始住校,每学期都拿奖学金,大部分都都给了那姓易的一家人,他总是独来独往,校服被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极为安静寡言。   明霜离开了希望初中。江槐初三便转学了,去了檀城附中,随后直升了高中部,再然后,和她相遇了,那时候的他已经和现在完全不同了。   明霜独自走过街道,在江槐从小生长的这条街道上,一点点拼凑出他的过往。   她撑着伞,雨水被风吹歪,落在了明霜面颊上,冷冰冰的,她手很容易凉,平日一起出行,江槐会记得叫她戴手套,或者用自己手帮她捂住。   一个下午,下着雨的冬日下午,她独自在外做这种事情。   明霜想,她可能也是疯了。   于嫣为什么会和江承庭分手。明霜想起她找到的那个日记本,于嫣是个很骄傲决绝的女人。或许就是个很简单的故事,江承庭有了二心。于是,于嫣抛弃了他,然后在他和江槐身上一并报复了回来。   明霜的心又冷又硬,她从来没自怜的情绪,对别人也极少有怜悯。尤其因为明立诚和喻殷的事情,她憎恶出轨的男人,她能理解于嫣的想法。   可是,承担这些后果的人,偏偏是江槐。   人或许都是自私,偏心的。换成别人,她或许多的一眼都不会看。   明霜抿着唇,看向外头的雨幕。想起了初中时,江槐写在笔记本上的那几行字。   如果让他选择,或许,他不会愿意曾经栖身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世界,自始至终,没有给他多少温柔。而她,最开始对他的好,不过是始于一场无聊的逗弄,或者说,一次对漂亮异性的随手撩拨,他却那么认真地爱上了她。   即使被抛弃,又经历分离,也未曾改变。   她大部分时间对他很坏,小部分时间也谈不上多好。   江槐却一直贪恋她从指缝里施舍出的一点温柔。   这些阴暗的过往,江槐选择不要了,从自己身上分割了出去,成为了他想成为的人,可以陪在她身边的人。   可是,少了那些部分,还是她认识的江槐吗?   明霜上了回程的车,路上接了陈鹤轩电话。   电话那头,青年声音很是明朗醇厚,“下午谈成了一笔大单子,你猜猜,是多少?”   “多少?”   陈鹤轩说了一个数字,抑制不住的喜悦。   “晚上庆功宴,你来不来?”他问。   明霜手指卷着发梢,看着窗外的雨,说,“你们吃吧,算我请的。”   陈鹤轩沉默了,“晚上有安排了。”   “回家。”明霜说,补充了两字,“陪人。”   外头雨越下越大,明霜心不在焉想着,雷雨天时的江槐,似乎比平时还要磨人一点,也不知道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喜欢从背后抱住她,反复叫她名字,暗示要她说爱他,当然,明霜极少满足他这个要求。   估计现在,他还在家里等她回来。   ……   单子放在桌面上,男人声线清越,一点点对江如枞厘清公司事务和江家企业状况。   “你自己怎么办?”江如枞看着他,“明霜知道吗?”   他声音顿住。   江如枞知道,江槐一直觉得,只有最好的才配得上明霜。   “你等了她这么久。”江如枞说,“现在她终于有些被你打动了,你现在要放手?明霜的性格你还不懂吗?假设你放手,她对你根本不会有一秒钟的留恋,第二天,可能当天,立马就和别的男人手挽手了。”   江槐握笔的修长手指慢慢收紧。   “你在想什么?”江如枞问。   “我在想。”   “我没能把自己最好的六年给她。”江槐看向窗外,侧脸清俊峭薄,淡淡说。   他的18-24岁,都在守候,等待着她回头。   十七岁的他,不够成熟,一无所有。而如今,未来的他,很可能变成一个废人。   江槐是不会允许,这样的自己出现在明霜面前的。   在一切失控前,他就会让这些结束。   从以前开始便是如此,他把自己所有阴暗面都牢牢收起,只愿给她看,他最好看,最光亮的地方。   “你和明霜说明白。”江如枞缓缓说,“然后去接受手术,万一一切顺利,不就等于什么事都没有。”   至于明霜会是什么反应,江如枞觉得难以想象。   明霜自始至终是个令人琢磨不透的女人。   ……   江槐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来自霜霜。   【人呢?】   【回家吃饭。】   【车上给你放了伞,记得打。】   ……   明霜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想到什么,几乎就要立刻去做,想做什么谁都拦不住,她直接穿好外套,叫司机送她去林泉。   林泉大楼在檀城金融街最好的地段,晚上七八点,依旧灯火通明。   前台是个小姐姐,细眉细眼,看到明霜,女人一身咖色大衣,雪白漂亮得夺目的脸,腰纤纤一束,光润的蜜色卷发随意披散在肩上,给她的美增加了几分生动娇俏的韵味。   简直让人挪不开眼,像明星艺人。   李纤柔问,“女士,您好,请问你找?”   “你好。”明霜径直说,“江槐在吗?”   李纤柔愣了愣,“您要见江总?请问有预约么?”   明霜琥珀色的猫儿眼微微眯了眯,对她礼貌地说,“谢谢。”   下一句话,似笑非笑,倒像是在对自己说,“见他需要预约?”   黄集从电梯里出来,见李纤柔和明霜说话,立马迎了上去,他知道这个女人有多难对付,他擦了一把额上汗水,立马说,“明小姐,对不起,是我办事疏忽了,不知道您来了。”   电梯口打开了,江槐自己已经出来了。   明霜第一次在公司见到江槐,穿着整洁的浅蓝色衬衫,领带,黑色西裤,此情此景,他身上那股子清冷凌厉的气质被放大了许多,李纤柔和几个在大厅,还端着咖啡杯的员工,忙不迭和他打招呼,“江总。”   他握住她的手,被明霜甩开了,江槐抿着唇,“我办公室在十楼。”   ……   明霜是第一次来江槐的办公室,里面布置得极为简单,桌上放着电脑和一些必要的办公设备。   一件沙发,上面干干净净,一个衣柜,里面都是各式衬衫和深色正装。   “下午和唐晨聊了聊生意。”明霜坐在了江槐椅子上,舒舒服服靠着背,男人站在她面前,她仰视着他,“唐总,似乎和江总关系很不错。”   明霜平日里大抵直呼其名,叫他江槐。想折腾他时,才会这么叫他。少年时代她还会叫他哥哥,重逢后便没有了,别的称呼也没有。   他思绪飘远了一些。男人脸色有些苍白,窗外开始打雷了,划破雨幕与夜幕。   明霜看着他,径直说,“为什么不回家?”   江槐抿着唇,紧紧握住她的手,近乎喃喃,“……霜霜。”   别对他这么好。   对一个已经残破的他。   明霜解开他右手的袖扣,江槐手指有些僵硬,还是由着她了。   他清晰的腕骨上,白皙如玉的皮肤,其上交错的伤痕依旧清晰可见。即使过了这么多年。   “是不是初中就开始了?”明霜手指轻轻摩挲而过他的手腕,想起了很多。   她看向江槐漂亮的黑眸,他的眼生得很好,很古典,清凌凌的,眼尾收得狭长,微微上挑,明霜爱去亲他眼尾,看他浓长的睫羽轻颤,随后,便扬起那双纤薄的唇来吻她。   他没挪开视线,半晌才答,声音有些沙哑,“是。”   初中江槐开始住宿,所有人都睡着后,他经常独自一人走出宿舍,手腕上第一道伤痕就是在时候留下的。他发现,伤害自己,可以让痛觉暂时压制痛苦。   明霜看着他,“江槐,我记得,以前我就和你说过,叫你不要再这样了,不然我们就散了,你似乎没有听进去。”   “现在,过去了这么久,你还在骗我。”她轻声说。   他不愿意,让她看到真正的他。   明霜手指抚上江槐的面颊,“你再这样,我会不要你了。江槐,你不听话,我去找一个更听话的。”   窗外雷声越来越大,银白色的闪电划破天幕,雨水噼里啪啦打在窗户玻璃上。   她被江槐按住了。明霜知道,他听不得这种话,一点也听不得。   他对她病态的独占欲,随着她对他的一点点的好,已经如同见风的燎原野火,发展得越来越强烈而畸形。   明霜面颊绯红,唇红得厉害,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坐在江槐身上,柔软的手指随意抚弄着他干净的黑发,江槐把她紧紧按在自己怀中,他身上那股子香萦绕在她鼻尖。   他心里却越来越空,整个人似乎都是空的,她明明在他怀里,紧紧贴着,他却觉得完全不够。   他埋首在她颈窝,唇贴着她的皮肤,灼热又冰冷,近乎喃喃,“霜霜。”   “不够。”   还不够。   她已经知道多少了?离她彻底戳穿谎言,应该也快了。   他被抛弃的日子,应该也已经越来越近了吧。   ……   到家后,明霜把江槐衣服剥了,把他塞进了浴室,叫他去洗干净。每次他给她撑伞,都会淋湿。   他最近越来越不正常了,心理上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她对他的好,似乎反而加剧了这点。太久的无望的守望,强烈的患得患失与不安全感,病态的爱。   明霜进了书房,锁了门,拨通了李青纹电话。   电话那边,李青纹知道是她的来电,很是拘谨。   “江槐的体检结果怎样?”明霜开门见山。   李青纹支支吾吾。   “我知道。”明霜眯着眼,声音很平静, “他不让你说,你不能说。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答话就好。”   “有没有生命危险?”   “……没有。”   “是不是脑子检出问题了?”   “……没有。”   “胃?”   李青纹一一否决。   明霜缓缓道,“眼睛?”她想起江槐那副忽然出现的眼镜。   李青纹不做声了。   “这个电话,当没打过。”明霜说,“你放心。”   她出了书房,江槐正从浴室出来,上半身未着一缕,水珠从黑发发梢滚下,滑落在他白皙如玉的皮肤上,雷雨还没停,越演越烈。   明霜呼出了一口气,见江槐停在她面前,垂着长睫,安静地看着她,陡然,纤长的指骨松开了浴巾。   “江槐。”她说,迎向他漂亮的眼,“准备在离开前,把你自己给我吗?”   “你准备要去死吗?”她说,“然后成为我的白月光,叫我一直记着你?”   “我不会的。”她轻声道。   “江槐,我薄情寡义,凉薄善变,恶毒又狠心,只爱我自己。”她说,“我是不会记得你一秒的。”   “我只爱在我身边的人。”   作者有话说:   qwq   那段时间的小槐,暂时的失明,放大了他的不安全感,人也变得更加病态地爱着十五。他和十五亲密是在看不清的情况下的,就像饮鸩止渴。(蒙眼play)   这章解决了下感情问题,之后部分,应该其实都算是甜甜的啦()   给大家二十红包~~么么,昨天打了疫苗,今天不太舒服,写迟了。   —————— 第八十章   五年前, 伦敦。   正是傍晚,泰晤士河被夕阳余晖渡成了斑斓的淡淡金色,连带着其上矗立的伦敦桥, 车与人川流不息, 远处霓虹一点点亮起,晚夕连着长河, 云蒸霞蔚,漂亮得似是虚幻。   这是江槐到这里的第一个月, 陌生国度的街道上, 他刻意落后于了人群,独行着,修长的影子映照在地面上, 他顿住了脚步。   人来人往, 女孩被众人簇拥, 众星捧月, 正和朋友一起过桥, 一头漂亮的卷发高高束起, 双手背在身后, 正仰着脸,在和身边的朋友说着什么,晚霞落在那张皎洁完美的脸上,显得那么温暖又真切。   不远处,一艘渡船在江面上缓行而过, 汽笛声拉得悠长。   他们擦肩而过。   他的同窗注意到了, 随着他的视线, 看到了那个远去的女孩明艳的侧脸, 随即, 便是她远去的背影。   江槐一直在看着她,眸光那么复杂。   “jiang?”同行的男生有些疑惑。   他的眼神和神情不需要解释,爱意昭然若揭。   “你喜欢她?为什么不去表白呢?”在西方人眼里,喜欢就要去追求,他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个漂亮的女孩,江槐只是在背后默默看着,甚至没有主动上前和她攀谈。   江槐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汇入茫茫人堆,再也看不到分毫。   ……   白嘉荣是和江槐一起来的京大交换生,他知道江槐心里一直有一个人,之所以选择来英国这所知名大学交换,其实也只是为了,可以离她近一些。   可是,来的这半年,他却不见江槐去见过那女孩一次。他大部分时间都独来独往,去教室里听课,去图书馆自习,生活规律,成绩极为优异,甚至有教授对他伸出了橄榄枝,问他愿不愿意本科毕业后来这里继续深造。   分手时,明霜对他说的话,依旧像是一根尖刺一样,插在他的心头,让他日夜回想,流血不止。   伦敦有雾都之称,多雨,多雾,大部分时间都湿漉漉的。   他清晨打开窗户,看到街道上笼着一层朦胧的薄雾,似乎看到了明霜,正在雾里,朝他走来,对他仰脸甜甜的笑。随后,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意识清醒了,再一看,街道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   江槐醒来时,发现原来又一场梦,最近,他梦越来越多,似乎也越来越多的分不清梦境与虚幻。   夜色浓郁,昨夜的雷雨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他像回到了小时候,又像是回到了五年前的伦敦。   一双温软的手扶住了他,随后,是凑到他唇边的一杯水,温度正好,竟然还是温的。   明霜喂他喝水。她的手腕却被他攥住,江槐转眸看向她,声音沙哑,“明霜,你是真的吗?”   明霜没说话,由他握着自己手腕。她喝了一口水,吻住他的唇,将水渡了过去,他薄薄的唇被润泽,恢复了嫣红,江槐紧紧抱着她,似乎要把她揉入自己怀中。   窗外电闪雷鸣,她在他怀里,身躯柔软温暖。   她的手轻轻抚过他的眼角,轻声说,“睡吧。”   爱人的柔情是最好的镇定剂,良久,江槐低低应了声,把她抱紧。   窗外暴雨如瀑,雷声阵阵。   ……   江槐最近在加紧处理公司事务,林泉过于依赖他,鉴于这些年江槐在圈子建立起的口碑与声誉,很多合同,他不露面谈不下来。   周五时,林泉的投资部经理肖准来了皎月一趟,态度极为和气,和她说,皎月和林泉之前签的对赌合同已经完成了,之后林泉还会继续注资。   其实明霜创立这个公司之的本来原因很是任性,不是为了做成一番事业,只是为了圆梦,圆自己孩提时代的一个梦想,想用自己亲手制作的无人机拍摄下最漂亮的月相。   后来,她们公司人越来越多,明霜送肖准离开,一楼大厅,新来的员工很恭敬地叫她明总,这是新加入她们团队的年轻人,意气风发,来了这个新生的公司,想要未来随着她一起做出一番事业。   上个月,唐晨的《神州记录》最新一期播放了,热度十分爆炸,唐晨在访谈节目里,谈及这次镜头质量可以这么高,和皎月和他们这次拍摄用的新型无人机分不开关系。   皎月和林泉签订的那个对赌协议,不知道怎么也在圈子里流传开了,这是江槐注资过的公司。来公司的投资人络绎不绝,明霜接待不过来,家里还有个人,她不想夜不归宿,很多就都推给陈鹤轩接待了。   “其实,最开始,我们没有想过可以盈利这么多。”卢思佳坦白。   当时,明霜把他们拐过来时,并没有承诺过未来会如何,开发期间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困难,好在最后还是都一一克服过来了。   明霜离开公司,看着灯火通明,活力焕发的众人,忽然有些沉默。   她自小一颗冷硬的心,游戏人间,从不信任任何人,可是,蓦然回首,一路上,其实很多人在信任,依赖着她。   公司里的大小事务,卢思佳每天都会给她过目,要她做一个决策,陈鹤轩知道她有男朋友后消沉了一段时间,但是最后还是决定不退出,新来的员工就是依托他在临大的人脉,齐健最近结婚了,拿分红买了新房,每天工作干劲十足。   还有一个人,等了她很多年。   明霜先到了家,把家里灯都打开,最近已经入春了,天气一天天回暖,但是还是透着刺骨寒气,江槐吃饭口味清淡,明霜叫了餐。   二楼有个温泉,已经被帮佣打扫干净,她提前把温泉水放好了,一池碧绿的水,散发着热气,旁白墙壁上插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   江槐给她发了短信,说是今天工作有些多,回来会略迟一些。   台下闪光灯不断,今天江槐少见露面,之前关于他忽然在公司消失了两月,诞生的谣言不攻自破,林泉少见的对外开放,允许记者进来参观。   路若雪混在记者堆里,仰望着台上男人。实在忍不住咂舌,只觉得越看越觉得气质好,这种长相,配着他的身份和地位,就像是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星辰和冰川。   散会后,江槐被人围着,黄集把人一一拦住,彬彬有礼道,“江总晚上有安排,没有时间接受采访。”   路若雪拿着相机,咔嚓拍下了他的侧脸,她终于挤了进去,“江先生,我可以找你做一个专访吗?”   江槐没看她,黄集重复,“姑娘,已经说了,江总不接受采访……”   “江先生,您的人生一直这么顺利。”路若雪也管不了那么多,“您一直这么一帆风顺,难道就没有过失误?没有过什么求而不得?”   江槐顿了顿,但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林清晓推着江如枞,在会议室的最后排,看着被众人环绕的江槐。   “他还和明霜在一起?”林清晓说。   江如枞凝着她,“这么关心?”   林清晓打湿了毛巾,给他擦了擦脸,神情很复杂。   “他们的感情,谁也说不清。”江如枞十指交叉,“上周,明霜来找过我一次,问了一些江槐的事情。”   江如枞很惊讶,为这个女人的聪明和冷静。   她对江槐的了解程度,大大超出了江如枞的意料。甚至于让江如枞开始怀疑,江槐的那个谎言,明霜是不是已经早已识破了。   可是明霜半点没有提到这件事情。   她和他聊了聊江槐的身体,语气很平静,江如枞甚至知道了很多以前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江槐胃不好,喜欢的食物和口味,他的睡眠习惯。   毕竟,除去祖传的海鲜过敏,这么久,他也没去刻意关注过江槐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江槐也很少在他们面前流露出关于自己的喜好。   他原本以为,对于江槐,明霜根本丝毫未曾上心过。   ……   “我回来了。”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男人还穿着正装,肩上带着暮春的清寒。   他脱了外衣,解了领带,挂在玄关,换鞋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明霜。   明霜穿着居家裙子,盈盈一握的腰肢,面颊雪白,卷发披散在肩头,少见的放松与慵懒,她说,“饭好了。”   他看着她,复又亲了亲她面颊,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餐厅只有他们两人。   “没有你做的好吃。”明霜尝着一道鱼,对江槐说。   江槐声线少见的温柔,“下次我做给你吃。”   明霜陪着他吃饭,江槐今天胃口似乎不错,果然,是人,都会有偏好,饭菜合口味,有她这样陪着,他吃得也会多些。   明霜说了说下午肖准来公司的事情,江槐并不意外。明霜也知道,没有他的授意,肖准不可能擅自做任何决策。   江槐在她以外的人面前,手腕很强硬,冰冷又强势,被许多对手形容为过冰棱。这也是明霜这么多年,一直不愿意留他的一大原因,她觉得自己驾驭不了他。   “你未来有上市的想法吗?”江槐问她。   他谈及工作时和平日不同,很专注,和十几岁时,思索解题时的样子很相似。   明霜从没想到过,对她的事业,江槐会这么认真地替她考虑这么深远。他一贯是个很细心细致的男人。一步步,替她什么都筹划好了,到很久之后,在他可能已经不在的时候。   “再说。”明霜淡淡说。   见江槐还要说什么,她摸到他纤长冰冷的手指,“你去洗澡吧,多泡泡,水给你放好了。”   她打开手机,回了几条工作短信,却看到陈璇来的消息。   “我怀孕啦。”随即发来的是一张医院的检查单。   “恭喜。”明霜回复。   陈璇却似乎意不在此,“我们都等着喝你和班长的喜酒呢。”   “日期定了,一定要通知我们。”   自从上一次,明霜手滑把江槐的睡颜照发到群里后,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他们是一对了。如今的江槐和明霜,极为匹配,无论是从外形还是从家世。   半晌,明霜回,“喜酒没必要喝。”   “不吉利。”   以前明宅的主卧一直有两张装裱好的合影,是喻殷亲自挑选的。   一张是明立诚穿着西服,她穿着白色婚纱的结婚照。另外一张是中式婚礼上两人喝交杯酒时的照片。明立诚英俊深情,喻殷掩不住幸福的羞涩。   喻殷去世了,明霜上了初中后,找了个日子回家,去主卧把那两张照片搬了出来,相框砸了,照片烧了,明立诚一直没发现少了什么。   ……   江槐在池子里,碧绿的温泉水下,一切都若隐若现,看到男人修长有力的四肢和白皙如玉的皮肤。明霜从背后绕过,手捂住了他的眼。他浓长的睫毛颤了颤,落在她的掌心,有些酥痒。   江槐身上总是冰冷的,现在倒是被温泉水蒸腾出了几分热意,面颊也是微红的。   他修长的手指湿漉漉的,离开了水面,去握住她,要和她十指相缠。   “江槐。”明霜说,“你视力变差了。”最近,见他戴眼镜的次数也增多了。   “你不喜欢看我这样么?”他轻声反问,手指摸到她的脸颊,“我可以不戴的。”   他在池子里,卑微仰视。她在岸边,一尘不染,高高在上。   一如既往。   他的一切,都没避开她。透过朦朦胧胧的雾气,明霜看到,他的腰窝上,那块白皙干净的皮肤上,有一行淡青的字母。   ——MShuang   “什么时候?”明霜手指轻轻划过那处,若即若离。这一幕对他而言太过于刺激,他声音发了哑,“四年前。”   四年前,他从伦敦回来后,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她的印记。从那时候起,江槐就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会再有第二个归宿。   他的感情与行事都过于决绝。   明霜半晌没做声。   他睫羽轻轻颤了颤,望向她,“你不喜欢?”   “喜欢。”她说。   这两个字,对他而言,无疑是最好的药。他凑近,吻住她,含吮着她的唇,又握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指带到刚才那个位置。他苍白漂亮的脸被温泉水蒸腾出了勾人的绯,眉目含着说不出的味道,冰雪消融成了春水,他在自己爱人面前毫无保留。   “江槐,你让我破过很多例。”明霜说。   “明明,我应该很讨厌你。”   “我没有留人在身边的习惯,你却一天都不想分开。”   “我不想结婚,你却很想有个家。”   “你找世界上最凉薄的人要爱情。”   “你骗了我很多,我不该容忍你。”   她为什么会自己骗自己,把这样一个男人留在身边?为他一再退让改变?   “……霜霜。”江槐声音沙哑,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那么聪明敏感的人,此刻纤长的指尖微微颤着,紧紧握住她的手。   “去做手术。”明霜抚过他的眼角,“江槐,以前我就说过,你的身体,不由你自己做主。”   ……   医院,病房,黄集等得心急如焚。   江槐的高级私人病房位于走廊尽头。   “怎么样?”他急着问李青纹。   “已经是全国最好的眼科医生了。”李青纹声音也有些疲惫,“手术很顺利,但是效果还并不知道。”   “先别去探望。”他指着病房说,“公司那边暂时封锁了这个消息,谁都不知道。”   “先让病人保持一个安静的环境和舒心的心情。”   明霜来时,走廊静悄悄的。   李青纹说,手术效果还不知道,但是,暂时的失明是避免不了的。江槐习惯了井然有序,习惯了任何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侧目看向房门,是女人的脚步声。   窗帘紧紧拉着,缝隙隐隐透出微光。   他转脸看向病房外,漂亮的眼完全被纱布包裹住,只露出清瘦的下颌,秀颀笔直的鼻梁,和那双纤薄诱人的唇,在光线里半明半暗。   那双唇,是她在江槐长相里,最喜欢的部分。也是十七岁那年,在走廊里第一次遇到江槐时,她第一眼看到的。   视觉被剥夺,听觉和触感被无限放大。   “霜霜,如果我好不了,彻底变成废人了。”他转脸看着她,轻声说,“你会离开我吗?”   明霜在他床边坐下,声音很轻,很软,“如果我说会呢。”   他纤长的指骨陡然收紧,刚做完一场结果未卜的手术,失去视觉,正是人最脆弱的时候,也是在这时,他的不安全感到达了顶峰。   “可是,江槐,你会让我离开吗?”她轻轻抚摸过他的唇。   江槐离不开她了。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会把她留下陪他。倘若明霜不要他,他会自绝于这个世界。   “江槐,你一直是这样,我去了你的初中。”明霜说,“看到了你的笔记本,你上次说不记得的那个。”   “还有我和你分手后的所有事情。”明霜声音温和,“你去了英国找我是不是,你记得你文身的日期,记得你和我分手的事情,记得你小时候的一切。”   “明霜,你现在,才来和我说这些。”他声音沙哑,脸上毫无血色,“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一直装作不知情,装□□他,江槐又何尝不知道,她早已经知道了这个谎言,不知情不过是在骗他而已。可是,他舍不得戳穿这一切,想要继续享受她对他的好。   明霜哄骗着他来接受了这个手术,然后在这个时候,把一切都说出来,要抛弃他,这是她对他的惩罚和报复?   因为他变成了废人,还对她说谎。   “江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会对我说谎。”女人声音传来,清澈冷凝,“你这样时,会咬自己的下唇。”   那一天,江槐带着行李箱,出现在她家门,和她说话。他下唇上有被自己咬出的淡淡的齿痕。她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实在太过于深浓,即使他说忘了,他看她的眼神,和那天,被她分手时,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丝毫未变。   明霜从未遗忘过。自始至终,也再没有第二个男人,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她。   “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他说自己失忆,来她家的第一天。   她就知道了。   可是,还是把他留下了,把这个‘失忆’的江槐,留在了自己身边。   溪水重新流淌,颜色重归于世界。   他从绝望里,被一分分拯救而出。从谷底,带到顶端。   “江槐,疼么?”她纤细手指抚过他的面颊,停留于此,轻声问。随即,整个人身子一轻,已经被江槐抱起放在床上,他一声声反复叫着她名字。   “不疼。”   “别不要我。”他声音沙哑,灼热地吻着她,在一片黑暗里,他看不到她的脸,男人手指冰冷修长,“霜霜,我是你的。”   明霜手指停留在自己衣襟上,他什么都看不到,那张清冷如霜的容颜,被纱布包裹住了漂亮的眼,她凝着他,轻声说,宛如宣判,“江槐,给我。”   作者有话说:   下章有第一次。   接下来应该会有不少十五宠小槐的情节,因为这个男人真的已经千疮百孔,差不多坏了,十五说爱他他也不敢完全信,患得患失,你搞不懂他会做出什么来……而且失明状态也还会维持一段时间。   需要十五来慢慢修补qwq,然后还有几个伏笔要解决。   还是二十个红包,么么。   ———— 第八十一章   江槐看不到。此时此刻, 他的世界是一片黑暗,感官被无限放大。月光主动落入了他怀里,他却无法窥探到分毫, 明霜带着他的手缓缓探寻。他动作起初很生涩, 男人洁净修长的指尖蘸着月光,却一步步沉溺, 越发主动,逐渐失控。   明霜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没去接, 电话锲而不舍地响着,是陈鹤轩的来电。她把公司里的事情都扔给了他,说有事电话, 自己却跑来了医院看江槐。   明霜看到身下男人的模样, 微微叹了口气, 她把手机拿了过来, 接起了电话, 打开了免提。   电话那边传来了醇厚的青年声线, “你现在在哪?”   明霜说, “医院。”   陈鹤轩问,“你病了?”   “男朋友有点不舒服,住院了,我来看他。”明霜瞥了一眼江槐,她理了理自己头发, 想从他身上起来, 在床边坐下, 却被江槐制止, 把她重新拉入他怀里。他清瘦的下颌抵在她的颈窝处, 呼吸还有些急促,却不容拒绝地,要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他握着她的手指更为用力。   电话那端,陈鹤轩听到男朋友三个字,语气也微妙地变了,“明天有个重要合同要谈,客户是从京州来的,大订单,点名道姓要见你谈。”   “可以。”明霜手指微微拢了拢头发,声音有些慵懒,甜润中带着一丝哑,“明天再说,今天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陈鹤轩还想说什么,电话已经被明霜挂断了。   “满意了吧?”明霜看向他。   “我变成这样了。”他别开了脸,“很多人比我好,他也比我好。”   如果他恢复不好,一辈子都是这个模样,还能站在她身边?   “你要这么觉得,那我就去找他了。”明霜看着他说,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   江槐已经把她陡然拉了回来,苍白着脸,“……别走。”   “霜霜,我给你玩,你要不要?”他哑着嗓子,领口松开,清瘦漂亮的锁骨,大片干净白皙的肌肤,都露在外面,对她不加保留。   他竭尽所能,用自己仅存的一点点优势,想把她留在他身边。   真是有病。   疯子。   离下一场再临的雨,只需要一片薄薄的云。   ……   明霜面颊绯红,忍不住微微咬住了唇。   病房灯被关了,一片昏暗中,江槐清俊的面容有些模糊,他扬起脸看着她,那对纤薄漂亮的唇湿润着,眼睛上还缠着纱布。他身上那种清冷又破碎的感觉,在这一瞬间——他仰脸看着她时,到达了顶点。   “江槐。”她叫他的名字。   不用碰他,她能享受就好。痛苦会让他感觉到真实,只要她能体验到快乐,对他而言,就是无上的喜悦。   他是肮脏,污秽的。她是他高高在上的神明。   明霜面颊还是绯红滚烫的,江槐抚摸着她的面颊,又按住她,声音已经彻哑了,“霜霜,别离开我。”   他还有用,可以服侍她。   明霜却并没有应允。他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切都要交由她来掌控。   ……而后云销雨霁,一切散尽。   明霜没有走,江槐苍白的面颊泛着微红,紧紧握着明霜的小手,他似乎从那种混沌疯狂的状态里终于回神,微微抿着唇,神态有种说不出的勾人味道。而她浑身懒洋洋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窝在他的怀里,允许他和她十指相缠。   明霜睨他一眼。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懒洋洋道,抽回了自己手,又靠在他怀里,“江槐,我就知道。”   “你从来不是个好东西。”   “你知道吗,你很……”她没说完,已经被江槐堵住唇。   ……   一周后,江槐决定出院。   谁都没有通知,李青纹说,“手术很顺利,回家之后,江总注意休息,不太过劳累,一个月后再过来检查。”   自然,江槐还是回明霜那里。那天后,江槐对她的态度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不经意间,和她更为亲密。虽然说着那些话,他却开始越发的,以她的男友和未来丈夫的身份自居。   江槐住下了,但是他的居所周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明霜在他的房间的窗前挂了一串风铃。   外头是个小阳台,种着各色绿色植物,有好几盆各色百合,最多的还是白百何,风吹过来时,窗前风铃会发出细碎的响声,让他知道天气和时间的流动,让这个屋子显得更有生机。   室内,为了适应他目前的状况,也做了一些调整。   明霜专门叫人来,把家里的布置略微更改了一下,更方便江槐走动。   他的眼睛,找了最好的大夫,但是也只能慢慢等一个月后的结果,急不来。   江槐以前对生活条件的不在意,有时候经常让明霜不能理解。她对起居和食宿条件要求都非常苛刻,眼下,江槐和她住在一起,明霜自然也要给他最好的。   “你赚那么多钱,又根本不去花。”明霜说,“有什么意思?”   江槐低声说,“我想都给你花。”   江槐以前确实是这么想的,有朝一日,他真的死了,他的财产都会留给她,让她下半辈子可以继续无忧无虞。   他们有了那次后,江槐对她的态度似乎又有了微妙的改变,彻底不加掩饰了,他喜欢和她亲密,除去明霜之外,不愿意让任何人近身。   其实江槐很好照顾,即使暂时失明了,也还保持着基本的自理能力。他从小就习惯了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即使如此,对明霜也是这样。他过于习惯压抑自己的需求了。   明霜在他身边坐下,江槐在和黄集通电话,他暂时失明了,但是,公司那边的事务也没有落下,黄集会按时把需要的情报和资料整理好,读给他听,再由他远程决定。   明霜倒了杯水,喂他喝了几口,又听他继续在开会。   “霜霜,你先去睡吧。”江槐亲了亲她的侧脸,把电话暂时挂断,“这边事情还没处理完,可能会弄到很晚。”   “哦,行。”明霜瞥着他,“那我回自己卧室了?”   江槐手术后,再来明霜这里住,晚上都是她陪着他睡,他已经离不开她了。   江槐沉默了。   “霜霜。”他抿着唇,侧过看向她,语气很淡,尾音里竟然藏着一点淡淡的委屈。江槐声音原本好听,只是平时很少有情绪,大多是清清冷冷的,此刻,他声音染着潮湿与明显的情绪,明霜想到了那晚的江槐。   这是江槐在她面前,从未露出过的一面。   她红唇一弯,觉得很是新奇愉悦。   ……   明霜周末的时候去了一趟江宅。   江槐眼睛做手术的事情,消息封锁之严有些出乎明霜的意料,就算是整个江家,知道这件事情的似乎也就只有江如枞一人。   江如枞如今已经年过而立,但是眉目间却丝毫不显年龄,让明霜想起了江承庭,眉心微微一簇,江家的这几个男人,似乎都是如此。   漂亮,清冷又矜持,且不败岁月。   除去都是疯子之外,倒是也没什么别的不好。   “你找女朋友了没有?”明霜忽然说。   “谁看得上我?”江如枞轻轻一哂。   “年龄也慢慢上来了。”他说,“二十多岁的时候,都忍过去了,现在找什么?”   明霜没做声。   他却忽然看向她,明霜很久没看到江槐的眼睛了,如今看到江如枞和他有三分相似的眸子,竟然愣了一下,便听江如枞轻声说,“明霜,对小槐好点。”   他们家族的男人,从江承庭开始,似乎没一个享受了多少爱情的甜,大部分都毁于爱情。   明霜站起身,淡淡说,“我这次来就是想和你说。”   “他暂时不回你们家了,住在我那边。”   “对他好不好是我的事情。你们要是嫌弃我对他不好,就自己来接他回去。”她声音很冷淡。   江如枞一直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唇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   几天之后,江如枞去了一次明霜的别墅。明霜不在,去了公司。   秘书推着他进屋子,是江槐的秘书黄集来给他开的门,说江总在开语音会议。即使是这种情况下,公司没有失控脱轨,大大小小的决策依旧都是他做出的,倒是让黄集大大松了一口气。   江如枞在客厅落座,随意四周打量了下。   别墅很大,收拾得很干净,物品多而不杂,有种有女主人在的特有的精致与温馨感,江如枞目光扫过电视前摆着的成对的泥偶小人,茶几上成对的水杯,成对的拖鞋,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门被推开了,江槐出来了,他穿得很随意,遮掩不住的俊,除去略微清减了一些外,看起来和手术前没有任何区别。   “如今,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江如枞喝了一口茶,凝着对面江槐。   江如枞从明霜十几岁时就认识她了,知道她是一个多残忍,多凉薄的狠心女人。   这样一个女人,在知道他假装失忆后,还把他留在了自己身边,在他眼睛出问题后,没有对他提分手,而是再度把他带了回来。   “很多时候,我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梦?”江槐轻声说。   视野里仍然是一片黑暗,分不清昼夜,虚幻感,抑制不住地被放大。   明霜真的会爱他么?江槐从来不敢信,命运会对他有这么慷慨的馈赠。   还是说,只又是一场幻梦?或者是明霜对他的又一次戏弄,等她彻彻底底把他玩腻了,就会再度抛弃他,现在对他的好,是不是为了之后更好的践踏他?   现在的他,甚至已经彻底无法接受这种情况了——即使只是想象一下。   晚上六点,江槐准时听到了开门声。   明霜加了几天班,晚饭都没有回来吃,把公司堆积的事情都做好了。她给自己准了六天假。   江槐在家乖乖等着她,洗得干干净净。   他穿着纯白色短袖,长裤,乌黑柔软的发,这段时间长得略长了些,垂眼看着她时,显得极为乖纯。   “我带你去海边玩,去不去?”明霜监督他吃完今天的药,把眼睛的药换好,他乌黑的睫长得很快,微微颤着,明霜拿着棉签,给他涂抹好,缠好纱布,又把那双漂亮的眼睛遮住了。   “就我们两。”她说,“去不去?”   “去。”江槐很快回答,已经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明霜行动极快,江槐答应后,第二天,他们就上了飞机。他们去的是一座南方小岛,海边,阳光正好,明霜在那有一间别墅。   “上次来这里,好像还是我十七岁的时候。”明霜说,“认识你之前的暑假。”   室内布置得很温馨,只有一个房间,一间床。是明霜少女时代居住过的房间。   因为江槐眼睛原因,明霜注意着不让他见到强光,白日就和他一起待在别墅里,明霜偶尔给他读读娱乐新闻,或者随便放个电视剧,让江槐听到声音,知道她还在。   这一带是专属海滩,游客很少,只有寥寥数人。   天地之间,一时似乎真的只余下他们两人,是江槐以前曾梦寐以求的场景,竟然幻梦成真。   日光开始淡下去,黄昏的时候,明霜带他出去散步,江槐牵着她,两人一起走在海边。   男人穿着白衣黑裤,黑发发梢被海风吹起,侧脸显得极为漂亮又清冷。如果不是他眼睛上缠着的厚厚的纱布,和少年时代,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改变。   “刚过去了一群海鸥。”明霜说。   江槐驻足,侧耳倾听,似乎听到了,海鸟扑扇翅膀的声音。   在他的一生中,还是第一次,有这样安定闲适的时候,可以放下一切,没有学习,没有工作,有爱人陪伴。   他的裤腿被海翻卷的海浪打湿,感觉到海水。   “我穿了裙子。”明霜说,“浅蓝色的,去裙摆很大,正好到膝盖,头发是扎起来的,麻花辫。”她一点点给他描述自己的模样。   他凝着她,“霜霜,我想看。”   明霜说,“好了就能看到了。”   “江槐,我在亲你。”她踮起脚。   “我在碰你。”她手指绕过,抵到江槐的腰,在那个位置,“以后,不要对我撒谎,不要隐瞒。”   江槐低声说,“好。”   他已经又吻住她,略长的干净黑发被海风拂起,苍白的面颊泛起淡淡的潮红,夕阳下,美得惊心动魄。他含住她的唇,面容清冷洁净,声音微微的哑,似是喟叹,又似是满足,“霜霜,我想这么死了。”   作者有话说:   之后部分应该十五宠小槐比较多~~去治疗间歇发病的小槐。   还是二十红包,么~~   ——   给大家安利一个正文完结的,好朋友朝朝拾花的文文《星星糖罐》   文案:1.   高二文理分班。   夏听乐跟一中最混最渣的大佬向泽一个班。   大家纷纷担心向泽会对夏听乐出手,要她离他远一点。   夏听乐则表示:他不喜欢我这种,我对他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们完全不来电,你们完全就是想多了。   刚放心没多久。   夏听乐就被堵在了门口。   向泽扬唇:“我可没说跟你不来电。”   夏听乐:“……”   2.   某天下午,夏听乐刚经历一场心惊动魄的1v3,好不容易结束了,又被向泽堵在墙角。   男生目光沉静,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她不知道他要干嘛,但准没好事,她威胁道:“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别惹我!我表哥!城北街一霸,跆拳道黑带选手,曾经1挑30名扬江城,你要是…敢动我…我就…哼。你知道的!”   向泽低眸笑了下,伸手轻轻地把她落在额前的头发弄好,安抚小猫似的,“嗯,好拽。”   “……”   “但是,以后有人欺负你,叫我就好了。”   “……”   3.   向泽第一次看到夏听乐的时候,是高一,他刚来这边不久。   他当时在座位上睡觉。   他们班乱得很,后排更是乌烟瘴气的。   她站在后门,绑着高高的马尾,穿着整洁干净的校服、帆布鞋。一双眼睛神采奕奕的,笑容干净又明亮。一堆男生围着她。   他被吵醒了,半掀着眼看他们,朋友见他看了她很久,帮他介绍。   “夏听乐,火箭班班花,漂亮吧。”   大家都以为他会去追,但他没有。   他一开始是真的没想对她怎么样,他烂惯了,没必要拉着人好姑娘跟他一起,但是老天把她送到了他跟前,她对着身边的人笑得那么灿烂,他就忍不了。   他想把那个明亮的女孩儿占为己有。   大佬x小太阳   救赎/   从烂人变成好男孩只差一个夏听乐/   对我笑一下,不笑就亲你/ 第八十二章   快乐是不会长久的, 他只有在这时死去,才会停留在顶峰,不管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尤其在明霜的事情上, 他这么多年求而不得, 现在得到的一小些幸福,已经几乎让他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我要长命百岁, 长长久久活着。”明霜瞥他一眼,“你死了, 我就可以每个月换个男人了, 也挺好。”   江槐握着她的指骨陡然用力,几乎让她有些生疼。即便知道,她这些话大部分都半真半假, 他听着, 也抑制不住痛苦与熊熊燃烧的妒火。   回想起来, 自从认识江槐后, 但凡有他在身边, 她都被绑得严严实实, 休想沾花惹草。江槐这男人太难对付了, 智商极高,性格冷静又疯狂,做事不择手段,就是个疯子。   她陡然想起那天明萧说的话——他没点本事,能让你在他身边留这么久?   现在想起, 明霜觉得明萧说的有几分道理。   海岛晚上很是凉爽, 沙滩是金黄色的, 明月高悬, 蔚蓝的潮水一涌接着一涌, 明霜陪着江槐,也没下水。   沙滩旁支着阳伞和桌子,明霜拉他在桌边坐下。   “张嘴。”她说。   男人启唇,似乎她说什么都会照办。明霜凝着他纤薄淡红的唇,背脊忽然滚起些难言的热烫,她挪开视线,手指凑近,喂他吃了片椰肉,江槐便很乖地吻住她的指尖,由着她抚摸。   糯米椰的椰肉极为软糯可口,味道恰到好处的清甜,有浓浓的椰味儿,明霜从小吃椰子只吃这种,对于吃一直很讲究挑剔,明霜抽回手指,随意拿纸巾擦了擦,问他,“好吃吗?”   江槐不喜欢太甜腻的食物,胃口清淡,对他而言应该正好。   江槐咽下那口椰肉,轻声说,“嗯,很好吃。”   “可惜你吃不了海鲜。”明霜托着腮,“不然,这里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开车十五分钟出去,有个夜市,里面全是各种海鲜。”   “明天晚上去吃。”江槐说。   “你真想死?”明霜说,“去吃海鲜大餐?”   江槐握着她的手,他眼睛蒙着纱布,但是,明霜能感觉到他的意思。他可以不吃,明霜开心便好。   明霜皱眉,倒是没甩开他的手,“光我吃有什么用?你不要再瘦了。”   “再瘦不好看了。”她说。   “我没有。”他轻声说,带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探去。   “啧。”明霜说。   ……   月色下,只有她和江槐,以及远处翻涌而来的海潮,很是惬意。   江槐的手机是关机的。他性格很独断,这种私人时间想联系到他是不可能的。响起的是明霜的手机,她懒洋洋接起,“喂?”   对面是明萧,“你什么时候回?”   “怎么,你要见我?”   “你爸。”明萧说,“我好不容易回国一趟,头都大了,你倒是和男人一跑了之,你上次是不是随口忽悠你爸,他真信了,现在那男的都被他带回家了。”   “然后听说你跑去南方和别的男人度假去了。”   “这下怎么收场?”明萧看热闹一样,“伯伯说人家小赵说爱你爱得要死,非你不娶,可以等你收心。”   明立诚之前和她提起的什么小赵,说是给她专门物色好的,模样俊俏性格温柔,是家里幺儿,对她一见钟情……以及一大堆什么别的溢美之词。   明霜想了半天,才回想起那个小赵的样子,清秀温吞,泛善可陈,无味得像水,和她似乎就前段时间在一场晚宴上见过一次。   这一次了,就爱她爱得要死了。   她转眸看向对面江槐,他垂着眼,正转脸看向远处海浪,月光洒落在他白皙清俊的面庞上,衬得他更如冷月清辉   ——江槐原本就属于男人中的极品货色,从少年时代到现在一直都是都是如此。尝过这样的,再叫她去吃清汤小菜,当然提不起胃口。   她懒洋洋道,“他爱我和我有什么关系。叫他去爱吧,看他能等我几天。”   江槐脸色有些苍白。   这番说辞,她不知道是对哪个男人说的,但是,于他而言,实在是过于熟悉和残忍。   明霜看着他,她没挂电话,又对明萧说,“你对我爸说,别给我介绍了,我有对象了,过段时间带回去。”   江槐扭头看向她,又不看海浪了,握着她的手。   ……   海岛上,在明霜和江槐的生活里,都只有他们两人,只有对方。   第二天,是个阴天,没有强光,岛上刮着微风,明霜陪着江槐出去走走。让他眼睛逐渐适应这样强度的光。   她和他随意聊着天,说了说自己少女时代在这里留下的回忆,那时,她经常和徐天柏几人一起在这里胡闹。江槐安静且认真地听着。   他们性格明明一静一动,一冷一热,一个话少,一个话多,但神奇的是,这么多年都一样,他们这么独处时,竟然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合拍过。   走出度假区,不远处有个小村子,住的本土居民,皮肤微黑,甚至,村里还有一所小学,不过学生就十来二十个。   旁边有个小卖部,卖椰子,芒果,各种饮料。   明霜以前来这边度假,从未来过这个村子,眼下瞧着倒是有些新奇,去哪里江槐都听她的,他和她牵着手,十指相缠。   正巧到了下课时间,一堆孩子跑了出来,来小卖部买喝的,买的都是些小屁孩喜欢的花花绿绿的饮料糖果。只有一个小男孩除外,走在人群以外,瘦瘦小小,看着也就九,十岁模样。   明霜随口问了一句,“他不买?”   “没钱。”小卖部阿婆说,“他惨哦,父母前几年出海,遇到事故都死了,现在靠别人一天天养着。”   “书也不知道能读到什么时候。”她动作麻利地收拾着货架,“小学毕业了,再长两年,就能出去做事了。”   那个男孩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神情冷漠又戒备。   江槐握着她的手指,明霜看不到他的表情。   明霜看了半晌,“你们村长在哪?”   ……   “我们资助他把高中念完。”明霜对那男人说,“钱给你们保管,这是我们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问题,你联系这号码就行。”   江槐拦住她,叫她换了个号码,是他的秘书黄集的号码。这个举动,几乎等同于说,这件事情已经落妥,和少年时代一样,江槐很靠谱且值得依靠,任何事情,交给他办,都会做得很完美。   明霜凝着他,事情办妥后,他们两人离开村子。   明霜一直没说话,看着远处,晚霞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缓缓浮现了起来。   江槐忽然说,“觉得这样很丢人么?”   他声音很轻,很淡,“一无所有,什么都做不到,被人嫌弃,厌恶,脏,从这里被踢到那里,谁都不要。”   不知道是在说谁,却显然不是在说那个小男孩。   “我小时候,就根本没在意过别人家境。”明霜说,“反正都没我有钱。”   何况,比如今的江槐有钱的,也找不到几个了。   “我妈很早去世了。”明霜拍了拍手,语气很轻快,“我爸除了给我钱,平均两个月回家一回吧,回家也是和我继母一起,然后继母带着她侄女,和我爸三个人组成一个家。”   江槐握着她手,声音很低,“……霜霜。”   明霜从未对他提起过她家里的这些事情,听着让他很不舒服,他想象中的她,应该拥有世界上最好的,过璀璨耀眼,最幸福无垢的人生。   “我也不在乎。”明霜说,“你看我像在乎的样子吗?”   明霜说,“江槐,你还是多管管你自己的事情吧,比如,怎么把你的眼睛快点治好。”   失明毕竟还是会带来不少麻烦的。何况,明霜发现,她也挺想再看到江槐眼睛的,见那双平日里清冷高傲的黑眸,为她难以抑制的沉沦迷蒙,也是她的一大乐趣之一。   “然后呢。”   “好了之后呢?”   “你就会离开我?”   是不是只要一直不好,明霜就会和他一起?   简直着了魔。   “别发疯了。”明霜看着他,轻声说,“江槐,你再让我发现你对自己做了点什么,我一辈子都不会碰你了。”   ……   晚上,江槐抱着她,抱得极紧,往自己怀里带。   窗户没关,白色的窗纱翻涌着,外头清新的海风这么卷了进来。   过了这夜,就是第三天了。   “霜霜,回去了,我们会结婚吗?”他咬着她耳尖,清润的声音落在她耳畔,染着海水的潮。   在海岛的生活终究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他们终究还是要回归现实,那时,明霜的身边,还会有他的位置吗?   江槐去吻她,他已经洗了澡,浑身干干净净,身上那股她喜欢的香味淡淡包围着她。   “江槐。”明霜抚摸着他的面颊,亲了一下。失去视力后,对于她的触碰与亲昵,他似乎变得更加敏感。   随着海风翻卷的潮,在月色下愈涌愈近。   “霜霜,我可以的。”男人素来清润的尾音含着哑,缱绻,悄无声息勾着她。   只不过是眼睛暂时失明,但是别的功能都很正常。   和最初一样,江槐依旧认为,这是他对她最大的意义,和当年在走廊时的初遇一模一样,明霜喜欢他,不过是因为他的脸和身体。至于他,江槐本人是什么样子,有着什么样的性格与经历,对明霜而言,都不重要。   他近乎疯狂地爱着她,常年无望的爱与求而不得,让他绝望,如今他失了明,反而忽然获得了这一切,他根本无法做到坦然地享受。   即便是和她亲密时,他也认为,自己不配得到快乐。江槐一直过着一种近乎苦行僧般的生活,习惯于压抑,忍耐与克制,从童年时代开始就是如此。   明霜沉默了,她陡然想起了少年时代的江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满身覆着霜雪,初见时,他对她冷冰冰的,后来,最初,见到她和别的男生暧昧,他也会生气,会耍性子。   江槐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怎么样长成如今的模样的?   当年她看着他,只觉得一尘不染,清俊如雪,又乖又纯。让她忍不住就想把他染上颜色,想去弄坏他。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   江槐真的差不多坏掉了,被她弄坏了。看着光风霁月,一颗内里的心早已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她高兴么?满足么?   按照她以前的想法,这时候,应该抛弃他,去找下一个?   他变成这样,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他们,他成长过程中的那些人。   江槐地位早已和少年时代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而把她奉若心尖上珍宝,却和那时毫无二致,甚至随着岁月,这份病态的爱发酵得更加浓烈。   “江槐,你海鲜过敏,吃不了辣,酒量很小。”她忽然说,声音淡淡的。   “这里的伤,比以前多了三道。”明霜指着他的手腕,“你离开我之后,你没有听我的话。”感觉到他身体骤然紧绷。   “以前你送我的手链。”明霜说,“在我别墅卧室里,这次没带来。”   她十八岁生日时,和他单方面吵了一架,江槐给她送来了一个没有署名的礼物盒子,但是,明霜一直知道,那是他。   “江槐,你听,外面的海浪声。”她看着窗外,“等你眼睛好了,我带你去环球旅行。”   江槐出国都是为了工作和学习,他自从出生后,一直走啊走,在黑暗里,一条长长的甬道,看不到路的尽头,也未曾停歇,不断地往前。   沿途遇到了她。可惜,她不是来渡他的菩萨,而是把他伤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漓的坏心妖精。   “我去过很多好玩的地方。”明霜说,“等你忙完了,休假的时候。”   江槐已经安静了下来,月光从窗户落入,落在他皎洁白皙的侧脸。明霜亲吻,安抚他,很宁静,不带什么欲望。她吻过他的唇,抚摸着他的黑发,白皙手腕上的交错的伤痕与腰窝上她的名字。   “我把这座岛买下来。”他埋首在她怀里,轻声说,“然后叫他们都走,好不好?”   今天,那个小孩分走了明霜对他的注意力,她给他的六天时间,被浪费了宝贵的四个小时。   江槐实在太爱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他早早封闭了自己,没有爱人的经验,也缺乏被爱的经验,他对爱的体验,就是常年的求而不得,等待与剜心的痛苦。   “霜霜,只有你和我。”他说。   他太眷恋现在这样的感觉了。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只有这样,明霜才不会离开他,或者,只有等他们都死了的那天,他们才能永远在一起?他想把她牢牢捆在他身边,无论用什么办法。   作者有话说:   今天给大家三十红包~~在收尾啦,每天都怕自己写得不够好,所有更新会少一些,迟一些。   ps.之后还会有很多甜甜啦,比如小槐梦寐以求的婚后甜蜜日常,十五宠爱小槐和各种玩弄小槐() 第八十三章   在海岛的第四天。   傍晚, 明霜开车和江槐一起出了趟远门。两人来了附近的市集,明霜找了一家餐馆,要带他去尝尝海岛风味。江槐倒是不怎么在意在哪里就餐, 他觉得, 只要和明霜在一起便好。   中午时餐馆人流很大,明霜和江槐坐在一起。江槐适应能力很强, 失明的这段时间已经飞快开始习惯了没有视力的生活。他性格其实很倔,很少对人示弱或者求助。   也学不会对她撒娇。   明霜有时候也会想, 他们少年时代那会儿, 假若江槐性格可以软一些,学会多表达,是不是最后也不会落到那种地步?那时, 她一定要和江槐分手, 一大原因就是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掌控看透他。   而现在……她发现, 或许她以前也没有真正了解过江槐。   “这是你男朋友?”隔壁桌坐着一个年轻姑娘, 一直瞧着这边, 明霜漂亮显眼, 江槐身形气质都极好, 虽然眼睛包着纱布,但是只看露出的下颌轮廓和唇,也能看出脸也长得很出挑。   明霜说,“是。”   “他眼睛……”年轻姑娘说到一半,想起了什么一般, 忙闭了嘴, 怕自己冒犯到了什么。   明霜笑了笑, “没事, 一点小毛病, 很快就好了。”   姑娘这才放心了,和她攀谈了几句,说到自己也是来这边度假的,和明霜倒是聊得不错,明霜很会聊天,对海岛的吃喝玩乐也很了解,对她科普了不少。   只要她愿意,明霜可以很简单地做到,让自己受任何人欢迎。   江槐是很安静一个人,明霜和别人说话时,他只是听着她们对话,偶尔问到什么需要他回答的,就会答复一两句,都很简短,江槐在别人面前时一直如此。   一直到他们俩走出餐馆,江槐依旧牵起明霜。   “怎么,江帅哥,是不是觉得自己失败了?”明霜睨着他,“勾引不到小姑娘了。”   江槐从少年时代开始,走到哪里几乎都是目光焦点。以前在檀附时他其实就是公认的校草,不过因为性格太独,太冷淡,而且成绩比脸更加显眼,因此极少卷入那些风月传闻。   其实现在还是很招人,明霜只是想故意埋汰他,江槐完全不在意,抿了抿唇,耳尖染上微红,轻声说,“……只要你喜欢。”   就足够了。江槐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只要能取悦到明霜,就足够了。   对江槐而言,能说出口这样的话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明霜看了看他,倒是少见的没继续埋汰他,由着江槐握紧了她。   两人一起去了附近的市场,明霜专门买了条河鱼回来,还夹杂着一大堆别的原材料,叫江槐拎着放在车后座。   明霜从没做过饭,江槐暂时看不到,回了别墅后,他打电话,准备叫往常的厨师过来,却被明霜拿走了电话。   “霜霜,我来吧。”他转向她,轻声说。   明霜说,“江槐,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或者二级残废啊?”   “还是你觉得你自己这么厉害?看不到还能做饭?”明霜说,“江槐,你能不能不要凡事都包揽在自己身上?”   尤其和她在一起,江槐简直把她当成了什么玻璃娃娃,什么都恨不得给她做了,以前少年时代就是这样,她在家是公主,和江槐谈恋爱,也是货真价实的小公主,什么都不用做。   他抿了抿唇,垂下眼,没有再继续坚持。   明霜愿意做什么都学得极快,她回想了一下江槐上次给她熬的鲫鱼汤,又上网搜了个视频,叫江槐给她打下手,顺利熬出了一锅鲫鱼汤,是以前江槐在家给她做过的,复刻了一下。   鱼汤开始熬煮后,明霜才发现,自己手指似乎被刺伤了,鱼身上有很多尖锐鳞片和刺。她手指白皙柔嫩,指腹涌出了一点血珠,明霜打开水龙头,冲洗过手,血珠子又涌出了一颗,她举着手指到江槐面前,声音平平,“出血了。”   都赖江槐。   男人已经俯首,柔软的唇含住了她的手指,轻轻吮吸。他轻声说,“对不起。是不是很痛?”   背脊升起一阵酥麻,她刚才那点子不满烟消云散了。江槐失明之后,和之前似乎有了些微妙的不同,她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同,却更喜欢现在的他。   “还行。”她抽回自己手指,找出药涂了一下,那个创口已经差不多看不到了。就是个浅浅的划痕,江槐却捧着她的手指,眉尖蹙起。   明霜想,这时候,他估计极为不满自己看不到。江槐其实是个掌控欲很强的男人,不愿让任何事情偏离航向,和计算数学题一般,冰冷规整。   只对她不同。   鱼汤终于熬煮好,明霜舀了一碗,重重扣在在江槐面前,“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给人做饭,江槐,你挺幸运。”   按江槐的口味做的,他吃得清淡,吃不了海鲜,但是又喜欢鲜味,她刻意买的河鱼,鲜味也很足。   江槐修长的手指攥紧了勺子,转向她,声音有些哑,“霜霜。”   他那么敏感又聪明,何尝感觉不到明霜的意思。   她在试图给他,在她这里,独一份的待遇,别人都没有的。   他把她搂在自己怀里,埋首在她颈窝,深深呼吸着她发上的香,“……霜霜。”   别对他这么好,他受不了。   “以后我不可能再做了。”明霜说,“最后一次。”   “江槐,以后你做给我吃,我想吃你就得去做。”明霜不喜欢煽情,尤其对江槐,她把话题又拉了回来,“你眼睛好了,就立刻给我做,我来点菜。”   “好。”他认真说。   他心甘情愿,这么一辈子。   晚上他们去了海边,明霜换了泳装下了水。她游泳还不错,都是在国外那几年练出来的。   这一片海滩安安静静,只听到海风吹过的声音,没有任何其余人在的迹象。   天上挂着星星和月亮,明霜凝着那一弯遥远的月亮,忽然就想起了,十八岁时,和江槐分手时,看到的似乎也是这么一弯月亮。那似乎已经变成了很遥远的回忆,在脑子里留下的印象却极为清晰。   江槐坐在岸边,白衣黑裤,略长的黑发被海风卷起,还是那副一尘不染的模样。   明霜忽然就起了点玩心,她划着水,悄悄游回了岸边,取下了泳镜,一把拉住江槐的手。   江槐对她的手太熟悉,毫无防备,任她拉着。   明霜却忽然,握着他的手,将他往水里一拉。   月光下,大海被映照成了一种深湛的墨蓝色,江槐被她拉入水中。   这是浅海,以江槐的身高,水虽然只到他的胸口,可是,对于一个失明的人而言,这个深度极可能是致命的——江槐却连半点反抗都没有,由她拉到了水里,他把自己的生死都交到了她的手里。   他被海水打湿了,白衣紧紧贴在背脊,勾勒出了他细窄的腰的形状,明霜手指微微划过他的背脊,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他后腰那处有她的名字。   从小明霜便是这样,她在意的,她的玩具,她的书本,她的宠物,都要有她的名字,那样,才会让她觉得那是真正属于她的。   她看向他,背脊涌现出些热意,轻声说,“不怕我松手?就这么把你淹死在海里?”   “不怕。”他说。   也好。   “这样你会一辈子记得我。”他说,低头来吻明霜。唇舌带着一些海水的咸味,温柔缱绻,却步步不舍,他学习能力很强,越来越会亲吻了,也越来越沉溺于此。   真是个疯子。   可是,倘若不是,他会这样,在原地执拗地等她这六年?会舍弃所以不顾,去伪装失忆?会在自己身上刻下她的名字?倘若江槐不疯,他们会有今天吗?   江槐做的是视神经手术,约莫需要两三个月左右的恢复时间。他预约的下次检查在月初,还有一周就能知道手术结果了。   如果手术结果理想,再恢复两个月就好了,明霜休的假也到头了。   他们不可能一直无限在海岛待着,终究还是要回归生活与现实。   飞机在檀城机场缓缓降落,习惯了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周围环境一下变了,变回了嘈杂的都市。   黄集和林泉的司机在机场等着江槐,明家司机也在等着明霜。   江槐任性地休了六天假,期间真的就没有再接过一个公司电话,积攒了一堆没有处理的事务,都需要他亲自一件件做完。   而明霜,皎月正处于上升阶段,很多事情需要她亲力亲为。   “下周见。”她对江槐说,“我明天要去京州出个差,下周才能回来。你要去住我那里也行,反正你有钥匙。”   “下周你去医院检查前,我会回来。”明霜说着。   说完,她忽然觉得自己也很不正常,不就分开几天,她有必要对江槐交代那么多?   “好。”他看着她,又是那样的神情。明霜看着,心里忽然觉得很痒,忍不住又凑过去,在他唇上一吻,低声说,“你乖乖等我,别又想些乱七八糟的。”   江槐抱着她,他完全不想分离,看不到她的神情,原本心里又有些不安,被这个吻安抚好了大半。   终于还是要回到现实。   明霜走了。   他需要先回江宅一趟,有些事情要处理。   江槐从走廊走过时,竟然意外遇到了一个人,黄集也顿住了,正犹豫要不要告诉江槐,他却已经转脸看向了那个人,脸色极冷。   “你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以为我不知道?”他意思也是冷冰冰的。   意识到江槐是在对他说话时,江千樟愣在了原地。   原本远远见到江槐,他准备假装没看到,绕路走过,江槐回家一趟说了他眼睛的事情,但是只说是暂时的,马上会好。   “……哥。”江千樟声音嘶哑,“你眼睛好了?”不然怎么能认出他来的。   黄集犹豫了下,看江槐神情,没做声。   江槐自然不会回答他,他神情冰冷,遮了那双眼,显得更加凉薄难测,江千樟越看越害怕。仔细一看,他眼睛还缠着纱布,就算好了,也不可能看得到。   ……莫非是听脚步声?   他背脊忍不住一阵发凉。江槐就是那么恐怖的一个人,以前从少年时代就是这样,江千樟有时候甚至有种荒谬的错觉,觉得是不是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根本玩不过江槐,智商和心计都被碾压,在他面前觉得自己什么都被看透了。仔细想起来,他开始倒霉,似乎就是从江槐回归之后。   真有人,能和这样的人朝夕相处得下去?   和以前那个单薄的少年不同,江槐如今已经有了很大变化,可是从少年时代开始,江千樟就觉得他很可怕,现在更是如此。   “滚出去。”江槐淡淡说,“一辈子别再出现在这里了。”   “也别出现在明霜面前。”   他的气场在那里,即使失明了,也一点不减。江千樟脸色灰沉,手背青筋毕露,一句话也说不出,赶忙走了。   ……   林泉事情很多,还有下周复查,江槐忙到了晚上十一点,把今天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司机问他,“先生,今天……”   “回江边别墅。”他自然会回去那里。   明霜不在身边,一天疲惫之后,他恍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已经被惯坏了。   以往的六年里,他压根见不到她,更别提能有什么别的待遇。   现在,他住在她家里,能经常见到她,得到她的吻和亲密,应该已经能满足了,可是,即使只是短暂的分开,他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回到宅邸,江槐去洗澡,认真洗了,随后,回了自己卧室,关了灯后,床上不会再有那一具温暖馥郁的人等着他。   他睡不着,想念她温软的手指和身上淡淡的香。   偌大的一个家,没了明霜,忽然显得那么空空荡荡。   明霜去了京州,这一天极为忙碌,见客户,讲解产品,带着陈鹤轩和卢思佳晚上又赴了个饭局。   晚上她没有回自己在京州的房产,为了方便第二天继续开会,和陈鹤轩卢思佳一起下榻酒店。   明霜洗了澡,敷了个面膜,舒舒服服坐在床上,才忽然想起什么。   她掏出手机,江槐只在傍晚给她发了一个短信,问她吃饭了没有,说他吃了。因为明霜叫他好好吃饭,不要再瘦了。   随后,知道她忙,竟然真的没有再打扰她。   这么乖?   她唇一扬,正准备给他打个电话,手机一震。   这么多年,江槐的微信头像一直没变,一直用到明霜高中给他的那张。直到明霜前几天叫他换了,换成了一只洁白的垂耳兔,毛蓬蓬软乎乎的,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她自己用的是一根胡萝卜。   江小兔,她盯着这个备注,唇一扬。   他问:现在有空吗?   可以匀一点点时间给他吗?   江槐知道明霜性格,以他的性格,也绝对做不出来短信电话轰炸这样的事情,甚至——只是小心翼翼地,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明霜唇一弯,索性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电话立马被接起。   江槐穿着居家服,漂亮的脸在视频那边浮现出,干干净净的,他穿着黑色短袖,质地很柔软,领口有些大。明霜和他亲密过后,眼下总觉得他衣服哪里都没好好穿,她磨了磨牙,很恶意地问,“江槐,你一个人在家,穿给谁看呢?”   他就是很有心计,从少年时代开始,在外穿衣裹得严严实实,怎么在她面前就这样?甚至还能看到他锁骨上那个浅浅的牙印,她留的。   “……”   “能守夫道一点吗?”   她看到电话那边的背景,“还跑去了我房间。”   “江槐,你来我这干什么?”明霜自然知道他的想法,却就是忍不住想欺负他,故意问道。   “我睡不着。”他唇微抿,看向明霜。   他失明之后,这段日子,几乎每天都是和明霜一起睡的,尤其在海岛那亲密无间的几天,他已经开始习惯了,拥着她,接吻,亲密,再愉悦地入睡。   又开始咬自己了,明霜盯着他的下唇。   “不行。”她说。   “谁知道你会不会干点什么?”她故意说,“江槐,你这么不老实的男的。”   “一天都离不开我吗?”   作者有话说:   十五:不受男德。   小槐:……   给他们甜了一章qwq,下章白天更,走走剧情。   ------- 第八十四章   明霜在京州谈合同很顺利, 顺利拉到了两个大订单,单主一个是京州电视台,另外一家是某知名婚庆公司, 后者来接洽的合作商是个中年女士, 和明霜聊得很好。   知道是明霜自己开发的无人机后,邵丽十分佩服, “为什么会想来做这行?想用自己的研发的无人机来记录下自己的婚礼?确实很浪漫。”   明霜说,“这我倒是没想过。”   她身上似乎也没什么浪漫细胞。当然她觉得江槐也没有。   明霜以前也没想过要结婚, 她来做这行, 回想起,最开始萌发这个想法,是因为小时候和喻殷一起看过的月亮, 无人机可以代替她的眼睛, 去到许多她去不到的地方, 记录下世界的奇瑰和梦幻。   还因为明立诚看不起她, 明霜一直记得。凭什么明立诚就觉得她只能当个花瓶?凭什么明萧就可以去学物理?她最后学了自己想学的专业, 而且一直读到了博, 成功把明立诚脸打肿了, 明霜记得他好像很久没说过她学习能力不行了。   她很好胜,以前徐天柏偷偷说过一次,说十五看着光鲜美丽,其实性格就像个好斗的大公鸡,一点就发, 典型吃软不吃硬。   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 九月份京大开学, 明霜在附近有房产, 她叫卢思佳先回了檀城, 自己多留了一天。   第二天午饭是唐晨请的,他正巧在京州拍摄节目,京州电视台的关系也是他介绍的。同席还有明霜的博导宋成裕,唐晨和宋成裕竟然认识,他的人脉之广,有些让明霜意外。   饭桌气氛很和睦,明霜喝了点小酒,期间,她手机响了两次,明霜回了个短信,说在吃饭。   “江总很爱老婆啊。”唐晨笑着说,“一顿饭,两个电话了。”   明霜现在对唐晨印象还不错,她比较实在,唐晨给她带来和实实在在的好处,而且现在两人也算合作愉快,她就不计较最开始的一点点不愉快了。   “交男朋友了”倒是不料,宋成裕倒是问起了,“也挺好,把家庭问题解决了,读博也能安心点。”   “你男朋友在哪?”宋成裕又问。   明霜说,“檀城。”   边见宋成裕眉微微皱起,“他之后来不来京州?会影响你读博吗?”   明霜给他敬了一杯酒,弯唇一笑,“老师,尽管放心好了,他也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   “明总男朋友也是我们京大校友。”唐晨立马说,“宋老师,您可能还认识他。”   “叫江槐。”明霜说,“您应该不认识吧?”毕竟不是一个系的,而且江槐毕业也有些年份了。   “江槐?”宋成裕慢慢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竟然似乎还真有印象。   “您还真认识他?”明霜意外。   江槐是数学系的,虽然都是理工科,但是和宋成裕教学的课程显然八竿子打不着。   “这个学生我教过。”宋成裕记性很好。槐这个字眼原本在名字中不是很常见,他想起来了。   “当年跨专选的我的课,人很聪明优秀有天赋,我都给了他满绩。”宋成裕说,“一直跟了两年。”   “江总成绩一直很好啊。”唐晨笑着喝了一口酒,“读书时一直是学神级的人物,可惜后来回家继承家业,投身商界了。不然留在学术界发展,估计也大有作为。”   “确实。”宋成裕彻底回想起那个少言寡语的英俊学生了,很是赞同,“悟性很高,人性子也清净,坐得住。当年我都很想收他来当我的研究生。”   明霜却沉默了,她白腻的手指把玩着手里酒杯,垂着眼,没做声。   她想起自己开发过程中遇到那个坎,江槐提了一句意见,她当时完全没在意,说隔行如隔山,他怎么会懂。最后解决了,她也以为只是江槐运气好恰巧撞对了思路。   原来只是因为,他也学过。   大学那四年,她可以说几乎没有想起过江槐,偶尔想起,她也叫自己刻意回避了这段记忆。她朋友很多,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从不会觉得寂寞。   她想起听何劲松说,江槐大学去了英国交换。   四年里,她的生活里完全没有江槐,而他的生活里,却似乎依旧处处是她的痕迹。   选修她的学科,追逐她的理想,去她所在的城市。   唯独因为她分手时决绝的话语,从来无法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他执拗地待在了原地,守着他们曾经的回忆,一直等着,等了六年,今年,是第七年了。   在京州的一切都落妥了,明霜却没有立刻回檀城。   她去了一趟,位于京郊的潭柘寺。   寺里香火鼎盛,人潮涌动,许多成对的年轻男女来求姻缘。一求姻缘,二求安康,明霜以往从不信神佛,鼻尖嗅到淡淡的香火味道,她陡然想起,十八岁那年时,和江槐一起见到的高原的天空与经幡。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没有的,莫要强求。”   那时,隔着薄薄的一层帐篷。她换好了漂亮裙子,准备回帐篷找他给他看。在门口,手还没有抬起,便听到女人翻译的这段谶语。   随后,就听到江槐的声音,少年音色很清冷,“我不在乎。”   江槐不在意这些,不怕死,也不信命,和她没有缘分,也要强拗。直到弄到自己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她燃了一炷香。   她的心从很早很早开始,就破了一个大洞,需要无止境的爱往里填补。而这个过程,便像是砸入了深井的石头,甚至激不起一丝涟漪。   ……   江宅。   年后,蒋玉婉便回了溪城疗养。不过这月,因为江槐身体原因,她又回了一次江家老宅。   蒋玉婉这天刚起,保姆给她捏着肩。这么多年,她的作息非常规律,每天晨昏散步,饮食极为考究,保姆找她,“老太太,夫人过来了。”   蒋玉婉在花园,这么大岁数了,精力毕竟不比年轻时候。她看着微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池子,陡然想起,六十年前,江知墨从湖对面朝她走来时的样子。江知墨四十年前病逝了,留下她和两个儿子,以及风雨飘摇的一个江家。   后来,江承庭撑起了这个家,再后来,他死了,江槐继承了他的责任,也做得很好。   来找她的人是白晴,白晴在她对面坐下,轻声细语,“妈妈,千樟毕竟也是江家的骨血。”   蒋玉婉合着眼,“他不让千樟回这里,那就不能回。”   蒋玉婉说,“千樟的生活我会保障,至于别的,我早做不了江槐的主了。”   白晴脸色有些苍白,双手握紧,最后,只说了声好。   “你的事情,当年也是没办法。”蒋玉婉睁开了眼,看向白晴,“你和承庭当了这么多年夫妇,也没成真的,没给江槐添上一个弟弟妹妹。”   其实,最开始见到江槐时,蒋玉婉本能地不喜欢他,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影子。江槐很倔,江家没有这样的基因,那只能是像了那个女人。   从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蒋玉婉就知道,她绝非江承庭的良配。   她把他们拆开得轻而易举,不过蒋玉婉没想到是,江承庭后半辈子竟然就真的没有再找人,也没想到,那个女人那时候已经怀了江家的孩子。   白晴也看向湖面,轻声说,“现在,我和千樟都没用了。”   江承陌只是江家旁支,不是蒋玉婉的血脉。而江槐是她的亲孙子,江承庭正统的继承人,指望蒋玉婉忽然脑子失灵帮着他们对付江槐,显而易见是不可能的。   白晴三四点走的。   江槐回了一趟宅邸,林泉事务很多,但是因为眼睛不方便,他没有去公司,在家远程处理事务,他这次回来,和江如枞谈了一次话,江家旗下其余企业,江槐暂时都交给了江如枞管理,但是大的决策,基本还是要他拿主意。   江槐很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黄集眼见了,实在忍不住佩服他的效率。   蒋玉婉在客厅候着他,“江槐。”   男人顿住了脚步,蒋玉婉却没对他的眼睛一事发表看法,只说,“能早点结婚就结了吧。那小姑娘很不错,性格能罩得住你。”   蒋玉婉打心底里觉得,江槐的性格,骨子里更像那个疯狂偏激的女人。却又随了江家人的长相智力和长情。   “您不用管我的事情。”他淡淡说。   “以后我们结婚了,也不会住在这边。”言罢,他手指停在了把手上,忽然说,“当年,我父母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希望您也记住。”   ……   飞机在檀城机场降落,明霜终于回来了。   她有些困,正准备找自车时,眼尾一扫,看到一辆黑色劳斯莱斯朝她驶来,是江槐的车牌号,她靠在行李箱上,懒洋洋地。   司机打开车门,“明小姐。”   “他人呢?”   “江总在公司。”司机说,“知道您今天回来,叫我过来接您回家。”   噗。   明霜忍不住想笑出声,江槐还学会玩这套了,找个人来押解她是吧?   “我要先回老家一趟。”明霜说。   司机显然很为难,“这……”江总给他交代的这种任务,他不敢完不成。   明霜瞧他样子,忽然觉得很神奇,她自觉脾气不好,傲慢又暴躁,但神奇的是,她身边的朋友,员工,都一点不怕她。江槐性格很冷淡,从不咆哮或失态,神奇的是,他的下属似乎都畏惧他。   “你先把我箱子带回家。”她说,“我晚上回去,没事,他不会发你火的,不然你告诉我。”   司机这才松了口气,忙替她接过行李箱。   明立诚和明萧都在家。   明萧这几天休假,翘着二郎腿,正在客厅打游戏,被明霜抢了手柄,“你多大了,还玩玩玩,能不能成熟点?”   明萧被她抢了手柄,角色摔死了,倒是也不生气,黑眸睨着她,懒散道,“是,我是幼稚,不成熟,你怎么不去管管你男人?”   “他不打游戏。”明霜说,“在家做家务,给我做饭,比我还爱干净,准时上下班,还有什么需要管的?”   明萧啧了声,“这么五好男人,那你当年甩他干嘛,怎么不和他相亲相爱,以后绑一起一辈子?”   明霜还没回答,明立诚从二楼下来,“什么甩不甩的。”   他见明霜,“你收拾下,等下小赵就到了。”   ……明霜往沙发上一躺,便听到门铃声,佣人把门打开,进来了一个年轻男人。   好像就是那个什么小赵。看起来比她略小,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大约一米八二左右,白净瘦弱。   因为刚下飞机不久,明霜累了,就也没怎么管理仪态,这么躺在沙发上,看着懒洋洋的,却遮掩不住美貌。她漂亮,夺目,像是火焰与玫瑰,只要出现在那里,就会自然吸引任何人的眼球。   赵千慈脸涨得通红,“明小姐。”   “不知道你还记得我么。”   明立诚很慈祥,对他说,“还记得的,我家明霜还对我提起过好几次你。”   赵千慈激动得脸都红了,看看明霜,又看看明立诚。   明霜懒洋洋窝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倒是明萧忍不住笑了一声,极为突兀。   “明萧,你笑什么?”明立诚说,“还有刚才,我没下楼的时候,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是明霜又在外面搞出什么事情来了?”   “你问明霜。”明萧闲闲地说,“伯伯,您指不准很快都能抱孙子了。”   “明霜!” 明立诚脸涨成了猪肝色,“你……”当着小赵的面,他不敢继续问下去了,生怕明霜在外做了什么有失体统的事情。   真弄到怀孕生孩子的地步,明霜未婚先孕他绝对不能接受,叫乱七八糟的野男人进他们明家的门,他更不能接受。   “那还不是你教的好。”明霜闲闲道。   明立诚气得手指都发颤了,小赵彷徨无措,明霜又说,“我交男朋友不行吗?”   “男朋友?”明立诚脸色稍微好看了些,随后又问,“谁家的?男生人品模样怎么样?”   “……”   明霜却又不说话了。   这一串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小赵傻了眼,他原本就是比较羞涩内敛的性格,很喜欢明霜,也喜欢明家门第,欢天喜地上门,不料遇到了这个状况。   气质仔细看,小赵模样倒是还可以,高高瘦瘦的年轻男生,一张脸生得秀致文气,看来她审美明立诚都知道了,明霜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坐在沙发上,仰脸看着小赵,真诚说,“我挺喜欢你的。”   小赵脸一下红了,眼睛亮亮看着她。   “不过,为了你好。”明霜温和地说,“建议你最好还是离我远一些。”   她漫不经心想起,安以出国后,这个人,似乎真的就人间蒸发了,甚至也不再发行新歌了,网上议论纷纷,谣传说他得罪了资本大佬,被封杀了。   小赵走了。客厅只剩下了明家三人。   明霜把话题绕回了正事,她回家是为了公司的事情。   她把上月皎月的公司流水和新的订单合同给明立诚看。   明霜不喜欢锦衣夜行,做到了,她就是要给每一个不信她的人看。   明立诚沉默了,视线从那些数字上划过。   明霜说,“爸,我这辈子,您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人。”   “我要谢谢您。”   “没有您每一次恰到好处的鞭策和鼓励,我肯定走不到今天。”明霜唇微微扬起,“您让我学会了最理想的,对工作和爱情的态度。”   “您让我充满了动力。”明霜说,她脸上笑意已经缓缓消失了,“学习累的时候,工作不顺利的时候,想起您的话,就能一下就再度充满了动力,再激励自己继续。”   “明霜。”明立诚声音很是疲惫,“是爸爸错了。”   “爸。”明霜声音很轻,“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人,已经到了地下。”   这一口持续了十多年的浊气,吐出来了,却并没有她想象的畅快。   ……   傍晚,明霜叫车离开,没有回江景别墅,而是去了医院。   江槐今天去医院复查眼睛。   两人好几天未见了,江槐工作也很忙,两人时间经常对不上,她想起江槐的眼睛,假设真的好不了?   她手肘托着下颌,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想着他们江家,似乎还真有这种基因和命,每一个都不得永年。那个算命的神婆说,她天生富贵,江槐倘若能从她这沾到点好的,也是他的福气。   江槐刚从诊疗室里走出,他很惹眼,身姿修长,姿容出挑,黄集就在他身后。   明霜暗自看着,忽然想,从安以到赵千慈,似乎别的所有人都觉得,她就是喜欢江槐这种类型,可是,为什么,到头来,在她身边的还是江槐?就因为他比他们都长得好?   甚至连江槐自己,某种程度上,都可能是这么觉得的。   “霜霜?”他转向她。   明霜伸手在他面前一晃,“眼睛好了?”   江槐微抿着唇,黄集遮掩不住兴奋,“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江总眼睛应该是没问题了,现在已经可以看到微光和轮廓了,再过一个月,就差不多能好了。”   “哦。”明霜瞧着他,“那你还这么不高兴做什么?”   见到江槐眼色,黄集很自觉地先告辞了,只剩下他们两人。   明霜忍不住笑了,她笑起来很漂亮,小笑窝在侧颊绽放,“这么急不可耐?”   他已经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朝自己怀里按,深深嗅着她发梢的味道,“霜霜。”   这么久没见,也不见想他。   当然,江槐是说不出来这样话的。他也知道,自己越来越过分了,甚至要求她心里有他,还要给他地位。   “你本来说昨天回来的。”   明霜说,“去了一趟潭柘寺。”   江槐在京州上了四年大学,最开始的实习也是在京州,对京州比她熟悉。   她是去求姻缘,还是求平安?   “你要是想求姻缘。”明霜慢悠悠说。   “江施主,不如直接过来求我。”她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丝笑。   “霜霜,求你。”他从善如流。   她却只是笑,也不说好,也不给他。   他实在忍不住过来索吻,准确找到她的唇。他们这么久不见,像是点燃了压抑的火,江槐比平时更加热情,哪里还有半分以前那副清冷小神仙的模样。   尤其遮住了那双眼时。明霜抚上他的侧脸,“江槐。”   “回家吧。”她说。   ……   明霜宅邸被收拾得很干净,室内中央空调已经开始运转。   温泉水温正好,江槐看不到,只偶尔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她细嫩洁白的手臂从水里抬起,去抚他的眼角。   氤氲水汽间,江槐闭着眼,眼睫浓长如鸦羽,沾着一点点湿意,他皮肤极白,眉睫却都黑,眼珠也很黑,似乎不染杂质。   “你早点好。”明霜说。   他睫毛颤了颤,不说话。   “江槐,你又在盘算什么?”明霜属于有话直说的人,“别胡思乱想了。”   “还喜欢上当瞎子了么?”   他低声说,“不喜欢。”   “霜霜,我昨天做了个梦。”他声音有些哑,“梦到了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但是,你没来,只有我一个。”   “本来,我不觉得有什么。”他习惯了孤独。   “但是,当时在梦里,我却觉得少了什么。”很难受,心像是缺了一块,让他格外痛苦,又无法缓解。   她闯入了他的生活,让他通了情窍,然后把他一颗心搅得乱七八糟。   但江槐不后悔,从未后悔过一分一秒。   明霜没说话,透过氤氲水汽,她看着他,然后,回应了他,她的手指温暖纤细,带着熟悉的触感和水波的柔,江槐身子已经瞬间僵住。   一颗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心被放置在了温暖的泉水里浸泡,一点点修补,他灵府深处似乎都在满足地颤栗。   ……   明霜拂了拂头发,把吹风放了回去。   “喵呜。”狸花猫从二楼卧室跳了下来,尾巴高高竖起,撞见江槐,他刚洗得干干净净,黑发白肤,狸花猫跳到了江槐怀里,找了个舒服地方坐着。   一个男人,一只猫,明霜的所有物清单。   狸花猫戴着项圈,项圈上有她的名字,而这个男人……他主动戴上了镣铐,为她捆缚住了自己。   她看向江槐,“霜霜。”却见江槐转向她,白皙的面颊还微微红着,刚才的亲密里,是他第一次在她这里得到这样的待遇。   以前他觉得自己不配,叫她不用管他。可是,江槐毕竟还是个正当年龄的年轻男人,身体是诚实的,明霜真对他好点,他看不到,却可以从她的动作里感觉到。   他是极喜欢的,而且飞快沉溺,开始生涩地一点点体验、享受她给他带来的快乐,在禁欲了那么多年后,开始面对自己的本能。   明霜瞥着他,刚想说他一句,江槐已经放了猫。   他揽她在自己怀里,修长的手指主动和她十指相缠。   从他们认识的十八岁开始,到如今的江槐,他原本是一片冰冷的纯白,被她留下了浓墨重彩的颜色,染成了如今的模样。   “霜霜,你在想什么?”江槐何其敏感,已经注意到了,不轻不重咬了一口她的耳尖,叫她注意力回到他身上。   “在想别的男人吗?”他轻声问。   “在想以前的你。”明霜说。想起了十八岁的江槐。   “你更喜欢他?”江槐说。明霜在他腰上重重拧了一下,江槐一动不动,他身上熟悉的冷香淡淡覆盖上来,气息拂落在她耳畔,祈求道,“只想我,可以么?”   作者有话说:   神经病小槐自己的醋都要吃。   这一章的小槐,给我们展示了什么叫得寸进尺和恃宠而骄。   二十红包~~   ———— 第八十五章   江槐抱着她, 吐息落在她的后颈。明霜懒洋洋的,伸手抚过他的面颊,忽然问, “江槐, 我明天要去一个地方,你要不要一起?”   细雨蒙蒙, 明霜靠在男人怀里,看着窗外风景, 很沉默。江槐也没有多与她说话, 只是静静地握着她的手。   车平稳地行驶过公路,开往檀城郊区,墓园里环境静谧, 入目皆是郁郁葱葱, 江槐陪着她进了墓园, 喻殷的墓在第三排最里侧, 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墓碑上没有一丝灰尘。   明霜将带来的贡品一一放下, 燃了一株香。   每年除去清明, 她还会单独过来看喻殷一次。   “以前小时候。”明霜说,“大部分时间是陆措陪我过来的。”   “这几年,一直都是我一个人过来。”   她不愿意和明立诚一起给喻殷扫墓,陆措小时候对她很好,后来长大了, 陆措想娶她, 和她关系也就这么断了, 明霜想起, 这个人似乎也已经在她生活里消失了很多年。   “以后, 我陪你。”江槐轻声说,把她的手收在自己掌心。   明霜脸上少见的没有笑容,她盯着大理石制的白色墓碑,上面雕刻着喻殷的名字。爱妻喻殷之墓,夫明立诚于公元xxxx年。   明霜说,“我妈妈出身很普通,我外公外婆都去世得很早,家里也没什么钱,她是独生女,考上了临大,去京州上学,然后在学校遇到了我爸,我爸追的她。我爸家里很有钱,大学刚毕业,我妈就嫁给了我爸爸。”   “后来,我爸生意越做越大,经常不回家。”   “我上小学的时候,有天晚上下大雨,我妈非说要去接他回家,在国道边,被一辆桑塔纳撞了。”明霜说,“我被从奶奶家接了回来,在医院看着我妈一点点咽气的。”   明立诚没有赶回来,没见到喻殷最后一面。   这些往事,明霜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我觉得很没意思。”明霜说,“人生在世,只能来活一次,为什么要为了这些事情费神。”   因此,这么多年,她也一直秉承游戏人生的态度,不愿意变成第二个喻殷,不愿意对任何人付出自己的真情,江槐却偏爱上了她,找她要感情。   明霜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江槐,我把这些说给你听,没有别的意思。”   她那么骄傲,并不是要对他解释什么,也不是想卖惨。   江槐何其聪明,他握了握她的手,轻声说,“霜霜,我不会要求你对我保证什么。”   就这样,让他留在她身边,分给他那么一点点爱,就足够了。   “可以吗?”得到了她的首肯,江槐为喻殷上了一株香,原本一直是他为明霜打着伞,将她小心地罩入了伞中,一点也没有让她淋湿。明霜凝着他的背影,接过了那把伞,罩在了江槐头顶。   江槐做什么事情,似乎都是那么认真专注,尤其在遇到与她相关的事情时,明霜凝视着他线条清俊的侧脸,这么多年里,她长大后,第一次带一个男人来到喻殷的墓前。   是她自己挑选的。是江槐。   以往,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回程路上,明霜心情说不上有多愉悦,但少见的也没有以往去给喻殷扫墓后那种沉沉的郁躁。她靠在江槐怀里,忽然偏了偏,把侧颊埋在了他怀里,江槐已经察觉到了,他伸手抱住了她,把她拥入了自己怀里,臂弯温暖。江槐从少年时代开始,就一直是极为沉静可靠的男人。   “你的眼睛,现在能看到了吗?”明霜问他。   江槐说,“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和光。”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来恢复,“医生说,下个月可以拆纱布了。”   江槐原本就很优秀,终于渡过了这次大坎,未来的路会越走越通畅。   “为什么?”明霜看着他,忽然问,“江槐,为什么要来找我?你去找别人不好吗?”   “我不会去找别人。”他轻声说。   这辈子都不会。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明霜说,“我对你不好,以前不好,以后也不会好,一辈子都不会好。难道就因为我以前给你过了次生日?带你去看了次病?江槐,我告诉你,那些都是骗你的招数,为了钓你。你要是图这些,最好尽快离开我。”   江槐安安静静,“霜霜,我不会走。”   和这些都无关——因为我爱你。   爱很复杂,说不清道不白,江槐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很执拗,认定了什么,一辈子也不会更改。他只为她心跳加速,想起她心会疼,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也没变。   ……   皎月的事情很多很忙,从京州回了檀城之后。随着《神州记录》的热播,上门来的订单越来越多。他们开了个小会,都觉得可以拓展业务。   目前,他们的无人机产品主要是用来航拍,以后,也可以开发用来绘测,农业检测的产品,明霜对这些倒是兴趣不大,最开始,她选择这个行业就是为了航拍。   陈鹤轩现在去临大任职了,明霜叫卢思佳再度发布了一个招聘通知,把条件卡得极高,不料第一天就收到了一百份简历。   “这些牛掰哄哄的人,来投我们公司做什么?”明霜盯着卢思佳筛选简历。   “老大,我们现在在业内很出名的。”卢思佳回头看她,诚恳道,“而且有钱啊。”   谁不知道,皎月的总裁是个富家大小姐,公司就是开着玩玩,没想到做这么大,根本不缺钱,工资股权分红大把大把的发。   明霜,“。”   也行吧。   “我先走了。”她穿上外套。   齐健正好端着盒饭上来,“明总,这段时间都走得好早。”   明霜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想?”   几人面面相觑。齐健一把拉上门,见明霜走远了,“明总,好事是不是快了啊?”   卢思佳说,“是吧?”   江槐他们都见过,也知道他对明霜的心。卢思佳砸吧了一下嘴,“被这种男人追,要是我,估计撑不过两天,明总好厉害。”   有地位有钱不说,那样的模样气质,是卢思佳见过的最印象深刻的男人。   “林泉最近越做越大了。”杨定陶在看财经版新闻,“久恒视觉准备在港股上市,市值估计要爆炸高。”他们公司有林泉的投资,久恒的技术,听说最近林泉在投资科技企业,到时候,拿到的技术他们当然也是随便用。   久恒和林泉的关系,他们现在也是一清二楚。   怪不得,当年他们能空手套白狼,拿到久恒价值一个亿的技术。   ……   明霜不怎么管理公司事务,她更喜欢开发一些。博士即将开学,她要学的课程不少,明霜回家后,看了会儿文献,做了个新模型,调了调参数。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她在书房办专心正事的时候,都会锁门,江槐也不会来打扰她。   门口恰到好处敲门声。   江槐进来了,明霜揉了揉眼,伸了个懒腰,“怎么了?”   “霜霜。”江槐站在她面前。   “没有你,我睡不着。”他轻声说,“失眠。”   他竟然还拿着什么,是医生的诊断单和他的药,轻轻放在明霜桌面上。   “别给我来这套。”明霜说。   江槐又不是第一天失眠,以前他有什么不舒服从来不说,就硬撑着,现在一点失眠都要来找她。   江槐微抿着唇,站在那里,他眼睛还没好,换了纱布,乌黑额发垂落在白皙的额上,看着特别清纯,像个大学生。   可是她好像又有点吃这套。   明霜洗完澡后,慢条斯理回自己房间,掀开被窝,果然,江槐已经迅速搂住了她,把她拽入怀中。   说起来神奇,江槐第一次和她同居——还是在他装失忆的情况下——两人没有任何磨合期,也没有矛盾,似乎天生就契合。   “江槐,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和我签那个对赌?”明霜忽然想起。江槐隐瞒她身份的事情她暂时姑且能理解,为什么当时不解释,偏要和她签这个对赌协议?他难道不知道,以她的性格,会对他大发雷霆?   “安以。”他原本满足地抱着她,忽然抿起唇,“我以为,你开公司,是为了赚钱养他。”他无比嫉妒,做了这个决定,这样,明霜至少会顾忌他一些。   那时候,一别六年,他想她快想疯了。他想,恨也比无视好些,至少她眼里会有他。   “……”明霜都快忘记这名字了,江槐以为她开这家公司是因为安以?也太荒唐了。   “他有这本事?”明霜说,“江槐,我没想到——那你那时候,莫非以为他是我男朋友?”   江槐没做声。   “那你还亲我?还想方设法勾引我?你知三当三吗?”明霜回想起来,“江槐,你真是个没道德的男的。”   他抱她更紧了些,去吻她耳尖和脖颈,就是不说话。   温存过后,江槐很满足,明霜懒洋洋的,躺在他臂弯。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居然是明立诚的电话。   明立诚估计喝了点小酒,“你男朋友什么时候带来给我看看。”   大晚上,给她打电话,就为了这点破事?明霜有点无语。   她看了一眼一侧江槐,“他没空。”   明立诚问,“你男朋友哪家的?性格怎么样?做什么的?”   明霜说,“无业游民。”   明立诚耐住性子,“没工作也行吧,人老实就好——学历怎么样?长得如何?”   他们明家要养一个男人倒是也养得起,就是基因不能太差了,影响他未来的孙子。   明霜说,“一点都不老实,心机得很。没什么优点。”   明立诚难以理解,“……你找这种男的做什么?”   “我喜欢,不行吗?以后别这么晚给我打电话了。”明霜也不管电话那头的明立诚,挂断了电话。   那个被说成没什么优点的男人倒是也不介意,只听到了她喜欢这几个字,心里泛起甜,明霜看着他夜灯下漂亮的脸,凑近亲了他一下,“江槐,你以后别工作了,就待在家里给我做饭暖床,怎么样?”   反正这两样,他也都很擅长很专业。   “霜霜,那样你太辛苦了。”不料他却没有答应。江槐以前工作的最大动力就是,要以后给她,给他们的小窝,提供最好的经济条件。   “江槐,你胆子大了,不听我的话了。”江槐嗅着她发梢的香味,忍不住又要来亲她,被明霜躲开了,“你表现不好,不行。”   她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却不给他亲。这么多年过去后,明霜喜欢咬人的毛病还是没变,尤其喜欢咬他,在他们亲密时,看到江槐清冷不再,意乱神迷。   江槐身上有很多咬痕,别人看得到的地方,看不到的地方。旧的还没愈合,就经常被她添上新的,但他极乐意被她在身上留下专属的印记。   “行,那你去上班赚钱养我,我再找个人来给我做饭暖床?”明霜说。   “……”她被江槐亲得喘不过气来。   ……   江槐眼睛情况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医生说,要恢复到往常视力,大概还需要一两月。   江如枞正巧也去医院看腿,林清晓陪着他。   明霜和江槐一起出来,两人手牵手,正巧遇到江如枞。   “怎么样?”明霜停住脚步,问他。   “不怎么样。”江如枞笑,他清减了一些,肤色苍白,五官一点都看不出岁月痕迹,很清隽,“估计是好不了了。”   林清晓推着轮椅,看着江槐和明霜交握的手,眸光有些复杂。   江槐很冷淡,在外人面前一直如此,他望着江如枞,没说话。   他很早以前,已经找到了最好的专家来给江如枞会诊,结果是已经无药回天。   江如枞以前和他很相似,并不这么在意自己身体。   “他和我说过很多。”回家路上,明霜对江槐说,“关于你以前的事情。”   即使是如今,江槐握着她的手指还是忍不住收紧了些。   “我有你初中时的那个笔记本。”明霜说,“你那时候骗我说不记得了,但是,我看到你写在笔记本里面的字了。”   “江槐。”她认认真真看着他,“以后,你是生是死,都由我决定,你没有资格再写这样的话了。”   明霜以前很少去医院,第一次去,是见喻殷去世了,后来,再去了几次,却都是因为江槐。   医院是个很神奇的地方,生离死别,爱恨情仇,明霜见到得了绝症的病人家属,在医院门口,痛哭到流干眼泪,看到成功下手术台的人,家人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生命是那么的宝贵。   “不会了。”江槐低声说。他修长冰冷的手指摩挲过明霜的面颊,动作很轻,一点点描摹过她面颊的轮廓。   那本笔记,是他十五岁时写下的。   那天半夜,他又走出了学校。那段时间,他经常这样,压力最大时,感觉自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有时候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自察地走到了水边,顶楼,他对自己的厌弃感也在这时达到了顶峰。   远处,月下,走来了一群人,和他年龄似乎差不多大,正中是一个少女,先飘来的却是一阵歌声,她还在哼唱,似乎是刚从ktv回来,身上都洋溢着毫无阴霾的活力。   她便走边唱,调子拿捏很准,少女音色原本甜美,旋律极为悦耳,回荡在这深夜空旷的街道上。   深秋的时候,他只穿着一件短袖,手里拿着白色校服,背后被踏脏的印记还没洗去,和他们擦肩而过时,那个少女落在了最后。他的校服忽然就这么轻飘飘掉在了地上,正巧落在了她脚边。   月光皎洁。   那个少女停下了脚步,他站在阴影里,垂着长睫。   她在月下,一张脸生得那么漂亮娇嫩,红红的唇,笑起来明亮又皎洁,她停下了脚步,捡起了那件校服递给他,手指白生生的,一尘不染。   “给。”江槐没接,她皱起眉,指尖触到他的指尖。一瞬间,他瞳孔扩大,背脊发麻,校服完全掉在了地上。   “你穿上呗,也不怕冷。”少女声音娇脆脆的,有些抱怨意味。秋风萧索,这少年只穿着一件短袖,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脸。   “十五!”前面有人叫她。   “来了。”明霜脚步逐渐加快,从阴影里跑了出去,回到了月光下,越走越快,逐渐消失。   江槐不记得自己那天晚上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回学校后,把那本笔记本收了起来,没再写下过那样的字眼。初三,江槐在全市联考里考了第一,甩了第二名30分,檀附的老师上了一次门,问他愿不愿意再考虑一下转回檀附,说他太可惜,在这里埋没了自己。   江槐从未对明霜提起过这些事情。   “江槐?”明霜皱眉,朝他一挥手,“你又走神?”   “好。”他说,握着明霜的手。   “我是你的。”他轻声说,“什么都是你的。”   “行吧。”明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江槐,那你说话可得算数。”她说话语气还是这般,尾音显得娇滴滴的,大部分时候,她嘴巴很毒,可是,偶尔说起情话来时,直像抹了蜜。   重逢之后,明霜一直叫他江槐。   “你还想我叫你什么?”明霜何等聪明,江槐寡言,但是她已经越来越学会揣摩他的情绪了,一下起了玩心,“哥哥?老公?”   “江槐,你想得美啊。”她笑起来,唇弯弯的,人已经被他压住,沉默地重重吻了一通。   ……   陈鹤轩回了一趟檀城,找明霜吃了顿饭,和她聊了聊工作和科研的事情,陈鹤轩现在还是皎月的副总,明霜带着卢思佳和齐健,给他接风洗尘。   明霜手机响了起来,却是江槐。   “在外面吃饭。”她说,“你还没吃吗?行,你要来也可以。”   “加双碗筷。”她对服务员说。   “江总?”卢思佳眸子闪闪。虽然说是有妇之夫了,但是帅哥就是养眼,卢思佳喜欢看帅哥。   “嗯。”明霜说,“他正巧没吃饭,过来一起吃。”   陈鹤轩搁下筷子,情绪显然低了下去。明霜没怎么在意,继续吃,聊工作。   江槐一刻钟后就到了,他视力只恢复了一部分,依旧见不了强光,但是被掩饰得很好,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在明霜身边坐下。陈鹤轩坐在他对面。   江槐这男人,虽然寡言,但往那里一坐,很镇得住场子,齐健觉得很不自在,卢思佳偷偷看了他几眼,在心里感慨他的美貌,除此之外,也不敢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明霜倒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江槐视力还没完全恢复,她不想让别人看出端倪,给他倒了一碗汤,“你试试这个汤。”   是这家招牌菜,江槐挺喜欢吃鱼的。   男人纤长的手指端起汤碗,显得很矜贵,吃相很好看,明霜和陈鹤轩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陈鹤轩原本想炫耀一下自己业绩,想起自己对面坐着的是谁,每天手下流过的资金有多少,瞬间觉得自己这些压根拿不出手,声音都变小了。   明霜说得口干,给自己倒茶,顺手给陈鹤轩也倒了一杯茶,朝他一推。   江槐无声无息喝完了那碗汤,放下碗,垂眸看着这一幕,忽然说,“这汤,没有上次你给我做的好吃。”   明霜反应过来,江槐还记得那次在海边,她第一次下厨,给他随便做的一锅汤。这是四星酒楼,江槐搞笑吧,说她做的比酒楼的好吃。   而对面卢思佳几人眼睛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怀疑起了自己耳朵,认识明霜也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她就是个标准的十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洗菜都没洗过,做鱼汤?明霜这辈子,竟然会亲自给人做鱼汤?   看来江槐在她心里,地位真不一般。   明霜,“……”看着陈鹤轩更加萎靡的神色,她忽然明白了。   江槐在喝茶,侧脸线条显得无比优越,清贵如雪,在外人面前,他一贯就是这样。   明霜倒是也没戳穿,懒洋洋想,这个男人真是不能宠,尾巴要翘上天了。   齐健壮起胆子,“江总,来,喝一杯吗?”   “我们公司最近蒸蒸日上了,还是要感谢当年江总的帮助。”他远远敬了江槐一杯酒。   “是你们自己优秀。”江槐淡淡说。   他端起酒杯,却没有立刻喝,而是看向明霜,明霜懒洋洋道,“别喝多了。”   于是,他和齐健一起喝了一杯,陈鹤轩有些阴沉地看过来,“我也敬江总一杯。”   江槐喝完了那杯,他皮肤白,喝完后似乎很平静,完全没什么变化。   陈鹤轩要过来和他喝第四杯,他已经喝醉了,完全不遮掩了,江槐看起来倒是依旧毫无异样,他那杯酒却被明霜挡下了,一饮而尽。   “差不多得了,回家吧。”明霜站起身,看了看醉得一塌糊涂的陈鹤轩,对卢思佳说,“你们晚上看好他。”   回到家后,江槐洗完澡换了衣服,盖不住,吐息间还有淡淡的酒味。   明霜很久没见过他的眼睛了,忍不住盯着多看了会儿,“江槐,你今天又发什么神经?”   “他喜欢你。”江槐说。   “我又不喜欢他。”明霜说。她说这话时很冷漠,显然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喜欢。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搭发了他的神经,让他想起了什么回忆,江槐把她压在了沙发上,他眼睛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又喝了酒,那双眸子看着雾蒙蒙的,眸光如水,覆盖着长如鸦羽的睫毛。   “霜霜。”他几乎呢喃耳语,“你是我一个人的。”   “我不想和别人分享。”   他越来越贪心了,不但想留在她身边,也想当她的唯一。   “别要别的男人了。”他眸子迷蒙又滚烫,“我会努力。”   “霜霜,你爱我吗?”语气微微颤着,他想要听她说,特别特别想,“说你爱我,好吗?”   作者有话说:   (*  ̄3)(ε ̄ *),小槐真可爱,其实是在撒娇了呢。   给大家二十红包~~后面会有很多十五宠爱小槐的。   —— 第八十六章   “江槐, 你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男人。”明霜慢慢说。以前没人找她要这种东西,也知道根本要不到。   “你自己体会一下。”明霜说,“体会不到就算了。”   江槐怎么会不知道呢, 但是他就是想要听明霜说。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那双乌黑滚烫的漂亮眼眸直直看着明霜,以他的酒量, 晚上足足喝下了差不多三瓶啤酒,明霜估计他应该已经完全醉了。   “霜霜, 就说一声好吗?”他又去吻明霜, 央求道,“宝宝。”   男人平素清冷的声音放得柔和又缠绵,这算起来应该是江槐第一次恋爱, 以往都是求而不得, 现在, 才算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 第一次体验到恋爱的味道。   是真的喝醉了, 都喝得神志不清了……平时的江槐哪里会这么说话。   “江槐。”明霜说, “你会有这种感觉吗?一旦有什么好事, 说出来了,似乎就会没了,我一直这么觉得。”   他知道,但是还是掩盖不住失落。不过,他想, 得到这么多, 已经不错了, 虽然是借着醉酒的孟浪, 但是还是保有神智, 江槐从不会允许自己有彻底失控的时候。   明霜看着他,却忽然凑到他耳边,很快的,轻声说了几个字。他环在她腰际的手就这样难以抑制的收紧,随后就是凌乱落下的,灼热滚烫的吻。   “霜霜,我的眼睛快好了,能看的越来越远了。”他声音微哑,“下周应该就能彻底恢复。”   他话音里倒是并没有什么对自己身体即将恢复的喜悦。   江槐还记得,明霜以前和他调笑时说过,说他蒙住眼睛更好看一些,江槐以为她不喜欢他的眼睛。江槐记性很好,对她的事情,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很清楚。   明霜想,这种人,怎么会想出装失忆这种昏招?难道真以为她会相信?   江槐这辈子,只骗了她两次,一次,是隐瞒了他的身份,一次,是骗她失忆。明霜最恨男人骗她,可对于江槐,她却一而再的容忍,甚至现在还留下他在身边。   明霜也不懂为什么,或许,感情的事情,谁都说不明白。   “那就恭喜了。”明霜说,“下周我和你一起再过去做个全身体检,我要看结果。”   两人都坐在沙发上,明霜在看手机,看自己第二天的工作安排。   “唐晨那边的线,是不是你给我搭的?”明霜头也不回,问身后男人。   江槐一贯是很细心稳妥的男人,从学生时代起,明霜想要学习,于是那时她的作业和学习他全包了,会认真掰碎了给她讲每一个知识点,给她安排好最合适的学习进度。   现在工作了,江槐比她先踏入这个名利场,明霜想创业,他给她在背后铺了多少路,江槐从没提起过,也从不承认。   “是你们的产品优秀。”江槐说。   “霜霜,现在十二点。”他又说,“在家。”   他从不在家里,在和明霜独处的时间谈工作。   “哦。”明霜说,“那你想干什么?”   她靠在江槐怀里,只穿着一条睡裙,宽宽松松,裙下露出了两条雪白纤细的腿。   江槐垂眼看着她,轻声说,“……要用一用我么?”   在家独处时,他穿着得也很随意,领口宽松,略一低头,明霜就能看到他明晃晃露出的大片皮肤和清瘦平直的锁骨,锁骨上,她昨天咬出的红痕还没消退,她特别喜欢咬他这里。   他在勾她,浑身上下,从发梢到指尖,都写满了求偶的味道。趁着他视力没完全恢复,最后的这段时间,她喜欢这样,或许体验会更好些。   他还是那样,把自己当成一件物品,想方设法来取悦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她伤得太深。   “江槐。”   “就算你眼睛好了,难道不能蒙起来?”明霜慢条斯理说,“我想的话,把你绑起来都行。”反正她提什么要求,只要她高兴,他什么都会满足。   “不是你自己等不及?想要吗?”她猫儿眼亮亮的,仰脸看向他。   她躺在他身上,轻轻勾过他的脖颈,手指肆意抚过他白皙干净的面颊,又去摸他的睫,感觉到他越来越急促灼热的呼吸和紧绷的身体。   她凑到他耳边,笑得很娇很坏,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你真……是不是啊江槐?”竟然反而是他,成天想着这些事情。   “是。”他眸子迷蒙,一瞬不瞬随着她,她说什么都认了。   白长这模样了。   她外面是热的,内心却无比凉薄,江槐看着凛然,像高山白雪,不染尘俗,被被她从神龛上拉下后,不知道是露出了本性,还是被她弄成这般的。   在她面前,只需要她一句话一个挑拨的眼神。   不过回想起来,从少年时代开始,江槐似乎就很痴迷和她亲近,根本就不是看起来那么纯。   她贴着他,手指一分分,轻轻抚过他的眼尾,轻声说,“江槐,你快好起来。”   “我要你看着我,看得清清楚楚。”   “给我一个完整的你。”   明霜忙工作,晚上许端端约她逛街,她给江槐发了个短信,说不回来了,却不料,江槐正在外面看房子,也不在家。   他给她发来了七八张图片,问她更喜欢哪一处。都是环境静谧,宽敞漂亮的别墅,不过对于两人而言有些太大了。   明霜叹了口气。   昨天刚给了他一点好话,今天他就已经开始看婚房了。   可能真的等太久太久了。   许端端看她在看手机,直接问,“江槐?”   “你怎么知道?”明霜觉得很稀奇。   “你不知道吗?”许端端说,“从十几岁的时候开始,你只有看他的信息,和他说话时,才是这个表情。”   所以那时候,听到明霜和江槐分手的消息时,许端端极为诧异,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最后,在她身边的,还是江槐。   “我没想到,他那么傻,会一直等我七年。”明霜看着远方,轻声说。   她以为,最经不住时间考验的,就是这种年少时的感情,她那时候想,江槐对她真的有什么爱吗?倘若换一个人来追他,是不是他也会那么轻易的沦陷倒戈?   他们重逢后,经过了那么多年无望的等待,江槐已经差不多坏掉了,外表看着光风霁月的男人,内地里已经残破不堪,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唯一不变的,就是还是那么疯狂地爱着她。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明霜声音消散在风里,“为什么要给那么多给我?”   过去那段日子,她一点点拼凑出了江槐的童年和过往。   他明明什么都没得到过,一无所有,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多,甚至是毫无回应的爱?   实在是太傻。   明霜下了个订单,要人直接送往家里,都是明目的食材,她最近给江槐找了个营养师,一天三餐搭配好食谱,监督他吃好睡好,她发现也挺有成就感的,看着他一点点被她养好,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幸福一点。   江槐在书房,他如今不能用眼过多,很多资料都是下属口述。   江槐看她过来,暂停了电话,看向明霜。   明霜端着一盘杨梅,现在正是杨梅上市的日子,她捻起一颗塞进江槐唇内,他认真吃完了,唇染上了一些杨梅汁液。   江槐模样生得清冷,但只要染上一些颜色,便会从清冷微妙地滑到了另一个极端,让明霜很忍不住。   “好吃吗?”明霜凝着他。   “好吃。”他说,“有些酸。”   “梅子不就是这样。”明霜挑了一颗最酸的,“而且,你不就喜欢酸的么?”   “甜的给你,你都不要,是不是?”她说,眉眼挑出一丝天真的风情,他紧紧搂住她,桌上纸张文件散落了一地,都顾不上了。   ……   江如枞的腿还没好,江槐去了一趟医院,他们两人很少会有这种单独交流的时候。江槐话很少,这种场合,以往大部分时间,都是聊工作。   江槐离开前,江如枞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江槐,假设你的眼睛一直好不了了,会是什么感觉?”   “你没有担心过这件事情?”明霜那么凉薄的一个女人。   江槐顿住了脚步,“担心过。”   甚至一度绝望过,重逢后,他把自己调整到了最好的状态。对于完整健康的他,明霜弃之若履,甚至对他恶语相向。后来,那天在医院的那个晚上,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明霜却告诉他,她知道他的失忆是伪装的,也知道,他很可能失明的事情。   明霜带他去了海岛,海岛六日,朝夕相处,抵足而眠。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感觉到了,如今也只想珍惜自己得到的,不愿再去深思别的不会发生的事情。   江如枞看着自己的腿,神情复杂。   他这辈子,还没有尝到过情爱滋味。他傲慢,给所有人都下了定调,介意他腿的,他认为是冲着他的钱与地位,不在意的,他觉得是怜悯。   或许他这样的性格,注定了得不到爱。   “江槐,你父母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江如枞缓缓,“你以前恨过他们吗?”   江如枞的腿,是因为他母亲怀孕时,被人偷偷下了药,不过他依旧得以留在江家长大。江槐的遭遇,比他也差不多了多少。   “现在,你恨蒋玉婉吗?”   “其实当年,你妈妈要是能更信任你爸一点,就不会到今天。”   “如果不是这样,你会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和童年。”江如枞神情很复杂,江槐,或许能说得上是这件事情的最大受害者之一。   江槐打开了门,没有回答。曾经的事情,都过去了,他也不再记得了,未来,他有了自己的爱人,还会有自己的家庭,和过去都不会再有关。   “霜霜,你愿意和我去领证吗?”明霜回家后,见到江槐正从书房走出,似乎准备出门,他久违地穿着正装,身材显得越发清挑颀长,黑发白肤,看着斯文禁欲又清冷。   明霜盯着他,脑子里寻思着,晚上叫他这么穿着回来,然后让她一点点剥,倒是没想到,江槐开口就是这句话。   明霜,“?”   “久恒马上要上市了。”江槐说。   市值即将飙升,赶在之前和他领证的话,未来这些增值的财产,都会有明霜的一半。他握着她的手,黑眸凝着她,“之后你想要离的话,我会尽可能把财产都分割给你。”   明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很江槐,一点不浪漫,但是很实在。他小心翼翼,甚至都刻意避开了结婚这字眼,而且已经提前想好了她又要抛弃他,和他离婚的处理办法。   “江槐,你可小心点。”她慢悠悠说,“坏女人会把你清白身子骗了,财产也都骗光,你就什么都没了。”   “没关系。”他轻声说。   他甘之如饴,愿意接受她的一切。   久恒上市这天,林泉作为久恒的母公司,在财经版块热度居高不下。江槐的名字也上了板块热搜,他闪闪发光的简历和可圈可点的身世都成为了热议话题。   江槐作为林泉的代表,参加了那场发布会。   他很少出现在镜头前,还那般年轻,清冷如雪,俊美无俦的样貌,被镜头记录而下。   明霜也受邀参加了,作为皎月的总裁。   皎月作为科技领域的后起之秀,最近也在越来越多的受到关注。明霜不想在创业板上市,而且公司创立年限不够。明霜喜欢挑战,喜欢攀登,这只是她未来人生的一角,她以后要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下一个,就会是我。”她眸子闪闪发光,对身旁的卢思佳说。   她比江槐迟了一步,但是以后,一定会慢慢追上,像是学生时代一般,她似乎总是比江槐慢一些。但是总是只有他,可以激发她强烈的斗志,让她找到未来攀登的目标和前行的目标。   场下挤满了记者和媒体。   明霜出去透气,被一个端着相机的年轻姑娘截住了,路若雪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她和江槐的关系,找她央求,“请问江总愿意接采访吗?一次就好。"   她很年轻,有野心,想往上爬,想在杂志社做出成绩来,写出最轰动有话题度的文章。   明霜看着她,唇弯了弯。唯独对这种请求,她很多时候都没办法拒绝。   江槐在外人面前总是冷冰冰的,即使这么坐着,他也给路若雪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和距离感,那双清凌凌的漂亮黑眸,淡淡扫过你时,似乎看着你,又似乎完全没看你。   明霜懒洋洋想,在外人面前,是真的很会装。在家那样的模样,可惜了,无法广而告之而所有人看。   先是一些常规采访,江槐回答很少很简洁,但是也不算敷衍。明霜要求他做的事情,他会认真对待。   最后一个问题,路若雪鼓起勇气,“我看了江总简历,一直想问,您的事业版图这么顺遂,人生这么圆满——这辈子,您是不是,就从来没有过求而不得的事物?”   江槐没说话,就在路若雪以为他不会回答时。   他淡淡说,“有。”   女人站在台下,和人说着话,正巧回眸看向他,她纤细的手指拨了拨自己的长发,眼风扫过,还是那么美丽。   贯穿了他大半个少年时代,痛苦又残忍的求而不得。   如今月光回眸,江槐的人生里,第一次体验到这么浓烈的幸福。   路若雪惊住了,随着江槐视线看过,陡然明白了。   江槐的婚讯藏得很深,很多人议论纷纷,讨论着那个神秘的未婚妻。江槐把她保护得很好,据说是女方本人暂时不愿意公布,江槐尊重了她的意愿。   江槐没有否认这些传言,甚至不避讳对任何人提起。   夏天的尾巴上,明霜和他一起回了一趟老街。   江槐十八岁住的那个屋子,在那个窄小的沙发上,他和她几乎鼻尖相触,呼吸相闻,在那张桌子上,江槐十八岁生日,他们一起吃了一顿长寿面。   “这是你的?”明霜看他在衣柜里,翻出了一件白色校服,认出和檀附不是一样的款式。   “嗯。”他垂着眼睫,“最开始那个初中,”   十五岁的夏天,一个晚上,他想去死。   世界上没有人爱他,他也不爱任何人,不是因为绝望,单纯是因为,看不到自己存在的的意义。他不仇恨这个世界,只是单纯的麻木。   美丽少女的歌声从月下缥缈地传来,和他无关。但让他看到了,世间还有那么一种美好。   她是少年江槐在这个世界之初,对美与美好最初的认识。那时,肮脏麻木的他,站在阴影里,一直看着她,直到再也难以看到。   “江槐,我没有遇到你更早一些。”明霜轻声说。   江槐成长的路,她都走了一遍,大概在心里拼凑出了一个大致的故事。   江槐等了她七年,终于得愿以偿。这场漫长的追逐,终于得以见到第一缕天光。   “霜霜,你不会喜欢那时候的我的。”江槐说。   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其实已经十年了,明霜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他把那件校服收好,重新放回了柜子里。连同他的笔记本,以前的课本资料,一切的一切,都即将封存。   十七岁时,明霜开始追他,明霜说他很好追,很好得手,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追的男人了。   “江槐,你比这个世界上,别的男人都好一点点。”她双手背在身后,忽然说,“你以后要是表现好的话,可以再加一点点。”   夏日蓬勃,秋日寂寥,走过漫长的冬,春莺衔夏,夏日重临,未来,他们还会有很多个在一起的夏天。   江槐的微信号。S09090612,他们都出生在九月。   6月12日,是十七岁的尾巴上,那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在檀附走廊遇到明霜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等下还有一章~   番外大概就是婚后一些刺激的甜甜啦~十五会让小槐直面自己欲望的(bushi),婚后小槐变成真的人夫了,也会和现在有些变化qwq!!   给大家二十红包~~   ———— 第八十七章   六月底的一天, 天气越来越炎热,明霜陪着江槐一起去医院检查。   明霜强迫他去做了一次全身体检,结果一切良好。检测完眼底项目, 再测了一次视力, 已经基本恢复到了他病前的水平。   明霜叫李青纹单独和她聊了一次,叫江槐走开。   江槐刚从诊疗室出来, 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明霜脚步, 他睁开眼看向她, 一双乌黑的眸子清明漂亮,宛如第一次见面时一般。   明霜面无表情看向他,刚才她和李青纹聊了半个小时, 大概知道了一下, 分手这几年, 江槐把自己身体作践成什么样子了。   江槐何等聪明, 一看这阵仗, 已经差不多知道他们谈话内容了, 他握住她的手, “对不起。”   “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他眼睛还是那么干净,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原本是双清冷寒凉的眸子,此时看向她时,有种说不清的湿漉漉的缠绵与暧昧。   “行吧。”明霜移开视线, 勉为其难说, “江槐, 你最好是真的。”   明霜很好脾气, 阅读了下医嘱, 在手机里做了备忘,刚才李青纹和她说的,她也都记上了。   等天气再热些,她想趁着还有时间,带江槐出去度假。   他平日实在太忙太累,江槐一直惦记着之前她和他去海岛的那几天,显然,对他是极美好的回忆,就算那时候他还处在失明状态。   明霜忍不住想撇嘴,那有什么值得稀奇的,以后,她能给他更多更好的。她去过很多地方,从小研究吃喝玩乐都是一流。   江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她竟然没有再追究那件事情了,他倒是竟然又觉得有些不安了,明霜立马察觉到了,没好气道,“江槐,你是不是有病啊?”说完,她又觉得晦气,立马住嘴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差?”她眯起那双猫儿眼,看向江槐。不对他发火,就不正常了是不是?   “……”   “没有。”他迅速说,“你脾气很好。”   这次换明霜没话说了,被江槐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竟然对他生不起气来了。以前她就觉得他好看,现在不知道又多了种什么感情,似乎是不太好的趋势——见江槐开心,她心情……竟然也会不错?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为别人的事情,还是一个男人,牵动自己的心情。   真可恶。明霜看着江槐侧脸,他察觉到了,握着她的手,唇微微扬起了些,他生得那副模样,笑起来竟然极好看,像是冰雪消融,过往眉宇间总隐隐笼着的那股沉郁云开雾散,显得尤为惑人。   “别摆出这幅样子了。”明霜忍不住去揪他手指,数落道,“一天到晚,只会勾引我,江槐,你能不能守点男德。”   “……”   “你眼睛现在怎么样?”纵然已经知道结果了,她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能看得到我吧?”明霜拿手在他面前挥舞,被江槐一把捉住,在她手指上重重亲了一下。   两人并肩走出了医院。   七月初的阳光明媚,泼洒在地面上,金灿灿的一团。明霜还顾忌着他眼睛不能看这么刺眼的阳光,迅速拉他上车。   “霜霜,已经没事了。”江槐说。   “你怎么知道就没事了。”明霜说,“万一呢。”   江槐不说话了。   明霜在关心他,他轻轻拉过她,细细体味着这句话,把她搂到自己怀里,只觉得这一天,仿佛像是在做梦。   江槐办事效率非常高,前段时间,他给明霜找的那些房子,明霜挑了两个,现在竟然就都已经置办妥当了。   一处在郊区,占地面积极大,依山傍水。一处坐落于市内最好的别墅区,都是   江槐一手包办的,明霜只负责提要求,江槐办事细致稳妥,房子早早收拾好了。   家里两只狸花猫甚至也都已经接了过去,有自己的猫窝和一个专门的房间,两只猫偶尔打架,明霜的老猫欺负江槐的年轻猫,咬它,还要叠在它身上睡觉。   明霜之后要去京州上学,能在檀城天天陪着他的日子,其实就剩下开学前这两月了。   明霜正在看文献,边随口哼着歌儿,她唱歌很好听,尾音甜美又缱绻,他静静在书房外等了很久,感觉到一种难言的幸福。   “江槐?”明霜注意到了,回头看他,“你站那干什么?进来呗。”   “有话要和我说?”明霜是个直来直往,有话直说的性格,瞧江槐这模样,一看就是有事要说。   “宝宝。”江槐从身后抱住她,去亲她耳尖,声音很缱绻,“新家已经收拾好了,我们什么时候搬过去。”   “?”明霜扭头看他,江槐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明霜说,“你好肉麻啊江槐。”   “再这样我和你分手了。”   她陡然离地,被江槐打横抱起了,放在沙发上一顿亲,就是装作没听到。   许端端也结婚了,在小群里发请柬,顺便问她,“你和江槐的事情打算定什么时候?”   徐天柏孩子已经满周岁了,朋友圈里全是晒娃,被明霜果断屏蔽了。以前一起玩的朋友们,大家如今似乎一个个都已经有了自己生活和伴侣。   她是个不喜欢寂寞的人。   而如今,她侧目过去,看到江槐的侧脸,他正在看一份文件,放着自己书房不用,凑到她这儿来办公了,他背影清挑挺拔,神情很专注。   她有了一个只属于她的,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人。   明霜回了几条短信,正切回微信界面。   “霜霜?”   “你没看到吧?”明霜迅速按灭了手机。   “看到什么?”江槐没有窥探她隐私的习惯,他是明霜见到过的修养最好的男人。   她的微信置顶,那个熟悉的兔子头像。明霜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给自己设置置顶。   “没看到就算了。”明霜说。   “有什么好事吗?”   居然还很期待。   “不是,是坏事。”明霜伸脚丫子踹他,被他抓住,男人的大手很修长,她小巧雪白的脚丫这么落在他的掌心,显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旖旎暧昧来,“我把你拉黑了。”   江槐,“……”他迅速给明霜发了条消息,确定自己没有被拉黑。   檀城的夏变化极快,又下了雨,一阵阵雷,明霜这间别墅外,花园里栽种着一颗槐树。是她叫人专门移栽过来的,叶子被雨水打得扑簌簌的,却依旧枝繁叶茂,沉静地屹立在雨中。   她很喜欢这棵树,比院子里那些千娇百艳的花要更喜欢。   江槐说不吉利。明霜说,“我喜欢,管他吉不吉利。”   “等开花了,我还要吃。”明霜掰着手指数日子,“明年四月我就可以吃上了,还可以玩,一点点撕,撕完再吃了。”   她红润的小嘴儿一张一合,声音脆脆的。   江槐垂着睫,沉默地看着明霜,她用脚丫去踹他,见他眸底颜色愈发深浓,隐忍地看着她,她就喜欢看江槐这模样,看他清冷不再,一触即燃,为她止不住的动情。   “江槐,以前我从不相信什么爱。”明霜说,“也不信,有什么可以长久的。”   “我愿意试这一次,让你留在我身边。”   “唯一的一次。”   江槐一句话都没说,深深埋首在她颈窝,明霜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感觉到他灼热呼吸一点点落下,他落在她腰际的修长双手微微颤着,一分分收紧,搂得她几乎生疼。明霜没有作声,承受着他这唯一一刻的失控。   她感情很少,凉薄古怪,高傲又固执。外人眼里,她美丽,爽朗,大方,对所有人都好,却只对一个人坏。从少女时代开始,她最恶劣的一面全给了江槐,他却依旧爱她,爱着最真实的她,爱她的一切。   她是自由的,是向往月亮和天空的小鸟,愿意为了他停驻下来,愿意在她宏大浩瀚的人生里增加一角,试着,给他一点点,分出一些自己的爱。   “霜霜,以前我不成熟,做过很多错事。”他哑声说,“没有对你说清楚我的事情,后来,也不该骗你失忆。”   明霜不喜欢他骗人,江槐也从不对她说谎,从认识她到现在,他只对她说过两次谎,一次是因为难言的酸楚少年心思,对她隐瞒了他卑劣的身世,一次是重逢后,他实在太嫉妒太痛苦,终于对她撒下了那个弥天大谎。   “江槐,这是他们的事情。”明霜说,“和你又没关系。”   “你说过,你最看不起这样的人。”江槐声音很轻。   他现在还记得,当年,十八岁时,在明家别墅,看她轻蔑地说出那句话,他瞬间跌入冰窟的一颗心,此后面对她时,更难言的自卑,让他始终无法启齿,对她说出自己不堪的回忆和出身。   “别人这样确实不喜欢。”明霜说,“但你是你,又不是别人。”   “而且你哪里不好了?”明霜说,“我以前也从来没有看不起你过。”   她对人的偏爱和双标也从不隐藏。她喜欢他,对他就只觉得心疼和不平。   “你就是你。”她抚摸着江槐的面颊。   他已经吻住了她,浓厚的爱意全蕴在了这个激烈绵长的吻里,明霜双手抚过他柔软干净的黑发,一分分,耐心地给他回应。   别离后的六年,到如今,第七年,他已经再也离不开她了。   灵魂为她一人独有,死了,也会缠着她。   明霜再也不能不要他了。   “霜霜。”他唇舌间含着她的名字,别的话都不想说,难言的深情都包含在了话里。   婚礼前。   江槐独自回了老房子一趟。   江槐带着一件旧校服,领口写着明霜的名字,和他的款式相同,一大一小,他把两件校服叠放在一起,锁进了柜子里。   那个柜子里,还放着厚厚一摞,没有寄出的信件,笔记清秀,写于那六年间,有的纸张已经略微泛黄。   随着这些旧物一起封存。   ——给明霜。   春。于檀城往京州的航班。   你离开我的第一个春天,大学开学了。   我在想,你和别人在一起时,有没有可能会想起我一分钟。   夏。于伦敦。   伦敦经常下雨,没有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记得带一把伞。我去看过你很多回,在伦敦桥那次,是我离你最近的一次。学业很忙,闲下来时,你说过想去的地方,我都一一去了。   秋。于京州。   京州秋天的银杏非常漂亮。昨天组会后老师请客,喝了一些酒,在4号线上想起你。新认识了一个京航的同学,他大三刚从沙河搬回本部。高三时我想过,这种情况我们要怎么见面,太远了,你不耐烦坐车,应该是我过去看你。   冬。于檀城。   我爱你什么,是不是该恨你。   工作后做梦越来越频繁,有时候忍不住怀疑,你不是其实从来没有在我的人生中出现过。   这是第六年的冬天。   我可以继续等你下一个六年。   END   作者有话说:   qwq会有番外啦,还是日更。   庆祝他们终于美满,发60红包~   番外就是新婚,十五花式吃槐,后面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日常,大概是十五宠夫多些,小槐被慢慢治愈过去的伤痕,终于如愿以偿,会兑现之前作话里说的会写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