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偏执太子追妻日常   作者: 十方寐   简介:   (下一本开假死后皇帝火葬场了)   没人知道,五品员外郎之女孙俞宛自献太子李渭川。   员外郎的女儿本是不配做太子妃的,但孙俞宛只瞧见了殿下一眼,就将一颗真心送出去,再也没能收回来。   巴心巴肝对他好,当他中毒时,亲口为他试药,疼的浑身都在发着抖,却只要他一个眼神,她就觉得不疼了。   即便她不喜欢殿下总爱对着他那表妹笑,也在大火朝着她席卷而来时,下意识的护着那表妹,不让她受一点伤。   渭川知道了,定也会看见她的好和真心。   孙俞宛躺在床上都快疼死了的时候,才知道李渭川求了赐婚,和他的表妹。   只可惜她没名没分的陪着他看尽了山川,也渡过了漫长难熬的日夜,却依旧是成了他唯一的污点。   终究是见不得光。   ————   太子的婚宴,整个帝都都喜气洋洋,许是陛下也欢喜,竟当众封孙俞宛为永安郡主。   却无人来领赏。   一旁一个内侍仓促跑来,说是孙俞宛昨晚因着烧伤被生生疼死了。   所有人都瞧见了那素来犹如青松的殿下,竟是脚软的连跑都不会了。   跌坐在地上犹如疯魔一般,只顾呢喃:“不会的,她那样低贱命硬怎么会死呢。”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孙俞宛,李渭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狗太子追妻火葬场   立意:先学会爱自己,再去爱他人 第1章   雨雾斜斜的笼罩着整个洛阳,滴滴答答的洒落在红瓦的屋顶上,又顺着宽宽的房檐犹如珠串儿滴落在大理石的地砖上,溅起一片片的水花。   孙宛俞从半冷的床褥间醒来,思绪还未从梦境中走出来,她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床榻的另一侧,冰凉的触感冻得她手指一缩,思绪也被凉的一激灵。   床褥是北方世阀最喜的繁复花纹,因着是用金线掐丝,摸着不似江南的顺滑。   孙宛俞将冰冷的手指收回来,目光怔怔的望着同样绣着金丝花纹的帐帏,许久未出声。   她不出声,整间屋子里就不会有任何的声响。   北方的房屋比之江南水榭要宽阔的多,更别提尊贵的东宫,宽阔的她一眼望不到头,但这里的一砖一瓦她从来都不是很习惯。   将横窗打开,一股冰凉的水汽扑面而来,让孙宛俞彻底的清醒过来。   她遥首朝着李渭川的寝殿望去,只见一连串儿宫女们呈着洗浴用品从走廊上走过。   东宫的主子只有一个,这些侍女们前往的地方理所当然也只有一个地方,李渭川的寝宫。   那原本是有些水润的眸光一颤,股子冰凉气顺着呼吸之间缓缓地流到了心腔子里。   她已经是半月未见到李渭川了。   自从随他到了北方,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连他身旁的婢女都不如。   但确实是不如的,他身旁的婢女哪一个不是长安官员家的嫡女进了皇宫后,被皇后身旁的女官□□半载才送到东宫太子的身旁侍奉的。   不似她,一个江南五品员外郎之女,在遍地勋贵的长安,蝼蚁都称不上。   北方的气候她总是不适应,在这里她连睡觉都是不踏实的,夜夜梦魇,明明是较之山谷之间的江南更为宽阔宏伟的洛阳,但孙宛俞总觉得这有股无形的窒息感。   但昨夜不同,许是昨天的午后她又去读了那本当初李渭川送给她的那本江南话本子,夜里间的时候她就梦见了李渭川骑着马带着她在宽阔汹涌的海水边追逐落日的时候。   她坐在他的身前,他又将她抱得是那样的紧,她根本不会感受到一丁点的寒冷,也从未觉得有窒息感。   一场旖旎的梦境,令她欢喜的不想醒来,甚至于在她伸手触摸到那块冰凉之地将她惊醒时,一时间竟有些悔恨。   悔恨随他来到了这她都快不能呼吸的北方,悔恨于在这北方她反而是连他的面都不能见着。   回了北方,他从来未瞧她一眼,就连她的住所都是东宫的一个女官将她带到了这里。   第一天的夜里,她兴致勃勃的在榻褥间半依着等了李渭川半宿,直到听见苑外传来声响,她猛地从半昏睡中惊醒,欢欢喜喜的打开横窗,才瞧见不是李渭川回来了,而是远处一群端仪的丫鬟们呈着洗浴物什走向另一个地方,这时她才惊觉李渭川早就回来了,只是不会来她这里罢了。   在江南时,她虽家室不显,但从小也是有丫鬟服侍,娇养着长大的。   如今到了这里,一物一食竟是要别人赏赐。   因为她见不得人。   孙宛俞坐在窗户边愣了一会儿神,心思不由得又想起了梦中的李渭川。   她还记得在马背上李渭川爽朗的笑声,还有那震动的胸膛。   还有那紧紧捁住自己腰身的手臂。   这么想来,他也应是喜欢自己的,不然依着他的脾性,哪里会允许她近身呢?   当初那淮扬总督也想将他嫡出的女儿送给李渭川,李渭川不是未曾允许?   那女子她是知道的,江南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样样都好。   旁的如她一般的女子不在少数,可李渭川偏偏就瞧上了她,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况且她一开始就知道李渭川是太子的。   太子替天子南巡,经过了爹爹任职的淮扬州府。   她还记得那日她本是要去参加淮扬知府嫡女组织的花宴,也就在那场花宴上,她有幸瞧得太子容颜,只这一眼,她便陷了进去。   当朝的太子,容貌如远山青松,又似山间霁月,但却浑身天威,矜贵而冷肃。   当初或许是她目光太过莽撞,李渭川如浓墨一般的眼眸瞧过来,未语,但嘴角带了三分笑意。   也因此知府夫人也未怪罪于她,但孙宛俞那里还顾得上旁的人呢。   心中一时间欢喜的不知道如何才好,她知她身份低微,也知太子妃按理应是北方门阀贵族之女。   但太子对着她笑了啊。   因着那笑,她便飞蛾扑了火一般的追随着他。   孙宛俞将那放置在茶几上的话本子放回匣子里,起身瞧着时间差不多了,那送饭的小子也该来了。   她居住的小院儿叫落梅苑,三间不大不小的房间,房屋后便是满园的梅花树,房屋的院子里有一处活泉,周围几处假山,倒是冬暖夏凉的好地方。   屋里的配置无一不显示华贵,甚至那瓷枕就是她素来用惯了款式。   这样私密的事情只有李渭川知晓,定是他安排的。   若是他太忙了,没时间来见自己,那自己就去找他好了。   一开始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   只要李渭川让她接近,她就该心满意足了。   孙宛俞用完了膳,瞧着雨过天晴,换了件稍微薄一点的裙襦,就出了门。   这是她半月以来第一次出梅花苑的门,当日搬进来时太过慌张,尚未仔细瞧周围的环境。   如今身旁无人催促,心情又好了几分,倒是有几分好奇的目光四处乱瞧着。   一路上她碰见了许多整齐排列走过的丫鬟,也碰见了巡逻的士兵。   每个人都像是没瞧见她一般,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   她走着走着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那里,方才还坚定地心随着越来越陌生的坏境,心里也越来越没有了底气。   直到走到一处没什么人的花园里,她心中的那股子茫然达到了顶峰,但又不甘心,明明半月前还是天天陪着李渭川的呀。   她站在一处假山后呆愣了一会儿,给自己鼓足了勇气要去寻个人问一问太子殿下此刻在何处。   谁知脚都还未来得及抬,就听见一对男子谈话的声音。   外男。   孙宛俞知晓虽李朝风气较为开放,但在皇室里还是以女子三从四德,女戒为闺阁行为准则。   不似南方,一般遇见个把子外男是没什么的。   孙宛俞此刻当然是以北方习俗为准,并且李渭川是太子,她得时刻谨记这些不同才好。   就在她打算等两位外男离开后再出来时,但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坐在了花园里的椅子上。   “听说清河崔氏收了殿下送的山河图?”一个声音略有些沧桑的男人开口说道。   “是呀,当朝也就是只有我们殿下有此本事了。”另一个男人回答道。   孙宛俞闻言,心中突的就像是被一颗小石子击中,扶着假山的手指一缩。   清河崔氏。   即便是她未曾读过史书,也知道当朝五大门阀贵族,即便是皇帝求娶,都需真心诚意才能试探一二。   而清河崔氏便是其中一门。   而崔氏这一辈待嫁的嫡出女儿,崔舒更是出了名的端仪高洁,世阀高门,当朝新贵,求娶者众。   一时间,孙宛俞心有如猫爪,犹如刀割,思绪混乱,不知不觉她竟是忘了要回避外男。   坐在椅子上的两个男人都是太子府邸的幕僚。   此处最是清静,方才又周边无人,于是说话声音变大了些许。   猛地瞧见假山背后出现一个女子,两人顿时色变。   一个男人怒道:“是哪里来的无知小女,竟偷听我们说话!”   孙宛俞心中不安,被男人吼了一声,这才察觉自己行为似是有些唐突,但那心中狂跳着的不甘的心却是推着她上前。   “奴家孙氏。”   女子声音娇俏,却不似北方女子的清脆,更多的是一把子软糯和甜腻。   一出声似乎就引人来到了烟雨朦胧的江南。   瞧清了女子的面容之后,两人一惊,这...这是何处来的神女,竟是这般的漂亮。   孙宛俞头梳蝉鬓,偏梳髻,上着粉红衫子,下着绿裙,肩披折枝花缬(xie)纹赤黄帔(pei)子。   和这最喜华丽大气的北方来说,衣着装扮过于的简单、素雅了些。   但反而多了几丝清水出芙蓉之感,那未着粉黛的面容精致俏丽,走近了瞧,更是多了几分魅惑之感。   “你为何在此处偷听?”男人虽继续责问,但声音却不受控制的低了些。   孙宛俞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两个男子,但她心里实在是晃,她听见自己说出口的声线都有些颤抖。   “两位大人好,奴家方才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我恰巧路过,不慎听见两位大人说话。”   孙宛俞先是依着北方的规矩行了个胡礼,瞧着两位男子神色缓和之后,才又开口问道:“方才两位大人说的那位清河崔氏,我想问一下,殿下....”   她话还没说完,就瞧见眼前的两位男子神色猛地一变,接着整齐行礼,尊敬的唤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闻言,孙宛俞的心猛地漏跳了一瞬,李渭川就在她的身后,竟在此刻就会瞧见他。   一时间一股欢喜的感觉自心腔四散开来,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只顾着欢喜的转头,连声音都高了几分。   “渭川!!”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请大家多多关照!!! 第2章   两人亦是许久未曾见面,但李渭川瞧过来的神色却依旧是孙宛俞熟悉的模样。   她满心的欢喜,眼睛里是任何人都能看出来的爱慕。   李渭川轻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是孙宛俞听过最为好听的,犹如金珠子落玉盘,但又带着天家人特有的疏离与傲慢。   他挥手让两个幕僚离开,然后毫不避讳的伸出右手,将手心放在女子的面前。   因着这一个动作,孙宛俞就如往常一样,忘记了所有的愁苦和难堪,提着裙摆朝着李渭川奔去。   然后伸手握住那双干燥而修长的手指,感受着被那大手完全包裹的感觉。   她见识过李渭川这双瞧着修长的金尊玉贵的手指,挽着弓射下大雕的模样,也见过他拿着淌血的剑杀光了无数刺客的模样,但只要他伸手握着她的手时,就总是轻轻的,却也让她那双小手躲不过,拉不开,就像是被宠在了手心里宠着爱着。   孙宛俞心里那股子情愫简直捂都捂不住。   李渭川也不问孙宛俞为何在此处,又如何遇见了外男并不避讳,就像是以往在东宫外的任何时间,他只是握着孙宛俞的手,神色放松,目光悠远,就像是没有她这个人一般,但那比平时慢了不少的步调,却显示着男人分明是在将就着她。   落梅院就像是她离开的时候,除了她和李渭川的脚步声,周围没有一点声响。   李渭川现行一步踏入院落中,目光四处略过,那双漆黑内敛的双眸略有些压迫感的朝她瞧去。   “如此冷清,倒也是无趣,给你送个小东西。”   闻言,孙宛俞顿时想到了那些江南的话本子里描述的什么私生子或者是低贱的奴婢生的小子女郎交给主家母养的时候,那些负心郎也是这么说的。   心中顿时惊骇,满心的不适。   但她不敢责问,却又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只能小心翼翼的问:“渭川是要送给我什么呀?”   李渭川却不言语了,他端坐在亭子里,孙宛俞此刻不也多问,就像是以往一般,拿出自己的茶具,给他煮茶。   她自幼喜欢逗弄这些,即便是没有顶级的茶艺女官教导,单是凭着那些古籍书本,也将这一套动作学的行云流水,身姿飘然,端雅好看的紧。   大约一柱香后,院子里终于是热闹了起来,李渭川身边常带着的内宦,名叫德运的,端着扫尘,微微弓着腰背,踩着碎步子带着两个下属朝着这边走过来。   “给殿下请安。”德运张口便带着三分笑意。   李渭川轻轻喝了口茶水眉目间展露一二舒心,德运知道这便是让自己起来的意思。   似乎是瞧见了孙宛俞有些好奇的神色,就像是猫儿带着警惕,但却有好奇的朝着笼子里眺望。   “孙姑娘可是咱们东宫里的头一个,咱们殿下一瞧见这小东西,就让咱家给姑娘提溜过来呢。”   德运挥挥扫尘,往旁边让开了一步,露出身后笼子里的小东西。   一只,小巧玲珑的小狗.....   孙宛俞双手猛地攥紧,但又在瞧见笼子是一只灰色的小狼狗时骤然的松懈。   她突的想起自己方才脑海里思索的东西,心中尽是羞涩。   且不说炜川堂堂太子爷,怎会私下保养外室,更别说即便是养了,生了孩子,有哪里轮得到她养呢。   “这小狼狗最是忠心护主不过,孙姑娘可别嫌弃,日后指定是威风凛凛的狼王。”   孙宛俞知道德运是误会了,她忙收起自己的神色,带着试探的意味,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通过笼子摸了摸那只小狗的头。   油光顺滑的。   一旁一直未开口的李渭川轻轻地笑了一声。   “可否喜欢?”   孙宛俞本不是很在意,但此刻倒是真心有了几分喜欢。   方才离着远没注意到,此刻她发现小狼崽此刻蜷缩成一团,小小的发着抖。   明显是才离开母狼不久,骤然面对陌生的坏境,害怕的紧。   她打着胆子打开笼子,将一动不动的小狗抱在自己的怀里。   笨拙的作出一副搂着孩子的模样,小心翼翼的晃了晃,语气也格外的小心。   “乖啊,乖。”   李渭川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她顺着瞧过去,看见他神色间漫不经心的笑意。   “看样子,你是很喜欢了。”他的声音冷淡,但却让孙宛俞红了双颊。   她抱着小狼狗走在前面,身后是李渭川漫不经心的、姿态闲适的脚步声。   走到了内室,她才将小狼狗放下,接过内侍手里的笼子,将里面的小毯子放在炕边。   小狼狗晃着还有些无力的脚朝着小毯子就跑了过去,蜷缩在上面,湿润的黑鼻头轻轻地摇晃着。   “噗嗤。”   李渭川刚踏进门,就瞧见在四方格窗户下,有些昏黄的日光斜斜的落在室内。   本就长得精致漂亮的女子此刻蹲在地上,那张犹如白瓷一般的肌肤染上了几分颜色,那张脸更是多了几分梦幻的滋味。   她伸出修长的犹如葱管一般的手指轻轻的点了点小狼狗的鼻头,小狗似乎也是察觉到了她的善意,轻轻地抬着头颅,水润的眼眸瞧着女子。   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竟会出现在风起云涌的东宫里。   李渭川将脚步放的略重了一些,引得蹲在地上的女子抬首,就这么望着男人的靠近。   就像是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样,孙宛俞总是费尽力气的仰望着他,并且心甘情愿。   “渭川。”她又这样的唤道。   声音甜糯,腻人的紧,就像是长安街头卖着的一文钱一串的枫糖。   只要含一口,就像是落了水的荔枝,不停地滴落着水滴,被烫的化掉了。   几个内侍最是机灵不过,德运带着下属微微弯腰,然后无声的退出了内室,接着门也悄无声息的关上。   李渭川总是漫不经心,就像是挑逗一只长得精致漂亮的猫儿,但这只猫儿的性格却就像是那只安静的蜷缩在地上的小狼狗一般。   只要伸手摸一摸,她就乖乖地用那双眼睛全心全意的看着你。   只是她的眼睛却是那样的水光潋滟,眼角含春。   孙宛俞素来是大胆的,她坐在李渭川的身上,从男人那双难得带着些难耐的眼神中,瞧见了自己。   然后红透了整张湿漉漉的脸。   李渭川最是喜欢她这副大胆却又羞涩的模样,猛地将两人位置换一个,原本来不及撂下的帐帏,此刻晃晃悠悠的落下,遮住了室外落下的日光,和满室的春光。   和一只在日光下睡得香甜的小狗。   作者有话说:   可能来不及写三千字了,呜呜呜,我爹爹妈妈和弟弟来接我的小柯基了,哎。舍不得.....(即便是只分别一个月) 第3章   光天化日的,两人在落了帷帐的床褥间胡闹一通。   孙宛俞沐浴完,将自己脸颊贴在温暖而带着浅淡松香味的胸、堂间陷入了昏睡。   拆了发髻的黑丝服帖的落在她白皙纤薄的后背间,只有几分不慎被打湿的发丝胡乱的黏在白瓷一般的小脸上,因着侧脸入睡,嘴唇微微嘟起,粉嫩嫩的,就像是初夏刚熟的樱桃,一瞧就让人想要摘下,咬住最红润的尖尖,尝上一口,看是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那样的甜腻。   不需要再试,确实香甜无比。   李渭川狭长的眸光从女子香甜的睡容上移开,随即一脸默然的看向床帏外大好的春光。   等着孙宛俞醒来的时候,宽大的床褥间只剩下她一人。   不似往日间不见男人踪影的失落,此刻的她倒是庆幸他不在身边。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此刻一点也不淑女的睡姿。   整个人呈大字型趴在床上,褥子早就一半落在了脚踏上,被床帏拦着,裹成了一团。   脸颊侧躺,嘴角水润润的,孙宛俞猛地起身,一手擦过跟着有些湿润的脸颊。   “.....”   果然,孙宛俞呆愣的看着床褥间一团小小的湿润,心中一片麻木。   真是...太不淑女了。   自幼她就被父母娇惯,本来南方就规矩不比北方,她家里更是将她放养一般。   如今到了及笄的年纪,睡觉的时候依旧会睡出一滩口水。   孙宛俞羞涩的将自己的被褥撤下,放在一处门口的篓子里,到时候会有浣衣局的宫女来收,洗好了又给她送过来。   等忙完了,回身的时候,差点一脚踩到了身后一个黑背黄身子的小不点。   “哎呀,你怎么跟在我的脚后呀?”孙宛俞的声音犹如铃铛,但却不刺耳,反而是带着江南的软糯和甜腻。   如今已是晚风习习,火烧云的晚霞将整个东宫染上了一层昏黄的色彩,孙宛俞在这无声无息的宽大宫殿里,弯腰抱起和她一样孤零零的小狼狗,背着余辉,走进了房屋中。   只留下重新陷入沉寂的院子里,只有微风吹过时,响起簌簌的声音。   “唔,你也该是有个姓名的吧?”孙宛俞突然响起自己下午间瞧见小狼狗的时候,竟是忘记问了它是否有名字。   看着牙齿都还没长全的小东西,露出粉嫩的舌头,颤颤巍巍的仰着小脑袋,瞧着她。   孙宛俞心中一片柔软,她纤长白嫩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它小小的头颅,低声笑了笑。   那张在烛光下的面容竟是美的犹如画中神女,只可惜无人欣赏罢了。   “那先不管你有没有大名,我先给你取一个小名好了。”   女子那张如画一般精致的面容露出思索的神色,随后开口说道:“我不求你日后能护主,只盼望你余生能够幸福安康,就叫你福康好了。”   那小狼狗就像是听得懂似的,长着那张小嘴,对着小主人仰起头颅,湿润润的眼眸半眯。   “呜嗷嗷嗷。”   孙宛俞更是惊喜,她双手抱着小狼狗的前爪,欢喜的唤道:“小福康,你也喜欢这个名字是不是呀?”   那御膳房应该是得了德云的令,送来的饭食里,除了孙宛俞的那一份以外,还有一份小小的狗食。   比起孙宛俞那明显是北方特色的饭食,小狼狗的很明显符合它的口味。   带着羊膻味的牛奶,混合着煮熟了的牛肉,小福康吃的都快栽倒在了和它脸差不多大的食盆里。   京都终究是富贵迷人眼的地方,更何况是太子的东宫。   一个小狗用的食盆都是晶莹剔透的玉碗,不似孙宛俞饭桌上摆放着的绣着江南山水雾气的白玉碗,小福康的碗上绣着的是一圈儿憨态可掬的小狼狗。   或蹲着,或是在跳跃,栩栩如生,价值连城。   孙宛俞第一次用这样的餐具用膳时,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磕坏了丝毫,别说她没什么积蓄,就是她父母倾家荡产了也还不上。   但时间久了,她慢慢的也就习惯了,这一屋子的华贵器具以及精美细致的刺绣。   可是她的心里始终就像是误入这一屋子华贵精美器具的泥人,既显得格格不入,又显得卑微如尘土。   这里没有一粒尘埃是属于她的,即便是那桌下小小的福康,若是渭川想要要回去,她也是不能有丝毫阻拦的。   用完了膳,孙宛俞蹲下身子,拿出绣帕将小福康嘴角和毛茸茸的下颚上沾的奶细细的擦干净。   小狗明显很享受,半眯着眼睛,露出享受的模样。   孙宛俞想起两人当时暂住淮扬时,住在渭川在淮扬的一处庄园里。   那管家养了一只名贵的波斯猫。   那是她第一次瞧见,湛蓝色的就像是顶级琉璃的眼珠子,洁白的就像是山间未经污染的白雪一般的毛,还有那睥睨一切的神色。   偏偏她就是喜欢这样的,但那只精美的不似活物的猫却躲开了她想要抚摸的手指,转而轻盈的几个跳跃,落在了李渭川坐在榻子上的腿边,团坐一团,用那高傲的头颅蹭着男人捏著书本的手背。   孙宛俞当时才跟了李渭川不久,太过顺利,有时候两人相处时,她总是忘记了他的太子身份。   胆大妄为,无甚规矩。   “这猫怎的这般势利?”娇蛮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控诉。   那原本守在一边的管家闻言背脊一僵,随后微微弯腰,心中却早就将那一旁长得清丽的女子当做了死人。   只余心中感叹:可惜了一副绝世容貌,内里竟是一团草包。   出人意料的,李渭川并未有任何怒容,就像是习以为常似的,将那在他腿边软做一团的波斯猫扔给了另一边榻子上的女子。   “这猫儿像你。”   孙宛俞忙不迭接过一脸受了惊吓,背脊僵直的波斯猫,手指如愿的陷入长长的猫毛中,不自觉的揉了揉。   “渭川胡说,哪里像我,我可比它好看,也不似它势利!”   李渭川却不答话,目光看着手中的书本,只是那素来冷然的嘴角竟是浅淡的一勾。   孙宛俞心满意足,也不说话了,悄无声息乖巧的玩着怀里的波斯猫。   反倒是立在门口候着的管家心中也是松了口气,早前原本有的心思,在瞧见殿下身后跟着的绝色女子时心凉了半截,但此刻瞧着殿下将她当做名贵囚雀一般的态度,那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孙宛俞蹲在地上轻轻的逗弄着小福康,想起来过去的时光,心想他真的不在意她吗?   但她陪着李渭川走遍了大江南北,无数的人费尽心思给他身边塞人,可都被他或是忽视,或是打发了,只有她,除了在书房里,在回到东宫之前,她总是随时随地的陪着他。   小奶狗将她作乱的手指当做猎物,一扑一咬的,不疼,甚至带着柔软的痒。   她一想到那日,李渭川为了她大发雷霆的模样,她的心就不争气的剧烈跳动着,一腔子的爱慕简直压抑都压抑不住。   那是她和渭川在庄园里待着的第三天,早些时候渭川就说有事要办,让她自个儿在庄园里玩儿。   他是一朝太子,是要做大事的人,孙宛俞从不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乖巧的服侍着男人穿好了外袍,在男人去书房的时候,自个儿用完了早膳,就抱着早已乖巧的波斯猫出了门,去偌大的庄园里闲逛。   “娘亲,那不要脸的浪□□真的就像是父亲所说,是人间绝色吗?”   在湖边传来女子娇俏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也就是个陷入恋爱的傻姑娘罢了。 第4章   孙宛俞绣鞋轻巧的踩在路上,她抱着波斯猫藏在一株大柳树的后面,微微侧头。   有些瞧不清几人的面容,但她不敢走近了,只能远远地瞧见,一众婆子丫鬟簇拥着一对母子。   妇人穿着华丽,穿金戴银的,在一旁是一个身形苗条的姑娘,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褥,面色白皙,长得很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意思。   “我的儿,且不说那女子出生下贱,就算是绝色又如何,哪里比得上你父亲在殿下面前的脸面呢?”   那妇人带着金镯子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女子精巧的发髻,又感叹似的说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虽然咱们家是奴才,但也是个巴子小门小户比不得的,自幼你就熟读四女戒,琴棋书画也是颇有几分成就的,那里就差了呢?”   话说完,那女子似乎是被解开了稍许的愁绪,声音都带着几分娇羞。   “娘亲,那里有你这样夸自己女儿的?”   那对母女显然是不会在此处多留,一众的婆子和丫鬟也在一旁使出花言巧语的夸赞着那位姑娘,   在她们的言语间,别说太子的一个通房了,依着她的品性似乎是太子妃也是做得的。   孙宛俞靠在柳树后一动不动,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安静的波斯猫。   等着孙宛俞回前院儿的时候,天色都有些晚了,甚至原本正在有事情忙于正事的李渭川此刻早已沐浴完毕,穿着寝衣,依靠在榻子上,闲适的翻着一本地方志。   瞧见了丝毫没有规矩,贼头贼脑抱着波斯猫进门的女子,眼神都没给一下。   倒是某人做贼心虚,换了略有些脏污的衣服后,殷勤的坐在男人空着的榻子上。   “渭川。”   甜腻,又软糯。   有时候李渭川都怀疑,这江南小城里出来的五品员外郎之女是不是自小被那糖糕养大的。   即便是不说话,就在你身边无声无息的坐着浑身都带着香甜。   “说罢,又去那里野了?”   男人的嗓音醇厚威严,大多数的时候都会让人忘记他还是个少年,孙宛俞听人说过,当今太子浑身的威压甚至比上面的那位更甚。   但别人怕,孙宛俞却不觉得,她只觉得害羞,还有欢喜。   “没有,我抱着那肥肥的波斯猫,有些走不动道,就慢慢的走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就耽搁到了现在。”   “说起来,我今天瞧见管家的夫人和女儿了,两人都穿着很是富贵呢,特别是那夫人手间的金镯子,殿下真是仁爱,对下人都很好呢。”   男人不置可否,屋子里又陷入了安静。   倒是德云瞧了眼殿下,又随即陷入沉默。   孙宛俞悄无声息的看了一眼李渭川,那神色带着江南雨城的水汽,似是一抹梨花飞落在湖面上,引得湖水波光潋滟。   但男人就像是毫无察觉一般,一脸漠然的看着手中的地方志。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等着李渭川从书本中抬起头时,就瞧见一旁的榻子上,原本不知道在做着什么的女子此刻蜷缩成一团,就像是那名贵的波斯猫,睡得一脸的香甜。   孙宛俞本以为那是个寻常的一天,日后也将是这般的幸福和恬淡。   但不知为何,自那日起,原本对她漠不关心,当她不存在的管家,却开始对她很是有些厌恶的意味。   说不出来,分明对她和以前一样,但就是能感受到的厌恶。   但孙宛俞又不能告状,只是有一天,在那管家弯着腰伺候着殿下用餐时,孙宛俞捏着勺子,一脸天真的抬首,对着管家问道:“您是不喜欢我吗?”   却引得那关管家如临大敌,一瞬间冒了冷汗,慌忙跪下,语气颤抖的说道:“不不,姑娘请你自重,我一个老奴才,那里会有什么喜欢和不喜欢?只想着一心一意的伺候好了殿下,这就是我的功德了。”   孙宛俞:“?”   一脸的茫然和天真。   李渭川随手挥了挥手,让管家下去。   并未有任何的言语。   反倒是这个态度,竟是让管家害怕的瑟瑟发抖,在夏日间倒了汗,病重了一场。   当时孙宛俞根本不知道她这句话能引起管家这么大的反应。   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孙宛俞在李渭川出去办事的时候,一个人抱着一只猫,孤零零的坐在河边。   她自从跟了李渭川,身旁就再无一人,除了陪伴他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   可她从不觉得孤独,有舍才有得不是吗?   得了天底下最厉害最俊美的男人,她还能祈求什么呢?   所以知道她被一双手用力推进即便是夏日里也是刺骨冰冷的湖水里时,竟是无人来救她。   她扑腾着,一手抱着惊恐抓着她胳膊,惨叫不已的波斯猫,一手胡乱的抓着湖水上飘着着的柳树条。   “救命啊!”   嗓子都喊得嘶哑了,却不见湖上人有动静。   她这才在慌乱中瞧见那湖边立着主仆两人。   是那管家的女儿。   “贱人,你算什么东西,敢给我爹爹穿小鞋!”   “贱婢,不知廉耻的爬上了殿下的床,以为自己就是主子了?”   “你瞧你,不过是个玩物,殿下伺候的人那么多,也不见给你安排一个?”   “我要是你,早就羞耻的吊个白锻子自个儿了断了,免得给祖宗丢人。”   孙宛俞手臂逐渐无力,湖水再一次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光亮和人影离她越来越远。   她却不肯闭眼,死死的盯着湖面上的两人。   就在这个时候,她瞧见那女子仓促转身,行了礼,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孙宛俞知道,定是渭川回来了,她努力的想要浮起来,却脑袋一阵剧痛,随即陷入了黑暗之中。   等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瞧见了明黄色的帐帏,一时间竟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睡傻了?”   男人冰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孙宛俞猝然转头,就瞧见了男人两鬓微湿,一身玄色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身形。   “渭川!”   她猛然起身,瘦弱无力地双臂一把抱住男人的脖颈,将自己的面容紧紧的贴在男人的侧脸上,泪珠子大颗大颗的落下。   她真的以为自己会见不到男人了,自己定时要死了的。   等着她哭够了,男人这才抱着她说道:“没事儿了。”   她哽咽的点了点头,又听见门外管家的声音。   和昨日一样的带着惊恐,只是这一次更为真实一些。   “殿下,殿下,孙姑娘醒了,缕儿也知道错了,求您,求您扰了她一命吧!”   饶命?   她抬首,朝着门外望去,只见今日白天一脸高傲的女子,此刻发髻歪斜,衣衫浑身带着脏污,脸色惊恐的跪在地上,一语不发,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了。   孙宛俞将吃饱了就困的小福康抱起来,放在臂弯里。   和它说道:“那日呀,渭川瞧着我的眼神,分明是带着心疼的。”   然后那家庄园直接换了一个管事,而那姑娘被送入了尼姑庵,为自己的罪孽忏悔。   这样的大张旗鼓,不是喜欢是什么呢?   孙宛俞又想起来,据说那管事贪污了不少银钱,后来从他家抬出来的银子都可以再造一座庄园了。   孙宛俞当时身子刚好,听见了消息还很得意,跑到男人面前欢喜的说道:“我就是殿下的福音,您看,要不是您为了我惩戒了管家一家人,那里会发现自己被贪污了这么银子?”   当时包括渭川和渭川几个贴身伺候惯了的侍从,都是一愣,随后哭笑不得。   德云更是说道:“姑娘这好性子,定是长命百岁的命。”   难得的,李渭川露出了赞同的神情。   渭川定是喜欢自己的。   孙宛俞说道最后,已然是自个儿洗漱完,抱着被子望着窗外一轮圆月,慢慢的陷入了睡梦。   她告诉小福康现在的日子和以前在东宫外一样,但她现在睡觉时,眉头却是微微蹙起的。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初春的天总是连暖阳都带了几分残留的寒意,孙宛俞穿的单薄,她总是不喜北方衣褥的繁复和厚重。   晨间带着晨露的微风轻轻吹过,吹动着她纤薄的衣褥,勾勒出那纤细笔直的背脊。   背后的梅园腊梅落了满地,树杈子上布满了细密的绿芽,山间的微风轻轻一吹,湖边水波潋滟,倒是不失为一处美景。   她一手抱着宣纸,一手拿着画笔,也不爱放在梅园中的亭子里,反而是寻了一处较为平整的大石头,将东西放在上面。   身后那小狼狗也竖着尾巴,摇摇晃晃的跟在孙宛俞的身后。   等她放好了东西,转过身来的时候,就瞧见小福康一个没站稳,大大的脑袋栽倒在了满是梅花的地上。   “噗嗤。”   孙宛俞蹲下来,但却也不帮忙,她只是在看着小福康把自己折腾出来的时候,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它湿漉漉的鼻头。   “好了,今天咱们就给你画狗生当中第一幅画像吧。”   她素来是琴棋书画都会一点儿的,从来不讲究技法,随心随性而已。   倒是有人称赞过她画不错,甚至有人想要出钱买过。   但她家里娇惯,那里需要用这些谋生?   孙宛俞也不爱拘着小福康,就让它胡乱的在落满梅花的地上疯跑。   自个儿慢慢的研磨墨水,然后将镇纸放上去,这才开始落笔。   寥寥几笔,每一笔称不上精巧,但整副画已然露出肆意洒脱却又天真烂漫的画面。   画中的小福康,不是一只,而就像是动态的一般,这里叼着梅花瓣欢快的竖着尾巴跑着,哪里又仰着鼓鼓的小肚子,四爪朝天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就在孙宛俞沉静在画里的时候,小福康却不玩耍了,而是昂着头,神情严肃的竖着耳朵,尾巴立着朝着西边的方向瞧去。   “呜,嗷嗷嗷嗷!!”   小奶音里是明晃晃的警告意味。   可在场的人并不会将它当做一会事儿。   孙宛俞将自己手中的狼毫放在笔架上,这才回首。   “你在做什么呀?”   来人是和她差不多大,大约十五岁的小姑娘,身后跟着三四个小丫鬟。   李怀玉,李渭川同父同母的嫡出公主,父亲是李朝皇帝,母亲是当朝皇后,亲哥哥当朝的太子,自小就是及宠爱于一身的姑娘家,千娇万宠的长大。   就连亲事都是皇后皇帝亲自把关,从五都世阀豪门子弟中千挑万选出的一个高门贵子。   被选中的是洛阳越候嫡子,毛承沙,年十七,长得一表人才,即便是在这人杰地灵的洛阳,那张相貌都是极为出众的。   越候以文人出生,世代继承先祖衣钵,也大多都是文弱书生。   毛承沙亦是,细胳膊领不起四两肉,但也有一张能讨好长辈的口舌。   加上那副清秀有余的长相,更让长辈贴心。   算是文韬武略一般,但属实会疼人的好丈夫。   怀玉公主虽是千娇万宠的,但心眼儿绝不会少了半分,恰恰她是大李朝最为尊贵的公主,她心机谋略更是在这李朝公主中为翘楚。   今日,是她和未来的丈夫“偶然”在皇宫御花园里相遇的一天。   她虽知晓自己的婚姻绝对不是因为毛承沙是个出生世家、温柔儒雅、面若冠玉的嫡出世子而选择了他。   但在两人刚见面的第一眼,李怀玉就发现这毛承沙似乎是有些举止过于文雅了些。   李怀玉自小见面的男子就是李渭川这样的男子,何曾见过捏起糕点兰花指翘的比她还高的男子?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依着她的规矩也没能作出直接甩脸走人的仗势,也是耐着性子喝了一杯茶,相互道别,然后飘然离去。   只不过走出御花园后也没回母后的宫殿里,知道母后和几个黄贵婶母都在等着她呢,懒得说,更是没回自己的院子,生怕是母后派人来逮她,干脆带着几个丫鬟出了宫,来亲哥哥这里避难。   也是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但亲哥哥不在,久坐更生闷气,于是她干脆绕着这东宫胡乱的逛了起来。   没成想刚到梅园,就瞧见了犹如梅中仙子一般的人物儿。   孙宛俞也是不认识眼前这浑身都透露着金贵二字的少女,也不敢胡乱的对待,于是干脆略开了称呼,规矩的回答她的问话。   “作丹青。”   那女子拾步上前,孙宛俞规矩的往后退出两步,将中心位置让出。   “哟,画的是这个小狗啊。”   小福康此刻也不叫了,反而是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昂着头警惕的望着几人。   李怀玉瞧着画里栩栩如生的小狗,忍不住赞叹道:“画的可真灵动。”   甚至有几分爱不释手的意味。   这幅画笔墨间并不见得技巧有多细致精美,甚至有几滴墨汁不慎沾染,都让主人随意的几点抹匀当做了落梅。   但或许恰恰就是笔墨间的不羁和肆意,让这幅画充满了灵动的意味。   匠心而不僵硬。   “你可否将此画卖于我?”   孙宛俞瞧着这姑娘浑身的威仪,又能肆意的在这东宫里玩耍,且这语气.....   她如今已然猜透这女子的身份,按理她却是应该是将此画双手呈上,且不应取文分毫。   但这画她也喜欢,在她看来,在描摹一幅,也不会有方才的心境了,因为描摹和重画,心思总会小心几分,想着是不是和前一副一般,心里再也不方才的纯粹了。   “回怀玉公主,这幅画属实不太精细,我也是羞于送出。”   话刚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瞧见一旁立着的几个丫鬟神色并未有任何变化,就连李怀玉也是默然盯着她,知道她还有话说。   她心中倒是定了定,对着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有了几分好喜欢。   “公主若是不嫌弃,我愿为公主画一幅人物肖像。”   李怀玉这下倒是对这个突然出现在皇兄宫里的女子有几分好奇了。   画技很有几分神韵,瞧着说话也是知书达理的,但却不懂规矩,也不甚懂尊卑。   从头到尾,一个礼都没给她行。   要是今日之前,李怀玉必对此女有几分嫌弃,但在见了那规矩礼仪都犹如教科书一般,但行为举止却带着兰花指的预定未婚夫后,心中对眼前女子这样的举止倒是有了几分喜欢。   “准了。”   话刚落,一旁不出声的丫鬟四个相互瞧了眼,其中一个明显是居大的丫鬟微微蹙眉,朝前走了几步,双手合十放在腹前,微微俯身。   “殿下,依着您的尊贵是不能随意的让人描摹您的尊荣,您知道的,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拿去用作它途。”   丫鬟确实说的不错,虽说这李朝风气较前朝确实开放了不少,但在北方阀门仍旧是保留着女子重名节的传统,以女子贞洁为傲,甚至不乏立了贞洁牌坊的。   如今皇室,即便是当朝的皇帝仍旧是以娶北方老牌门阀嫡女为傲,是以一般豪门氏族女子都很是注重自己的名誉与贞洁的。   若是怀玉公主的画像被有心之人截取,散作谣言,即便是假,也是对公主“贞洁”玷污,恐有不利。   李怀玉却是不说话了,转而目光压在了孙宛俞的脸上,她的这一举动,让几个丫鬟也巧了过来。   孙宛俞被瞧得一脸懵,不知为何突然压力就到了自个儿的肩上。   但她却不能不说话,她思索了一下,说道:“或者公主就随意的摆出侧脸就好,露出东宫的一脚,画底,我再留着几分只有我和公主才能看出的谜语,若是公主不信我,可自行在画上留下那谜语。”   李怀玉闻言,矜贵的颔首,随后起身走到梅花树间,第一次入画也不似宫中那般寻个椅子,穿着华贵,规规矩矩的端坐着,而是随意的走到了一株梅花树旁,露出个侧脸蹲下,逗弄着一脸警惕的小狼狗。   作者有话说:   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画画小天才罢了。 第6章   日光渐渐的高挂,即便是在这湖水边的梅林里,也是开始逐渐的热了起来。   但孙宛俞就像是没有感觉到似的,她目光沉静,一笔一画,下笔不快,但却利落,不见丝毫的拖沓。   李怀玉逗弄小狼狗有些乏了,就将小狗放开,眼睁睁的瞧着那小狼狗跑到女子的身边,乖巧的蹲坐着。   “你这小狼狗倒是很聪慧,知晓谁是它的主子。”   孙宛俞一愣神,这才瞧见小福康蹲坐在自己的脚边,因着她望下去,小狗也仰着头望过来。   “回公主话,它确实很懂事。”   几句话的功夫,孙宛俞显然已经在收尾阶段了。   她将自己的狼毫放置在笔架上,晾了晾,接着对着起身走过来的李怀玉说道:“公主殿下,可自行在这副画像的衣褥间图描几笔。”   李怀玉听着的女子较之她和周围的贵女们更加软糯的话语,目光也瞧向了那副画像。   本来是闲散、无趣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了。   只见画像上,女子蹲在落满梅花的地上,裙襦随意的而规矩的垂落在地上,陷入一片梅花中,瞧着就像是她裙襦自散开一般。   背景是一大片发了新芽的梅林,郁郁葱葱。   女子只露出了侧容,但也能看出是个极为秀丽的女子,甚至不需去仔细观察她身上穿的衣褥,戴的发钗,仅从面容间就能瞧出女子那出众的气质。   “你还真有一双好手。”   李怀玉也不掩饰眼底的赞美,拿起狼毫在女子特意空出的在裙襦一角上提上了一朵梨花。   孙宛俞识趣的没有问为什么是梨花,只有些好奇的瞧了瞧女子画梨花的手法。   “行了,本公主在此处也呆的够久了的,该回去了。”   李怀玉起身,等着宣纸晾干之后,就递给她一支钗子,随后带着画像就回了宫。   孙宛俞捏着那只精巧富贵的钗子,茫然的立在原地。   方才虽然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女子只在她身边留了一会儿。   但有那么一瞬间,她就像是回到了过去,周围总是有那么三五闺友,伴着她。   一时间又剩下了自个儿,突然心中有些空虚,甚至不知自己要如何过着接下来独自一人的日子。   不光孙宛俞在想着李怀玉主仆,就是李怀玉本人在轿撵上,神色也带了几分思索。   在无人的时候,几个丫鬟性子也显得比较活泼,不似外人面前那般的规矩。   “公主在想什么呢?”   稍大一些的丫鬟问道。   李怀玉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是不似往日那般言语。   几个丫鬟对视了一眼,也不敢打扰主子了。   瞧着轿撵是往着自己的宫殿去,李怀玉才开口说道:“去母后那里。”   这女子的身份简直让人怀疑,不光说那女子身边的那只小狼狗是清河崔氏送给皇兄的回礼之一。   纯正的战狼,万一挑一的狼王。   竟是在最为幼年,认主的时候将狗送给了这个女子。   但若是说这个女子在皇兄的面前有多重视,但耽搁了那么久,她周边无一人伺候就不说了,甚至没有一个人来寻她。   就像是这个东宫里的隐形人。   但却处处受人关注。   李怀玉捏了捏手里的宣纸,上好的洛阳纸。   进了母后的宫殿,才发现了在东宫里没能见着的皇兄竟是在此处。   李怀玉将手中的画像交给身后的丫鬟,这才上前规矩的行了礼。   “给母后、皇兄请安。”   不同于往日,膝盖还未来得及落地,母后身旁的姑姑就将她扶着起身。   哪里像今日双手撑在宫殿冰凉的地砖上,身子前倾,额头放在手背上,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也不见母后和皇兄开口让她起身,转而就像是没瞧见她似的。   方才进门的时候隐约瞧见母后和皇兄在珠帘的后边,母后端坐在榻上,手倚着手枕,右手闲适的把玩着手中的玉珠手串。   而榻子的对面,是端坐着的皇兄,一身明黄色衣袍,胸前绣着金丝四爪金龙,大刀阔斧的端坐着,肩背平整。   “川儿,我已收到你舅舅的飞信,说是你舅舅和你外祖携崔氏女已启程前往洛阳,算着时间,恐不日就要到了。”   皇后的声音不轻不重,语气间倒是带了许多的亲呢。   崔舒要来了?   李怀玉这个时候倒是要感谢她此刻保持的姿势了,让人瞧不见她眼底的厌烦和不屑。   母后母家便是清河崔氏,只不过不是嫡出,而是旁支罢了。   因着母后做了皇后,清河崔氏才将母后族谱上改动,将她写在了祖母的名下。   只不过也差不离,母亲确实自小便养在祖母膝下,和舅舅也算是姐弟友爱。   因此,崔舒因着和她年岁一般,于是两人自幼算得上是相伴长大,直到八岁后,两人才没有什么来往。   只能算相熟,却不是相交。   只因她李怀玉最是见不得她那副假惺惺,这世上就她规矩最好,仪态最为端仪的模样。   “如此,怀玉便有事情可以做了。”   李怀玉背脊一僵,或许旁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她自小在哥哥“残暴虐杀”下长大的,哪里不懂是什么意思呢。   免得她一天去他宫里给他找事情做。   也就是在警告她别将那女子的存在告诉母后。   但既然说到了她,也是在给她递了一根竹竿,李怀玉立即往上爬,一边起身,一边快速的对着身后抱着画像的丫鬟挥了挥手。   立在珠帘旁伺候着的丫鬟,将珠帘撩起。   李怀玉规矩的坐于皇兄的下首,声音也是格外的乖巧:“舒表姐要来,那本公主确实得好好款待一二。”   在场的两人那个没有见过小时候那个女子相互殴打的模样?   但都是人精,丝毫不提两人过节,甚至崔皇后点了点头,说道:“嫡亲的表姐妹,是该像亲姐妹一般。”   李怀玉悄然瞧了一眼李渭川,见皇兄面色并无任何变化,这才微微颔首。   这话便是过了,崔皇后又对着李怀玉开始教训起来:“知道方才为什么罚你吗?”   李怀玉做出一副老实模样,声音也糯糯的:“女儿知道,即便是不喜,也该做出一副端仪的模样,别让外人小瞧了去。” 第7章   崔皇后瞬间维持不住喜怒不惊的母仪天下模样,那张本就美艳逼人的面容此刻竖着柳眉,怒问道:“既是知道,那为何又要跑去你哥哥那里,让你几个婶母白看你母后笑话?!”   李怀玉抿了抿嘴,瞧了眼自家不说话的哥哥,到底是将嘴角的话咽了下去,以前说了千百次母后都不会听,到了如今还不如说点好话让她消消气,自个人儿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母后,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这样了....”   李怀玉旁的不会,耍赖卖萌最是有一手了,不到一会儿就将亲娘逗的喜笑颜开。   但始终未开口继续言语今日早晨和毛承沙“偶遇”的事情,李怀玉知晓,这意思怕是定亲由不得自己的喜好了。   她的心沉了沉,但也不是没有预料到,所以还能维持住面色上的淡然。   姐弟两人陪着母后用了晚膳,才一起出了宫殿。   走在长长的红砖绿瓦间,眼瞧着望不到头的路,李怀玉瞧着快了自己半步的皇兄,背脊笔直,肩宽平整,玉带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迈着的步伐从来都是不慢不快的步伐。   你只要一看见他,就知道他能肩负起整个大李朝,甚至能带着大李朝更向前一步。   “皇兄,为什么您就是这样的孔武有力呢?”李怀玉规矩的跟在身后。   两人都知道她这是在嫌弃那毛承沙没有男子气概,儒雅过了头。   李渭川神色不变,他的目光始终望着前方,悠长而深远。   “毛越其人,不偏不倚,在文人中颇有些清誉,其子...”   他的脚步一顿,那双犹如墨点的双眸瞧了一眼茫然望着自己的嫡亲妹妹,接着说道:“其子,毛承沙,自小便在文人中有“温润如玉”的美赞,其文采..”   这倒是李怀玉不知晓的,她以为皇兄会夸赞一番,还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文采如何?”   李渭川剑眉微挑,冷硬的声音说道:“文采一般,策略更是称不上良善。”   李怀玉:“。。。。。”   走到宫门口,李渭川显然是不想多说,他直言道:“你当知晓,这婚事恐不能产生变数了,父皇和母后也是经过了各方的考虑,最主要的,李承沙的亲娘是。。。。”   又是五大阀门!!   即便是心中再是厌恶,她即便贵为公主,也是无能为力的。   李怀玉瞬间湿润了眼眶,她嘴角微微颤动,却只问了一句:“那皇兄也是这么想的吗?”   李渭川身形一顿,神情未变,只是抬手揉了揉身高还没有自己肩膀高的妹妹,低声只说了一个字:“不。”   那语调落地有声,带着她和皇兄的父皇从未有过的硬气。   两人刚打算分别,李怀玉乖乖立在一旁,目送着哥哥,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上前小跑了两步,低声说道:“皇兄,你梅林里的那位姑娘长得可称得上冠绝天下。”   李渭川似乎是不在意,语气随意的说道:“你若是喜欢,在这宫里呆的久了,偶尔烦闷去我那里寻她解闷便是。”   李怀玉微微点头,让开身子,立在一边,对着皇兄行了礼,道了别。   她现在倒是知道了,皇兄恐怕将此女只当做了一个金丝雀罢了。   她轻轻的叹息,她又是何尝不是林另一种金丝雀呢?   在此刻,她倒是对着那位梅林里的女子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情了。   倒是李渭川,回了东宫,本想着是去书房,却在进门了之后,直接去了较为偏僻的梅林苑。   而此刻的梅林苑里,孙宛俞丝毫不知晓她上午见到了怀玉公主,下午人家兄妹就已经通了气。   还在心中计算着,下次见到了渭川是一定要告诉他的,然后拿着那张小狗戏耍图在院子里仔细的欣赏着。   小福康在一旁叼着一个小小的线团疯狂地甩动着小头颅。   初春的天终究是有些冷,她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正欲打算进门,就听见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   “怎的在咳嗽,染了风寒?”   孙宛俞最是不喜吃药,娇气的很,幼时为了逃避喝药,竟是硬生生装作自己没病,差点将年幼的自己提前送到阎王处。   自那时起,只要她稍有反常,爹娘,甚至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会延请大夫,给她看诊,接着在谨遵医嘱,每日守着她喝药。   直到她跟了李渭川,便又故复萌态,如今别说是喝药,就是看诊都几乎没有。   她总是很能装,李渭川似乎是从未发现。   孙宛俞第一次成功的时候还很骄傲,莫名的有种很成功的感觉,毕竟骗过了太子哎,只可惜这份喜悦无人能分享罢了。   时至今日,她早已习惯,将喉咙里的瘙痒咽下去,语气清浅的说道:“没事儿,迎着风,嗓子就有些痒痒的。”   孙宛俞只要瞧见了李渭川,就总是很欢喜,她献宝似的将手中的小狗戏耍图递到渭川的眼皮底下,说道:“渭川,你瞧,我画的多好呀。”   李渭川眼底带着点细碎的笑意,也不言语,只是接过那张画满了小狗姿态的宣纸,先一步进了门。   然后放在案桌上,有模有样的品鉴了一番,说道:“不错。”   就连身后跟着的德云眼角都笑出了褶子,进了门带着笑意的说道:“宛俞姑娘,您这,你这可是怎么的自个儿先夸上了。”   孙宛俞被人点名,也不害臊,转而是天真烂漫,满眼开心的说道:“德运,你这就不懂了吧,我这是因为要拿到殿下的眼前,能到殿下眼前的定然是最好了的!”   她的面容上丝毫不见方才在梅林中不知所措和四顾茫然,她将那身边骤然清冷的不适应掩藏的好好的。   或者说丝毫不用掩藏,自她瞧见了渭川对着她展开笑意的一瞬间,所有的苦楚和无措她都是可以忽略的,都是可以自个儿渡过的。   况且,这是连续两日瞧见了渭川,似乎前半月的受的冷落和孤寂都逐渐变得好起来了。   她也见到了殿下的亲妹妹了,不是吗?   但不知为何,孙宛俞心腔子里从来都是只有欢喜的地方,在一处角落里开始变得空荡荡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也就是说,狗男人终究是没把我们宛俞当回事儿呢。 第8章   但并未如孙宛俞所想,李渭川会在她处呆一夜。   稍晚些时候,孙宛俞沐浴完,背后三千青丝带着微微的水汽,面容白皙,犹如落了水的梨花,清丽雅致。   李渭川穿着一身明黄色寝衣,半依靠在榻子上,一双修长的腿,左腿微微曲起,一只腿随意的放直着。   左手放在曲起的腿上,右手拿着一本古书,目光沉静。   孙宛俞踩着软鞋,步调慵懒,也不和李渭川说,就那么丝毫不在意形象的,跪坐在男人的双膝空余处,然后双手撑着男人的膝盖,就这么撅起屁股穿过男人手中的书籍,将纤细的身子依靠进男人的宽阔的胸膛里。   一片的岁月静好,孙宛俞依靠在男人怀里,顺着男人的目光瞧着那本吸引男人注意力的书籍。   男人的左手轻轻地顺着女子纤细的背脊。   就在孙宛俞逐渐的陷入昏睡之时,德云突的脸色极为严肃的进了门。   进门的声响将本就睡得不踏实的孙宛俞惊醒,她双眼朦胧的瞧了眼德云。   “殿下,有急报。”德云说道。   李渭川将手中的书籍随意的扔在一旁的案桌上,怀中女子乖巧的起身,他低声说了句:“你早些歇息。”   孙宛俞乖乖点了点头,即便脑袋昏沉,却还是记得将渭川的衣衫拿出来。   李渭川由着她将给自己换了衣衫。随后就带着德云离开了。   孙宛俞脑袋昏昏的,就在这又恢复了静谧的屋内,缓慢的陷入了沉睡。   可这一次,她始终有些睡不好,总觉得身后一阵阵的吹来幽风,背脊冰凉。   第二日她起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将被褥全部抱在了怀里,背后露着,没盖着分毫,怪不得昨夜背脊发凉。   她鼻尖有些堵,脑袋发昏,于是今儿哪里也没去,就半倚靠在院子里的亭柱上,目光怔愣的瞧着在地上戏耍的小福康。   直到日光正盛的时候,她才惊觉今儿中午竟是无人给她和小福康送膳食。   她倒还好,尚未感受到饥饿,只是迎着日光晒的久了,头开始有些发疼,孙宛俞知晓自己怕是染了风寒,本想回寝殿睡一会儿,或许就会好一些。   但小福康明显是有些饿着了,总爱跑到平时吃食的地方去到处闻。   孙宛俞想找个人来问一问,刚出门,就听见给她送膳的两个婆子步调缓慢的往着这边走来。   相互还闲谈着什么,她走进几步,就听见一个略有些圆融的婆子说道:“不是奴婢说,这孙姑娘长得如此秀丽,据说也是正经人家出生的,也不知为何会将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   另一个婆子讥讽的笑了一声,冷声说道:“什么出生正经人家,我虽是奴婢,但也绝不容忍自家女儿做这等辱没祖宗,丢人现眼的事情,恐怕是又爹生,没娘养吧。 ”   另一个婆子也跟着不善的笑了一声,说道:“这姑娘怕是被这满东宫的富贵迷了心智,即便是我等粗鄙不堪的婆子都知道,东宫的主子呀,必须是五大世家里的女子。”   孙宛俞顿时背脊僵直,立在门槛里。   犹如给人扇了一巴掌。   她突的想起来,那日在花园里听见两个幕僚说的话。   五大阀门家族中的清河崔氏。   那刻意被她以往的那个家族,那天听到的话,此刻随着婆子的讥讽声,一起落在了心间儿,冰冷冷的。   她想要回身,当做是听不见,可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婆子说道:“我那伺候在殿下身边的小子说如今清河崔氏带着嫡出的崔姑娘就住在宫里,其含义简直是昭然若揭的啊。”   “是的啊,一个是端仪贤淑,出生高贵的崔氏嫡女,一个是乡野而来,粗鄙不堪,不守妇道的女子,殿下会选谁当太子妃,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一瞬间,孙宛俞那双脚就再也动不得了,她犹如被抽干了血,脸色煞白的立在原地,一语不发。   原来,那她刻意去忽略的崔氏嫡女已经到了洛阳了吗?   是多久来的呢?   难道是昨晚渭川被德云唤出去之后?   或者是更早些的时候?   孙宛俞这才知道,连给她送饭的婆子都知道的事情,她竟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无人告知她。   这一刻孙宛俞突然有些悔了,为何那日自听到了清河崔氏,却不向李渭川追问?   可若是追问,李渭川会告诉她实话吗?   若是认下了确实要娶清河崔氏为妻,她又该如何自处?   孙宛俞觉着自己竟是着急的头晕眼花,瞧着这一直对于她而言过于空旷的院子都是眩晕的,她有些支撑不住自个儿的身子,想要回殿寝去休息一会儿。   但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那两个婆子的惊呼,她想要转身瞧一瞧,却在天旋地转之间,瞧见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面。   她以为自己定时要摔倒了,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腰肢,随即被落入了熟悉的胸膛里。   只听见依靠着的胸膛微微的震动:“怎么烧的这般滚烫?”   孙宛俞双手下意识的环住了男人的脖颈,声音糯糯的,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她本想问:“你是不是要娶清河崔家的姑娘了?”   但那双早已被烧的混沌的双眸,此刻带着滚烫的水汽抬眸瞧见的,却是一张素来冷硬俊美的面容,此刻在那双容不得任何人的双牟利都是自己的倒影。   “渭川,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德云脚步匆匆的跟在身后,他素来耳朵灵敏的,自是听见了孙姑娘这可怜无比的话语。   实在是可怜,他和主子走来,一眼就瞧见了在这空旷的院子里,那腰肢细的都快撑不住自个儿身子的女子,俏丽的面容此刻比那雪还白,满目的伤心与绝望,往着地面跌去。   德云下意识的瞧了眼主子,却只见李渭川神色冷硬,那神色比昨晚听闻清河崔氏在京郊乘马时不慎惊马,跌落在地摔伤了腿时更为吓人。   德运仓皇低下头,转而利落的吩咐门口的侍从去唤太医。   而瑟瑟发抖,犹如鹌鹑般跪在地上的两个婆子,德云已然是当做了死人。   进了屋子,李渭川见怀中的女子放在榻子上,刚伸手想要给她盖上被褥,就被女子猛地拉住了手。   “渭川。”   女子那双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发高热而含满了水意的双眸,此刻泪眼朦胧的望着他,那双素来有些微凉的手指,此刻也是带着微微的湿汗紧紧的捏着他。   不说别的,就不停地唤着她。   “渭川。”   或许是换个旁的男子,早已承受不住这样的哀求,定是恨不得将这样羸弱却又精致的病美人揽在怀里,好好安抚,只想着摘星星给她。   但他是李渭川,他冷眼瞧着女子,随后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强硬的将被褥将她盖住,冷声说道:“孙氏,当日你跟我时,就曾言明,你别无所求,只为伴随我左右。”   “如今,你用着这副病容是想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也就是说,狗男人是铁石心肠的。 第9章   日光斜斜的铺撒在房屋里,落在了李渭川皮质黑靴的脚边。   男人背着光,从孙宛俞的视线瞧去,只瞧见男人高大的身影,还有那双入墨点漆黑的眼眸,不怒不嗔,但却带着浑身的威仪。   第一次,他被男人这样瞧着,就像是高不可攀的天家,瞧着她犹如蝼蚁,带着讥讽。   她的心脏密密麻麻的开始疼了起来,似是有人用力的揪着,又用力的击打着她本就脆弱的心腔。   啊,她是忘记了,她好像当时真的别无所求。   当初的一腔子情意,那里想到了殿下的太子妃,或者是其他的妃子呢。   只想着能伴他左右,只有他们两个人。   屋子里静默无语,那日光落在地上都透着凉意,小狼崽子从来都是识时务者,它能对着李怀玉狂吠,但见了李渭川从来都是蜷缩着,将自己藏在窝窝里。   孙宛俞半躺在榻褥间,许是被高热烧昏了头,她竟是一语不发,就这么用着那双因着高热而格外水润的眼眸直愣愣的瞧着男人那张冷峻的面容。   突的,她想起,男人从未对着她说过有关于自己的任何事情,两人之间的相处,除了她无声无息的陪伴,就是在这床褥之间,他目光怜悯的投向她时,目的总是这样的简单。   瞧着沙漏,竟是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似乎是第一次男人这样长久而沉默的将她瞧着。   似乎是该回答男人方才的责问,但她的心却是疼得要死,冰凉的,刺骨的,就连她身下的榻子都带着东宫华贵般的冰冷,她这身子,从未将其捂暖过,想要张开嘴,但都失去了力气。   不知为何,突然她就想起了在家时,若是她生了病爹爹和娘亲定是嘘寒问暖的守在她的榻边,一人端着药碗,一人手中拿着她喜欢的饴糖。   哪里像是现在,浑身冰凉,而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却是冷漠的端坐在榻边,无不尊贵傲慢的告诉她,要看清自己的身份。   在这偌大的东宫里,她竟是病都生不得了。   她就这么想着,竟是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男人的面容都逐渐的模糊了起来。   她猝然的将眼角的眼珠擦干,男人那双眼眸似是带了些不耐烦。   他似乎是想要说什么,门外传来声响。   是德云带着太医进了门。   “给殿下请安。”   李渭川起身,男人的靴子踩在了那光影之中,那张冰冷而冷肃的面容也展露在了日光下。   “给她仔细瞧瞧。”   孙宛俞本以为他会是转身离开,却没曾想他只是移身至南炕上。   即便是连德云神色都是一怔,微微弯着腰上前,低声说了句:“殿下,前厅的..还在等着呢。”   李渭川并未言语,他抬起手制止住了德云的话,那双水墨般漆黑的目光似乎是察觉到了女子的视线。   骤然抬首,孙宛俞本悄然盯着他的眸光蹙然移开,似乎是又不好意思似的,那鸦羽似的睫毛又颤巍巍的掀起,露出那双水润的眸子。   因着太医前来,帐帏被放下,那半透明的纱帐其实是瞧不清人的面容。   旁的本就没有瞧见过孙宛俞面容的人自是不清楚她的模样,但但凡是瞧见过她面容的人,隔着这纱帐,她这番模样动作,却是格外的有一番我见犹怜,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魅惑感。   德云今儿早些时候是见得了那崔氏一族的嫡出女儿崔舒的,   真真是氏族豪门出生,那仪态以及神色比之如今的皇后还有几分端仪,长得也算是国色天香,但不说旁的,就容色上来说比之如今和这被殿下养在落梅院中的这位到底是差了许多。   只可惜身份一个天壤,一个地别。   孙宛俞那里知道外面的两位男子在想什么呢。   她只瞧见了本以为会离开的渭川,此刻却端坐在南炕上,目光灼灼,素来是很忙碌的,她亦是知晓,甚至她也瞧见了德云上前给他说有人在等他,但他亦是端坐在哪里。   那本伤心的难以自己的心就像是骤然被灌上了暖流,潺潺的流入了心间,慢慢的抚平着方才那酸胀难以的心。   太医隔着绣帕把了脉,沉吟了几息后,上前给李渭川说道:“殿下,这位姑娘只是染了些许的风寒,本不是什么大问题,臣给熬制几幅药水就能大安,只是这位姑娘身子有些内虚,最是容易患病,还得好好养护方能长寿。”   德云一听此话,背脊一僵,太医这话虽说的委婉,但分明就是在说她身子骨弱,最好是得娇养,不然恐影响寿数。   孙宛俞闻言,心中却是没起半点波澜,自幼时起,她身子骨就羸弱,无数的大夫都说过她得娇养。   可如今瞧着她也没什么大问题。   自幼在家自是被父母百般的宠爱,但如今,孙宛俞目光不由得瞧着盖在身上的繁复华贵绣着金丝的苏绣被褥,如今饭食都是旁的人随意蒸煮的,即便是比之她往日里吃的不知尊贵了多少,但总是不合她胃口,并且太过重油重盐,对她身体并无益处。   那原本好了些许的心脏又顿了一下,不似方才那般猛烈地疼痛,但却犹如细细的绵针,缓慢的戳着她本就不大的心腔子,细细密密的疼痛了起来。   我会不会真的早早的就去世,还能不能见到爹爹和娘亲呢?   恍惚之间,她听见渭川似乎是说了些什么,但她心脏越来越疼,甚至整个人都昏了起来,眼前一黑,竟是什么都不知晓了。   .......   等着她醒来时,竟然是瞧见了德云。   孙宛俞:?   不同于她的茫然,德云瞧见一脸憔悴的女子睁开了双眼,差点喜极而泣。   天知道昨儿孙姑娘昏了过去之后,太子殿下那浑身的杀气差点将屋子里的太医和他吓了个半死。   还是太医以死明志,说是只是身子骨羸弱,承受不住高热,晕了过去,只需强行用药,睡上一日便就可以醒来。   太子这次才面容好了些许。   而前厅的崔氏到底是在等着,直到皇后身边的人派了人又来催,太子这才冷硬着脸离开,但却让他在此处守着。   “孙姑娘,您终于是醒了。”   德云的嗓音带着些激动。   孙宛俞朝着他身后望去,瞧了眼沙漏,不是才过去了一两个时辰。   她又不确定似的往屋外瞧了一眼,分明天儿还亮着呀。   德云挥了挥手,突然一行四个婢女,共八人进了门。   孙宛俞:“?”   她撑着自己的身子,德云立马微微弯腰将她纤细的手臂撑着,又小心的垫上了靠枕,低声说道:“孙姑娘您可得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骨,殿下昨儿可被您吓惨了。”   “吓惨了?”   女子的声音糯糯的,那双还带着病态的眼眸水润润的瞧过来。   德云心中叹了口气,虽说他亦是觉得孙宛俞抛开一切,跟随着殿下到底是不符合世俗的规矩和礼仪,甚至想着是不是那些野心勃勃的女子,但这相处时间长了发现她也只是一个陷入爱慕的傻姑娘罢了。   “孙姑娘,殿下心中对你到底是担忧,瞧着姑娘青天白日的在自己院落中差点晕倒在地,要不是殿下极是护住了姑娘你,指不定得摔的多重,不说殿下了,就是奴婢瞧着也是心惊胆战的。”   孙宛俞闻言,一愣,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昨日渭川那揽住她腰肢强劲的手臂,以及男人端坐在她床褥前,冷肃着脸,冷声说话的样子。   当时只顾着生气于他说话难听,如今想到他最后一句“病容”,许是太过担忧,也是故意说得重话罢了。   一旁的德云最是会察言观色,瞧着面前女的神色好了几分,便又带着殷勤的嗓音说道:“还有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两个内侍都是殿下特意吩咐伺候您的。”   孙宛俞一愣,这才发现最后面有两个内侍。   她目光好奇的望过去,那立在最前面的两个女子机灵的行了礼。   “奴婢彩玉、彩云给孙姑娘请安。”   女子声音娇俏,但却稳重。   德云特意选的机灵懂事的。   孙宛俞早就因为一个人犹如幽魂一般的生活在这东宫里,逐渐的孤寂,如今来了人,即便是丫鬟,那心中也是活泛了起来。   况且,昨儿那两个婆子说的话到底是进了她心中,如今殿下专门让德云守着她,还给她赐下这么多奴婢,可见渭川心中是有她的。   德云嗓音犹如报喜鸟一般,在一旁继续说道:“这八个丫鬟可是以往在殿下面前伺候惯了的,如今统统都安排到了姑娘这里,可见,殿下是真真儿的将姑娘放在心上的呢。”   孙宛俞心猛地一跳,那双眸子瞧过去,果然最前面的这两个丫鬟是有些眼熟,听着德云这般说,恐怕就是她前儿瞧见的呈着浣洗衣具朝着前殿走着的那两位侍女。   “那殿下呢?”   孙宛俞的嗓音从来不似这北方的女子,她一开口就带着江南的烟雨水汽,软糯又香甜。   那左边立着的彩云目光微微一动,德云敏锐的瞧了过去,她又垂着眼眸,规矩的立着。   孙宛俞并未察觉,只顾着欢喜,昨日的心酸和难受,都找了由头,甚至知道了殿下是有多关心她,心中更是甜蜜。   德云心中一顿,开口说道:“殿下忙于政务,但只要得空了,定是要来瞧孙姑娘的。”   孙宛俞倒也不纠结,她此刻才注意到自己眼眸有些酸涩,肚中也空空。   德云那里瞧不出来,挥手让各位侍女各归其位,接着说道:“孙姑娘,不光是这几位丫鬟和内侍,还有粗使的婆子,殿下知晓了你身子需要娇养,更是设了一个小厨房,专做适合您的膳食呢。”   孙宛俞这下是彻底的惊呆了,她瞪圆了双眸,一时间心中竟是酸胀和欢喜交汇在一处,千言万语,逐渐的汇成了一腔子的爱意。   即便她自小地方来,也知道在东宫或者是皇宫里,一个女子能有自个儿的小厨房那是天家人赏赐的多大的恩赐和重视。   此刻倒是想起了自个儿昨日那般孤寂凄惨的模样,心中顿时有些羞涩,况且她素来是个大胆的,性子也开阔,不然也做不出不要名分追求太子的事情来。   而且渭川到底是太子,那里能是软和的人呢?   一朝的太子,心胸定是冷硬,浑身的威仪也是带着天家的尊贵,那里会温柔小意呢?   她想起在家时听闻的那些浪荡的世家子,倒是为了淮扬花魁一掷千金,倒是温柔小意,说的都是甜言蜜语,但又有什么用呢?   只是框着将女子当做玩物罢了,图的是一时的欢喜。   终究是比不得渭川,浑身的本事,除了她从未有旁的女子。   想着想着,她逐渐就开心了起来。   喜不喜欢的,哪里需要言语来说呢,这行动之间的关爱,难道不比那些灌了毒的甜言蜜语强出千万倍去了?   但那崔氏,却始终留在了心底。   .......   李渭川缓步走向前厅,远远地就瞧见了母后下首坐着的崔氏族长以及崔祖母。   还有,一副病容,但却依然端坐在椅子上,姿态端仪的崔舒,崔氏女。   作者有话说:   傻乎乎的陷入恋爱的女孩子呀。 第10章   “殿下。”   众人瞧见了李渭川,除了上位的崔皇后,其余众人皆起身,纷纷行礼。   李渭川神色虽柔和了几分,但浑身的威仪依旧是使人不敢直视。   崔氏族长目光只敢瞧着这位太子侄儿的面颌部,但说出的话却是带了几分傲气。   “前儿在京郊竟是遇了袭,幸亏得殿下前来救援,不若我等早就葬身匪人的刀下了。”   李渭川眸光从崔氏族长那张被养的红润微胖的面容上掠过,声音不见半点波澜。   “舅舅说笑了,崔氏一族的护卫个个勇猛过人。”   这话一出口,顿时屋子里就安静了一瞬。   而本端坐在祖母下首的崔舒心中却是对这未来的夫婿很是满意。   她在总角之时就瞧过了如今的皇帝,自是瞧见了爹爹在陛下面前更为放肆一些,甚至于私底下对其言语也不甚尊敬。   但自幼见到太子殿下她就是知道的,浑身的本事和威仪,年幼还不是太子时就让舅舅忌惮颇深。   况且她早就将自己当做了未来李朝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不论是谁做皇帝,他们崔家女注定是要母仪天下的。   如今瞧着太子威仪,她心中更是满意不过。   崔舒的眸光悄然的巡视了一下东宫,以及殿下玉带上并未有任何挂饰,心中更是满意。   也是,即便是如李渭川一般的太子,要想求娶崔家女,定然是不允许有通房或者是侧妃小妾等的。   即便是上一任皇帝,也是等着她这位名为嫡出,实则为庶出的皇后姑姑诞下了嫡皇子才扩充了后院,有了其余的妃子。   但即便是如此,后院之中其余妃子诞下皇子的都极少,到如今太子下面也就三个皇弟,五个皇妹罢了。   就在她左思右想的时候,突然她感受到坐于上位的男人眸光落在了她身上。   她自诩姿色在李朝五都也称得上倾国倾城的,幼时李渭川对她称不上热切,但如今两人既已长大,到底是情分不同。   况且,即便是方才惊鸿一瞥,呀瞧见了太子殿下身长八尺有余,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   即便是一眼,心中对李渭川也生出了些许的情谊。   少女怀春,即便是再端仪规矩不过的崔氏嫡女,眉目间也带了几分春情。   在场的众人都是人精,哪一个瞧不出崔舒对太子殿下很是满意呢?   就连一向孤傲,对皇室瞧不上的崔祖母,也是很满意这位未来的嫡出孙女婿的。   风度翩翩,丝毫不见皇家人的傲慢与无礼。   在场的众人都言笑晏晏,只有坐在首位的皇后到底是了解自家的儿子,不由得在空隙间多瞧了他两眼。   儿子如今日渐的内敛,即便是她这位母亲瞧着也是总爱将他当做李朝的太子,而非膝下承欢的亲子。   面对着儿子如今越发棱角分明的面容,以及那双漆黑无波的双眸,崔皇后亦是不敢对着他的事情有过多的言语。   即便是她和陛下一直有意让崔氏女和渭川结亲,但说了一两次后,瞧着他冷淡的神情似乎是并不上心,于是也没敢多说。   直到去岁,太子代天子巡视天下之后,回了宫,就着人送了礼到清河崔氏。   其涵义倒是令双方都很是欢喜。   只是.....皇后微微垂眸,心中对那江南来的小门小户的女子有了几分厌恶。   不知廉耻的东西。   “说到受伤,崔舒自幼被家里娇养惯了,昨儿虽是在马车里,殿下也来得及时,但终究是受了点伤,也被吓的不轻。”   李渭川的眸光瞧过去,只见这位已到了古稀之年的崔氏依然保留着北方“胡服”的衣着。   \"冠帽而着襦袄。\"   这也是北方五大世阀门族的传统,胡服的穿着也代表着他们血统的尊贵以及氏族的悠长绵延。   李渭川瞧着眼底却是带了几分凉意。   说到底穿着胡服,而非当朝规定之穿着,亦是对李朝皇权正统的藐视。   那崔祖母却并未察觉,瞧见了太子那无声的眸光,给人一种他作为小辈在认真听她说话的模样,心中只觉得浑身通畅。   “老身瞧着这东宫倒是很适宜养人。”   德云悄无声息前往太子身边随侍时,就听见崔祖母的话,心中顿时一愣。   早些年即便是听说过五大氏族并未将皇家放在眼中,求娶贵女也较为困难,但未曾想到如此大胆,竟是在东宫,当着母仪天下的皇后和太子直接安排起了崔氏女的住处。   就这么住在东宫。   他下意识的瞧了眼自家的主子。   果然瞧见主子冷了脸。   “恐怕是不妥。”   谁都没想到本是瞧着沉默温和的殿下突然冷了脸,那崔祖母脸上都带着错愕。   即便是崔舒都及不符合规矩的抬首瞧了眼冷了脸的男人。   “你说什么?”崔祖母问道。   “崔祖母,您历经两朝,地位只是尊贵,即便是在皇家,也对您多有尊重,但孤也知晓,崔氏自来带着世家的礼仪和规矩,是以您该唤我一句太子,亦或是殿下,却不该称呼为“你”。”   “孤想崔祖母和崔家舅舅当清楚。”   这句话一说出口,即便是一直对李渭川十分尊敬的崔氏族长也冷了脸。   但他并未开口说话,只是目光瞧了一眼坐在上位的崔皇后。   崔皇后显然也是很不赞同,她侧脸对着坐在一旁的儿子不无责备说道:“川儿,怎么能如此说你的外祖母呢?”   李渭川微微垂眸,冷峻着神色,并未言语,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半冷的茶。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怀玉公主前来的通传声。   话音刚落不久,李怀玉便进了门。   她一进门就下意识的瞧了眼上位上冷峻着脸的哥哥,和神色有些焦灼的母后,在瞧了眼下首的神色各异,但绝对不是好看的崔家人,秀眉微微轻挑。   “皇兄、母后安好。”   “怀玉给舅舅、外祖母请安。”   崔氏两位长辈自是起身还礼。   崔祖母笑着说道:“这么久没见怀玉公主,如今一瞧见都变成了大姑娘了。”   崔族长也跟着抚了抚山羊胡,声音也带着三分的亲和:“是啊,如今怀玉和舒儿都是大姑娘了。”   “怀玉妹妹。”崔舒起身姿态一如既往地就像是教科书一般的行礼。   李怀玉一瞧见她这副模样就想起小时候被女官训诫的模样,心中一紧,但面上却是带着和善的笑意。   “舒表姐安好啊。”   今儿她穿着不似往日一般的随意,特意穿的华贵,处处带着皇家公主的气派。   各自公主既是来了,那位置顺序也是需要换一下。   皇家母子一家三口,崔皇后端坐在上位,右下首坐着李渭川,左下首李怀玉,李怀玉的下首依次是崔祖母、崔舒。   而李渭川的下首则是崔族长。   李怀玉今日头戴闹蛾金银珠花树头钗,微微侧头只见,树钗轻轻抖动。   “方才进门本公主就瞧见舒表姐似乎是脸色过于憔悴了些。”   女子的声音清脆,话也说得好听,于是话音一落,正好借此舒展了神色的崔族长也跟着笑说道:“还是公主心细,昨儿我们在京郊处竟是遇到了匪人,还好殿下援救及时没什么伤亡,但舒儿到底是女娇娥,受了些惊吓,身子也在颠簸中撞在了马车上受了些轻伤。”   崔祖母那双浑浊的双眸意味深长的瞧了眼端坐在对面太子殿下,以为两人会对视,却只瞧见姿态闲适的太子殿下并未搭理她。   心中顿时积起一股闷气,转而对着李怀玉说道:“是啊,舒儿知晓被我养在身边最是懂事不过,这次受了惊吓就说是寻个好地方仔细养养才好呢。”   李怀玉笑了笑,心中顿时知晓了为什么一进门的时候为何是那样的氛围了。   怕是这几位自视甚高的崔家人现在就想着要崔舒入住东宫了。   她眸光一转,不知何为心中却是想到了那落梅院中被豢养着的那只金丝雀。   “说起好地方,本公主的公主府可是父皇亲赐的,让钦天监特意选的好位置,就在太平巷公主府邸。”   崔祖母和崔族长两人对视一眼,那崔族长开口说道:“公主府定是好的,只是....”   话还未说完,李怀玉就直接打断道:“既是如此,那就让舒姐姐到我哪里住最好不过了,况且本公主自幼便和舒表姐一同长大,如今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贴心话想说呢。”   崔舒:“.......”   崔皇后:“.......”   就是方才一脸淡漠的李渭川听闻这席话都跟着瞧了眼自家妹妹。   倒是无知无觉的崔族长和崔祖母跟着点了点头,算是将方才的尴尬揭了过去。   “公主既是这番说了,那舒儿的安危就交给您了。”   崔祖母瞧着自己下首的乖孙女,心中自是无限的怜爱,自个儿的孙女千好万好,在她心里配这李朝的太子简直就是绰绰有余,即便是仙人下凡,她这处处得体的乖孙女也是配得的。   李怀玉心中冷笑一声,这话说得倒是好笑,她一个表妹如今到时要处处关心这位表姐的安危了。   而一旁的崔舒只顾着维持自己的端仪,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这自个儿最后的归宿最终是落了地,这才微微侧首,对着李怀玉,声音舒雅的说道:“那崔舒就仪仗怀玉表妹照拂了。”   李怀玉也跟着微笑:“表姐客气了。”   一时间众人面色上皆是欢喜。   等着崔氏族长和崔祖母离开,崔舒也上了马车,等在公主府马车之后的时候。   李怀玉立在自个儿的马车前,朝着落梅院瞧了一眼。   方才在东宫里的一场拉扯,李怀玉自个儿推算也是知晓了七八成,她瞧了眼崔舒的马车,身子前倾,朝着沉默不语冷眸瞧着自己的皇兄说道:“皇兄,不让崔舒住在东宫,是怕那位金丝雀被发现吗?”   李渭川闻言,嘴角轻轻上挑,那双素来无波的黑眸,此刻犹如落入了一颗石子,溅起了层层的涟漪,眉目间尽是天家的傲气。   “孤单纯是厌恶他们崔家的派头罢了。”   即便是亲妹,自小瞧着哥哥长大,李怀玉瞧见他这副俊美无双的模样也是愣了一瞬间,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   而身后崔家的马车车帘也被人仓促放下,坐在车里的崔舒红透了整张面容,那素来在人前端仪不过的人,此刻手指胡乱的搅着手里的团扇,胸口略大的起伏着,脑海里全是方才李渭川侧着脸微微笑起的模样。   .......   “殿下。”   落梅院再也不似前日那般的凄冷,如今丫鬟群侍,进了门也是有人先去汇报的。   她此刻本是穿着寝衣懒散的依靠在南炕上,抱着小福康睡着午觉。   耳边听见了有人小声的唤着自个儿,但她忘记了如今院子里早有了丫鬟,还以为自己是梦魇了,于是就转了转身子打算继续睡。   谁知身子还未转过去却被彩云猛地拉起来,她手臂一疼,小福康也是跟着滚落在榻子上。   “怎么了啊?”孙宛俞蹙着眉,雾蒙蒙的双眸瞧着立在炕边彩云。   “回孙姑娘话,是殿下来了。”彩云微微颔首,瞧不清她的没能让,声音也是平静无波的说道。   而一旁拿起孙宛俞外衫的彩玉瞧了眼彩云,转而一脸恭敬的对着榻子上一脸欢喜正踩上软鞋的女子说道:“孙姑娘,奴婢给您拿来了外衫,可否穿上?”   孙宛俞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彩玉这才上前两步,规矩的给她穿上了衣服,那姿态和她侍奉李渭川时并无两样。   于是等着李渭川进门时,孙宛俞已经穿着得体,立在南炕边,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只是那踩着软鞋的脚趾却是不规矩的动了动。   “殿下。”   作者有话说:   也就是说,狗男人狗,但也不是对着谁都狗。(感觉这句话怪怪的) 第11章   女子的声音软糯,那双水盈盈的目光是全然的依赖与爱慕。   李渭川原本以为这小女子定是要闹几日的矛盾,此刻发现她连头发丝都带着欢喜,心中略有些诧异,面色上却是淡然。   孙宛俞微微垂着的双眸本是瞧着男人那双皮靴,眼前骤然出现一只修长的手,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她心中欢喜,伸手便将自个儿的小手放在了男人宽大的手中,将她的小手包了个严严实实。   “渭川。”   李渭川低声笑了声,说道:“孤就说怎么病了一场,还学着规矩了不少。”   孙宛俞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丝毫没有规矩的将自个儿的半个身子都依靠在男人的怀里。   青葱似的手指扣着男人明黄色便袍上的金丝绣四爪金龙,目光瞧了眼彩云,低声说道:“彩云心细,说是我见着渭川了,应该唤您为殿下,还要行礼,这才是规矩的。”   李渭川似乎是有些倦了,他的手臂懒散的将怀里娇小的女子揽着,神色松懈,半闭着眼眸。   听见女子软糯的话语,醇厚的嗓音也带了几分的漫不经心。   “嗯,随你。”   孙宛俞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奖赏似的,那张白皙的小脸顿时展露出了笑颜。   本就白皙红润的像桃花儿似的面容,如今如画般的眉目微微弯起,洁白的贝齿露出。   分明是只简单的穿着夏日的长衫,还有素色的寝衣,甚至于她的发髻只是简单地挽着,并未戴任何的头饰,但那鬓角微微散落的发丝落在男人明黄色的衣袍上,日光半照,瞧着这副画面硬是将平日里彩云等见惯了李渭川犹如仙人一般的清冷和矜贵染上了几分奢靡的魅惑气息。   不说彩云就是,彩玉瞧见了这副画面也是一愣。   但她素来能看清自己的地位,只是一瞬,就连忙将目光直愣愣的彩云带了下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南炕上抱在一起,静谧和谐的男女。   李渭川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女子纤细而笔直的背脊,日光也暖暖的,孙宛俞习惯了李渭川在她身边慵懒的模样,渐渐的她就趴在了男人让人安心的胸膛上睡了过去。   直到晚些时候,孙宛俞才醒过来,只是她是将被褥团作了一团,抱在怀里。   ?   她将被子踢开,懒洋洋的伸了个拦腰,这才踩上了软鞋,带着睡意的眼眸四处瞧着。   宽大的屋里只瞧见小福康叼着一个布偶娃娃在地上玩着。   “孙姑娘,醒了就去浣洗一下吧,殿下在外间等着呢。”彩云上前给女子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发髻,温声说道。   孙宛俞将寻人的视线收回,轻轻地打了个呵欠,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踩着软鞋用脚逗了逗小福康,就懒散的朝着里间走去。   小福康似乎是没玩够,丢下玩偶,就跟在女子的身后,却在进入浣洗间门口时就停了下来,转身叼了布偶过来,在门口玩儿。   彩云瞧见了,将眼底的厌恶掩下,本来昨日的时候专门寻了训狗的侍从将这小畜生专门找了地方关着,每日教训学狩猎,但孙宛俞却是不肯,说是就这么养着。   果然,自个儿没规矩的南方蛮夷,养了个畜生也像是那些山里没人教养的野畜。   彩云又悄无声息的瞧了眼正脱下衣衫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嫉妒,若是往些时候她不知晓这等小门小户的江南蛮夷之地的女子为何能得陛下如此抬爱,但自昨日来了这小小的落梅院,瞧见了孙宛俞直到今日,她算是明白了。   昨儿病了,瞧着一副弱柳扶风的憔悴可怜模样,总是惹人怜惜,今日身子虽还是羸弱,但面色上却是如花儿一般的明艳动人,还有那娉婷之间的魅惑,眉眼之间的风情。   她侍奉了殿下许久,也是见了不少高门贵妇以及皇家夫人公主的,没有能从颜色上比过她的。   彩云立在一旁瞧着洗着洗着就玩起了水中花瓣的女子,心中也带了几分不屑。   但即便是再盛的颜色,终究也是有败落的一天,更别说这女子这两日瞧着就像是随人摆布的金丝雀一般,也不知是身子羸弱还是怎的,也不爱说话,就这么依靠在床褥间愣神。   像极了那画中的美人,却没有丝毫的生气。   直到太子来,就像是被点燃了光亮,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彩云?!”   孙宛俞洗完了澡,本想着起身,接过都走到了在一旁服侍的彩云面前,都没能瞧见她将浣衣递过来。   那双圆圆的眼眸不由得多瞧了这个据说是在渭川面前侍奉惯了的侍女。   “孙姑娘。”   彩云连忙上前,将她身子擦拭干净,低垂着头,说道:“是奴婢晃了神。”   孙宛俞低头瞧了她一眼,却只能瞧见女子规矩的发髻,以及利索的背影。   她嘟了嘟嘴,低声说道:“好吧。”   说完了话也不管身后侍女,随手将放在一旁的寝衣穿上,踩着干净的软鞋就走了出去。   此刻李渭川也不在外间了,他负手立在院中,头微微抬起,似乎是在远眺着这方寸之间的天地。   孙宛俞自瞧着那背对着她的高大身影,就不管不顾了。   这身寝衣裙摆坠地,走路最是需要小步前行,但她却是丝毫不忌,不顾身后彩云的阻拦往前跑了两步,果然刚跑到门槛上,就被绊住了,直愣愣的往前摔去。   就在孙宛俞伴随着周围的惊呼声离着地面越来越近的时候,一双大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她顺着力道往上瞧去,果然落入了男人漆黑的双眸里。   女子神色间哪里见半点慌张,分明是笃定了男人会将她抱起,故意为之罢了。   “殿下恕罪,是奴婢没有及时制止住孙姑娘。”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彩云连忙上前,跪在了李渭川的身前,先是仰着头露出那张姣好的带着慌张的面容,然后低头告罪。   孙宛俞悄然的瘪了瘪嘴,接着就抱着男人的手臂,也不站直,就这么赖在了男人的怀里,瞧了眼男人。   却被男人漆黑的视线逮了个正着。   “既是没有护好孙姑娘,那就孙姑娘来说如何处置你吧。”   彩云显然是没想到太子这么说,浑身一震,间面容彻底掩盖住,声音恭敬的说道:“孙姑娘恕罪,奴婢错了。”   孙宛俞被男人抱在怀里,没有丝毫的气势,虽然即便是站在地上,她不是个气势迫人的主子。   “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起来吧,别挡着路了。”   这话一说,别说旁的侍女内侍是控制不住的深深吸了口气,就是德云也多瞧了眼赖在殿下怀里的女子。   虽无意打压,但嘲讽之意显而易见。   没人怪罪你,可别故作聪明的挡在路上借此而找存在感了。   彩云这下脸颊惨白的谢了恩,退到一边。   李渭川这才将她放下,转而是牵着她的手朝着院子后的落梅林走去。   “走罢,许久未曾瞧瞧这褪去了昔日的残败,发着绿芽,生生不息的地方了。”   孙宛俞听着,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顾着欢喜的说道:“渭川,你都不知道那前几日梅林中地上落满了梅花,树杈上也不见光秃,倒是满树的绿芽,散发着生机呢。”   李渭川闻言,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神色间更添几分闲适。   德云在一旁瞧见了,心中感叹,这孙姑娘真真是对了殿下的胃口。   方才殿下那番言语若是落在了任何一个人的耳朵里,都得猜测一二他定是在暗示他对北方五大世家的态度。   五大世家以自己是前朝历代以来的门阀大族,社会地位非常高,自诩自己十分东门风礼法,素来是瞧不上李朝建立之后的新兴贵族的,就连衣着规矩都是胡服,并非当朝服饰。   而殿下,德云望着这位太子,依着他的心胸和野心定是容不下这等对他不够臣服、也不够规矩的五大门阀世家的。   孙宛俞自来到殿下身边,德云就伴随在身边,除了特殊的时候,其余他都在场,而且他亦是了解这女子性情,即便是知晓五大门阀,恐怕也不清楚太子殿下对其的态度。   但却能顺着殿下说话,且说的这样令殿下浑身舒泰的,德云还是第一个见到。   孙宛俞一转头,就瞧见了那随时侍奉在渭川身旁的德云一脸惊叹外加敬佩的瞧着自己,目光灼灼,都快犹如实质了。   她被吓了一跳,问道:“德云,你为何这样瞧着我?”   李渭川闻言,也跟着瞧了过去,只是那神色并非往常的默然,倒是带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显然也是在等着德云回话。   德云:“.....”   孙宛俞就瞧见那素来笑得像是弥勒佛一般的内侍哀怨的瞧了自个儿一眼。   “?”   “孙姑娘,咱家是觉得您是个有好运道的人。”   孙宛俞闻言,歪了歪小脑袋,瞧了一眼一旁面容俊美的男人,粲然一笑,肯定地说道:“我也觉得我是个有好运道的人。”   德云回了话,瞧见殿下和孙姑娘不管他,两人朝着林中走去,这才舒了口气,跟在了身后,身旁的小狼狗似乎和他较上了劲,四肢扑腾的飞快,跑的比他快了,还要转头瞧自己一眼。   怎么看,那双狼眼睛都带着挑衅和不屑。   德云:“.......”   “渭川,话说那日我也在这儿遇到了您的妹妹,怀玉公主。”   前方女子声音清脆好听,带着些许的期待说道:“你妹妹人真好,我在这儿长安也没个好友,我日后可不可以有空了去寻怀玉公主玩儿?”   作者有话说:   也就是说女儿不是不知道那些人对她好,那些人私底下小心思不断。 第12章   李渭川闻言,垂眸瞧了一眼满心期待的女子,他淡淡的应了一声。   随手挥了挥,德云机敏的上前:“殿下。”   他冰凉的嗓音带着些漫不经心,对着德云吩咐道:“你去告诉怀玉公主,有个三五日的就来东宫落梅苑玩儿,带的人不必繁多。”   孙宛俞闻言,先是高兴了一番,接着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是公主来东宫寻她玩儿,而不是她去寻公主。   虽听着并无没什么大的不同,但孙宛俞心里的那份高兴突的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浅淡的雾气,压得她心尖儿沉沉的。   为什么不是她出去玩儿?   “渭川。”   孙宛俞立在原地,瞧着本是抬步走了两步的男人回首,她心中才定了定。   不管任何时候,只要她唤了他名,他总会停下脚步回首的不是吗?   “为何不是我去寻公主殿下玩儿呢?”   男人那张俊美而冷淡的面容瞧着她,似乎是有些意外于她竟是在质疑他的安排。   但再次开口的嗓音却是不软不硬,但却一瞬间将她打入了泥土里。   “孙宛俞,记住你的身份。”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她一瞬间难堪的无以复加。   她分明是记得的,一开始在江南的时候,她只要想去哪里,李渭川即便是自个儿过于忙碌没时间配她的话,便会让她自个儿去玩儿,也不拘着去哪里。   孙宛俞背脊僵直,一时间踩在这石子铺就的林间小路上一动不动。   李渭川走了两步,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人没有跟上来,他微微侧身,露出那张线条流畅,犹如一笔浓墨勾勒的侧容。   “你在做什么?”男人的嗓音带着寒冰一般的冷意。   孙宛俞此刻满心的伤心和难堪。   她右手下意识的捏了捏手中的团扇,手下那温润滑顺的触感更是让她的心腔子灌入了冰凉的水,冷的她心口抽着疼。   今日她拿着的是半透圆形双面刺绣荷花的团扇,手柄却不是她在家中用惯的木质手柄,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冬暖夏凉,捏着很是顺手。   但这些所有的东西却都不是她的,别人伸手就能要回。   一寸一厘皆由他人所赐。   没来由的,她似乎是失去了底气,她很艰难的深深吸了口气,想要将话题岔过去,似乎只要不说明,这一切就还是和以前一样两人是相爱在一起的,身份的天壤之别,在他们这里也不是那么的重要。   “渭川,我不是....”   “是不是孤最近太惯着你了,如今这般的放肆。”   李渭川话刚落地,身后的一众侍女内宦跪了一地,整个落梅院犹如死地,孙宛俞只听见微风拂过树林的沙沙声。   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吗?   门第之别,身份之别。   那方才强行对着自己安慰的话轻易地就被他击碎了。   孙宛俞抬首只瞧了一眼男人,就被他冰冷的双眸和浑身的威压逼得不由得垂下了头。   她素来是知晓男人浑身的本事,甚至心中很是骄傲自个儿男人的威仪,手握一直狼毫,立在方寸之地便能挥斥方遒,掌天下于一支笔墨尖儿。   但却第一次知晓他的威仪若是用在了她的身上,是有多么的恐怖与让人胆颤。   她脚步一个不稳,竟是软了身子,跌落在地上。   天家威仪,门第之别。   她本不想哭的,但双眼却是那样的不争气,泪珠子大滴大滴滑过脸颊,跌落在她的双手上,将那玉柄的团扇浸湿,晕染了一大片水渍。   她甚至都不太明白,为什么只是单纯的问了一句话,那里就需要发这样大的怒火呢?   这样大的意见梅林苑里,跪在地上的侍女内宦密密麻麻。   甚至能听见有些不争气的,已经抽噎着昏了过去。   “殿下,我错了。”孙宛俞自个儿身子都软了,她也不忍心后面的那些侍女和内宦因她而受到什么惩罚,又或者是她在害怕男人就此就不要她了。   只是她的声音太轻,男人似乎是没有听见一般。   突然,原本不知晓待在了何处的小福康,竟是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孙宛俞的身前。   突然微微屈腿,耳朵向后,对着李渭川就狂吠了起来。   “嗷,嗷,嗷嗷嗷。”   孙宛俞感觉到了男人明黄的靴子抬起,踩在石子路上,朝着这边走来。   她顿时顾不上害怕,深怕这东宫里唯一护着她的小东西被李渭川赐死,于是撑着身子就想要将身前的小狼狗抱在怀里。   但她身子刚动,男人就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   小福康竟是丝毫不惧,它猛地向前一冲,直接咬住了男人明黄色衣袍的下摆。   然后使劲的撕咬着,那姿态神色像极了在屋子里自己玩儿玩偶时的模样,但这一次它咬的却是天下最为尊贵的男人之一。   男人漆黑的双眸落在了那自喉咙中发出撕咬声的小东西身上。   孙宛俞当时都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不会跳动了,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扑过去将小福康抱在了怀里,死死地捁住它,接着将额头放在地上,生怕男人听不见似的,又怕男人真的要将小福康杀了。   哀求道:“殿下,殿下我错了,我错了。”   李渭川负手立在原地,孙宛俞甚至不敢去瞧他的神色,僵着身子动都不敢动一下。   从她的目光里只能瞧见的是男人的靴底和那随着微风微微晃动的衣袍边缘。   就像是两人本该就有的位置。   “孙氏,孤可宠爱你,可赏赐与你,甚至可以让你在孤面前肆无忌惮。”   她心惊胆战的听着男人冰冷的、柔缓的,但却犹如那高不可攀的冰山,亦是犹如神明对着蝼蚁的语气。   直到男人似乎是蹲下了,那身影将她盖住,遮挡住了日光,她跪在地上的身子陷入了阴影之中。   “但孤若是不给你的,别妄想贪图。”   作者有话说:   女儿终于是开始逐渐看清了她在男人心里的地位。 第13章   “是。”   孙宛俞至始至终都低垂着双眸,此刻她将素日里踩在脚下,从未仔细观察过的石子路,看的清清楚楚。   李渭川抬脚离开,那衣摆扫过她的面容,那金丝线缝就的边缘在日光下闪着金光,但却如此的冰凉。   就像是穿着这件衣袍的男人。   直到李渭川离开,那迫人的威压也逐渐消散,众人才起身,彩云和彩玉这才扶着浑身酸软的孙宛俞回了屋子里。   ......   彩云端着方才找到的药膏进来时,孙宛俞原本浑身脏污的衣衫此刻早已换下,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发髻散开,万千的青丝都铺散在身后,神色恍然,脸色更是苍白的犹如白纸。   那额间一团红肿逐渐向四周散开,开始变得青紫了起来,将脸色衬的格外的惨白,瞧着吓人的紧。   彩玉心疼的蹲下,小心的将寝裤的卷起来。   “嘶...”   即便是素来稳重的彩玉瞧见了那红肿流着血的膝盖时,也是变了神色。   因着近日太子殿下的震怒,即便是后面未有任何的惩罚,但此刻整个落梅院都似乎被压抑着一层阴影,丫鬟内侍们都战战兢兢的,脸色苍白。   加之孙宛俞没名没分的,太子殿下也说过他不给的,孙宛俞别伸手。   是以整个落梅院竟是无人敢去寻太医。   但彩玉瞧着女子双膝裂开的伤口,一时心急,就要想着去请太医。   彩云连忙将药膏放在一旁的案桌上,一把拉住了彩玉,眼眸瞄了一眼晃着神色的女子,声音不低的说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彩玉心急的不行,说道:“姑娘怕是身上开始发高热了,摸着滚烫的不行。”   彩云冷声说道:“你是不要命了吗?殿下下午说的话你难道要违抗?”   彩玉闻言,神色到底是一顿,声音低了几分:“我又不傻,这不是先准备去问问德内侍嘛。”   “彩玉,你来帮我涂一下药膏吧。”   话落地,彩云那双显得厉害的双眸就瞧了过去。   孙宛俞抬起一双水润的眼眸,却是瞧也不瞧彩云,反而是带着点笑意的瞧着彩玉。   彩云瘪了瘪嘴,立在一旁倒是没说话了。   “疼吗?姑娘。”   彩玉坐在绣凳上,微微弯着腰,将药膏挑起一些,又细细的抹在了女子红肿流血的伤口上。   但那血实在是止不住,刚抹上去的药膏不到一会儿就和冒出的血珠晕成一团,顺着那纤细白嫩的就像是一碰就折的小腿滑下来。   “别弄了,彩玉。”   孙宛俞其实很疼,那伤口此刻就犹如针扎,细细密密的双膝疼得都麻木了。   那张本就素白的小脸此刻更是苍白,鬓角间细细密密的都冒了汗。   彩玉也知道自己这样怕是在做无用功,但孙姑娘这般羸弱的模样瞧着实在是心疼。   孙宛俞将药膏接过,手里药膏温润,青白的玉瓷上面是精致的雕刻,摸在手里温润顺滑。   都是极好极好的物件儿。   只可惜她似乎是无福享受的。   “彩玉没事儿的,我多休息一会儿伤口自己就不流血了,到时候你再给我上药,很快就好了。”   彩玉一时也没了办法,只得小心的伺候着她上了榻,因着伤口不断流血也不敢盖上被褥,就这么晾着双膝就睡了过去。   还好如今已是春末初夏,倒也不冷。   但那里晓得孙宛俞身子骨是这般的娇弱,不知昏睡到了何时,她竟是被疼醒了。   一醒来那脑袋就疼的不行,自额间的伤口散开,她的头就像是被人不断地重击一般的,疼得她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究竟在何处。   她想要起身,让自己舒服一些,但一动,她突的就开始犯了干呕。   她下意识的朝着床榻外侧去,结果不小心碰到了膝盖上的伤,顿时那刺骨的伤和头上的伤同时犹如炸裂一般的疼了起来。   孙宛俞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过去。   好疼啊,她想。   我是不是真的快死了,孙宛俞想。   她就那么保持姿势等着剧烈的疼痛稍稍缓解之后,她控制不住的慢慢的蜷缩在了一起,就像是这样能缓解疼痛一般。   但身子全身都像是被刀子慢慢的磨刮着,疼的要死。   她不懂,只是伤了膝盖和头,为什么全身都在疼呢?   “呜...”   “救救我,救救我。”   “爹爹,娘亲,我错了,呜呜,俞儿错了。”   孙宛俞疼的逐渐失去了意识,但她心中却害怕这逐渐失重的感觉,她心中一惊,生怕自己就这么死了。   不,不。   我要回去,我还未见过爹娘。   孙宛俞灵堂猛地一惊,那快要淹没她的失重感褪去,但身上逐渐麻木的疼痛却又犹如海水一般的席卷而来。   这个时候,她才恍然发现身边不是没有人,一双手不停地再给她擦着脸。   “彩玉。”   彩玉本在外间睡了过去,女子那呜咽声将她惊醒,她连忙燃了灯瞧去,那床褥间女子散乱着发髻,苍白的小脸上此刻却带着不正常的赤红色,紧闭着的双眸此刻浓密的眼睫毛沾满了泪水,寝衣也蹭的歪斜,露出曼妙的身姿。   彩玉忙过去伸手一摸,果然烫的吓人。   身后接过了灯烛的彩云却是瘪了瘪嘴,低声说道:“简直是不知廉耻勾人的妖精。”   彩云瞪了她一眼,吩咐人端了水来,帕子沾了水,给她小心翼翼的擦着脸,试图让床褥间不停流泪呜咽的女子好过一些。   女子眼眸微微开合,唤了她一声,随后却又陷入了梦魇之中。   彩玉一瞧恐怕发生意外,于是不顾彩玉的阻拦,拿着吊灯,就去前院寻德云去了。   孙宛俞只觉得浑身又开始陷入了浓稠窒息的湖水中,她想要大声呼救,却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救救我,她想。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而前院儿里,在书房中,落地的大檠将宽阔的书房照的犹如白昼。   此刻一身玄色衣袍的男人端坐在案后,背脊笔直,双眸内敛而沉静。   背后是偌大的舆图,大檠将男人的身影倒影在舆图上,显得格外的高大。   屋子里只有德云一个内侍伺候着,除了偶尔有灯烛轻微的炸裂声,安静的落针可闻。   李朝历经三代,除了始皇打下天下时,日后两代竟是都耽于享乐,如今国家瞧着日盛,但内里却是逐渐被掏空。   李渭川身上不光肩负着太子的职责,更是肩负着让这才历经三朝的皇朝重整旗鼓的重任。   朝城以及他们身边的内侍都在担忧,但李渭川却从来都是这副沉静的模样。   就像是他倒影在舆图上的背影一般,坚定且高大,这李朝定是能在他的手中变得昌盛繁荣。   “倭寇。”   男人沉吟了一声。   突的,门外传来仓促的脚步声,德云微微蹙眉,下意识的瞧向了太子。   门口的侍卫伸手,将女子拦下。   彩玉在太子面前伺候惯了的,自是知晓规矩。   她在台阶下跪下,定了定心,低声对着门口的侍卫说道:“张大哥,德内侍在里面伺候吗?”   那侍卫肃杀的脸瞧了一眼着急的女子,悄声的开了一个缝隙。   德云目光一顿,对着案桌后的男人悄声弯腰,背对着门就快步悄声退了出去。   彩玉瞧见了德云,顿时上前跑了两步,接着有些着急的说道:“德内侍,奴婢不该打扰殿下,但孙姑娘高热不断,受的伤也是一直留着血,奴婢怕姑娘撑不过去,求太医给孙姑娘瞧一瞧。”   德云一听,也是焦急,突然想起来前几日太医才说过这孙姑娘得娇养着,这若是今日出了意外.....   方才微微打开的门,又悄然的关上。   德云先是瞄了一眼案桌后沉静的男人,这才踏着步子上前,只是比出门时略微重了一些。   果然....   “怎么了?”李渭川随声问道。   “殿下,方才彩玉禀报,那孙姑娘下午伤了膝盖和额头,流血不止,高热不断,怕是再不瞧太医,那羸弱的身子恐有不测,不若寻太医给孙姑娘瞧瞧?”   磕哒。   男人似是有些不耐,将手中紫杉木的狼毫放在了笔架上。   德云背脊一僵,立马弯腰垂头跪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女孩子,千万不要舍弃一切追逐男人对你的爱。 第14章   宽阔的书房里又陷入了安静,德云跪在地上只能听见太子拿着折子翻阅的声音。   沙漏里的时间逐渐滑走,德云的双膝都麻了的时候,心中默然,孙姑娘即便是活过了今晚,怕是在殿下面前也是个死物了。   东宫岁不似皇宫,但这光可照人的地砖里倒影着房顶衔珠盘旋而上的金龙,威仪,普照天下,但却也带着最为冷漠的残忍。   许久,久到德云都在默算着殿下是否要就寝时,突然上位上的男人动了。   德云微微垂首,正欲服侍男人休息。   “摆架落梅院。”   男人起身,阔步而去,脚底带起的风将德云手中的浮尘掀起。   “是。”   德云神色一变,随后回神,连忙起身,跟在男人的身后,走到了门口又连忙吩咐人去寻太医。   一旁焦急等待的彩云瞧见了门突然被打开,本以为是德云,欢喜的上前,却骤然瞧见太子殿下,脚步猛地一顿,发出不轻的声响。   李渭川却像是没瞧见似的,高大的身影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院子里。   “快快,发什么神,回落梅院。”   德云在身后催促道。   彩玉一听,忙定了定被吓得砰砰直跳心,慌张的跟了上去。   此刻,落梅院中,主子生了病,其余的丫鬟内侍们却都茫然的立在院子中。   除了一两个实时备着水、热着粥的丫鬟,其余的都打着呵欠萎靡着神情立在院子里。   屋子里只剩下彩云立在一边冷眼瞧着床褥间已陷入了昏迷,浑身湿汗,如画的眉目紧紧蹙起,面色坨红的女子。   “你说,这孙姑娘不会病死了吧?”一个门下的丫鬟压着嗓子说道。   但显然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屋子里的人也能听见。   彩云眼眸动了动,瞧着那女子一语不发。   “哎哟,我看也是悬,那身子骨一看就是个羸弱的,今儿下午殿下又说了那样的话,吓都吓死了。”   “是呀,而且彩玉姑娘去了这么久,前院儿根本没什么动静,看样子...啧,难呐。”   屋里的彩云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松了。   “太子到。”   一瞬间原本死气沉沉的落梅院里,众人瞬间一个机灵,散漫的丫鬟内宦们仓促间稀稀拉拉的跪下。   李渭川冷峻着脸大步走过,分明是春末的夜晚,这一瞬间众人却犹如坠入冰窟。   德云瞪了一眼地上的人,又仓促跑到前面,现行一步推开门。   一进门就发现这屋子里竟是处处透着凉意,而一旁跪在地上的彩云手指干爽,那放置在一旁的浣盆搭着帕子,似是许久未曾有人动过。   再瞧进去,床褥间的女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颊坨红,那额间是骇人的紫红色,还冒着一根又一根的血丝,半张脸都肿了起来,瞧着很是骇人。   衣服胡乱的穿着,双膝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渗着血水,旁边还有干涸的血痕。   少了平日的倾国倾城的精致和秀丽,但却有种惊心动魄的萎靡之美。   李渭川直接坐在冰凉的床褥上,一伸手将女子揽在了怀里,那拇指带着深紫绿色的扳指的手方才还在书房中握着笔墨点下这天下的趋势与变动,此刻却接过彩玉利索拧好的帕子,轻轻地擦拭着女子双腿上干涸的血痕。   而一边彩云跪在地上,僵直着背脊。   但周围的人都将她看做无物,只有彩玉走过她身边时瞧了她一眼,却也什么都没说。   而此刻昏迷的孙宛俞却像是陷入了深渊,身子逐渐的下沉,渐渐的她失去了力气,又落入了浓稠的冰冷刺骨的湖水中令他呼吸不过来。   就在整个人陷入黑暗的一瞬间,一双大手将她捞起,她不由得大口大口的呼吸。   那无边的黑暗也被人撕破,逐渐透入了光明。   “哎呀呀,孙姑娘醒了!”   作者有话说:   都是随榜更字数哟。 第15章   春末的天,孙宛俞只觉得自己浑身黏腻,后脖颈处一团的湿汗。   额头和双膝犹如针扎一般的疼痛,提醒着她还活着,并未真正的死去。   腰间一直手臂将她捁着,似乎是知晓她醒了,用了些力气。   “孙姑娘您醒了?!”彩玉的声音响起。   孙宛俞眼睫轻轻的颤抖,她睁开眼睛,瞧见了自个儿腰上环着的手。   那双手的主人穿着玄色衣袍,入目的衣袖上暗绣金线,即便是在屋里也能瞧见那隐隐约约的纹路。   衣帛做工繁复,贴在身上却柔软而舒适。   顺着那绣着金莲的袖口瞧去,是骨节分明的手腕,白皙的手掌上青筋微微的突起,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带着无限的力量感。   男人拇指上的扳指在昏暗的视线里带着流转的光泽,华贵而醇厚。   即便是一双手也足以窥觊男人的矜贵和威严。   孙宛俞知道男人在瞧着自己,但她却不想说话,但男人显然不容许她这么沉默下去。   “醒了?”   身后的胸膛微微震动,显得嗓音格外的深沉。   她这才抬首,朝着男人瞧去。   离得近了,男人的面容极具冲击力。   那双浓密的剑眉斜长,犹如用最为顶级的浓墨一笔挥就,似晨昏中巍峨的远山。   那双似星耀的双眸深邃悠远,永远是那样的沉静,无论是瞧着这东宫或是江南的边陲小镇,他都是一视同仁的眼神。   但此刻,男人那双俯瞰天下的双眸,唯独倒影着你的面容时,没有女人不会沉沦。   男人剑眉微挑,那张速来威仪冷漠的面容上带了些许的痞气。   “怎么,还没睡醒?”   孙宛俞的睫毛颤了颤,低声说道:“殿下怎么来了?”   李渭川听到她唤自己为殿下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吩咐太医上前,又将女子纤细白嫩的手腕递出去。   孙宛俞倒没有往日的敷衍,乖巧的将手伸着,深色略有些紧张的朝着太医瞧去。   李渭川目光不轻不重的放在她恢复了素白的面容上,只是越是白嫩的面容越将额间的那团青紫忖的吓人。   太医隔着诊帕把了会儿脉,恭敬的回道:“殿下,姑娘如今高热已经散去,如今只要日日细细的涂抹药膏和定时喝药,不出半月就可大安。”   孙宛俞神色认真的听着太医说话,听到自己没事儿了后,也跟着松了口气。   李渭川那双眼眸冷眼瞧着怀里的女子正对着他,瞧不见女子的面容,目光里她散乱的发丝有些粘腻的粘在白瓷般的脖颈上,不难看,反倒是有几分魅惑之意。   德云在一旁也明显松了口气,瞧了一眼床榻上神色平静的男人,又瞧见一脸庆幸的女子,开口说道:“唉哟,幸得孙姑娘没事儿,殿下昨夜惊闻姑娘病了,匆匆前来,照顾了姑娘一夜,到现在都未合眼,奴婢跟着,但殿下嫌弃奴婢等人手笨,事事都是殿下亲力亲为的照顾着姑娘呢。”   孙宛俞文言一愣,她没想到是渭川照顾了她一夜。   她自跟了渭川,几乎就没有瞧过他完整的休息过,每日都是忙到了深夜。   男人神色依旧清冷,以往不觉,傻乎乎的,如今却直觉他犹如山涧的明月,又似月下青松。   没有半丝的温度。   即便是她依靠在他宽厚温热的胸膛上,却依旧觉得两人间隔很远,很远。   孙宛俞那颗心脏猛的揪了一下。   “殿下。”   女子声音本就糯糯的,如今病了一夜,原本甜腻的嗓音平添了几分沙哑。   她抬首,再一次撞入男人漆黑锐利的双眸中。   ……   作者有话说:   周末啦…… 第16章   “嗯。”   男人声音总是带着些漫不经心。   孙宛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似乎是觉着有些冷,缩了缩脖颈,将自个儿的头又放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怎么了?”   男人将她抱得紧了些,拉了拉被角将怀里纤细的肩膀给盖住,低声问道。   孙宛俞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回殿下,我没事儿。”   往日里她定是会因为受了伤或是生了让渭川多疼爱她一些,好让他陪着她。   但如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没有什么意义了。   敷在额间和双膝之间的膏药清凉又温润,那刺骨的疼痛果真是缓解了不少。   孙宛俞心却是渐渐地揪了起来。   当初她总想着自己是自由的飞鸟,陪着渭川天南地北,总归不是整日里落在了四四方方的后院之中。   只可笑如今她不光落在了这四四方方的方寸之间,更是一步也踏出不得。   孙宛俞的眼底骤然酝气了些许的湿润,却不愿让别人发现,于是她干脆合上了双眸,最初一副困倦的模样。   本是不想说话,结果睡着睡着她真的就睡了过去。   .....   “姑娘这一觉睡得可真踏实。”彩玉服侍着他穿上了软鞋,又撑着她慢慢的走到净室。   “殿下走了吗?”许是睡了太久,她嗓音懒懒的。   “姑娘从昨儿就依靠着殿下,殿下就没有换过姿势,上午的时候瞧见姑娘又睡了,殿下抽身的时候,竟是脚一麻差点摔了一跤。”   彩玉扶着她缓缓地坐在净桶上,低声说道:“我自幼便进了宫服侍殿下,还从未见过殿下为谁这般劳心劳力呢。”   孙宛俞闻言一愣,那双大病之后略有些苍白的面容瞧过去,双眸黑亮。   彩玉知道她要问什么,接着说道:“殿下自幼便是心怀天下的,即便是在皇后面前亦是少有承欢膝下。”   她抿了抿唇,似乎是鼓了鼓勇气,问道:“那...那殿下可有心悦之人。”   彩玉摇了摇头,瞧着女子有些羞赧的神色,好笑的说道:“奴婢并不知道殿下可否有心仪的女子。”   女子闻言,神色有些失望。   彩玉又说道:“但奴婢在殿下身旁从未见过旁的女子,这么些年了,也就只有孙姑娘您一个人罢了。”   孙宛俞神色一动,即便是再掩饰,心中到底是犹如灌了几分甜蜜,抚慰了那日跪在地上伤透了的心。   她茫然的坐在绣凳上,瞧着铜镜里额间伤口青紫的自己。   到底该如何做,她的未来到底在哪里,殿下究竟将她当做了什么?   “姑娘这次可是伤的太重了,就是太医也在说姑娘本就身子羸弱,如今可是再也伤不得了。”   其余的,彩玉倒也没多说。   直到晚些时候,孙宛俞才发现彩云不见了。   彩玉听见姑娘询问,声音倒是寻常。   “彩云服侍主子心思不正,藐视姑娘,被德内侍贬到了浣衣局去了。”   孙宛俞点了点头,倒也并未多问。   彩云瞧不起她,她自个儿也是切身感受到了的,虽是没什么话,但那姿态神色就像她孙宛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要是以往她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如今彩云这般神态却是刺痛了她的心。   奴婢都这样瞧她,那是不是主子的态度也是这般?   两日后,孙宛俞膝盖上的伤已是结了疤,倒是不疼了,但整个膝盖就像是被人用羽毛在不轻不重的挠着,痒的不行。   她又不敢用手挠,好不容易结了疤,可不能再受伤了。   于是为了转移心思,她就坐在院子里,拿着一只布偶逗弄着小福康。   门外突然传来内侍的声音:“公主殿下到。”   紧跟在后的便是李怀玉犹如清脆的声音。   “哟,孙姑娘倒是很清闲嘛。”   孙宛俞瞧过去,李怀玉梳着坐愁髻,发髻两边插着金镶玛瑙头钗,耳尖坠着金镶玉的水滴珠子。   身穿彩绘宽袖白绢衫,红花纹鹅黄沙帔子,身后两行四人整齐的丫鬟,低头垂眸。   天家的姑娘,通身的华贵。   “奴婢给公主请安。”孙宛俞起身,扶着彩玉的手给李怀玉请了安。   李怀玉从方才进门,第一眼就瞧见了半依靠在庭院中粉黛未施的女子。   素着一张小脸,但眉目若画,那紧闭着的小嘴都是淡粉色的,光是这张脸瞧着就很是动人。   不同于面容的素净,她今日头梳倭堕髻,上着红缬绿袄子,内衬锦背子,下着折枝笑话缬纹紫裙,披绿帔子,胸挂素手巾。   颜色带着满身的春意,素白的面容不见苍白无神,竟是丝毫没有被这浑身的鲜嫩的颜色给压了下去。   只觉女子清丽无双。   “孙姑娘果真是一副好容貌。”   李怀玉伸手轻扶孙宛俞的双臂,等着孙宛俞站直了身子,相视一笑。   “本公主听皇兄说,你很是喜欢我。”   孙宛俞顿时红了一张脸,略有些局促的往后退了退,行了行礼,说道:“公主身份尊贵,贤淑端仪,奴婢最是尊敬不过。”   她如今是知道了,自己一个五品侍郎之女,如今还没名没分的跟着太子,连个通房都算不上,那里来的资格说什么喜欢公主,要和她一起玩儿呢?   “行了,别做出这一副规矩老实的模样,本公主如今最是厌烦,快些起来。”   李怀玉说着又让身后的丫鬟将这亭里的案桌上摆上糕点,自个儿拉着孙宛俞坐在凳子上,目光灼灼的瞧着她。   孙宛俞:“?”   李怀玉手中的团扇轻轻地扇了扇,又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有些不自在的女子,低声问道:“快些告诉本公主,你和皇兄是如何相识的?”   作者有话说:   各位小可爱走过路过别忘了收藏呀.... 第17章   “相识?”   孙宛俞喃喃道。   李怀玉一脸的好奇,跟着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对呀,本公主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让我皇兄这样喜欢你。”   孙宛俞本是走神的心思闻言瞬间收了回来,她瞪大了双眸,那双本就水润的眼眸瞧着更是清亮。   “喜欢我?!”   她似乎是不可置信一般的不由得问道。   李怀玉手中的团扇一顿,她亦是跟着诧异道:“对啊,不然皇兄把你放在东宫里做什么?”   孙宛俞一时间被问的哑然。   “许是将我当做了一时的兴趣吧。”孙宛俞垂首轻声说道。   “兴趣?!”李怀玉瞪圆了眼睛。   孙宛俞点了点头,说道:“前几日,我想要出门寻公主玩儿,被殿下怒斥看不清自个儿的身份,发了好大的火。”   她不由得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额角依旧红肿的伤口。   李怀玉一时间瞧着神色颇为伤情的女子,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其实方才她就瞧见了女子那骇人的伤口,但并未多说,心中思索恐怕是和皇兄有关。   果然....   不过这女子倒是真真是漂亮的紧,那日瞧着是温柔天真的精致完美,如今额间多了伤口,却也不见难看。   柳叶一般的细眉下是眼角含情的双眸,灵动的眼眸里水光潋滟,却不似往日的精神,含的都是伤情,即便她是女子,瞧见了心中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想要温柔待她的心思,更别提她皇兄了。   她眼眸转了转,伸手将女子放在双膝上的纤细白嫩的手拉着,引着女子瞧向了她,这才说道:“本公主第一次见你时,就知道你定不是这五都中的贵女。”   孙宛俞一愣,神色间带了些迷茫。   李怀玉笑了笑说道:“那日在落梅苑里,我们说了许久的话,可你未曾对着我行一个规矩的礼。”   女子顿时哑然,她似乎是想解释些什么,但李怀玉用手中的团扇轻轻地打断,又说道:“皇兄又刚从南边巡视归来,在瞧着你这如烟雨一般精致的模样,和柳叶一般窈窕的身姿,本公主便是知晓了,你呀定是南边来的女子。”   孙宛俞端坐在椅子上,斑驳的日光落在她的秀眉间,眼底也落下了星星点点的碎光。   “在这长安都城里勋贵遍地都是,有句老话说城墙上落下个把子砖块,都可能砸死一个皇家亲戚。”   “可你这副容貌,即便是本公主也未曾在这儿五都里见到过,本就惹人眼,更何况你又天真烂漫,不似这北方贵女拘谨。”   孙宛俞听着心思逐渐的开阔了起来,对呀,以往的时候殿下不拘着她,那是因为在南方呀,民风开放,规矩礼仪不多,勋贵也是就那么几个。   而这长安城,就是她只是在这东宫的一角生活,也是处处可见的规矩。   李怀玉瞧着她神情好了许多,感慨一般的说道:“其实我和皇兄倒是不在意你是什么身份的,但这长安城,或者说这天下瞧见了你一个南方来的小地方的女子随意出入公主府邸和东宫,总是格外的招人眼。”   孙宛俞一时间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欢喜,心中的酸涩猛地被压了下去,这几日心中的浓重的雾霭找寻不到出口似的。   那双水润的眼眸酝起泛着光晕的水雾,一时间竟是控制不住的决了堤。   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白皙水嫩的脸颊上滑落,滴滴落在团扇上。   小巧挺翘的鼻头红红的,嘴角却是含着笑意的。   李怀玉顿时都看的愣了。   她只有好强,几乎从未哭过,一开始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办,但此刻瞧见了这一副梨花带雨的俏丽模样,有深深觉得不是自个儿的皇兄不近女色,而是尚未寻到绝色罢了。   “太子殿下到。”   门外的的内侍连忙通报道。   落梅院里跪了满地,李怀玉也跟着起身行了礼。   就只有孙宛俞就像是忘记了一般,傻乎乎的包着泪水坐在绣凳上直直的瞧着门口进来的李渭川。 第18章   “怎么?”   李渭川眸光清冷的瞧了一眼坐在绣凳上的女子,却也不理会,反而是朝着一旁的李怀玉说道:“你倒是来的积极。”   李怀玉瞧见孙宛俞果然如她所料,端坐在原地,根本没有向当朝太子行礼的意思。   就听见自个儿被点了名。   “皇兄这话说的可是冤枉皇妹了,皇兄既是吩咐我三五日的来这儿梅林院来玩儿,到了今日不就是第三日吗?”   李怀玉一脸肯定的说道:“我这是按照皇兄的命令办事罢了。”   “你这是又为了那般?”   孙宛俞自李渭川进门,就这么呆呆的瞧着。   如今被点名,却突然觉得有了几分羞赧,那本就哭的可怜兮兮,鼻尖粉红,此刻脸颊上染了几分薄红,原本大胆的眸光微微错开,但却又像是控制不住似的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眸怯怯的瞧了一眼男人。   李怀玉:“......”   这般,这般诱人的吗?   果然,一旁立着的男人神色虽依旧是那样的清冷,气势也是迫人的,但那右手指上的扳指却轻轻地滑动着。   “殿下。”   女子再开口的嗓音带了江南的甜腻与软糯。   李怀玉瞧去,当时第一眼就觉得这女子莫名的像一个什么,如今瞧着她巴掌大的小脸不见尖薄,反倒是面容轮廓圆滑,不显得锐利迫人,就像是白嫩嫩的糯米糍。   而一开口更是甜腻,丝丝言语都带着江南女子的山水朦胧。   带着甜腻的馅儿。   李渭川不冷不热,撩开衣摆大刀阔斧的坐在凳子上,漆黑卓耀的目光却是放在女子的身上,沉甸甸的。   孙宛俞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又想和他说话,这是两人第一次因为生气几天都没有好好说话了。   谁知她已开口,话没能说出口,反倒是控制不住地抽噎了一声。   当即众人都愣住了。   她自个儿都僵直着身子,愣在了原地。   李渭川:“....”   李怀玉:“???”   孙宛俞“!!!!!”   即便是德云也没能想到孙姑娘竟是有这么一出,当即抿紧了嘴角,生怕自己笑出了声。   还是一旁的李怀玉看不下去了,说道:“皇兄,你看孙姑娘怎的这般可怜?”   孙宛俞顿时红透了一张脸,就连露出的纤细脖颈也跟着慢慢的染红了。   李渭川的眼底不由的染上了几分兴味,目光在她衣领脖颈处逡巡了一圈儿。   终于是开口了,只是嗓音略有些低沉。   “直知道错了?”   孙宛俞一听到这嗓音,耳根子都变得通红了起来,原本救水润的眸子此刻更是添了几分烫人的风情。   “嗯。”   嗓音也是更加的低声,就像是缩着脖子的小波斯猫儿一般。   李怀玉还是个单纯的姑娘家,她茫然的瞧着此刻低垂着眉眼,双颊通红,在自家哥哥问了一句话之后,整个人都变得通红了起来。   她还以为是这就像是夹心糯米糍一般的姑娘被皇兄吓到了,瞧着她这一副柔弱怜人的模样,心中顿时就有了保护的心思。   “皇兄,可别将人吓到了,你看孙姑娘那额间的伤口多吓人,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可别留下什么疤痕才好呢。”   李渭川懒得搭理她,只是那黑沉沉的目光转向了别处。   孙宛俞的心跳的就像是小兔子一般,咚咚咚的,即便是在这儿庭院里,不光有许多的丫鬟内侍,就连男人的嫡亲妹妹在一旁,她是不懂这北方贵族豪门的规矩,但起码的廉耻礼仪之心还是有的。   可越是想要转移思绪,可那脑中就是越控制不住的浮现男人私下的模样。   那时候,素来冷硬凌厉的面容会带着湿汗,那双素来迫人漆黑的双眸,就像是盯着猎物一般,死死地盯着他。   离着近了甚至能闻到他的呼吸。   不似平时那样的总是带着疏离的龙涎香,那个时候的男人竟是有些甜的。   “你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稍稍的控制了一下字数呀。 第19章   北方的寝床都比南方的大了许多,她都怀疑这床可以容下六七个她。   孙宛俞躺在男人宽厚的胸膛上,累的头脑发昏,她的手指轻轻地扣着手下有些发烫的肌肉,逐渐的就要陷入了昏睡。   “明日就是清明节了。”女子的声音糯糯的,低低的,若是不细细听,都可能会觉得是她睡着了无意义的低喃。   李渭川神色未变,较之往日的凌厉和冷硬,此刻神色慵懒,肌肉线条明显的脖颈处散落了几缕微湿的黑发。   那双曾握着长剑令无数人胆寒的修长手指此刻轻轻地拍打着女子纤细的背脊,一下又一下。   .......   第二日,孙宛俞意外的醒的很早,往日里的等着她醒来时,身边早已不见了李渭川的身影,今日她却一睁眼就瞧见了穿着单衣立在衣架旁,伸着双手,而一旁手里拿着明黄色朝服的德云,也不知是刚脱下,还是准备穿上。   “渭川。”   她双眼雾濛濛的,轻轻地打了个呵欠,不显得无礼倒是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憨。   “今日醒的倒是早。”   李渭川任由德云利索熟练的穿上了朝服,接着伸手捏了捏女子白嫩的脸。   “呜...”   孙宛俞疼的蹙了蹙眉,往后躲了躲。   “孙姑娘可真是有福气的人呀,素日里奴婢们怎么折腾姑娘都是睡得一脸的香甜,今儿却是早早地就醒了。”   德云将象征着太子身份的玉佩挂在了李渭川的腰上,一边对着懒在床褥上的女子说道。   孙宛俞闻言却是没什么反应,她虽睡的香,但此刻腰肢却是酸软不已,她怠倦的趴在床褥间,瞧着一脸清爽的殿下,敷衍的回答着德云的话:“德内侍总是说我福气好,难道是今天有什么福气不成。”   德云确实不说话了,只顾着将李渭川袖口上的褶皱抚平。   倒是李渭川似乎是瞧见了女子悄然皱了皱的嘴角,冷声说道:“行了,今儿好好收拾收拾,到时候怀玉过来接你,去圣泉寺祈福吧。”   孙宛俞:“!!!!”   “真的吗?真的吗?”   女子顿时一脸的欢喜,丝毫不见方才的颓丧,双手撑着自己的身子,那张素白的面容上,圆圆的双眼退开了雾气,露出清亮的双眸。   “哎哟,姑娘还不快些谢恩,还在说些什么话呢,殿下可是太子,金口玉言的,那里还作的假呢。”   孙宛俞开心的笑着,德云语气倒也不见的有多少的谴责,她装模作样的在床褥间行了礼,倒是令人意外的行了北方的叉手礼,而非南方女儿家的行礼。   李渭川伸手摸了摸女子的发髻,抬步离开。   孙宛俞只觉心中无限的欢喜,殿下定是待她同往日一样的,分明就是昨晚试探着随意提了一句,今儿就让她出门踏青了,还是有怀玉公主一起的!   况且在这偌大的东宫里,只有她一个女子能伴随殿下左右不是吗?   午间的时候,满心欢喜的孙宛俞早早地就收拾好了自个儿,带着彩玉坐在亭子里,只等着怀玉公主来接她。   ......   朝堂上,年迈的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下侧两边整齐的排列着上朝的臣子。   文官次位上,崔氏族长位列其中,眸光瞄了一眼位于正中首位的太子。   只瞧见太子一身明黄色四爪金龙于身后腾云而飞,浑身的威仪和气势比那真正此刻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更为摄人。   “今日是清明节,最是适宜踏青、扫墓、春游,太子当做表率。”   李渭川褶皱及其深邃的眼皮撩都没有撩一下,只是手持玉牌微微行礼,说了声:“是。”   皇帝看着自家儿子这副冷峻的模样,心中一时无语。   其实如今李朝官员冗杂,国库日渐负担加重,几近亏空,而南方的水涝,北方的旱灾急需国力的支持,但却同时北方胡族却虎视眈眈,几次小范围的侵犯,却也足够让朝堂各方重视。   如今的太子已然见强势和威仪,也是这李朝的天下所急需的以为天子。   于朝堂于李朝,李渭川都是极为让人满意的,但就一点,婚配。   李朝虽已然建立三世,但仍然受前朝世阀门族的影响,那些世袭历朝历代的世阀豪门社会名望及其高。   若是娶了山东的旧氏族嫡女,无意对于统治文臣,以及民间的才子书生们是很有利的一步棋,总的来说是政治上一本万利的婚姻。   但他这位太子却对五大氏族的婚姻显得很冷淡,直到去岁带天子巡视天下之后,他就立即派人送了一副山河图给崔氏嫡女,崔舒。   这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走,他这位亲爹也不妨碍给两位孩子加一把火。   于是,下了朝,李皇帝就让皇后将崔氏女传唤进宫殿用膳,而太子也被他留下。   崔舒也算是他的侄女,一同用膳倒也是符合规矩的。   李渭川刚瞧见在母后身旁伴着的崔舒时,深邃的眸色淡了淡,规矩的朝着皇后行了礼,这才起身,坐下了。   崔皇后对崔舒最是满意不过,她吩咐着丫鬟上了菜,对着陛下说道:“今儿是清明节,陛下也当知晓这满长安的贵女公子们定时要出门踏青、春游的,您这将我的一双未婚儿女和舒儿唤道宫里来,可是白白浪费了好时光。”   皇帝闻言开怀的笑了笑,直言道:“那就快些陪朕用了膳,你们三个就去圣泉寺踏青吧。”   崔舒素来都是一脸的端仪,自方才起就仪态端正的坐在绣凳上,并无半分露怯和不适,倒是此刻闻言,悄然瞄了一眼坐在对面一脸冷峻的李渭川,脸颊微红。   崔皇后瞧见了,知晓这崔舒定是瞧上了自家皇儿,心中欢喜。   倒是一旁的李怀玉闻言瞪圆了双眼,无声的瞧了眼对面的皇兄,接着胡乱的吃了口菜。   天家人用膳,除了轻微的金匙和银箸敲玉碗的声音,并未其余的杂音。   用完了膳,漱了口之后,三人本想离宫,但因着细细落落的小雨,也就耽搁了一会儿,直到雨歇,就骑上了后早就准备好的俊马,三人直朝着圣泉寺前去。 第20章   清明时节雨纷飞,即便是偌大的长安都城内也是难得的细雨绵延,细细落落的将院子里的石板砖打湿,呼吸间都泛着泥土的清新味道。   孙宛俞垂眸瞧着那亭苑挑檐处干湿界限分明的直线上,偶有细雨飘进来,都沾不湿衣褥,便消散不见。   说起来,今儿她是不是将自己打扮的过于隆重了些?   她早就听闻圣泉寺修建在半山树木林立之中,枝繁叶茂并未将其掩盖住,反而在金光闪闪的宽大建筑中将周围的青山绿野做了陪衬。   寺庙修建的精美华贵,素日里便是香火不断,到了清明节这日更是皇家贵族世家子女最喜之地。   到时候圣泉寺内定是女子争奇斗艳,男子风度翩跹的场景。   孙宛俞心中只觉渭川无论穿什么都是器宇轩昂的,而她定是要细细打扮些才好。   琢磨了许久,她上着蜻蜓纹浅碧春罗衫子,下着一团娇纹郁金色绫裙,披春水绿罗帔子。   彩玉瞧着姑娘这身裙襦,便梳了个双鬟望仙髻,插着宝钿金花的簪钗,胸前坠戴嵌宝花坠水晶项链。   面容因她本就肤色白皙,于是彩玉只淡淡的敷了层英粉,面颊处轻轻地涂抹了浅淡的面脂,嘴唇轻抿胭脂,天生柳叶似的眉被黛细细的描摹,好了许多,但仍然有些痕迹的额间被彩玉小心的贴上了浅蓝兑粉的花钿。   即便是孙宛俞本人瞧着全身的铜镜里的自己,亦是觉得华贵却不失精致漂亮。   彩玉更是看呆了去。   神女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当初只觉欢愉,想着渭川瞧见了她这副模样定是会惊艳的。   如今等的越发的久,看着身上精细的衣帛质地,只觉自个儿过于的夸张了。   午后,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歇,金乌撩开层层叠叠的白云,将日光铺洒下来,未来得及躲避的水珠被照的晶莹剔透,整个长安都城焕然一新。   “彩玉,可别是公主忘记了唤我,咱们自个儿去公主府寻公主好了。”   孙宛俞想了半天,觉得渭川定是又被政务拖在了前朝,公主若是忘记了,那她就自个儿去寻好了。   彩玉有些犹豫:“可是殿下并未吩咐姑娘可以出宫。”   孙宛俞毫不在意的起身,不着规矩的伸了个拦腰,说道:“哎呀,彩玉,渭川都允许我去和公主殿下踏青了,难道还介意我出宫吗?”   彩玉还想说什么,孙宛俞又说道:“你快些安排多点侍卫,好好保护着我就好了呀。”   李朝风气较为开放,且李朝始皇以武力征服天下,是以李朝尚武,即便是女子出行在外亦是骑马多于坐轿撵。   于是等着一炷香后,孙宛俞骑着马就被侍卫护着朝着公主府去。   说是前去公主府,但孙宛俞自来到长安并未有机会踏出东宫,这还是她第一次瞧见了长安的大街,宽阔的石板路上并没有泥泞,下了雨将石板打湿,马儿跑在上面竟是没有扬起一丝的灰尘。   瞧着远处市场人来人往,只可惜孙宛俞要去太平街巷寻怀玉公主,路途不一致,但即便是如此,周围的商铺也足够她瞧了。   一路上都很太平,她刚走到太平巷口子时,就瞧见骑着骏马的侍卫一般的人物往前不快不慢的跑着,将道路上的行人清开。   孙宛俞一行人也只得站在太平街的边角上,等着能清空道路的贵人离开。   怀玉在一旁利落将马匹挡在了道路和孙宛俞之间,将她那招人的面容给挡住。   孙宛俞也知道自己面容素来招人,于是乖乖的低着头。   但不知为何,她总心中有些慌,她心脏随着后面那几匹骏马哒哒的脚步声砰砰的跳了起来。   几匹骏马越来越近,她来不及思索自己的反常,下意识的等着那马匹跑到她身旁时,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她本该欢喜的,但撞入男人那双漆黑凌厉的双眸时心却是猛地一跳。   只见三匹骏马,李渭川骑着的那匹往前半个马身子,他的两边落后半个马身的除了怀玉公主,还有一个从未见到的女子。   那女子长相清丽,姿态端仪,身穿华贵的衣衫,带着的饰物更是不用细看就知道的精致贵重。   莫名的,孙宛俞就对这个女子有了几分敌意,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肯定这女子恐怕就是那偶然听闻的崔氏嫡女。   孙宛俞的心腔子,突然就像是被这雨水打湿了的地板似的,簌簌的灌入了冰水。   北方的雨后真真是凉透人心啊。   李渭川也只瞄了她一眼,神色并无半分的波动,那双素来漆黑锐利的目光又瞧着前方,骑着马匹径直离开。   孙宛俞的心跳骤然一停,随即便是有人揪着一般的疼痛。   倒是那崔氏女瞧了一眼目光怔愣的女子,随着风声将她对着李渭川说的话传入了她的耳中。   “长安果然是皇都,街边偶遇一个娇女蛾都是这般的倾国倾城。”   李渭川或许是没回答,又或许是回答了她并未听见,她只觉自己的心越来越疼,身上也越来越冰凉。   等着一行人身影都瞧不见了,彩玉才说道:“姑娘,咱们是先回宫吗?”   一转头却瞧见原本开怀的女子此刻双目失魂一般的瞧着殿下离开的背影,面容上的光彩都消散不见,整个人失魂落魄,就像是要哭了一般。   “彩玉,那是前往圣泉寺的方向吧。”   女子声音依旧是那样的软糯,但却少了往日的甜腻,掺杂了许多的苦涩。   姑娘对这次的踏青有多重视和多欢喜,她是瞧得一清二楚的,在屋子里等了许久,心中虽有些失落,但也是饱含期待的。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孙宛俞终于动了,调转马头准备回宫时,方才李渭川消失的地方,德云骑着骏马飞驰而来。   “姑娘,姑娘留步。”德云将马急停在她的面前,略带着喘息的说道。   “德内侍?”   孙宛俞勒紧了马缰,面色疑惑的问道:“你可有什么事情?”   德云瞧着平日里就像是糯米糍一般的女子,此刻是面容上虽极力掩饰,但却还是露出失落模样的女子,心中叹了口气。   “姑娘,殿下说今日有事,也不方便带你前去圣泉寺踏青,不若就让彩玉带着您去西市逛一逛吧,那里物件儿虽不若东宫的华丽尊贵,但却也有不少的西洋景儿一类的物件,姑娘若是喜欢,也买回宫里当个玩乐。”   孙宛俞本想摇头,但却瞧见了难得一脸兴奋地彩玉,顿了顿,低声对着德云说道:“好吧,麻烦德内侍传话了。”   .....   与此同时,身穿天青色衣袍的男子手持玉扇出现在了西市的一家西洋店里。   作者有话说:   女儿终于要发现了吗? 第21章   西市素来是比东市繁华的,所以西市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金市。   西市店铺算得上是寸土寸金的,甚至有些铺面都占用了路面,所以道路很是狭窄。   为了避免拥挤,孙宛俞一行人到了西市的口子上,就下了马,将马匹放置在暂时的马厩里。   西市里最为引人注目的是这里的奇珍异宝,还有大量的饮食玩乐场所。   在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马车牛车随处可见,甚至还会有高大的骆驼。   街道上的人种也是不一,又鼻梁高而双眸深邃的胡人、还有红发碧眼的波斯人、甚至连倭寇和皮肤黝黑的昆仑奴。   一路上,孙宛俞看的目不暇接,就是随处可见的果子,在这摊位上摆着的,看着就是很诱人。   走到一处波斯邸,里面全都是红发碧眼的波斯人,里面开的店铺各种物件琳琅满目。   孙宛俞拉着彩玉走到了一家摆着各种颜色的丸子一般的小店里。   “哟,各位朱子好呀。”   波斯人炸一开口就带着浓重的异域特色。   孙宛俞从刚到西市时听见各色人种都说着李朝官话时的惊奇,到现在除了他们随意喊得称谓有些奇怪有些不适应意外,都还好。   “你这卖的是什么呀。”孙万一低头瞧着这些丸子。   “这些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那红发碧眼的波斯人笑着说道。   他的目光瞧了一眼这姑娘浑身的华贵衣褥,又瞧了一眼将她牢牢护着的侍卫,瞧着竟是比这西市局里的侍卫们更厉害的样子。   于是那神色和语气更是殷切了不少。   大李朝的西市租一间店铺可是不容易的,而他这卖药丸的生意总是比不上卖其他的。   过段时日他的表弟也要给他带来各色的金银器物和当地的小物件,这药丸也是他最后一次卖了。   于是他略微朝着女子靠近了些,被彩玉立马挡住,他讪笑了一声,就这么低声说道:“姑娘,我这儿有一个镇店之宝,你可要看看?”   孙宛俞被他这副神秘的样子给吸引了,于是也跟着低声问道:“什么镇店之宝?”   那波斯人一副瞧见了袁大头的模样,立马转身讲一个黝黑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粒紫黑色的药丸。   彩玉顿时一脸的嫌弃。   那波斯商人顿时跟着一脸的尴尬,这药丸是他们邦城一个巫师制作的,做完之后就莫名暴毙,于是他就从那巫师的徒弟手中买了这个药丸。   原本是玉白色的半透明药丸,但不知为何自从拿到他手里之后就逐渐变得颜色深沉了起来,直到现在已经是紫黑色了。   原本想着用它发财的想法早就灭绝了,如今这药铺开不下去了,还不若及时保值将它卖掉。   孙宛俞从未见过这样的药丸,她本也是不想买的,那波斯人瞧见了,生怕待宰的羔羊跑走了,于是连连说道:“姑娘,这药真的是能救命的丹药啊!”   “能起死回生,就算是你容貌被毁那也是能一粒药丸就能恢复的啊!!”   那波斯人快速的说了一连串的作用,不外乎就是起死回生之类的。   孙宛俞那里被人用这样热切的目光瞧过?   于是便试探着问了一下,想着若是太贵了就不要了。   结果那波斯人瞧着直接说了个意外很低的价格,于是彩玉很嫌弃的给了钱,将盒子包好了再让一旁的侍卫拿着。   孙宛俞在那波斯人欢喜的声音中朝着下一个店铺走去,结果刚转角,就差点撞到一个人,她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接着身子却不受控制的往前倒下去。   眼瞧着自个儿离着地面越来越近,一只合着的玉扇却一把抵住了她的腰肢,硬生生将她身子抵直了。   孙宛俞:“?”   彩玉连忙将她扶住,站稳了。   她有些慌张的喘了口气,抬眸望去,竟是一个颇有些风流倜傥的男人。   因着两人的距离实在是有些近了,彩玉扶着孙宛俞往后退了两步,这才行礼说道:“感谢公子的搭救。”   穿着天青色衣袍的男人负手而立,那张略显得有些苍白的面容倒是格外的温润。   “不妨事。”   孙宛俞以为这便是完了,她又行了行礼就打算带着人错身而过。   谁知那男子突然开口说道:“只是姑娘走路可得仔细些,依着姑娘这般姿容下次可不一定遇到上我这般人物儿了。”   孙宛俞神色一噎,就是彩玉也瞪圆了双眼。   但方才又确实被男人所救,于是主仆两人面对着这天青色衣衫的男子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男人倒是不在意一般,身姿飘逸风流倜傥的就离开了。   只留下男人身上浅淡的袖香,不浓烈但却格外的骚气。   .......   果然该出来见见世面的,孙宛俞鼻尖萦绕着这浅淡的花香味,面无表情的想着。   这世间奇怪的人真多,而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是这繁华都城里的过客,轻似一片花瓣,自己都不知道自个儿日后会落向何处。   等着金乌逐渐往着西偏时,孙宛俞一脸兴致盎然的被彩玉拖着走出了西市。   等着众人骑马回宫之后,东宫里静悄悄的。   孙宛俞不敢去前院儿,但她知道殿下恐怕是没回来的。   侍卫将手中买的东西交给了内侍,也没跟着到落梅院,孙宛俞一步一步的踩在这石板路上,瞧着一路的满园春色以及错落有致,大气巍峨的宫殿。   这长安城大了不知比她自幼长大的江南小城多少,她只觉一个东宫面积就比她那小城整个城面积都大。   但却似乎让她找不到归属感,今日她那般可怜的无助的站在墙角边上的时候,那种透彻心扉的凉意和茫然,她再也不想体会了。   刚走进院落里,就瞧见长大了不少的小福康一脸兴奋的朝着她跑过来。   那双竖着的耳朵下是一双黑亮的双眸,朝着她奔来时,那激动地神色,以及不停地嘤嘤嘤。   孙宛俞将心中的失落和茫然都咽下,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小福康,蹲在地上用手揉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姑娘,这乌漆墨黑的药丸子要不要让太医来瞧瞧?”彩玉瞧着这紫黑色的小半个拳头大的药丸,就紧紧的蹙起了眉头。   与其说是能起死回生的药丸,不如说是能杀人性命的毒药还差不多。   “不用了,我感觉也用不着它,就放在屋里吧。”   孙宛俞随意的说道,只顾着挼着小福康兴奋地脑袋。   ......   圣泉寺。   因着太子和公主的前来,圣泉寺特意隔开了两处处僻静的院子,专门接待这两位天下最为尊贵的兄妹。   说是院子,其实也不小了,四进的宅子。   北方那处专门给了太子殿下居住,而南边的那处则是怀玉公主和崔氏住。   夜色逐渐的将金碧辉煌的寺庙给遮盖住,但随后亮起的一盏又一盏灯笼却又将整个寺庙照的犹如白昼。   德云立在堂屋里,对着半倚靠在榻子上的太子汇报着孙宛俞今日的行踪。   “姑娘一开始虽然瞧着有些难过,但在西市里逛了一会儿也就开坏了,回了落梅院也是逗弄了一下午的小福康。”   屋子里并未将大檠点燃,但因着屋外亮着的灯笼,屋子里倒也不是完全的黑暗,昏暗的屋子里将男人凌厉的面部轮廓勾勒的淋漓尽致,但却又让人瞧不清他的神色。   高挺的鼻梁似远山,那闲适的身姿却又似这山河一般的威仪。   屋外的环境并不似屋内这般的祥和,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窸窸窣窣的总是有一两抹矫健的身影飘过。   屋子里陷入了静默,男人就如雕塑一般半眯着双眼,似乎是在休憩。   但德云却是一动不动,弯着腰候着。   “将她现在就给我带上来。”   作者有话说:   逐渐铺开的剧情。 第22章   德云一愣,随即回答了声是。   接着就这么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后退着出了门。   屋子里又陷入了寂静,男人半憩着,只有右手拇指上轻轻滑动的扳指显示着男人并未睡着。   而即便是入了夜也依旧是热闹非凡,不光是灯火下的人,在黑暗中的也是。   李怀玉难得出远门一趟,自来了就一直没歇过,她身份尊贵,也无需自个儿上前寻人,周围只是围着一群贵女。   身旁自是带着崔舒的,即便是李怀玉私下再不喜崔氏,但明面上依旧是将她当做了亲姐妹一般的介绍给众人。   “哟,清河崔家的崔姑娘呀,我们长安的一众贵女那个小时候没有被女官用戒尺让我们以崔家嫡女为榜样呀。”   其中一个侯门嫡女用团扇遮住了嘴,只露出一双靓丽的双眸,调笑着说道。   “是呀是呀,想当初我并不是十分的服气,如今亲眼瞧见了崔家女,这便是服气了。”   环佩相击,金钗轻晃。   房间里的女子们都发出清脆的笑声,表面上倒是一派的和谐。   被这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各家豪门贵女们瞧着的,崔舒也不见丝毫的怯弱,反而是一派的端仪悠闲,张弛有度。   直至门外远处的湖水柳树下,身穿翠兰色衣袍的男子摇着玉扇目光遥遥的朝着这边瞧过来。   李怀玉自是瞧见了但也未当回事儿,况且距离太过远,也瞧不清是谁。   只是她没注意到的是身旁的崔舒瞬间僵直了背脊,接着缓缓的舒缓了下来。   那男子似乎只是想耽搁一会儿,玉扇摇了摇,就打算离开。   屋子里一众女子正在相互说着最近喜好用的敷粉时,崔舒微微侧头,小声的对着李怀玉说道:“公主,我有些不适,前去更衣。”   李怀玉素来不喜她这幅最是端仪不过的模样,心中早就厌倦了,此刻听她说了话,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接着和着旁的贵女谈话。   崔舒瞧着李怀玉这幅对她外热内冷的模样,心中一顿,捏着团扇的手指指腹重重的压在了团扇的手柄上,引的指腹微微泛白。   刚出了殿门,就瞧见一个小僧弥在门口候着,瞧见了她,也不说话,只是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就径直转身离开。   崔舒冷了冷脸,她没想到这杨坤竟是让一个小秃驴来给她引路!   如此怠慢。   但她却又不敢不去,于是只能定了定神,带着贴身的丫鬟跟着小和尚的朝着长长的抄手回廊走去。   直到走到了后院,崔舒就瞧见了在一口井边立着往井水里看的男子。   长身玉立,倒也称得上面若冠玉的俊朗公子。   只是这处地方四处荒芜,长满了杂草,就是井口上也是布满了青苔。   虽门口也挂着灯笼,但也因此将这处院子照的不暗不明的,格外的凄凉,男子一言不发的立在院中,更像是一位漂亮的野鬼,又或是话本子里最为魅惑人心的狐狸精。   只不过是为男的罢了。   崔舒立在门口不肯进去,那小僧弥将人引到了也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崔姑娘,请进。”   男人开口的嗓音便带着温润,丝毫不似当今太子一般的扑面而来的冷硬。   或许这便是爹爹为何没有将他的身份报告给皇帝,反而是私下颇有联系的原因吧。   自她九岁归家时,就会偶然瞧见岁数和她差不多,长相俊雅的男子出现在崔家前院,以往不知是何身份,直到她这次入长安。   她目光从荒芜的院子朝着破败的房屋瞧去,即便是久经风霜,无人照料,但也依稀能瞧出这房屋往日的华贵和精美。   还有从那半掩着的门窗可隐约瞧见房梁上雕刻着的飞龙以及赫挂着的明黄色锦旗,锦旗中间刺绣着巨大的象征皇家姓氏的字。   杨。   崔舒伸手轻轻地提起自个儿的裙襦,那双粉白色镶嵌珍珠的绣鞋踩在沾满了泥土的石板砖上,那明亮润泽的珍珠瞬间就蒙了尘。   崔舒瞧着一愣,那双素来沉稳冷静的双眸眼底氤氲了一丝灰暗。   “杨公子,如此折腾的将本姑娘招到此处,就是为了瞧你们先祖是如何的辉煌?”   杨坤就像是没听出女子明晃晃的挖苦,转而说道:“将此物拿去,交于你爹爹。”   杨坤抬步,朝着门口立着的女子走去,女子神色未变,但那捏着玉扇的手指指腹却是泛着白。   今日白天,孙宛俞并未仔细盯着杨坤看,自是不知这他虽面容温润俊美,但若是细看却是带着点胡人的血统的,鼻梁高而眼眸深邃。   他细细的瞧着女子这副装作闲适,但浑身紧绷,神色随着他脚步越近,神色越发的有些绷不住的慌张模样。   他离着女子只有两步的距离,骤然停下,将那小药瓶递出。   崔舒那双眼眸死死地盯着那双手里的药品,但却并未伸手接。   倒是身后的丫鬟伸手接过。   杨坤并不在意的收回了手,玉扇轻轻地晃了晃,说道:“这等子小事情你我心知肚明,随手寻一个人交给你父亲便是了,但为何非要你去跑这一趟呢?”   崔舒似乎是终于稳不住那表面镇定的神色了,她猛地转身,仓促的脚步走到了门口又顿住。   那双绣鞋本就沾了尘土,此刻因着她动作,脚尖顿时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尽是灰泥。   “杨公子,你可曾见过当今的太子殿下?”   女子的声音带着少女的清脆,但却又诡异的沉稳。   杨坤一愣,还尚未回答,崔舒却早已走出殿门,放下提起的裙襦,带着丫鬟消失在了狭长的路间。   崔氏主仆身影一消失,整座殿宇就只有他一个人,周围再无人影。   隔着两个墙的外面,却是热闹非凡,偶有甚至能听见少女们天真不谙世事的欢呼声。   杨坤垂眸,空无一人的巷子里传来阵阵的风声,似是呜咽,又似是在恐吓。   这座宫殿里死过的人不计其数,夜里夜风又如此的骇人,一般人定是被吓得半死,但立在门口的男人却是不在意似的,转身又朝着那口井走去。   井水其实很清澈,不似传闻中那般到了夜里就会变得犹如浓稠的血水,照不出半分的人影。   反倒是清澈如许,甚至能瞧见天间明月,以及绸带似的白云。   亦是倒影着男子俊雅的面容和井水底部层层叠叠的骷髅。   .......   东宫里,刚准备睡下的孙宛俞,突然听彩玉一脸欢喜的进门说道:“姑娘,殿下派人来接姑娘,让姑娘前去圣泉寺呢。”   孙宛俞一愣,面容上却是不见半点的欢喜。   作者有话说:   绞尽脑汁。 第23章   夜里,屋子里燃着灯擎,将端坐在床榻上女子的容貌照的一清二楚。   万千的发丝垂坠在身后,女子一身素色寝衣跪坐在苏绣莲花的,做工繁复的被褥间。   那张清丽无双的面容有些怔愣,她似乎是有些犹豫,咬了咬嘴唇,本是想说为何白日里要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模样,但夜里却又将自己唤上去,是将她当成了什么?   狗吗?   可瞧见了这满屋子的华贵,以及卷缩在南炕下面的小福康,她心中顿了顿,小声的开口问道:“我可以不去吗?”   彩玉明显一愣,开口说道:“这....殿下既然命令了,下面的人只当听令行事。”   孙宛俞鸦羽似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   “算了,拿衣服来吧。”   因着是夜里,且要骑马,孙宛俞并未穿着女装,而是便于骑行的男装。   这也是李朝的习俗了。   当初□□打天下时,颇为艰难,兵力不足的时候,有些女子亦是巾帼不让须眉的穿着一身男装骑着马就上了战场。   到如今虽用不着女子上战场,但穿着男装骑马的习却是保留至今。   甚至有些女子在闺阁之中不乏习武的。   圣泉寺是家家寺庙,不光有前面千级的阶梯,亦是在后面有一条足够供马匹行驶的马路。   孙宛俞身穿修身的骑射男装,披着一件挡风的披风,身后跟着彩玉以及数十个侍卫护着,逆着风朝着圣泉寺奔去。   到了圣泉寺时,亦是深更露重,月上枝头,即便是热闹了一晚上的圣泉寺,此刻除了亮着的灯火,整个寺庙陷入了沉睡。   侍卫带着孙宛俞走在寂静的路上,轻轻的,只剩下几人浅淡的呼吸,以及鼻息间香檀的味道。   直到门吱吖的一声,孙宛俞走进院子里,又打开了寝殿的门,这才瞧见了榻上端坐着,目光漆黑望向自己的男人。   “殿下。”   不知为何,孙宛俞一瞧见他这副模样,心下一惊,那双素来缠卷的眼眸竟是闪躲开了,垂着眸,规矩的行了礼。   与此同时,那本守在周围的黑衣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瞬间犹如燕雀一般,消失在了房檐上,朝着长安都城奔去。   李渭川嘴角轻挑,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过来。”   孙宛俞听着男人的语气心中微微一顿,大着胆子瞧了一眼男人。   神色虽然依旧是冷硬的模样,但那双漆黑的眼眸却是真的带了点惬意。   孙宛俞起身,朝着男人走去。   她穿着一身的骑射男装,不显得奇怪,反而是将她纤细的腰肢勾勒的格外细弱。   背脊笔直,肩膀如削,那胸前鼓鼓囊囊的,较之以往的妩媚袅娜,多了几分活泼靓丽。   倒是别有一番美色。   刚走到榻边,就被男人一双大手猛地揽住,孙宛俞一个不察,惊呼一声,跌落在男人的怀里。   她虽性质肆意,但在这寺庙里终究是有失体统。   她纤细白嫩的双手撑在男人宽厚的胸膛上,神色慌张羞赧。   “殿下,这,是在寺庙里。”   白皙的未着粉黛的面容犹如敷上了最好的胭脂,那双眼眸水润,姿态神色像极了那不堪羞辱的烈性女子。   但那圆润的小臀儿却端坐在男人的怀里,一动不动。   男人微微挑眉,目光沉甸甸的瞧着上首的女子,双膝却是轻轻地颠了颠。   女子也跟着晃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孙宛俞那本来薄薄的红瞬间蔓延到了犹如白瓷一般的脖颈处。   她慌不择路的起身,男人倒是未阻拦,就这么瞧着女子慌张的理了理衣衫,接着说道:“殿下,我今日住在何处呀?”   “榻子上吧。”   孙宛俞一愣,她转眸瞧向了在里间靠着门口的一处小榻子,正想拒绝,却瞧见了男人已然是闭上了双眸。   渭川虽对她算温和,但其实她还是很怕他的。   孙宛俞只得让彩玉将榻子上铺上软和的垫子和被褥。   然后悄声的去浣洗。   .......   崔氏族长倒是并未住在宫里,只是将崔氏的屋宅收拾了,自个儿带着母亲住了进去。   此刻,崔氏家主主屋里,一盏夜明珠的月白色灯光下,崔氏族长崔贤端坐在案桌后面。   而下首跪着一个黑衣人,低声汇报着。   崔贤眉头微微的蹙起,低声问道:“那姑娘,你们可曾知晓是谁?”   那黑衣人摇了摇头,说道:“并非长安世家女。”   崔贤眼底带上了几分的厌恶,讥讽道:“当然不是了,等闲勋贵家怎能容许如此不要脸面的女子深夜去夜访太子殿下。”   那黑衣人闻言,微微垂眸,倒是一句话也未说,顺着夜明珠的辉光瞧去,倒是能清楚地瞧见他较之中原人更为高挺的鼻梁。   “行了,如此,就辛苦你们了。”崔贤微微颔首。   那黑衣人接过一个玉瓶,随即犹如鬼魅一般,消失不见。   只留下崔贤一人端坐在案后,神色肃穆的盯着一片空白的案桌。   “笃笃。”   崔贤被吓的一震,他似乎骤然被惊醒一般,目光惊惧的看向了紧闭着门口,以及门口上倒影出的影子。   咽了咽口水,他问道:“谁?”   “老爷,夜深了,祖母说是担忧您,给你熬了一碗药膳来。”   崔贤骤然松了口气,说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崔祖母身旁的一个侍女端着药膳恭敬的进了门。   风起云涌,在光照不到的地方,人影涌动。   只有孙宛俞睡得一脸的香甜。   主要是昨晚骑马跑了许久,身子浑身都疼,在沐浴时也不敢学着在其他地方慢悠悠的泡澡,于是只能简单的洗去浑身的污秽之后,由着彩玉轻轻的给她按着,按着按着女子就趴在榻上,睡得嘴都嘟了起来。   也是累极了,李渭川路过她时,都忍不住捏了捏那嘟的圆圆的唇,也不见女子有丝毫的反应。   直到第二日,寺庙外热闹的声音传入,才将女子惊醒。   彩玉早就候在一旁,瞧见姑娘醒了,于是说道:“姑娘,可是饿了吗?”   孙宛俞揉着双眼,瞧了一眼窗外,早已是天光大亮。   李渭川当然也不在屋子里了。   孙宛俞慢悠悠的用完了膳,换了身女子素日爱穿的衣服,就出了门。   刚走到门口,就瞧见南边的四合院出来一个女子。   孙宛俞不知为何,竟是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但显然崔舒已经瞧了过来。 第24章   “姑娘请留步!”   孙宛俞刚转身走了两步,就听见背后女子的声音。   她脚步微微顿住,脑海里一瞬间都是空白。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面目来面对身后的那个女子。   直到彩玉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转身。   有些人是不需要去问她身份是否尊贵,也不是瞧衣褥是否华贵,但从那神态就可窥见。   苏宛俞第一次瞧见李渭川时,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他眉宇间的那抹矜贵和清冷。   她第一次瞧见这样的人,只一眼,便是心甘情愿的没名没分的追逐。   而这位姑娘,那双明艳的双眼里也是一样的,带着骄矜和疏冷。   即便是她表面上是亲和。   “姑娘唤我?”   孙宛俞定了定神,微微的垂眸,捏着团扇行了个礼,说道。   崔舒一眼就瞧见了女子带着一个丫鬟从太子的寝殿走了出来,那姑娘明明也是瞧见了她,却是有些仓促的想要离开。   无论如何她定然是不能就那么让这女子走了,于是连忙将人留下,这才走进发现,竟是那日在长安城路边瞧见的美娇娥。   孙宛俞不在意崔舒穿了什么,但崔舒确是第一眼就将女子的穿着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彻底。   今日穿着不似昨日那般的华贵和精致,今日女子上穿彩绘朱雀鸳鸯纹白绫背子,下着宝花缬纹浅纱裙,裙边露出彩绘云霞紫绮笏头履,手臂挽着敷金绘彩青帔子。   头梳乐游反绾发,露出整张俏丽的容貌,发髻间只钗着一只五瓣花形,中间对立一双小鸟的金丝花簪。   不同昨日那般的明丽动人,今日这装扮倒是将那粉黛未施的面容衬的越发的清丽脱俗。   崔舒心中不由得沉了沉,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如此佳人在侧,怕是那速来清冷孤傲的太子也未能免俗,也是说不一定。   面色上却是瞧不出来半分,她上前缓缓的回了个礼,规矩礼仪最是端仪。   孙宛俞瞧着倒是有些不自在了,不知为何,怀玉公主动静之间也是端仪不过,可她瞧着就是舒服和好看,但这女子,她的一言一行却有种压力感,就让人一瞬间感觉自己似乎很是粗野一般。   “姑娘可也是昨日来寺庙里踏青游玩的?”   孙宛俞本以为她定是会问自个儿为何从太子的寝殿出来,又是哪家的姑娘。   但没成想竟是这样一句。   “嗯。”   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她糯糯的回答道。   但即便是一个字,崔舒也听出了女子声音与这长安不同,甚至不似这北方的口音,又是这般的软糯细腻。   崔舒身后的婢女瞧见了这女子如此冷淡的模样,心中便有些不忿。   他们清河崔家,即便是丫鬟也在这李朝里也是比得上那些小门小户的嫡出女子的。   姑娘这般和她主动的搭话,竟是不知好歹,而且又是从太子的寝殿出来,哪儿知道是什么地方来的不知廉耻的东西。   孙宛俞倒是未察觉,彩玉自是瞧见了,心中起了几分厌恶。   一个丫鬟罢了,这清河崔家的丫鬟是如此上不得台面了,竟在外露出狐假虎威的面容了。   反倒是显得主人家张狂。   “妹妹这是要去前院儿玩吗?”   崔舒倒是没有感觉到孙宛俞的冷淡和不知所措一般,热情的邀约道。   孙宛俞本想拒绝,崔舒始终当她觉得亲近不起来,可话刚到了嘴边,她又想起了昨日瞧见女子和渭川一同骑马的模样,和前儿听到那些个幕僚说的太子送了崔氏嫡女的山河图。   她睫毛轻轻的蒲扇了一下,轻声回答道:“好呀。”   这幅神色带着江南的婉约,竟是本就俏丽无双的模样更添了几分魅惑。   引得崔舒身后的丫鬟更是不舒服,彩玉自幼便在太子身后侍奉的,哪里不知道这地下的婢子行事,不是看着主子的意思?   她倒也不去得罪主子,但这几个丫鬟她害怕了不成?   崔舒自然是瞧见了这女子身后跟着的丫鬟,神色倒是有几分厉害。   因着李渭川从未带着丫鬟出行,即便是自幼便认识太子,崔舒也不认识身边的婢女也是有的。   她瞧了一眼彩玉,倒是笑了,却也不多说,只顾着挽着孙宛俞的手就朝着圣泉寺的前院儿走去。   孙宛俞小步跟着跑了两步,心中的小鹿咚咚的撞着,那双水润潋滟的眼眸就像是最单纯的小鹿一般,自以为不让人察觉的瞧了身旁女子两眼。   崔舒就像是未察觉一般,只顾着说着周围的景色郁郁葱葱。   孙宛俞抿了抿嘴,莺儿一般的嗓音响起:“姑娘,我还不知晓该如何唤姑娘呢。”   崔舒双眸转过来,一双赤褐色的眼眸盯着女子,说道:“或许你应该知道,我是崔氏嫡女,崔舒。”   孙宛俞听着这话,心中一跳,她这意思是在暗示什么?   是在说知道她孙宛俞没名没份跟着渭川?   还是在说世人都应该知晓她在和殿下议亲?   她的心本就紧张,害怕听到自己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如今知道了她就是崔舒不说,还是这样的话,让她不得不多想。   一瞬间心中就像是一团乱麻,压抑都压抑不住的心慌,她本不该问的,但却控制不住。   “为何我该知晓?”   崔舒眉目一挑,神色上有些意外,但语气却是随和的,她说道:“因为昨日我和怀玉公主一起在前殿里和长安的贵女们用了晚膳,也观了灯会呢。”   孙宛俞一愣,长安的贵女们……   那个时候她正骑着马踏着夜色一路朝着寺庙奔来。   就是这个原因吗?   渭川为何白日里不让自己去圣泉寺,非要到了夜晚才上去。   她竟是,竟是这般见不得人?   一瞬间她的喉咙酸楚猛地涌上来,但却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人,特别是在崔氏女的面前。   她因硬生生的将眼眶里涌起的泪水压了下去,但那心脏犹如被人捅了一窟窿一般,山风带着冰凉朝着她的胸口的窟窿往着全身灌去。   “是呀,怀玉公主最是良善的人了。”   她一开始竟是说了如此不着痕迹的话,但因着她嗓音素来软糯细腻,除了彩玉,其余人并无听出她刻意压着嗓音下的颤抖。   彩玉愣神望去,瞧见崔舒又说了什么,但孙姑娘似乎是不在意的模样。   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瞧见女子抬首望向那天边,身子孤零零的,看着像是抬不起自个儿的人生,但却背脊又是那样的笔直。 第25章   李怀玉一眼就瞧见了崔舒和孙宛俞。   两人虽是挽着手的,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孙宛俞明显是很不自在的,而一旁看似亲和挽着人家手的女子那一处处的,都是不着痕迹的高傲和疏离。   就像是挽着女子是在自降身架的怜悯一般。   她秀眉不着痕迹的蹙了蹙,心中对崔舒格外的厌烦。   这还没和皇兄有什么关系呢,就作出这一副抓奸的模样。   况且她现在还不知道孙宛俞的身份,若当真知晓了孙宛俞的身份,说句不好听的,她即便是太子妃,又能做什么?   “哟,这是哪家的姑娘,倒是从未见过。” 张丞相家的姑娘倒是个眼尖儿的,一眼就瞧见了那门口出现的崔舒和孙宛俞。   另一个李侍郎家的姑娘也是瞧见了,也开口说道:“竟是这样漂亮的姑娘。”   李怀玉听到众人这般说,眉目间带了些笑意,这崔舒面上儿瞧着倒是个大气的,但她最是清楚不过,那崔舒事事都想着争第一,若是争不赢的话,那第一总是会出现点什么问题。   要么就是下月脸上突然出了疹子,要么就是考官觉得考试的题目出得不够精细,要重新来呢。   她一个公主当时也是被压了一二头呢。   那时,也算是小孩子之间的计谋,只是到了如今,只看她崔舒到底变化了多少?   而如今的太子是不是也会像当初的皇帝一般,只当是女儿家的玩乐呢?   “公主殿下,众位姐妹们好呀。”   崔舒笑着说道。   “崔姑娘好呀。”各位姑娘回道。   孙宛俞本是有些不自在,一众的贵女们,个个瞧着都是尊贵的。   直到她瞧见了带着几分柔和笑意瞧着自己的怀玉公主,心下才有几分松懈。   “这位妹妹是哪家的,倒是从未见过。”张丞相家的女子声音脆生生的。   孙宛俞定了定神,倒也没露了怯,轻声说道:“我姓孙。”   “孙家的?”李侍郎家的姑娘显然是将她当成了长安哪家孙家的姑娘,还想问。   李怀玉却是不干了,她上前一步拉着孙宛俞的手,笑着说道:“我瞧着孙家妹妹这宛若荷花一般明艳的容貌倒是心情就好了,不若咱们去游湖罢。”   众贵女自是不无不肯,倒是身后跟着的崔舒那双本咸淡的眸光瞧了一眼李怀玉。   走的离着崔舒远了,孙宛俞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瞧了一眼拉着自己的李怀玉,低声说道:“怀玉公主。”   李怀玉似乎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悄声的嘘了一声,等着两人坐上了小船,只有随侍的丫鬟在身边,李怀玉才开口说道:“别搭理崔舒,她自小就这么幅招人厌恶的模样,自以为身份不下公主。”   说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又笑着说道:“有时候仗着自己是崔家嫡女,我的面子都是明里暗里的不给。”   这下孙宛俞倒是有些震惊了,她那双本就圆润的双眸瞪圆了,微微张着那粉嘟嘟的嘴唇,一时间竟不知开口说什么。   李怀玉倒是被她这副震惊的模样弄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 她问到。   孙宛俞这才说道:“她为什么可以这样呀?”   声音单纯,那副模样更是干净的就像是还带着晨露一般。   船篷不似民间的那般,圣泉寺这篷船精细,人力踩着轮子,甚至不是很能听见划水的声音。   女子端坐在椅子上,随便一个闲散的姿势都是好看的。   婀娜多姿,纤细窈窕,眉目如画,即便是呆愣的模样都像是江南的烟雨一般,朦胧却又纯净。   这下她倒是明白了自个儿那身旁从未有过人的哥哥为何会为唯独将她留在身边。   在这复杂反复的皇城里,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带着玲珑一般的心眼子,一呼一吸都是带着含义的。   身边有个这样干净纯粹的人伴着,这日子也算是总有些轻松的时候。   “你可知门阀?”   她轻声问道。   “这个我是知晓的呀,但那不是最是懂规矩礼仪的家族吗?”   “理应,理应不是这样子的呀。”   李怀玉低笑了声,说道:“有些时候越是面上清澈见底,最是规矩的家族,实则越是污秽不堪呢。”   孙宛俞知晓她深层的含义,她瞧了眼在外蹬着轮子的脚夫,低声说道:“但别人都知道她这样的品行,还怎么有这么多人夸赞欣赏呢?”   李怀玉闻言倒是笑了,端起茶杯递给孙宛俞,说道:“这便是你的厉害之处了。”   女子有露出疑惑的神色,李怀玉正欲说话,就听见外面一阵热闹。   女子们明显带着欢喜的嗓音,又似乎带着些娇羞。   孙宛俞一愣神,跟着望出去,倒是瞧见了一遍的篷船上,崔舒朝着岸上望去的面容。   那张素来明艳端仪的神色竟是露出了几分小女儿家的羞赧。   果然,岸边桥上立着男人的身姿,笔直若山间的青松,那张俊朗的面容在日光下瞧着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殿下。”   她瞧见崔舒起身,站在船头,对着男人行礼。   而她一时间都不知晓自己是否该出去行礼,若是他不高兴了,自己又该如何做。   她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想着男人定然是瞧不见自个儿的。   谁知脖子刚缩回去,瞧着篷船上的晶莹剔透的茶杯愣神,就听见男人醇厚的嗓音。   “躲什么?” 第26章   孙宛俞一愣,她略有些犹豫的想要走出篷船,可又怕说的不是自己,于是干脆微微侧身,青葱一般的手指将窗帘撩起,小心的歪着头望出去,骤然撞入了男人黑亮的双眸。   李渭川即便是白龙鱼服的,众贵女也哪能不认识?   身旁跟着一众贵公子们,左侧一男子张丞相弟子面色白润,个子较之身旁的太子矮了些许。   右侧挨着的毛承沙,本就是娇弱清瘦的模样,往日里没在太子这样孔武有力,身姿挺拔的男人身边瞧着还好,毕竟面容长的是真的清秀。   但若是和太子一对比,这瞧着就过于的羸弱了些。   李怀玉行礼后,发现皇兄身旁一个男子眸光肆意的瞧着自己,她心下顿时有些不喜,顺着瞧去,竟是毛承沙。   也就是这时皇兄开口说话了,但却不是和那崔氏女说话。   伴在李渭川身旁的公子们也是第一眼就瞧见了那船篷里躲着的女子。   真真是水灵,那发髻乌黑,只是单单的钗着一支金钗,映着那张水润潋滟的双眸,就是倾城之姿。   白嫩纤长手指轻轻的撩开篷船的帘子,随后露出那张粉黛未施的面容,竟是将满池的荷花和长安城里的贵女们都比了下去。   “真真是出水的芙蓉,比这满池的荷花更为娇艳。”张丞相嫡子将手中的玉扇合上敲打着手心,瞧着孙宛俞不禁称赞道。   毛承沙自是察觉到了怀玉公主对自己的冷淡,略有些尴尬,此刻听到张迪这么说,也顺着瞧去。   “果真是干净透彻。”   一瞧见这女子第一眼是真的惊艳,但随后毛承沙发现她竟是瞧见了太子也不行礼。那目光死死的盯着殿下,眸光缠眷,似怨似慕。   再一瞧殿下竟是也不厌恶,那双漆黑的眼眸倒是把女子瞧着,神色分明是比方才柔和了些许。   堂堂的一朝太子竟是如此放浪之人?   顿时,毛承沙对着太子的几分亲近之意倒是少了几分。   而以一旁的崔舒亦是绞紧了团扇,太子,太子居然真的养了个娇娥不成?   她胸口咚咚的胡乱跳着,却是不甘心的,又思及爹爹很那妖孽……她定了定神,抢先开口说道。   “好妹妹,怎的看呆了去,还不快给殿下行礼?”   孙宛俞一愣神,听出了开口说话的是崔舒,她瞄了一眼李渭川,察觉周围人都竟是瞧着自己,顿时羞红了脸颊。   这下周围本就对她好奇的女子们,此刻心里更添几分排斥之意。   方才分明是懂规矩,知礼仪的,怎的遇上了太子殿下等男子竟是行礼也不会了,倒是这一番番的作态引得男子们纷纷侧目。   只顾瞧着她那张清丽的脸蛋。   “是呀,方才在姐妹们面前可是很会行礼的呀。”李侍郎的女儿瞧了一眼张丞相的嫡子,埋怨似得嘟了嘟嘴,脆生生的说道。   张丞相的女儿和李侍郎之女最还要好,最想着姐妹能做自个儿嫂嫂,也少了妯娌纠纷。   瞧见自个儿哥哥不争气的只顾瞧那女子,也不看看自个儿妹妹和张姑娘,于是便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家哥哥,说道:“对呀,孙姑娘怎的如今倒是连行礼也不会了似的?”   孙宛俞那里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她紧了紧手,起身,迈着步子走出了篷船,微微垂眸,行礼道:“给太子殿下,众位公子请安。”   李渭川抬手,带着一众世家子离开。   李怀玉心中大恨,但也知道皇兄将毛承沙带来是什么意思。   于是只得让船夫将篷船停靠岸边,带着孙宛俞一起朝着皇兄离开的身影走去。   其余一众贵女们自是得跟上,也有几个是订了婚约,或者相互爱慕的,少不得借此机会互诉衷肠呢。   孙宛俞跟在李怀玉的身后,眸光也是不错的瞧着渭川那鹤立人群的身影,心中胡乱的跳着。   自个儿明明是躲着了,却单单被他唤了,却又不多说。   她似乎从来都没有懂过渭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可那因着昨日上了的心却又不争气的跳动了起来,带着那爱慕的欢喜。   孙宛俞用手轻轻的压了压心脏,悄声骂了句不争气。   众人一直走到了一处宽阔草地处才停了下来。   草坪周围被画着圣泉寺附近秀丽景色的屏风围着,挡了这胡乱吹着的山风。   围着的草坪里,依着席位摆放着几(也称茶几),几上摆放着各色的美食以及乘着酒的器皿。   孙宛俞跟着李怀玉走近了才发现自己的位置似乎是应该在后面,但此刻她已经跟着走到了太子席位面对知道的第一位。   此刻已经有许多人落座,男子和女子的席位中间隔着几尺宽的草坪。   一旁的男子席位都坐好了,女子们也跟着坐的差不多了。   她抿了抿嘴,瞧着怀玉公主面色不俞的样子,到底是低声说道:“公主,我坐在哪里呀?”   李怀玉杯问的一愣,她这才注意孙宛俞的身份其实真的很微妙,但她倒也不在意,这并非是父皇或者是母后的宴会,况且这氛围,皇兄也就是请各位贵家子女玩乐罢了。   不必那么严肃,于是将身边明显无措的女子拉到挨着自个儿席位的几上,两人跪坐在软垫上,安抚道:“别怕,就挨着我坐,没事儿的。”   孙宛俞素来是个坦然的,方才茫然无措,但若是坐上了,那就心中安稳了。   她今早早膳用的少,今儿走得远,心思花的也多,早就有些饿了。   身边的丫鬟都规矩的立在外围,没资格进来,孙宛俞也不好问别人能不能吃几上摆着的东西,于是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就当是“望梅止渴”了。   这个时间也不是食时,于是摆放着的都是果子和饴糖。   她对不喜北方的食物,但对甜咸口味的果子还是很喜欢的。   甚至她还注意到一旁摆放着一壶酒酿。   酒酿她素来是很少喝的,她也不敢碰。   就在此时,渭川也坐上了首位,面对着众人。   孙宛俞目光水润的望去,之间男人背后的屏风似乎是神泉寺的全貌,瞧着很是宏伟壮丽。   男人发髻一丝不苟,全束在紫金玉冠里,鬓角犹如刀削,浓眉如墨,眼眸锐利却有内敛,那笔挺的鼻梁下,嘴唇轻抿,带着不着痕迹的威严。   他双手端起酒尊,手臂笔直伸出,对着众位说道:“今日孤有幸得以和各位聚于神泉寺,瞧着此处风景甚好,不禁设宴款待各位。”   词语朴素,但气势威严却是那样的独一无二,男人的霸气与威严展露无遗。   那是她的男人呀,孙宛俞不禁更着端起酒尊,也学着众人朝着她的渭川敬酒。   “谢殿下。”   李渭川闻言一笑,首先仰首喝了。   她亦是更着众人仰首喝了,但一时间着急,辣的她喉咙生疼,泪珠子瞬间涌上了她的双眸。   李渭川显然也瞧见了,对着她剑眉轻挑,那双端肃的双眸里顿时带了几分戏谑。   她有些羞赧,深怕自个儿泪珠从眼眶里落下,丢了人,于是极为轻缓的眨了眨鸦羽似的睫毛。   本就好看的她,因着这一番动作,泪珠倒是如愿的我没落下,但眼眶微红,眼角微湿的模样却又是另一番的风情。   “哎呀,瞧着孙姑娘这幅怜人的模样,怕是没喝过这样的烈酒吧?”   突然,在孙宛俞左手边坐着的崔舒突然开口说动。   作者有话说:   sorry,今天那个吃太辣了,拉了一天的肚子·…现在才写完~ 第27章   满座的宾客,净是长安城长大的贵族子女。   即便是不喜喝酒,但无论是从自个儿的安危还是待客来说,长安城里的贵族子女们家里都是会教一些的。   但南方不尽然,江南水榭,女子出落的犹如山间的水雾,又或是那金窟窿里养出的犹如妖精一般勾人。   男子亦是挑着竹竿在水中漂散,或是拿著书本在竹林间熟读诗书,考取功名。   性食色,要么浸淫其中,要么便是极致的克制。   而孙宛俞即便是家氏不显,但却在淮扬城也为人津津乐道。   那样老实木楞的一个五品小官儿竟是养出了这样姿色极为艳丽,但性子却有纯净的像这江南小镇里那潺潺流动的溪水一般的女子。   偏偏被淮阳总督之子一眼瞧上了,家人不见半分欢喜,只留下满屋子的哀切。   谁人不知那淮扬总督之子是个好色的,而且喜好奇特。   多少年龄正好的扬州瘦马在他的手上扛不住一个夏日。   可别说自小被家里娇养着长大的孙宛俞。   母亲自她幼时有记忆起就病病歪歪的,生了弟弟之后身子更是不如以前了。   娘亲不似她,生的倒是姿色平平,身姿也不似江南之女,生的有些高大,只是身子病的久了,瞧着也有几分弱柳扶风的味道。   那日淮阳总督夫人花宴,她亦是去了。   也瞧见了女儿和太子之间的暧昧,她归家时并未多说,瞧着满脸春情,却又无比单纯的女儿,她似是有无限的遗憾。   孙宛俞至今记得,她那从未饮过酒的娘亲竟是从她闺房前的梧桐树下挖出一坛子女儿红。   “以前,你娘亲最善饮,最喜那乌程的若下。”   孙宛俞闻言倒是好奇了起来,藏起了自个儿那浑身的欢喜和羞赧。   “娘亲现在可不爱饮酒,是因为身子的缘故吗?”   她声音也不似娘亲,娘亲的嗓子总是有冷,而她却格外的粘。   孙氏低笑了声,却没有说话,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一声叹息,似是带着无限的未尽之意。   “女儿,过来。”   孙氏抱着这坛女儿红,走到林下的亭子里,将酒放好,吩咐着丫鬟拿了酒樽。   “如今…淮阳总督也是我和你爹爹得罪不起的了,但我们却万千的不能将你就这么舍了去。”   说着,孙氏竟是双眼含上了泪珠。   “娘亲…”孙宛俞想说如今没事儿了,她日后会跟着太子殿下,没有人会欺负她的。   孙氏挥了挥手,打断了她,说道:“但凡有半分法子,我和你爹都不会让你这么没名没份的跟着…可,可我不知怎么的竟是和你爹有了宇儿,我是万般无奈,却又心怀期待。”   孙宛俞知道,自娘亲有了弟弟,爹爹和娘亲对她除了万般的宠爱,还总是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亏欠。   她不懂父母,诞下弟弟,她只有欢喜的,且不说父亲日后有了传人,就是只有她,日后一个孤女,无亲无故的,犹如浮萍一般,失去了根。   “你要记得,你的命最是重要的。”孙氏说道。   似乎是瞧出了孙宛俞的茫然,她咬了咬牙,低声说道:“你的命,是无数人豁出了性命才能保下来的。”   孙宛俞:“?”   “你给宛儿说这些做什么!”孙员外郎从廊上走下来,身后跟着拿着酒樽的丫鬟。   孙氏嘴角动了动,到底是起身,叹息着说道:“妾身怕宛儿不顾惜自己的生命,就像…一样。”   孙宛俞越发是听不懂了,她正想问,就听见父亲对着她说道:“太子那边说多久来接你?”   孙宛俞顿时想起了自个儿昨日的孟浪,红透了脸颊,低声说道:“明日。”   孙氏夫妇点了点头,倒是没说什么。   只爹爹打开那女儿红时,素来寡言的父亲竟是叮嘱了她许多。   娘亲也是第一次教她饮酒。   她也是第一次知晓酒是那样的烈,烧的人心口都在疼。   “为何娘亲以前会喜欢饮酒呢?酒分明这样难喝,又痛人心脾。”   她皱着脸问道。   孙氏这一次回答了她:“因为她疼的,远比这烧人的酒深的多。”   ……   孙宛俞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家母曾和我饮过,但却不是这般烈。”   她这话一出,众人的神色顿时变了三分,瞧着她的神色多了几分探究意味。   但能得怀玉公主照拂,众人只心下猜测,神色略有些探究,却不会有人真的要说些什么。   这若下之酒必是长安贵族子女要学会饮酒的一种。   因为它无色无味,下毒,最是不易,只有一点,这若下之酒格外的辛辣。   一般少许饮即可。   不过既是崔舒说开口了,众人定时要朝着她和口中的孙姑娘瞧去。   只这细细瞧去,竟发现两人眉宇之间竟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今天做最后一天的短小君,从明天开始就正常的三千字更新啦!!!! 第28章   崔舒似是没有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她自若地颔了颔首,低声笑道:“那孙姑娘可得慢些喝,这若下之酒可是烈的很呢。”   一时间众人皆是露出不禁戏谑的模样。   李怀玉最是见不得她这副自以为掌控人心的模样,她仰首将杯中酒喝下,转而对着一脸端仪的崔舒说道:“我倒是觉得这若下之酒不够辣。”   崔舒神色里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瞧了眼神色淡然的李渭川,这才问道:“怀玉公主这是何意呀?”   李怀玉自是不怕她,虽不屑和她计较,但也不介意时刻警告一下,如今,谁是当朝的皇家。   “何意?本公主觉着若是这若下之酒足够辣,怎会堵不上崔姑娘的嘴?”   这话一出,顿时满宴会都静了下来。   整个长安哪家的贵女不知,自幼年时起,怀玉公主就是长辈口中嚣张跋扈的代表,而出生崔氏的崔姑娘就是长辈口中那最是懂礼仪知规矩的望门淑女。   当初在宫宴时,即便是崔舒再低调,可那风头总是隐隐的压着怀玉公主。   那个时候两人就最是容易起冲突,只是每次都是寥寥作罢,没什么后续罢了。   毕竟一个当朝嫡出公主,而一个是北方门阀的崔家嫡女。   直到崔姑娘回了清河,怀玉公主似乎也长大了,姿态也规矩了不少,如今一行一语更是带着皇家公主的威仪与端庄。   直到这次又遇到了崔舒,这才让众人又回忆起了小时候瞧见了不少两人互嘲的场景。   众人一时间都兴致盎然。   只有孙宛俞,一听到这酒竟然就是娘亲说的她往日里最喜爱喝的酒,乌程的若下。   果真是很烈,她不敢端起,深怕周围的人又瞧了过来,于是素手撑着几的边缘,小心翼翼的朝着曲中酒闻去。   本以为是很浓烈的酒香,怎的会没有任何的味道?   孙宛俞蹙了蹙秀眉,又用力的嗅了嗅。   !!!!   竟是真的没有味道?!   “好闻吗?”   男人的声音骤然响起。   孙宛俞下意识的回复道:“不好闻,没有味道。”   本就随侍在太子身后的德云,身子一瞬间没能控住着,小浮动的抖动了一下。   方才就在怀玉公主和崔舒两人斗嘴之时,德云就顺着殿下的视线瞧去,孙姑娘一系列的动作。   众人都在瞧着两位身份尊贵的女子为着她而争辩 ,只有孙姑娘,事不关己似的,一脸的纯稚,竟是试图去闻那一杯酒的味道。   似乎是没问道味道,那张素白秀丽的小脸上竟是不可置信,接着竟是努力的闻,那秀气挺翘的小鼻子都动了动。   真真是个可爱的女子。   太子发话了,李怀玉和崔舒顿时偃旗息鼓,众人也收了神色,同时朝着再次被点名的孙宛俞瞧去。   “还行。”   孙宛俞嘴角糯糯的,想着自己方才的蠢样定是被殿下瞧了个一清二尺,瞬间那本就喝了酒略显显的有些红润,刺客一羞赧起来,竟是犹如染了红霞,红了个彻底。   顿时,那张本就清丽无双的面容更添了几分艳丽,夺人双眸。   男人痴,女人怨。   恐怕说的这是如今这般场景了。   李渭川就像是没瞧见似的,也不答话,转而是说道:“今日孤摆了宴,但也只是想和众位欢喜一二罢了,倒是光喝酒也甚是无趣,即是到了寺庙,不若就让僧侣来做一次俗讲吧。”   众人自是没有不赞同的。   就连红了脸的孙宛俞也有些兴致勃勃呢。   俗讲,本是佛寺讲经的一种方式,后来到现在逐渐演变为讲通俗易懂故事。   她在南方时,就时常盼着寺庙里俗讲,因为俗讲里的故事破荡起伏,最终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是喜欢吃着糕点,听着这戏本子一般的故事了。   随后一个身穿僧袍的僧人在侍卫的引领下走来。   露面的僧人引的一众贵女惊呼。   李朝民风开放,也不发“掷果盈车”的典故,于是瞧见俊朗帅气的男子,嬉闹一二也是正常之事。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在长安城的大街上,惊呼的男子也不是哪家俊俏的少年郎罢了。   而是圣泉寺里的一个和尚。   即便是身穿灰色长袍,眉目低垂,身上并无半分气势,但那高大的身姿和过于俊美的面容实在是引人注意。   孙宛俞也是瞧了过去,果真是俊美无双。   但她瞧着这僧人的眉宇总是有些熟悉。   确实在是想不起来,她转眸一抬首,本想着示意渭川瞧瞧这僧侣。   但渭川却是没瞧她半分,反而是对着满目情谊望着他的崔舒笑了笑。   孙宛俞的心猛地一滞,那一口气呛在了心口,不上不下的,噎的她心口生疼。   她猝然转开视线,将那不争气涌起的泪水眨去,心腔子却疼的她快要呼吸不过来。   她转头的动静不小,那帔子不慎扫到了几上的果子盘,一时间瓷盘落地的尖锐声,引的众人注意。   那本走到了俗讲位置上的僧人也跟着瞧了过来。   只这一眼,本无悲无喜的僧人竟是浑身一震,那手中本捏着的一串佛珠竟是一时间没拿稳,从手中落了地。   “圣僧,这佛珠,可得拿稳了。”   妄念将珠子拾起,微微垂眸对着李渭川的方向行了佛礼。   世俗间的男欢女爱终是殊妄,最后女子落发成尼,男子战死边疆为结局。   众人听得只谈遗憾,但孙宛俞却羡慕故事中男女那段相互倾慕的爱情故事。   既是相爱,何必将就情缘的短暂或长久?   只怕的是她这飞蛾扑火一般的孤勇,换来的是一片虚妄罢了。   宴会结束时,早已是金乌西坠。   孙宛俞跟着李怀玉原路返回,崔舒也跟随在一旁。   越是走着,离着殿下的四合院越近,她的心下就越慌。   若是被崔舒知晓了她住在殿下的院子里,可如何是好?   本这事儿不该她担忧,都是殿下让她上来的,可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满是慌张。   刚走到口子上,她那股子的心慌简直是压抑不住,她猛地顿住了脚步。   李怀玉和崔舒也都停下了脚步,朝着她疑惑的瞧过来。   她不知两人知否瞧出她神色慌张,只勉力的装作自若的笑了笑,说道:“公主,崔姑娘,我就先不同你们二人同路了,我想去别处逛一逛。”   李怀玉因着今日瞧见了毛承沙,心中本就有气,此刻只觉心中疲累,想早些歇了,于是嘱咐了两句注意安全之类的,就离开了。   倒是崔舒拉着她的手,细细的嘱托了身后的彩玉:“你家主子姿容过人,你们可仔细些!”   接着这才扶着丫鬟的手也跟着走了。   孙宛俞和彩玉立在原地,瞧着任走远了,她才低声对着彩玉说:“这崔姑娘好生奇怪。”   彩玉也不喜欢这崔舒对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女主人模样,殿下不一定娶呢,做出的什么急不可耐的模样!   忒上不了台面!   “姑娘,咱们去哪儿呀?”   彩玉问道。   孙宛俞闻言,倒是也不说了,转而是四处瞧了瞧。   她们走来的路上传来嬉笑的声音,她知晓这些个贵女们都瞧不上她,于是干脆朝着一处人少的路走去。   人虽是少了,但竹灯却是一路都亮着的。   圣泉寺素来风景秀人,此处又少又人来,一路安静,只余徐徐的微风和灯火下满路的翠色和蝉鸣。   彩玉瞧着越走越偏,想劝姑娘回去了,但孙姑娘近日里神色不佳的,只有现在神色松怔,脸色也好看了许多,也就没有劝了。   孙宛俞确实心情松懈了许多,许是这长安城的繁华逼人,她终究是融入不进去,此刻少了人烟,倒是心情好了许多。   直至走到了一处拐角,孙宛俞偶听一破风声,接着便是刀剑划破布料的声音。   她猛地顿住了脚步,正欲侧耳倾听,却瞧见转角处一青衣男子捏着把玉扇出现在面前。   孙宛俞猛地后腿了两步,彩玉大着胆子挡在她的面前,怒喝:“哪里来的登徒子!”   孙宛俞却是朝着男子身后那烛火昏黄的深处望了去。   那身后瞧着微风轻轻的晃动着绿树,蝉鸣声声不断,似是一派的祥和。   许是这人走路传出的奇怪动静?   村宛俞捂了捂胸口,定了定方才骤然紧绷的神色,低声对着彩玉说道:“别怕,这公子是昨日里白间拉了我一把的人。”   白日里瞧着男人倒是俊美,如今在这夜色的烛光下瞧着男人竟是有些像那话本子里采花的风流浪子。   男人剑眉上挑,那双眼眸在这烛光下瞧着竟有些微微的泛着蓝。   也不怪彩玉一时间没能认出来了,孙宛俞想。   “姑娘,你这般姿容只带着一个手无寸铁的丫鬟,便敢在这荒郊野外的乱逛?”   孙宛俞不欲多言,且确实走的有些偏了,男子也是好心,即便这气质瞧着就像是山间的妖精一般。   她告了谢,就带着彩玉原路返回了。   她不知道的是,等着她走远了,方才悄无声息的地方骤然走出一个男子。   “你倒是怜香惜玉。”   男人嗓音醇厚矜贵,即便是身在这犹如荒野一般的地方,那双漆黑的靴子踩在荒草上,也带着不可一世睥睨。 第29章   杨坤扇着玉扇的手指一顿,面色上倒是一如既往的闲适,他开口说道:“在荒野之处待久了,乍然瞧见了如此佳人,到底是不忍就此香消玉损不是?”   李渭川负手往前走,高大的身影背着光,瞧不清面容,人高腿长的,几步路就不见了踪影。   “我的人。”   男人只留下这一句话,声音温凉,但却让杨坤不由得背脊僵直。   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女子那犹如西北荒野上蹦跑着的小白兔。   那是他童年里唯一的玩伴。   他嘴角提起,整个人犹如鬼魅一般,消失在荒野里。   孙宛俞走着走着,总觉得身后发凉。   “走快些。”   她不由得低声对着身旁的彩玉说道。   直到深更露重时,两人才进了大门。   但不知为何,孙宛俞总觉得身后一直在发着凉,她心中慌慌的,直到瞧见了立在树下,背脊宽阔挺拔,烛光半照着的那张坚毅俊朗的男人时,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殿下。”   她瞧见男人微微侧头,正欲上前,却不知为何背后猛然传来一阵破风声,顺着她的一边就要朝着李渭川冲去。   她心猛地一击,甚至来不及反应,她就迅速的朝着渭川扑去,将他正面抱住。   李渭川神色一愣,反倒是让那刺客得手,一剑刺穿了他的手臂。   李渭川一手将那刺客挥开,一手抱着牢牢将自己护着的女子。   心中顿时有些好笑,这么娇小的人儿,竟是想要护着他。   与此同时,太子身旁的护卫终于将刺客拿下。   “好了好了,没事儿了。”   李渭川手臂剧痛,本想着将女子拉开,但女子抱的太紧了,以至于透过两人的衣褥都能清晰的听见女子那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于是他那手转了个弯,反倒是轻轻的拍打着女子纤弱的背脊。   一旁的德云心中也是感叹不已,那刺客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是直接冲着殿下去的,孙姑娘那样柔弱的女子不说是躲避了,没吓傻都是好的,哪里能想到是立马去不要命了一般的去护着殿下呢。   孙姑娘对着殿下真真是一往情深呢。   “孙姑娘,快些放开殿下吧,殿下受了伤得处理一下呢。”   孙宛俞本吓得都快晕了过去,听见德云说话,这才慌张的放开了手,站直了才瞧见了渭川手臂上的伤口血沾湿了正片衣袖。   “没事儿,没什么大事。”   男人的声音称得上是温柔,但孙宛俞哪里顾得上这些,她本以为自个儿护住了殿下,哪曾想竟还是受了这样重的伤。   “您....您疼吗?”   孙宛俞哪里瞧见过这样大的伤口呢?即便是当初陪着殿下走遍了江南,也只是瞧见他处置旁的人,也不会在她的面前有什么脏污的事情。   都躲着她呢,如今瞧见了这样大的伤口,和这样多的血,她不觉害怕,只是心疼的不行。   但旁的人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太子殿下对她态度上的变化。   “不是很疼。”   孙宛俞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扶着男人就朝着屋子里走去。   确实疼,而且这毒即便是他心中有把握,但那张脸明显的苍白起来,嘴唇发紫,那手臂上流的血也尽是紫红色。   太医本就是随着殿下侍奉在圣泉寺,但不知为何等着德云前去之时,早已是生死不知的趴在了地上。   德云不敢私自大张旗鼓的寻大夫,于是只得派人悄声下山去寻太医和大夫,接着再回去给殿下汇报。   “无事,别伸张,先去寻大夫。”   李渭川身边的人都是从刀尖上舔血走过来的,一个侍卫上前查看,说道:“恐怕得现将毒逼出来。”   接着又告了罪,这才将手指轻轻的沾了点李渭川身上的血,靠近鼻子嗅了嗅,神色一变,连声说道:“这毒最是歹毒不过,只要染上了这毒,就会顺着血管传染遍全身,到时候血流不止,即便是伤口缝合,恐血也流的差不多了。”   “那如何做呀?”   孙宛俞那张小脸比躺在床上的李渭川还白,她蹲在床褥边,挨着那伤口即近,神色焦急的问道。   那侍从神色一变,咬牙说道:“只得人口先行将毒血吸出来,直到血色变得鲜红为止。”   德云刚开口想要请缨,就瞧见那大胆妄为的女子竟是毫不犹豫的上前,丝毫不顾及那骇人的伤口和紫黑色的毒血,将那粉嫩的嘴唇直接贴上了伤口。   李渭川神色一变,想要缩回手臂,却被骤然吸允本就流血不止的伤口激的浑身一麻。   屋子里烛火“啪”的一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除了那女子小声的吸允声,和吐血的声音,竟是无一人开口说话。   所有人眼睁睁的瞧着那本长相清丽无双,双眼犹如那潺潺的溪水一般干净的女子,唇色被血染的鲜红,一口一口的吐出。   不知为何,许是动作要小心,她觉得不光是周围的坏境,即便是她原本狂跳不止的心脏,也逐渐在她一口一口的吸血和吐血中变得缓慢了起来,甚至感觉自己的嘴也开始变得麻木了起来,但她不敢停,深怕只要慢了一点,那毒血就流遍了全身。   直到一炷香后,那太医刚走到门口,就瞧见那女子吐出的最后一口血,颜色是鲜红色的。   她双眸一亮,猝然绽开了笑颜,对着床褥上紧紧盯着她的男子说道:“渭川,渭川,好了,没有毒了!!”   但似乎是她太激动了,也就是这么一句,她骤然觉得渭川的面容骤然变得重叠了起来而周围就像是犹如江南的潮水一般,她再也听不清周围人说了什么。   突然,她两眼一黑,这个世界瞬间陷入了寂静。   “孙姑娘!!!”   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就瞧见本是一脸欢喜的女子突然往后哉了去,从德云的视角只能瞧见女子往后倒的身姿和殿下骤然变得难看的神色。   即便是方才中了毒,也只是面容苍白了些,其余和往日无异。   倒是瞧见孙姑娘倒下了,那神色里竟是带了点无措。   德云心中一惊,心中顿时知晓,若是这孙姑娘这次无恙,怕是日后得换一种态度对待她了。   甚至对于整个李朝,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   孙宛俞醒来时,只觉浑身疲累不堪,甚至那日光也是格外的刺眼。   嘴里也苦苦的。   说起来,昨夜她总觉得身旁有人立着,想要掰开她的嘴给她塞个什么东西到她的嘴里,她最是不喜吃药,一碰着就就觉恶心,哪里肯张嘴。   那人也是温柔,竟是小声的哄着她,就像是幼年时她身子骨不好,娘亲也是这般哄着她吃药。   这嗓音像极了渭川,但她却知道真正的渭川是不会这么哄着她的,于是她仗着是在做梦,就想着多听一会儿。   但那双大手实在是硬冷,硬是将自个儿的嘴掰开,强行的喂了下去。   那药苦的她连吐都不能吐,直接就陷入了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如今想来,也是,即便是梦里的渭川,也是个强势的男人呢。   她本想转过身子再睡一觉,却骤然响起渭川的伤,她猛地掀起被褥,瞬间起身。   “姑娘,姑娘!”   “渭川,渭川的伤如何了?”孙宛俞那素来软糯的嗓音此刻竟是带着些尖锐。   “姑娘,姑娘别担心。”   彩玉将女子睡的有些散乱的寝衣给拉了拉,安抚的说道。   孙宛俞这才意识到自个儿竟是在床上,她顺着半开着的横窗望了出去,这是在寺庙里的廊房?   “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声音呆呆傻傻的。   彩玉端起一碗药轻轻的用勺子吹了吹,说道:“姑娘那夜给殿下吸完了毒血,就直接晕了过去,如今已是第三天了。”   “第三天了?!” 孙宛俞震惊的问道。   彩玉点了点头,说道:“姑娘虽每一口毒血吸了出来,又漱了口再吸,但那毒太烈了,即便是残渣,也差点要了姑娘的命呢。”   “那殿下呢,殿下好了吗?!”   她连声问道。   彩玉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姑娘,殿下那日虽被您吸走了毒血,但那毒最是狠毒,您晕了之后,殿下也跟着就晕了过去,至今也没能醒来呢。”   “那毒是来自旧朝皇室专用,因太过狠毒,当朝皇帝建立皇朝时,早就将此毒的方子毁尸灭迹了,那解药自然也是消失于人间了。”   “陛下震怒,已是宣诏天下,能解此毒着必有重赏。”   孙宛俞闻言一愣,接着又问道:“那何为我会没事儿呢?”   彩玉叹道:“姑娘真真是命好,因着姑娘虽是因毒晕了过去,但这毒杀人只会通过血液渗透呢,您嘴里又没伤口,自是不会伤及姓名的。”   孙宛俞蹙了蹙眉,她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可.....”   她不由得抿了抿嘴,总觉得自个儿昨日梦里的那股子逼人泛着恶心的味道还残留在嘴里呢?   “可什么可,姑娘快些将这药喝了,不然凉了又要重新熬呢。”   彩玉舀了一勺药水就要朝着女子的嘴里喂去。   孙宛俞哪里肯喝,嘴里本就苦的很,这药闻着就难喝。   她身子往后仰去。   “你们在干什么?”   门口传来一身娇喝。 第30章   彩玉和孙宛俞被吓了一跳,两人原本退拒的勺子顿时一斜,那药汁顿时就洒落在了孙宛俞白色的寝衣上。   她本就身子羸弱,如今一闻到这药汁,顿时就范了恶心,不受控制的扑在了床褥边干呕了起来。   李怀玉被吓了一跳,她连忙进门,对着轻轻拍打着孙宛俞背脊的彩玉问道:“怎么了?”   彩玉神色忧心,连连起身对着怀玉行礼,李怀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问道:“怎么会干呕?”   彩玉这才说道:“姑娘像是不喜喝药,那药汁洒在了姑娘的身上,姑娘闻到了味道就开始干呕了起来。”   李怀玉闻言,神色却是一怔,坐在了丫鬟端来的绣凳上,瞧着脸色苍白,吐了半晌也没吐出来什么东西的女子,叹道:“竟是这般药味都受不住,却敢不顾生死的去给皇兄吸毒,你也真是为情不顾一切了。”   若是一开始,她瞧见这姿容过人的女子,只觉举止肆意,心思纯稚,但也并非觉着对于皇兄她是完全没有所图的。   可前日听见皇兄中毒病危,竟是那被皇兄囚着的金丝雀不顾生死救了皇兄时,她心中不可谓不震动。   可那日瞧着父皇和母后的态度,李怀玉皱了皱眉,心中叹了口气,将思绪挥开,瞧着依靠在床头上,神色怔愣的女子,低声说道:“你好好养伤,皇兄你别担心,他是太子,即便是穷尽天下,定然也能寻出解药。”   孙宛俞抿了抿嘴,低声说道:“好,劳烦公主还专程来看我了。”   李怀玉接过那药碗,拿起药匙舀起了药汁,孙宛俞顿时神色就苦了起来,那张白皙的脸顿时皱着起来。   皱皱巴巴的,平添几分可爱。   李怀玉瞧着心中倒是有了几分笑意,笑着说道:“你怎么一瞧见这药就像是你那养着的狼狗一样?”   孙宛俞被这般说了,倒是也不好意思在怀玉公主的面前耍赖不喝药,毕竟是渭川的妹妹呢。   她也该显示出一二成熟稳重些来才好呢。   她自个儿接过碗,将勺子拿起,直接一口将那药水倒在了嘴里,猛地咽了下去。   虽是想要装作稳重,但那药水实在是苦,泪珠顿时盈满了眼眶,顺着眼角就顺着脸颊滑落了下去。   现场的两人没能阻止,眼睁睁的瞧着手腕纤细的女子端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碗一口接着一口的猛灌着药汁,然后又满脸泪水的将空碗递给彩玉。   “.........”   李怀玉下意识的将绣帕递给了孙宛俞,瞧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脸上的泪珠擦了擦,这才语气无奈的说道:“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呀。”   孙宛俞低声说道:“其实一小口一小口的喝,那药汁的苦味就会在口齿间残留的很久,但若是一大口一大口的喝完,虽较之小口的喝要更苦一些,但苦的时间也短呀。”   李怀玉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孙宛俞瞧了一眼公主,低声说道:“渭...殿下还未醒,我可以去瞧一瞧他吗?”   李怀玉神色一愣,她瞧了一眼旁边垂着头服侍的彩玉,伸手将女子腰间的被褥拉了拉,说道:“皇兄是一国的太子,这样重的病哪里能在这寺庙里?”   孙宛俞一愣,心中也顿时明了公主的未尽之语,她心中颤了颤,并没有去问为什么她也病了,但为何会在这寺庙里这样的蠢话。   “那殿下现如今是在东宫里吗?”   “父皇和母后实在是不放心,如今皇兄在皇宫里,最是安全不过了,你别担心,如今你最重要的是要养好自个儿的身子。”   初夏的天,屋子里也是生怕她露了寒,被褥都是厚实的。   可她的身子不知为何,就像是有那江南冬日里绵延不绝的寒意逐渐的侵蚀着她。   李怀玉也是担忧哥哥的病情,也没耽搁多久,就下了山。   彩玉瞧这姑娘神色不好,低声劝慰道:“姑娘可别多忧多思的,如今您身子病重,想什么都是徒劳,不若将身子养好了,才有日后呢。”   孙宛俞的睫毛颤了颤,那双含着水的眼眸定定的瞧了一眼彩玉,却没有说话,只是身子往下缩了缩,闭上眼睛似是要睡了。   屋子里还残留着药水的苦味,但孙宛俞却就像是没闻到一般。   彩玉瞧着姑娘睡了,这才起身将换下的寝衣拿出去,准备洗了。   如今在这寺庙里,人也不多,虽留了侍卫,但丫鬟也只有她一人,侍卫粗手粗脚的,她也不放心,于是这几日她一人又熬药又洗衣服的,她自幼随侍在太子跟前,何曾做过这些?   彩玉抱着寝衣叹了口气,将门悄然的关上,抱着衣褥离开。   门关上,随着脚步逐渐走远,原本闭着眼睛的孙宛俞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愣愣的瞧着宽阔的屋顶,整个屋子陷入了静谧。   床畔香炉里的幽香萦绕在床褥间,缓缓的将那药汁的酸苦味道侵蚀殆尽,也让床褥间的女子思绪逐渐的散开,慢慢的陷入了沉睡。   .......   皇宫内,太医们来来往往,一会儿聚集在一起,悄声着讨论着什么,一会儿又散开,各自忙碌。   崔皇后端坐在椅子上,身后的丫鬟无声的扇着雉扇,扇起的凉风没有使她感受到凉意,反倒是更添烦闷。   她神色望着珠帘后笔直的躺在床榻上的儿子,素来端仪不露喜怒的神色此刻竟是焦急。   门口传来响动,她一双美目瞧也不瞧身后女儿,只是厌烦似的抽了抽嘴角。   殿外,刚被合上的门复又被打开,李怀玉转头,竟是瞧见了崔舒。   “母后,她来做什么?”   李怀玉蹙起了秀气的眉头,低声问道。   崔皇后似乎这才瞧见她似的,那双美目瞪了自家女儿一眼,说道:“她是本宫嫡亲的侄女儿,你的表姐,太子的表妹,怎么就不能来了?”   李怀玉瞧了一眼理所当然的母后,并未说话,只冷眼瞧着那崔舒踏着碎步进了门,身后的一个丫鬟呈着一碗药膳似的东西。   “崔舒给皇后请安,愿皇后娘娘福泰安康。”   “快些起来,都是一家人,哪里需要这些虚礼。”   崔皇后伸手虚扶着女子,那神色对比方才瞧见李怀玉时的冷漠,简直就是两个人一般。   皇后那慈善的眸光瞧着地上立着的女子,打心底的满意简直压抑都压抑不住。   瞧着仪态端仪,就是这姿容也是颇好。   崔皇后的脑海里突的浮现出那日她连夜赶往寺庙里时,瞧见的在床褥间昏睡不醒的女子。   即便是满脸的灰败,也瞧得出那张脸真真是好看的紧,即便她贵为皇后,瞧惯了这天下的各色佳人,但也未曾见过这样姿容的女子。   不,崔皇后突然神经一绷,她十几年前,还是闺阁女儿时,也曾见过犹如天人一般的姿容。   那女子出生亦是高贵,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称得上是一个完人,只是许是福泽太盛,早早的就让她香消玉损了。   崔皇后瞧着和那女子有几分相似的眉宇,心中倒是对崔舒颜色不那么耀眼,心中有了几分喜欢。   崔舒既是有几分像那女子,却又不那么盛,出生亦是高贵,这样便就好,这样才是有福之人呢。   想到此处,对那寺庙里的小女子心中更添了厌恶。   若不是看在她舍身为她儿吸毒的份上,当晚她就要将这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给赐死。   想及此处,她不由得瞪了一眼李怀玉,还敢去探望,嫡亲的哥哥都在皇宫里生死不知,何必去探望一个贱婢。   真是不知所谓。   “皇后,如今殿下病重,皇后担忧,却也不该舍了自个儿的康泰,我是个笨拙的,也不能帮皇后解忧,只能亲手熬了一碗药膳给您补补身子。”   说罢,崔舒侧了侧身子,将那丫鬟呈着的药膳端起,先让皇后身后的丫鬟试了毒,这才递给了皇后。   “还是舒儿慰贴,你已经是做的极好了。”皇后接过药膳,轻轻地吃了半碗,这才递给丫鬟。   漱了口,赞叹道:“好味道,只是如今你表哥病重,本宫那里有心思想其他的,倒是你,有这般的手艺,等着你表哥醒来,少不得劳烦你了。”   崔舒微微垂下了脸,却也不说话了,只留下微红的脸颊。   崔皇后瞧着知晓这是崔舒瞧上了自个儿皇儿,忧虑的心也宽慰了几分。   倒是一旁默不作声的李怀玉悄然的翻了个白眼,转而一心一意的瞧着珠帘后的床榻,一语不发。   三日后,在寺庙里养伤的孙宛俞已经能下地了,她心中欢喜万千,心中只想着去皇宫里瞧着渭川才心安呢。   就在她刚收拾好,换上衣衫,门外就进来一个脸生的内侍。   彩玉倒是个机灵的,知晓这是皇后身边的人,向前一步行了礼,恭敬的唤道:“叶内侍好。”   那叶内侍长得眉清目秀的,只是面上很干净,一瞧着便是个内侍。   “彩玉姑娘好呀。”   那内侍眼眸一转,瞧见了身后病病歪歪的孙宛俞,心中倒是一惊,竟是如此盛容,也难怪皇后也如此忌惮了。   “这便是孙姑娘吧?”   作者有话说:   嘿嘿,明日入v啦.... 第31章 三章合一   孙宛俞点了点头, 跟着行了礼:“叶内侍好。”   叶内侍也是个人精,倒是往一旁让了让,也没承孙姑娘这礼。   古话说的好,这皇家寺庙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虽说如今这姑娘定是式微, 但万一承了这佛光,日后显贵也不一定呢。   “咱家今日前来, 是带着皇后娘娘的懿旨。”   叶内侍带也不耽搁, 就直接说了。   彩玉和孙宛俞一愣, 两人都从对方的双眸中瞧见了茫然。   “孙宛俞、彩玉接旨。”   两人自是朝着皇宫的方向行礼。   “孙姑娘,皇后娘娘说了,您救殿下于危机之中, 理应该赏, 赐你宅院一座, 即可前往。”   孙宛俞闻言一愣,不可置信的抬首瞧着叶内侍, 连声说道:“不,我是....”   叶内侍却没让她说完话, 直接说道:“孙姑娘, 皇后娘娘福泽绵延, 你理应当感激不尽。”   孙宛俞还想说什么,却被彩玉拉住了, 彩玉定了定神, 笑着问道:“叶内侍,殿下可...”   “殿下如今重病在身, 那里能有这些事情打扰?!”   “还不赶快谢恩, 难道你们要抗旨不成?”叶内侍怒问道。   孙宛俞如今还有什么办法, 她只得谢恩。   甚至于因着彩玉是太子的丫鬟,叶内侍只让她一人乘上了马车,朝着那处宅院前往。   孙宛俞捏着简单的包袱,神色茫然的坐在马车上,身子跟着摇摇晃晃的,心中尽是对渭川身子骨的担忧。   叶内侍回宫复旨,跪在光可照人的地砖上。   “可曾有怨言?”   崔皇后声音不冷不热,带着天家人的尊贵。   “并无,孙姑娘说是感激不尽。”   叶内侍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崔皇后点了点头,挥手便让他下去。   叶内侍再次行礼,接着起身猫着腰就退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崔皇后身旁的姑姑说道:“倒也算是个老实的。”   “哼,也就是她救了我儿的命,不若,我倒是要派人问问她父母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为何不捏死了,以免愧对底下的祖宗们呢。”   崔皇后的声音中难掩厌恶之意。   其实李朝民风开放,民间不乏些男女相爱,追求幸福的传奇,但崔皇后出自崔家,即便是李朝推崇民风开放,但这些北方老派的门阀里,女子亦讲究是女子当遵守妇德,女节。   去岁还听闻崔家一女子被外男传和这崔家女有私,即便是无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只说出了那女子容貌如何,就被所有的崔家人指责不守女德,那女子于是当夜便自缢以正清白,以免辱没了家风。   此事一出,无人不称赞崔氏家风高洁,崔氏女更是风头无两。   只可笑,那自缢的女子因着身前不守女节,竟是连宗祠都未能进,只得做了个孤魂野鬼,而那污蔑她的男子却只是罚金三两,再无其他惩罚。   叶内侍摇了摇头,脚步轻巧的朝着内侍的倒房里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察觉自个儿的房门竟是留了个缝,他略有些犹豫,给自己定了定神,终究是将脚步踏了进去。   德云一脸的闲适,听见了脚步声,转过身来:“叶内侍安好呀。”   ...........   等着差不多两柱香后,乘着孙宛俞的马车终于是停了下来。   “姑娘,下车吧。”屋外骑着马车马夫用粗哑的嗓子说道。   孙宛俞手指一颤,未动。   “姑娘?”那男人显然不是个体面的,没听到马车里的声音,竟是就要直接上手打开门。   孙宛俞连忙出声,说道:“且等一下。”   马车门外开门的声音顿时停下,但男人似乎是有些犹豫,孙宛俞悄声取下钗子,紧紧的捏在了手里,这才起身从马车里走了出去。   那马夫蹲在路边,目光丝毫不避讳的瞧着她,孙宛俞心中紧张,不敢让男人扶着自己下马车,于是猛地跳了下去,结果差点跌落在地,还是男人粗壮的手一把捞住了她的手臂,这才将她扶稳。   那手指粗砸,隔着衣袖都能感受到。   孙宛俞连连后退了两步,心中惊恐不已,但男人又救了自个儿,她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道:“谢谢你。”   那马夫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指,嗓子咳了咳,说道:“是小的的本分。”   但那双铜铃一般的双眸却始终盯着眼前的就像是仙女一般的女子,不肯错开。   孙宛俞腿都开始发软了,瞧着男人身后的屋子,心中只觉就像是吞人的鬼屋一般,但若是不进去,这男子就像是瞧着什么一样的把她看着,她定了定神,对着那马夫说道:“那就麻烦马夫了。”   说完,她便朝着那幢宅子走去,每走一步,她的心跳就加重一分,直到她安稳的进了宅子,瞧见了一个粗实的婆子,一个呆愣愣的小丫鬟时,心中骤然的松懈了。   但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那原本应该离开的马夫也牵着马车进了门。   “这位便是叶大爷说的小姐。”那马夫对着屋内的婆子和丫鬟说道。   “呀,长安城里的大小姐就是长得好看呀,竟是像那些话本子里说的仙人一样!”那婆子张着满口的黄牙说道。   那丫鬟却一脸警惕的瞪了一眼孙宛俞,反而是脸颊带着点红润的瞄了一眼身后的汉子。   孙宛俞感觉自个儿背后都僵直了,她心中绝望,深知皇后定是厌恶她至极。   “我的屋子是那一间?”   她开口问道。   “就是这间。”那婆子伸手就接过她手里的包袱,接着直接推开一间不大不小的侧房,说是专门收拾好的向阳的给他住。   孙宛俞跟着进了门,也不细瞧这屋子,反倒是将那包袱死死的拽回来,说道:“嗯,你出去吧,我饿了,做点简单的饭食吧。”   那婆子一哽,本想将那包袱直接抢过来,谁知那马夫竟是走了进来,说道:“听小姐的吩咐,马婆子。”   孙宛俞能感受到那马婆子心有不满,但又忌惮马夫,于是小声的碎了一口,便离开了。   而那马夫,目光肆意的将屋子打量了一圈之后,目光又瞧到了她捏着钗子的手上,低声说道:“小姐请好好休息吧。”   直接就关上门离开了。   但孙宛俞并未动,而是死死的盯着门,直到那马夫和等在门口的小丫鬟走远了,她才骤然松了口气,她坐在椅子上缓了缓,过了半晌,才注意到捏着钗子的手竟是被钗子生生的划破了。   这个时候,她才察觉自己竟是如此的无用,离开了父母和渭川,竟是连自个儿都护不住。   她将包袱放在床上,坐在一边,瞧着手里不断冒着血珠的手心,思考着怎么才能去找到渭川。   晚些时候,饭食终于是煮好了,但那饭菜简直犹如猪食,她吃了一口就没能吃第二口。   直到晚上,到了她最害怕的时候,她努力的将凳子搬过去,挡住了门,衣服不敢脱,就这么紧紧的捏着钗子,抱着包袱蹲坐在门边。   过了会儿,她瞧着平整的床想了想,又连忙将床褥掀开,将枕头胡乱的塞进去,装作一副有人睡的模样。   果然,半柱香后,那马夫的影子就立在窗户前,他似乎是有些犹豫,在屋外晃悠了几圈。   孙宛俞屏着呼息,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道影子。   突然,男人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想要将门推开,那椅子动了动,发出尖锐的摩擦声,那男人一顿,知晓这般大的声音,恐怕早已将那歇了的女子惊醒,他竟是猛地将门破开。   孙宛俞一把将自己的嘴死死的捂住,藏在门后,男人背着月光进了门,那浑身的气势就像是野兽一般。   她盯着男人刚走到她前面,一把将包袱扔在了男人的头上,发出一阵金属撞击男人头骨的清脆响声。   但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男人晃了晃,转过身来,额角流下了血水,那神色姿态就犹如恶鬼一般,孙宛俞心中猛地一跳,捏着钗子酒死命的往门外跑。   期间,那屋子里的婆子和丫鬟就像是听不见一般,一点动静都没有。   孙宛俞一路朝着马路跑着,身后那男子不知是因为流了血头晕还是故意的,就那么不远不近的跟着女子,犹如鬼魅。   她的胸口咚咚咚的跳跃着,先开始她还试图寻找着路跑,但不知后来跑着跑着,就迷了路,开始胡乱的跑着。   直到她差点落下山崖,她猛地顿住了脚步,往后退了两步,离着那黑漆漆的悬崖远了些。   一转身却瞧见了那马夫站在理她半尺的距离,就这么立在原地,那双眸子就像要将她生吃了一般。   “好姑娘,你就跟了我吧,啊,既然你这凤凰落了地,说句难听的,您还不如一只鸡呢。”   “滚开!”孙宛俞冷喝道。   “您可别不识抬举,你现在乖乖的,我可以等会儿让你也享受享受,要是不识抬举,我弄不死你!”那马夫声音粗哑,此刻说话更是下。流。   孙宛俞此刻倒是不怕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只是心中凄凉,这一世她怕是见不到渭川了。   也不知道他好些了没有,找到了解药吗?   日后会不会想起她?   她想起那日渭川对着崔舒的笑容,心中就犹如刀割,日后,日后,崔舒真的会嫁给渭川,成为他的太子妃吗?   她纵有万般的不甘心,在瞧着那马夫就要上前欺辱与她时,决绝的纵深一跃,最后想的不过是对于父母的愧疚罢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穿着僧袍的男人从旁猛地跃出,一把将女子揽在了怀里,一甩手,自袖中飞出一个亮光,瞬间将那本想抛开的马夫割喉。   孙宛俞目光圆圆的瞪着抱着自个儿的男人,心跳犹如鼓击。   竟是那日在寺庙里俗讲的男人!   直到男人将她放到了地上,孙宛俞才惊醒一般,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但她方才跳崖就用了毕生的勇气,此刻被人救了心中才觉害怕,跌跌撞撞的,后脚被凸起的石子一绊,竟是就这么跌落在地。   那僧人冷眼瞧着她这副柔弱不堪的模样,似是有些怒气,开口的嗓音不似那日俗讲时的带着佛意,甚至颇有些冷硬。   “你的父母呢?”   孙宛俞屁股生疼,方才本就在最后关头想的就是自个儿的父母,如今又被救命的恩人这么一问,她顿时心中溃不成军。   “呜呜呜.....我,我的父母在江南。”   她哽咽着说道。   那僧人不知为何,听到她说自个儿有父母,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失望。   孙宛俞哭的时候,不似旁的人眉毛鼻子皱在了一起,而是那种眉若远山,而那双带着泪水的眼珠子就似那水中月,有像是那烟雨朦胧中的翠山。   僧人心中顿时被一击,那在圣泉寺长久之中沉寂的伤口又流着血淋淋的鲜血。   似是故人来,可古人早已红颜白骨的留在了天边。   “贫僧送你回家。”   再一次开口的嗓音竟是无比的嘶哑。   孙宛俞闻言,愣了愣,似乎是有些纠结,愣了许久,她试探着问道:“圣僧可知殿下如今可好了?”   那僧人闻言,剑眉一蹙,低声说道:“贫僧不知。”   或许是该回江南了,孙宛俞想,但她也想知道渭川是否安好。   她不傻,如今这番遭遇,她心中已是知晓,恐怕从一开始渭川就没有在她身旁安置护卫,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她孙宛俞若是出现了什么意外,又该怎么办。   而皇后,当朝的皇后,这母仪天下的皇后,若是不喜她这个人让人将她打发了就是,竟是如此的面慈心毒,表面上下旨赐她宅院,实则想让这粗鄙的马夫折辱她,让她要么成为残花败柳,要么就此香消玉损。   可,她的心中总是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渭川他病重了,那里能知道这些呢?   或许她身后本就有侍卫,只是就像是彩玉一般,皇后的人不允许她跟着自个儿。   到底是没骨气,她低声问道:“圣僧可否将我送到长安城里的东宫里。”   那僧人瞧着,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忽的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走罢。”   孙宛俞其实此刻屁股生疼,脚也歪了,早就走不动了,但那僧人人高腿长的,此刻早已走出几丈远,生怕她就这么丢下自个儿,连忙一瘸一拐的跟着走。   没成想过了一会儿,那僧人牵着两匹马匹就走了回来,又扶着孙宛俞上了马,这才带着她朝着长安城里跑去。   这一跑,她才知道,这宅院竟是这样的偏僻。   方圆几公里竟是荒无人烟。   直到天蒙蒙的亮起,她的视线里才出现了长安城门,本就浑身疲累,此刻倒是多了几分力气。   但心中却又有些胆怯,她不知道去了长安城里,即便是回了东宫又有什么用。   渭川若是还没醒,她又该如何去见他,见了他又能做什么?   更别说那皇后,本就像治她于死地,如今知晓她活着回去,不光她又陷入了危难,是否也会连累救了她的僧人呢?   且,若是,若是渭川早就醒了,根本就从未在意过她的安危,那...她这般上赶着去,又是何等的不要脸面?   离着这城门愈近,她的心就愈发的踌躇起来。   那僧人似乎也是察觉到了,冷硬的声音再开口道:“姑娘,若是此刻想回江南,贫僧亦是可送你回去的。”   孙宛俞还未开口,就瞧见城门口的一处阴凉处竟站着神色闲适的德云,和身旁一脸焦急的彩玉。   她立刻打马上前,刚走到两人身边,还未说话,就差点跌落下马。   “哎哟,小心点。”德云和彩玉立马上前扶着她,惊呼道。   “德内侍,彩玉,你们怎么在这里?”   她顾不得身子疲软,连声问道。   德内侍扶着她走到一旁早就候着的马车上坐稳了,这才说道:“姑娘,殿下昏迷前就让奴婢照顾好姑娘,但殿下病危,奴婢笨拙,竟是让姑娘陷入此等危难之中,幸得殿下昨夜醒了一时半会儿,就着人送信到圣泉寺,这才使得妄念圣僧来救姑娘。”   孙宛俞闻言,那心中的愁苦顿时去了一大半,她一时间思绪万千,那些愁苦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欢喜。   鼻头微酸,那一路上沉重而又繁复的难受与绝望,此刻都化作了泪珠子,不断欠儿的流淌着。   德云心中叹了口气,对着一旁的彩玉使了个眼神,转身走出马车,朝着远处冷眼瞧着的妄念走去。   “德内侍,好手段。”   妄念冷笑着说道。   “崔族长,哦,不,妄念圣僧,倒是劳烦您多跑一趟了。”   德云立在马下,站直了背脊,笑着说道。   孙宛俞撩开窗帘,本想感谢那圣僧,却只来得及瞧见那僧人冷着脸对着德云说了句什么,随后抬首对着她点了点头,就纵马离开。   “他不会被我连累的吧?”   孙宛俞低声说道。   “不会的。”德内侍走过来,笑着说道。   “殿下既然用了他,就定会护他周全。”德云闲适的说道。   但这话似乎对着她说,道理也是一样的。   孙宛俞心中对渭川才那样质疑,现在除了欢喜,全都转化成了愧疚,明明生了那样严重的病,却依旧是在醒来后,就派了人来救自个儿。   “殿下先下好些了吗?”她问道。   德云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还未寻到解药。”   孙宛俞心中顿时犹如刀割,她实在是担忧殿下的病,低声求着德内侍,说道:“德内侍,我知我身份卑微,但实在是放心不下殿下,可否让我去照顾殿下一二呢?”   德云却是拒绝道:“皇宫内苑不是那么好进的呢,姑娘也别担忧,殿下因着姑娘那吸允的毒,如今病情也算是平稳呢。”   孙宛俞点了点头,抿着嘴,心中全是对渭川的担忧。   而此时,朝堂之上,莫名的开始出现了三皇子在文人间极有推崇的声音。   而四皇子在武将间亦是颇有威望。   原本在李渭川成为太子后,兄友弟恭的和平景象逐渐露出了兄弟阋墙的局面。   大李本就在这繁华之下,国库空虚,军队羸弱,官员冗杂的局面,如今皇子之间在朝堂上出现了争夺权位的局面,更是让庞大而羸弱的王朝变得岌岌可危。   与此同时,边疆又出现了皇家正统“杨”字的旗帜,一时间整个李朝竟是因为李渭川病重而出现了巨多的问题。   而崔族长,此刻正坐在御书房里,瞧着脸色沉重的皇帝,眸光轻轻地闪动了一下,劝道:“陛下,可得放宽些心呢。”   皇帝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帝号成,并非是成功的成,而是守成的成。   如今国家忧患就在眼前,他哪能宽心?   “如今最缺的就是武将,崔爱卿。”成帝叹道。   即便是李朝是以武力夺取天下,李朝的历代的风气亦是开放,按理说武将应不缺才是,但偏偏民间民风开放,但朝堂和皇家却依旧是以求娶旧贵族之女和旧贵族子弟交友为傲。   于是整个国家竟是出现了割裂的现象,凡是稍微有些门第的子弟都衣学文为先,实在不行,再求武功。   而高门的闺阁女儿家也都是以世阀豪门的女子礼仪和品性为标杆。   崔皇帝如今是第一次觉着这样的氛围是否有了问题,但一旁的崔族长却似乎是知晓陛下在想什么。   他开口说道:“臣倒是有一人文武双全,只是因着身份低微,未曾求仕罢了。”   成帝如今那里还想什么身份低微不低微的,他连声开口道:“是哪位,姓甚名谁,如今又在何处?”   崔族长瞧着一脸信任他的皇帝,却丝毫不觉愧疚,心中只对这样的皇帝厌恶不已,如此这般的人竟也能成为太平盛世的皇帝,生下那般优秀的皇子,恐怕也是他崔氏血缘的缘故吧。   他眼底略带着些嘲讽,低声说道:“仇(qiu)坤。”   “这般姓氏的,果真是少。”   皇帝感叹一句。   “若是陛下允诺了,那臣明日便将那仇坤引荐给陛下。”   皇帝自无不允。   ........   与此同时,在皇宫里。   原本昏迷不醒的太子殿下,此刻一脸的沉静,端坐在榻上,德云低声的汇报着。   “殿下,那崔族长果真是推荐了杨坤,陛下也同意了。”   李渭川神色不变,略带着嘲讽的勾了勾嘴角。   德云知晓陛下心情并不好,有低声说道:“倒是孙姑娘,昨夜受了一夜的惊吓,又跑了那样多的路,刚回到东宫就发了高热,晕了过去。”   “看样子崔启去救了。”李渭川说道。   “是,殿下果然神机妙算。”德云回复道。   “果真是妄念,本是个有本事的人,只可惜耽于情爱,终究是辜负了他浑身的本事。”   李渭川冷声不屑的说道。   德云微微垂了身子,说道:“如今为殿下所用,也是在为他们崔家赎罪罢了。”   “孤看他倒是懒得管他们崔家死活,崔家都是一群养不熟的毒蛇,但凡有几分本事的人,可不都在为自个儿做谋划呢。”   李渭川冷声说道。   德云自是知晓殿下说的是何人。   话刚落地,门就被悄声的打开,李渭川身子未动,冷硬的眸光朝着从缝隙里悄然进门的娇小身姿看去。   德云瞧见了,悄声的行了礼,退到了阴影处,心中赞叹此女果真犹如一条艳丽的毒蛇,冷血不说,竟是要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家族于诛九族之中。   当夜,殿下被刺杀后的第二日,崔舒就将那解药双手奉上,不求赦免了崔家,只求做了殿下的太子妃。   德云瞧着那解药,心中顿时波澜惊起,倒不是说惊叹于崔舒为何会有解药,而是瞧着崔舒镇定自若的将父兄勾结前朝余孽的情形一字不落的告知殿下,心思之歹毒。   据密探所知,崔氏族长和嫡子虽心思歹毒,其心不正,但对这幺女、妹妹却是百般疼爱,捧在手心的。   如今对待这样疼爱自己的亲人,竟是为了一个太子妃之位双手将父兄的人头奉上。   他都知晓,更别提殿下了,如此蛇蝎美人,只是令人胆寒。   “殿下,这是我今日特地熬制的药膳,最是补身子不过呢。”   崔舒将手边的玉碗端出,呈给男子。   在光影中,男子伸手接过,她不敢细瞧男人面容,只仓促间将头垂下,余光瞧见男人那只格外有力的手指。   手指白皙而骨节分明,在光影间那拇指上的翠色扳指格外的引人瞩目。   扳指因着白皙但却有力的手指而显的格外的翠绿,而扳指也将手指衬的格外的金尊玉贵。   随即那双手接过玉碗,崔舒不敢再看,耳边听着男人玉匙轻轻翻搅着药膳的声音,心中对着自家那不堪大用的父兄产生了浓重的厌恶感。   两个蠢货,不等着现成的国丈不做,倒是去找什么前朝的太子,想要谋求什么从龙之功。   若是以往,她如今哪里需要这般的低贱?   只需在崔氏的府邸里等着太子求娶便是了,就像她那本来身份低贱的庶女姨母一般,等着皇帝亲自求娶,如今到好,她一个堂堂正正的,血里留着最纯正的崔氏血统的嫡女反倒是为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而苦苦哀求。   “嗯,好喝。”男人将玉碗递给了德云,声音称得上温柔的说道。   崔舒心中一喜,说道:“那就好,舒儿所求不过是殿下的安康罢了。”   李渭川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父皇接受了你爹对于杨坤的举荐。”   崔舒心中的欢喜顿时少了几分,分明爹爹去见陛下不过是一炷香以前的事情,殿下如今竟是就知道了消息?   她心中不由得庆幸,幸得她早早的就将李渭川稳住,求得了太子妃之位,日后,母仪天下的就是她了。   崔舒想起那被圈养在东宫里的那只金丝雀,倒是也该解决了。   她稳了稳心神,低声说道:“杨坤此人,舒儿也曾见过,此人虽说有些许三五的偏慧,但始终是带着股子邪气,哪里当得上正统二字呢。”   她意有所指的说完,等了一会儿,听不见李渭川的回声,就机敏的退下了。   刚关上门,那巨大的明黄色纱帐后走出来一个身影。   分明就是那伪装成仇坤的杨坤。   李渭川冷着脸,声音确实不带任何情绪的说道:“如今,我这李朝的太子一病,牛神蛇鬼的,倒是在这皇宫里出入自如了。”   杨坤在李渭川的面前倒是规矩,他先行行了礼,这才笑着说道:“如今,作为牛神蛇鬼之一的杨某,只求陛下能为杨家伸冤,也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放过我们杨家罢了。”   如今的杨家嫡出除了杨坤,他仅有一对龙凤胎的总角之年的嫡亲弟妹罢了。   他愿意出山,不过是被人用着他姐弟的性命逼迫而已。   皇宫里风起云涌,反倒是东宫里倒是一切如旧。   孙宛俞昏睡了一日,梦里的她一个人在哪瞧不见天日的森林里跑着,身后的马夫紧紧的跟着她,就在她决定跳崖时,猛地被惊醒。   她骤然睁开的双眼,瞧见的不是那高耸的悬崖,而是熟悉的房顶时,心中那始终在梦里悬着的心骤然的下落,回到了心腔子里。   “姑娘,你醒了?”   孙宛俞闻声,侧头瞧去。   瞧见了一脸焦急的彩玉。   “彩玉。”她声音微微的带着嘶哑。   “呜呜呜。。。。。”突然她手边的被褥被什么东西用力的拉扯着,接着温热的呼吸打湿了她手背。   孙宛俞那本病弱的面色多了一丝的欢喜。   “小福康!”   她撑着身子起来,目光一眼就瞧见了那鼻子湿漉漉,漆黑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小福康。   “呜呜呜...嗷嗷嗷嗷”。   小福康本就很兴奋,如今一和主子对上了眼睛,更是兴奋的难以自己。   毛茸茸的小尾巴疯狂的摇晃着。   “乖呀,乖呀。”   瞧着小狗这般的欢喜,孙宛俞顿时喜笑颜开,逗弄着小东西。   到了午后,孙宛俞在落梅苑里带着小福康散心,远远的就瞧见了崔舒携着一众丫鬟走来。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孙宛俞低声问道。   但彩玉显然也不清楚。   “孙姑娘。”   走的近了,崔舒明朗的声音开口唤道。   “崔姑娘。”孙宛俞站直了身子,也回了礼。   渭川如今病情不知是好是坏,自个儿身子也是病病歪歪的,孙宛俞根本没心思打扮。   身上只穿了件绿衫子,联珠纹锦背子,下身穿着红黄间裙,天青的纱裙,肩搭绿帔子。   交心的发髻上并无带任何的饰物,面色素白,粉黛未施。   若是旁的人这般穿着,却又不带任何的饰物,也不修容,定是瞧着很是怪异,但唯独孙宛俞这般瞧着反倒是清丽脱俗,那双眸子纯稚清亮,瞧这就像是那里的好人家娇养出来的单纯可爱的贵女。   谁知竟是不要脸面的,使尽了心机被太子悄无声息的养在东宫里。   说她只为喜欢,她崔舒第一个就不信,定是不要脸面的像谋求什么太子妃之位。   崔舒心中冷笑,如此,就别怪她下狠手了。   她细细的瞧着这张风华绝代的面容,压下心头逐渐涌起的嫉妒,既是以色侍人,那便毁了就是。   “孙姑娘,听皇后姨母说,当初若不是你舍身为殿下吸允了毒,殿下恐怕更是病情深重。”   崔舒声音恬淡的说道。   但这话孙宛俞听着很不舒服,就像是崔舒是渭川的妻子一般,能代替着渭川说话。   “崔姑娘客气了,这本是我应该的,渭川病了,我比谁都担忧。”   竟是直呼殿下名讳,崔舒心中紧紧的一缩,她捏着团扇的手指指腹微微的泛着白。   果真是有些手段的,勾人心魄的玩意。   崔舒却眼眸转了转,转而是上前牵着女子白嫩修长的手指,低声说道:“果真是殿下喜欢的人呢,长得是如此的标志。”   孙宛俞顿时脸红了一节,她虽不喜欢崔舒,但因着那些流言,以及总对着崔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愧感。   “崔姑娘也很是标志呢。”   她低声说道。   崔舒却是笑着拉着孙宛俞坐到了亭子里,竟是直接说道:“你在殿下左右随侍,定是知晓我的姓名吧。”   孙宛俞心中奇怪,她为何这般问,却又实在好奇,于是便点了点头。   崔舒低声说道:“其实殿下对我无意,而我对殿下也是尊敬多过了其他的。”   孙宛俞那张精致的面容上神色的震惊掩饰都掩饰不住。   她甚至抬头和彩玉对视了一眼,也从对方的神色里瞧出了不可置信。   “哟,瞧孙妹妹这副模样,这有何奇怪的?”崔舒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女子白皙的额头,笑着说道。   孙宛俞呆愣的瞧着她,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开口了。   崔舒叹了口气,神色自若的说道:“殿下浑身的本事,威仪,那一言一行都带着天家的深意,我虽自幼认识殿下,可交流并不多,后我便回了清河,更是和殿下没有任何的交集,如今到了长安城一见,倒是尊敬大过了旁的东西。”   孙宛俞瞧着她,不像是说假的模样,但心中却依旧是带着些疑虑。   崔舒也不愿意多说,倒是两人说了些其他的,直到金乌西坠,崔舒才离开。   孙宛俞心中惊疑不定,除了难以自已的欢喜,但还是留了一丝的余地,别到时候被人诓骗了。   刚送走崔舒,就瞧见德云从正门走了进来,孙宛俞心中忧虑殿下的病,于是赶紧上前,问道:“德内侍,殿下....”   “哟,孙姑娘,奴婢正找你呢。”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从今往后我努力日六。还有就是有抽奖换届哟,嘿嘿。 第32章 一更   “寻我做什么?”孙宛俞诧异的问道。   德云微微垂头, 神色间带着的尽是笑意,说出的话也是轻松的:“姑娘,您还信不过奴婢吗?”   孙宛俞蹙起了秀眉,微微颔首, 低声说道:“好吧, 那你要我做什么?”   德云神色上倒是未显露半分,只是心中却总是感叹这女子干净单纯的就像是从未被人沾染过笔墨的宣纸一般。   分明才被人劫掠过, 差点性命葬送于悬崖之下。   但不可置喙的是, 她即便是被人欺骗过, 也是如今这般的信任自己,自个儿倒是生出了几分责任之感。   他再次开口,倒是解释了下。   “殿下醒了, 但不想让旁的人知道, 本不该让姑娘知晓的, 可殿下听闻姑娘差点被人迫下山崖,担忧不已, 实在是想姑娘的紧。”   孙宛俞顿时喜笑颜开,兴奋地脸蛋都染上了胭脂一般, 似乎是知晓又不能宣口于人, 她原地自个儿转了个圈, 低声说道:“那德你是是要带我去见殿下吗?”   “是,姑娘快些收拾一下吧。”   德内侍说完, 挥手, 身后的一个宦官将呈着的衣褥奉上。   孙宛俞好奇的敲了敲,竟是和那身后的宦官一模一样的衣服, 她略微有些诧异的开口说道:“德内侍这是要我装作宦官?”   德内侍微微猫着腰, 笑着说道:“特殊时期, 须得用特殊手段。”   德内侍说完后,心中倒是一顿,世人对他们宦官多是厌恶和忌惮,高门贵族更是嫌恶厌弃。   而这些自幼被娇滴滴养在身边的女儿家们,更是....   孙宛俞却是未露出半分的嫌弃模样,她伸手接过衣褥,对着德云说道:“德内侍且等我一会儿。”   “哎,是。”   德云带着侍卫背着日光,立在门口安静的等待着。   一炷香后,德云身后跟着一个身姿纤细,也同他一般猫着腰的小内侍,快速的朝着皇宫太子休息的宫殿里走去。   这皇宫里,除了皇帝和皇后,谁都必须靠着双脚走路。   孙宛俞其实心下有几分好奇,但眼睛却不敢乱瞟,只敢瞧着地上洁白的瓷砖和她黑色的靴子。   直到她的脚都走的快麻了,正跟着德内侍仓促的走着。   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声响,孙宛俞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德内侍身旁的小内侍一拉,她瞧见了德内侍跪下的背影,自个儿也跟着仓促跪下。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德内侍和身旁的内侍尖着嗓子吼道,接着行了大礼。   那轿撵本该毫不停留的离开,但不知为何,这次竟是停在了他们的前面。   孙宛俞一听是皇后,心中一惊,撑在地上的手竟是控制不住的微微痉挛了一下,还好她如今是垂首跪于地上,她不知自己神色上是什么表情。   她瞟了一眼德内侍的背影,又生怕皇后发现,仓促的收回了视线。   “德云。”   崔皇后的声音不喜不悲,开口便是带着慈悲。   “哎。”德云连声回答道:“皇后娘娘可有何吩咐?”   崔皇后那双美目扫了一眼三人,说道:“如今太子病重,无人示训,你既是在太子身旁随侍惯了的,理当好好侍奉太子,若有半分的轻待,仔细你那脖子。”   孙宛俞闻言,心中更是忐忑难安,那纤细的背脊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那日被逼跳山崖时的模样,当时不觉害怕,可如今却是越发的胆寒,身子骨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是,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德云刚说完,本以为皇后就要离开,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竟是瞧向了身后悄无声息跪着的孙宛俞。   孙宛俞感受到了那轿撵上的人将目光投在了自个儿的身上,她那颤抖的手臂顿时僵直,整个人都紧绷着,心跳如雷击,就连呼吸都屏息着。   “如今,我儿病了,身旁随侍的奴婢,本宫都竟是瞧着是眼生的了。”   这话虽瞧着的是孙宛俞,但那话可谓极为扎心的是针对着德云。   德云微微的垂首,不敢抬起头颅一丝一毫。   “抬起头来。”   崔皇后冷着嗓音说道。   孙宛俞心中一紧,她甚至觉得自个儿恐怕是要死在了这皇宫的路上。   她不知道在她昏迷后,皇后是否来瞧过她。   她僵直着背脊,却又不敢不抬头,就在这时,皇后身旁默不作声的崔舒开口了。   “姨母,瞧这些宦官做什么,不就是个殿下身边伺候着的吗?德内侍自幼侍奉殿下,大体的规矩还是懂得。”   女子声音恬淡,说出的话也是极为缓慢,但却不带任何的不尊重攻的意味,反倒是处处透露着大家闺秀的端仪。   如果不是瞧见了她私下做的事情的话。   德云瞧着地砖的双眸带着讥讽。   崔皇后显然很是喜欢崔舒,她伸手拉过崔舒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说道:“主子如今倒是怜惜奴婢功绩,但就怕有些奴婢仗着多伺候了主子几日,就开始肆无忌惮了。”   孙宛俞心惊胆战的跪在地上,但即便是如此,也能感受到崔皇后那投在他们几人身上的视线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打压。   舒儿,你也别太心善了。”   德云听得一阵恶寒,这女子善良的都将自个儿家族九族都灭了。   “行了,既是舒儿说了,如今就罢了。”   德云磕了几个头,恭敬的说道:“感恩娘娘福泽,谢谢崔姑娘。”   “关秀。”   崔皇后并不理会德内侍,转而是说道:“主子仁善,但也不是随意的任由奴婢张狂,关秀是个老实的,德内侍是个机灵的,去吧,带着点他。”   孙宛俞只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到了自己的身旁,跪下。   “是。”   崔皇后的轿撵被抬起,在一阵吱吖声中,缓慢的离开。   德云带着众人归于地上,行送行大礼。   “恭送皇后娘娘。”   直到声音消失不见了,德云才起身,孙宛俞也跟着起身。   但她心中更是忧虑,瞄了一眼身旁一脸老实的关秀,又瞧了一眼德云。   德云倒是一脸的淡然,声音随意的说道:“走吧。”   于是一行四人猫着腰,继续走在这宽阔的地砖路上。   半柱香后,孙宛俞才踏进了渭川休息的殿门。   大红的木门被打开,院子里郁郁葱葱,地砖整齐,两旁排放着大气而威严的灯擎。   孙宛俞心中欢喜,却不敢泄露半分,只因身后跟着的关秀。   “行了,楚二你们两人先行进去侍奉殿下,关秀,既是皇后娘娘赐下的,咱家也不敢轻待,先跟着咱家。”   德云说完,带着关秀就离开了。   身后的红门也被人关上,孙宛俞顿时站直了背脊,而那时刻僵直的背脊也松懈了下来。   她那双清澈的眼眸瞧着这偌大的院子,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去。   还是那被唤作楚二的内侍低眉顺眼的说道:“孙姑娘,奴婢带您去见殿下。”   孙宛俞连连点头,声音清脆如江南的黄鹂。   “感谢楚内侍了。”   孙宛俞被带到一处门前,那楚内侍就退了下去。   刚伸手,她心中不知为何竟是有些紧张和羞赧。   女子立在门口深深地吸了口气,有瞧了眼自个儿的装扮,竟是有些踌躇。   “进来。”   男人的嗓音冷硬。   孙宛俞被吓了一跳,但隔了几日听见男人的嗓音,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尽的委屈和后怕。   她差点就见不到他了呢。   孙宛俞打开门,一眼就瞧见了半倚靠在榻上的男人。   男人发髻不似往日的那般规矩的束着,随意的将万千的发丝垂在身后,但却丝毫不显得女气,反倒是将那张素来冷硬清贵的面容更添了几分俊雅。   许是带了些病气,男人面色有些苍白,唇色也较为淡。   日光透过横窗,带着些微黄。   就像是一副陈旧的丹青。   那张描金的漆红腾龙的榻上,男人修长的身影被铺上了一层光晕,即便是病了许久,身姿依旧是孔武有力。   “怎么?”   男人的喉结轻轻地滑动,醇厚的嗓音落入她的耳中。   “渭川。”   女子顿时就像是被点醒了一般,小跑着上前,却又不敢像往常一样扑到他的怀里。   转而是坐在榻边的绣凳上,那双明明是勾人心魄的眉目,此刻却是呆愣愣,含满了担忧的望过来。   李渭川那带着扳指的手伸出,轻轻地握住女子消瘦了不少的下颌,漫不经心的把玩着。   那拇指上的扳指因着男人拇指滑动的动作,也跟着轻轻地磨着女子细嫩的皮肤。   不疼,只是那扳指带着男人指尖的温度轻轻地滑动,略有些痒罢了。   “渭川,他们都说你病得很重。”   孙宛俞仔细的一寸一寸的瞧着男人的面容,开口说道。   那眼眶里的担忧都快溢了出来。   男人似乎是很享受,那双漆黑如墨点的双眸沉甸甸的落在女子的脸上,低声问:“这么担心?”   孙宛俞点了点头,咬了咬嘴唇,低声问道:“渭川,是不是那日我没能将毒给你吸允干净呀?”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二更   说着担忧自责的话, 但声音却不由自主的开始撒起了娇。   嗓音比那小福康还奶,言语里带着江南烟雨的软糯。   像是江南果子铺上的夹心的糯米糍粑一般,甜腻粘人。   李渭川的右手滑上了女子脸颊处,不轻不重的用手捏了捏, 瘦了些, 手感都不怎么好了,竟是有些硌手。   “少撒娇。”   男人的嗓音低沉, 自带着矜贵, 但却不傲慢, 语调都有些不着痕迹的慵懒。   孙宛俞脸上一羞,她往后躲了躲,捧着不知是害羞还是被扯红了的脸颊揉了揉, 低声说道:“我哪里撒娇了呢, 我从来都只是在担忧你。”   李渭川嘴角勾了勾, 瞧得出他今日心情确实不错。   李渭川如今居住的殿寝皇宫的宫殿即便不是皇帝居住的神龙殿,也是特意让病重的太子居住在这长生殿中。   取自吉祥、长寿之意。   宫殿内陈设大气恢弘, 房顶浮雕着腾云而上的五爪金龙,承柱上亦是浮雕着的盘旋的金龙。   大檠一溜两排坐在地上, 自床寝一路排至门口。   即便是呆愣的孙宛俞, 亦是在这一间殿寝之中感受到了那种极致尊贵的权利, 以及集天之尊贵的威严。   她穿着一身极不合乎礼仪的太监服,坐在绣凳上, 捧着脸瞧着这日后天下最为尊贵的男人。   无端的, 她不觉好奇亦或是任何的仰慕之情,心中有的, 是那种压抑不过来的喘息感。   “好看吗?”   男人伸手将她拉上床, 女子犹如一朵含苞的荷花, 飘然的落在了男人宽厚的怀里。   男人胸膛轻轻地震动,那熟悉的龙涎香丝丝蕴绕的包裹着她。   “渭川,这皇宫给人好大的压抑感。”   孙宛俞那担惊受怕的,犹如浮萍一般的心终于依靠在男人坚实的胸膛里时,缓缓地落了地。   她纤细白嫩的犹如青葱一般的手指伸手捏住男人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用顺手捧住,缓缓地放在了心口。   男人宽大的手似乎是包裹住了她的整个心脏,而她透过男人的手清晰地听见了自己跳动着的心脏。   女子双眸缓缓的合上,似乎是累及了,就这么抱着男人的手,陷入了沉睡。   “啧。”   男人似是有些不耐烦,但却未有任何的动作,他就这么侧着身子,瞧着小脑袋依靠在臂弯里的女子。   确实是消瘦了不少,原本有些圆润的脸颊,如今变成了消瘦的瓜子脸,掉了些肉,也跟着掉了些女儿家的可爱,取而代之的是那属于女子的妩媚。   这么个江南家养着的小东西,面上瞧着娇娇弱弱,最是粘人不过,但骨子里却是个胆大妄为,不忌讳世俗的女子。   能入他李渭川眼的女子,怎可只是张了一张绝世的容貌?   如此不忌世俗,却又如此干净纯粹。   难以想象,她是被那侍女和一个老实木楞的家生子养大的。   许是骨子里就像极了她那痴情的母亲和那颇有些本事的父亲吧。   李渭川从未想过自己会耽于情爱,但面对不顾一切跟随自己,只图他的喜欢,面对危险不顾惜自个儿分毫,只想着救他的女子时。   即便是如李渭川,这般心胸沟壑只容得下天下的太子,即便是面对自家母亲的母族亦是冷眼相看的男人。   此刻抱着怀里即便是心跳也是带着些柔弱的女子,却是难得的、无可抑制的,心软了下来。   从头到尾,竟是未提分毫她差点坠入悬崖的危急,还有一个女子孤零零被一个粗实的野蛮不堪的马夫觊觎时,她一个在他面前傻不愣登的,知晓撒娇的女子,竟是一人逃出了那犹如囚笼一般的宅子。   屋子逐渐的静谧了下来,空气中的尘埃在成束的光线里浮浮沉沉。   在这皇宫里,竟是有如此和谐而悠闲地画面。   德云悄声进门,一眼就瞧见了在床榻上,那素来即便是在任何时候,都给人以孤身立世的太子,此刻抱着怀中纤细娇弱的女子,那浑身的威仪和孤傲,竟是染上了红尘,被怀里酣睡的女子从天间拽入了凡尘。   德云一时间心腔震动,浑身一紧,后背甚至密密的起了冷汗。   都说天子是孤家寡人,那太子其实不必天子轻松,实则更为举步维艰。   即便是浑身本事的当今太子殿下,面对李朝的内忧外患,亦是耗费了极大地心力,每每深夜陷于案牍,或是面对那巨大的舆图,一站就是一天。   若是,若是坚不可摧的殿下有了弱处。   他强行垂下了头,那双眼眸从光可照人的地砖上,似乎瞧见了自己死去时,双眸是不是也是这般的放大。   不,不会有世人知晓的,即便是他。   德云今日被皇后威胁,亦能笑着自处,但如今即便是瞧见了一眼不该瞧的,也是吓得浑身瘫软。   “滚出去。”   男人低声说道。   德云浑身一震,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一般,接着他猝然跌落在地,张了张嘴,却像是毒哑了一般,一个字都未能吐出,只行了大礼,便后退着,走了出去。   宽阔的屋子里又重新陷入了静谧,李渭川抱着女子,缓缓地也合上了双眸,陷入了沉睡。   如此这般的性子,当不得皇后,既是如此,给与她贵妃之尊又如何?   孙宛俞自李渭川中毒之后除了昏迷的那两日,之后的每一天都是在紧张和担忧中度过,甚至那一夜在林中奔跑了一天。   即便是在东宫里养好了身子,但那心神却也是时刻紧绷着的,没有一夜是睡得好的,直到这一觉竟是从下午一直就陷入了昏睡。   屋子里来了其他的人也没能将她惊醒。   崔舒午后随着皇后回了寝殿,心中总觉得那过于纤细的内侍很是眼熟,心中又觉得依着太子的品性定是不会如此荒唐,但那张艳丽的年始终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甚至于皇后也瞧出了她的神思慌乱。   “舒儿,可是身子有何处不适?”   崔皇后轻声问道。   崔舒实在是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烦闷,听见了皇后这般问,立马借口说道:“感谢姨母关系,舒儿确实有些头脑昏沉。”   “定是那会儿本宫问那德云话时,耽搁了,晒的久了,快去寻太医仔细瞧瞧,别患了病。”   “无碍的,姨母,我素来身子骨不争气,那需要瞧什么太医,还烦的我吃药了,我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崔舒起身,行了礼。   崔皇后那里会让她真的行下去,伸手虚抬起,一脸慈爱的说道:“那快些回去休息吧,别累着了。”   崔舒点点头,扶着丫鬟的手便出了宫殿的门。   到了寝殿里,她推开那丫鬟,面色上的焦急是掩饰都掩饰不住,在屋子里来回的走了两步后,她连忙走到案前,研墨提笔,在宣纸上利落的写下简短的话后,晾干就交给了丫鬟,低声说道:“交给杨坤。”   那丫鬟接过信,就出了门。   直到午后,她瞧着天暗了,这才呈着药膳,带着丫鬟出了宫殿的门。   刚走到长生殿门口,就瞧见了素来随侍在太子身旁的德内侍,竟是立在门口。   她心中惊疑不定,那心中不可置信的猜测是压抑都压抑不住。   竟是,竟是如此在意那不要脸面的女子?   那素来冷硬的、浑身本事心怀天下的男人,竟是喜欢上了一个小门户之女?   崔舒抿了抿嘴,扬起了那端仪的笑容,迈着步伐朝着德内侍走去。   “哟,崔姑娘怎么来了?”   德云快步上前,那尖锐的嗓音压着,带着几分欢喜的问道。   崔舒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秀眉,眼底浮现出一二的厌恶。   随即在德内侍抬首瞧来时,又消散不见。   “德内侍安好呀,殿下可是在休息?”   说着,她的眼眸朝着屋门口瞧了一眼。   德云立在她面前,显然是不想让路,崔舒那双眸子落在德云低垂着的脸上,不硬不软的问道:“德内侍,你这是何意?”   德云低声笑了笑,客气的说道:“崔姑娘,殿下休憩,无人能去打扰。”   崔舒倒是也不为难,直接说道:“那即使如此,我就回去了。”   说着,侧眼瞧了身后丫鬟呈着的药膳,又说道:“那这药膳便麻烦德内侍,若是殿下饿了,便可用膳。”   德云自不会在这些小地方为难崔舒,于是行了礼就接过了药膳。   “咱家一定送到。”   崔舒最后不死心的瞧了一眼那紧闭着的门,带着丫鬟转身离去。   刚走出长生殿,那漆红的大门快要合上时,崔舒突然有什么察觉一般,她骤然转过了头。   那方才还紧闭着的寝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在那宫门被关上的最后一瞬间,她眼睁睁的瞧见那午后穿着内侍一褥的孙宛俞一脸欢喜的跑了出来。   而身后跟着德云口中早已休憩,不能被任何人打扰的太子殿下,负着手,那张素来冷峻的面容上竟是带着几分的柔和。   “这…这便是…”崔舒怒极攻心,一时间竟是未能说出只字片语。   ……   孙宛俞醒了后,心情也好了,精神也好了,来的时候没能细细的瞧这皇宫,现在知道渭川的病好了,自是想要逛一逛长生殿。   刚走出门,就瞧见了德云手里端着的药膳,她上前几步,好奇的问道:“德内侍,你这端的是什么呀?”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一更   德云背脊一僵, 那素来是笑脸相迎,玲珑七窍心肝儿的人,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的接口。   而一旁的李渭川淡淡一笑,低声对着孙宛俞说道:“走罢, 不是想要逛一逛这座殿寝吗?”   孙宛俞本就只是好奇一问, 见着德云似乎是不好回答的样子,便也不问了。   皇宫, 即便是一座殿寝, 亦是修建的大气恢宏。   因着是傍晚, 金乌西坠,只留下淡淡的余晖,将那天边的云染上了红霞, 层层叠叠, 像极了那最为华贵的苏绣绸缎, 披帛在山尖。   高高的蜿蜒曲折的崇山峻岭在余晖下宏伟的轮廓清晰可见,满山的翠绿此刻陷入昏暗中倒显的森森阴黑。   近处长生殿里的小型花园, 皇家的工匠修建的美轮美奂,落地的灯擎此刻早已点燃了灯烛, 一处处的犹如火星子。   将花园里姿态流畅的假山和潺潺激流带着雪色的流水照的一清二楚。   许是灯下瞧美人, 就连这景色, 在这灯光下,亦是美轮美奂。   孙宛俞一身的内侍服饰, 在这灯光下的景色里立着, 丝毫不显的怪异,更是将她隐隐细腰和那清丽脱俗的面容衬托的犹如仙境里单纯美好的仙子一般。   李渭川负手立于原地, 双眸微敛, 那黑曜石一般的双眸双眸不轻不重的放在女子的身上, 身姿纤长,姿态贵而随和。   并非是迫人的威压,更像是那长安城里最为俊美的世家子,伴着那新妇,过着恬淡的日子。   德云瞧见了,自是不会像白日间那般的害怕,他将药膳递给下属,不远不近的侍奉着。   孙宛俞玩够了,额间那伤早就好了,如今只留下淡淡的疤痕,当初肿的厉害,不知晓如何,如今消散了,竟瞧得出那疤痕是小小的落梅花瓣的形状。   李渭川伸手用手指轻轻的擦了擦,反倒是将那本不细看都瞧不见的疤痕,磨蹭的起了红痕,因着女子肌肤白嫩细滑,瞧这不显的奇怪,反倒是像染上了那天边的红霞,将那梅花印显的栩栩如生。   她本就像仙境之中的仙子,如今更像了几分。   但仙子一开口,就落入了凡尘,嗲嗲的,粘人的,丝毫不像是话本子里的那般高贵而清冷。   “渭川,昨日那崔姑娘来看望我了。”   即便是试探,也是蠢蠢的,想法都写在了那张精致秀丽的脸上。   “嗯。”男人立于一株青松下,眉目舒缓,声音随意的应答道。   那张俊美的面容,在这灯光下瞧着,渭川就像是巍峨的峻岭,又似那山巅上中年累积着积雪的青松。   孙宛俞总是爱害羞,但偏偏又最是大胆,那双水润的眼眸直直的望着男人,像是求索一般的说道:“崔姑娘告诉我,说是她并非有意于你呢。”   德云闻言,神色是掩饰都掩饰不住的诧异,他猝然抬首,望向了太子。   李渭川闻言,神色未动,他眸光望着于假山下隐隐独立的女子,那张容姿过人的面容上尽是期待。   “嗯。”   他回道。   虽是简单的一个字,但却给了孙宛俞莫大的鼓励,她鼓起了勇气,又问道:“那.......渭川可否是中意崔家姑娘的呢?”   她紧张的捏着袖口,纤细羸弱的身姿紧绷着,似弦,就像是听不到想要的答案,就会崩裂一般。   果真就如他所料,她瞧着胆怯又呆愣,实则胆识过人,即便是上一次因她僭越,惹他震怒,即便是朝堂老臣,或是那世阀豪门的族长亦是战战兢兢,再也不敢犯。   但她却敢,只为了求心中所愿。   “孤中意谁,孙姑娘难道不知?”   孙宛俞想,她这一生怕是永远都不会忘记今日今时,在青松下渭川对着她说出这样的话后,神色虽未变,但那双黑眸中全是自己个儿的倒影。   他是中意自己的。   于任何旁的女子无关。   她愿为此付出一切。   宫里的时光和东宫倒是大不相同,两人就像是又回到了在江南时候一般,整日相伴,生活恬淡,似是经久的夫妻。   每一日天稍微蒙蒙亮,带着黑夜的余晖时,李渭川穿着一身的短打,手中拿着一支□□,婉若游龙,一招一式都是大气而开阔的。   而孙宛俞有时若是累了,便抱着有她半个人高一般的金丝绕棉花锦绣荷花抱枕,睡在南窗下的榻上,窗户打开,只要她一睁眼能清晰的瞧见窗外渭川矫健的身姿。   或是她偶然兴致来了,也是会穿着一身短打,也想跟着渭川学习,她伸手想要去提起,整个人都晃了晃,脸颊都涨红了,那红缨枪纹丝不动。   孙宛俞:“。”   身传来脚步声,她尚未来得及回头,男人便长腿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男温热的气息传来,孙宛俞的背脊密密麻麻,似是因为感受到了男人的温热,酥酥痒痒的。   李渭川眸光瞧了一眼面前不肯回头,连背脊都透露着尴尬的女子,轻笑了一声。   孙宛俞顿时就像是被点了名的蠢笨学生,怒气冲冲的转头,因贴的太近,她望起头,入目所见的是男人突出的喉结,还有棱角分明的下颚。   顿时,气势就弱了许多。   她想要往后退一退,却忘记了背后的武器架子。   后脚刚磕在那木杆子上,心中一空,却被男人一把揽住了腰肢,她后仰的身子顿时前倾,那本涨红的面容,毫无预兆的陷入了男人宽厚清爽的胸膛里。   龙涎香丝丝蕴蕴的萦绕着她。   顿时间孙宛俞脑海中一片空白,心跳咚咚咚的,就像是要从她心腔子里跳了出来。   男人抽身离去时,她才反应过来,呆呆傻傻的望去,男人一脸的淡然,手中轻巧的握着那方才她提不动的红缨枪。   脸颊滚烫,她伸手摸了摸,许是自个儿都觉得有些丢人,负气一般的径直的朝着屋子里走去。   “何处去?”   意外的,男人开口问道。   “我回去睡了。”孙宛俞糯糯的说道。   她手扶着房门,身子微微向前倾,并未回头。   “过来。”   男人声音慵懒。   孙宛俞微微一愣,略有些警惕的回头,水润的目光疑惑的朝着男人瞧过去。   她的渭川,在刚拂晓的时候,那微亮的天下空下,眉目俊朗,一身的玄色短打显的他身姿笔挺,手握着红缨枪,目光灼灼的朝着她瞧过来。   “唤我做什么?”她最犟着说道。   但身子却是不争气,朝着男人走去。   “你身子太弱了,锻炼一下对你有益处。”   男人将红缨枪递给侍卫,转而德云眉开眼笑的递过来一支木剑,笑着说道:“殿下亲自吩咐工部做的,最是适合姑娘这样的初学者。”   孙宛俞一脸欢喜的接过,果真,虽是有些费力,但至少她可以提起来呀!   “来。”   李渭川伸手将她拉到身前,握住她提着剑的手,一起挥出去,第一招的时候,孙宛俞手臂虽有些酸胀,但心中却是兴奋的。   半盏茶后,她甚至都感受不到自个儿臂膀的存在了。   李渭川自是察觉到了,他叹道:“人如禾苗,也是不能揠苗助长,今日就到此吧。”   孙宛俞顿时松了口气,那鼓着劲的手指顿时没了力气,下意识的一松。   “哒。”   那木剑竟是就这么直直的落在了地上。   李渭川:“.....”   本以为算是适可而止。   直到两人用早膳时,孙宛俞双手颤抖不住,竟是连箸都拿不起来。   那双手小范围的疯狂抖动着。   孙宛俞一脸惊恐的盯着自个儿的手,就连声音都在发着抖。   “渭川,渭川......我的手怎么了,是不是要断了呀?”   李渭川:“.......”   第一次,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深伸手接过德云递过来的跌打损伤的药膏,无奈的说道:“忍着些。”   孙宛俞一脸视死如归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嗯!”   接过那药刚敷上,李渭川刚开始使劲,女子就蹙起了修眉,双眼包泪,似乎是极为疼痛的“嘶”了一声。   德云瞧见了,带着点笑意的说道:“孙姑娘果真是个命里有福的。”   孙宛俞只觉自个儿的手都快不是自个儿的了,酸胀疼痛,深知还难看的颤抖着。   瘪了瘪嘴,埋怨着说道:“德内侍别匡我了,我哪里有什么福气,看我的手指都快肿成什么样子了。”   德内侍低笑了声,说道:“姑娘虽出生不显,但家有父母疼爱,如今更是受殿下护佑,即便是身子羸弱,也是殿下亲手扶着您舞剑,就是如今受了些伤,殿下也是心疼的。”   孙宛俞一愣,瞧着男人虽神色上似是有些不耐,但那敷着药的手却是轻轻的,不似方才那般的用力。   她手虽疼,但心却就像是逐渐的融化了一层枫糖,甜丝丝的。   门外候着的楚二进了门,说道:“殿下,门外崔姑娘求见。”   孙宛俞一愣,抬头往紧闭着的宫殿门瞧了一眼,听见身旁的男人低声说道:“不见。”   那楚二神色一顿,垂了垂头,心中将那崔舒骂了个千百遍,低声说道:“崔姑娘说,她是来见孙姑娘的。”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一更! 第35章 二更!   孙宛俞一愣神, 她吃惊地问道:“找我?”   李渭川神色倒是有些奇怪的意味深长:“崔氏此女心胸谋算倒是比她那父亲好上了许多。”   德云在一旁叹道:“奴婢跟着殿下见过许多贵人,这崔姑娘竟是和谁都不相似,即便是那心气也称得上是独一份的。”   李渭川不可置否的勾了勾嘴角,瞧着漫不经心的女子, 说道:“你这般心思太过纯稚, 倒是得好好瞧一瞧这世阀豪门家养出的聪慧礼仪为我大李贵女典范的女子,是如何亲自谋划自个儿前途的。”   孙宛俞更是迷惑, 李渭川这话分明是夸赞, 即便是神色也如常, 并未有任何的不同,但她就是觉得他话中有话?   “去吧。”   李渭川将药膏递给德云,又亲手将她衣褥拉下, 说道:“没什么大事儿, 就是太娇贵了。”   孙宛俞其实并不是很想去, 她就想陪在渭川的身边。   但李渭川显然是个言出必行,不容拒绝之人, 他起身,温暖的大手摸了摸女子的额间, 低声说道:“去吧。”   随即朝着长安殿旁的书房走去, 德云嘴角动了动, 到底是没说什么,也跟着殿下的脚步进去书房随侍。   她也跟着起身, 走出门口, 朝著书房的方向瞧了一眼,这才低声对着楚二说了请崔姑娘进来。   崔舒今日穿着颇为素雅, 倒是和一身内侍衣褥的孙宛俞相呼应似的。   “孙妹妹, 前儿见面, 我瞧着还面色憔悴,神思不宁的,如今才过去几日,这就恢复的面色白皙而脸颊红润。”   崔舒一眼就瞧见了孙宛俞那眉间的落梅伤痕,以及那显然是被人细细摸过的红色指痕。   心中顿时翻涌不已。   孙宛俞那里被人这样打趣过?   顿时羞得满面的通红,声音也糯糯的,整个人泛着喜意。   “崔姑娘可别打趣我了。”   她并不想提她和渭川的闺房之事,转而是问道:“崔姑娘是如何知晓要在长生殿寻我呢?”   崔舒温柔的笑了笑,那素长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女子眉间的红痕,说道:“你这幅模样,只要旁的人瞧过一眼,定是就不能被人忘了去,你以为你穿了间这衣服,就能遮住什么了?”   孙宛俞颇有些懊恼,她下意识的咬了咬唇,想说什么,却听见身旁的女子感叹似的说道:“你这是当别人是瞎子了。”   孙宛俞茫然的眨了眨眼,又想到什么似的,双眸一亮,说道:“我瞧见话本子李里讲过,有些人可做面具,也称作易容呢。”   崔舒闻言,她仔细的瞧了瞧女子一脸单纯的模样,心中鄙夷万分,如此草包之人,竟是得太子这般的欢喜。   “你可知最为迷惑人眼的面具是人皮所制。”   孙宛俞那里知道这些,她顿时被吓得背后一激灵,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张别人的脸皮敷在自个儿脸上的感觉,她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连声说道:“那我不要。”   崔舒笑了笑,那双圆润的双眸盯着眼前一脸受怕模样的女子,心中感叹,这般的好皮囊,若是亲手剥下,做成□□,怕是整个王朝的无数贵女定然为之疯狂,带上了,怕是就不会取下来了。   崔舒心中冷笑,想到那日杨坤带给她的消息,心思转了转,低声说道:“孙妹妹,我瞧你这般姿容,不似北方人家呀。”   那南方教养出来的卑贱粗俗蛮夷之女,即便也算是官宦之女了,养的这般的国色天香,但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野蛮和低贱。   小小的年纪,竟是舍了父母,如此不要脸面和辱骂门风的跟着一个男人,就像是一个物件,精美有余,内里实则是个草包。   孙宛俞一愣,到时也大方,说道:“嗯,家父家母都是江南人士。”   “哟,那可真是远呀。”   崔舒转了转手中的团扇,低声叹道:“孙姑娘瞧着柔弱可人的,但却很有勇气,是个能独立的人儿。”   “那里似我?清河虽离着长安也算路途遥远,但终究是比不上江南之远,更甚我这次前来长安,其实是来探望嫡亲的姨母,不似姑娘身无亲人。”   “但即便是如此,爹爹和祖母也是放心不下我,再者他们也许久未来长安,也是想念的紧呢。”   孙宛俞听着心中虽不羡慕,但确实是许久未见到过爹娘和弟弟了,心中本就想念,前儿跳崖时,心中所思所念的不过也是父母二人。   崔舒瞧着孙宛俞那张忧愁的小脸,知道自个儿的目的达成,就要走了,期间半句未提太子或者是有关于太子的任何话题。   孙宛俞送至门口,崔舒转身拉着她的手,笑的一脸的温和,就像是个姐姐似的,她说道:“你我在这皇宫里都是客,规矩礼仪的半分不能轻视,一言一行都似恭敬克己,我知晓你来了,便是心中欢喜不已,倒是有了同伴。”   她眸光轻转,接着说道:“我瞧着孙妹妹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走了,那我就厚着脸皮,日后少不得叨扰妹妹了。”   孙宛俞倒是无甚感觉,只觉得崔舒拉着自己的手万般的不舒服,她轻轻地抽出手指,低声说道:“崔姑娘即是说这宫里举止不便,那也得小心些呢。”   崔舒听见她不应声,笑着的嘴角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说道:“孙妹妹想的周到,那我便走了。”   孙宛俞发自内心的觉得崔舒最是难以应付,瞧着她走了,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身就跑到南窗下的榻子上,抱着那抱枕就那么躺着。   她双眸瞧着这院中的景色,心思却不受控制的飘向了远在天边的江南。   说起来她都差点忘记了呢,每每到夏时,江南就总是烟雨绵绵,不似北方这般烈日当空,晒得人浑身发烫。   但也是闷热不堪,每每到这时,爹娘怕她不好好用食,又怕她闷出病来,于是总爱在爹爹下值之后,爹娘带着她就去湖边坐船篷。   那湖水不似北方这般,江南的湖面宽阔,坐在船篷上,伸手就能摸到湖水里的荷花,和巨大的荷叶。   湖水冰凉,略有些刺骨,但那湖中的肥鱼却最是好吃不过。   若是饿了,娘亲就会端出她亲手做的果子,带着桂花的香气和奶香味。   她从未吃过比娘亲做的更好的果子。   娘亲还会用荷叶包饭,那颗颗粒粒分明的米饭浸透了荷花的清香气,即便是热的,吃着也带着夏日的香甜。   还有那炙的肥鱼,只需撒上一点盐,她很小的时候就能独自吃完一尾。   母亲说她饮食最是像娘亲,可似乎每每吃饭时,母亲为了照顾她,总是吃得很少。   直到回了家里,才会让厨房做一些简单的羹汤,用来果腹。   当时不觉有什么,只觉得娘亲是这时间最好最好的母亲,可如今在这长安城里带了这几月,她瞧见的贵女们哪一个不是纤纤细指,从未沾过阳春水。   就是她,母亲也不会让她学这些厨下的东西,即便是她爱看闲书,母亲都是不管的。   说她命中带福,哪里需要做什么旁的,只需自个儿欢快便是好的。   想的久了,她心中越发的惦念父母。   可当初她跟着殿下离开时,父母曾语重心长的告诉她,每次来信半载报个平安就好,旁的,难免徒增烦恼。   她心中虽想念,但也是日日压在心头。   上次见着父母的信时,亦是在从江南回长安城的路上。   当时的她满心的欢喜,瞧见了父母信中亦是平安喜乐,更是放心不少,每日间都是粘着渭川,过着幸福而恬淡的日子。   直到来到了长安城,她在东宫里吃尽了苦楚,直到走出了东宫,渭川才和回到长安城一般对她,甚至更为宠溺于她。   许是上次她舍身救了渭川,渭川也感受到了她对他的喜欢吧?   定是心中感动不已呢。   孙宛俞想着想着还有些小得意。   她在这寝殿里算得上是恬静。   但在一旁的书房里,却是落针可闻的窒息。   李渭川案上放置着西北边疆的情报。   边疆北狄多次小规模侵略,已经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亡,甚至于大李的地图上如今还缺失一角。   可如此大的事情,整个朝堂的折子上竟无半分此事,反倒是些和乐安康恭维之语。   李渭川猛地起身,高大的身影倒映在身后的墙上,他身姿微动,竟是徒手拿着笔墨,在极为快速的时间里挥就了西北边疆的轮廓图,极为细致,甚至连一座矮山都清晰可见。   包括那在大李如今舆图上缺失的一角。   国朝危急至此,李渭川长久的伫立,那双在大檠灯下黑亮而锐利的双眸紧紧的盯着舆图,随即拾起,将其放在大檠灯上,逐渐烧成了一对灰黑色的灰烬。   李渭川负手,立于窗下,目光悠远的朝着窗外层层叠叠飞檐望去,黑夜逐渐的将整个大地淹没,入目所及,都是昏暗。   “宣崔氏女。”   侍奉在一旁的德云猫着腰退了下去。   孙宛俞瞧着日落了,渭川还在书房中,心中惦念着他还未用膳,此刻正吩咐人做了些他喜欢吃的膳食,准备亲自送去。   作者有话说:   好勤奋的作者!!(骄傲叉腰!!) 第36章 二章合一   长安城已经逐渐进入了酷暑, 即便是夜里,也是犹如蒸笼一般。   孙宛俞端着药膳,走在被大檠灯照亮的石板路上。   等着走道门口时,她正欲敲门, 就听见门竟是自个儿开了, 但只是打开了一道缝隙,德云钻了出来。   他又小心的将门合上, 耳朵似乎还听了一下, 是否能听见屋内的声音。   夏日炎炎, 即便是穿着内侍那厚底的鞋履,她的脚心依然能感受到有些烫足的温度。   一瞧见德内侍,她忍不住有点得意的将药膳往上递了递, 语气也是极为欢快, 她说道:“德内侍,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呢!”   德云笑着往前走了走,瞧了一眼玉碗里的东西。   说是药膳, 其实不过是用补药煮的羹汤罢了。   孙宛俞有些热,在这长生殿里, 都是些宦官和侍卫, 她就自个儿端着走了这么长的路。   脸颊有些湿汗, 带着点红晕,衬的她脸格外的白嫩, 就像是刚出水的豆腐。   那双水润的眼眸就像是天间的星星, 一闪一闪的,亮的灼人眼。   她望了一眼书房紧闭着的门, 低声说道:“渭川可还在忙?”   德云抿了抿嘴, 第一次, 他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时,心中竟是有些不忍。   “是呀,姑娘是知道的,殿下忙于案牍,最是不喜旁人打扰。”   孙宛俞一脸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那双眼眸子水泠泠的瞧着德云,又说道:“我也不闹殿下,只是担忧殿下许久未曾用膳,定是饿了呢。”   德云神色一顿,想到殿下方才用过了崔舒带来的膳食,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   “德云可不敢轻易的将姑娘放进去,不若姑娘将药膳递给我,我交给后厨温着,殿下饿了,我就呈给殿下。”   孙宛俞哪里肯,这可是她第一次下厨,必定是想亲自交给渭川,瞧着他喝了才好呢。   她想起在江南时,她第一次做了风筝,递给渭川时,他神色间诧异的模样。   那也是第一次,在渭川的脸上瞧见了这般丰富的神情。   他是当朝的太子,浑身的本事,那张俊容始终是冷冷的,直视人时总是那样迫人的压力。   但就那么一次,她记了这样的久。   孙宛俞瞧着这深宫大院的,崔舒说是无人相伴,很是寂寞。   可她自跟了渭川,即便是身旁再无其他的人,也是从未感受到任何的寂寞。   即便是这长安城里处处都让她觉得不适应,甚至感受到自个儿的格格不入,可她依旧是心甘情愿的。   她双眸乞求的瞧着德云,低声说道:“德内侍,那我可以在这里等着殿下吗?”   德云心中不落忍,他瞧了一眼书房,到底是没敢答应。   “姑娘,你身子羸弱,若是在这站久了,即便是未中暑热,也怕你累极伤身。”   孙宛俞咬了咬唇,只能将药膳递给德内侍,她就要转身离开。   刚走出门口,就听见身后书房的门“吱吖”一声。   德云竟是浑身一紧,孙宛俞那里顾得上他,她跟着转身,惊喜的唤道:“渭川!”   德云顿时泄了气,他感觉自个儿刚才不亚于死了一圈。   李渭川负手立于廊下,神色冷硬,但眼眸里的温柔却是藏不住。   “过来。”   孙晚育穿着的内侍衣服随着她跑动的动作,掀起片片的衣角,接着又层层叠叠的落下。   她伸手牵住男人的手,低声说道:“渭川,我还以为你还要忙呢.”   李渭川带着她往前走,声音冷淡:“怎么过来了?”   声音冷淡,但孙宛俞却是欢喜不已,她伸手挣脱出来,跑到德云面前,将那玉碗接过,献宝一般的呈到李渭川的面前,说道:“渭川,这是我亲手做的药膳呢!”   烛火下,她巴掌大的小脸脸颊带着胭脂一般的红晕,那双倒映着烛光和男人面容的双眸,以及那扬着的笑脸。   即便是铁石一般的心肠,此刻也怕是软了三分。   “走罢,回去孤就喝。”   男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接过了那碗药膳,递给了身后侍奉着的德云,复牵起女子柔软的手,朝着殿寝走去。   直到走到了门口,身后的院子因为他们的离开,背后就逐渐的陷入了寂静,没有一丝的声响,但不知为何,孙宛俞转头朝着身后瞧了一眼。   只一眼,她分明瞧见了那亮着灯火的书房里,一个身姿纤细的人影从窗户口走过。   是谁?   她低头瞧着男人不紧不松握着她的大手,世间就是会有这样的人,连手指尖都是那样的好看。   “看什么?”   男人用带着扳指的拇指轻轻地在她细嫩的手背上摸了摸。   他侧头,微微垂眸瞧着她。   男人的眉宇就像是用世间最为顶级的浓墨一笔挥就,山水墨画不及他颜色半分。   甚至于当那双漆黑的眼眸里能清晰的瞧见自个儿的模样时,孙宛俞觉着自己能溺死在其中。   那红色的在这夜色里格外高耸的两墙之间,她被渭川牵着手慢悠悠的走着。   从她的视线里,瞧见的是男人笔挺的背脊,宽正的肩膀。   “害怕吗?”   男人骤然开口问道。   “什么?”   孙宛俞双眸疑惑,害怕什么?   “那日听闻你差点被那马夫逼迫的跳了悬崖,前几日又差点被皇后发现。”   “害怕吗?”   听见他这般问,孙宛俞立刻摇了摇头,声音不见丝毫的后怕,语气笃定的说道:“当时是很紧张的,后面有一点点的害怕,可,可只要回到了渭川的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嗯。”   男人脚步微顿,等着她走到面前时,淡淡的说道:“很好,你要知道在这皇宫里,或许有时候需要学会自个儿走一段夜路。”   孙宛俞目光跟着瞧了一眼交错横亘的道路,好奇的问道:“那不会迷路吗?”   李渭川嘴角微挑,似是满不在意。   他用笃定的语气说道:“不会,我会在终点等你。”   孙宛俞闻言,很是赞同的说道:“是呀,只要能最后见到渭川,我哪里会害怕呢,况且即便是我遇到了什么危险,渭川定是会像那日一般,即便是你不在,也会让人护着我。”   李渭川微微颔首,倒没说其他的,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殿寝,德云将那药膳热了热,就呈了上来。   两人刚沐浴完,都穿着寝衣,身上泛着湿意,孙宛俞披散着万千的青丝,跪在男人的身后,用着绸帕,轻轻地给男人吸允着黑发的水珠。   德云将那玉碗放在几上。   孙宛俞兴奋地说道:“渭川,你快尝一尝,是不是真的很好喝。”   “嗯。”瞧着她这样的兴奋,李渭川端起,轻浅的尝了一口。   “不错。”   神色倒是并未有多余的变化,但孙宛俞也觉得满足,她欢喜的抱着男人宽厚的肩膀,高兴的说道:“是吧,是吧,这还是我第一次做呢,以后定然是会更好的!”   那张白嫩的小脸挨着他,兴奋地蹭了蹭,她身上本就软嫩,还带着点轻轻浅浅的花香。   整个人柔软的像是一块糯米糍,伸手就能握住。   又是这样的纯稚的性子,瞧着就像是承受不了任何的磋磨一般。   李渭川啼笑皆非,侧头瞧了一眼女子,说道:“怎么就像是个小狗一般。”   “稳重些。”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低声说了句。   不知为何,孙宛俞听到这句话,突的就想起了方才那一回眸瞧见的倩约的身影。   她抿了抿嘴,低声问道:“渭川,今晚又是一人忙于案牍吗?”   “怎么?”男人声音如常,将那玉碗放下,伸手将趴在背后的女子一把拉到怀里。   “德云说你今日忙于案牍,无人敢打扰。”   德云闻言,悄声的猫了猫腰,恨不得自个儿原地消失。   李渭川伸手将她乱了的发丝拨开,露出那张芙蓉面,轻轻的挨近。   直到呼吸间都能闻见她清浅的香气时,自喉咙处发出一声“嗯”后,两人再无旁的话。   直到蜡烛燃尽,发出一声清脆的“啪”,李渭川才抱着浑身湿汗的女子走进了早就备好热水的净室里。   她的脑袋早就倦的一片的空白,只在最后回到床褥间时,将自个儿的小脑袋放在男人坚硬而宽阔的胸膛上。   本是好眠的一夜,不知为何她却做了噩梦。   梦里的她小小的一只,穿着胡服,心猛地跳跃着,她牵着一个大人的手,朝着漫无边际的黑夜跑去。   “赤月姑姑,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她听见小小的自个儿如此问道。   “嘘,姑娘别说话。”那女子低声说道,脚步匆匆,有时候牵着她手跌跌撞撞跑着的女子偶尔会侧头,往后瞧着,似乎身后有什么猛鬼野兽。   跑了不知多久,她那双细嫩的小腿都累了,她扬起脑袋,对着那女子可怜兮兮的说道:“赤月姑姑,我好累啊,我不走了,我要娘亲。”   “姑娘,姑娘。”彩玉低声的唤道。   孙宛俞猝然惊醒,她茫然的转头瞧着立在床边的彩玉,过了半晌,似乎才意识到自个儿在何处。   “姑娘,怎的睡蒙了?”   彩玉服侍着她去洗漱。   “彩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孙宛俞将心中的疑虑挥开,她还是想娘亲呢,不然怎么会梦见娘亲呢。   不过,孙宛俞在沐浴时,突然想起为何会唤娘亲为赤月姑姑呢?   彩玉拿着孙宛俞换洗的衣褥进门时,就瞧见本该起身的姑娘,此刻靠在浴桶里,纤细的肩膀上全是红痕,瞧得她都羞红了脸。   “姑娘,快些起来,泡久了可得头昏。”   孙宛俞这才回神,果真泡的久了,感觉自个儿昏昏沉沉的,差点跌落在地。   “哎哟,孙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德云候在门外,瞧见本是沐浴的姑娘怎的脸色苍白,双脚无力。   孙宛俞朝着德云笑了笑,说道:“无事,我就是泡的太久了,有些头晕。”   德云瞪了一眼彩玉,说道:“主子自个儿忘了,你这丫鬟又是如何服侍的?”   彩玉低声告错,孙宛俞一把拉住彩玉,说道:“德内侍别怪她,彩玉提醒我了,是我自个儿非要泡的。”   德云这才没说什么,转而是说道:“姑娘,殿下说送您回东宫呢。”   孙宛俞一愣神,随即低声问道:“那殿下呢,殿下也要回去了吗?”   德云回答道:“殿下行踪那里是奴婢能知晓的呢?殿下若是有空,定是会来看姑娘的。”   孙宛俞咬了咬嘴,即便有万般的不甘愿,她也点了点头。   直到出了宫门,她才突然想起昨日夜里瞧见的那抹倩影忘记问渭川了。   她本就不开心,此刻心中更是失落。   直到听到了马车窗外传来热闹的声音,她才意识到此刻已经是离开皇宫有一段路程了。   她双脚不自在的踩了踩地,瞧着这马车的坐垫上精细镌刻着的荷花以及宽大的绿叶,心下只余下来茫然。   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回了东宫该做什么,也不似第一次去东宫时的心情了,当时是那样的欢快,带着好奇。   不是好奇大李朝太子的东宫,而是好奇李渭川的家。   但这一次,再回东宫时,心中却有了无限的疑惑和对未来的茫然。   下了马车,刚回到落梅院门口时,孙宛俞瞧见了端着脏衣篮的彩云。   她怔愣了一下,当时颜色姿态皆是小女儿的彩云此刻竟是面色蜡黄,而背脊也有些弯曲了。   竟是被错磨成如今这番模样了吗?   孙宛俞顿时心中就有些不落忍,彩云当时瞧不上她,她是知晓的,后来她病了之后,彩云就不见了,她也没多过问。   如今瞧着她这副模样,她心中叹了口气。   彩云也是愣了一下,但她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机会。   她快步跑到离孙宛俞几步的地方,猛地就跪了下去,一开口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姑娘,姑娘,我错了,我错了。”   即便是彩玉瞧见了,心中也是难免的有些不忍,虽然彩云当时那般做派实在是不像样,但本来一个大丫鬟,如今活的倒是成了最低贱的浣衣娘。   孙宛俞和彩玉对视了一眼,她抿了抿嘴,说道:“我有时间会给德内侍说的。”   彩云一听这话,以为孙宛俞不愿,是在匡她,她一把拉住了孙宛俞的裙襦下摆,仰着那张哭满了泪痕的脸,苦苦乞求道:“姑娘,姑娘,求您了,那真的不是人呆的地方啊,奴婢,奴婢都快被她们磋磨死了。”   彩玉一把将她推开,蹙着眉说道:“你这是在逼迫姑娘吗?彩云,这次给的教训还不够吗?”   彩云被她推的一歪,她垂着头,哽咽了几声,但那眼底的厌恶和愤恨却是藏都藏着不住。   “行了,我会给德内侍说的。”孙宛俞带着彩云绕开了她,径直离开了。   刚进门,就瞧见了端坐在亭子里的崔舒,她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头,心中很是不高兴,但也没有露出分毫的不喜来。   “崔姑娘,可是寻我有事情?”   崔舒起身,伸手便牵上了孙宛俞的双手,低声笑道:“孙妹妹,我本是想在宫里去寻你玩儿的,但..昨夜有些事情耽搁了,今儿上午又听德内侍说你回东宫了,我又想的紧,于是就不请自到了。”   “妹妹可别嫌我烦。”   孙宛俞收回双手,现行一步的朝着殿寝走去,说道:“我哪里会怪崔姑娘呢,只是我刚乘坐马车回来,穿的衣服也不对,只得麻烦崔姑娘等我一会儿了。”   崔舒身后的丫鬟神色一僵,但崔舒本人却是神色丝毫未变,笑着点了点头。   孙宛俞进了门,等着听不见屋外的响动了,她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窗外,这才开始浣洗和换衣。   瞧着她神色由阴转晴,彩玉心下好笑,只觉得这主子实在是单纯的紧,在这东宫里生活着,都显得她太过于的干净了。   在她身边呆久了,心思也不会那么的重。   “姑娘,怎么的有什么好事情值得这样的欢喜?”她开口问道。   孙宛俞向卖关子,结果没憋到两句,就得意的朝着侍奉自个儿的彩玉问道:“彩玉,若是你成婚前发现自个儿的未来夫婿有个很是宠爱的妾之类的,你会如何做?”   彩玉一愣神,瞬间羞得红透了脸颊,那里,那里有女子这般的讨论自个儿的婚事呢?   她低声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姻大事,哪里能由我们自个儿做主的呢?”   孙宛俞焦急,拉了彩玉一把,说道:“不说这些,我单问你,若是你知晓了你未来夫婿有个宠爱的女子,你会如何做?”   彩玉想了想,低声说道:“若是未来夫婿家境不如我,父母定是会退去这婚约,若是我家高攀了,那一般都会忍着,就当做这女子是个物件儿吧,眼不见为净,最主要的是诞下嫡子才是最重要的。”   孙宛俞欢快的击掌,笑着说道:“对啊,这才是正常的呀,你难道会因为高攀或者想要嫁给未来夫婿,九就去和那妾称作姐妹,或者是多次的主动接触吗?”   彩玉这下明白了姑娘为何会这般的开心,她想了想,有些犹豫的说道:“可那日崔姑娘亲口说了,她无意于和殿下成婚。”   孙宛俞挥了挥手,一脸的我最厉害的模样,说道:“怎么可能,第一,那个女子知道有机会和渭川成婚,会不心动?反而拒之门外;第二,依着崔姑娘和崔姑娘那丫鬟的派头,骨子里都是对于身份尊贵的得意和自处,怎会真正的和我这样出生的女子交好?第三,那日在圣泉寺的船篷上和宴会上,我亲眼瞧见了她面对渭川的姿态,那分明就是喜欢。”   彩玉闻言,瞪圆了眼睛,似乎是不可置信原本纯稚的姑娘竟是能说出这么多东西来。   她又问道:“姑娘,那为何你听到崔姑娘说无意于殿下的时候会那样的开心?”   孙宛俞那里会管她,笑着说道:“一开始我确实是当了真,直到她那日在长生殿说是寻我,那副姿态模样总是很奇怪,感觉处处没有提渭川,但却屡屡提醒我的身份和远在江南的父母,这分明是在暗示我和他们地位泾渭分明罢了。”   彩玉点了点头,说道:“也是,我也是很不喜欢崔姑娘家的奴婢,简直狂妄。”   屋子里主仆两人讨论的热切。   屋外坐着的崔舒丫鬟也低声怒道:“姑娘,您就由着她这般的欺辱与您?”   崔舒扯着嘴角笑了笑,低声说道:“行了,你主子我可是会受气的人?去,去寻一下方才那彩云。”   那丫鬟瞬间懂了,方才从她们这边的视角能一清二楚的瞧见那女子满目的怨恨和不甘。   门外跪坐在地上的彩云一直不说话,直到背后脚步声消失了,她才起身,端起脏衣篮,往着浣衣局走去。   刚走到浣衣局,回到自个儿的屋子里,就瞧见在昏暗窄小的屋子里,立着一个姑娘。   彩云一眼就敲出了是哪家贵女的丫鬟,她放下脏衣篮,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你身份低贱。”   那丫鬟毫不掩饰的皱了皱眉,抽出绣帕遮挡住自个儿的口鼻,语气傲慢的说道。   彩云瞧着她这番作态,能进东宫的女子除了怀玉公主,哪里还有其他的女子?   那女子不管她神色如何,只低声说道:“彩云姑娘,我既是知晓你,又来寻你,如今便是来给你机会的。”   彩云神色警惕,只瞪着那丫鬟不说话。   丫鬟到是也不介意,她悄声的给彩云说道:“我家姑娘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也是将那不上台面,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当做了眼中钉呢。”   彩云顿时神色上下的扫视了这丫鬟,开口问道:“你是崔家丫鬟?”   那丫鬟显然是很得意,却非要装出一副端仪的样子微微颔首。   彩云顿时心中起了波澜。   崔家,别说是姑娘了,就是崔家侍奉主子们的丫鬟奴婢,成婚时也是比她们其他的奴婢要好上许多呢。   若是能在嫡出的崔家女儿跟前侍奉的丫鬟,甚至能嫁给一个不错的官员,或者是给那些门槛半高的新贵做贵妾。   那丫鬟瞧见她神色,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于是开口说道:“我家姑娘素来是个慷慨的,若是你真立了大功,那必定也是可以在面前侍奉的。”   “我家姑娘,从来都是很喜欢用又能才的人。”   话说完,那丫鬟就离开了。   只留下端坐在膈臀的木凳上脸色难看的彩云。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如何选择对于彩云来说其实很简单明了。   她家中虽也是长安人士, 但父亲只做了长安一个芝麻大的小官,还不是赖着娘亲是以前宫里皇后的老丫鬟,手中嫁妆不少,不然哪里能支持着哥哥考学, 而她也在一众丫鬟中侍奉太子殿下呢。   而那孙宛俞出生还不如她呢, 野蛮粗鄙的女子一个,除了那张脸能惑人, 还有什么比她还好的?   彩云摸了摸自个儿的面容, 既是殿下不在意出生, 那她自幼服侍殿下,情分更是不同,往些时候, 心中对殿下只有恭敬, 且殿下整日里冷着一张肃容, 哪里敢有其他的想法?   只怪她蠢笨,不知殿下也是个凡人, 让那卑贱的女人钻了空子,如今她知晓了, 只要她能回到殿下身旁, 日后能常伴陛下的不一定是谁呢。   彩云心中对未来有了期待, 神色间也恢复了些往日的傲慢。   ......   送走了崔舒,孙宛俞也没什么事情做, 她陪着欢快的小福康玩了一会儿, 突然想起她从未给渭川作过丹青。   心中灵机一动,正好可用来当做送给渭川当做身子安康的礼物。   自她跟了渭川, 身无半分, 一粒一物都是渭川所赐, 她哪里有什么东西送给他?   也就是那颗满满的真心罢了。   往昔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如今两人不似以往那般的整日可以想见,没个物件儿,如何聊以慰藉?   孙宛俞一想到此处,就觉得自个儿简直聪慧,于是她起身净了手,吩咐彩玉磨墨,她立于案前,素手落下,神色认真。   这一画,就是一个下午,直到傍晚,她也就才做了半幅。   在长生殿里,李渭川负手立于树下,望着那被孙宛俞非要绑上的红丝带,神色冷硬,目光也不见丝毫的温度。   “如此,孤怎会不如舅舅的愿?”   当朝张丞相之子张云意轻轻地摇了摇手中的玉扇,微微的颔首,面色上对于太子的想法很是推崇。   “殿下说的是,殿下本就是仁爱孝道之人,既是殿下嫡亲的舅舅想要,殿下哪有不从之礼?”   在一旁的德云只听的牙疼,这张云意瞧着一副闲散贵公子的模样,平日里也最是豁达不过,但他真正的模样和本事称得上是一个权臣胚子。   要德云说句大不敬的话,那就是,幸得当今太子是个浑身本事的人,能将张云意掸压住,若是主弱臣强,依着这张云意的性情,到定也是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臣也不一定呢。   你瞧瞧他说的话,活脱脱一副奸臣的模样。   张云意似是若有所觉,他两步上前,歪着头那双深褐色的眼珠子直直的盯着德云扥张脸。   德云也是自幼在深宫中长大,后来硬生生干掉了无数的内宦,侍奉太子,接着伴着太子殿下从皇子所一路走到了东宫。   说句不好听的,在这后宫里他看透了阴毒之事,在前朝他也瞧惯了大风大浪。   倒也是在这双精怪的眼眸下泰然自若。   半晌后,倒是张云意先转过了眼,朗笑道:“德内侍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人呐。”   德云毫不掩饰的犯了个白眼,语气客气的说道:“奴婢那里比得上张大人那张千人面。”   话刚说完,门口就有内侍来传,说是怀玉公主求见。   李渭川颔首,德云转身便朝着门口走去,迎接公主。   张云意眼眸一转,那深褐色的眼眸竟是带了些许的亮光。   李渭川状若未觉,那双眼眸还瞧着那红色的丝带。   “皇兄在瞧什么呀?”李怀玉走进来,眼里带着笑意。   昨日太医就说了殿下如今身子大安,于是今个儿李怀玉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立刻前来探望。   “给公主殿下请安,祝殿下万福金安。”   张云意起身,姿态端正的行了礼。   李怀玉就像才瞧见男子似的,略诧异的说道:“倒是不知张公子也在殿下处,若是知晓,本公主就再等会再来了。”   张云意倒是像是未察觉李怀玉言语中的不喜和疏离一般,那张瞧着清朗的面容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开口说道:“公主这是折煞臣了。”   李怀玉被气的心中一噎,但到底是嫡公主,也不会这点气度都没有。   随后张云意倒是很有眼色的告辞了。   等着只有他们两兄妹时,李怀玉这才开口说道。   “皇兄,最近这几日崔舒可很喜欢朝着您的东宫去呀。”   李渭川闻言,回道:“孤准许她去的。”   李怀玉神色一变,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皇兄难道真的要娶那崔氏女?”   李渭川眸光略有些戏谑的瞧了她一眼,并未开口说话。   李怀玉顿时懂了,但不知为何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孙姑娘那双纯稚的就像是一汪清水一般的双眸。   即便是她深知到了他们这个地位,享受了世间最为顶级的尊贵与荣华,那么在婚姻大事上,也是由不得自个儿做主的,但她瞧了眼自个儿的皇兄,她的哥哥自幼就是不同的。   于是她开口说道:“那...孙姑娘,她知道的吗?”   李渭川伸手将那红绸带摘下,随口说道:“你以为孤为何让那崔氏出入东宫?”   李怀玉一愣,随即她蹙起了眉头,不可置信的说道:“让崔舒告诉孙姑娘,那岂不是更伤她心吗?”   李渭川似乎是极不耐烦,他本就漆黑的双眸冷冷的瞧了一眼嫡亲的妹妹,说道:“你也就只能瞧不上那毛承沙。”   话说完,他就起身离开,只留下李怀玉一脸受伤的瞧着皇兄的背影,直到快要瞧不见哥哥身影,自己也要转身离开时,眼眸一晃,瞧见了皇兄手上的红绸带。   “?”   她眨了眨眼眸,带着满心的疑惑走出了长生殿。   李怀玉刚走到皇宫门口,就瞧见了立在一旁的,一脸闲适的张云意。   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望过来的时候,眼底带着点星星点点的笑意。   她心中一顿,心里浮现出犹如万千的丝线将她的心脏猛地缠住,一点一点的绷紧,使得她都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她不欲纠缠,本想颔首就打算离开。   却未曾想,张云意倒是开口说道:“怀玉公主,小臣竟是忘记了自个儿的马走到何处了,就劳烦公主的马车搭我一程可好?”   在这众目葵葵的皇宫门口,明里暗里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李怀玉和毛家结亲的事情几乎是板上钉钉的,而他张丞相的嫡出公子,也有传闻说是在和李侍郎家的嫡女在议亲。   男未婚女未嫁,可两人早已有了各自的人生。   一想到此,李怀玉那本砰然跳动的心就像她幼时溺了水一般,快要让她呼吸不过来。   只是这一次,张云意不会像幼时毫不犹豫的跳入冰冷的湖水中,犹如天神一般的将她从那刺骨而冰冷的湖水中救起了。   “桂云,去,给张公子寻一匹骏马来。”   李怀玉说完,不顾张云意瞬间僵住的神色,利落的转身进了马车,随后乘着马车,逐渐的远离皇宫。   同时,张云意的身影也越来越远了。   为何不能是张云意呢,他分明是更有前途,本事才能也更为出众,就是父亲,张丞相已是位极人臣。   就因为毛承沙的母亲是五大世阀里的赵郡李氏嫡女,她若是和毛承沙成婚,几乎就是拉拢了赵郡李氏。   李怀玉叹了口气,听着车窗外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心中的烦闷也好了几分,她撩开窗帘一角瞧着这长安城里繁华的街道,和人来人往的人群,心中也好受了许多。   她是一朝的公主,爹爹当今的皇上,母亲是皇后,亲哥哥更是浑身本事的太子,她亦是极致的荣华富贵了,这一生她除了婚姻,其实无一不是随心而过的日子。   若是舍了这婚约自主,换来天下的安稳,即便是一丁点儿,她亦是心甘情愿的。   “行了,不回宫里了,去东宫吧。”   李怀玉说道。   而东宫的落梅苑里,孙宛俞画了一下午,此刻双臂早就累了,她简单的用了膳,就坐在亭子里,找了本闲散的书看。   说来,这次手中的书倒不是她素日里最喜欢的话本子,而是左传。   这书是德内侍特意给她送过来的,说是殿下说既是有些无事做,也不必浪费这样好的时光,也别到处乱跑,等着他回来,要考她的。   德云就像是献宝一般,笑着说道:“这些书都是殿下幼年时读过的,里面都是殿下读时,细细的注释过呢。”   孙宛俞本不想接,这样的书多晦涩呀,瞧着很是无趣呢。   但一听到是渭川读过的,她顿时心中对着这一大箱子书都产生了好奇感。   若是,若是她有读不懂的地方,发现了渭川刚好注释过,这样岂不就像是当初和渭川一起读过一本书一样麻?   她也可以从这些书里去窥探渭川幼年时是怎样的人。   于是今儿下午,不用彩玉催促,或是特意的去寻什么事情做,她自个儿早就拿著书去了庭院里做着,泡了一盏茶,细细的瞧了起来。   于是等着李怀玉进门时,就瞧见了这一副岁月静好画面。   “你在瞧什么?”   孙宛俞被李怀玉吓了一跳,她捂着心口瞧着身旁的公主,犹如受了惊的小兔子。   “哎哟,本公主分明并未可以压低脚步声,你读什么书呢,读的这样的用心?”   李怀玉脸上丝毫没有将别人吓到的愧疚感,理所当然的将头朝着女子手中的书本瞧去。   只一眼,她就看出了那些书上的注释是皇兄的字迹。   “皇兄竟是将他这书给你看了?”   李怀玉惊呼道。   不怪她大惊小怪,当初她被夫子压着读书时,面对这些晦涩文字很是艰难,听夫子说皇兄文采惊艳绝伦,就想着将皇兄读过的书借一借,却都被冷声回拒了。   没成想几年后她会在孙姑娘的手中瞧见。   书籍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很珍惜,特别是用心读过,自己一笔一划的注释过得,更是在文人中视为珍宝。   突的,李怀玉就懂了皇兄今日那未曾言语之下的态度。   她不由的感叹道:“皇兄是真真的很喜欢姑娘了。”   孙宛俞听得心中欢喜,将书小心翼翼的递给了彩玉,嘱咐道:“要放到我那匣子里,可别弄皱了。”   这才转身想要行礼,却被李怀玉拉住了,笑着戏弄道:“都现将书放好了,这才对着本公主行礼?”   孙宛俞顿时脸颊抹上了一层胭脂一般的红色。   李怀玉想了想自个儿的来意,笑着说道:“孙姑娘,反正这皇兄短时间是不会回到东宫里了,你在这也没有什么玩伴儿,整日的就像是待在囚笼里一般,不若你跟着我去公主府住一段时间吧。”   若是前两日,孙宛俞定然就答应了,可...她想着自己的画还没有画完,于是低声拒绝了。   “近日里我在这宫里读书,作丹青,倒也不无聊,况且我若是去了公主府,殿下回来没寻到我,那岂不是错过了。”   李怀玉听着,倒也没有勉强,待了一会儿,瞧着天色暗了,李怀玉也不愿多耽搁,于是就带着丫鬟和孙宛俞告了别。   说好了下次一起逛街。   刚出了落梅苑,走到前厅时,就发现东宫里的管事们抬着一箱一箱的红绸朝着屋子里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李怀玉抿了抿嘴, 朝着远处掩藏在梅林间的落梅苑瞧了一眼,叹了口气,离开了。   梅林苑中,孙宛俞送走了李怀玉, 刚沐浴完, 就瞧见了渭川竟是回来了。   “渭川!”   女子的嗓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欢喜。   夜色渐深,在这金丝掐线的苏绣荷花的被褥间, 女子长发带着水汽落在身后, 在那素色的丝绸寝衣洇开水渍, 那洁白细嫩的腰肢隐隐可见。   最近药膳不断,女子被养的胖了些,瞧着顺眼了许多。   男人并不坐过去, 而是反身随意的坐在南窗下, 继而神色平静, 伸手道:“过来。”   孙宛俞那里会计较这些,她起身踩着软鞋, 朝着渭川直接就扑了过去。   “我还在想呢,你多久回来。” 女子细软的手臂圈住了男人的脖颈, 小小的脸躺在胸膛里, 仰着头瞧着男人冷峻着的面容。   “嗯。”   男人似乎是有些怠倦, 他抱着女子,随意的拨着女子身后的发丝, 眼眸合上, 神色间逐渐的舒缓了起来。   孙宛俞瞧见他这般,也不多说, 只是乖巧的依靠在男人的怀里, 也跟睡了过去。   直到天边掀开了晨曦, 日光缓缓地铺洒在人间。   彩玉打开横窗,带着夜色的凉意缓缓的透进了屋里。   孙宛俞被惊醒,她一把抓住了被衾,失声唤道:“娘亲!”   “怎么了?” 一双大手将她眼角落下的泪水擦净,低声问道。   孙宛俞还陷在巨大的悲伤和绝望中,她泪眼婆娑的望向了男人,那梦中的委屈和心酸顿时喷涌倾泻,她转身一把抱住了男人的精瘦的腰,由着那酸楚随着泪水大颗大颗的流出,缓缓的洇湿了男人的胸膛。   “想家了?”李渭川问道。   孙宛俞轻轻的摇了摇头,等着自个儿控制了情绪,她这才露出那双兔子一般的红眼睛,声音还带着点颤抖的说道:“渭川,我最近连着做噩梦,梦见了自己的娘亲似乎是死了。”   李渭川神色一顿,那双漆黑的眼眸竟是带上了浓重的诧异,接着他神色缓缓的敛起。   再次瞧着女子的神色带上了些探究。   女子双眼洇满了泪水,湿漉漉的,那挺翘的鼻头微红,那神情上除了残留的悲伤,还有的便是像小狗一样对着他完全的信任和依赖。   “梦都是反的。” 李渭川第一次安慰人,他缓了神色,轻轻的将女子揽在了怀里,低声说道。   “嗯~”孙宛俞依赖的靠在了渭川坚实的胸膛里,随后低声说道:“渭川,我想我爹爹和娘亲了。”   李渭川神色平静,顺口说道:“等这段时间事情完了,你爹爹和娘亲会来长安的。”   “真的吗?”孙宛俞抬起头,语气瞬间变得欢喜了起来。   “孤何曾欺骗过你。”李渭川瞧见她就像是稚童一般,欢喜都在一瞬间,好笑的用手指点了点她通红的鼻头。   “嘿嘿。”孙宛俞憨笑了两声。   就在此时,德云进了门,行了礼。   李渭川起身,对着还懒在床褥上的女子说道:“这几日你就呆在苑里,别到处乱跑。”   孙宛俞乖乖的点了点头,声音糯糯的说道:“我从不到处乱跑。”   “嗯。”   李渭川伸手展开,由着德云给他穿衣,又瞧了眼那女子,似乎是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说道:“还有那崔氏女,如今由着她是因为她有大用处,旁的她说了了什么你你不信。”   “嘿嘿,我知道呢,我早就瞧出来了殿下不喜欢她。”孙宛俞邀功似的,抱着被衾坐在床褥上,语气傲娇的说道。   “嗯。”   李渭川到时并未有其他的言语。   反倒是一旁的德云,开口笑道:“姑娘最是聪慧不过呢。”   孙宛俞跟着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德云说道:“德内侍,前几日瞧见了彩云,我看她颇有些辛苦呢。”   德云手上动作一点没歇,神色倒也淡然,他说道:“姑娘,有些人的心眼儿和心思全是坏的,也就仗着您心善,只是奴婢可舍不得姑娘受委屈,只得严酷一点了。”   孙宛俞一听到他这么说,心下就明白了。   倒是李渭川开口说道:“她这般性情哪里能做成什么事情?日后如何管控下人?就将那彩云放在她眼皮子底下。”   德云猫了猫腰,说了声是。   李渭川转而对着床上一脸茫然的女子说道:“你也改锻炼锻炼了,如今连个下人都拿捏不住,到时候怎么去拿捏这些宫内宫外的人?”   孙宛俞虽然没懂,但她素来听渭川的话,便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但在场的无论是德云还是彩玉,两人极力的稳住了自个儿的神色,但那心中却是掀起了惊天骇浪!   殿下这番话分明就是在说日后这孙姑娘怕是要母仪天下!   等着渭川走了,彩玉高兴的说道:“姑娘,殿下是真的很在意您了。”   孙宛俞心中高兴,但嘴上却问着:“你为什么这么说呀?”   彩玉哪里瞧不出姑娘这一副满脸都写着快说,虽然我都知道,但我想听你多说说的模样。   她那里知道自个儿被指派到此处来侍奉的是未来的皇后呢?   最开始的时候,她其实心中也是不情愿来这偏僻的落梅苑的,东宫虽不和那些所谓的高门大户一般,都是纪律严明的,没有人胡乱的咬舌根。   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谁都知道殿下自江南回来后就带着一个神秘的女子,将她养在了落梅苑,甚至都不给个丫鬟,就像是养了只小狗一般,每日里只是派人去送些膳食。   彩云甚至告诉她,这女子怕不是淮阳的那些瘦马吧,太子用上一次也不好扔,于是干脆当个物件儿养着。   直到这女子差点病死了的时候,她和彩云一起被派到此处,来照顾传闻中的瘦马。   她一眼就瞧出来了,这哪里是什么瘦马,只是个单纯的姑娘罢了。   其实在这深宫里侍奉这样的一个主子也算是幸运了,只要她荣宠不衰,她这贴身的丫鬟定也是地位逐渐的高,日子也是体面的。   一开始她心中所想的不过是日后是个受宠的妃子,甚至可以是贵妃也不为过呢。   可未曾想过皇后之位,首先的便是孙姑娘的家世,江南的小官之女,其次便是她和殿下的这段关系,实在是不够的体面。   彩玉心情颇好的将寝衣收拾好,正打算洗了,就瞧见从殿门口走进来的彩云。   彩玉脚步一顿,反倒是彩云就像是和往常一样的朝着她走来,脸上带着些笑意。   “彩玉。”   彩玉也跟着松了口气,笑道:“彩云。”   毕竟是相处了很久的姐妹,虽然私底下有争执和小矛盾,但两人也算是相互在照应。   这次教训也望她日后老实些。   “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彩玉和彩云边说着,就边朝着远处走去。   声音逐渐的就低了,孙宛俞心情也破是舒畅。   她打算起身去继续看昨日的书,打开匣子却没有找到,这个时候彩玉已经走到了殿外,她唤了两声,彩玉却未回头。   孙宛俞纠结了一瞬,还是想要现在就开始看书,她提着裙摆就朝着门外跑去。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她转了个弯儿,再走出一个扇形拱门时,才发现这东宫什么时候竟是这样的热闹了。   她好奇的走过去瞧了一眼,发现竟是满箱子的红绸缎。   人来人往的,全都在搬着各种家具和器具。   “这是要做什么?”   她随意的拉着一个人问道。   但那人连忙摇了摇头,说是不清楚。   孙宛俞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多问,就瞧见远处德云脚步匆匆的走过来。   “孙姑娘…”德云对着孙宛俞周围的几个侍从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开。   孙宛俞也不在意,瞧见了德云,等着德云走近,这才问道:“德内侍,这是在做什么呀?”   说着,她压了压心口的心慌,又说道:“最近东宫是有什么喜事吗?”   “哪里有什么喜事?”德内侍笑着说道。   孙宛俞显然不会相信,她瞧着那逐渐铺开的红绸缎,说道:“你别骗我…”   “哎呀,姑娘,你还记得你给殿下在长生殿庭院的树下系着的那根红丝带吗?”   德内侍问道。   “嗯~怎么了?”孙宛俞问道。   “前儿钦天监算出来了,说是在这宫里挂着红绸缎对殿下身子大安有益处呢。”   德内侍叹了口气,又低声说道:“鬼神之事,也不敢声张,是以旁的人都不知晓罢了。”   孙宛俞神色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就想要回去了。   但德云到底是不放心,他问道:“不若姑娘去寻殿下?”   果然,孙宛俞神色一绽,语调惊喜的问道:“我可以去寻渭川,他没有在忙吗?”   德云给楚二挥了挥手,楚二顿时懂了,悄声的往前走了。   “本是不可以的,但今日殿下定是有空闲的。”   “那好吧。”   孙宛俞目光从那一箱一箱的红绸带收回去。   而彩玉和彩云走在路上,定然也是瞧见了这红绸带,和各种器物。   她们在这宫中呆久了,自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彩云瞧了一眼,低声说道:“彩玉,说来,咱们日后怕是要更小心了,再也不比当初了。”   彩玉本瞧着这满宫的红绸锻,心中很是为着姑娘高兴,听见了彩云这么说,所有积分疑惑,但一想也是,姑娘若是做了太子妃,确实不能这么随性了,须得时刻小心谨慎。   “是啊,说起来,那里知道咱们姑娘有这样大的福气呢。”   彩玉感叹道。   彩云一愣神,神色间的诧异一晃而过,她掐了眼神色间尽是欢喜的彩玉心中犹如惊涛。   “彩玉,我走了这些时日,咱们姑娘如今是要…”彩云说着,神色间很是有几分惊喜。   彩玉心想这事儿殿下并未避着人,于是低声说道:“是呀,殿下亲口说的呢,要姑娘学习如何御下呢…” 第39章   “御下?”   彩云低声喃喃说道。   “是呀, 如今姑娘也要学着长大了呢。”彩玉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些遗憾,但更多的都是期待和与荣有幸。   主子前途远大,她们奴婢也好过不是?   走着走着人多了, 两人倒也没说什么了。   ……   德云带着孙宛俞朝着前院儿走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朝着这边走, 目光不由的带了许多的好奇。   这便是渭川每日生活、办公的地方。   一路上树木郁郁葱葱,百花齐放, 簇新红灯笼, 随着微风轻轻摇晃着。   水上落花多多, 水清溶溶,曲折萦迂,顺着抄手游廊走去, 只见远处宫殿宽阔, 飞檐愈深, 白石为栏,环抱着殿寝, 房檐上龙飞腾空。   刚走到门口,德云退到一边, 由着女子自个儿推门进去。   东宫的书房被她大力的推开, 露出里面的情形。   两溜的金丝雕空玉花大檠灯, 五步一环保两人粗的漆红雕刻腾云的金龙房柱。   两旁柱子对称,房屋坐北朝南, 在房屋的正北方, 一张极为宽大的紫檀木四方案桌位于正中,案桌上放置着笔架、狼毫、镇纸、书籍若干, 无不及尊极贵。   北方的一整面墙上悬挂着巨大的舆图, 男人便立在此处, 那高大的身姿纤长笔挺,犹如参天的大树守护着这诺大的李朝。   “渭川。”   孙宛俞拎起群儒,朝着男人跑去,她今日穿着蜻蜓纹浅碧春罗衫子,一团娇纹郁金色绫裙,披春水色绿罗帔子,手上拿着心形团扇。   朝着男人奔去时,犹如那扑火的花蝴蝶,总是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劲头,那双水润的双眸从未瞧过旁的一眼。   她直直的扑进了男人的怀里,鼻息间盈满了男人身上的龙涎香。   李渭川一把将其抱住,那双眸光却瞧向了窗外满宫的红绸。   直到那眸光收回,有落向了那墙壁上挂着的舆图。   “跑得这般着急做什么?”男人声音清冷的问道。   女子因着跑动,脸色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红润,那额间的梅花印染上了粉红,瞧着娇艳欲滴。   “疼吗?”他问道。   女子一愣,瞧见了男人的目光,下意识的摸了摸额间,浑不在意的说道:“早就不疼了。”   她说完,似乎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笑着说道:“若是我走丢了,殿下就可寻着这梅花印寻我。”   李渭川浑不在意的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女子的额间,并不言语。   “渭川,怎的这东宫满是红绸,连灯笼都换成了红色的,是有什么喜事吗?”   李渭川目光从舆图上收回,最后才沉甸甸的落到了女子那张犹如海棠花一般的面容上。   这般的喜欢自己,若是说他李渭川心怀天下,只求励精图治、收复山河、安定边疆,内治理朝堂、整治贪污腐败,以此谋求李朝的鼎盛发展、歌舞升平。   那这怀中的孙氏女则是满心满意只求他喜欢,求他平安、在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他,只要他在身边,一切都是欢喜的。   李渭川敛了敛眉,那双犹如墨点的黑眸倒映着她娇嫩的面容。   “你以为是有什么喜事?”   鬼使神差的,他骤然开口问道。   孙宛俞一愣,心中有些慌乱,她咬了咬粉嘟嘟的嘴唇,低声说道:“瞧着,就像是渭川你要成婚了一般。”   她不傻,她瞧得出来。   但却依旧是这样坦荡荡的问了,心中的猜测和忧虑她不会留在心底,只要他说了,不论是什么,她都会信。   因为他是渭川,她的渭川啊。   “殿下。”   突兀的,在门口传来一声轻唤。   孙宛俞蹙眉望去,瞧见了楚二跪于地上,说道:“殿下,崔族长前来。”   李渭川将女子推开,目光又落在了窗外的红绸上,低声说道:“回去吧,别担心,等着这月过了,你的父母就会前来长安的。”   孙宛俞想要开口,男人却已直接走向了门口,几步1之后消失不见。   她不知为何,心中突的变得很慌张,跟着追了几步,却被门口的德云拦下。   “姑娘,咱们回去吧。”   孙宛俞猛地顿住了脚步,她那张白嫩的脸不知为何在这喜庆的红绸缎下显得格外的苍白,即便是那粉红的唇,此刻也显得失去了血色。   “德内侍,你是不是在骗我?”   她开口问道。   德云那样一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此刻竟是不敢直视女子那双纯稚如清水的双眸,他猫了猫腰,说道:“姑娘,无论殿下要做什么,他身旁的女子只有您,这件事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孙宛俞一顿,她刚想说什么。   就被德云打断说道:“一开始就有您,即便是皇后娘娘送给殿下的那些个丫鬟,殿下也未碰过哪些女子分毫。”   “殿下心怀天下,身上肩负着江山社稷,有时,他亦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您,却是殿下每每疲乏时,唯一的休憩处。”   孙宛俞一顿,不愧是德云,那极为简短的话却将她那心中慌乱的就像是顷刻间就要失去渭川的胡思乱想压了下去。   她想,无论渭川要做什么,只要他身边只有她,只要他心悦与她,她可以舍弃一切。   当她跟着德云回到落梅苑时,瞧见了不知为何有些紧张的彩云。   她疑惑的顿住了脚步,对着彩云说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彩云心中猛跳,她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道:“没做什么,只是午间起的有些晚了。”   孙宛俞蹙眉盯着彩云看了一会儿,接着缓缓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说,直接进了寝殿。   鼻息间总是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但细细闻,却又没有了。   孙宛俞正打算仔细的闻闻,却瞧见了门外走进来的崔舒。   她猛地蹙起了秀眉,什么时候崔舒进门都不需要传报了?   她瞧了眼侯在门口的内侍,那崔舒早已走到了她面前,神色间是压抑不住的欢喜。   “妹妹,几日不见,我倒是怪想你的。”   崔舒那张端仪的面容,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崔姑娘寻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孙宛俞直言道。   “没什么大事情,只是我和妹妹相识了这般时日,心中早已将妹妹当做了亲姊妹,只可惜妹妹似乎总是对我很冷淡。”   崔舒瞧着女子,语气很是热切。   但孙宛俞却是没了应付她的心情,那双水光潋滟,犹如一汪清水一般的双眸直直的望进了崔舒那双眼里,就像是一张至纯的一面镜子,将人心的丑恶照的一干二净。   崔舒在这样的眼眸下显得无所遁形,她脸上的笑逐渐的消失了。   慢慢的,那张脸上完全的露出了厌恶冷淡和高傲至极的神色。   “如此这般,你我才能真正的谈话。”   孙宛俞声音亦是冷淡。   丝毫没有被她这副神态吓住,反倒是孙宛俞自己都不知道,她面前强势而又高傲的崔舒时,浑身的威仪和那姿态像极了李渭川。   崔舒冷下了一声,说道:“那孙姑娘可知我....”   孙宛俞心中实在不耐,打断她直言道:“崔姑娘喜欢殿下,这不必掩藏,是个人都能瞧得出来,但我素来是个粗蛮的,曾亲口问过渭川,是否心悦与你,渭川否认了。”   崔舒顿时神色变得极为的难看,她甚至猛地起身,那双眼眸死死的瞪着孙宛俞,再次开口说道:“你这不知廉耻的玩意儿。”   孙宛俞心中已是气急,她冷声开口道:“我虽不知礼仪,但也知道,同为女子,婚姻大都是身不由己,若是你崔姑娘堂堂正正的和我一较高下,那我输了也便是认了,可崔姑娘种种手段行径却愧对了你这世间人人夸赞的品行和礼仪。”   虽字字为带有脏话,但每一个字都像是耳光子一般的扇在了崔舒的脸上,而且还是她最为瞧不起的低贱之女说道的。   “你这个贱人!”   崔舒猛地将手中的团扇扬起,就要打在孙宛俞的那张脸上,孙宛俞细弱的手章一把捏住了崔舒的手腕。   顿时,即便是彩玉都神色紧张了起来。   崔舒的丫鬟在一瞧见了自家主子被捏住了,凶恶着脸就要上前。   彩玉将其一把拦住,两人争执之间,胡乱的推搡着,竟是跌出了门外。   崔舒也挣扎着,而孙宛俞被她一把推倒了地上,她自个儿一时间没站稳,也绊脚跌落在地。   那一股钻心的疼席卷了她。   孙宛俞瞧见她不打架了,正欲说什么,鼻息间那股若有若无的奇怪的臭味又出现了。   她猛地蹙眉,问道:“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崔舒本脚腕疼的要死,闻言,也嗅了嗅,突然她神色一变,就要起身跑出去。   但那脚腕竟是骨折了,她一动就钻心的疼。   孙宛俞一瞧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事情定然是不对劲的,她想要出门去看看,却瞧见了门外猛地燃起了黑烟,一时间外面竟是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将屋内屋外瞬间隔开,屋外的众人神色大变。   孙宛俞瞧去,心中顿时犹如鼓击,她紧张的瞧着屋外除了神色慌张,乱成一锅粥的侍从和下人,还有彩玉神色焦急的对着她吼着什么。   孙宛俞神色一皱,就想要跑出去,去骤然被崔舒拖住了下腿。   她望下去,就瞧见女子那本来一脸高傲的神色早已是变得神色慌张,她那双眼睛因着恐惧,甚至肉眼可见的颤抖着。   “带我出去,快带我出去!!”   “求你,求你了!!!”   苏宛俞一脚踢开她,就想要跑出去。   她甚至看见了远处狂奔而来的德云,大声的嘶吼着让她快跑出来。   孙宛俞心中也更着紧张了起来,她提起裙摆就想要朝着屋外跑去。   崔舒被她踢的一跌,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站起了身子。 第40章 第二更   孙宛俞本走到了门口, 那火骤然大了起来。   滚烫的火焰瞬间烫到了她的脸上,女子被吓了一跳,只能往后退了退。   “呵。” 崔舒瞧见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拖着脚走到了孙宛俞的面前。   她神色间隐隐带着癫狂, 孙宛俞并不想搭理她,而是朝着屋外瞧去, 想找个位置跑出去,   她心中犹如鼓击, 那火实在是太大了,甚至她刚才闻到的那股子怪味道越来越浓烈了。   就在她打算踩着火跑出去的时候,崔舒一把抓住了她, 那双端庄的面容早已扭曲, 她似乎是知道自己个儿跑不出去了一般, 那双眸子死死的带着癫狂的瞧着她,说道:“孙宛俞,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满宫的红绸带是给你铺的吧?!”   “滚开。”   孙宛俞心中大恸,但那火实在危急, 甚至她瞧着屋外那些试图不要命扑进来的侍卫和下人, 走到了半路又退了出去时, 心中隐隐觉得再不跑出去,恐怕就跑不出去了。   “别跑了。”崔舒猛的将孙宛俞拉住了, 两人顿时滚落在地, 她一把将孙宛俞盖在了身上。   孙宛俞虽不懂她为何要这般,但她撑住身子挣扎着要起身。   她已经听到了渭川的声音。   “渭川!”   她嘶一开口竟发现自个儿的嗓音竟是粗哑的。   崔舒显然也听见了, 屏息一瞬, 即便是心中知晓他怕是从未正眼瞧过自己, 但如今听见他只字半语的未提自己,心中凄凉一片。   瞧见眼前女子眼底的惊喜和逐渐消散的惊慌时,她一把将孙宛俞揪住,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张即便是满脸脏污也是难言秀丽的面容。   “你这张脸我早就想一寸一寸的剥了下来,如今就这么烧成了灰也好。”   也就是在这一瞬,突然,只听见“噗呲”的一声,孙宛俞心中猛的一跳,而崔舒捏在她胸前的手猛的筋挛了一瞬间。   “嘭!!!”   孙宛俞只听见耳边一声巨响,那泼天的火猛的朝她席卷而来,这时,她下意识的转头,竟是那门窗早就不见了,她一眼就瞧见了门外的男人的身影。   知识这一次不知为何,她竟是瞧不清男人的面容了,但她就知道那是他。   突然她似乎被什么东西掀了起来,全身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整个人瞬间陷入了黑暗。   最后,她想的是,他是安全的,这就好了,只是她怕是不能伴着他了。   也可惜一月后也见不到爹爹和娘亲了。   落梅苑的屋顶直接被炸飞,浓烈的煤油混着火药的味道刺的人头昏。   ……   “唔。”   “嘶…”   孙宛俞从长久的黑暗中被疼痛惊醒,她刚有点意识,就被全身的剧痛占满了所有的思绪。   甚至连眼珠子都是疼的,世界混沌一片,她口中犹如火炙。   疼的实在受不了时,想要动一动,却发现那手指似乎也被什么包着,她动都不能动。   但那身子实在是疼,她不由的呻,吟了起来。   “姑娘,姑娘你醒了?”   突然,耳边传来犹豫隔着屋子的声音,隐隐约约的。   “水,水。”   她干渴的都快张不开嘴了,甚至弧度略略的大些,都撕扯着伤口。   “太医,太医,姑娘要水喝。”   彩玉连声说道……   但也就只有这一句,孙宛俞就再也听不到人声了。   她昏昏沉沉的,又陷入了一阵猛烈的剧痛之中,无边无际…也不知道究竟何时才能不痛,那自骨头里发出的阵阵疼痛连着她那皮肉犹如蚂蚁寸寸啃食。   她的双眸隔着一层东西似的,只能感受到黑夜和白日。   饥渴席卷着她,无尽的疼痛缠绕着她。   有时候甚至恨不得死去。   那一日,她疼的昏了过去,又醒来。   在一片白光之间似乎瞧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渭川,渭川。”   “救我。”   “我疼,渭川。”   话都未说完,男人就顺着那白光走了出去。   她心中一急,竟是想要起身,甚至身子已经是已经习惯了疼痛,撑着那被包裹的僵直的身子立了起来。   但也就是那么一瞬,接着她便就像是撑不住似的,瞬间跌落会被辱,也就是这一个动作,竟是疼的她脑袋一昏,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在她昏过去之后,那她以为离开的男人背对着她,那身骨挺直,在一片的光亮之中,男人那双漆黑的眼眸却犹如寒潭。   地上跪了一片的人。   其中一位年老的太医花白了头发,浑身的冷汗打湿了官服。   “殿下,臣等无能。”   只这一声,太医就像是被锁住了喉咙一般,再未说出半个字。   九月炎热的酷夏,这东宫却就像是被落入了冰窖,冷的人骨头都在疼。   甚至在这迫人的威压之中,有的人恐惧的都以为自己见不到日落。   许久,男人似乎是动了。   德云跟在身后,低声说道:“殿下,那崔氏…”   李渭川那双黑眸犹如利刃,阔步朝着苑外走去。   ……   知道那日之后,孙宛俞再未见到过那身影。   她也未曾提过,长久的日子里,她如今早已习惯了醒来便是万刀刮骨割肉一般的疼痛,又一次从昏迷之中被疼醒。   但意外的是,竟是也不似往日的那般疼,她甚至能瞧见那屋子里有一处圆圆的小小的亮光。   她加叫了一声,周围寂静无声。   似乎是过了许久,她缓缓的撑起了身子,这几日浑身都湿漉漉的,鼻息间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孙宛俞知晓,自己怕是时日无多了。   她鬼使神差的,缓缓的起身,迈着那残破的步伐朝着那处亮光走去。   伸手拿出那盒子,她隐约瞧见那犹如月光一般温润亮意的盒子染上了血色。   但她去像是为瞧见似的,只是看着那小珠子一般的药丸。   “啊,是那个波斯人说的神药呀。”   孙宛俞轻轻的拿起,使劲的张开嘴将那药丸塞进了嘴里。   她本以为难以下咽,大但那药丸竟是一瞬间化作无物,她甚至来不及吞咽,就从口中消散。   孙宛俞也不愿再回到了那躺的厌倦了的床褥间。   她缓缓的撑着身子,坐在了南炕上,就这么依靠着关着的横窗上,窗户缝隙透露着夏日里的夜风,暖暖的,吹的她骨头疼。   但她也不在意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感受到了一阵缓缓的白光,她知道这便是天亮了。   她微微的侧头,手指摸索着用力将窗户打开了一点缝隙,虽然只有一点,但也足够了。   窗外传来阵阵的唢呐声,似是带着无尽的欢喜。   “哎,当初咱们都以为是屋里这位就是太子妃呢。”   孙宛俞听得出是以往院子里洒扫的丫鬟。   “是啊,当初满东宫的丫鬟那个不羡慕我们?”   另一个丫鬟说道。   “哎,只可惜姑娘伤的这般重,就连太医掌院都说无能为力了。”   “谁知竟是那崔姑娘,倒也是她命好,先是有那般大的火焰,房屋都烧焦了,就她只是受了些轻伤,还如愿的做了太子妃。”   “要不是这场火,这太子妃本就是咱们姑娘的!”   “快别说了,你知道什么?我听说啊,太子在那场大火前太子就向陛下求赐婚崔氏,那里是我们姑娘,当初满东宫都知道,就咱们院子里的被瞒着呢。”   “哎呀……那咱们姑娘怪可怜的啊。”   “人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可怜不可怜的。”   “咱们好好活着才是,别想的有些没得,你看,当初那位如此宠爱咱们姑娘,可是自姑娘病了,哪里来瞧过姑娘一眼,也就是那掌院说姑娘不行了,殿下也就是远远的瞧了姑娘一眼,便走了。”   “这世间,哪有什么情情爱爱的,当初也就是姑娘那般的姿容,和那满心的痴心罢了。”   两人丝毫不知窗户后,静悄悄靠着的女子,直到那唢呐声越来越近了,两人才放下扫帚,仓促离开。   突然,那原本万里无云的,被钦天监算了一整夜的好日头竟是平白无故的下了一场暴雨。   乌云密布,黑压压的压住了整个长安城,就像是要将这繁华的都城吞噬一般。   电闪雷鸣,迎亲的队伍将将走到门口,众人都被淋湿,即便是坐在骏马上,一身大红喜服的太子。   将将到了门口,那骑着骏马的男人勒住马缰,顿住。   “怎么不走了?”   半晌后,一身嫁服,头戴盖头的崔氏舒,悄声靠着窗户问道。   无人回答,她欢喜的笑脸一僵,悄声撩开喜车帘一角。   队伍的最前面,她瞧不清男人的面容,只能看到男人的笔直的背脊,还有那白日间突然如瀑一般的暴雨。   滴滴答答,犹如坠落的石子击打在车窗顶上,密密麻麻的,扰的她心也跟着乱了起来。   远处,一队宦官模样的人骑着骏马挥雨而来。   “宣召!”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江南孙氏女,孙宛俞性情淑德,品行端淑,特封为永安郡主。”   “啪。”   落梅苑中,在大火中残存的一株梅花树,骤然从中间劈开,在铺天盖地的雨幕中,坠落入泥土里。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砰…砰…砰…”   什么声音?   孙宛俞动了动, 下意识的手指一缩,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心猛地一惊,她习惯性的屏住呼吸,等着那刺骨的疼痛传来。   几个呼吸之后, 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疼痛并未传来。   “嗯?”   竟是不疼?   她心中一喜, 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就像是有千斤重, 即便是她用尽了力气, 也只是微微的侧了侧头, 感受到耳边摩擦被褥的声音。   而不是哪挂肉的剧痛!   就在她心中惊喜时,突然她感觉床榻旁似乎是立着两个人影,应是女子, 她的鼻息间闻到了隐隐的香意。   “祖母, 小姑娘身子已是无碍了, 只是太过疲累,需要休息罢了。”   孙宛俞本想问谁是小姑娘, 你们又是谁?   但意识一昏,接着又陷入了沉睡。   只是这一次她不是像先前那样, 完全的坠入了黑暗, 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似她当时以为自己死了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而是逐渐的走进了一幢大院儿。   甚至不是院子, 更像是绵延的宫殿。   但不似江南, 也不似北方的东宫,那红砖黑瓦的宫殿外的围着砖墙尽是黑色, 绵延不绝的阻挡, 像是将那宫殿紧紧的围着, 似乎是要将什么隔绝在外一般。   每一间殿寝都是格外的高,柱子也是格外的粗壮。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的开心,迈着步子奔跑着,一直跑着,一直跑着,她扶着巨大的红门,迈着步子走进了一间诺大的宫殿,但这宫殿里竟是无一人,除了她。   “砰…砰…”   她迈着步子不断的跑着,但这宫殿实在是太大了,甚至后来她听见自个儿跑的太累了,那心跳盈满了她的耳朵。   直到她跑到了一扇巨大的红门前,里面终于传出了细细碎碎的声响。   “夫人,少主说他今日巡边,可能就不回来了。”熟悉的嗓音传出,但她却像是不在意似的,停在地上满满的抚着自个儿的胸口,等着呼吸慢下来。   “切,谁愿意等他似的,爱回不回。”   女子声音粘粘的,带着江南的软糯似的。   直到听到了这声音,她心中突的欢喜了起来。   “娘亲!!”   红门发出沉重的声响。   孙宛俞猛地睁开眼睛,她瞪大了眼睛朝外瞧去。   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逆着光走来,手中呈着什么,逐渐的她习惯了日光,才瞧见一个陌生的女子逐渐从白光中走到了她的面前。   “哎呀,小姑娘您醒了!”   女子声音虽沉稳,但却依稀的是听出能带着江南的口音。   孙宛俞瞧见女子一身的胡服,姿态自如,但一举一动却是带着灵秀之气。   容貌虽素雅,但却颇有些韵味。   女子瞧见她不理人,却也不恼,只嘴角蕴着笑意,将紫玉的碗放在床褥边的几上。   孙宛俞错开眼眸愣愣的朝着窗外瞧去,只见屋外郁郁葱葱,尽是青松,窗户雕梁画栋,精致而雅趣,房屋多也是带着江南的细致,就连床都是胡床,周围屏风用笔墨山水描绘着竹林七贤。   但远处望去,山岭陡峭,草木低矮,甚至就像是到了山顶奇石林立,在日光的照耀下,那种被刀削一般的凌厉感有种异世的美。   她竟是瞧得见了,孙宛俞心中感叹,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恍然的惊觉。   她猛地伸出了手指,只见眼前肌肤白嫩剔透,举着对着日光的手指甚至指腹像是最顶级的羊脂玉,微微地半透着光亮。   “这是何处?”   她嗓音糯糯的,呼吸间都是清透的,甚至带着青松的香气。   喉咙间再也不似那嘶哑的,干渴的,还有那缠着浓厚血腥味道的呼吸,也不似一呼一吸之间都带着撕扯一般的疼痛。   “姑娘猜这是何处?”   女子瞧着岁数不小了,那双眼眸里带着无尽的温润。   瞧着她的模样,那神色,像极了她的娘亲。   “你很像我的娘亲。”   孙宛俞开口说道。   那女子神色一愣,接着蹙起了秀眉,那瞧着她的眼神中带着探究,最终变成了怀恋和满意。   “你倒是真的很像你娘亲。”   女子开口说道。   孙宛俞一愣,欢喜的问道:“您认识我的娘亲?!”   她又想到什么似的,又问道:“这里是江南?”   那女子摇了摇头,将那紫玉碗递给她,说道:“我已是快有十余年未见过你娘了,你娘将你养的很好。”   孙宛俞下意识的接过碗,小心的靠近碗边,嗅了嗅。   那丝丝绵绵的甜味瞬间萦绕在鼻息间。   她许久许久未曾为过这样的甜味了,缓缓的竟是闭上了双眸,那眼眶里浮出的泪珠顺着眼角缓缓的滑落,最后滴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瞬间消失不见。   不委屈吗?   怎么会不委屈呢?   她当初那样毫不犹豫的想要跳落山崖,也在被炸伤之后第一时间确认他有没有事情,心中所想不过是两情相悦罢了。   但在经历过那般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后,她方知活着有多么的幸运,而他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喜欢她。   若是喜欢,哪里会让她独自承受那样的痛苦,又为何会在那个时候求娶崔舒。   不,那满东宫的红呀,原是早就要和崔舒成亲的。   如今想来,德内侍撒谎说是为了祈福时,那双精明的眼眸里全是可怜。   对她的可怜。   “小姑娘,好日子都还在后头呢。”   那女子似乎是知道她受过怎么样的委屈,眼睛也跟着湿润了。   “你的娘亲前半辈子太过美满顺遂,需得以命来弥补,你偏偏反着的,苦日子在前,后面的都将是甜的。”   她瞧着那张花儿一般的芙蓉面,心中大恸。   “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呢!”   一个老妇人进门,嗓音亮堂。   孙宛俞连忙将碗放下,又擦了擦眼泪,这才踩在了软鞋上,行了礼,低声说道:“宛俞给您请安。”   “你果真叫宛俞,你娘亲竟是没骗我。”   老妇人似乎腿脚有些不便,右手拄着拐杖,微微的跛着左脚,却无人来扶着,脚步不慢的往前走着。   身后跟着几个侍女,仪态规矩。   “我娘亲?”   孙宛俞那双水泠泠的双眸瞧过来,神色间竟是天真和好奇。   老妇人一晃神,竟是恍惚间瞧见了约莫同样年岁的女儿,穿着一身的天青色束袖的胡服,那张比西北牡丹还娇艳的面容,在如愿和心上人定婚后,骄傲的告诉她。   “娘亲,我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个女儿,我定是会唤她宛俞。”   “来,过来,让祖母瞧瞧。”   孙宛俞茫然的被拉住,那妇人手心竟粗糙的有些硌手,她下意识的望去,但那手腕上露出的翡翠镶嵌着玛瑙的手镯却是千金难买。   “我不是……”   孙宛俞一时间顿住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死在了东宫的落梅苑里吗?   为何一个个都提她母亲,是不是……   !!!!   孙宛俞突然想起自个儿在淮扬时看过的一本话本子。   里面说,被丈夫休弃,而父母皆亡的可怜女子在病死后,心中满含不甘,竟是投生于千里之外落了水死去的总督府嫡家小姐的身上。   最后不光为自己报了仇,还寻得了如意郎君。   而那女子也是和那总督府嫡出的小姐同名同姓!   她猛地伸手摸了摸自个儿的额间,果然,那处往昔那梅花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光洁的肌肤。   她一愣,心中一股淡淡的怅然若失,但却又带着新生的喜悦。   “怎的这般痴傻?”   那老妇人叱道。   孙宛俞心中一惊,话本里说了,千万别透露自个儿的身份,不然会被当作妖怪抓走烧死的。   “孙…孙女,许是睡的太久了,有些昏。”   话一开口,她有些紧张,毕竟是冒充别人孙女,低眉顺眼的,只敢瞧着地面,等着老妇人回话。   结果,屋子里从她那句话说完之后,就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就连那照在屋子里的日光都一动不动,四四方方的被框在了板砖里。   时间越久,她心中越是紧张,身子越来越僵硬,甚至心中燃起了一股凄楚,不会刚活下来,立马就要再死一次吧?!   就在她越来越绝望时,那妇人竟是发出了一阵惊雷一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连她身后的丫鬟和方才就在她屋里的那女子,也更着颤抖着身子,小声的笑着。   孙宛俞:“?????”   “我的乖孙女,你真的和你娘亲太像了。”   那妇人伸手将她拢在了怀里,朗声笑道。   “我……”孙宛俞贴着老妇人柔软的胸口,不知为何总觉得贴心和柔和。   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里,就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还在哺育她的时候。   “你往日受苦了,日后呀,都不会了,没人会欺负你。”   老人低声说道。   孙宛俞顿时方才那股被打断的喜悦一瞬间又涌入了心尖儿,甚至还有巨大的委屈和难受。   她控制不住的我抱着妇人,呜咽的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   显然,老妇人也心疼她,那双粗糙的手轻轻的拍打着她纤细的背脊,无言的叹了口气。   直到许久,孙宛俞哭畅快了,这才不好意思的轻轻挣开了妇人的怀抱,带着哭腔的嗓子开口说道:“祖母,宛俞失礼了。”   “哎哟,祖母的心肝宝贝哎~”   “这到底是何处,你们又是谁,是你们救了我吗?”孙宛俞就这么跪坐在蒲团上,斜着身子依靠在老妇人的怀里。   不知为何,即便是才见了一会儿,她就对着这位叫她心肝儿的老妇人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老妇人顿了顿,瞧着那张熟悉的芙蓉面,低低的叹了口气,转而问道:“你还喜欢哪李朝的太子吗?”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一更   此刻早已是酷暑, 但穿过窗户微微拂面而来的微风却是带着微凉,她许久未曾体会过的感觉。   那日她倚靠在南窗下,那夜里的丝丝凉风透过缝隙,刺的她骨头都在疼。   即便是如此, 她也是愿意死在那样透着微风, 瞧得见外的地方。   而不是那躺在华美的床褥间,感受着屋里无人的寂静, 缓慢的在窒息的呼吸间死去。   如今她没死, 更是有了这般清风拂面的机会, 也是上天瞧着她实在是蠢笨不堪,不肯收她吧。   那样热烈的、蠢笨的不顾一切的喜欢,一次就够了。   既然上天再给了她一次机会, 那这一次为着自己而活。   再也不要陷入爱恋。   她瞧着老妇人那双慈爱的双眸, 轻轻地摇了摇头, 说道:“不喜欢了,往后余生都不会喜欢了。”   那老妇人明显的松了口气, 眼眶竟是微红,说道:“你比你娘亲好太多了, 比她争气。”   “母亲这般说阿姊, 我可是不依的!”   来人是个女子, 声音舒朗,步伐亦是和孙宛俞所见往日的所有女子皆是不同, 穿着一身的胡服, 走路飒爽,那张明艳的面容上尽是舒畅。   孙宛俞还未来得及说话, 就被那女子拉住了双手, 扶着站了起来, 接着那双美目就这么端视了她一会儿,眼眶微红,面容上却是带着欢喜。   “俞儿,你可知你姨母想了你许久。”   孙宛俞:“?”   “姨母?你是我娘亲的妹妹?”   孙宛俞这下是真的不懂了,方才老夫人那般问,说明她并未死,也没有附身到别人的身上,但为何他们说的每一句话,自个儿都不是很懂呢?   她总觉得她们口中的娘亲和自己的娘亲不是同一个人似的。   “嗐,说这些做什么,也无甚大用。”   那美妇低笑了一声,将眼底的泪水拂去,拉着孙宛俞的手半分不想放开,只见她侧头对着对着坐在榻上的老夫人说道:“俞儿既然已经醒了,也别拘束了,何不去马场上跑上一圈?”   那老妇人倒是不说话,那目光只慈爱的瞧着孙宛俞,显然是依着她自个儿的意思。   这这对母女这般的和气,即便是这些婢女们对着她就像是真正的主子一般。也不似东宫里遇到的那些一样,明里对着自己很尊敬,私底下都是瞧不上自个儿的。   她不理会,但不代表她不懂。   有时候,婢女丫鬟们的意思,其实往往就是主子的心思。   她环视了一眼众人,语气也带着点笑意的说道:“那既然我身子无事了,你们可以告诉我,你们到底和我是什么关系?为何救了我?”   那老妇人和明艳的女子对视了一眼,神色上是全然的犹豫,但又带着不忍欺骗她的心思。   “俞儿,我们和你江南的母亲很是有些渊源,你放心在这儿养伤便是了,等你好些了,我们再去寻你江南的母亲。”   “母亲!”   那明艳的女子性子直爽,闻言,顿时面露不满,直言道:“既然找到了俞儿,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   话说完了,也不管那妇人恼怒的模样,拉着孙宛俞坐到了对面的榻上,那双润润的美目一寸一寸的瞧着她,低声问道。   “俞儿,你...江南的母亲对你可好?”   孙宛俞那里还管什么好不好,她心中犹如鼓击,什么真相?   什么找到了她?   她,是不是有其他的身份?   他们是要她做什么事情吗?   她瞧了一眼那老妇人,又对着拉着自个儿的女子瞧了瞧,眼底不由的带上了几分警惕,她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娘!”那女子瞧见孙宛俞这副明显忌惮她的模样,顿时受不了。   “行了。与其让旁的人知晓,或许我们直接告诉你也算是好的。”   那老妇人起身,也不用婢女扶着,自个儿拄着拐杖牵起孙宛俞就朝着屋外走去。   “走罢,老身带你去一个地方。”   孙宛俞茫然的跟着走着,屋外竟是不似屋内一般,带着清凉,微风吹拂在脸上掀起她两鬓的碎发,日光直直的洒落在身上,刚走了两步,额角就浮起了虚汗。   “去,给俞儿遮上。”   身后女子对着她的婢女说道。   孙宛俞顿时浑身一凉,她下意识的抬头,竟是一只伞一般的物件,只是,伞是散开的,而这遮阳的,在伞的四周缝上了朝着地面垂上的绸缎。   却又在正面的地方,留出了刚适合不遮挡视线的一截。   孙宛俞怔然的朝着一旁的女子瞧去。   “走吧。”   那女子对着她笑了笑。   不知为何,即便是这一笑,她心中就像是流入了汩汩的暖流,原本紧绷的心也跟着松了松。   众人走了许久,孙宛俞觉着自个儿的腿都要断了,但瞧着前面拄着拐杖的老夫人丝毫没有感觉的样子,她又不好意思说。   直到众人走到了一处四四方方的被高墙围着的五进的殿寝前。   老夫人先顿住了脚步。   就连身旁一路带着笑意的女子脸色也沉寂了下来。   孙宛俞刚走到这里,顿时就感受到了无尽的哀伤。   整个殿寝外墙周围种满了洋槐树,满满当当的,正是当季,葱葱郁郁的绿叶中挂满了木白色犹如珍珠一般的一串又一串。   满馥的清香,将这座殿寝包裹住,但不知为何,即便是如此,隔着这堵墙,孙宛俞都能感受到一股死寂。   “这是.....”   “走吧,俞儿,但在进入这扇门之前,祖母也得告诉你一件事,无论你对我们接下来要说的话如何想,但我们无意去打扰你现在的生活和占据你心中的亲情关系。”   “当初.....当初我们不知你活了下来,都以为你也...直到前儿坤儿告诉我们你如今在和李朝的太子在一处,我们才知道了你竟是活着。”   孙宛俞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坤儿又是谁?   那扇大门许是许久未开了,沉重的木门声响起,宫殿的全貌露出。   竟是一尘不染,但却又寂静无声。   是北方最为常见的四合院构造,大门、前厅、中堂、后院、正寝,两边三处廊屋,后院还有假山和活水池子。   池子里的游鱼缓缓地游动,水面不起半点波澜。   孙宛俞一路瞧着,这屋子任何一间的构造都是大气但却处处透露着女儿家的精致。   甚至有些物件都有明显的使用痕迹,那正寝里的一物一器无不精美华贵,甚至不下东宫。   只有一点,瞧着都是有些年份了,并非当下流行的样式。   “这里是?”   孙宛俞低声问道,就像是生怕打扰了屋子里的主人一般。   老夫人自进门,整个人浑身都透露着哀切和惋惜。   那眸光一寸一寸的,瞧着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女儿,满目的怀念。   身旁的女子更不必多说,早已是泪痕满面。   “我的大女儿,杨锦瑶的闺房。”   “啊!”孙宛俞无意义的发出一声感叹,有些张皇无措的立在原地。   自方才进门,心中就隐隐觉得有些眼熟,直到她细细的观察着这屋子里一寸一缕,逐渐的,她心中开始慢慢的浮现出不安,甚至在这屋子里感受到了令人惊惧的熟悉感。   她朝着屋外瞧去,那外墙分明是黑色的砖块,而那漆红色的木门就和她梦里瞧见过的那样相似。   只不过是变得不那么的高大恢弘罢了。   孙宛俞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她....她是谁?”   没人回答她,似乎是难以开口。   她似乎也不在意,眸光四处看着,直到那双眼眸瞧见一处墙角。   “娘亲,你为何这般的喜欢洋槐花?”   孙宛俞死死地盯着那黑砖的围墙外露出的洋槐花,大缀大缀的,那墙角下逐渐的浮现出了两抹身影。   一大一小,都是女子。   那被小女子唤作娘亲的女子,仰着头,万千的青丝垂落在腰后,凸显出女子姣好的身姿。   她站在此处,分明是瞧不见女子容貌的,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女子容貌婉约。   分明是生于北方,但那犹如梨花缀着雨露的面容带着江南的烟雨,眉若远山,鼻梁秀挺,肌肤若白瓷,唇色染了一抹胭脂。   分明是这般令人疼惜的面容,但那双杏眸里却含着肆意和洒脱。   这般的女子,若是是爱上了何人,恐会赔上这一生。   她听见那女子说:“因为你的爹爹就像是这洋槐树。”   “郁郁葱葱,生而高大,但却不拒人于千里之外,浑身馥郁着芬芳,是个极为雅致而又伟岸的男人呢。”   那小女子似乎是听见了什么肉麻的话,浑身抖了抖,挣开了被牵着手,跑开了两步。   但又转身,对着那姿势始终不变的女子用稚童的语言说道:“我日后寻郎婿,也要寻一个极为雅致而又伟岸的男子。”   “不,不....”   孙宛俞猛地往后一退,差点跌落在地,还是身后一双细手一把扶住了她。   孙宛俞猝然转头,像极了那女子的双眸,只不过这一次那双眼睛红了眼眶,目光担忧的瞧着自己。   “她是谁?”   孙宛俞一开口,声音竟是格外的严厉而冷酷。   但她的双眸却是洇满了泪水。   作者有话说: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第43章 修改后的版本两章合一   杨王朝已然覆灭几十载, 如今李朝的皇帝都是第二世成帝了。   寒冬的腊月已过,春风混着寒冰的西北风卷着风沙,能将人吹得一跌。   如今的西北边疆瞧着就像是武帝当初收复天下时一般的安宁,胡族不敢侵犯。   但成帝实在是比不上武帝, 绝非能轻易将天下暗潮掸压之人。   再又一次的小范围侵犯中, 西北的大族崔家族长崔屹城主动请缨,要将这胡族逐渐嚣张的气焰压下去。   在西北崔家族长的府邸, 因着地理的原因, 周围的围墙并不是红砖黑瓦, 而是漆黑的石砖修建。   周围因着族母的喜爱,种满了洋槐树,只是此刻刚过隆冬, 树木枯黄, 只留下参天的枝干罢了。   “夫人, 夫人。”   一个丫鬟满脸的童稚,但身形却是利索, 脚步飞快的跑大了寝殿的门口,声音早已是春传入了殿寝内。   一个年岁十五六岁的丫鬟胧月掀开厚重的门帘走了出来, 面色微微不耐, 低声说道:“吼什么呢吼, 夫人才将姑娘哄睡。”   “哎呀,族长要去胡图城驱除那些野蛮的胡人, 问夫人和姑娘想不想一起去?”   那丫头话刚落, 拢星也跟着从寝殿走了出来,那神色间的不高兴, 显然也是听到了这丫头说的话。   自他们姑娘和这位崔家族长成亲后, 就没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   他们姑娘, 要说的话,也当是一国的郡主呢。   往着前几十年数,他们姑娘亲爹是杨皇帝的胞弟,永安王,亲娘是江南文学大家宋家的嫡女。   说句实在的,配的上皇子的。   这崔家,累世的世阀豪门,姑娘嫁给族长也算是相配,但这崔屹城原本是崔家旁支的一个子弟,得了姑娘的青眼,又有些本事,这才做了崔家的族长。   他们崔家,图的恐怕是杨家当时隐居在这西北山中时,永安王一起藏在此处的金银财宝罢了。   要她们几个丫鬟说,真真是个凤凰男呢。   若是对姑娘好些也就罢了,可偏偏不知为何,那崔屹城无论去何处,都要带着姑娘,生怕姑娘跑了一般,都不顾及姑娘身子娇弱,当初姑娘怀胎九月亦是硬生生跟着他巡了西北的边疆。可告诉了姑娘,姑娘却说这是夫君宠爱,那里有其他的心思呢?   而且虽说她身份郡主,可那也是前朝,如今,要说实在的,不过都是些逃犯罢了。   两人成婚,是因为两情相悦,即便是崔家那些老骨头在打什么算盘,想要谋求什么,崔屹城是有君子之风的男子,一定不会做的。   还有那劳什子表妹王颜,正日间做着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瞧着崔屹城,每每遇到了姑娘,就做出一个哀怨的模样,就像是是她们姑娘硬生生的抢了她的表哥一般。   杨锦瑶却是不在意,她只说到:“屹城这般的好,定是有旁的女子喜欢,两人清白,我是知道的。而这表妹在屹城艰难时,曾用心的照料婆母,这也算是莫大的功劳呢,咱们不能多说,只等着她想开便是,日后我当将她当做妹妹相处也是一样的。”   于是,即便胧月和拢星再阻拦,杨锦瑶也一脸兴高采烈的抱着四岁的女儿上了崔家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一路前行,身后的侍卫是杨家的,崔家领路的侍卫只有两人。   直到一炷香后,杨家的马车才跟上崔家军队。   杨锦瑶掀开马车的帘子,瞧见了队伍最前方的身影。   但不知为何,这一路走不见素日里最为常见的骆驼马队,也不见那些散落的牧民。   甚至连雄鹰都不在这广阔的天空翱翔。   就连马车窗外的车队也是沉默的行走着,甚至听不见多余的声音。   杨锦瑶和两个贴身的婢女坐在马车里,也逐渐的没了声响。   所有人都知道此处恐怕不对劲。   杨锦瑶更是将怀中幼儿抱得紧紧地。   她不停地隔着窗帘往前瞧去。   “报!”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嘶吼,杨锦瑶撩开车窗帘,瞧见一个浑身脏污的士兵骑着马匹跌跌撞撞的跑来。   崔屹城抬手,整个军队有序的停下,那士兵跌落在地,跪在马腿前,沙哑的嗓音杨锦瑶听得一清二楚。   “族长,求您,求您快去救救我们姑娘吧,她昨日夜里听您说头疼,就想着做点香囊,那香囊取材最是紧俏,于是就带着我们连夜朝着山坳处寻材料,但不知为何竟是碰上了胡人的游骑队,奴婢都是拼了命才跑出来,寻救!”   那士兵话一说完,崔屹城似乎说了什么,随后勒住马缰,转头朝着马车这边望了一眼,带着大半的人瞬间跟着那重新骑上马的士兵朝着远处跑去。   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那一眼,杨锦瑶甚至来不及思索,她伸出头去想要唤住他,想告诉他自个儿觉得这里很不对劲,自己和女儿害怕。   但那西北的狂风将她的声音吹下,男人迎着风沙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顿时,那压在心底浓烈的不安,席卷着这显得孤零零的马车。   拢星那沉寂的嗓音一顿,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开口,但她嘴唇开开和和,发出的嗓音却是那样的干哑。   当崔家人都消失不见后,杨锦瑶立即下令全车人返回,但已经是来不及了。   周围先是窸窸窣窣的,接着便是胡族人兴奋地吼叫。   以及大量的马蹄声,甚至不对着他们多说一句话,双方直接就展开了厮杀。   随着崔家和杨家侍卫活着的越来越少时,杨锦瑶有了动作。   杨锦瑶自知自己怕是最重要的目标于是将那孩子交给拢星,吩咐着说道:“跑,无论什么地方,只要往外跑,若是....若是不方便回杨家,你就和孙克去江南,你们的身份我早有准备。”   这话一说,胧月和拢星就明白,姑娘怕是怀疑杨家暗地里怕是也不干净。   也是,当初杨皇帝的亲子其实逃脱了,也跟着永安王来到了这避世之地,心思豁达,很是有种安居于此的心态。   但不知为何在诞下一对双胞胎后,这对性子豁达温和的夫妻竟是同时丧命。   自那后,剩下的杨家人就隐隐的开始划分了派别。   只是来不及多想,杨锦瑶轻轻地亲了一口女儿,接着骤然肃穆着面容,掀开马车,一把挥开了靠近的胡人,骑上骏马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而马车也调转马头,疯狂地朝着包围圈外跑去。   但即便是杨锦瑶以姓名相护,马车却还是跑向了绝命之处。   那是高不见底的悬崖。   马匹被沉默寡言的孙克死死的勒住了马缰,才将将的立在了悬崖边上,但那些胡人却是恶毒,竟是一箭射在了马屁的身上。   顿时连车带人滚落下了山崖。   山崖底部有一汪海子。   胧月就是有幸落入了湖水中。   而拢星和孙克以及小宛俞却是消失不见了,沿路只见得到被野兽撕咬开的小包裹,以及两个大人偏角的衣衫,混杂着血色。   杨家带人寻了一个月,寻遍了整座山,只在狼群中寻到了一块玉,那是小宛俞的外祖母送的平安玉。   而杨锦瑶纵着马不到一炷香,便被人围住了,胡人野蛮,那里瞧见过这样的女子,就要欺身上前。   哪知杨家女是烈性子,竟是挥刀将上前不注意的胡人砍杀落地,最后被恼怒的胡人乱刀砍死。   等着杨家人去寻时,在胡乱的马蹄印下寻到了散乱的布料和那混着骨血的碎渣。   乱马踩踏,粉身碎骨。   胧月说完话,那嗓音嘶哑不已,却不见丝毫的泪水。   有的只是无尽的仇恨和绝望。   “姑娘,你猜怎么着?”   “那王颜那里是遇到了什么游骑队,不过是十几人的散兵罢了。”   即便是与她无关,听到结局竟是这样的凄惨,孙宛俞也是心中难受。   她不由的问道:“那崔家组长呢?”   “他?据说是自觉罪孽深重,出了家,日日为我儿和俞儿祈福。”   孙宛俞顿时心中一震,失声问道:“他…他法号不会是妄念?!”   “是他。”   “俞儿见过她?”   孙宛俞点了点头,避重就轻的说:“当时在圣泉寺见过一面。”   “那就是他了。”   孙宛俞安进了下来,那老妇人瞧见了,吩咐拢月将手中的匣子递给她。   “俞儿,我知你不信,当初我们惊闻你消息时.....我们立即派人下江南去寻拢星和孙克。”   “她和孙克已成婚,安居乐业,据说还有个儿子,领取着李朝的俸禄。”   “她给了我们这个匣子,里面有证实你身份的东西。”   孙宛俞在这一刻甚至是茫然的,那双红着眼眶的眸子盯着那匣子,迟迟不肯动。   “俞儿,就在我们立刻派人南下时,你本是没了呼吸的,但不知为何走到了半路,竟是不腐不朽,甚至有了浅淡的呼吸,等着你到了北疆时,身子已是大安,甚至是没有了任何的烧伤痕迹。”   杨君欣即便是双眼通红,但嘴角却是带着欣喜的微笑。   “你的后腰处,有一只小小的猫头胎记,和幼时的一模一样!即便是我们不去南下,都会肯定确定你就是我们的俞儿了!”   孙宛俞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自个儿的后腰处,冷声说道:“你们当然可以这么说了,我昏迷不醒,你们自可以瞧见。”   那老妇人闻言,倒是有几分欣赏女子此刻依旧能镇定自若的提出疑问。   “君欣,将那副画拿来。”   杨君欣笑了笑,从这屋里拿出一幅画来。   孙宛俞疑惑的瞧过去,那幅画慢慢的展开。   里面是一个幼儿,穿着粉红色绣千寿字的肚兜,那幼童和她极为相似,在那后腰处赫然就是一处明显的猫头胎记。   孙宛俞浑身一震,画卷下署名:杨锦瑶,女儿百岁宴会。   她伸手打开那匣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幼年时期的物件,和那小衣。   甚至那坛女儿红也跟着运了过来。   一份未拆封的信放在一角。   她确认那确实是她娘亲的笔迹。   她打开信封,里面写满了三四张纸,细致的描述了当初怎样带着她南下,听着她母亲的安排,如何摆脱了过去的身份,最后本想带着她去西北认祖归宗的。   但谁都没有想到竟是有了孩子,原本坚定不移的心,无可限制的偏移了。   一边是安居乐业,生活恬静而安好,一边是国仇家恨,还有那奴婢的身份。   后来,即便是她遇到了危险,想的也不过是舍了官职,日后再谋仕途罢了。   未曾想到姑娘竟是被太子瞧上了,夫妻一时间不知所措,舍了官职也没有办法,此刻去寻杨家,反倒是有暴露杨家的风险。   是以,没有办法了。   只求姑娘得殿下怜惜,能顺遂的过好这一生。   如今方知晓愧对姑娘的托孤,是她和孙克对不起姑娘和小姑娘,只是如今幼子为长成,有贪恋世俗。   只等她百年后,去向姑娘谢罪。   孙宛俞拿着信,那泪珠滴滴滚落,洇湿了信纸,模糊了视线。   “俞儿,我的心肝!”那老妇人显然是受不了她这般模样,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哭着说道。   “我孙儿受苦了,日后....日后祖母一定护着你,定是让你不受分毫的伤害。”   杨君欣也是在一旁哭着,说道:“姨母是没有孩子的,日后,你就是姨母的唯一的孩子!”   竹祖孙三人一顿抱头痛哭,孙宛俞心中已是逐渐的接受了现实。   甚至逐渐的,她也开始慢慢的习惯了在西北边疆的生活。   ...........   白日里,她这位姨妈会带着她漫山遍野的跑马,夜里,杨家的姑娘们也会伴着她,听她讲南方的不同,也告诉她北方的习惯。   她从她们口中知晓了,那日见过的老妇人是真正经历过杨朝覆灭的郡主,而她的丈夫是当初皇帝的胞弟。   如今杨皇帝的嫡长孙姓杨名坤,下面还有一对双包胎弟妹。   弟弟名叫杨温,性子成默寡言,一心扎在了书堆中。   妹妹名叫杨茹,性子活泼开朗,整日里天真烂漫,最喜爱和姐妹们玩乐,如今她最喜欢和新来的姐姐睡在一起,听她讲外面的世界。   时间过的很快,一日清晨,孙宛俞就被杨茹从被褥间拉了起来。   “姐姐,快些起来,这可是一月一次的赶集。”   杨茹那张小包子脸上是满脸的兴奋。   “?”   孙宛俞无奈的起身,踩着软鞋朝着浴房里走去,身后小姑娘就粘着跟了过来。   孙宛俞转头瞧了一眼女孩儿黑亮的双眸,心中突然想起了小福康。   也不知道它是不是长的很大了,还会不会记得她。   孙宛俞不欲让女孩儿看出自己的难过,于是问道。   “什么赶集?”   “在这西北边疆不比南下的地方,越朝着南走,越繁华。”   “咱们这儿是越朝着西北走,约落后。”   孙宛俞倒是不觉得,这几乎整个山都是杨家的宫殿,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头。   人口也繁多,丫鬟下人和主子等级分明。   宫殿里的物件摆设,不比李渭川的东宫差。   那杨茹天生聪慧,很会揣度人心,她一眼就瞧出了漂亮姐姐在想什么,开口说道:“这不一样,姐姐快些洗漱,衣服我都给你带过来啦,等会儿出来就换上!”   孙宛俞方才就注意到了,杨茹今日穿着格外的朴素,却也不似那普通的人家,就像是小康家里娇惯着的小姑娘一般。   “和你换一样的吗?”她问道。   小姑娘却是不答话了,转而是说道:“君欣姑姑说了,也不要什么都一一的告诉你,姐姐太单纯了,很容易被骗,我们要让你自己去看清。”   话说完就一蹦一跳的走了。   直到她换好了衣服,带上了帽帏随着众人走到集市时,才知道是为何。   这集市并非和她所见到的一样,在这大漠和绿地的交界处,延绵不绝的各色人种在漏风的泥土造的房子里摆着各种东西。   几乎所有人都带着帽帏或者是用布将脑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衣服也都是深暗色为主,若是在这出现了上好的布料和白嫩的面孔,才是正真的异类。   原是为了低调。   孙宛俞朝着一个铺子上瞧去,这些商人卖的东西,很是符合西北生活。   很少有鲜亮的金钗之类的,都是耐用的银钗和一些木质的东西。   深色的陶瓷以及粗使的布料。   但也不发又些有趣的东西。   孙宛俞朝着一个装满了各种颜色的酒商铺子跑去。   谱铺子面前甚至支着简单的几和蒲团。   有几人围着几坐成一团。   “哎,你用说了吗?那长安城那位?”那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还朝着北方指了指。   “嘶,如今还有谁不知道?”另外一个男人也是一脸的欷歔。   “那位可真是个奇人,这事儿也做得出来,据说死的女子一直是那位心头爱。”   “可不是,药不然能做得出成婚当天将满宫的红绸换成了丧幡。”   “哎哟,那个画面,据说简直骇人的要死。”   “据说当时来不及,直接将丧幡裹住那大红色的灯笼,夜晚点亮了烛灯瞧着红不红,白不白的,就像是阎王殿一般。”   孙宛俞面无表情的挑选着眼前的酒酿,就像是没听到背后的声音一般。   “这有什么,我小舅子就在那宫殿里做杂活,听说啊,那位疯了,新婚之夜,不去入洞房,竟是将那被烧的浑身焦黑的女子换上了嫁衣,抱着入了洞房。”   其中一个男人闻言直接打了个冷颤:“也不至于这般的吓人吧?”   “吓人?你这个莽夫懂什么?这叫做痴情。”   素孙宛俞冷笑了一声,随意的指了其中一个颜色,让那商家装了一壶,准备带回去。   ………   长安城如今的天不似西北那般的干旱,酷暑的夏日竟是绵延不绝的下了半月的雨。   江南个大地雪白的折子不断的上达天听,说是涝灾不断。   可……这东宫才办了喜事,却就像是那寒冰不散的地窖一般。   死寂冰冷,每个人都战战兢兢,深怕下一秒血洒在这冰凉的地砖上。   那日,德云甚至连回想,心中都带着残留的恐惧和难受。   他侍奉太子殿下十几年,从未在他脸上见过那样的神色。   那天雨幕倾泻,似是要将这世间淹没一般。   当那内侍宣了旨,去寻孙姑娘的内侍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但却不见专门抬孙姑娘的暖暖轿。   “殿下,殿下……孙…孙姑娘,她,她仙去了。”   “轰隆!!!”   就在东宫的正上方巨大的惊雷响起,接着便是一道闪电劈来,就像是要将这天地撕开一般。   瞬间迎亲队伍里的马匹纷纷受惊,嘶吼了起来。   众人慌忙勒住马缰,德云却是一动都不敢动的瞧着那最首的男人。   “驾!”   男人竟是直接骑着马朝着东宫内奔去。   德云顾不上其他的,连忙跟着追了出去。   等跑到殿寝门口时,他猛地顿住了脚步。   他想,终其一生,他都忘不了眼前的场面。   男人那从来只单膝跪天地父母,竟是连跑到南炕下的力气都没有了,脚一软,跪在了地上,竟是连跑都不会了。   男人浑身的婚服跌落在地上,神色犹如疯魔一般,对着那早已没了声息的女子低声呢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殿下。”德云浑身的冷汗,想要将男人扶起来。   李渭川转头,那张素来冷硬的俊容,此刻竟是不可置信。   “不,不,她那样卑贱命硬的怎么会死呢?”   德云瞬间跪落在地,顾不上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只低声劝道:“殿下,让姑娘这一段路走好吧。”   身后的脚步声猛地顿在门口,并未敢进门。   李渭川似乎就像是没感受到似的,即便他跪在地上,也不丝毫损伤他浑身的威严,反倒是带着迫人压力。   “开始吧。”   李渭川就这么望着那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没了声息的女子,低声吩咐道。   眼底分明是带着骇人的猩红色。   “是!”   德云浑身一震,甚至那一瞬间后背的汗毛都密密麻麻的竖起。   至此,整个李朝将掀起一场带着无数血腥味的浩荡。   崔氏族长此刻在崔家宅子里带着,酒宴过后,摒弃了众人,心里做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美梦,端起一杯美酒,心中对那胡族人心中更是不屑。   就是如今胡族人扶持的杨家嫡长子,也不就是个带着胡族人血统的贱婢罢了。   只有他们崔家,真正的天授神命。   “吱吖....”   崔族长顿时面露不耐烦,怒斥道:“滚出去!”   “表兄,许久未见,如今威仪倒是添了几分。”   男人声音温润俊雅,似是带着洋槐花的清淡芬香。   崔族长却浑身一抖,那神色剧变,惊恐的瞳孔放大,清晰地倒映出男人的模样。   就像是见到了鬼一般。   作者有话说:   新改动的!!感觉写清楚了哎.... 第44章   “你, 你.....崔屹城?!”   崔氏族长不可置信的开口说道,手中的酒樽不慎从手中滑落,酒酿飞溅,青铜的酒樽在地上滚着, 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穿着僧侣布鞋的脚将酒樽抵住, 那双狭长内敛的双眸从酒樽上略过,又瞧着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表哥, 这青铜器具用的是否早了些?”   青铜器具, 是专属于皇家所用, 旁的人哪里敢染指半分?   崔族长已然当了十几年的族长,心胸谋略也算是称得上翘楚。   他姿态已然摆正,瞧着男人这身僧袍, 嘴角带了些戏谑的笑意。   “这位圣僧, 既然已超脱世俗, 深夜又来我这里做什么?”   崔屹城目光不冷不热的瞧着眼前的男人,似乎是觉得有些可悲, 他从昏暗中走出。   那张俊美儒雅的面容露在烛光下,他长得很是多情, 那双狭长的睫毛犹如鸦羽, 浓密而修长, 每每眨眼,就像是刻意的诱人, 但那双睫毛下的双眸却是清冷而疏离的。   剃度了头发, 不会减少他的俊美,反而是因为没了青丝, 将其整张面容露出, 显得有几分的儒雅下的痞性。   “圣僧当初就是用这张惑人的皮貌, 骗到了杨家杨锦瑶的心,是以想要吞下杨家的万贯家财来支持你,哦,不,崔家来收复这天下,做名正言顺的帝王。”   “只可惜你竟是自个儿将自个儿套进去了,为情所困,最后皈依佛祖,如今,我才是天命所归,将带领着崔家,走向人皇之巅。”   崔族长越说,心中越是心潮澎湃,那双双眸早已被权利侵蚀殆尽,一丝一毫的清醒都没有。   崔屹城,走近。   男人丝毫未察觉。   屋子里的亮光,将窗外的月色都比了下去。   从屋外瞧,那僧人高大的背影将崔家的族长遮挡住,随后便瞧见那族长走到一旁,手舞足蹈的在说些什么。   这一幕瞧着就像是两位兄弟许久未见的兴奋和高兴一般,但楚二很清楚这位圣僧是要来做什么的。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身子缩了缩,手也往怀里踹了踹。   突然,原本就那么立着的僧人动了,手起刀落。   只见那僧人手中白光一闪,接着便是一股喷涌而出的血色飞溅到窗户上,像极了一副散开的梅花。   也算是完成了为孙姑娘报仇的第一步,那楚二叹了口气,死了人,反倒是放松了,他伸手接过身后小内侍端着的匣子。   屋内的门骤然被打开,那身穿僧袍的男人胸前横亘着鲜血,淡那张脸上却是干净如初,俊雅的面容瞧见了他手上打开的匣子时,露出了几分和煦的笑意。   “楚内侍果真是个灵醒之人。”   楚二竟是一愣神,这神情模样竟是像极了那孙姑娘,瞧见他的时候,对着他笑着的模样。   “圣僧严重了。”楚二上前,接过男人手中捏着的头颅。   “如今,我既是破了杀戒,那就不是佛门中人了。”   崔屹城长叹一声,他这一生愧对妻女,当初将妻女陷于危难之中不顾,致使妻女阴阳两隔,如今瞧见了女儿不认,任其陷入泥泞之中,最后活活烧死,纵是死上千百遍,不足以弥补他做下的孽。   如今方然醒悟,原为陛下马前卒,只求将背后黑手杀个一干二净。   ......   若是说当初的李渭川只是心冷面也冷,如今的他眼底猩红,浑身的气势竟是带着肃杀。   崔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浑身的嫁服穿在她身上,竟是像极了木偶,那凤冠摇摇晃晃的,竟是要戴不住了。   在她面前,本属于她新婚之夜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原本被紧紧包裹住的布,此刻被人轻轻的拆下,露出那正早已漆黑混着血色的面容。   即便如此,崔舒在瞧见的一瞬间,心中竟是大快。   但下一刻便是惊骇。   男人丝毫不在意似的,轻轻地用手帕擦了擦女子烧烈的伤口里不断冒出的血水,然后将她放在床褥上,一层一层的将早就放在一旁准备好的嫁衣穿上。   “孤的太子妃,只有一个,她姓孙,名宛俞。”   崔舒不可置信的抬头,瞧着眼前堪称疯魔的一幕,低声喃喃说道:“疯了,您疯了!”   “殿下,吉时已到。”   背后的门骤然被打开,白幡混着红色绸缎的迎亲仪仗队,从门口进来。   那唢呐的声音响起。   原本跪于地上的崔舒脸上是全然的惊恐和诧异,接着她想到了什么,一时间甚至顾不上害怕,猝然转头,瞧见那大红色的牡丹婚红绸将一个紫檀木的棺材包裹住,四台八轿,身后是绵延不绝的嫁妆。   但周围护着队伍的人却是身穿白衣,个个手中举着丧幡。   德云顿时下跪,朗声说道:“吉时已到!”   “不,不,不.....”崔舒仓促起身,想要一拉拉住李渭川。   却被德云一把挥开,她瞬间跌落在地,那头上的凤冠顿时滚落在地上,女子发髻散开,犹如疯子。   那里还看得见崔家女半分的端仪。   “殿下,殿下,您,您要和孙宛俞结阴亲,皇后,皇后娘娘知道吗?”   李渭川脚步一顿,扯了扯嘴角,并未答话。   他小心的将手中轻若无骨的女子放在明黄绸缎,涂着红漆,画满了喜字的棺材里,等着她头骨轻轻地枕在玉枕上时,他竟是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一口女子那焦黑的面容。   日光柔和的洒落在两人的脸上,同样也将男人自眼角滑落的一滴泪水照的晶莹剔透。   德云猝然垂下双眸,朗声说道:“起轿。”   那欢喜的唢呐声又继续响起。   迎亲的队伍,从悄无声息的街道,一直走,一直走。   李渭川骑着骏马,身穿喜服,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方。   背脊挺直,迎着月色一路走出了皇城,长安城,直到那世代供奉着的李家皇陵。   素日紧闭,禁军把手的皇陵,此刻洞门大开。   李氏王朝,如今皇陵之中也就只有始皇一人长眠于此。   在他的两旁,一座皇陵早已修建好,另一座已然修建了一大半。   李渭川便朝着修建了一大半的皇陵走去。   皇陵宽大,即便是驾着马进去,也是很宽敞的。   直到走到了正中心,未来他的陵寝时,他翻身下马,侧身,由着众人将那棺材放在皇后的位置上。   棺材半开,并未合上。   李渭川立在一边,和躺在棺材里的女子行完了礼之后,这才挥手让众人退出去。   直到这座皇陵之中只留下他一人时,他这才开口。   “孙氏,孤错了。”   只这一句,他便猛地合上了女子的棺椁,随即抬步朝着皇陵寝走去。   脚步利落,身姿被传堂而入的烈风吹得婚服翻飞,但却丝毫不能阻碍男人的步伐。   与此同时,在皇陵寝殿的背后,一日光落在一个浑身泥土的男人面上,他手中捏着铁铲,眉目深邃,额间满是热汗。   他站在深坑之中,叹了口气,说道:“只要位置选得好,盗洞一定浅!”   三日后,皇陵紧紧地合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而在皇陵的背后,只听见铁铲噗通的一声,竟是直直的落了进去。   也就是在这一日,被软禁的帝后终于是从长寿殿放了出来。   皇后满脸的泪水和怒容,当众职责太子品性不堪,不配大位。   反倒是皇帝,神色虽有些灰败,但他长久的看着早已比自己高大的儿子时,叹了口气,说道:“你最像你的皇爷爷,无论是才干,心胸,还是性格。朕既是成帝,那便稳妥的守着这方城池,你去做你想做的吧。”   话落地,皇后便怒道:“皇帝!即便太子是我亲儿,我作为皇后认为其子不孝,不配为正东宫,请陛下废了太子!”   “滚开!”   成帝第一次对着皇后怒喝道:“怎么,我儿不配为太子之位,谁配?你们崔家吗?!”   崔皇后顿时心中一凛,跪于地上,行大礼,语气苍然:“不,陛下,请陛下明鉴!”   皇帝冷哼一声,只留下一句:“若你不是我儿亲母,你以为你还当的了后宫之位?”   这一席话犹如巴掌扇在了崔皇后的脸上。   皇帝负手离开,李渭川紧跟其后。   而被软禁在公主府的李怀玉也得了消息,只远远的看了一眼母后,便跟着父皇和皇兄离开。   天下最为尊贵的三人,朝着大明殿寝走去。   “如今,西北边疆屡次被胡族侵犯,大战一触即发,特命太子为大将军,带领我朝三十万大军前往西北边疆,驱除鞑虏,还我大李一片清河!”   “皇兄,皇兄,何不带上我!”   李怀玉一身的短打,脚步匆匆的跟在李渭川的身后,一起走进了东宫。   “行了。”刚走到殿寝门口,李渭川转身,瞧着自个儿的皇妹,说道:“如今内忧外患,你也是清楚的,而母后....我需要你盯着,以免出现意外,若是你自个儿支撑不住,张云意随时等着你消息。”   这句话意味不可谓不深,李怀玉想着自己个儿的母亲,心中略有些犹豫,可那日当众斥责皇兄时的狠戾模样,还有自他们兄妹出生起,母后待他们远不如那崔家人。   她双眼含泪,但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在前往西北的路上,一辆马车却骤然停了下来。   杨坤撩开帘子,低声吩咐道:“去,不直走西北了,先到一处县镇处,到了之后寻到最好的大夫。”   等着那侍从离开,杨坤细细的瞧着孙宛俞被烧得漆黑的身子骨。   八日了,竟是不腐不坏。   甚至有时,他会偶尔听见细微的心跳声,但伸手把脉,却是丝毫气息也无。   半月后,等着孙宛俞和杨坤到杨家时,孙宛俞已然是有了明显的心跳,甚至整个身子的机理也恢复了许多。   接着便是一日一个变化,等着回到杨家七日后,孙宛俞恢复了容貌,整个人就只是像昏睡了过去一般。   第八日,孙宛俞醒了过来。   ........   边疆的消息总是落后的,等着孙宛俞在杨家已经是呆了三月有余的时候,才惊闻李朝的太子殿下要带着军队来打仗了。   带回消息的还是杨坤。   当日,将孙宛俞送到了杨家,他就立刻离开,回到了长安城。   当夜,太子殿下便召见了他。   “这半月听说你回了杨家?”   李渭川一身的玄色衣袍,但手腕处却带着象征新婚的红绳。   这并非官方的习惯,而是民间新婚的夫妻带着红绳,意味相守白头的一种传闻罢了。   杨坤神色不变,恭敬的垂着头,回道:“出来叙旧,有些想念我那一双弟妹罢了。”   杨坤不怀疑李渭川能掌握他的动向,甚至他猜测如今的杨家,怕是也有这位太子殿下的眼线。   但也不会意味着表妹死而复生的消息就回传给他,毕竟无人知晓那位早逝的杨锦瑶,杨大姑娘之女,就是那位太子殿下真正新婚的太子妃不是。   “正好,孤要北上,因着孙氏的面子,孤不会动你们杨家,回去告诉你们杨家,届时请配合我朝行动,战后必有赏赐。”   杨坤浑身一震,心中浮现出几分的期许,杨家如今虽然避世,生活富足,但,整日屈居山野,和这世间越来越脱节,日后恐怕会越来越败落。   他正打算谢恩,就听见男人说道:“只有一样,日后不得姓杨。”   杨坤再次行礼,李渭川却是不再言语,挥了挥手,杨坤退下,书房中只剩下太子一人。   李渭川双眸于虚空中望了一眼,接着便陷入案牍。   直到拂晓之际,德云才敲开了门,恭敬的端着药膳进了门。   “殿下。”   德云心中心疼,面色上也带了几分。   “殿下忙于案牍,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才是啊。”   李渭川抬首,那双漆黑的眼眸如今是越发的叫不到底了,在没有遇到孙宛俞之前,太子其实也这般,但如今较之以往更多了几分的孤寂。   他起身,将横窗打开,夜色里的热浪席卷而来,吹拂在脸上,将心中的郁气也去了几分。   “行了,你去休息吧,明日启程,收拾一下。”   李渭川开口,德云神色有些犹豫,但终归是一句话都未能说出口,只得心中叹了口气,无声的退下了。   直到没了声响,李渭川长久的伫立在窗前,从他的视线瞧去。   层层叠叠的屋檐,在满满当当的红白相间的灯笼下被照的格外的阴森。   一路延续到了皇宫,那巨大的屋檐上铺满了昏黄的月色。   她一定是很害怕黑暗的。   李渭川面无表情的想,不然为什么昨夜在他的梦里哭哭啼啼一夜,扰得他睡梦不曾安宁,心也跟着疼了一晚上。   竟是如此喜欢她了,只可惜悔恨的太迟。   东宫的风带着热气将灯笼吹得晃晃悠悠的,窗前无人,只剩下案牍上的半张残画被放置在桌上。   那幅画上男人被烧断了头,唯独女子坐在男人的怀里笑得灿若星河。   第二日正中午李朝的太子李渭川骑着铁骑,带领着三十万大军北上。   这一次德云并未立即跟随侍奉,今日晨曦李渭川令他打开皇陵,让彩玉每日侍奉香火,也好让她感受这世间的暖阳和月光。   .......   消失了几月的杨坤,又回了杨家,还带回了李朝的太子征战西北的消息。   孙宛俞就当是听了耳边风,她更诧异的是那传闻悄无声息挖通了太子未来的皇陵的表哥,竟是在长安偶遇了两次的男人。   杨坤瞧着眼前的姑娘,心中再一次感叹,或许是姨母在上天保佑着她,不愿她再受磨难,又或许这张面容实在娇艳,上天也会怜惜。   今日的她上穿着浅绿衫子,下着红绿相间裙,肩膀搭着赤黄帔子。   发髻是杨朝时期最为流行的翻荷髻,头戴七钿花钗冠,肌肤本就白皙,尚未敷粉,双喜在脸颊饰以红妆,眉若细柳,额间点上一点朱砂。   也就是这一眼,瞧得他愣在了原地,只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娘亲,你瞧坤儿,竟是看的痴傻了。”杨君欣那丝毫不掩饰的调笑声在一旁响起。   孙宛俞闻言,顿时红透了脸颊。   她那双眼眸似水,害羞的往别处敲了敲,心中又惦记着自个儿尚未道谢,于是上前,声音似江南的烟雨,带着朦胧的水汽。   “宛俞给表哥请安,感谢表哥的救命之恩。”   杨坤倒也算坦然,被姨母调笑了两句,神色未变,姿态风流的还了礼。   “表妹安好。”   而在李渭川刚到西北边疆时,就受到一份密信。   堂堂皇陵竟然被人挖了盗洞,却没有盗取任何的物件,只有孙宛俞消失了。   李渭川看到的第一眼,只觉气血攻心,一时不查,竟是吐了一口血。   一旁的楚二心中一惊,先是猝然跪了下地,接着才惶然起身,想要吩咐太医进门。   李渭川却是不以为然,他紧紧的捏着那张薄纸,再次开口的嗓音沙哑:“退下。”   “可...”楚二瞧着男人嘴角的鲜血。   “无事,退下。”   李渭川挥手,他将那纸放下,双眸微微合上,整张面容从白日一直陷入了黑夜。   许久。   他将楚二唤进来,吩咐道:“告诉你师父,孤死死地盯着孙克夫妇,彻查自孙氏去世后,接触的所有人,以及杨坤,给我查,他回杨家的半个月前后去了何处。”   有胆子盗取皇陵、又只取走她尸身的,只有这些人了。   “是。”   楚二刚退下,就在门口碰到了一身僧袍的崔屹城,他行了个礼,转身就离开了。   身后高大的男人打开门,走进了屋子。   “妄念师傅。”   李渭川的声音冷淡而无情。   崔屹城恍若未闻,规矩的行了臣子之礼,并未佛礼,这才起身,对着冷眼瞧着自己的太子说道:“是不是宛俞她,出了什么事情?”   那双素来沉湎于香火的双眸此刻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妄念,这两个字你确实给自己取得好,当初既然只顾着伤痛失妻之痛,今日又何必后知后觉的疼爱起了你早就不管不顾的女儿?”   “我,当初,那样的场景,谁都不会认为她还活着。”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问,就让崔屹城那双杀惯了人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那双见惯了风雪的双眸逐渐的通红了起来。   李渭川似乎是有些厌烦的挥了挥手,低声喝道:“滚出去。”   他冷眼瞧着崔屹城走到门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说起来,指不定杨家,有什么天才地宝的,能救人于生死之际呢。”   崔屹城高大的身子一顿,随后不可置信的转头,许久,他摇了摇头,说道:“杨家避世许久,早已开始走向了衰败。”   李渭川不说话,只低头瞧着案牍。   只是那神色在烛光下是森冷迫人的威压。   “孙宛俞,你最好不要死。”   这话说完,李渭川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他扯了扯嘴角,屋子又重新的陷入了寂静。   半月后,一份密信又重新的送到了李渭川的手里,德云亲自带着信封北上。   他将信递上时,神色上都带着信封。   李渭川打开信,里面详细的描述了,孙宛俞当初从何人的手中买了药丸,那药丸如何在火堆中被彩玉发现,放置在了孙宛俞杨尚德屋子里,那盒子又是在孙宛俞死的时候空着盒子放置在身边的。   最后杨家在三月前,却是派了人去去寻过了孙克夫妇,在一些简单的手段下,那孙克夫妇招了。   说是三月前,那杨家派人核实了孙宛俞的身份,并且带了胧月亲自写的书信一路北上。   许久,李渭川盯着手中的书信,那双黑眸犹如深渊,眼底酝酿着泼天的风云。   许久,德云无声的跪在地上,旁人或许不知,但他知道,自孙姑娘那日被炸伤后,他的主子就一直紧绷着自己的神经。   当他犹如疯魔一般的抱着孙姑娘大面积烧伤,浑身淌血的身子时,似乎是知道了她即将离他远去。   挥开所有的人,不许有人接近他们,他低声呢喃道:“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直至孙姑娘似乎是承受不住一般的低吟了一声,德云不顾掉脑袋的风险,上前苦求殿下让太医整治孙姑娘,她最是怕疼了。   后,太医整治无望,李渭川每没日没夜的守着,只偶然有事才会离开。   但即便是如此,孙姑娘就像是在惩罚他一般,每次偶尔有醒来,殿下都不在身边。   即便是去世,也要在殿下赶回家之前。   太子殿下知晓她心中对自己身份颇有些敏感自卑,又怕自个儿当不了太子妃。   是以在他大婚的当日,赐封她为郡主,然后在当夜告诉她,在李家的皇家族谱上,只有她一人的姓名。   崔家不过是皇权争斗中的一环罢了。   可,都迟了,一切都是那样的来不及。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一更!   杨家的这段时日是孙宛俞自入长安以来, 最为畅快的日子。   这里几乎人人都待她很好,祖母虽腿脚不便,但每日晨时,总会带着家里的丫鬟还有侍卫们习武术。   她总算是知晓了为何这里的人都给她一种很有精气神的感觉。   她也被带着再也不能睡懒觉了, 每每晨露挂于树梢和花瓣时, 她那张被清水冲洗过的,鬓角还挂着湿润的脸犹如雨过晴天的芙蓉花, 漂亮的就像是天边的仙女。   “表妹在此处显然是很畅快的。”杨坤从一旁走来。   他这一身也不似往日在长安城瞧见的模样, 他一身的白色短打, 束着袖。   发髻高束,整个人显得精神又利落。   那张在长安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深邃眼眸,和高挺的鼻梁, 在这里倒是很有种静谧的意境。   “表哥又是如何知晓的?”   孙宛俞语调轻松, 因着几个月不间断的锻炼, 身子骨也不似往日的那般娇弱,倒是显出了几分的灵动。   “在长安城, 我一共见过表妹两面,第一次是在长安城繁华的西市, 表妹当时虽然是对着西市满脸的好奇, 但眼底的悲伤和茫然却是压抑不住的。”   孙宛俞神色一顿, 眼底不由的带上了几分的惆怅。   杨坤就像是未察觉似的,他继续说道:“第二次便是在圣泉寺的深夜, 当时我就想, 竟是让放任你至此?这般的容貌性情,他竟如此这般放心?”   孙宛俞那神色倒是只停留了一瞬, 她闻言并未看男子, 似乎也并未听出男人的暗示之语, 她抬首朝着远处看去。   那山边奇形怪状的山石,还有高高悬挂的太阳,以及身旁那郁郁葱葱的洋槐树,这一切都是代表着她的新生。   “表哥,日后可不必特意的提起李朝的太子殿下,当日的孙宛俞已然随着那场痛苦的火灾死去,如今的我不想再拘泥于往日,只想好好的活在当下。”   说完,就不管男人是如何的神色,她快步的朝着祖母和姨母跑去。   就像是娉婷的蝴蝶,再也不受人拘束。   …………   炎炎夏日,虽然呆在深山中倒也算是避暑,但孙宛俞始终相恋一月前在酒肆里买到的那酒酿,等着可以下山那日,她骑着枣红色的骏马,跟着族中的姐妹们,一同下了山。   沙漠又是许久未下雨了,漫天的风沙卷过,那深色衣褥的肩膀上瞬间落下薄薄的一层灰。   方才远远的就瞧见,那远处和胡族交界的城墙上似乎多了许多的兵。   走近了,这平日里人本来较多的市集,如今人眼寥寥。   再加上那重兵把守的国门,整个边疆的氛围显得格外的危险。   “老板,我要四壶葡萄酒。”孙宛俞说道。   周围的族人也都是先要早点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准备离开。   突然,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国门外,大漠的另一边一整整的马蹄声响起,那漫天的沙雾显示着来人定是人数极为多的铁骑。   因着绵延而高大的城墙,孙宛俞等人并未看清外面的清醒。   酒肆匆忙将酒递给孙宛俞边关了门。   杨坤带头,招呼着众人回家。   孙宛俞也收回了视线,勒紧了马缰,朝着回家的路跑去。   杨坤有意等着她,等着她再一次转头时,身边响起男人的声音。   “这守住了国门的城墙是你父亲亲自监工修建,而策划的是你的母亲。”   孙宛俞一愣,目光逡巡这绵延不绝的城墙。   “他们都是为边疆,为中原的百姓付出心力的人。”   孙宛俞不由的点了点头。   就在骏马要飞驰进山坳时,她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城墙。   即便是隔着几百米,她也一眼瞧见了那穿着披风,身穿铁甲的男人。   他屹立于城墙的正中间,手中拿着一把红缨枪,背脊笔直高大的站在那里。   狂风将他猩红色的披风猎猎作响,露出他高大的身姿。   但面对着就像是破天儿来,滚滚的黄沙,他依旧是那样的坚定,整个人就像是这国门口的定海神针,无人敢进犯。   孙宛俞也就只这么仓促的看了一眼,便随着众人消失在了边疆集市。   是以她根本不知道,在她转过头之后,男人侧头微微的朝着她看了一眼。   随后,一支斥候悄然的从城门跃下,朝着山坳处悄然行来。   杨家还是一处世外桃源的安乐恬然之感。   孙宛俞心情颇好的进了门,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首位的祖母和下位的姨母。   许是因为天然的血缘关系,她对着两位长辈总是有很强烈的亲昵感。   “祖母,姨母。”   孙宛俞也不管自个儿浑身的黄沙,朝着祖母遍扑了过去。   拢月熟练的将蒲团放在老妇人的身边,就等着孙宛俞跪坐在上面呢。   “累不累?”宋氏拿出绣帕细细的将她鬓边的汗珠擦去,慈爱的问道。   “孙女不累。”孙宛俞摇了摇头,声音似江南的雨雾,带着甜腻的气息。   “你真真的是像极了你母亲,但又比她多了许多江南女子才有的婉约和精致。”宋氏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无限的怀恋。   “江南水乡,女子是比北方的较为温柔些。”   孙宛俞想起自个儿的祖母是江南大家的嫡女,心中虽疑惑为何不见祖母说起过自个儿娘家的事,但也不会主动提及。   她想到了今日瞧见的城墙,那样的高大,漆黑,但却给人巨大的安心之感。   “祖母,今日表哥说那隔开胡族和中原的城墙是母亲策划的?”她不禁开口问道。   这是她几月以来,第一次主动提及那早逝的母亲。   宋氏和杨君欣自然是愿意多说的。   “是呀,你母亲自幼便是不爱女子闺阁内的那些,反倒是很喜欢钻研一些器物制造。”   宋氏说道:“我说了她许多遍,她也不改。”   一旁的杨君欣开口是满满的崇拜:“别瞎听你祖母胡说,你母亲呀,最是能干,小女儿家的那些哪里能拘束着她呢,她是为着天下安定而生的,心中谋划的也是安稳和乐,那城墙自修建起,边疆少了多少的烦恼,多少百姓安居乐业?就是连那集市也是那城墙修造后才慢慢成型的。”   那一日,宋氏和杨君欣说了杨锦瑶许多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是孙宛俞从未听过的。   突然,她想起了在江南时娘亲说的,她母亲最是喜欢喝若下酒。   哪知宋氏和杨君欣听到了,都是缄默了一瞬。   接着,还是宋氏开口说道:“当初国破后,你的祖父永安王带着杨氏一族来到这隐居。”   “但并非是所有的杨家人,有的人称得上是国破家亡,心中不甘,满含仇恨要报仇复国。”   “而有的人心思复杂,不甘荣华富贵如烟云过眼,于是这表面看似平静而安乐的杨家庄,其实暗地里又多股势力暗潮汹涌。”   “你母亲又早慧,对于这些事务很是明锐,当即我和你母亲便处置了一些人,这才将逐渐躁动不安的氛围安抚了下来。”   “但你母亲当时也就比你大了几岁,那些素日里整日一天玩乐的伙伴们,那样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她心中或许也有许多的愧疚吧。”   孙宛俞那里听过这些,她心中想起那早些年看过的话本子,那些英勇伟岸的女子,总归是下场都不会太好。   一想到此处,心中不免的有些伤怀,也对那早在记忆中残存着些许的模样的母亲逐渐的有了惦念。   “我的孙儿,你也是受了许多的苦楚,在祖母和姨母这里你只管做个天真烂漫的姑娘。”   “所有的风雨,有祖母呢。”   谁知,一语成谶。   起先,先是消失了几日的杨坤带来了好消息,说是因着殿下胜勇的指挥,那些胡人不光是打了败仗,更是损伤惨重。   杨家人面上都很欢喜,甚至晚上祖母他们一家三口都还欢庆的喝了点葡萄酒。   孙宛俞心想,即便渭川负了她,但他的确是这世间最有本事的男人。   当得天下之主。   过了几日,孙宛俞习惯的沐浴后,拿起了一本书靠在床上瞧着。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林间过于的安静了些。   往日里总有各种鸟鸣虫叫,甚至是苍鹰盘旋归巢的声音。   可如今竟是连树林被风吹的莎莎的声音都没有了。   她心中猛地提起,想要起身,但书都还未来得及放下,她的殿寝门就被大力挥开。   “拢月姑姑,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拢月脚步利落的进门,拿出姑娘素日喜欢穿的骑服,一边给姑娘穿着,一边说道:“姑娘快些穿上,你别怕,是后山那些胡人绕了进来,咱们杨家包括女子都是勇士,一下子就解决了。”   孙宛俞虽然天真,但瞧见拢月在月光下难看的神色,还有进门之后仓促的行动,哪里会真的相信没有事情呢。   “祖母和姨母呢?”她起身主动地位穿上衣服,连声问道。   拢月拉着她朝门外跑去,骑上马,刚跑了一会儿,就瞧见了整装待发的杨家人。   都是早晨刚拂晓时和她一起晨练的熟悉面孔。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脸上没了往昔的笑容。   “我们杨家人,誓死不让胡族踏入中原半步!!!”宋氏骑着骏马,手中拿着长剑,朗声吼道。   杨君欣纵马走到孙宛俞的身边,目光灼灼的看向带头的母亲,她低声说道:“母亲是江南大家的嫡出女,听父王说,她刚来北方的时候,父亲说话声音略大一些,母亲腿都会软。”   孙宛俞一愣,微微侧头朝着自个儿的姨母瞧去。   她想起了第一次伸手牵住祖母的手时,那满手的老茧,还有那拄着拐杖,行走飒爽的背影。   “过了几年,父母诞下了我们姊妹,正是一家和乐的时候,但当时风雨飘摇,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国破家亡,在一次父王不在,王府差了点被流民冲进去,□□烧,杀了我们母女三人的时候,母亲那样温柔婉约如水的女子,硬是护着我们姊妹,一直等到了父王的援救。”   “祖母的腿……”孙宛俞不禁开口问道。   “对,你祖母的腿就是当时伤的,太医都说母亲的腿保不住了,但母亲便不,自那日后她日日苦练,一个连一点重物都未曾拿过的江南大家女,在国破时,她骑着马手中挥着长剑,护着我们姊妹一路北上,直到这隐世之地。”   杨君欣那张美艳的面容上是全然的敬爱与孺慕。   “所以,俞儿别怕,祖母和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杨君欣侧头,孙宛俞恍然觉得那张在月光下的面容竟就是她的母亲。   “就像是当年逃难时,阿姊紧紧的护着我一般。”   这话一落,孙宛俞手中紧紧的捏着那她晨练时最习惯用的一炳细剑。   “我也会保护祖母和姨母的!”   但这一声,恐怕只有她自个儿听到了,因为孙宛俞已经瞧见了远处犹如鬼魅一般的胡人朝着他们扑过来。   孙宛俞被紧紧的护在中间。   她远远的望去,只瞧见祖母那矫健的身影,和姨母纵马厮杀的背影。   漫天的血雾。   胡人就像是杀不干净一般,反倒是杨家人这边负伤的越来越多。   “怎么办,怎么办!” 孙宛俞瞧着姨母和祖母身上逐渐的也开始有了伤口时,她心中顿时间开始慌乱了起来。   她的亲人,她就这么两个亲人了。   突然,她恍然想到了那城墙上挥斥方裘的男人。   “拢月,你快去边疆防守的城池里寻太子殿下!”   话说完,孙宛俞乘着护着她不让她前进的拢月愣神时,猛然打马前行,直接朝着最前方奔去。   这一次,她也要像她祖母,姨母,娘亲那般,护着自己在意的人。   但就在她快要迎上那直直朝着她面容挥来的弯刀时,一杆红缨枪直直的越过她,插入了那胡人的胸膛。   接着一双大手猛的将她揽腰抱起,放在身前,抽出那杆枪,喷溅而出的血瞬间溅起。   那人一手牢牢的将她护在身前,女子只觉身后飞溅而来的热意星星点点的落在她的身后。   她的面容整个陷入了男人的怀里,熟悉的宽阔感和那淡淡的龙涎香将她淹没。   一时间恍若隔世。 第46章   李渭川一来, 战场瞬间变化,堪称压倒性的胜利。   不可否认,这一刻孙宛俞是庆幸的。   直至战后,祖母带着杨家众人几乎是没有什么什么犹豫的, 叩谢李朝太子的圣恩。   李渭川下马, 紧紧的牵着她的手。   她轻轻的挣了挣,李渭川微微侧头瞧了她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 让孙宛俞瞬间胆寒。   轻描淡写, 但却掩藏着迫人的威压和泼天的愤怒。   祖母众人跪于地上, 他却不理会,整个场面比方才战斗时更为迫人。   祖母身子明显有些受伤,那张低垂着的面容苍白而疲劳。   孙宛俞顿时明白, 太子怕是在怪罪这里的所有人。   突然, 杨坤被人跌跌撞撞的压过来,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怎么?杨家未来的家主怎的就想这样悄声的跑了?”   男人那漆黑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地上神色狼狈的杨坤,恨不得啖其肉, 喝其骨血。   “殿下,臣那里是想逃, 只不过是想沐浴换衣, 再来见殿下罢了。”   杨坤神色倒是淡然, 跪在地上扬着脸说道。   也就是这一句话,那架在他脖颈处的大刀, 就往里处压了压, 瞬间冒起了血丝。   “殿下!”孙宛俞心中一惊,深怕表哥就这样死了, 还有那受了伤的祖母和姨母, 她猝然的开口道。   “怎么?心疼了?”   男人的转过头来, 那双平静无波的黑眸犹如藏在林中的野兽,死死的盯着她这逃跑的猎物。   她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倒是李渭川细细的瞧着她,几月不见,她似乎是胖了些,那双水蒙蒙的双眸明亮了不少,就连素日里只是娇弱不过的身子,如今也是可以骑着马提着剑,想要上阵杀敌了。   这一切似乎都在说,离开了他,她过的更好了一般。   “既然是孤的太子妃求情,那便都起来吧。”   李渭川张开手,将女子放开。   果然,孙宛俞如今是瞧都不愿多瞧他一眼,直接跑着将那宋氏扶起,一众杨家人相互搀扶着。   李渭川转身,朝着杨家的殿宇走去。   宋氏轻轻的拍了拍孙女的手,无声的跟在太子的身后。   孙宛俞这时才恍然,他,他方才叫自己什么?   太子妃?!   发生了什么?   又或者说,他真正的太子妃去了哪里?   孙宛俞心中一顿,想起了崔舒那令人恶心的女子,心中因着这三个字顿时间浮起的波澜又恢复了平静。   不管李渭川在她“死后”做了什么,都没有了意义。   是她命好,上天愿意给她一次机会活下去,若是她命不好,即便李渭川给了她皇后之位,于她而言,也没有什么意义。   人死不能复生。   刚走到屋子里,杨家的大夫便拿着药箱,挨着挨着诊治。   而宋氏伤情最重,刚躺在床褥上,就昏了过去。   孙宛俞众人顿时受惊,神色慌张的等着大夫诊治。   “德云。”   李渭川立在门口,冷眼瞧着那双眼包着泪,却不肯落下的女子,冷声唤道。   “殿下。”德云悄声的出现在李渭川的身后。   “去,让太医给宋氏看看。”   他声音不低,屋子里的众人自然是都听见了,孙宛俞瞧了瞧脸色灰败的祖母,心中顿了顿,还是朝着太子走去。   “谢谢殿下。”   她到底是心中害怕,男人并非是那等子容易欺瞒之人,他素来脾性刚烈,最厌恶欺瞒和背叛。   天子一怒,怕是要血洗这杨家。   说难听点,他们都是前朝的余孽。   甚至有胆小者,瞧见了李朝的太子方才让他们那般的跪着,瞬间晕了过去的都有。   “殿下……”   孙宛俞想解释自个儿的生死之谜,但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药丸的作用。   “行了,此次事了,你便跟着孤回去。” 李渭川开口说道。   孙宛俞浑身一震,她不想回去,她大着胆子仰起头,瞧着男人那双倒映着她的身姿。   “不…”   她话都还没能说出口,男人便朝着那床褥间挣扎着要起身的宋氏和一旁坐在凳子上的杨君欣说道:“既然杨家立了功,孤也当赏,但此次胡人为何能入侵,我想永安王妃心中一清二楚。”   “不过,孤既然娶了孙宛俞为太子妃,也上了宗碟族谱的,那便是功过相抵罢了。”   “最后,你杨家如今隐世三世,如今已然是与这世俗开始脱节,且边疆北地的,似杨坤这样嫡出的前朝皇孙免不了被人胁迫,这你永安王妃也是没有办法的。”   “话已至此,孤想,如何抉择,你们杨家已经是很清楚的。”   “作为太子妃的母家,日后凡族中弟子有才能者皆可通过科举入仕,但有一点,不可性杨。”   不光说别人,就是孙宛俞此刻跪于地上,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起来吧。”李渭川伸手牵住她,将她拉起来。   “殿下,我何时变成了太子妃,那…那崔氏又去了何处?”   “嗯…不着急,这些回去孤慢慢的给你讲。”   李渭川转身,对着她说道:“这一次,你可别跑了,孤明日午后来接你。”   只这一句话,他便带着德云等人离开。   德云甚至不敢相信似的,转头又瞧了立在院中,神色慌张的女子。   杨氏一族如今早已没了前朝皇家的气魄,皆是行大礼恭送太子离去。   孙宛俞本就被男人瞧的心中一凛,又瞧着满脸高兴的杨家男儿,和对外面的世界期许不已的女子们。   只有祖母和姨母,挥退了众人,姨母起身,将她拉到了身边,说道:“别怕,俞儿,若是你不愿意,咱们就不去。”   孙宛俞扭着身子,下意识的朝外瞧了一眼,杨坤的那对双胞胎弟妹,此刻早已不复方才上战场时那般的严肃,他们喜开颜笑的,两个人围在杨坤的身边,缠着他讲着外面的故事。   “祖母,姨母,我也是杨家人,我也该学着你们为杨家付出了。”   两个女人听了,神色明显是不同意。   她瞧着,开心的笑了笑,语气是少有的洒脱和欢愉:“祖母,姨母,你们果真是我最亲近的人了,这般的心疼我,即便殿下所说的事情是对于杨家是莫大的好事,也首先考虑的是我。”   宋氏和杨君欣却是笑不出来,她们知道即便是在俞儿面前承诺了不答应,但是杨家众人却是不甘愿的。   即便是杨坤,为了他的双胞胎弟妹,他也定是要促成此事的。   一时间两人心中犹如大石紧紧的压着,让她们呼吸不过来。   孙宛俞却是见不得世间最后的亲人因为她如此伤怀。   她想了想,说道:“祖母,姨母,我曾说过这辈子不再为情爱所累,那便是嫁给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况且太子殿下为人君子,处事公正,他也并非是为情爱所累之人,嫁给他,其实是对杨家最好不过的联姻罢了。”   “况且,我听了你们讲了一些母亲的事情,心中对她很是仰慕,我笨拙,虽不如母亲那般的天资聪颖,但也愿意为姨母为祖母做出我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日后,我便可以陪着姨母和祖母去江南看看,也可以给祖母和姨母介绍这长安城的风土人情呢。”   她说的轻松惬意,但宋氏和杨君欣却是骤然红了双眼。   孙宛俞知道,她们这是同意了,或者说,不同意也没有办法。   可见李渭川手段狠辣。   第二日,她穿着一身的骑射服,带着杨家的子弟们便朝着城池走去。   德云远远的便守在山坳的出口。   “孙姑娘。”这一声到了无尽的叹息。   其实要他看来,孙姑娘呆在这隐世之地对她而言应该也是好事情。   “德内侍,好久不见了啊。”孙宛俞知道德云对她其实很好。   “殿下在书房等着您呢。”   德内侍只说到此处,其实殿下从昨夜下了山,回到了边城里,就一直待在了书房里。   他自然是侍奉左右。   许久,直到深夜,男人竟是怔愣的朝着远处的的高山。   这边的山色不似长安,更不似江南。   山顶奇石凌厉,那圆圆的月亮挂在山巅,带着一种异世的美。   就连吹拂着的风,都带着北方的寒冷和狂躁。   “你说,孤是不是该放将她关在笼子里,免得她又偷跑了?”   似是问句,德云一愣,不可置信的抬头望了一眼,只瞧见男人早已是看着手中的折子。   那张在烛光下的面容早已是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就像方才的那句令人惊惧的话是他的一场错觉一般。   …   孙宛俞一行人骑马到城池的大门口,就自动下了马,步行走到李渭川的书房门口。   身后的杨家子弟们目光灼灼的瞧着远处训练的士兵,又瞧着巡逻的禁军。   直到走到了门口,德云先行入内,接着唤孙宛俞进去。   其余众人候在门口。   书房自是不比长安东宫,小了许多,就连陈设也都称得上简陋。   男人并未端坐在案后,而是背对着她立在窗户口,那背脊依旧笔直挺拔,就像是她记忆中一般,但不知为何总有些他瘦了的感觉。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袍,束口,整个人贵气不减,更多了些利落感。   发髻高高的束起,简单的白玉冠固定住。   即便是一个背影,也称得上俊美无双。   “殿下。”   孙宛俞脚步顿住,站在离他大半个书房的距离,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李渭川眼底一震,骤然转身,瞧着那立在原地神色平静的女子,低声问道:“你在怪孤?”   孙宛俞立着没动,只行了礼,说道:“草女不敢。”   李渭川往前走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男人能闻见她身上浅淡的冷香。   “你真的不怪孤?”   孙宛俞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抗拒,她微微的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不欲纠结以往,她低声说道:“殿下,我真的是太子妃?”   李渭川嘴猛地抿起,他那双漆黑的眼眸紧紧的盯着眼前神色明显有些疏离的女子。   许久,直到门外巡逻的禁卫军走了一圈又一圈。   “是。”   孙宛俞明显是松了口气,继续说道:“那,殿下,我如今在这边城又该做些什么?”   “做什么?”李渭川问道。   “嗯,日后我定是要随着殿下回长安的,若是在这边城里没事儿做的话,我想要回去侍奉祖母。”   孙宛俞一字一句的说道,那语气之间的担忧不言而喻。   李渭川瞧着她,自见了面对他格外的冷淡不说,那神色间对于做了太子妃,更是丝毫没有波澜。   她不爱他了。   李渭川的脑海中猛地浮现出这句话。   “怎么没事儿?”男人再次开口的嗓音竟是有些沙哑。   “孤这次征战,除了德云并未带任何的侍从,太子妃既然在此,就劳烦你照顾孤的日常起居吧。”   孙宛俞一愣,随即听话的点了点头。   李渭川喉咙一哽,竟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随后他见了杨家的子弟们,夸赞了几句,并赐他们为宋姓。   宋坤带头给李渭川行了大礼,甚至不少子弟在双眼含了热泪。   孙宛俞瞧着,心中感叹不已。   等着宋坤带着子弟们退下之后,已是夜深。   孙宛俞跟着他回到寝殿时,茫然的立在屋里,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甚至她看着那宽大的床褥时,心中又浮现出了抵抗之意。   李渭川瞧见她这副模样,皱起了眉头,低声问道:“发什么呆?不去洗浴做什么?”   “殿下,您是太子,您先去吧,我…我不累,我等会儿去。”   李渭川是何人,一眼就能瞧出女子那张如画一般的面容下极力掩饰的抗拒。   倒是较之以往那般学聪明了,不再是一张天真烂漫什么都往外说的样子了。   分明是他当初想要孙宛俞从崔氏女哪里学到的东西,但不知为何,此刻竟是觉得刺眼无比。   李渭川那自第一次知道她还活着时,就压在心底的那股骇人的冲动,席卷着他。   既是如此的不听话,那便将她囚。禁了又如何?   这一辈子只许自个儿一人瞧见她,无人,无人再将她藏住。   “殿下…”孙宛俞被他这陌生的眼神死死的盯住,竟是吓得浑身一软,她下意识的跌落。   却被男人一把揽住了腰肢,瞬间落入了男人的怀里。   谁知她心中一惊,徒然忘了自个儿应该装作乖巧懂事的样子,她双手胡乱的隔挡着,将自己从男人的怀里挣脱开。   “不…不…”   “不什么?”男人铁一样的手臂紧紧的捁着她,低声问道。   孙宛俞猛地一顿,这才恢复了些心神,她身子一僵,随后慢慢的放松了自己的身子,就像是做了莫大的努力一般,那原本抗拒的手臂,也慢慢的松懈,圈住了男人的脖颈。   “殿下,俞儿,俞儿还没有准备好。” 第47章   德云侍奉在屋外, 只听见屋内发出的些许动静,听不清两人具体讲了什么,但即便是如此,他心中亦是放松了些, 殿下总算是有些人味了。   “什么没准备好?”男人就像是故意一般似的, 双臂都往下移了移,接着颠了颠, 声音低声的问道。   “殿下, 我有些疲了。”孙宛俞自以为李渭川信了她的话, 低声说道。   “……”   李渭川垂眸,瞧着女子极力的掩饰着自己的心慌,面上做出的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去吧。” 男人将她当方才因为紧张而挣乱的衣褥整理好。   孙宛俞心中一惊, 猛地往后缩了缩, 开口道:“殿下……”   “嗯。”男人似乎就像是没感受到她的恐惧和拒绝似的, 垂眸将她掉落在地的鞋履也穿好。   那白绫包裹着小脚,紧张的时候, 脚趾都是僵硬的。   “去吧。”   男人站直了身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说道:“战事快结束了, 到时候回长安后, 怀玉瞧见你了,定是会很开心的。”   孙宛俞一听到怀玉公主, 心中一动。   是呀, 殿下不愿意说的事情,怀玉公主说不定会透露一二呢。   她起身, 朝着浴室内走去。   而李渭川则起身, 朝着门外走去。   德云没想到殿下竟是夜深, 还开了门。   “孤去书房,你告诉她,不用等孤,自个儿早些歇了吧。”   德云一愣,下意识朝着屋内瞧了一眼,这才猫了猫腰,低声说了句是。   男人高大的身影迎着西北的第一场风雪,逆着光走向了黑暗。   而室内悄无声息,直到一炷香以后,女子穿着一身寝衣,发髻微湿的坐在屋子里。   如今她倒是越发的喜欢上看书了,也不会专门只看话本子了。   德云侍奉在一旁,说了殿下留下了的话,女子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但眼底紧绷着的情绪立马松懈了下来,他还是瞧的一清二楚。   他心中明了,孙姑娘怕是对殿下,没了情意。   等着到了夜深时,孙宛俞终于是坚持不住了,她疲倦的躺在了床褥上,本想着眯一会儿,等着殿下。   谁知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而殿下始终是没有回来。   直到她起身,才发现有些冷,她慌张的跑回了被褥间,紧紧的捂住了自己。   德云听到了动静,将早就备好的冬衣端了进来,说道:“太子妃,外面下了雪,很是冷。”   “下雪了?!”孙宛俞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张红润的小脸,那双眸子圆圆的,瞪大了显得格外的水润。   “这北疆的气候说变就变,殿下瞧见了,连夜让杨家,不,苏家的人送下来冬季的袄子,深怕你冷住了。”   德云笑着说道。   孙宛俞双眸一亮,伸手将那冬袄接过,袄子簇新,在那领口处还绣着她的名字。   她也顾不得寒凉了,直接踩在了软鞋上,将衣服穿上,垂头摸了摸,问道:“好看吗?!”   也不等德云回答,便又说道:“瞧我这问的,姨母亲自给我做的,怎么会不好看呢!”   “你怎么知道是你姨母给你做的?”男人的嗓音醇厚,开口的时候也带着屋外寒冬的凉气。   “殿下。”孙宛俞背脊一僵,随后行了礼。   “嗯,孤在问你话。”男人就像是未察觉到女子的疏离一般,迈步进门,牵住女子微凉的手指。   “殿下…”孙宛俞挣了挣,但显然是徒劳。   只能回答男人的问话,她垂眸瞧了一眼衣褥上绣着的洋槐花,说道:“姨母说了,冬日里的衣褥,日后都由她来给俞儿做。”   男人显然不是很在意似的,眸光只是从她身上的洋槐花上掠过,低声说道:“你定是未见过这北疆的雪景,此处虽物资匮乏,但大漠的风景还算是不错。”   男人先是陪着她用完了早膳,便拉着她朝着屋外走去。   孙宛俞瞧着两人拉着的手,略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低声说道:“殿下,松开我吧,在外面多不好的呢。”   男人身姿笔直,步伐倒是配合着她的脚步,慢了下来,他再次开口的嗓音混着风冷传入她的耳中。   “有什么不好,本太子和太子妃情深似海,他们作为子民理当放心才好。”   孙宛俞嘴角动了动,到底是没能说出什么话。   走出了城池,那漫天遍野的隐隐白色骤然撞入眼帘。   北漠不似江南到处是丘陵绿意,也不似长安城池繁华,山岭纵横。   那平日里的漫无边际的黄沙此刻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甚至一眼瞧去,远处天际和人间相交。   高空悬挂着的金乌毫无遮挡的将日光洒落在地上,照的大地莹莹发光。   “好美啊~”孙宛俞忘我的立在原地,那双眼眸落在雪色间,怔愣的说道。   男人高大的身姿立在她身边,那双漆黑的双眸落在女子那张比花还娇艳的面容上,也跟着说道:“确实很美。”   孙宛俞下意识的转头,和男人那双黑眸对视上,长久的沉默。   许久,孙宛俞不难看出男人眼底的温柔,她心中其实很不能理解。   死过一次后,她早已明白男人当初那样待她,必定只是将她当作一件玩物罢了。   可如今凡事总总,李渭川却表现的就像是多爱她一般。   可她如今不爱这个以往令她神魂颠倒的男人了,她也不理解男人这迟来的情深。   “殿下,您这是喜欢上了我吗?”她问道。   李渭川盯着眼前他失而复得的女人,那以往那双水润的眼眸里全是自己的女人,如今显然是不爱了的女人。   他内心的城池早已被攻陷,看着女子眼底的平静无波和疑惑,他一字一句的回答道:“是,我很爱你,宛俞。”   孙宛俞往后退了退,她似乎是有些犹豫,也有一些疑惑,随后她试着开口说道:“殿下,我倒不觉得您这是喜欢我,您只是习惯了我伴你身边罢了,当时我骤然的死去,您是君子的品性,定是觉得对不起我,如今我又活了过来,您本就愧疚,加上我当初一心爱慕您,您或许就会下意识的觉得也该喜欢我。”   话说完,李渭川那张俊美的面容含了霜,孙宛俞此刻只觉得自个儿一定说的很对,却没有发现男人那双漆黑的眼眸犹如深渊,紧紧的盯着女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   孙宛俞心中一喜,她早就等着男人这般问她了。   “我的意思是殿下你不用勉强自己喜欢我,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两个阶层的人,我如今想明白了,婚姻大事,本就不用勉强,除了你情我愿之外,媒妁之言也是很重要的呢。”   她是真的这么想的,就像是她从未见过的母亲和出了家的我爹爹,两人一开始就不是媒妁之言,男人带着其他的心思,而母亲就像她一般,陷入了爱恋之后,就看不清现实了。   即便是两人最后相爱,但却免不了悲惨的结局。   而且那父亲当初那样在危机的时候丢下她和母亲,不就是不够上心吗?   最后却又因为母亲的惨死,出了家。   谁都说不清这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迟来的情深。   她和李渭川也是一样,若是没有她神奇的起死回生,即便是做了这太子妃又如何?   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漠北的寒风凛冽,吹得男人鬓角都含上了冰霜。   两人明明是出去看风景的,但回来时男人将孙宛俞送到了殿寝内,吩咐着德云熬些姜汤后,就朝著书房走去。   发髻微湿,面色含了鬓霜,走进了书房,那背脊僵直,立在原地,漆黑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虚空。   德云从未见过殿下如此的模样,即便是当时孙姑娘去世,也不是这样的失魂落魄。   “殿下,殿下不是陪着姑娘去赏雪了吗?”   怎的,怎的这般模样就回来了呢?   他瞧着方才太子妃神色倒是轻松甚至连发丝都被殿下护着,没有打湿分毫。   李渭川神色变了变,那张冷峻的面容转头,看向了挂在屋子里的那副被火烧了一半的画像。   女子在男人的怀里笑的是那样的开心,眉眼间都是掩藏不住的幸福。   和今日说着那些绝情话的模样大相径庭。   “去,在她身边再加派一群人手,牢牢的护着她。”   德云听话的点了点头,就要转身离去,刚走到门口,打开门,边塞外的寒风骤然拂面,冷的他浑身打了个摆子。   “也别让她跑了。”   说完,李渭川就挥了挥手,让他快些离开。   他看都不看的德云拿过来让他沐浴后要重新换上的衣褥,就这么浑身湿透的端坐在椅子上,朝着窗外远处的天边瞧去。   终于是知晓了心痛的感觉。   或者说心痛竟是这般的滋味?   那双沾染了无数人鲜血的手当时竟是差点没能握住女子那般纤细的手指。   他不怪她,本就是他做错了。   但他可以弥补,可以让她重新爱上他。   绝不会放她走。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李渭川望着门,冷声道:“进来。”   “殿下,长安城怀玉公主传来的密信。”   那侍卫双手将密信递上。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疫情很是严峻呢,又地震了…小可爱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呀!!! 第48章   怀玉里面写道, 崔舒不见了。   如今长安城自那日帝后被囚后情势大变,崔家族长竟在亲女儿和太子殿下成婚当夜被人斩首于家中,尸首不见,尸身旁边落地的是青铜的酒器。   崔氏祖母当即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便要带上孙女去皇宫为崔家寻个公道。   一族之长竟是死于长安城, 五大家族门阀震动不安,纷纷穿上了代表自个儿身份的服饰, 要进宫。   可, 除了崔家那老不死的, 无人能出了自个儿家的门,门口的禁卫军层层的围住,告诉着这些世家大族们, 崔家族长通敌, 以及被崔氏族人亲手斩杀, 若他们一有动静,届按同犯处理。   世阀豪门在这一刻尽俯首, 除了携带着自个儿孙女也未能见到帝后的崔氏祖母。   崔舒神色木楞,即便是祖孙两人第一次被阻拦在皇宫外时, 神色依旧是没有什么变化。   “放肆, 你们胆敢拦住当朝的太子妃?”催族母被禁军拦在皇宫门外时, 隔着帘子怒吼道。   “太子妃?”李怀玉的声音骤然出现。   崔舒浑身一震,她那双圆润的双眸不知何时早已干涸, 此刻死死的盯着帘子, 似乎是在盯着那门外的公主一般。   “公主殿下什么意思?”崔祖母问道。   帘子骤然被人打开,那强光瞬间落入超越了规格的马车里, 李怀玉那双像极了她皇兄的眼眸, 微微敛起, 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若请崔家的祖母问问你旁边这位崔家作为耀眼端体的女子,如今我们李家的宗碟上,皇兄姓名身边的位置到底是写的谁?”   崔祖母瞬间瞪圆了双眸,那双老态龙钟的浑浊眼眸死死的瞪住外面的李怀玉。   怒火冲天。   “你们皇家欺负我们崔氏不成?”   “欺负?”李怀玉丝毫不惧,骑着马围着马车转了一圈,说道:“你们崔家如今都快以为自个儿是真正的皇家了吧?”   话说完,朝着皇城门口打马而去,只留下一句:“自今日起一律不得让崔家人进入皇宫。”   丝毫不管身后崔祖母因着她前一句话而哭泣着下跪诉说着冤情。   而一旁素来聪慧的崔舒却是死死的盯着那诺大的皇门,一句不发。   李怀玉一路纵马,直到到了后宫的门口,这才下马。   一路快步的行至皇后殿寝门口。   “母后还未用膳?”   门外侍奉着的宫女轻轻的摇了摇头,将殿寝门打开。   最里间的红漆描金彩绘的贵妃榻上,崔皇后一身素缟躺在榻上,脸色苍白,挂满了泪痕。   “母后。”李怀玉脚步一顿,站在远处,就像是未瞧见崔皇后身上不符合规制的素缟一般,低声说道:“如今皇兄在外征战,母亲应该保护好身子别让皇兄担忧才是。”   崔皇后微微的睁开那双通红的美目,看着自个儿的女儿,那双眼眸就像是看着陌生人一般,李怀玉心中一痛,正打算安慰一二,就听见崔皇后说道:“我算什么,如今他翅膀硬了,不光囚禁父母,还杀了自个儿的亲舅舅,他还要打算做什么?要将生他养他的崔氏一族干净杀绝吗?!”   “母后?!”李怀玉不可置信的问道:“母后这话什么意思,我们一家人是李家人,李家的皇朝,李家的太子如何能是崔氏生的养大的?!”   “如何不是?我若不是崔氏嫡女如何能嫁给你父皇,啊!”崔皇后骤然起身,神色竟是露出了些癫狂之意。   “我若不是崔家嫡女,我生下的你们兄妹又如何一个贵为天下的太子,一个是最为尊贵的嫡出公主,你皇兄如何娶五大世阀豪门之首的崔氏嫡女,而你又如何能和毛家定亲?”   “全都是靠我们崔家,不然你以为是你们李家?”   崔皇后一脸的倨傲,最后昂头说了一句:“笑话。”   李怀玉一语不发的瞧着自己的母后,等着她说完话,她问道:“如此,那舅舅和胡人勾结,谋逆想要将这天下取而代之,母后是否知晓?”   崔皇后先是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盯着女儿,许久,她先是胸口起伏颇大,接着像是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褥代表了什么似的,她低笑了一声,说道:“如今,我的好儿子为了铲除异己,竟是连这等弥天大谎都敢随便的撒了吗?”   “你日后也不必来我殿寝了,告诉你皇兄,即便是他日后做了皇帝,在他的亲娘这里,也是不认的,这等目无尊长,心机深重,视权如命的儿子,我恨不得出生之时就掐死。”   崔皇后那张素日里矜贵高雅的面容犹如疯魔一般,神色疯狂,李怀玉看着这般癫狂的母亲,对着自己的亲儿子说着这般恶毒的话,此话只要泄露出一个字,对于皇兄而言是何等的打击。   “既是如此,母后便在我们李家的皇宫里等着你们崔家人吧,只可惜您哪位嫡母从头到尾担忧的不过是崔家的后路和权利,从未提起过你一句,而您当惯了李朝国母,受惯了崔家的我吹捧,怕是忘记了您的亲母当时如何被崔家人欺辱致死的了。”   话说完,李怀玉看都不看一眼崔皇后,直接转身离开。   刚出后宫们,就听到父皇身边的内侍传皇帝口谕。   “皇后身患恶疾,身子有所负累,后宫职责恐耽误病情,朕很是担忧,但后宫事务繁多,不可无人处理,自今日起由李贵妃和宣贵妃协同主理。”   李怀玉叹了口气,脚步未停,直直的朝着门外走去。   在她的骏马旁,张云意立在一边,手中的玉扇风骚的转来转去。   “公主,既是相遇,何不容小臣送公主一程?”   李怀玉翻身上马,瞧也不瞧男人一眼,直接纵马离去。   张云意却是察若未觉,悠闲地收上了扇子,跟着骑马追了上去。   女子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嘴角轻轻起的扬起。   当夜,崔舒在崔府邸凭空消失不见。   是以,李渭川在半月后就瞧见了这封信。   看着笔墨的仓促,应是李怀玉知晓此事后,立即送信送往北疆的。   李渭川神色平静,伸手将信纸点燃,化作一抹灰烬。   “太子妃在做什么?”   李渭川开口问道。   德云猫了猫腰,语气带着三分笑意的说道:“太子妃回来时不知何为心情倒是很好,沐浴一番,洗去了风雪的寒意,边说是要去厨房亲手做些驱寒的药膳呢。”   李渭川那漆黑的双眸瞧了一眼面色上带着三分笑意的德云,微微的挑了挑眉,心中知晓,她如今说了那般绝情的话,这药膳不一定是给自己熬的。   “嗯,缺什么,你给她找到了便是了。”   男人说完,便看起了手中的折子。   德云闻言,心中一愣,却只是无声的退了出去。   书房里陷入了寂静,许久,李渭川突然放下了手里的折子,他瞧了一眼沙漏,神色似乎是有些犹豫,但片刻之后,他起身阔步朝着门外走去。   侍奉在门口的楚二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眼天色,在往日的这个时候殿下应该一直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直到夜幕降临。   他脚步匆匆的跟上,直到察觉太子殿下的目的是殿寝时,心中了然。   原来是寻太子妃的啊。   啧,听师傅说太子妃亲手在熬制驱寒的药膳呢,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该熬好了。   他心中欢喜,殿下和太子妃感情甚笃,日后帝后和睦的,他们这些内侍日子定是也好过不少。   谁知刚走到门口,男人脚步猛地一顿,楚二也仓促的顿住了脚步,他下意识望去,只见男人背脊僵直,目光直直的朝着里面望去。   只见院子里有一对璧人,男子发髻高束,身子挺拔,虽较之殿下瘦弱了些,但也是一名俊美的男人。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满含着关切的瞧着面前如芙蓉花一般娇艳的女子,声音切切:“表妹,我知当初殿下那般许诺时,我很是心动,即便是如今,殿下若是许诺,我也会同意你去做太子妃的。”   “我知我厚颜无耻,舍弃了才寻回来的表妹,去谋求功名利禄,也没脸来见你,可表妹心思豁达,竟亲手熬制驱寒的药膳给我,我实属没有脸面接受。”   楚二闻言,心中一跳,猛地抬首瞧了一眼太子,接着便是浑身一震,死死的垂下头,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李渭川就那么立在门口,看着那以往眼里从来都只有他一人的女子,对着旁的男人笑颜如画,连声音都带着熟稔的亲昵。   “表哥说的那里话呀,咱们都是一家人,况且殿下当初的许诺,不光是你,就是我也很乐意答应呢。”   她那双远山一般的黛眉轻轻的扬起,水润的眼眸带着笑意,神色却偏偏做出一副泼辣相来,声音也是极为欢快和轻松的。   “表哥这番话我是不喜欢听的,难道表哥是杨家人,我就不是了吗?!”   宋坤(改名后统称为宋)神色一缓,目光复杂的瞧了一眼眼前的女子,如此的容貌,却又有这般的心性,只可惜,他和她遇见的太迟了。   “那如今殿下对你好吗?”他知道自己不该也不能这么问,可话脱口而出,便是没有了回头路。   孙宛俞也一愣,但随后便笑了,那笑就犹如三月的江南,雨雾朦胧中带着拂面的春风。   “殿下本就是君子,又是个极有本事之人,当初是我一心陷于情爱,只顾着自己爱恨,却忘记了殿下是心怀天下的未来君主,可即便当初蠢笨如我,殿下也几乎对我是有求必应的,只是我是在贪心,谋求不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女子的声音全是释怀和看透一切的聪慧。   “如今我既然已经懂事了,也答应担负起了自己的职责,那便会做好太子妃。”   她最后说道:“其实如今这般更好,殿下心怀天下,无心男女之情,而我如今早已失了情爱,心中所谋划的不过是亲人安好,这才是皆大欢喜,表哥无需愧疚。”   一瞬间,李渭川只觉胸膛犹如被这肃杀的北风割开了口子,那心腔被猛地灌入了冷风,疼的他竟是连呼吸都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哎…有点点卡… 第49章   李渭川立了一会儿, 明知此刻自己进去,怕是会被宋坤心中耻笑,但他无法忍受孙宛俞同旁的男子笑得那般的好看,也无法忍受一个男人能这般肆意的立在她的身前, 说着那样隐藏着情意的言语。   他故意的放重脚步, 引得院内的两人纷纷侧目,直到孙宛俞的双眸落到了自个儿的身上, 即便是带着点诧异和眼底隐约可见的不耐, 他亦是心甘情愿的。   宋坤感受到了男人那矜贵的姿态背后释放的压力, 他往后退了两步,和孙宛俞拉开了些许的距离,这才行礼。   “宋坤给殿下请安。”   李渭川颔首, 挥了挥手, 目光瞧着孙宛俞, 低声说道:“天气这般的寒冷,怎的不在屋里, 出来吹得什么寒风?”   即便是女子今日穿的多,夹袄的披风, 上好的白狐狸围脖将那张小脸都藏了一半, 但眉目上仍旧是带着些寒意。   她先是自以为悄无声息的瞄了一眼离开的宋坤, 这才转头对着男人说道:“殿下,天冷的快, 你可也得注意保暖呀。”   李渭川心思一动, 他目光掠过女子露在厚衣袖外的指尖,白皙的手指上, 连指甲都透着粉红色的透亮, 他伸手, 想要牵住。   女子却是早有察觉一般,她脚步微微的往后退了一步,嘴上却是乖巧的说了一句:“殿下,外面冷,咱们进屋说吧。”   李渭川身子顿了顿,无声的收回了手,那双黑眸倒影着女子那张规矩的面容,说道:“好。”   他先一步抬脚,女子这才动身,那身子始终慢了他脚步半步,不远不近的跟在他的身后,沉默而疏离。   他突然想起两人第一次想见时,女子那大胆的模样。   淮扬总督府邸的院子称得上是美轮美奂,却不失江南的秀丽雅致。   满院子的江南女子个个都带着江南的婉约和秀雅。   谁都知道淮阳总督意欲将嫡女嫁与他,是以每个女子穿着都以秀雅素静为主,包括孙宛俞。   但姿色委实是过人,素色的衣褥反倒是显得她清丽纯稚,像极了他去西湖边时,瞧见的漂浮在水面上打着旋儿的梨花,白皙中带着些淡淡的粉嫩。   但他并非是沉迷于美色之人,也就一眼,便再也没有注意过她,并且他也无意于淮阳总督之女,于是并未亲自前往宴会,只在高楼瞧了一眼,就想离开。   但那淮阳总督夫人心中切切,甚至亲自前往说是迎殿下,他虽为当朝的太子,但并非孤绝之人,而且心中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于是干脆欣然前往。   也就是这一去,便瞧见了女子那双圆润而胆大妄为的双眸,看得出是被家中人娇养的,那双眼眸是那样的纯粹而漂亮,却又不拘束于繁重的礼节,将心中的热烈喜欢透露的那样的直白。   当初不明白,如今他便是知道了,怕是当初那一眼便是喜欢了吧。   不然依着他的脾性,怎会将在那个时候,就将女子圈在了自己个儿的身边。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迟了。   当初能那样胆大妄为的展示自个儿的情爱,如今便更是可以做出自己个儿最为直白的拒绝冷漠。   他心中犹如积了一口郁气,久久的不能消散。   他刚走进门坐下,女子也跟着进了门,抖了抖肩膀处落下的些许白雪,在不带温度的暖阳下瞧着就像是落下了晶莹剔透的珍珠。   “殿下此刻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女子端坐在下首,那双眸光澄澄,清透光亮,唯独不带情爱和欢喜。   李渭川本想着说出口的话顿时消失在唇舌之间,他知自己这般已是露了怯,像极了没本事的男人,可他早在自己知道了做错了事情之后,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他输得一塌糊涂。   “太子妃这话可不对,我是你夫君,来寻你非得有什么事情吗?”   话音一落,孙宛俞神色上是来不及掩饰的诧异,她甚至直愣愣的看了一眼李渭川,瞧见的却是男人坦直的双眸,和不加掩饰的情深。   但她真的不明白,她似乎是有些无措的抿了抿嘴,低声说道:“我如今是太子妃,太子自是可以前来看我,但昨日我已然和殿下说明白了,殿下无需觉得愧疚,您现在赏赐宋家的,已经让我感激涕零了,并未其他的想法。”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那双水润的眼眸赤诚的看向男子,自以为说着安慰的话,但却不知那是字字戳心。   李渭川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那自从寻回她之后,心中就一直被他压抑的那股冲动。   孙宛俞正说着,突然男人起身,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已然是落入了男人的怀里,接着便是那张她曾经日思夜想的俊美面容逐渐靠近。   “啪。”   那是手掌挥在面颊的响声,德云和楚二守在门口,听见响声时,两人浑身一震,即便是关着门,他们也下意识的跪在了原地。   屋子内一时间也陷入了静默。   孙宛俞坐在男人的怀里,身子躲避似的微微的往后仰着,那双白嫩的右手因着方才过于用力的动作而逐渐的变得通红,甚至指尖开始有些发麻。   男人何曾被别人扇过耳光?   即便是当初读书时,也只是被太傅打过手掌心而已。   男人的右脸颊上浮现了清晰地巴掌印,甚至因为女子指尖有些尖锐,在高挺的鼻梁处挂出了红痕,不到一会儿竟是泛出了红血丝。   孙宛俞这才后之后觉的觉得害怕起来,她身子猛地挣扎了起来,那张原本有些怒气的面容此刻尽是慌张和恐惧。   但男人的手臂紧紧的捁着她,她并不能动弹分毫。   那双黑眸紧紧的盯着她,面无表情,迫人的威压在这屋子里弥漫着。   就在女子觉得自个儿恐怕就要命丧于此时,男人却是无奈一般,露出了自嘲的神色。   “也只有你,敢这样了。”   男人右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个儿脸上的巴掌印,又说道:“你如今表面上对着我事事顺从,实则内心早就对我避之如蛇蝎。”   男人将女子揽在了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面色上控制不住的阴暗想法。   “我早知道了,但你知道何为我不说吗?因为我时时刻刻都想将你关在无人能及的宫殿里,再也没有人能让你的眼神移开,只能看着我。”   怀里的女子被吓得浑身僵直,动都不敢动。   李渭川叹了口气,右手安慰似得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纤细的背脊,那右手拇指上的代表着掌握天下军权的扳指戴着天家的凉意轻轻地在女子背脊上划过,引得女子浑身开始战栗。   男人就像是未察觉似的,他再次开口的声音醇厚,自胸腔里发出的声音,震动着女子的耳膜。   “但我知道自己以往做错了,如今幸得上天庇佑,你竟是死而复生了,我哪里会再亏待你?”   “我只想你在我身边好好地。”   话说完,男人右手轻轻地顿住,不轻不重的揽着女子的腰肢。   男人话刚落地,女子即便是如此的害怕,听见男人的话,她低声说道:“殿下若是真为我好,不若就这么放我离去。”   男人呼吸一窒,接着他扶着女子纤细僵硬的背脊,女子那幢圆润的眸子微微颤抖着,甚至因为害怕而含了些水意。   “宛俞,你当真不知道你自个儿的这张容貌能引得多少人追逐沦陷吗?”   孙宛俞当然知道,自她总角之后,身边总是有男人用那样□□裸的目光或明或暗的打量着她。   “你知道。”男人瞧着她的神色,低声说道。   “我可以隐居在山林之中,再也不露面。”女子赌气一般的说道。   男人闻言却是笑了,他叹息一般的说道:“你做不到,当初你就藏在了这养家的隐居之地,即便是杨家人口众多,也有你失而复得的祖母和姨在身旁,你知道我遍布眼线的时候,你在边疆集市开启的日子也要出来逛一逛,更何况日后,这杨家逐渐入世,人口逐渐变得少了,你更是耐不住寂寞。”   李渭川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他盯着眼前的女子,继续说道:“即便是你真的耐得住寂寞,长久的待在这山林之中,可你容貌如此惊绝,即便当初那拢月和孙克将你藏在家里娇养着,不也是被那淮扬总督的纨绔之子知晓了你貌美,逼迫你孙克将你交出,作为贵妾?”   孙宛俞听着咬了咬牙,低声说道:“那依着殿下的意思,只有跟着你才是最安全的?”   不待男人说话,她就像是故意一般,将手中带着毒的利刃猛地扎进了男人的心口。   “那为何在江南时我却能遇见殿下,但在殿下的东宫里却被火烧遍了全身,活活的疼死呢?”   李渭川的心口猛地被人划开了口子似的,那最为温柔却最为伤人的毒药一寸一寸的融入了血液里,遍布全身。   当初若是有人说最为伤人的不过是求不得,李渭川定是会一笑而过,心中不屑,如今他算是明白了,什么是得到过之后的失去。   他无声的闭上了双眸,揽着女子的手青筋暴起,但他却不会说出放开她,直到许久,他再一次开口的嗓音变得无比的沙哑。   “不会了,宛俞,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及你分毫,即便是我。”   作者有话说:   天气开始越来越冷了,大家注意保暖哦,换季最是容易感冒。 第50章   孙宛俞听到男人这般说, 心中并未半分的波澜。   但男人方才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对的,无论如何,如今做了太子妃,其实是她目前最好的归宿了。   她早已失身太子, 日后嫁娶定时做不了正妻的, 更何况如今她这要命的身份。   即便是亲表哥,分明在对她表露出喜欢之后, 面对殿下的赏赐, 也说不出帮她拒绝的话来。   她并非喜欢上了宋坤, 或者有其他的想法,但却不代表她对男人的感情更一步的失望。   她方才对着宋坤说的都是真的,无论如何, 日后她孙宛俞谋划的不过是亲人的未来, 和她自个儿舒坦的日子罢了。   李渭川瞧着她一副疲累的模样, 将她放在了床褥间,瞧着她合上了双眸, 呼吸自然地平缓了之后,这才起身离开。   “殿下。”门口的楚二和德云行礼。   “嗯。”李渭川阔步离开, 刚走出大门, 瞧着远处跟着士兵训练的宋坤时, 他脚步微顿,低声吩咐道:“去, 让宋坤来孤的书房。”   楚二闻言, 脚步利索的就去了。   李渭川刚到书房,宋坤就紧跟着进了门。   “殿下。”宋坤规矩的行了礼, 便收敛了眉目的瞧着地面。   李渭川那双黑眸盯着一脸老实的宋坤, 实则是个妖精一般的男人。   倒也算是有本事, 可堪一用。   宋坤心中本以为男人定是会警告他远离表妹,或者是用其他的方式,至少也应当打压一下他的气焰。   谁知,男人开口竟是说道:“我知你本事,既是应了用你们宋家,就会重用有本事之人。”   宋坤心中一震,这句话比任何一句话,或是威胁,或是赏赐都让他心中激荡。   他难掩心中的欢喜,猛地行了大礼,声音赤诚而透露着发自内心的遵崇。   “殿下旦有吩咐,臣万死不辞。”   “如今,胡人已然是强弩之末,但冬季来袭,对于我朝的局势来说很是不利,孤给你一队人,你绕后断了胡人粮草,届时里外呼应,一举拿下胡人首领,结束这场战争。”   李渭川拿起狼毫,示意宋坤上前。   宋坤心有疑惑,但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如鼓击。   果然,男人立在案后,在一张素白的宣纸上,提笔,毫无停顿的挥墨,不到一盏茶,那边疆的舆图清晰地落在了纸上。   宋坤逐渐的睁大了双眸,他自幼生长在边疆,去过无数的地方,包括胡人的领地。   但却也不敢说能这般清晰的画出边疆的舆图,何况是才来到这边疆半年的殿下,他的时间更多的是用在指挥和掌控大局上,偶有出门,也是仓促间便又归来,他心中的尊敬和仰慕一时间充盈在心腔子里。   他突然有种热血冲头之感,他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知道,当朝的太子殿下定是会带领这如今变得冗杂而疲惫的王朝走向繁荣的巅峰。   ........   而此刻,在边疆的一处小村里,几间不大的茅草屋里,一个身穿裘衣的胡人阔腿坐在凳子上,那双深邃而泛着深蓝色眼眸放肆的盯着此处同样坐在椅子上的女子。   他确定似的问道:“姑娘,果真愿意为了我族大计,去潜入敌营,擒拿李朝的太子?”   胡人是胡族首领胞弟,而他眼前这位女子,赫然就是从长安城消失的崔舒。   要他说,这女子只可惜生成了女儿身,他算得上是嫡亲哥哥最为贴心的心腹,他都不知道这远在长安城,嫁给了李朝太子的崔氏嫡女是如何勾搭上他那冷血的哥哥的,都是月前突然派出好不容易安插在长安城的暗探,一路秘密的将她护送到了胡族。   他那野蛮的哥哥竟是以贵宾相待,如今更是让他这胞弟亲自将女子送到这李朝的边境内。   崔舒听到李渭川的名讳,心中一阵恨意穿透全身,他竟是将她的一片真心踩在了泥地里,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是,你回去告诉你哥哥,别忘了他的承诺。”   胡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自是不会,我们胡人最终承诺。”   说罢,男人起身带着身边的侍从离开,只留下女子和几个汉人模样的间谍留在茅草屋里。   当日晚上,带着帽帏的崔舒便出现了人烟稀少的集市内。   而此刻,在城池内呆的有些闷的孙宛俞,突然想喝集市内酒肆的酒酿,于是就带着一众侍卫和楚二,骑着骏马就朝着酒肆跑去。   她心中计算着时间,根本没空看向周围,李渭川只给了她一炷香的时间。   也就错过了那路边饼店门口,身子僵直立在门口的女子。   她帽帏下的面容先是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即便是孙宛俞带着帽帏,但她化成灰,崔舒都能认出来,别说只是一个帽帏罢了。   接着她的神色逐渐的变得狠毒和怨恨起来了。   李渭川和孙宛俞这对贱人,当初什么烧死,定是设局罢了,不然何为李渭川非要娶一具烧焦了的尸体呢?   而那自视尊贵,实则内心自卑的皇后姨母怎么会同意呢?   崔舒一瞬间觉得自己想通了所有的环节,都是欺骗,都是引她入局的陷阱。   他们骗她将自己的父兄出卖,以至于自个儿没当上太子妃,无人庇佑,从而日日担惊受怕被人告发,让族人将她大卸八块,如今为了求生,只能委身于血统低贱的胡人,才能为自己报仇。   这一刻,崔舒被嫉妒和怨恨充满了心头,她恨不得立刻将孙宛俞斩杀,以解心头之恨。   但她不能,于是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如常,低声对着周围的人吩咐道:“走,改变计划,跟着那个女人。”   身后的几个间谍相互对视了一眼,悄无声息的跟着女子朝着酒肆走去。   孙宛俞一行人刚走到酒肆,那酒肆里的老板已经和她是熟识了,瞧见了女子,热情的招呼道:“姑娘,你来的正好,我这儿新进了一批酒酿,味道极为醇厚,来,我给你舀上意一勺,你且试一试。”   那人极为利索,话说完,就递给了酒樽出来,楚二在孙宛俞伸手之前先行端住了酒樽,又对着孙宛俞说了句:“太子妃,凡入口的东西可都得仔细。”   于是隔着酒樽仰头喝了一半的酒,直到一炷香后,楚二并无任何的不适,这才将酒樽还给女子。   那酒肆老板露出了些尴尬又惊慌的神色,孙宛俞眼睁睁的瞧着,心中除了无力,便也没其余的法子。   她纤细的手指接过酒樽,撩起一点帷帽细细的喝了一口,酒味醇厚,但却不浓烈,倒是有点果酒的清香。   “很好喝,要上两壶吧。”女子声音甜腻,带着江南的烟雨朦胧。   同时在不远处的崔舒也瞧间了女子那秀丽精致的下颚,还有那熟悉的嗓音。   但,萦绕在她耳边犹如催命的毒药是那句“太子妃。”   太子妃,太子妃,那本该是属于她的尊称,也是日后她当上李朝最为尊贵国母的第一步。   这该死的女人,那场大火竟是没能烧伤她那勾人夺魄容貌的半分。   妒火瞬间蒙蔽了崔舒,让她忘记了自个儿本来的谋算。   身后的几位间谍低声说道:“姑娘,咱们的目标是太子殿下,这太子妃咱们是不是.....”   话还未说完,就被女子打断,她声音阴毒的说道:“你们久在边疆可能不知,这女人可是李朝太子的心头宝,若是她有任何的问题,李朝的太子恨不得以身替之。”   那间谍面露犹豫,还想说什么,却被女子打断,说道:“届时,我们再寻人装作当地大夫,说这药物须得剖心头血救治,你说这李朝太子会不会剖心?”   崔舒越说越兴奋,瞧着身后的人不愿动,怒道:“大好的机会,若是错失了,你们说首领会不会将你们喂了狼群?”   顿时,身后的间谍浑身打了个冷战,皆说道:“听姑娘的吩咐。”   崔舒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你们能做什么,不过是有些蛮力罢了。”   孙宛俞身旁的侍卫很是警惕,一眼就瞧见了逐渐靠近的女子,他往前走了几步,挡在女人的面前。   崔舒脚步一顿,捏着的药丸的手指紧了紧。   她不管高大的侍卫,直接朗声唤道:“孙妹妹,我可寻你寻得好辛苦啊!”   孙宛俞一愣,随即骤然转头,目光直直的瞧向了崔舒。   崔舒看她瞧过来,直接将帽帏掀开,露出那张有些憔悴的面容。   孙宛俞吃惊的往后退了一步,接着问道:“崔姑娘,你为何在此处?”   崔舒一眼就瞧出,这孙宛俞就像是往常一般的蠢笨,而且似乎是并不知道在长安城中发生的事情。   她瞄了一眼看着她蹙着眉正打算说什么的楚二,她直接开口说道:“孙妹妹,你竟是又和殿下和好了吗?”   “他当初那样对你,如今又这般的对我。”   果然,孙宛俞皱眉,说道:“崔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真不知道崔舒和李渭川之间发生了什么,在她死的那日,两人分明是大婚了不是吗?   为何成了太子妃的是她这死去之人,而崔舒却就像消失一般。   崔舒试着上前,那侍卫瞧着两人认识,便也不好阻拦,于是竟由着女子走上了前。   楚二感觉到不对,就要上前,怒吼道:“护驾!”   但为时已晚,那女子猛地挥手,那手中的药丸在空中散开,瞬间朝着孙宛俞扑面袭来。   作者有话说:   错别字稍后改。 第51章   “太子妃小心!”楚二惊呼道。   孙宛俞伸出手臂挡在了自个儿的面前, 却不小心将帷帽掀开了一角,露出了那粉嫩的唇,她虽唇紧闭着的,但那药物委实歹毒, 孙宛俞顿时一口浓重的土腥味吸入口中, 顿时脑袋犹如被绵密的针扎了一般,她摇晃间抬头, 只见日光晃眼, 接着便眼前一黑, 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是何意?”在李渭川的书房里,男人一身浅白色双肩绣龙的常服,发髻只用一支白玉簪子束着, 面若冠玉, 而眉目若水墨挥就, 但此刻无人欣赏,他身上气势犹如雷霆万钧, 满含着无上的怒意,和威严。   崔舒和几人跪在地上, 几人除了崔舒以外所有人的身上没有一丝的好皮肤, 而那沾满了血水的宣纸上写满了此次行动的全部过程。   几人倒是有几分骨气, 直到用了刑这才全部招了,倒是崔舒, 接过笔墨, 便全部都写了出来。   她神色淡然,那副端仪的姿态像极了她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崔氏嫡女的模样。   她心中确实畅快, 无人能比她更畅快了。   大仇立马就得以报了, 让她如何不欢喜?   那药物最为狠毒, 蚀骨刮心一般的疼痛,关键是那药物倒如今是无解的。   崔舒眼眸地下带了几分灰暗,不过据她那日听到那胡人的祭祀说,她曾试图研制过解药。   “殿下,崔舒并无其他的含义,如今除了我之外皆受了刑,白纸黑字的写明白了,这药无解,但却又一法子可拖延病情的发作。”   崔舒那神色就差明晃晃的告诉李渭川,求我。   德云背脊一直,他双脚立在原地,目光直直的瞧向了太子,说道:“殿下,这妖女但怕是意在....”   话还未说完,崔舒便开口说道:“德内侍高看我了,我如今那里能称得上妖女?妖女是能祸国的,即便是妖也是殿寝里躺着的那位!”   “我如今身份低贱,所求的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崔舒冷笑一声,神色间竟是逐渐的显现出几分癫狂。   “她夺了我想要的一切,那我便让她尝遍这人间皮肉之苦。”   李渭川那双黑眸微微敛起,似乎并未听到女子这般的狠毒言语,他低声问道:“如何拖延。”   崔舒顿时露出了笑意,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属于胜利者的笑。   “如何拖延,殿下,我不笨,若是直接说了,我这小命恐就不保了。”   她话说完,就那么瞧着男人,那俊美无双的面容,就是连神色都未变一下,即便是在此刻,他眼底带上了几分的暗沉,但浑身的威严和迫人的气息,却是未丝毫改变。   这是个浑身都是本事的男人,本该属于她!   不过事到如今,既然这男人不行,那么她就换一个男人!   索性,她最后所求不过是这母仪天下罢了。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一击致命的人,她如今恨的不光是李渭川和那孙宛俞,即便是这大李朝,都让她无比的恶心。   她如今跪在地上,心中却想着如何将这整个边疆的李朝人都弄死。   也不是没有办法,不是吗?   一场瘟疫,足以要了一座城池的人。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叹了口气,似乎是对男人有些情人间的怨怼一般,再次开口的嗓音带上了几分刻意的甜腻。   “殿下,我从来都只是一个痴女罢了,所求的不过是能伴在殿下左右,即便是无名无分。”   这话简直让在一旁知道她真面目的德云恶心的想吐出来,但他却说不出来阻碍殿下的话。   孙姑娘如今情势不大好呢。   后面的几个间谍,当初是被钱财捂住了双眼,一时间为胡人办了事情,又被诓骗着将家人送往北疆,如今反倒是家人全都在胡人手中,若是完不成目标,恐怕家人也只得落下个投身喂狼的下女孩下场。   此刻听到崔舒给他们说的和如今大不相同,几人纷纷出口咒骂,然后就朝着李渭川说什么此女歹毒之类的话,但也没能说出几句,就被人捂住了口舌,悄无声息的拖了下去。   李渭川微微颔首,对着崔舒只说了一个字:“准。”   崔舒顿时眼底浮现出胜利者的神色,但偏偏她要作出一副羞涩欢喜的模样,微微的垂眸,脸颊红了三分。   但她依旧是不放心,低声说道:“希望殿下能护佑我,不被人白白的要了性命。”   “准。”   男人这话犹如圣旨,或者说就是圣旨一般。   崔舒这才开口说道:“制这药丸时,需要以一人的血为引子,而减缓制药,便是要此人的心头血。”   那双和孙宛俞眸子有些相似的双眸直直的盯着李渭川,她第一次这般直视男人,她自幼年起就心心念念想要嫁的人。   如今为了一个江南来的贱人,将她当做囚犯审问。   “胡说!你们如何有殿下的血液?!”德云怒斥道,虽声音包含着怒火,但却也证明他慌了。   崔舒就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低声的笑了笑,但接着似乎是有些控制不住似的,她越小越大声,甚至开始颤抖着身子大笑了起来。   “殿下,战场无情,即便是神勇如您,也曾受过见血的伤吧。”   崔舒好不容易停下来,但那淡色的唇里吐出的言语却是犹如毒液。   “也不多,每日只需碗底大小的血液,生血喂入孙姑娘的口中便是。”   ......   “殿下。”德云焦急的声音低声的唤道。   但男人恍若未觉,他坐在绣凳上,他在任何时候背脊都是如青松一般的笔直,肩膀宽厚而舒展。   北疆的寒冬虽冷的人骨头都在疼,但却不似江南那般的阴冷,也不似长安城那般的时刻都是暗沉沉的。   暖阳毫无阻拦的将阳光铺撒在北疆的土地上,甚至晴空万里,不见丝毫的云彩。   这屋里也是同样的,横窗被开了一条缝隙,使得这屋子里没有那么的沉闷,日光通过这缝隙斜斜的落在屋里,躺在床褥间昏迷不醒的孙宛俞就像是睡着了一般,面色红润,呼吸舒缓。   但在被褥下,那身子自脚到胸口都变得僵硬和青紫了起来。   李渭川带着的太医说,若是那青紫色遍布了整个身子,恐怕即便是有了解药也会是无力回天,   换句话说恐怕是耽搁不得了。   所以,即便是崔舒所说不一定为真,李渭川也会尝试。   她自回到自己身边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像极了往昔恬静的睡颜。   她其实还不满双十,但却早已在生死的边缘经历了两次。   李渭川伸手,就像是和以往很多次一样,那带着扳指的拇指,轻轻地抹了抹女子滑嫩的下颚。   那眼里毫不掩饰的喜欢,让德云心中犹如含了一口黄连。   尽是苦涩。   李渭川褪下衣衫,露出上半身精壮的身体,浑身的肌肉紧绷而流畅。   他接过楚二手中湿帕子,在胸口处擦了擦,一旁的德云沉默无声的将断俏的匕首放在抹了酒,又在火上烤了烤,这才小心翼翼的递给了殿下。   李渭川垂眸,手起刀落,胸口处瞬间花开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   孙宛俞陷入了长久的昏睡,但她的意识却又能感知到外界。   那浓重的铁锈味强行的灌入她口中时,她甚至是一度差点睁开双眸醒来。   但眼皮就像是有千金重一般,她无论如何的努力,还是无法瞧见光明。   这一次她只来得瞧见一条光线下,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随后她又陷入了黑暗。   直到第三日,李渭川已经是习以为常了,等取了血喂下女子后,他又细细的看了女子那身上的青紫色确实是并未快速的往上爬了,但那致命的疼痛还是席卷了女子。   她手指痉挛似的蜷缩起来,身子猛地绷紧,那紧闭着双眸的面容尽是痛苦之色。   即便是见惯了死人或者是深宫大院里何等痛苦死去的德云和楚二此刻面色上也不由的带了几分心惊和不忍。   索性一炷香后,女子又恢复了平静。   这一次的疼痛算是缓了过去。   李渭川发现,只要那血喂得够勤快,孙宛俞陷入沉睡,那痛苦的时间便会少一些,于是原本从一天一次的取血·,变成了一日三次。   即便是身体强健如李渭川,这几日面色也不由得苍白了许多。   他刚回到书房,喝了一碗补血的药膳后,还未来得及看今日的折子。   门外就传来侍卫的声音。   “殿下,妄念圣僧求见。”   李渭川手一顿,倒是有些意外,他以为第一个回来找他的是那老宋氏。   倒是沉得住气,也老辣。   “允。”   崔屹城如今不做和尚后,那发茬子也长了出来,毛茸茸的布满了整个头,不显得怪异,到好似有几分江湖侠士的肆意俊美。   如今细看,那双眉眼却是和孙宛俞有些相似。   “坐。”李渭川说道。   如今已是傍晚,晚霞难得铺满了整个西边的天空,也染红了书房里的一切器物。   但即便如此,如今太子殿下面色确实较之以往苍白了些。   “殿下,臣愿潜入胡人,盗取解药。”   李渭川并不多说,只浅淡的颔首,说道:“孤早已派人潜入,已查到了何人曾制这毒药的解药,崔大人武力高强,去将此人护送到此处,是最好不过的。”   崔屹城浑身一震,他猛地抬首看向那神色苍白但却依旧威严迫人的太子。   才三天....   他心中叹息,太子果真是当得起这天下繁荣昌盛的未来帝王。   第六天的晚上,孙宛俞醒来,刚好瞧见男人穿上衣衫的时候。   李渭川一愣,随即眼里展开星星点点的笑意,语气就像是往常任何时候,她刚起床一般。   “你醒了?”   孙宛俞目光从那被挡住了伤口又一路瞧上了男人在烛光下略有些苍白的面容。   她这几日只是醒不来,但却清晰地知道是男人每日几顿的心口血养着她。   她虽不懂,但却也知道男人似乎是真的很看重她。   她不理解,但还是问了。   “殿下,你是喜欢我吗?”   女子声音依旧是那样的甜腻,但却透露着虚弱的气息。   她那双即便是病重,却依旧是水润的眼眸,一眼不错的盯着他。   李渭川并未答话,他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有些拉开的被褥往上轻轻地提了提。   这才对上女子那双坦荡的双眸,轻轻地拉起女子那布满了青紫色,瞧着很是骇人的手,引着那手,轻轻地抵在他跳动的着的胸膛上。   “咚,咚,咚。”   那强烈跳动着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的顺着手心传到了孙宛俞的耳里。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迷茫的看着男人那张在烛火下漆黑的眼眸。   “宛俞,你亲自来感受。”   话说完了,他抿了抿嘴,又说道:“但只要你问,孤永远都不会骗你,我心悦你许久。”   “我知道我做错了,悔不能当初。”   只来得及说这一句话,突然门外传来仓促的脚步声,说是崔将军带着胡人的祭祀回来了。   李渭川嘴角一勾,低声对着傻乎乎的女子说道:“你看,你一定会好的。”   但方才出了门,又进门的德云脸色却是格外的难看。 第52章   “怎么了?”李渭川问道。   “殿下, 这药倒是到了,但那祭祀说得用引子,也就是殿下的血,直到祛除姑娘的病灶, 在此之前殿下须得不间断的提供心头血。”   德云话说完, 脸都苍白了。   而一旁躺在床褥上的孙宛俞也是一把抓住了男人修长的手指。   她顺着男人那宽厚而坚实的胸膛望上去,男人有些略显苍白的面容不减丝毫的威严。   他竟是缓缓的勾起了嘴角, 那双在烛光下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带着几分笑意的盯着明显担忧望着自己的女子, 低声说道:“俞儿, 你想念长安城吗?”   孙宛俞此刻还哪里顾得上什么长安城,她对着男人说道:“殿下,这哪里是什么解药?这是她们下的计谋, 要将你血流而亡啊!!”   这即便是孙宛俞都能理解的明晃晃的计谋, 何况是德云等人。   李渭川瞧着女子许久, 就在女子着急的要起身时,他终于是开口问了:“若我愿意为了你的性命冒险呢?”   孙宛俞一愣, 她试探着朝着男人那双漆黑的眼眸看去,试图看清男人内心一般。   以往她每次都能在男人的眸子中瞧见的都是自个儿满满的倒影, 那便是她以为的喜欢。   说起来, 她从未在男人眼中看到过任何欢喜或者是情难自已的情绪。   而这一次, 她却看见了,男人那素来平静无波双眸中的爱慕, 那深渊一般的黑眸中有了底。   她知道, 那是自己。   一瞬间,孙宛俞顿时就明白了德云为什么苍白着脸色, 但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她此刻心中也是感受到了密密麻麻的毛骨悚然。   这一朝的气运, 如今靠着的不过是李渭川这位浑身本事的太子罢了, 若是,若是这样的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那历史上多的是晚年昏庸无能,或是昙花一现的惊艳绝伦之人。   她深怕是自己,虽然如今只能是自己。   “殿下,万万不可。”   孙宛俞甚至害怕的当场就在床褥间跪了下去。   德云心中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朝着太子殿下瞧了一眼。   德云浑身一抖,死死的垂下了头颅,不敢再看分毫。   即便是当初在行冥婚时,就知晓了殿下心中有多喜欢孙姑娘,但如今却依旧是骇然。   孙姑娘在殿下心中位置恐怕难以估量。   李渭川神色平静,目光瞧着女子,低声说道:“你可知这是救你命的药。”   孙宛俞自然是知晓的,虽说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但也知自己不该任性,她的命哪里比得上千千万万的命呢。   但这也是她来之不易的命呢,重活一次,她比谁都惜命。   孙宛俞不由的眼底洇湿了,可她却不能,甚至厌恶那等子为一女子而将天下当作儿戏之人,也不会将自己放在那样不堪的位置上。   孙宛俞轻轻的抿起了嘴角,接着沉着声音说:“若殿下当真在这关键时候救我,还不如让我立即死了去。”   她不知道的是,外面因着听说胡人祭祀研制出了药丸,都焦急的聚集在她的门口,所有人都听到了两人的这番言语。   包括站在最后的崔舒,她听到了心中一惊,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此刻不应该是李渭川同意,接着便有着这位被“捉”的祭祀当场制做解药吗?   这时,军中无首,还不是被胡人轻而易举的拿下?   崔氏和那站在首位一脸懵的祭祀对视了一眼,她直接就想要转身离开,但刚走出殿寝的院门,就被一身黑衣的侍卫一把捂住口鼻,接着便昏迷了。   门外的其余众人皆跪了一地,就连首位的宋氏,亦是满脸的泪水,却说不出否定外孙女大的话来。   家国大义在先,后面才是儿女情长。   李渭川就那么坐在绣凳上,分明是床褥间跪坐着的女子放弃了生命,但不知为何他那从来都是坚毅而笔直的身影,此刻却是闲的尤为孤寂。   孙宛俞神色不是个大胆的女子,她方才的那般言语几乎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此刻跪坐在舒服而柔软的被褥间,望着男人的容颜,一时间竟是恍然。   她这般柔弱的女子,但从来不是胆小之人。   李渭川想,他这般的会算尽人心,即便是女子的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但唯独算错了女子那颗爱他的心思。   果真是不爱了吗?   男人面无表情,他的眼底蕴起一层猩红,抬眸淡淡的扫着女子那精致的不像是活人一般的容貌。   孙宛俞瞧见了男人瞧过来的神色,这一瞬间让她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她动了动屁股,低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李渭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瞧着眼前的女子,想起了在长安城里,她每一次的试探和变化,似乎都是因为怀疑他要和旁的人成婚。   既是如此,那边许诺给她这一生一世只娶她一人又如何?   毕竟,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于是他就这么说了。   “宛俞,或许在这个时候说着些没什么用,但孤往日不说,让你一人苦苦猜测,是孤做的不多。”   孙宛俞疑惑的歪了歪头,分明是完全没有听懂男人在说什么。   但以旁的德云却顿时明了,他猛地跪下地,低声唤道:“殿下……”   不能啊,若是孙姑娘身子还好,那倒也不是不行,但若孙姑娘真的驾鹤而去,那殿下可就是绝了嗣啊!!   且天下帝王那个不是后宫充盈,而子孙满堂的?!   李渭川却像是察觉不到德云的恐慌一般,他勾了勾嘴角,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容朝着女人笑了笑,竟是一时间风华绝代,即便是看惯了他容貌分孙宛俞一时间也呆愣了。   “我李渭川这一世只有孙宛俞一位妻子,日后不纳妾,不续弦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孙宛俞猛地瞪圆了双眸,眉眼间泛着几分羞赧和满目的不可置信。   “殿下………”   “以前是我辜负了你,日后你我位置颠倒,也该我为你伤神。”   李渭川说完这句话,直接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背脊依旧是那样的笔直,肩膀宽阔而平整,身姿高大,当得起这大李朝的未来君主。   “拿到了?”   李渭川立在人群之首,对着门口进来的侍卫问道。   那一旁的祭祀似乎是懂了什么,身子一软便跌落在地。   跟在她身旁的侍卫从她怀中拿出一枚信号弹,毫不犹豫的朝着天上发射而去。   而早就守候在城池十公里左右的胡人一见信号弹,便毫不犹豫的骑着铁骑朝着李朝的城池冲去!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迎接他们的不是群龙无首的边城,而是早就被李渭川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他们自己朝着圈套中跑来。   而在他们的大后方,宋坤带着一对人马烧光了粮草,前走了骏马,此刻也朝着原路返回了。   天子御驾亲征,不到一年便已将胡人几乎赶尽杀绝。   只留下分散的胡人带着族人回到了那漫无边际的黄沙之中,几世都不能再前往中原一步。   也就在大战胜利的当夜,一位老人悄无声息的从城池正门进入,在崔屹城的带领下朝着李渭川的殿寝走去。   而原本在前方于军民同乐的李渭川也瞧见了门口出现的楚二,将酒尊放下,以更衣为由朝着门外走去。   “寻到了?”   “是!那老人便是胡人的老祭祀,说是只求殿下将女祭司交给他,那是他如今唯一的亲人了。”   李渭川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便朝着殿寝走去。   “老祭祀已经查看了孙宛俞的病情,说是还有的救。”   男人的神色顿时好了不少,阔步走进门。   “殿下。”   “殿下。”   屋内的人纷纷行礼。   李渭川随意的挥了挥手,直接问道:“如何解救?”   那老祭祀立即说道:“其实我那孙女给的药丸确实是解救之药,药引也是殿下的心头血,只不过不是许多,只要碗底足够。”   李渭川微微颔首,并不多说,直接让人拿刀来,取了半碗。   ………   孙宛俞做了一个梦,她在梦里瞧见了一身水青色衣衫,发髻高梳,鬓边戴着牡丹花的女子。   女子容貌比那绽开的牡丹花还娇艳,只是那双漂亮而清透的双眸瞧着她时,带着无限的慈爱。   “母亲。”   她听见自个儿喃喃的声音。   “俞儿长大了呀。”女子伸出手来,那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带着无限的眷恋。   “嗯,女儿平安的长大了。”孙宛俞眼睛片刻不能离开女人,她想要对着母亲说些贴心的话。   “母亲,女儿一直都很快乐开心的,你要放心。”   哪知杨锦瑶轻轻的摇了摇头,手指轻轻的点了点她挺翘的鼻头,语气无奈的说道:“你别匡娘亲,娘亲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呢。”   孙宛俞顿时心中犹如被灌入了一股股的暖流,但却又涌起了一层层的委屈,娘亲知道自己女儿那么的不争气?   娘亲又知道因为她的不争气而受了许多的委屈吗?   “俞儿,母亲受过很多的苦,但却不敢说比你更为难受,但这么久了,母亲只想告诉你,只要不违背道德伦理,你可以肆意的活着真不必委屈了自己。”   话已说完,杨锦瑶身影逐渐的消失,最后她将女儿揽在了怀里,亲亲的吻在了她的眉心。   “娘!” 孙宛俞急切的想要留住母亲,骤然伸出手,却被一只大手握住。   孙宛俞骤然睁开双眸,瞧见的是男人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光。 第53章   孙宛俞一时间恍然, 下意识愣愣的瞧着笑得一脸舒朗的男人,心中那尘封的心轻轻的跳动了一下。   但也就是这么一下,孙宛俞突的一个激灵,猛地清醒了过来。   她缓缓地从男人的面容上移开, 这才注意到自己是在一辆宽大的马车里。   马车里的陈设她是熟悉的, 是李渭川的马车,处处透露着精致舒坦。   马车里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小心的起居室, 此刻她就躺在榻上, 被褥无一不精致秀气。   秀气?   孙宛俞手指捏了捏, 是她喜欢的棉絮,外面的被套也不是她记忆中做工繁复而精美的苏绣绸缎。   而是她用惯了的棉布。   这倒不是因为她上不得台面,而是那些做工繁复的被褥睡着格外的重, 让她夜里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她愣神只见, 似乎男人颇有些不满意她的走神, 那双矜贵而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手背轻轻的贴在她的额头间, 两人的温度骤然贴合,倒是男人的手更为滚烫些。   “殿下。”孙宛俞这才后知后觉的唤道。   许是因为方才的梦, 又或许是因为李渭川给她的态度, 孙宛俞心中竟是没有那么的抵触了。   她如今身子大安, 一路上被李渭川精心的养着,即便是昏睡, 每日间都是沐浴之后, 连青丝都是男人细细的拿着泛着洋槐花香的发油将发丝滋润过的。   因着许久未晒过日光,她的脖颈是那样的纤细白嫩, 衣领口露出的肌肤透着香气, 显得格外的细腻, 就像是最顶级的白瓷玉瓶,那双鸦羽似的睫毛轻轻地扑扇着,在这屋子里,双眸格外的清亮。   “嗯,有没有身子不舒服的地方?”   男人一身的玄色衣衫,胸口处绣着四爪腾飞的金龙,他本就身形笔直而高大,此时瞧着更添天子威仪,乌黑的发髻高束,露出那张俊美冷硬的面容,在日光透过窗缝照进来时,将他本就白皙的肌肤照的更为冷白,也凸显出男人那双黑眸格外的漆黑,也让孙宛俞看出了男人眼底的温柔。   那里会有什么不适?她往日偶有醒来时,身子有时会有黏腻之感,今日醒来却浑身干爽,即便是发丝也透露出清香。   孙宛俞想着或许是祖母和姨母的原因,心中也没有在意,问道:“殿下,我们如今这是在何处?”   李渭川不知为何,低笑了一声,说道:“孤要将你带着去不被人发现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在何处。”   孙宛俞先是心中一惊,只见男人神色认真,眼底似乎也是蕴着她看不懂的东西,但随后,不知为何,她心中笃定男人不会这样。   但即便是如此,她被褥下的手指微微的蜷缩起来,揪着手心,低声说道:“殿下不会如此的。”   即便是最像被他豢养的那段时日,只要她开口,男人也不会限制她的行动。   孙宛俞想着,想着就觉得当初其实殿下也从未说过要娶崔舒为妻子,只是那满东宫的红绸缎却是骗不得人。   她抿了抿嘴,心中知晓,自己怕是日后只能跟着殿下了,既是如此,不论日后两人如何,到如今,心中也是不能有嫌隙的,至少她心中不会有任何的膈应。   想到此处,孙宛俞又悄然的看了一眼李渭川,到底是开口问道:“殿下果真是喜欢我的?”   李渭川背脊直了直,瞧着女子笃定他不会囚着她的信任模样,无声的叹了口气,将手边温着的粥打开,递给女子,低声说道:“我身旁除了你以外,并无任何的女子,以前是,现在是,日后也是,你说,依着孤的身份,为何守身一般的只有你?”   孙宛俞却是不接招,她低声说道:“因为殿下品性高洁,心思也是一心的为国,不屑做那等子事情。”   她瞧见了那碗粥,本是没感受饿的,但此刻却是有些饥肠辘辘,她素白的手指从被褥里拿出来,指尖都还泛着温暖的红润色。   李渭川躲开了一下,他冷白的手指被粥泛着的热气熏的有些泛红,也让他那原本暗沉的心思淡了几分。   “别动,我来。”   孙宛俞顿时就有些手足无措了,她那双温润的眸子一闪,傻愣愣的瞧着那碗粥,也不说话了。   或许一开始他就是错的,这样的女子该是他手心护着的珍宝,他当初却那样的待她。   幸好,还来得及。   李渭川用银匙将粥舀起一点,孙宛俞也是瞧见了,她下意识的将身子倾了倾,却眼睁睁瞧见男人将勺子放在了他的唇边,轻轻的吹了吹,这才递到她的唇边。   这是他第一次照顾人,不会,但却也不想交给旁的人,于是他便细细的问过宋氏身边的那个老丫鬟,细细的记在了心里。   即便是她有些恐慌和茫然,但他只望她能原谅他,并且了解他的一片真心。   心中那荒诞而骇人的想法,在瞧见女子无声无息的睡在床褥间时,他就知道这一辈子都得压抑起来。   一人缓慢生疏但却丝毫粥水都没有滴落,孙宛俞一开始无论是心理还是动作都很僵硬,但慢慢的,她也就习惯了,她本就是被人伺候惯了的。   李渭川哪里瞧不出来?   他心中也高兴,也知晓未来长长久久,不必拘泥于现在。   他将粥放下,拿出早就备好的绣帕,想要给女子擦擦嘴。   孙宛俞瞧见了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然后瞧见了男人顿在了半空中的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以说是有些冒犯了。   她双眸颤了颤,试着接过男人手中的绣帕,自己掩饰一般的擦了擦嘴角,这才说道:“殿下,我的祖母和姨母她们也跟着咱们的吗?”   孙宛俞喝了些粥,胃里有些东西,身子也暖了起来,思绪也清明了。   她也知道,既然战争胜利了,李渭川作为当朝的太子殿下,定然是要回长安城的,此刻也听见了马车外整齐的脚步声和马蹄声。   一想到当初太子殿下给祖母她们的承诺,或许祖母和姨母也要跟着回长安城也说不一定。   李渭川微微颔首,瞧着女子略略有些期待的目光,心里也柔软了几分。   “她们跟在后面,等你身子好些了,还可以和你那些姐妹们一起跑跑马。”   孙宛俞眼睛一亮,开心的说道:“嗯嗯!!我现在可会跑马了…”   李渭川本想起身,闻言身子一顿,接着拿了一本地方志递给她,低声说道:“我知道。”   他那日瞧见了,不光跑马厉害,胆子也大了不少,敢拿着一把没开过血腥的剑就去杀人。   天色还早,李渭川也不在她面前乱晃,他将书籍递给她,说道:“我先出去了,你在这里看些书,或者是觉得无聊了可唤我,或者是宋氏都是可以的。”   孙宛俞茫然的接过书,心里懂男人是什么意思,也看得出他在弥补,或者说是在改变,但…   孙宛俞摸了摸自己个儿的心,那颗心早已麻木了。   男人往外走,孙宛俞目光也跟着瞧出去。   他的背脊总是那样的笔直,高大。   他的强势和威仪甚至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但这一次她却从中看到了一股克制的包容和温柔。   李渭川早就察觉了女子一直看着自己,他本不想表现出来自己察觉了,但上马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转眸看了一眼。   却只瞧见了女子猝然转头的我动作,以及那逐渐红透了的耳廓。   李渭川并不计较,甚至心中满满的涌起了一股欢喜。   一旁侍奉的德云,察觉到了男人的心情,他瞄了一眼男人松弛的眉目,心里也是高兴的。   孙宛俞打开书,本想着打发时间,谁知道慢慢的竟是真的看了进去,等着门被打开时,她才抬首,这才感受到了僵直的脖颈和双眼的干涩。   李渭川本想着她肯定又看书看睡着了,到了休息的驿站就进来看看她,谁知她竟是看了一天的书。   他心中好笑,但瞧见女子身姿僵硬时,心里不由的浮现了几分的担忧,不由的说了两句。   “怎的还像个小孩子似的,看个书也不知道节制。”   孙宛俞放下书,揉了揉酸疼的肩膀,下意识的说道:“都怪殿下给的书太好看了!”   话刚说完,她猛地意识到自己个儿不该这么说,下意识的朝着男人看去,深怕男人不开心。   结果,李渭川显然是心情很好,他就像是没察觉到孙宛俞忐忑的目光,朝着女子走去,语气也很是随意的说道:“是,是,都怪我。”   然后就坐在绣凳上,伸手给女子捏了捏背脊,果然,手下的肩膀虽然依旧纤细而柔嫩,但确实僵硬了不少。   “放松些,我给你松松骨,不然晚上你连觉都睡不好。”   孙宛俞缩了缩脖子,本想说不需要,也不能麻烦殿下。   但殿下也就揉了一两下,她瞬间感觉自己的肩膀舒服了很多。   孙宛俞垂着眸,也不乐意动弹了,一事不烦二主,不是吗?   她想起了梦中母亲给她说的那句话,要自己活得舒坦最重要。   既然李渭川现在愿意照顾她,迁就她,那她就可以选择享受,不是吗?   本来就看久了书,眼睛干涩难掩,她就这么闭着眼睛,让李渭川给她按摩,不知怎么,或许是因为太过舒服了,她竟是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   等着她醒来时,已经不在马车里了,而是在一间房屋里。   瞧着陈设简单,应是客栈。   在密闭的空间里呆久了,孙宛俞也觉着闷,她穿好了衣褥,打开门,入目的竟是满山的翠绿和云雾。   远处有一处湖水,波光粼粼,映照着山色和云雾,一时间竟是分不清哪里是真实的世界了。   “俞儿。”   孙宛俞顺着声音瞧过去,果然在楼下瞧见了在院子里的杨君欣。   “姨母!”孙宛俞欢喜的招了招手,这才拎着裙摆下了楼梯。   “哎哟,小心些。”杨君欣等着女子跑下来了,这才说道。   “没事儿的。”孙宛俞瞧着姨母面容红润,心情上好的样子,心里也放了心。   再瞧着周围侍奉着的宋家人,心中更是欣慰。   “祖母呢?”孙宛俞语气快活的问道。   “你祖母有些乏了,回屋里歇息了。”杨君欣显然也很喜欢这里的山色,她拉着孙宛俞朝着马厩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俞儿,天气这样的好,我带你去纵马享乐吧!”   孙宛俞心情也好,两人寻到各自的骏马,骑着马就朝着似仙境一般的湖水边跑去。   德云显然是得了消息,吩咐着人跟在身后。   孙宛俞就当是瞧不见,她跟着姨母绕着这偌大的湖水跑了一圈,这才在山脚下慢慢的歇了。   这时,跟在身后的侍从竟然是楚二,他瞧见了孙宛俞脸颊带着些香汗,呼吸有些沉重,便翻身下马,对着孙宛俞说道:“太子妃,奴婢带了些可野餐的东西,可要在此处景色尚好之处休息一二?”   孙宛俞顿时双眸一亮,声音也是甜腻而欢喜的说道:“可以吗?!”   “太子妃刚出门,殿下就吩咐奴婢将这些带上,说是姑娘跑累了,定是想坐在这仙境一般的地方,歇着玩儿一会儿呢。”   楚二一脸欢喜的说完,就吩咐着众人收拾东西。   等着他牵着马缰,扶着孙宛俞下马后,拴上马绳的时间,侍从们已经利索的将所有的东西都布置好了。   只等着两位主子上面坐着了。   几上放的果子不多,但每一个都是孙宛俞喜欢的。   孙宛俞没注意到,反倒是杨君欣瞧见了,意味深长的瞄了一眼自家的侄女,但并未说什么。   心中只想着,若是殿下一直对侄女儿这般好倒是婚姻如意了,但人心最易变,还是得谋求一些东西,让侄女儿有退路才好呢。   楚二服侍着孙宛俞坐了,这才跟着是从们坐到另一处的几边,也随意的拿了几个果子吃着玩儿。   离着孙宛俞的距离不远,但是也听不清两人说话。   杨君欣想了想,看了一眼周围巡逻的侍卫,开口说道:“俞儿,我瞧着殿下对你倒真是上心。”   孙宛俞心中一顿,目光从悠远的山间朝着姨母瞧去,在瞧见了姨母那双美目中是全然的担忧之后,心中松了松,转而捏着手中的果子,倒也没有否认,毕竟即便是她也觉得李渭川对自己是真的喜欢,她低声说道:“可是姨母,殿下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呢?”   杨君欣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确实是这样啊,要姨母说啊,这世间最让人安稳不过的,不过是财权二字罢了。”   孙宛俞听出了姨母的言下之意,试探着朝着姨母瞧去。   杨君欣是真心为这唯一的侄女儿考虑,她说道:“俞儿,咱们杨家如今被赐宋姓,也算是绝了复国的可能,但人心不足蛇吞象,咱们也该避讳,不若由着族中子弟自去拼搏,这才能长久,你可照拂一二,但也要学会拿捏,这是其一,还有便是你如今既是太子妃,这皇嗣也当考虑。”   杨君欣话至此,却也不多说了,适可而止。   孙宛俞却是咬了咬嘴唇,心中有些犹豫。   子嗣。   孙宛俞想起了自个儿在家时的模样,那种自从有了弟弟之后,父母的不由自主的偏心,甚至后来任由她生死的书信。   当初幼年时她也曾幸福过,父母疼爱,天真烂漫。   可,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不说,不代表不知道。   她粗鄙无礼,她擅长书画,却无人教导,养于后院,几乎从未出过门,不知天地为何物。   一开始是觉得自由,如今想来不过是被小心的豢养着的,特别是自从弟弟出生后,父母四处求老师,处处带着弟弟去见识山川和人情。   一开始她安慰自己,那男女终究是不同的,弟弟日后要建功立业,如何和她日日闲散一样呢?   后来,她到了年龄父母却忙着教养弟弟,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忘记了她该许配人家了。   甚至于被淮扬总督家的嫡子看上时,才想起婚配是由,可哪里来得及?   最后由着她无名无份的跟了李渭川,却不管她死活。   两人分明是知晓她这要命的身份,甚至在祖母寻人告诉父母她所经历的苦难时,不过是一份说死后给母亲赔罪的书信罢了。   她感恩父母养大了她,但却也埋怨他们对她并无多少的父母之情。   当初是母亲为他们去了奴籍,也是母亲准备了宅子钱财,听说那孙克一开始是马奴,是娘亲看他可怜,便将他带在身边,吩咐人教养他识字,教养他武术。   想着不过是个老实人,就当是培养自己的心腹了。   而胧月,更是娘亲幼年时路过集市时,看见一个卖不出去,快被打死的人奴时,心中怜悯,将她买了下来,又怕这样胆小瑟缩的姑娘在杨家被欺负,于是干脆带在身边。   跟着姑娘,日子久了,这才耳濡目染的,早已不见当初的模样。   谁知人心易变。   好日子过久了,便贪图当下,由着自个儿主子身前托孤的女儿孤身一人,去做了那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甚至害怕连累他们,只许孙宛俞半年送一次信给他们。   回的信半句不过问女儿日子心酸与否,只让女儿不要担心他们,言语之中也是不用多写信的意思。   孙宛俞垂眸,她这样的都过成了如今的模样,她的孩子定是要在幸福欢乐的情况下诞生,父母皆在身旁才好呢。   她目光融融的瞧向了远处打马而来的英伟男人,心中无声的叹息。   这一辈子,她恐怕是都没有这个机会诞下孩子了。   李渭川,是她这一生都无法揣摩心思的男人。   “殿下怎的来了?”孙宛俞起身行了礼,低声问道。   李渭川目光一路走来,只顾瞧着她,瞧见了人,心中才踏实了不少。   他将马缰扔给楚二,低声说道:“案牍冗杂,我也有些倦了,也想过来散散心。”   杨君欣早已朝着一边退去,倒是和远处侍奉着的楚二聊上了几句。   孙宛俞坐了姨母的位置,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太子。   她捏着一块果子细细的吃着,垂着眸,瞧着乖巧又可爱。   李渭川目光瞧着她,不肯移开半分。   他知自己如今瞧着有点不正常,就像是掩饰一般的。   他开口说道:“东宫当初的满宫红绸是为了庆祝你我大婚,但,你当时已没了脉搏,于是我干脆让人在刺目的红绸上就那么绑了白幡。”   孙宛俞猝然抬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   因着殿下身份,和当时的冥婚太过惊世骇俗,是以无人在她面前提过。   这还是第一次。   她惊呼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允许您这样做吗?”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口,崔舒她也甘愿吗?   李渭川双眸带了几分星星点点的笑意,他就这么看着女子,直到将女子看的有些不自在了,眼看着就要恼羞成怒,他才开口说道:“孤的太子妃,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孙宛俞本来以为他要继续说事情,还有些好奇的提了提心神,那里知道他在说这些,顿时心中恼怒,觉得自个儿被耍了,就要起身离去。   李渭川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让她不得动弹,孙宛俞怒目垂眼,却瞧见了男人眼底的温柔和爱意。   男人除开身份是那样的尊贵,即便是那张面容生的真真是上天垂怜,当男人冷硬着脸时,使人不敢直视,但若是这样的一张面容,甘愿仰着头,那双犹如墨点的眼眸带着犹如星空一般的笑意就那么瞧着你时,没有人能抵抗。   至少孙宛俞很喜欢太子殿下的这张脸,从一开始一见倾心,倾的不就是这张俊美无双的清贵公子的面容。   李渭川瞧着女子这模样,心中好笑,又有点怅然。   他从来是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如何的,但在关怀了女子这般久,却都得不到分毫的在意时,竟是因为这张脸,引得女子红了脸颊。   如今倒是有了几分的庆幸自己的这副好面容了。   日后逐渐的走向了正午,山里的暖阳并不烫人,穿破云雾铺撒在身上时,祛除了晨间的寒气,使人逐渐的暖和了起来。   孙宛俞掩饰一般的轻轻挣开了手,朝着原位坐了上去,低声问道:“殿下不能说话说一半。”   李渭川竟是认同般的微微颔首,继续说道:“父皇从来都是不管我的,甚至大半的朝廷事物交于我手。”   李渭川顿了顿,接着说道:“即便是禁卫军也是赋予我手。”   孙宛俞一愣,抬眸看着男人,倒是感叹了一句:“陛下是真的很信任殿下了。”   禁卫军可以说是皇帝身边的最牢固,也算是最后的仪仗了,相当于将自己的安危全部交给了李渭川。   再天家这是何等的艰难,又是何等的信任。   李渭川不可置否,他继续说道:“当初是我不对,没告诉你我本来是要娶你为妻的。”   孙宛俞猛然的抬首,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她知道自己是太子妃,但却不知道为何是太子妃,即便是各种猜测,却从未想过一开始李渭川要娶的人是她。   这不是感动,而是对她以往的那一番一往情深的交代。   她甚至颤了颤鸦羽,分明是有些害怕的,但她却直起了身子,迫不及待的问道:“殿下,您,您是说一开始就是想要娶的人是我?”   “是你。”   孙宛俞听到了这句话后,那本僵直的身子顿时软了,跌落回去,神色上一开始是不可置信的怔愣,随后便是骤然拨开云雾见明月的释然。   李渭川早已决定不对她有任何的隐瞒,他继续开口说道:“孤当时知道你对自己身份有些自卑,也知道你其实很害怕我娶了旁的人,我虽不言明,但心中也是觉得你立不起来,当不得这大李的皇后的。”   孙宛俞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殿下看的透彻。”   李渭川却嘲讽一般的低笑了一声,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但我除了你,不愿身边再有旁的女子,于是就想着让你和崔舒接触一下,体会到这些所谓高门贵女的心机谋算,日后你在遇到,也算是有了经验。”   孙宛俞骤然抬眸,突然想起了当初李渭川确实是告诉过她,跟着崔舒学着点。   李渭川瞧出她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孤也知崔舒在私底下联系彩云,也吩咐德云让彩云回到你身边,这也是我想的对你的历练,学会如何驭下,如何拿捏如崔舒这般身份不俗,脾性阴冷,心机深重的高门贵女,哪知,那彩云竟是提前点燃了煤油。”   孙宛俞一时间听得怅然。   李渭川第一次用那样歉疚的目光瞧着女子,继续说道:“我当时已经是察觉了,但还是来的太晚了。”   等他赶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了孙宛俞被炸飞的模样。   他不愿多说,那是他一生最为后悔之事。   孙宛俞却不愿意放过他,她第一次,在两人再次相遇后,她第一次直视男人的双眸,问道:“殿下,那为何我病了之后,你却不愿意来瞧我?是在害怕吗?”   李渭川被她问的一愣,随后竟是不可思议一般的,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自你烧伤之后,我时时刻刻,日日夜夜的守在你的身边,但就像是惩罚一般,你稍有醒来时,却从来都是我偶然离开的时候。”   孙宛俞蹙了蹙眉,显然是有几分不信的。   李渭川却说道:“彩玉和德云,还有太医以及上天都可以作证。”   孙宛俞心中还是不信,但面上却是信了一般,说道:“后来呢?”   李渭川那里瞧不出她的装模作样,但也无法,只得继续说道:“后来啊,我恨透了崔氏和彩云,但我知,这件事情终究是我疏忽。”   “崔氏通敌,我早就有了证据,只想着在成婚那日便将崔氏一举拿下,也顺便教你学会如何辨别人心,也惩罚你对我的不信任。”   后来的话,李渭川和孙宛俞都清楚,她没能等到,就死了。   孙宛俞迫不及待一般,她问道:“那,那我又是如何成了太子妃的呢?”   答案其实一开始就说了,但她还是害怕是自己想差了,但事实真的就快摆在她面前了。   “冥婚。”   她在心里这么说。   同时,男人的嗓音也响起了。   “冥婚。”   李渭川的眸光微微的带着凉意,但却掩饰不住他如今依旧对这件事的后悔和惊惧。   竟是惊惧?   孙宛俞愣愣的想,这样的男人,竟是也有了害怕的东西了吗?   而且,冥婚对于一个未来的帝王来说意味着什么,即便是一个普通男人都不愿意为了名声这般做,何况是帝王?   孙宛俞这么想,但又想到皇帝不会一生只有一位皇后,心中分明是该恍然大悟的,却不知何为会堵得慌。   李渭川继续开口说道:“大婚当夜,你就上了李家的族谱,和宗牒,而且,我当着李朝的太庙,历代的先皇和大臣言明,终其一生,我都将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孙宛俞内心大受震惊,她嘴唇颤了颤,声音带着些颤抖的问道:“李渭川,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渭川听到了她的声音,掩去了那双黑眸里的情绪,伸手摸了摸女子的脸颊。   女子并未躲避,只顾愣愣的瞧着男人,一时间心绪难以言明。   “何必说假话。”男人再次开口的嗓音暗哑。   “宛俞,当初是我蠢笨傲慢,即便是心悦,也带着睥睨,如今方知晓,心悦一人,便是手中月,心中痣,我错了,如今说这些并非是要你和我和好如初,只想告诉你,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一次,你且看我,如何爱你,尊你,敬你。”   他说完这一席话,便起身,定定的瞧了女子一眼,便转身纵马离开。   他知,她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他也知,自己该趁火打劫,但这并非是他的宛俞所要的爱情。   这一次,换他时刻袒露真心,让他来猜她所想,做她所思。   等着李渭川走远了,杨君欣才上前,瞧着侄女儿神色有些震惊和茫然,她担忧的问道:“俞儿,你没事儿吧?”   作者有话说:   昨天卡住了,今天就多写了些,一起发出来。 第54章   山雾渐渐地散开, 日光破开重重的阻拦,将这一片山色笼罩在日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晕。   孙宛俞似是有所感应一般,她心中那堆积许久的茫然和一缕一缕的怨恨就这么渐渐的消散了。   她喜欢了李渭川这么久, 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曾经以为的一意孤行,一腔孤勇, 如今方知晓, 那是相互的喜欢。   孙宛俞长长的叹了口气, 心中一片的豁然开朗。   任由湖风刮过她的面庞,她想她如今放下了,但也不喜欢也不爱慕了。   湖风微凉, 冷得她骨头缝隙都有些疼, 孙宛俞起身说道:“姨母, 我会做好这个太子妃的,您放心, 剩下的我都分得清。”   分得清该如何让自己的生活好过起来。   李渭川一路回来时,心情颇有些好, 许是觉着一切都说透了, 两人日后定是会好好地。   但他的时间并非有那么多, 等着他的还有案上的公文。   自李朝入了冬之后,天色便早早的暗了, 含着湖水冰凉的凌冽寒风在屋檐下打着旋儿, 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的摇晃着。   李渭川终于是忙完了公务,他抬首时, 瞧见了外面的天色竟是怔愣了一瞬。   过了一会儿, 他吩咐道:“去, 给太子妃送一碗药膳,可别冷着了。”   德云猫了猫腰正打算领命离开,却又听见上面的那位说道:“算了,我去吧。”   而此刻,孙宛俞并未休息,她穿着一身的杏色衣褥,披着红狐狸毛边的大氅,绣鞋上一粒百润的珍珠在冷白的月光下发着微弱的光亮。   “表哥,快好了吗?”   此刻宋坤蹲在露天的炉灶旁,一手拿着火钳子,在火堆里寻找着什么。   他听见女子的声音,面色上带了点笑意,嘴角微微的勾起,带着点肆意洒脱的意味。   “快好了,表妹怎的这般的心慌?可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句俗语?”   男人声音好听,细细听,还带着点不着痕迹的温柔。   下午时,她和杨君欣一起回来时,面色虽被湖风吹得有些发白,但整个人的精神却是好得不得了。   宋坤本瞧着殿下一人归来,有些担忧,如今瞧着倒是放了心。   两人怕是说开了,宋坤心里想。   是该为表妹高兴,这件事情对谁都好。   他这么劝着自己,忽略了那透着微凉的心。   晚些时候,他路过厨下时,突然想起了冬日里埋在火堆里烤熟的红薯和土豆儿,那一股味道飘香四里都不算过。   谁知刚有点味道,孙宛俞就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个人就这么下来了。   也是馋的不行,于是宋坤便寻了个凳子给她,坐在一边,等着。   “表哥是如何知晓这东西怎么做的?”孙宛俞好奇的问道。   宋坤闻言,起身,神色飞扬,开口便是没有半句实话。   “像我这般的男子,一出生便是什么都会,只要我想,何况这等吃食之物?”   孙宛俞:“......”   宋坤话说完,瞧见的便是女子那无语的神色,心下有些尴尬,自咳了咳,略略笑了笑,老老实实的说:“幼年时,我下山游历路过一户农户,很远便闻见了香味,循着香味找去,便瞧见了农户是在火堆里烤着红薯和土豆之类的东西。”   孙宛俞听得向往,她很是爱慕自由,也喜欢这些各种奇奇怪怪的吃食,瞧着表哥像是去过很多地方一般,于是便缠着宋坤给她讲路上遇到过的奇事。   她本就声音偏甜腻,如今求人时,不由自主的定是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声音更是似江南的糯米糍,腻人的要死。   旁的人瞧着,倒是一对有情有意的表兄妹。   德云简直恨不得自个儿立刻死了去,依着他的身份,那冬日的鞋履衣褥只是厚实温暖不过,但此刻他只恨自个儿穿的过于的暖和,而不是冻晕在这肃杀的现场。   他瞧着院中实在是不像了,冒着必死的决心,轻轻地踩了一下脚边的干枯树枝。   发出了极轻微的一声,但足够了。   宋坤武力高强,一下便听见了声响,他下意识的转过头,那嘴角的笑意猛地僵住,随后竟是浑身一震,缓缓地将手中的土豆放下,然后退到一边行礼。   孙宛俞瞧见了宋坤这副模样,也跟着瞧了过去,一眼便瞧见了在灯笼下半昏暗的门口,僵直着背脊的李渭川。   天青色的外袍竟是透露着冰冷,那上午本一脸松懈的面容此刻布满了寒霜,一双漆黑的眼眸底蕴含着一眼就能敲出的雷霆之怒。   宋坤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孙宛俞瞧见了他这副模样,自知他误会了,可不知如何解释,她只得起身跟着行了礼,便也一语不发的立在一边。   半晌,直到孙宛俞的脚有些发麻,忍不住动了动时,男人终是迈了脚步走来。   男人实在是垂得上天的怜惜,那双长腿几步就走到了孙宛俞的身旁,他隔在宋坤和孙宛俞之间,声音冷硬的怒喝道:“滚开。”   宋坤身子一僵,脚都抬步了,眼眸一转,到底是没走开,反而是直接行了大礼,说道:“殿下,方才臣在烤红薯,太子妃似乎是有些饿了,闻到了香味,便前来问臣在做什么。”   原本松了口气的德云闻言身子也跟着一僵,心知坏了。   果然,李渭川闻言,竟是笑了一声,只是那笑不是破了寒冰的暖阳,而是冷冽如带着寒冰的刀锋,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怒和杀意。   孙宛俞心中一凛,生怕宋坤被惩罚,他们杨家好不容易获得的出世的机会,可不能因为这些事情被破坏了。   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做,下意识的一把拉住了李渭川那一片衣袖都带着天家威仪的袖边。   果然,男人微微侧头,那双眼底蕴着怒火的黑眸瞧了过来。   孙宛俞咽了咽气,讨好一般的说道:“殿下,都是我的错,一时间饿狠了,又闻到了香味,于是就过来问表哥,他在做什么。”   李渭川看着女子那葱白的手指拉着自己的衣袖,他如何的讨好和认错,她都是避开自己如蛇蝎,如今倒好,为了她的好表哥,竟是连嫌弃都顾不上了,知道拉住自己的衣袖了。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两人开口第一句话说什么,甚至都在想自己要如何道歉,如何剖白自己的心事。   却未曾想,一进门便瞧见了这一幕,他顿时心口犹如刀割,在这廊下吹拂的凌冽寒风就顺着心口一寸一寸的将他原本火热的心给冻起,冷的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瞧瞧眼前这一幕,相互为对方求情,生怕自个儿为难了其中一位似的。   “孤的太子妃饿了,孤这不就带着药膳来了吗?宋坤,记住你的身份!”   李渭川带着几分笑意的嗓音说完,便牵着孙宛俞朝着屋内走去。   他牵着女子的手力道之大,但却在听见女子小声的痛呼声里,僵硬的松开了些,但却依旧是牵着女子的。   他脚步不停,一语不发,生怕自己有短暂的停留,便是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要将那宋坤斩杀于那燃着火星子的炉火边。   孙宛俞一开始是害怕的,但走着走着,她心中就逐渐的平复了下来。   李渭川是一个好太子,他既是应了宋氏,就不会无缘无故的惩罚宋氏如今的族长。   况且他也知道自己和表哥其实没有什么的。   等着走到屋子内,浑身的寒意被驱除时,孙宛俞自然地脱下了大氅,又给殿下行了礼,这才说道:“殿下过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情不成?”   李渭川瞧见她这副明显不想解释的模样,喉咙犹如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给堵住了,竟是让他呼吸都变得格外的难受。   “宛俞,你如今是太子妃,也当注意一些。”   李渭川说出的话无比的艰难,甚至他自己都听得出的难堪。   话说完,他就瞧见原本神色轻松地女子,脸色骤然的难看了起来。   李渭川压抑不住心中的慌乱和怒火,继续说道:“宋坤并未娶妻,你们既是表兄妹,但到底是男女有别!”   孙宛俞听到了这话,心中好笑,神色间不由得也带上了几分。   这无疑是几乎隔空给了李渭川一巴掌,他顿时有些摸不清孙宛俞到底是在想什么了。   他就在孙宛俞的这双格外清冷的带着讥讽的眼眸里,想起了当初他对她的冷漠。   甚至是不屑解释。   终究,他并非无辜之人。   反倒是罪孽深重。   李渭川只觉自己陷入了死局,一时间都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他开口想要道歉时,孙宛俞竟是开口了。   “殿下说得对,我和表哥虽清清白白的,但如今一个已是他人妇,一个尚未成婚,到底也该避嫌。”   孙宛俞想了想,说道:“我近日也在想,表哥也到了成婚的年龄了,殿□□恤下属,也当注意一些表哥的婚事才好呢。”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好,甚至也撇清了两人的关系。   但,李渭川那本就蕴含着一腔寒霜的心,此刻更是犹如被绵密的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疼。   旁人或许不知,但李渭川却清楚,她这不过是在敷衍他罢了。   是因为他深切的知晓当她爱他时,那语气神情是何等的模样,所以他才能一眼便察觉女人如今对他不着痕迹的冷淡和敷衍。   作者有话说:   呜呜,这本节奏太慢了,终于是写上了火葬场。 第55章   李渭川脸色苍白, 他到底是没能在此处呆下来。   仓促的吩咐着德云将药膳递给女子,就说是忙于公务就离开了。   德云也跟着李渭川走出了殿寝,但男人显然是不会回到了书房,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 他早走在军营里, 周围的官兵都纷纷行礼,但却不拘谨。   军营里不比朝堂, 若是能用武力和军事才能征服的, 无需那些鬼魅技巧, 何况李渭川本就是磊落之人。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军队上下早就对他一心一意,尊崇有加。   就连殿下身边的几个内侍, 也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奸魅, 或是不男不女, 反倒是个个勇猛能干,和军营里的男人们打成了一片。   直到李渭川走到了一处无人的湖水边时, 一抹黑色的身影悄然的落在了一旁,简单的行了礼之后, 那人嘶哑的声音直接说道:“殿下, 如今全长安城都知道太子妃宁死不屈, 为了不耽搁军情,不服用救命的药物。而崔家嫡女串通胡人给太子妃下毒一事, 也都知晓了, 陛下震怒,当庭要彻查崔家谋逆一事。”   李渭川轻轻地呼了口气, 一股呵出的热气顺着河岸飘散不见。   德云却是浑身一震, 随后心中顿时了然。   殿下哪里不知道崔舒在何处, 他这般纵容,不过是用崔舒的命为太子妃造势罢了。   等着那黑影说完话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后,李渭川负手立于在夜色里犹如一潭蓝黑色的深渊一般的湖水。   方才在屋子里的淡然和镇定,此刻都在这夜色里逐渐的崩溃。   方才和宋坤在一起的模样,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许久都不能消散。   夜长漫漫,不论李渭川如何,孙宛俞倒是睡得很好。   第二日启程时,她甚至都不用坐马车,而是骑着骏马跟在了部队的后面。   满山的翠绿,和一路的各色景象,看得她眼花缭乱的。   反倒是李渭川不在前面带兵,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旁,却也不说话,就这么跟在她身边。   直到孙宛俞一脸疑惑的瞧过来时,李渭川这才开口说道:“宛俞,下一站便是肃州,我听闻当夜有灯会,不若咱们可去游玩?”   孙宛俞当真是心动,可...   她瞧了一眼绵延不绝的大军,到底是开口说道:“这样耽误大军吗?”   李渭川似乎是心情很好的模样,他如今凡事都不会避着她。   “军队先行离开,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路可能行程较慢,我忙事情,你便可慢慢的玩乐,你与我一起?”   孙宛俞闻言,神色一顿,明显有些纠结,她如今是太子妃,若是进了长安城恐怕日后难以再这般看四处的山河了,这是难得的机会,可若是答应了,这恐怕日日和李渭川一起呆着,多有不自在。   “俞儿,你快瞧!”   杨君欣先前就骑着马往前跑了,如今不只瞧见了什么,跑回来,高兴的对着她说道。   孙宛俞本就不知道如何答话,姨母喊了正好有借口先转移注意力,然而她转头顺着瞧去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远处一座雪山被晚霞笼罩住,散发着明黄色的亮光,天空布满了深红色的火烧云,雪山底下又云雾缭绕,瞧着竟像是佛书中的西方极乐净土一般。   女子瞧得怔愣,双眸里竟是不可置信和难以言喻的惊喜。   李渭川马匹落后在女生身后,她只知道山河锦绣,却不知道自己在这晚霞之中也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女子面容白皙,在这晚霞里甚至有些透亮,目光犹如最顶级的琉璃珠,倒映着远处的山色和晚霞,鼻梁挺翘,杏色的嘴唇微微张开。   即便是只有一个侧脸,李渭川也瞧着愣了起来。   孙宛俞答应他和他同路,李渭川丝毫不意外,女子那神色分明是将他当做了契机,满心满意的只想着玩乐,并非在意的是两人同路,没有旁的人打扰。   就像是以往在江南巡视时,只有李渭川、孙宛俞和德云,周围一队的护卫,以及看不见的暗卫。   肃州风土人情显然又是不同,即便是街边的一处小吃,都带着红油的辛辣。   他们一行人先去了客栈休息了一下午,只等着晚上时,去看灯会。   肃州也算是繁华,因着灯会,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是摩肩接踵了。   李渭川和孙宛俞此刻倒是没去凑热闹,两人坐在庭院里,李渭川煮茶,孙宛俞在一旁拿了一本书闲散的瞧着。   她想,这样其实也不错,既不相爱,也不怨恨。   孙宛俞将书放下,有些饿了呢。   德云机敏的上前,说是这肃州的面食算是一绝。   孙宛俞自是要尝尝鲜的,李渭川此刻也有些事情,于是只让德云陪着,他起身阔步走向了客栈外。   到了夜色里,李渭川先行回了趟屋。   他随口问道身后的德云:“准备好了吗?”   德云那里知道殿下竟是如此在意自己的穿搭,忙了一下午,终于是弄好了。   直接上前将月白色的衣褥呈上。   李渭川心情顿时好了几分,又不由得在心里嘲讽自个儿,如今竟是到了以色侍人的地步了。   但他却甘之如饴。   他将溅了一滴血的衣服褪下,想了想又简单的沐浴了之后,这才穿上准备好的衣服,准备寻孙宛俞,嘴里还念叨着要去哪些地方。   结果刚走出门,竟是没寻到孙宛俞。   侍卫上前,眼睛根本不敢看殿下,只垂眸低声说道:“殿下,太子妃说殿下若是忙,就不用特意陪她了。”   李渭川身子僵硬,原本脸上的舒坦和欢喜顿时褪了个干干净净,在这暖色的灯笼下,瞧着竟是格外的青白。   “她去了何处?”   那内侍更是垂下了头,低声说道:太子妃先去灯会了。”   .....   “殿下。”   德云想说些什么。   但李渭川却开口说道:“退下吧。”   德云等人猫了猫腰,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李渭川心口疼的紧,但却不是因为自己,他突然想起今年春日时,他曾许诺要带着她去圣泉寺踏青。   可他当时如何做的?   分明是应了她,却偏偏在她打扮的那样好看时,在太平巷装作不认识她的模样,带着崔舒纵马朝着圣泉寺走去。   肃州极少下雪,但隆冬里,却是干冷的狂风刮着脸,心也被一刀一刀的磨着。   他立在门口,就在德云等人都以为殿下或许是就那么立在哪里的时候,李渭川却骤然动了。   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错了,那便改就是了。   等着他顺着暗卫留下的踪迹寻到女子时,她正拿着花灯提着笔写下自己的愿望。   李渭川脚步一顿,女子面容上带着的笑意是那样的灿烂,就像是真的要梦想成真了一般。   他顺着那花灯瞧去,密密麻麻的小楷,都是关于祖母姨母,甚至有彩玉的祝福。   他挨着挨着瞧过去,终于看到了他,李渭川心中一喜,瞧见的是:愿殿下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儿孙满堂?!   不知为何,李渭川心砰砰的跳着。   忽然,写完了所有愿望的女子似乎是有些累了,将笔交给侍卫,接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略有些遗憾的说道:“只可惜,我这一辈子却是不想生儿育女了。”   那侍卫显然也是看到了她写的,跟在太子妃身边久了,也知晓她并非是那等高傲之人,反倒是随和温柔。   几人跟在她身边,也是敢开一二玩笑的。   “太子妃日后定是也会儿孙满堂的。”   但孙宛俞却想差了,她如今是太子妃,日后不论李渭川的那个妃子生的孩子,按理来说确实都也是她的孩子。   如此....   “回去后,殿下若是要纳妃子之类的,也应该注意品性,这样,教导出来的孩子品性不至于太过执拗。”   一众侍卫:“?”   反倒是立在远处的李渭川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那本欢喜的面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不愿给他生孩子,还要给他寻妃子,让他儿孙满堂。   李渭川一口心血涌上喉咙,接着又缓缓地坠下,心腔子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似的,疼得他动都不能动了。   反倒是一旁的孙宛俞注意到了他,小跑着上前,用欢喜的语气说道:“殿下,您忙完了?”   李渭川瞧着她这如画一般的笑颜,心中顿了顿,就如被刀割,但却甘之如饴。   “是,灯会好玩吗?”   孙宛俞显然是很快乐,但也有些累了。   “很好玩儿,可就是太累了。”   孙宛俞正想说殿下您自去玩儿,她想要回家休息了,可男人似乎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先行开口说道:“既然累了,咱们就回去吧。”   孙宛俞一愣,李渭川却是已经拉起她的手指,扣在手心,转身一步一步的朝着客栈走去。   在这热闹的万家灯火下,高大的身影却无端的显出深深的孤寂。   孙宛俞动了动被牵住的手,男人手心松了松,但却依旧是将她牵着的。   竟是这般的伤心吗?   她想,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该背时! 第56章   两人归了客栈, 李渭川这才放开她的手,立在女子的面前,那双黑眸落在她的身上,声音温柔:“可是累了?还是逛累了, 想要用些膳食?”   孙宛俞其实是有些饿了, 但瞧着李渭川这副模样,肯定是要陪着她的。   但, 她不想。   于是她开口说道:“我不饿, 倒是有些想睡了。”   李渭川那里瞧不出她的目的, 倒是没说什么,只微微颔首。   孙宛俞心中松了口气,就要自个儿进门, 身后男人却跟着进了门。   孙宛俞:“?”   李渭川却就像是没瞧见似的, 他看着女子顿住了身子, 反而是伸手拉着她,让她坐在了桌子边上, 吩咐德云将准备好的食物送进来。   孙宛俞心里很是心动,但神色却是故意的带着拒绝, 嘴里还信誓旦旦的说道:“殿下, 我不吃, 我想睡了。”   李渭川竟是带着些微笑的眸光瞄了她一眼,低声说道:“我让人准备了肃州最出名的宵夜, 你想吃不吃?”   孙宛俞顿时就心动了, 李渭川好笑,低声说道:“你若是想做什么, 告诉我便是了。”   “日后, 我皆以你的意愿为主。”   孙宛俞一愣, 朝着男人瞧去。   屋里虽亮着烛火,但到底是不比窗外的万家灯火亮,男人今日穿着月白色的尝袍,寸的男人越发的俊朗,发髻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目若浓墨,此刻那双她以往从来看不清的眼眸里,明晃晃的都是对女子浓重的喜欢。   孙宛俞最是喜欢他的眼眸。   往日里觉着他是睥睨的,是孤傲的。   但如今瞧着却是微微敛起,那双半露着德黑眸里全是温柔。   身后的万家灯火在男人的眼底里落下星星点点的星火,也清晰的倒影着她的模样。   男人的肌肤白皙,但却不显得丝毫女气,反倒是带着一股矜贵。   交颈的衣领,微微的露出一截白色的单衣,贴合的在男人那突出的喉结下面。   夜宵一一的放上来时,德云还放上了两个酒樽,以及一壶温热的酒酿。   是果酒。   孙宛俞最是喜欢。   但她不知为何,眼眸总是瞧着男人仰首喝下酒酿的模样。   嘴角微微的湿润,随后便是上下轻轻滑动的喉结。   “咚。”   两人清晰地听见了孙宛俞咽下不知是酒酿还是旁的什么东西。   她心下一惊,浑身一僵,眼眸掩饰一般的下意识转眸,但随后又自以为很无息的瞧了一眼男人。   心落了地。   男人似乎是没听见她没出息的声音,她松了气之后,便不敢再看男人,生怕又露出那副花痴的模样,转而是垂头瞧着膳食,细细的吃了起来。   李渭川瞧着垂着头的女子,嘴角迅速的一勾,神色接着便如常。   当夜女子便睡了,但却睡得不好,一夜的梦境都是男人。   第二日赶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蔫的。   她在马车里休息,到了傍晚的时候,才昏昏然的睡醒。   肃州离着长安并不远,这一日也就到了城门口。   孙宛俞撩开车窗帘,顿时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不知为何,总是有些害怕的。   在这繁华的长安城里,她是那样的格格不入,是那样的突兀。   她刚打算放下窗帘时,瞧见男人调转马头走了过来。   她疑惑的瞧过去,谁知男人竟是打开了车门,转而是问她。   “想要骑马吗?”   孙宛俞一愣,接着便摇了摇头。   李渭川如今最是纵着她,微微的颔首,一行人便是进了城。   孙宛俞此刻心中不知不觉的便想起了这满长安的贵女,若是日后殿下瞧上了那个,身份过于的尊贵,会不会不好相处?   日后,若是生了殿下的孩子....   孙宛俞怔愣的想着,但不知为何,自从那夜宵夜过后,现在想着男人和旁的女子生孩子,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一路晃晃悠悠的进了长安城,直到马车停下来,孙宛俞才知道自己竟是想了这么久。   她回到了东宫,回到了那往日的将她困住的地方。   下马车后,她望着巍峨的漆红色大门,心中不知为何竟是那样的忐忑。   会不会,会不会和往日一样呢?   但这一次,就在她惶然的时候,李渭川竟是当着众人的面牵起了她的手指。   孙宛俞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男人。   男人那双漆黑的双眸清晰地倒映着她面容上的害怕。   “宛俞,日后你尽可自由出入东宫,你姨母和祖母的府邸也就不远,你亦是可去瞧瞧。”   男人的嗓音温柔,但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道:“但接下来的几日你定是会比较忙,等你闲暇再去瞧,也是可以的。”   孙宛俞点了点头,根本没听后面的话,只想着男人说了,可让她只有出入东宫。   这般,往后的日子倒也是过得不会那么的艰难。   谁知,刚回了东宫,孙宛俞瞧见了小福康,不,如今已经是大福康时,被欢喜的不能自己的大狼王给扑的直接跌落在榻褥上,被添了一脸的口水。   就是彩玉也在一旁嘴角带笑,满目的欢喜。   孙宛俞心里也是高兴的,一边瞧着这个,一边又瞧着那个,导致与太兴奋了,后半夜才睡着,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只是不知为何,天刚拂晓她就被彩玉叫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时间都不知在做什么。   直到她穿着一身的霞服,才意识到不对,她怔愣的瞧着浑身都带着凤凰的衣褥,愣愣的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彩玉捂着嘴笑了笑,欢快的说道:“太子妃,怎的,这么大的事情都忘记了?”   “今儿为了庆贺殿下御驾亲征,大获全胜,特意开国宴,庆祝殿下和百万将士呀。”   “啊,”孙宛俞恍然想起,殿下昨晚离开时,是说了什么宴会之类的,但当时她和福康正玩儿的开心,那里会记得。   今日天公作美,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冬日的暖阳洒落在人间,不似夏日里的烫人,却也带着柔和的温度。   孙宛俞刚走出门,就瞧见了一身朝服的李渭川,竟是一愣神,心中泛起了点点的涟漪。   男人面容俊美,但穿着一身的朝服时,浑身的威仪和那眉目间的自得却是那样的耀眼。   似乎爱上这样一个男人是很简单的事情。   但孙宛俞心里想着,可他这样的男人日后定是后宫充盈,儿孙满堂。   那颗原本有些活泛的心思瞬间就陷入了寂静。   李渭川瞧见了,眼眸沉了沉,往前走了两步,竟是牵起了女子的手,就这么朝着东宫外走去。   一时间朝贺,周围尽是来来往往的人,孙宛俞只觉自己的脸都笑僵了。   随后她被带到了后宫皇后专门宴请贵妇贵女们的宴会上。   楚二和彩玉一直跟在身后,但孙宛俞知道,这怕是自己一个人的战场。   直到进门,才瞧见宴会的末端坐着祖母和姨母。   不知为何,周围都是言笑晏晏的,却只有祖母和姨母无人问津。   孙宛俞眼底带上了几分灰暗,心中顿时明了,怕是瞧不上她这位太子妃罢。   果然,进了门,她行礼之后,皇后表现的十分冷淡,众人瞧着皇后如此,那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顿时也显得敷衍的行了礼。   孙宛俞就像是没瞧见一般,坐在了皇后的下首,一脸的自然。   倒是一旁的李怀玉很高兴,等着孙宛俞一坐下,李怀玉便朝着她笑了笑,热络的说道:“如今倒真是我嫂子了。”   说着,便捂着嘴笑了起来。   崔氏如今是戴罪之族,若不是看着皇后和太子公主的面子,怕是要诛九族。   崔黄后心如死灰,瞧着这罪魁祸首的低贱女子,心中厌恶不已。   “太子妃如今做了太子,也该学一些礼仪规矩了,当初无人教你,但如今你到底是我崔..皇家媳妇,日后的国母,也该懂些规矩礼仪才是。”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难听,李怀玉转头,瞧了一眼母亲,但崔皇后就像是没瞧见女儿一般,那双眸光只是直直的瞧着孙宛俞。   孙宛俞还未说话,那毛家的主母倒是笑了,众人瞧过去,她眼眸轻转,先是瞧了一眼自家的女儿,又说道:“太子妃如今这般的大了,非要学着咱们长安贵女一般的由着教养嬷嬷一点一点的学着,怕是纠正不过来了,不若耳濡目染的,和着咱们长安的贵女们多接触,就当是姐妹相处了,这日子一长啊,什么不都学会了吗?”   孙宛俞一眼便瞧见了那故作羞赧的女子,再听毛家主母的这一席话,哪里有什么不懂的呢?   这怕是想着日后送进宫里做个贵妃之类的。   杨君欣是个脾气火爆的,那里听得到侄女这般的受侮辱,顿时不干了。   “哟,这话说的,咱们太子妃既然是太子妃了,规矩礼仪只是最合适不过,若太子妃的规矩都不合适,需要朝臣的之女来教,这怕不是本末倒置,难道说这一国的太子妃竟是比不得毛家的女儿尊贵了?”   这话不可谓不厉害,差点就直接说你们毛家难道想要造反?   毛主母神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冷声说了句:“不敢,便也不再说话了。”   防方才杨君欣和宋氏进门时,瞧见了满屋子的贵妇带着贵女,瞧过来的神色是轻蔑和挑衅时,就知晓这些个贵妇们打算的不就是让女儿入东宫?   崔皇后冷眼瞧过去,语气不冷不热的问道:“宋氏,你这是什么意思?如今轮得到你说话了?”   “母后!”李怀玉怒道。   “怎么,说不得了?一个太子妃而已,你皇兄是未来的君王,日后后宫必定扩充,太子妃当大气端和。怎的,我瞧着这太子妃一家人反倒是这般的不容人?”   “母后,此话您倒是说错了。”李渭川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作者有话说:   逐渐开始收尾了。 第57章   众人皆转头看向门口出现的男人。   今日他一身玄色朝服, 整个人高大俊美,眉目卓耀,身姿挺拔。   周围的一众贵女们个个瞧得面带红霞,贵妇们却是心中警惕不已。   李渭川先是朝孙宛俞瞧了一眼, 看她精神还好, 这才踏步走进宴会厅。   崔皇后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不似看亲人, 反倒是就像是在看仇人一般。   “太子这是何意?”   崔皇后的声音逼迫而刺人, 若是细细注意的话, 还有点迫不及待的兴奋,连手指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李渭川就像是没有听到她出她语气异样一般,那双漆黑的双眸看着生了自己, 但却没有尽一点养育之责的母后, 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母后问了, 且长安的众位诰命夫人们都在,孤便就在此处说了。”   孙宛俞自李渭川进来之后, 就从那原本吊着的心变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了。   她早就瞧上了几上摆着的果子, 此刻正好捏起一块, 细细的尝着。   刚咽下去第一口, 孙宛俞就瞧见李怀玉一脸兴奋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口,说道:“哎呀, 这个时候了, 你还在吃什么?”   孙宛俞根本没听李渭川和崔皇后说了什么,直到此刻, 她才发现众人竟是全都一言不发, 震惊的看着自己, 甚至那些贵女眼底带着浓重的嫉妒和绝望。   而她的姨母和祖母却是露出了欢喜的模样,甚至很是激动。   孙宛俞:“?”   突兀的,李渭川轻笑了一声,那张原本冷硬漠然的脸瞬间犹如破了冰的山河,露出了温柔又俊美的模样。   她心突然轻轻的跳动了一下,眼睁睁的瞧着男人走过来,都忘记了自己手中还捏着糕点。   此刻,门外突然又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门口的内侍骤然跪下,屋内的贵女和妇人们也纷纷行礼。   孙宛俞下意识的起身行礼,却瞧见李渭川走到她身边,那双漆黑的双眸安抚一般的瞧了她一眼。   崔皇后整个人坐在榻子上,神色激动,瞧见了进来的皇帝,厉声说道:“皇帝,你的这位好太子,口吐狂言,竟是置皇嗣于不顾,如此德行皆亏的人如何当得太子之位,掌天下权柄?本宫早就严明请废太子,皇帝如今该知晓厉害了吧!!”   李怀玉不可置信的起身,看着一脸兴奋,双眸发亮的母后,失声唤道:“母后!!”   相比于皇后的激动,皇帝那张素来慈爱温和的面容显得格外的冷淡,他开口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柔和。   “皇后是觉得哪一位皇儿做太子合适?”   皇后若是细心一点,就能听出皇帝语气之下的冷淡,但此刻她却是兴奋地,如今当着众位世阀豪门的面,她就不信了,如此这般冷血的儿子,她这位亲母还拿不住了?   崔氏几百年的荣耀和繁华啊!   她的这位好儿子,不光要杀光崔氏,还要将她囚禁!   她这一世辛辛苦苦谋求的荣耀,皆被他抹杀!   想到此处,她看向了立在朝堂众人之中的一个宫女所生的皇子。   这样的人血统卑贱,比不得她们崔氏一族的,但若是被她掌握在手中,慢慢的将如今没落的崔氏扶持起来,到时候....崔皇后兴奋地捏着自己的手心。   那里知道她原本早就私下联系好的皇子却是直接躲开了眼神,看都不看她一眼!   崔皇后的心猛地一沉,她竟是不顾李怀玉的阻拦,一把挥开她,起身直接说道:“陛下,不论是哪位皇子,都比当今太子适合皇位!”   她以为众人会附庸于她,毕竟她知道自己的儿子素来霸道,威严冷冽,他若是当了皇帝,那必定是将朝臣掸压的死死的。   还有剩余的五大豪门世阀,定是也害怕他打压,她这位亲母开口说了,定是有人簇拥她的。   但!谁知竟是无一人答应,即便是毛家也是沉默无言的看着她,就像,她是一个疯子一般。   崔皇后心中一惊,这才抬首看向自己的儿子。   李渭川却根本没有在意她,伸出拇指轻轻地擦干净了孙宛俞嘴角的果子渣子。   她看着那狐媚子一般毫无礼仪规矩,留着肮脏的卑贱血统的女子竟是要越过所有的世家豪门成了皇后,日后她的孩子将是天下之主时,心底的厌恶和愤怒直接将她淹没。   “皇帝,您真的要让这样眼瞧着就要为这位卑贱的太子妃烽火戏诸侯的太子做了皇帝吗!?”   “太子,你说了什么,让你母后这般勃然大怒?”   孙宛俞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想问,李渭川到底说了什么,惹得他母后这般的愤怒。   只是她一抬头便撞入了一双好看的黑眸里,那眼眸里尽是克制和浮现在眼底的温柔。   男人轻轻地用手指捏了捏女子白嫩细致的手,这才抬首,朗声说道:“我李渭川,这一世只会娶孙宛俞一人为妻子,用不纳妾,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孙宛俞一惊,她被牵住的手指微微的挣了一下,却始终被男人牵着,挣脱不开。   他这话说完,根本不管朝堂如何的震惊,只对着皇帝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竟是不顾礼仪的拉着孙宛俞就离开了。   孙宛俞都能感受到众人的视线一直的追着两人,直到他们走出了殿寝,来到了御花园。   “殿下!”孙宛俞涨红了双颊,立在原地,用力的想要挣开手。   李渭川怕她伤着了自己,于是便松了手,但两人的距离依旧是很近,近到了她的鼻息间洇满了男人身上的淡淡的香气。   “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孙宛俞就像是被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打开了什么闸口一般,心中那长久的委屈竟是倾泻而出。   “殿下不是不喜欢我吗?为何这般说,殿下当初不是不喜欢我见人吗,殿下从来也不和我解释什么,就当我是一个玩偶一般的,直到我死,我幡然醒悟,殿下您从来没有将我平等的对待,那我也不要喜欢殿下了,可,可您为何,为何又要将我拘在您的身边,如今又说了这样的话?1”   说着,说着,女子那双润润的双眸含上了水珠,接着便是一串又一串的泪珠划过脸颊,滴滴的落下。   “俞儿,俞儿,我错了。”李渭川伸手将浑身都透着委屈,满脸泪痕的女子揽在了怀里,恨不得揉进了他的胸膛。   女子哭的都在哽咽打嗝,挣扎了半晌,却还是被男人松松的抱在了怀里。   李渭川那双大手轻轻地给她顺着后背,双眸微垂,瞧着女子乌黑的发髻,和露出的光洁额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歉疚。   “俞儿,我这一生亏欠你太多了,终其一生都恐惧于不能弥补你所受到的伤害。”   日光轻轻地拨开云雾,暖暖的光洒在两人的身上,周围即便是在冬日里也争相绽开的一朵又一朵的花将两人拥簇在花园中,听着男人的道歉和迟来的告白。   “但我心悦与你这是真的,这一生我只会有你也是真的,我会用接下来的一生去疼爱你,去弥补你。”   孙宛俞心砰砰的乱跳着,眼前的男人就像是诱人的果子,不断地引诱着她,但前一次的伤痛却带给她警戒,让她怯于前进分毫。   李渭川却是不慌,他亲了亲女子光洁的额头,低笑了声,说道:“你不必表态,我今日这般告诉你,不过是让你安心罢了,你只等着日后瞧我的行动便是。”   孙宛俞顿时松了口气,自从来了这宫里,她真的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一想到日后要天天的待在宫里,她就觉得难受。   突然地,她想到了什么,那双还带着红痕的双眸试探的瞧了眼男人,略有些犹豫的说道:“那...那殿下,我,我日后可以不住在皇宫了吗?”   李渭川知晓她性子其实不合适皇宫,低声说道:“那就不住在宫里。”   孙宛俞顿时兴高采烈起来,甚至觉得这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当着也不错,既可以帮助祖母和姨母,也可以不用限制自己的自由。   她心情一好,也想看看这装了世间花色的御花园到底是何等的好看,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去瞧那潺潺流动的溪水。   男人自松开了她之后,就负手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一双黑眸不轻不重的落在她的身上,暖暖的。   孙宛俞突然开口说道:“若是殿下违背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大可以告诉我,我绝不贪图权势,定是会离开的!”   李渭川嘴角轻轻的一勾,醇厚矜贵的嗓音答应道:“嗯。”   孙宛俞就像是被激励了一般,瞄了一眼男子,说道:“我是只会和心意相通的男子生孩子的。”   “好。”   孙宛俞一愣,就像是强调一般的说道:“殿下,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察觉不到您的喜欢,我也还没有喜欢你的时候,我是不会和你生孩子的!但你若是和旁的人生了孩子,我定会离开。”   女子神色认真,说出话的语气虽然软糯黏腻,但却一字一字的,说的很清楚。   李渭川肆意的一笑,朗声说道:“俞儿,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接近尾声了,写的不是那么的顺利,过程中也在不断的学习,大家的评论我也是看到了的,也在反思,每一本都在进步,并非是天赋型的选手,有时间三次元发生的事情或多或少的会影响我的更新,这个是我的错,我也在努力地改正,多多的存稿,以备不时之需。还是要写完了,对于男主有时候不是很能共情,描写起来就很卡顿,并非说的虐女不虐男,在我的视角,我的心里是很能共情女主的,不由自主的就能写很多,但是男主,我就不能共情,这样的男人如何做才能获取女生的原谅,这件事情我会思考很久,写起来也是干涩的,甚至看起来轻飘飘,就像极了只虐女不虐男,但其实本质上来说是我很能共情女主,所以心理描写和情节写起来就很顺利,男主就格外的艰难,所以前两本几乎是没有圆回来的。但一本比一本好,这一本或许旁人看不出与以前的有什么不同,但我一点点的进步,总会又一次能看出来明显的差距!慢慢的来,或许有一天我能写出满意的作品。 第58章   杨君欣和宋氏总有种诡异的感觉, 李渭川就倒像是个赘婿一般。   比如此时此刻。   看着一身常服端坐在孙宛俞自个儿修建的府邸里,一脸闲适的喝着不冷不热的茶水。   而俞儿本人,此刻正带着彩玉一早就和怀玉公主不知道玩儿到哪里去了。   宋氏和杨君欣也本是寻俞儿玩儿的,那里知道会撞见太子。   .....   说起来, 自去岁那场令崔皇后被幽禁的宫宴完之后, 俞儿就开始修建了起了这座府邸,接着便从东宫搬了出来, 在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妃荣宠不在时, 就发现原本一直住在东宫的太子, 隔三差五的就去太子妃的府邸住着,几乎是要搬过来了。   但不说旁的人,就是宋氏和杨君欣也在担忧着太子和俞儿的关系, 直到今日碰见了太子殿下。   三个人都在院子里等着不知道胡闹到哪里去, 此刻还没有回来的太子妃。   杨君欣有些尴尬的咽了咽口水, 到底是开口为自家侄女描补。   “殿下,太子妃今日和怀玉公主说是夏日炎炎, 最合适去湖心泛舟,可能这会儿就该回来了。”   说罢, 就想要暗示胧星出去寻人。   “祖母, 姨母!”孙宛俞突然跑进门, 手里还捏着一串小吃,冒着油滋滋。   “哎哟, 哪里去了, 吃的又是什么,怎的如此冲鼻。”杨君欣接过俞儿手中的小食, 又拿出手帕细细的将手指擦了, 这才低声说道:“殿下可在院子里等着, 你等会儿回去了,可得说是你和怀玉公主去泛舟了,别说漏了嘴!”   孙宛俞一愣,知道姨母这是在帮她掩饰自个儿出去胡闹,她眨巴眨巴眼,到底是没能说出殿下其实已经知道她去了何处。   刚走进扇形的拱门,就瞧见了在院落里坐着的男人。   因着她的喜好,这座府邸并非是北方那种大气而宽阔的类型,反倒是处处都是透露着小桥流水的婉约精致。   就似这处花园,满院子的藤萝和一团一簇的称得上名讳的,称不上的都挨在一起,团团簇簇的,反倒是瞧着很好看,又精致。   即便是门窗也带着江南的秀丽,李渭川坐着的椅子上面都铺了一层软垫,软垫上绣着各种姿态的福康。   男人如今越发的高大威仪了,在这处小院里倒显得院子小了些。   孙宛俞却是不管,她双眼一亮,显然是瞧见了男人脚边笼子里缩成一团的小可爱。   福康如今长大了,虽然有她陪着,但始终是寂寞的,她到处寻了各种犬甚至是狼,福康皆是瞧不上。   孙宛俞纠结了许久,终究还是问了李渭川。   没成想才过了几天,就给她寻来了。   她刚走进,随意的给李渭川行了礼,就要蹲下去瞧小狼狗。   德云眼角抽了抽,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殿下今日特意穿了藕荷色衣袍,刚走出门东宫的门,突然掉马转身又回了屋里,竟是又换了一身清河色的衣袍,这才出了门。   即便是他自幼伺候着殿下,如今瞧见殿下穿如此鲜亮的颜色,也是楞了一下。   身上的威仪丝毫不减,但却少了许多的冷硬,反倒是整个人就像是世家子一般,但却是那样的惊艳绝伦。   那双令无数人胆寒的双眸,竟是被衣服寸的硬生生多了几分肆意的风流气。   一路骏马飞驰,引得无数女子侧目回首。   到了这太子妃面前,竟是不如一只小狼狗。   德云嘴角发苦,心里不断地为自己默哀。   孙宛俞抱起来小狼狗,挼了一个遍,这才瞧向了一只看着自己的男人,低声问道:“殿下今日这么闲/”   李渭川瞧见她终于是愿意看自己了,伸手揽住女子纤细的腰肢,连人带狗的一起困在了自个儿的怀里,鼻息间都萦绕着女子的香气,这才说道:“总是要有时间陪着你的。”   孙宛俞如今早已是不怕男人了,丝毫不在意男人的言语,有时候听到了不高兴的,还要甩个脸子才舒坦,她瞄了一眼男人温柔而克制的黑眸,瘪了瘪嘴,低声说道:“殿下若是忙于案牍,大可以直接让德云将小狗送来便是,那里须得花费殿下的时间呢?”   李渭川如今生怕她升生气了,上一次生气她竟是直接带着人去肃州玩了一圈,他追上去,只瞧见女子冷着脸,问道:“殿下说是不拘着我,可是真的?”   就这么一句话,让从未给人让过道的李渭川侧开了身子,由着女子带着众人纵马离开。   那一走,就是半月有余。   到如今,他轻轻地揉着女子的细腰,黏腻又滑嫩。   轻笑了一声,再次开口的嗓音竟是带着些些许的魅惑。   “俞儿,是我想你想的不行了,特意寻了个借口就来看看你。”   德云又往后退了退,悄无声息的,无知无觉的,最后这院落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孙宛俞本就喜欢他容貌,如今在他刻意的凸显之下,不由得慢慢红了耳廓。   ......   夏日的风带着湖水的咸味,不浓重,但是腻人,孙宛俞第二日早早的便就醒了,趴睡在床褥间,瞧着男人展臂,由着德云将朝服给他穿好,又打算转头继续睡觉。   李渭川却是不放过她,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脖颈,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角,带着一身的清爽对着女子带着笑意说道:“若是累了,多睡会儿,等我下了朝带你去吃太白酒楼里的糖醋鱼。”   孙宛俞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胡乱的点了点头,便睡了过去。   倒是伺候的彩玉不管多少次,她都会惊讶于殿下的变化。   当初殿下哪里会在意这些小事情,什么地方有什吃的,还是北方人不太喜欢的鱼肉。   可如今殿下对这些可是一清二楚的。   倒是太子妃,似乎是并不在意。   她也没能睡多久,一炷香后就起身了,除了腰肢有些酸麻,她精神倒是好的很,抱着小狼狗就朝小福康跑去。   一人两狗的在宽大的草坪里玩儿了一上午。   直到彩玉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唤着孙宛俞回去沐浴。   本想着姑娘和殿下要出去用膳,就特意挑选了一件精致漂亮的衣衫。   谁知孙宛俞穿着沐浴的衣服出来时,蹙了蹙眉,显然是不情愿换上这些衣服,随口说道:“穿这些衣褥做什么,繁复有很重,把我那间阔袖的绿衫子拿来,穿着团花的长裙,以及染姿色的帔子就好了。”   彩玉顿了顿,犹豫的说道:“太子妃,会不会太素了些?”   不怪她这般想,殿下这一年来,穿衣风格大大变化,往日里不是玄色就是黄色,如今却是就像花孔雀开屏了一般的,各种颜色的衣褥都爱穿。   即便是在他们这些下人面前威仪更甚,但对太子妃却是那样的不同。   孙宛俞却不愿,如今她方知晓,即便是喜欢男人,也该是以自己舒服为主要。   彩玉只得服侍着太子妃换上衣褥,梳了个椎髻圆鬟,面容也并未施朱粉,只描柳眉,乌膏注唇。   即便是如此,亦是美的就像是画中人一般。   较之以往,孙宛俞多了几分女子的柔媚,眉目间满是舒展,眼角含春,神色飞扬。   娉婷一动,便是国色。   说起来,近日她倒是胖了些,多了些珠圆玉润的意味,但因她骨架小,瞧着还是很柔弱。   李渭川显然是回了一趟东宫,倒是应景,特意的穿了件天青色的外袍,腰间松松的系着一根金丝绞丝绸的腰带,前面坠着一块墨色的玉牌。   君子如玉,便是如此了。   孙宛俞神色一动,显然是很喜欢,等着李渭川走来时,眼眸不由得瞧了几眼。   作者有话说:   也算是甜甜的小日常了吧,如今的关系其实已经是转换了过来,孙宛俞的漫不经心,即便是喜欢上了李渭川,也是以自己为主,而李渭川却满心满意的都是孙宛俞了。 第59章   “怎么站在这儿, 累不累?”李渭川阔步上前,轻轻地牵住了孙宛俞的手,温声问道。   德云跟在身后,笑得一脸的褶子。   孙宛俞习惯了, 被牵着手, 也慢慢地走着,瞧着市集的热闹逐渐靠近, 心里也不由得带了几分畅快。   “我不累, 就算是纵马, 我现在也可以跑一座山的。”女子声音软糯,带着女儿家的娇气。   但李渭川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如今的她越来越坚韧。   “嗯, 下次我陪你一起跑马。”男人牵着她的手走在她的身旁, 明明是习惯阔步的人, 如今却一直和她并肩走着。   她本想说你若是忙,其实我自己也是可以去玩儿的, 有姨母陪着,或是怀玉公主。   但她瞧着眼底带着惬意的男人, 到底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等着到了酒楼时, 自是位置最好的雅间, 德云知晓她最喜热闹,于是窗户半开的都是朝着集市的一边。   人来人往, 摩肩接踵。   饭食很快的便上了上来, 德云先行试了毒,李渭川便拿起箸, 选了鱼腹的位置捻起一快喂到了孙宛俞的嘴边。   孙宛俞一开始被他这样伺候, 很是不习惯, 甚至是有些忐忑的,但到了如今,倒是习以为常了,嘴巴里还是说着什么不合礼仪规矩,但张开的小嘴比谁都习惯。   不说喂饭食了,夜里他什么做不出来?   若是得空了,孙宛俞穿衣脱鞋的事情也全是他在做。   孙宛俞不由的想的有些远了,若是,此时有个孩子其实也不错。   若是日后男人负了她,也不怕,也不会被落入冷宫,就像是现在的这般一样,只是没有了男人在身边,其实也是一样的。   孙宛俞想着,要是女儿就娇娇的养着,但也不拘着,让她欢快肆意的成长,若是男孩儿,就让他学会自立自强,但也不拘着,任由他海阔天空,肆意畅快这一生。   “殿下。”孙宛俞想说你最近可否常来她的家,但到了嘴边却又猝然说不出口。   李渭川不着痕迹的挑起了他的剑眉,眼底的风流轻轻地流转。   孙宛俞在他的面前从来是没有什么可掩藏的,一个眼神,一个神色他总是不会错过,日子久了,他全都懂了。   他那双眼眸不着痕迹的在她有些圆润的腰腹处流转而过,带了几分的笑意。   怎的这般不在意,上个月和这个月的葵水都没来,她都不清楚的吗?   两人用完了膳食,慢悠悠的走回了家。   刚到家里,孙宛俞就挣开李渭川的手,朝着花园里的秋千跑去,拉着彩玉给她摇。   直到下午,她才瞧见自个儿院子旁边,怎的住了这么多的婆子。   瞧着五六个婆子给自己行礼,甚至还有两个太医院的太医,孙宛俞心中有几分不高兴。   这时她的院子,李渭川凭什么不给她说一声就安排人进来?   等着晚上,李渭川从宫里出来时,瞧见的便是紧闭的大门。   德云上前问了守门的小厮,小厮瞄了一眼路边立着的太子爷,心里忐忑了几下,到底是说道:“太子妃说了,殿下这么喜欢安排人住,那便是住了,但这府邸实在是小,住了这些人,就没了太子的位置了。”   李渭川闻言,垂眸一笑,吩咐德云等人离开,自个儿经是从墙头翻了过去。   手里还捏着特意绕路从街口买的她下午念叨了一句的果子。   刚进门,还未来得及瞧见人,就被一个软枕头袭面而来。   他伸手捏住,入目便是坐在床上的一脸愤怒的女子。   即便是生气,也是这般的活色生香。   李渭川心里叹了口气,上前低声说道:“我做错了,下次不敢了。”   “哼,您是太子殿下,您想要如何,就如何。”   女子声音也是极为愤怒的。   李渭川上前,坐在绣凳上,本想要坐在床褥边,被瞪了一眼,摸了摸鼻头,老实的坐在了绣凳上。   瞧这女子生气的模样,到底是开口说道:“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但你真的没有感觉到自己身子有什么问题?”   孙宛俞被问的一愣,想了想,结果是越发的生气了。   “你竟是嫌我胖了?!”   李渭川:“......”   但不知为何,瞧见她这副娇憨的模样,心里高兴,如今她越发的在自己面前自如了。   “俞儿,我哪里会嫌弃你胖,我是说你没有意识到自己两个月没来葵水了吗?”   孙宛俞先是疑惑的瞧了一眼男人,在瞧见男人眼底掩饰都不能掩饰的笑意时,突然脑袋灵光一闪。   !!!   “你,你是说,我可能是有了孩子?!”   女子的声音是那样的惊喜,以至于男人心底不由得松了口气。   生怕她不愿。   那里知道孙宛俞这般的高兴。   她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那些你安排进来的人是为了生产的?”   李渭川颔首,他说道:“我特意去问了太医的掌院,如今虽然太医院有千金治疗的医圣,但民间也不乏高手,特别是经验多的稳婆,我便寻人仔细的摸底调查了,特意寻来了这些稳婆和太医院的医生,以备不时之需。”   孙宛俞点了点头,倒也懒得骂他了,只强调似的说道:“下次不许没有我的允许,就安排人了。”   而不等男人回答,转身抱着被子睡了,在男人瞧不见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自个儿的腹部。   她能感受到男人坐在绣凳上,那双漆黑的眸光落在她身上是那严格温柔。   “好。”男人的嗓音随着烛火的熄灭,轻轻地传到了她的耳畔。   作者有话说:   番外也算是完结了,这是我第一次试图写番外呢...嘿嘿,大家下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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