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成公主后我反封建成功了
　　作者: 临明而忘
　　简介:
　　【女主无cp新书《复兴之路[基建]》已开，欢迎点开作者专栏收藏~】
　　文案：
　　穿越前，杨明心最大的梦想是把搞996的资本家们全都挂在路灯上，
　　只可惜她还没看到那一天，就一觉睡穿越了。
　　穿越后，杨明心最大的梦想是推翻大燕的封建统治，为腐朽衰败的大燕换个人间，
　　这次她真的做到了。
　　杨明心：我在尝试走一条曾有先辈走过的路，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但只要还有希望存在，我都会将镰刀与锤头所象征的理想，带去更多更远的地方。
　　—————————————————————
　　阅前:
　　1，背景架空，主要参考唐朝，但是设定为剧情服务，请勿考据。
　　2，女主本人没金手指。
　　3，爬科技树这方面被我开了起码三倍速，因为按照正常速度和节奏来，这本书过于慢热而且得写200w字以上……
　　————————————
　　正在同步更新中——《复兴之路（基建）》
　　当穿越到了一个内有宦官夺权、外戚干政；
　　外遭异国入侵，深陷战乱的国度时，你打算怎么办？
　　不幸苏醒在大兴的秦砚表示，既然已经国将不国，那么干脆亲手推翻它。
　　于是她走上了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这条路艰难坎坷，荆棘丛生，
　　但她始终坚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爽文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明心 ┃ 配角：桑池、青岫、陆惊尘、郑江流、陈幕求、赵岚 ┃ 其它：其他一众
　　一句话简介：这天下终究是姓社的
　　立意：穿越后在古代努力奋斗，实现自己的理想


第1章 大燕之危
　　这是杨明心穿越过来的第四十八个小时。
　　重华宫的烛火在黑夜中显得异常明亮，空旷的大殿中散布着凌乱的纸团，以及一个差点将桌子掀了的杨明心。
　　“这都是什么玩意！”将桌上的最后一张纸撕碎之后，她仿佛彻底泄了气，无力的倚靠在椅背上，任由凌乱的发丝散落在脸上，搭配着一身白色长袍，仿若女鬼在世。
　　杨明心这个时候巴不得自己真是个女鬼，毕竟按照大燕现在的情状，离她成为女鬼已经在肉眼可见的倒计时了。
　　这里是大燕，一个不存在于历史之中的朝代。
　　而她穿越成了大燕皇帝的妹妹，大燕的平阳长公主。
　　这是个锦绣繁华的时代，富足与强盛曾经是这个国度的代名词，也曾有万国来朝的繁盛景象，甚至现在仍有许多人认为，这是一个强大到坚不可摧的盛世王朝。
　　除了拿到了来自自己母家白家边关线报的杨明心。
　　节度使郑江流整合边关精锐大军，提拔大量夷人为军中将领，似有反意。
　　而原本的平阳长公主意识到此事重大，想要禀报给她同父异母的皇帝兄长杨竟宗，却得知皇帝人在贵妃宫内，没有时间见她。
　　平阳公主勃然大怒，拔剑闯入贵妃的承明宫，结果见到皇帝正在和贵妃饮酒作乐，见到她进来反而满口责怪，于是她一剑刺在了承明宫的柱子上，悲愤离去，没想到回到重华宫之后居然生生给气死了。
　　而杨明心就是在这个时候，穿越到了大燕朝。
　　从浑浑噩噩不知自己为何会在一觉醒来之后来到陌生的时代，到看见平阳公主记忆中的画面，再到她惊恐的找到最近几个月以来边关的线报，也仅仅过了四十八个小时而已。
　　重华宫中此时安静的可怕，宫女太监们都知道公主正在气头上，自然不敢此时进来触霉头，因此都守在门外，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杨明心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翻版的安史之乱啊！”她抬起头，从窗户的缝隙中看见了银白色的月光，远处的承明宫隐约传来饮宴之声，靡靡之音在整个紫极宫中辗转，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虽说这里并不是大唐，也没有历史轨迹可以依循，不过节度使拥兵自重的下一阶段剧情会走向什么方向，她清楚得很，眼下还能保一时太平，但战火随时可能爆发。
　　杨明心的母亲白氏是先帝的结发妻子，也是先帝唯一的皇后，白家是功勋彪炳的将军世家，前后五代出了十位将军，个个都是战功卓越，因此被先帝赐封靖国公，而白氏在生下杨明心后不到五年就病逝了，除了一个嫡出的公主之外，没有留下别的子嗣。
　　之后便是几位皇子争抢皇位，如今的燕帝杨竟宗是先帝第六子，早年隐忍不发，但无论是心智还是计谋都远超其他几位皇子，先是在三四两位皇子内乱之时崭露头角，之后逐渐掌握朝局，最终被先帝立为太子。
　　最初继位时，这位胸有沟壑也惊才艳艳的六皇子确实开创了一片盛世景象，大燕在他的治理之下向着鼎盛发展。
　　但是不过十年数光景，他就有了古往今来所有帝王的通病——自大。
　　从听不进言官的意见，到极度自负，这位曾经颇有雄才大略的燕帝，如今也成了个昏聩的君王，一心宠爱从自己还是默默无闻的皇子时就坚定跟在他身边的梁贵妃，并且任用原本只是六品官员出身的梁父为高官，之后不断封赏梁家子弟，如今梁家已然是一代新贵门阀。
　　而他现在的样子，杨明心也看在了眼里，竟然连国家危亡的事情，也都满不在乎。
　　毕竟郑江流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曾经也是他手下的得力助手，杨竟宗如此自负，自然是绝对不会相信郑江流打算背叛他。
　　但是以白家在各地军中的人脉，得到的消息相比皇帝暗线所上报的，自然要更准确些。
　　白家早在先帝驾崩之后就在朝中失势，虽说在军中数代经营声望依旧，但在朝中的影响早就不及当年。
　　白老将军自知这消息若是由自己送给皇帝，必然会引起猜忌，让皇帝认为他是在针对自己的心腹之臣郑江流，却又不想看这大燕江山重新落入战火之中，于是白老将军才将这些消息都交给了杨明心，希望她能够让这位皇帝有所警醒。
　　之后的皇帝非但没有丝毫警觉，还生生把她气死了。
　　这世间之事，果真讽刺。
　　只是如今杨明心做了这个平阳公主，依旧得考虑这件事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等郑江流有朝一日攻到了这长安城中再落荒而逃，不仅仅百姓流离失所，她自己只怕也是朝不保夕。
　　穿越而来，局面艰难，还没有一点金手指，杨明心快把自己脑袋抓破了，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想要在郑江流起兵谋反之前就遏制住他，几乎是不可能的，如今朝中利益关系盘根错节，郑江流又曾经是帝王心腹，与前朝后宫都有颇多的联系，为他说话的人加起来，声音怕是能把含元殿的屋顶都掀翻了。
　　那么这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她就得做好战斗的准备了。
　　想起穿越之前，自己才刚刚参加完公务员考试的面试，并且成功拿到了第一名，只可惜还没成功为人民服务，就穿越到这里，杨明心其实是有些激动的。
　　她在现代时考公务员的目的就是尝试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从而能够改变自己眼中的那些不公，如今来到大燕，成为了真正手握权柄的公主，她能够做到的事情要比身在现在的自己多出很多。
　　“青岫！”杨明心的声音在空阔的重华宫内响起。
　　贴身宫女青岫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垂手站在她面前，安静等待着吩咐。
　　“你叫几个人将这里收拾干净，然后给我拿点吃的过来。”杨明心状似随意的吩咐道。
　　人，总是会饿的，尤其是在四十八个小时没有吃饭的情况下。
　　想通了事情之后，杨明心才意识到自己快饿晕了。
　　重华宫有自己的小厨房，青岫很快去而复返，端着一些精致的面点并一些小菜，这个时间，厨房很少会准备正餐。
　　杨明心虽然饿得狠了，但知道自己是个公主，在人前仍旧维持着形象，小口小口的喝了些汤，又吃了几块各色糕饼，配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菜，算是垫了垫肚子。
　　此时已是夜半三更，折腾了两天之后，杨明心终于头晕眼花的躺在了床榻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噩梦，梦里，她被一群夷族士兵用长矛捅穿了肚子，死在了血泊里。
　　现实中，杨明心猛然惊醒，直到坐起身，才想起自己还在重华宫，郑江流也还没起兵打到长安，她的肠子还安安生生的待在肚子里。
　　只是做了这么个梦之后，她彻底睡不着了。
　　青岫守在边上，听到杨明心的动静之后，赶紧起来侍奉。
　　“现在什么时辰了？”回过了神的杨明心随口问道。
　　“公主，已经辰时了，您有两日没睡，要不要再休息一会？”青岫小心翼翼的问道。
　　杨明心揉了揉太阳穴，她虽然还有些累，但达摩克利斯之剑就悬在头顶，如今是彻底睡不着了。
　　“算了，我还是出去晒晒太阳吧。”杨明心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叫宫女打开窗户，收起帘幔。
　　久违的阳光从窗棂中洒落，带着一股工业化之前特有的清新空气。
　　宫女们已经打开了殿门，透过高高的台基，能够看见远处的太液池，以及池上的蓬莱三岛。
　　紫极宫的风光果然不错。
　　只是杨明心还没跨出殿门，就见有小宫女进来禀报。
　　“公主，梁贵妃求见。”那小宫女战战兢兢地低着头，谁都知道平阳长公主就是因为跟梁贵妃置气才气昏了过去的，她险些不敢进来禀报。
　　“梁贵妃？”杨明心站在殿中，眉头微微皱起，她虽然对梁贵妃没有什么非常糟糕的印象，但是这人为什么一大早就过来找自己？
　　哦，现在也不是大早了，刚刚换算清楚了时辰，她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十点多将近十一点。
　　“请贵妃进来吧。”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但是基本的礼节仍是要有的，杨明心也不想别人说她小肚鸡肠。
　　看着那小宫女如释重负的走了出去，杨明心开始反思，前两天是不是太凶狠了些，将重华宫里这些小丫头们都吓到了，就连一直跟着自己的青岫也都是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若是自己表现出什么与过去不同的地方，想必他们也没胆子多嘴去问。
　　杨明心好整以暇的坐在殿中的紫檀扶手椅上，看着梁贵妃领着一行宫女太监缓缓来到了门前。
　　虽然原主的记忆中也有梁贵妃的样貌，但是总不如自己亲眼所见的真实，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作者有话说：
　　时代背景架空在了唐朝安史之乱之前，但是设定跟着剧情走，与真实历史上的唐朝的历史背景和人物都没有任何关系，请勿考据。


第2章 梁贵妃
　　其实，梁贵妃的容貌并不是倾国倾城的那个类型，但她从及笄开始便跟在皇帝身边，一直陪伴那么多年，在这样的感情加持之下，容貌反倒不是最重要的了。
　　当然，这位贵妃仍然长得很美，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岁月难免在她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不过她保养精致，不是近看倒也看不出来。
　　“见过长公主殿下。”梁贵妃对杨明心行了半礼。
　　宫中贵妃的品级只比她这个长公主低了半级，其实不行礼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在她的记忆之中，这位梁贵妃每次见到自己的时候，都是非常客气的。
　　甚至，她能感觉到，原主对这位贵妃的印象很不错。
　　“贵妃客气了，快请坐吧，”杨明心微笑着说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客客气气来的，她也得礼数周全才行。
　　虽然刚刚开始进入一国长公主这样的身份，但她倒是没觉得非常难受，这身体原本的主人就是公主，很多肌肉记忆的事情甚至会在她的大脑反应出来之前做出动作，倒是省了她的麻烦。
　　梁贵妃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满脸歉意的说道，“我来原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那日公主在我殿中对陛下谏言之后晕倒，我便一直牵挂公主的身体，如今听说您总算是醒了，便过来探望。”说着，她站起身，走到杨明心的身边，关切的拉住她的手，切上了她手腕处的脉搏。
　　梁贵妃会医术这事在宫中原本就是众所周知的，因此杨明心也没动作，只是任她小心的诊了一会脉。
　　只见梁贵妃切了脉之后，脸上的神色才渐渐放松许多，大约一刻之后才松开了杨明心的手，说道，“公主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不过已无大碍了。”
　　“多谢贵妃挂念，我确实已经没事了，”杨明心这时候才将这句早就想说的客套话成功说出口，“当日不过是一时气血上涌，如今冷静下来，倒是好多了。”
　　她确实好多了，因为不冷静的那个人都没了。
　　梁贵妃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这才开口说道，“公主殿下，我知道您心怀国事，那日我也听了，这事确实非常重要，心中便记了下来，这几日也一直说给陛下听，只是陛下总是不愿意听下去，甚至不允我说了。”
　　说着，她叹了口气，“陛下近些年总是如此，原先还愿意听我说两句，如今我一开口提及朝政之事，便用各种借口搪塞了过去，或者将话题转移去旁的地方，我一时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杨明心静静听完，却并未附和，只是露出一个带着些自嘲的笑容，开口说道，“贵妃心怀国事乃是天下之幸，只是那日之后，我已不愿再干涉前朝之事，陛下乃是明君，想必能够将一切事务处理妥当，前些日子外祖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外祖他突然病倒了，我母后早逝，无法在外祖他们身边尽孝，只能我这个做外孙女的多关心一二，这几日我就准备出宫去公主府住，也好常去探望。”
　　她说的都是实话，白老将军最近身体一直不好，最近也招了一次太医去府上把脉，只是原主那时一心想着边关可能生乱的事，没有顾得上探望，此时到能让她做个借口。
　　梁贵妃见到杨明心这么说，自然也不好阻拦什么，只是说道，“我倒是听闻几个有名的医术大家，待回宫誊写了地址，便叫翠盏给公主送来，公主仁孝，但也莫要太过着急，您的病刚好，免得伤了身子。”
　　“那便多谢贵妃了。”杨明心客气的说道。
　　话已经说到了此处，梁贵妃也就起身告辞，临走时还细细叮嘱了几句要保养身体，这才带着宫女太监离去了。
　　等到梁贵妃走了之后，杨明心心中才微微松了口气，她虽能感觉到这位贵妃娘娘人品很是不错，对自己也是真的关心，但也不会在她面前多说一句有关皇帝或者朝政的事，贵妃或许是真的忧心家国，但是她身边那么多人中，必然是有皇帝的心腹在探听消息的。
　　不过她也正好借此机会，摆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架势，为的也是叫皇帝看在眼里。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确实打算出宫了。
　　作为已经及笄的公主，按照礼制也是应该出宫去往自己的公主府居住的，只是她一直没有嫁人，所以宫外的公主府虽然修好了，但她并不常去住，如今在宫中无论做什么都是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她这宫中也不清楚有多少皇帝眼线，再盘桓在此处也没什么好处，出宫居住虽然也是在京中，但自己的府邸，无论做什么都方便些。
　　“青岫，这几日你收拾收拾，咱们去公主府上住几日。”她转头对侍立在身边的青岫说道，“记得将库房中珍稀的温补药材都找出来，我要给外祖送过去。”
　　青岫领命出去，杨明心干脆打发了其他小宫女不要跟着，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重华宫的位置在紫极宫较为中心的区域，附近便是偌大的花园，这一片区域一直都是公主们的住所，因此距离妃嫔们的宫殿有些距离，倒是离前朝的几座宫殿近些。
　　“不愧是皇宫，修建的真是漂亮。”杨明心随意寻了个亭子坐下，虽然原主的记忆中也有这里的样子，但是自己亲眼看过之后，还是对皇家园林的景致赞叹不已。
　　从现代稀里糊涂穿越到大燕朝之后，她终于得了点空闲，让自己的紧绷的大脑略微放松一下，下一秒却又发现自己根本放松不起来。
　　一大堆事情在脑中混乱的堆积着，让她下意识叹了口气。
　　“咦，这不是长公主殿下么？”两个拿着扇子的妃嫔正好游逛到此处，见到杨明心独自坐在那里，窃窃私语了两句之后，一副不敢靠近的样子。
　　杨明心很想告诉她们，你们说悄悄话的声音有点大。
　　不过看着那两人远远见到自己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她也没心情找她们说话了。
　　原主的记忆中就有宫中妃嫔大多畏惧平阳长公主这一条，只是她并未亲眼见到，也不知道这个畏惧到底是什么程度，如今倒是见识到了。
　　仿佛自己身上长了长达三米的尖刺。
　　原先的长公主到底对这些妃嫔做了什么，让她们见到自己就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可惜现在并不是思索这种事情的时候，杨明心假装没看到那几个妃嫔，继续望着湖面发呆。
　　她在思考一件事，那就是用什么方式才能够把这个皇帝从皇位上拉下来。
　　指望朝中大臣，几乎是天方夜谭，她的脑中虽然已经冒出了“武装夺取政权”六个大字，但是其中“武装”这两个字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皇帝非常多疑，军中的将领明面上都是他的眼线，想要直接策反大燕的军队，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那么只能考虑自己培养了。
　　这种事想在京中进行并不现实，只怕是要到偏远无人的地方才行。
　　养兵需要钱，更需要武器，带兵的将领倒是不缺，毕竟她的母家随便抓出一个男丁都是带过兵打过仗的。
　　武器需要钱来买，给养需要钱来准备，军饷更是需要钱，而她手头虽然不是完全没有银子，但也不足以支撑养起一支军队。
　　更别说，她还打算研究一些更加现代化的武器来武装这支队伍。
　　钱的事，现在是当务之急。
　　如何在短时间内弄到一大笔钱，杨明心的脑中其实已经有了好几种方案，穿越者来到古代最常做的无非就是玻璃织布机等等，这些东西想要制作出来并不困难，她是皇家的公主，有权有势，身后还有一个将门世家作为支撑，就算是有人觊觎她的产业，想必也不敢明着做什么。
　　这么看来，先致富这个想法可行。
　　心中有了盘算，杨明心的心情倒是稍微放松了些许，之前一堆事情一团乱麻，如今理清了思路，一步一步往前走就是，哪怕时间再紧张，她也不可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想通事情的关节，杨明心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转身回到重华宫，叫宫女送了纸笔和炭条上来，准备开始画图。
　　杨明心穿越之前是个平平无奇的文科生，但作为一名热爱写穿越小说的作者，她在无数次被仅存在于小说网站的历史学家们杠来杠去，杠上开花之后，痛定思痛，开始学习和研究各种穿越之后搞工业的必备知识。
　　虽然她写的小说都是架空的，但是小说网站限定历史学家们显然不会放过她，因此杨明心在查阅大量资料之后，已经进化到对黄/色炸/药三硝/基甲苯的合成路线倒背如流，甚至给她足够多的材料，她都敢去实验室当场合成雷酸汞来制作击发木仓的火帽的程度。
　　你永远无法想象一名小说作者为了写完一本书到底看过多少文献资料。
　　作者有话说：
　　没错，我就是这个冤种作者


第3章 白老将军
　　将脑子里还能够清晰回忆起来的各种配方和简单图纸记录下来，杨明心有些担心自己穿越的时间久了之后会不会把这些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毕竟现在可没有发达的互联网让她随时查阅资料。
　　“现在还能确定完全正确的就只有这些了，还好这些年写小说的时候查的资料足够多，否则我这穿越过来岂不是两眼一黑。”杨明心一边嘀咕，一边将这些东西收好。
　　其实比起这些，在古代最值钱应该是矿产资源，她虽然对自己家乡附近的一些矿产分布有些印象，但很难说这个世界到底跟她原本所在的世界的地质构造是不是相同的。
　　一切都要出宫看看才能知道。
　　将挖空大脑写出来的资料收好，杨明心抽出一张纸，又将请旨出宫探望外祖的奏折写好，然后叫青岫递给皇帝身边的内侍。
　　虽说她是在宫外开了府的公主，但进出宫禁还是需要递个奏折以示尊重。
　　皇宫大内是个黄金打造的牢笼，里面关着无数身不由己的人，杨明心略微有些庆幸，还好她没有穿越成什么后宫妃嫔，不然一辈子都要被关在这个精致的监狱之中了。
　　翌日，杨明心起了个大早，青岫照旧伺候着她起床，看见她这两日情绪好了不少，胆子也略微大了些，问道，“公主，咱们出宫是直接回府还是先去白将军府中探望？”
　　杨明心思索了一下，既然出宫说是为了探望生病的外祖，那么这个样子是要做的十足的，于是说道，“先去外祖家中探望，你将我之前备好的药材都带上。”
　　青岫得了命令，便去安排出宫后的事情，杨明心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铜镜中面貌跟现代有些相似的自己，无奈地揉了揉脖子。
　　古代的发髻好沉啊。
　　如果说回到古代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梳妆一定是其中之一，厚重且不透风的粉配上沉重的发髻和匹配公主身份的金银饰品，足以让头上多出三四斤的东西，这还是不穿朝服的情况下。
　　难怪时下的女子流行穿男装，任谁都会觉得男装比较舒服。
　　坐上出宫的轿辇时，青岫谨慎的问道，“殿下，咱们走前朝还是后宫的门。”
　　公主跟后宫妃嫔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一般妃嫔出宫省亲都是走后宫的凤仪门，但是大燕曾有过女帝，公主的地位便比较特殊，也时常有直接从前朝出入的。
　　杨明心此时没什么心情纠结这种事情，便说道，“走后宫的门吧。”
　　路过前朝谁知道会不会碰上什么话多的大臣，她现在实在无心跟这些人玩弯弯绕绕那一套，倒不如避开他们比较清静。
　　反正自己在后宫就仿佛洪水猛兽，谁见了都是退避三尺，必然不会有人上来多嘴多舌。
　　青岫应下之后，便指挥抬轿子的太监往后宫的凤仪门走，一路上倒是经过了许多亭台楼阁，也隐约看到一些妃嫔的身影。
　　她们果然都躲在远处，有的似乎害怕被杨明心看到，甚至直接躲到屏风后面去了。
　　只是她们可能忘了自己发髻很高，脸倒是躲掉了，头发还暴露在外面。
　　杨明心觉得自己在后宫可能没什么风评，大约是灭绝师太级别的人物了。
　　无心搭理这些瑟瑟发抖的小妃嫔，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赚钱的事。
　　只是万事开头难，想从京中开始挣钱，只怕是不容易的事。
　　白将军的府邸距离皇宫并不远，杨明心的轿辇从凤仪门出去之后，绕过了几条街巷，便到了白将军居住的长乐坊，这里到处都是官员的府邸，因此显得很清静，杨明心下了轿辇，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从正门走了进去。
　　显然原主是经常来白家的，至少门口的侍卫只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之后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显得非常自然。
　　白老将军最近身子确实不算好，他已经是花甲之年的老人了，早就超过了这个时代的平均寿命，因此有些老年病是寻常的事情，白老夫人的身体倒是稍好一些，只是眼睛有些看不清楚，杨明心猜测多半是白内障。
　　可惜这个时代也没什么治疗白内障的好法子，只能在家中将养着。
　　“外祖，听说您近日身子不太舒服。”杨明心进了白老将军的书房之后便开口说道，白老将军身边的几个小厮很有眼色的同青岫一起退了出去，顺便关好了门。
　　“公主。”白老将军恪守礼数，但是杨明心自然不可能让一个老人家给自己行礼，于是在他还没跪下之前便赶紧扶住了，“外祖怎么总是这么客气，您身子不好，赶快坐下。”
　　扶着白老将军在扶手椅上坐好，杨明心才在边上坐下，“外祖脸色确实不好，莫不是因为边关之事忧心？”
　　其实白老将军前阵子身体还是不错的，甚至每天早上起来还能在府中练练剑，这几天听说是病了，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是郑江流的事情。
　　“欸……”白老将军长叹一声，然后才关切的看向杨明心，“听说公主前些日子在宫中晕倒了，现在无事了吧。”
　　杨明心苦笑着摇头，“孙女没什么事了，那日只是一时气的上了头，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在宫中静养了几日便好了，只是皇兄似乎并不远听我说郑节度使的事……”
　　她多少有些欲言又止，毕竟在白老将军面前说皇帝的坏话也不太好，古人很在乎天子这一说，因此说话时多少有些忌讳。
　　白老将军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早该猜到的，只是……欸。”
　　看着这位老人已经花白的头发，杨明心心中一时也有些酸楚，她这个外祖算得上是一心为国为民，却又算是亲眼看到了杨竟宗这个皇帝的态度，心中的情绪又该如何复杂，他们习惯了忠君爱国，一时间只怕是难以转换过来思想才是。
　　“外祖，孙女倒是有些打算，”杨明心也不打算卖关子，“如若皇兄始终不将此事放在心里，我们只怕要早做准备才是。”
　　这就是她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己方阵营目前除了自己之外没别人了，而她单打独就想对付郑江流和他的十万边军，实在不现实。
　　现在看来，能策反一个算一个，至少要先扩大己方阵营。
　　“哦？公主请讲。”白老将军倒是没想过杨明心会有什么对策，于是多少有些好奇的说道。
　　杨明心抿了一口桌上早已准备好的茶水，压低了声音说道，“屯兵南方，随时备战。”
　　这是她这几天在宫中想到的法子，自己的对手是手握十万边军，并且能随时策反剩下几十万边军的节度使，指望很少出去打仗的大燕军队本就很难抵挡，更何况这些燕军内部也是党派林立，一时间很难听从她的指挥，到时候只怕大燕会陷入危局。
　　她并不是很确定，自己这个皇兄真的有能力平息了这件事情。
　　“你！”白老将军瞪大了眼睛，似乎对杨明心的这个建议反应非常大，但是他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神情，并且长叹了一口气。
　　“我原本想说你这是大逆不道，可站在大燕的立场，你的选择是正确的。”白老将军将自己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陛下轻信小人，又在宫中沉迷女色，只怕是被郑江流兵临这长安城下才能从梦中醒来，到时战火连绵，一半的大燕都将落入贼人之手，而燕军内部本身也有不少郑江流平日交好之人，到时如果倒戈易帜，大燕亡矣。”
　　虽多年不在军中，白老将军却对如今的朝堂和军中内外关系非常了解，“若是提早屯兵南方，到时能够在起兵之时将战乱抑制在边镇，至少我朝不会元气大伤。”
　　杨明心没想到她这个外祖只是短短的时间便想到了这么多东西，又或许这些事情他其实早就在心中想过了，只是碍于忠君这两个字，始终不会说出口。
　　反正杨明心对忠君这两个字没什么想法，尤其是对她这个皇帝哥哥没什么好印象，自然不会考虑这些事情。
　　“外祖，孙女这次来就是想问，您二位可否称病前往江南，我随后便可以用随同照顾的借口一起离开京城。”杨明心说道，“我如今在京城皇兄的眼皮底下，想做什么事只怕都很困难。”
　　说通了白老将军之后，许多事就会变得方便一些，原先的平阳公主孝敬白老将军夫妇在前朝后宫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因此为了照顾老人跟去南方并不会有人起疑，等到了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很多事情就好办很多。
　　“公主既然说了，那我称病便是，”白老将军倒是没有犹豫，“我今日便上表给陛下，三日后便启程离京。”
　　杨明心没想到她这个外祖父竟然这么配合，心中多少有些感动，便真心实意的说道，“辛苦外祖了，孙女一定尽力，不会让大燕的百姓落入无尽战火之中的。”


第4章 公主府
　　去后宅探望过外祖母之后，杨明心就带着青岫回了公主府。
　　这座公主府是三年前才建好的，原本是为了她出了孝期之后择婿准备的，只是她迟迟没能定下婚事，大多时候还是住在宫里，便显得有些冷清，只不过作为先帝唯一的的嫡出女儿，她的公主府从一开始就是按照最高规格建造的，因此比起白将军的府邸要精致大气许多。
　　“公主，您今晚想吃什么？”青岫回到公主府之后倒是没有在宫中那么拘束了，想必宫里的规矩还是太多，气氛也比较压抑。
　　“这几天胃口不好，让他们做点清淡的吧。”杨明心整个人也放松了一些，进入公主府之后，她那些从原主身上继承的记忆变得清晰了起来，这座府邸是先皇后还在的时候就选好的地方，甚至皇后在觉得自己不久于人世的时候，专门将自己手下的亲信安排了大半给那时才刚刚开始筹备的公主府，因此这个府邸之中，她的自己人占了绝大多数。
　　当然，也有些宫人是从宫中分过来的，很难说有没有她这个皇兄的眼线。
　　大约是因为两代之前出过女帝的缘故，杨竟宗这个做皇帝的对杨明心的警惕性虽然不算高，但仍旧有，所以在原主的记忆中，她很清楚重华宫中一直有皇帝的人，但公主府并不确定。
　　青岫听了杨明心的吩咐便出去安排了，而杨明心则开始研究自己现在手里到底有多少府兵。
　　大燕的公主地位比较高，除了有自己的封地之外，也通常会养一些府兵，也就是自己出银子豢养的军队，这个数量虽说跟大燕各地的节度使手下的军队不能相提并论，但也是公主们能够参与朝政并且拥有权势的依靠。
　　只不过原先的平阳公主一直住在宫里，府上虽然按照习惯养了些府兵，但数量大约不多。
　　青岫回来的时候见到杨明心正在查看府中事务的册子，便问道，“公主，最近几个月府中的事务都是白长史在处理，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位白长史是公主府中掌管大小事务的女官，也是先白皇后身边的长史，自公主府开始筹建，便被皇后安排了过去，统筹大小营造事务，府邸修建完毕之后就留在了府中做长史，处理府中庶务。
　　“没什么，只是最近几个月没有回来，看看府中兵甲开支如何。”杨明心一边翻阅一边随口说道，“对了，我正好有事要问白姑姑，等用过膳之后你请她过来一趟。”
　　青岫应了一声，然后继续在杨明心的身边伺候着。
　　看了一会府中事务，她倒是对这座公主府有了一些了解，首先，作为一位大燕的公主，她的收入来源非常复杂，有宫中的份例赏赐，有建府的时候，宫中按照惯例添置的东西，也有先皇后为女儿置办的各项产业，比如房产田地铺面等等，其中以田地为主，在先皇后去世之后，她与先帝大婚时的嫁妆全部都送到了杨明心的府邸，其中也是以田产和地皮居多。
　　至于各种金银和首饰珠宝，珍奇宝物等等，已经堆满了公主府的所有库房。
　　“原来做个公主这么有钱的吗？”杨明心非常震惊，虽然她脸上没表现出什么，但是心中已经嘀咕了许久。
　　不过府中财富很多，要养的人也很多，整座最高规格的公主府中足足有上千的奴仆杂役，除了从宫中派遣出来的那一部分继续从宫中领取月俸，剩下的都需要从府中开支，每个月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更别说府中现在按照惯例，养了足足两千的府兵，这些府兵的开支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总的来说，公主府现在的账目还是能够保持收支平衡略有盈余的，这对于一般的公主来说就足够使用了，但是对于杨明心来说，可以说是远远不够。
　　养两千人的府兵，并且没有统一配置兵器和盔甲就已经消耗了大量的银两，那么想要在以后拥有一支至少十万人的精兵，每个月要花费的银两更是不计其数，虽然现在她府中的银两足够支撑一阵子，但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过几日就要去南边了，看来还是要好好盘算一下之后的生意该如何开始。
　　她心里很清楚，想要实现自己的那些理想，仅凭一腔热血是完全不够的。
　　简单的吃过东西之后，青岫上了茶，然后将白长史请了过来。
　　“不知公主传唤微臣是有何事？”白长史得年纪约摸三十六七，穿着长史的官服，眉眼间显得精明而干练，她自十二岁便跟在白皇后身边侍候，到二十六岁时已经是皇后宫中的长史，是目前杨明心最能够信任的几个人之一。
　　“白姑姑请坐，我有些事情同你说。”她示意青岫出门守着，然后将几份白老将军送入宫中给她看的密报递给了白长史。
　　青岫心领神会的出门，然后将门窗都关好，小心的守在外面。
　　白长史看到杨明心如此小心谨慎，便知道这次要说的是大事，于是接过了杨明心递过来的密报认真查看。
　　“这……”仅仅是看完前两份，白长史的眉头便紧紧的皱了起来，“公主可是从白老将军处得到的消息？”
　　她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正是，这是外祖托人交给我的。”杨明心知道她在担心消息的真实性。
　　果然，听到是白老将军送来的消息之后，白长史的神色变得更加凝重，她快速看完了后面的密报，说道，“公主殿下是否有所打算？”
　　“想必你也知道我那日在宫中找皇兄谏言被气晕过去的事，”杨明心抬起头，“皇兄并不相信。”
　　白长史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意外的神情，显然是早就对眼下的这位皇帝有所了解。
　　“公主先前传了消息过来说是要南下陪老将军和老夫人养病，不知是打算避祸还是另有其他安排？”白长史看向杨明心。


第5章 南下准备
　　她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从这些消息中联想到了杨明心准备南下是有目的的。
　　“自然不是为了避祸，”杨明心笑了笑，“我是这大燕的公主，皇兄如今不打算有所作为，我却必须要为大燕的百姓着想，况且战乱一起天下大乱，说是避祸，又如何真的避过呢？”
　　白长史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她看向杨明心，带着几分试探的问道，“公主既然不是打算南下避祸，那么便是有所图，刚刚臣进来之前听明绣姑娘说公主刚刚问起了府中兵甲之事，因此有所猜想，只是不知臣的猜想是否正确？”
　　她是在宫中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对朝堂之事非常了解，在知晓了杨明心不是打算避祸而是有所作为时，仅凭直觉就猜到了她想做什么的。
　　杨明心非常认真地看着白长史，问道，“如果我想要做的确实如同姑姑你的猜想，姑姑打算如何？”
　　白长史沉默了片刻，目光却逐渐坚定了起来，她突然起身跪下，语气带着十分的坚决，说道，“臣虽只是个掌管府宅事务的女官，却也知天下兴亡之事，公主殿下若是有心救我大燕，臣必誓死追随！”
　　杨明心站起身，将白长史扶了起来。
　　“白长史不必如此，您原本就是我最信任的人。”杨明心诚恳的说道，“如今我打算南下，府中的府兵不便全部带去，您帮我从中挑选五百值得信任的以护卫的名义随我南下，之后将府中的事情交给您觉得妥帖之人，随我一同去江南。”
　　“臣多谢公主信任，一定会将此事办妥。”白长史拱手行礼之后便退下了。
　　杨明心将青岫叫了进来，说道，“我们后日就要启程出发，你将府中能信得过的内侍挑选一部分带上，此去或许要在江南常住一段时间，多备些金银。”
　　“是，只是不知主子是要住江宁的别苑，还是再买一座新宅子？”青岫问道。
　　平阳公主在许多地方都购置了别苑，不过通常都不大，并不适合长期居住。
　　“我们这次带的人多，江宁的别苑怕是住不下，你差人快马赶去江宁购置一处大些的院子，只是不要在城中，最好是在郊外清静的地方。”杨明心想了想之后说道，“最好是依着山的。”
　　“是，奴婢这就去。”青岫得了指令便出门安排去了，杨明心将剩下的府中账册等物看完，才取出了一些纸张，在上面写着一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杨明心便被身边的另一个贴身宫女芙蕖叫了起来。
　　“主子，白长史有事找您。”芙蕖是一直留在公主府中的大宫女，平日里协助白长史一起处置公主府中的大小事务，她跟青岫是从七岁开始就被先皇后专门挑选出来跟在杨明心身边的四个大宫女之一，与青岫一样都是白老将军在各地征战时救回的孤女。
　　“白长史？”杨明心刚刚醒来，原本还有些迷糊，听到是白长史过来，倒是瞬间清醒了，“你快服侍我起身，白长史此时来寻我，想必是有大事！”
　　匆匆洗漱之后，杨明心坐在书房，见到白长史带着两个行伍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属下拜见公主殿下！”两人进来之后便恭恭敬敬的见了礼。
　　“公主，此二人曾是白老将军麾下的校尉，之后来公主府管理府兵，如今府中的府兵皆是由他们二人统领。”白长史对杨明心介绍道。
　　“二位将军不必多礼，快起来吧。”杨明心客气的说道。
　　之前的平阳公主虽然关心国事，却很少过问自己府中的府兵，因此她是没见过这两个人的。
　　不过既然是外祖的麾下，想必还是可靠的，否则白长史也不会带他们来见自己。
　　“多谢公主。”两人被安排在一边坐下，而白长史则说起了府中府兵的事情。
　　“公主，府中的府兵如今有两千一百二十九人，其中青壮一千七百六十八人，余下是些尚未及冠的少年与年过五十的老年。”白长史将一份名册交给了芙蕖，然后由芙蕖递给杨明心。
　　“人数倒是不算多，”杨明心接过册子大致看了看，“不知这些青壮之中，能与边军相提并论的能有多少？”
　　她这话就是向那两位校尉发问了。
　　实际上大燕的府兵与边军战斗力差距非常大，很多府兵也就是比一般人能够多比划几下而已。
　　那两个校尉对视了一眼之后，皆有些惭愧的说道，“属下不敢隐瞒，府中的府兵多数都是些从城郊征来的农户，只有最初随着我二人来到府中的三百精兵，加上一些零散投靠的武人能有与边军一战之力。”
　　“倒是与我猜想的差不多，”杨明心倒是没露出什么生气的表情，“我先前长居宫中，对府中的府兵并未上心，且这里是长安，也用不上那么多府兵保护，有几百精兵倒也够了。”
　　“这次南下就有劳二位将军率领府中的精兵强将护卫。”她将名册合上之后说道，“只是这精兵之中若是有心不在我公主府中的，就不必跟着一起去了。”
　　她看向了那两位校尉，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为首的那个姓江的校尉心领神会，抱拳道，“公主放心，我等自有分寸。”
　　“那就有劳二位了。”杨明心示意白长史送客。
　　送两个校尉出去之后，白长史关好门，进来禀报。
　　“公主，昨日臣同青岫姑娘一起连夜盘了府内库存，这是草拟的南下人员物资名单，还请公主过目。”白长史的脸虽然用妆粉涂过了，但还能看到黑眼圈的印记，想必是一夜都没睡，盘点完了之后直接就过来了。
　　难怪今天早上过来伺候的是芙蕖不是青岫。
　　“辛苦你了，”杨明心真心实意的说道，“单子先放在我这里，你赶紧回去睡一觉，可别把身子累垮了。”
　　白长史的脸上挂着有些疲倦的笑容说道，“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第6章 江宁郡
　　在公主府盘桓了两日，又将南下陪外祖看病的折子递给了朝廷，杨明心才算是办好了所有南下的手续。
　　意料之中的，杨竟宗看过她请离的折子后直接允准了，并且礼貌性的关心了两句白老将军的身体，以示对臣下的关爱。
　　于是在这三月十三这天，杨明心伴着三月的春风坐上了南下的游船。
　　从长安往江宁去，一般是走前朝修好的大运河，从广通渠出发一路南下，约摸需要二十多天才能到余杭，再从余杭走陆路去江宁。
　　白老将军和老夫人年纪大了，赶路也慢些，等真到了江宁，大约是一个月之后。
　　杨明心在现代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长途跋涉，乘着轿辇来到早已备好的渡船边时，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晕船。
　　上辈子倒是没这个困扰，现在用的是平阳公主的身体，晕不晕的就不好说了。
　　不过从长安城出来这短短的路途中，她看到了不少沿路上乞讨的难民，去年黄河发了大水，水患影响了附近的许多州府，受害也很严重，许多流民从家乡逃难出来，很多已经到了长安附近。
　　黄河水患自古以来都是朝廷忧心的大事，许多年来想了无数的法子也没能真正改善周边的环境，杨明心对治水方面懂得并不多，暂时给不出好法子。
　　“这些流民看着像是许久没吃饭了。”杨明心上了船之后，心中想的还是那些流民，有些不是滋味，她只不过是运气好，穿越过来之后是个公主身份，因而才能吃穿不愁，若是穿成农户家里的女儿，只怕活不过几年就会死在这个陌生的时代。
　　“公主，据臣所知，这些流民是从殷城等地流落至此，殷城去年大水，淹没了大部分田地，当地的官员贪墨了许多赈灾银两和粮食，殷城的百姓流离失所，饿死了许多。”白长史似乎对灾情之事有所了解，听杨明心说起，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告知。
　　“倒是不意外，”杨明心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们若是什么时候学会不贪墨了，我大燕的百姓如今也不会是这般光景。”
　　其实刚刚穿越到这里时，她虽然发现了边塞的节度使打算谋反，却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将乱世撑过去，之后再过自己的太平日子，只是总有一种莫名的冲动萦绕在她的心头。
　　她之前并没有想明白，为何自己打算将杨竟宗这个皇帝推翻，打算建立新的秩序，见到这些流民的时候，她终于清楚了自己心中在想什么。
　　大燕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么，他们是同未来的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难道只是因为生在了这个时代，甚至不配被人拯救，不配拥有吃饱穿暖的生活？
　　试图拯救他们会有什么结局，杨明心不知道，也不可能预见到未来，但她想起了曾经那些先辈们，他们在试图拯救一个国家，拯救天下百姓时，就真的知道结局如何吗？
　　如若那些先辈们同样因为或许不会成功，而从一开始就放弃自己的坚持，那么她根本不可能生活在后来那个繁荣昌盛的国家。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责任感从何而来，但确实存在。
　　“你说，百姓人人都能吃饱穿暖的国度，真的存在吗？”杨明心看向了白长史。
　　白长史被她突然地问话问的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说心里话就好。”杨明心笑了笑，“而且我大约能猜到你的回答。”
　　白长史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她说道，“从古至今，无数王朝兴衰更替，百姓的处境却从未彻底改变过，土地被官宦乡绅吞并，衣不蔽体，食不裹腹，无论经过多少举义，却都只是一时之变，不过百年，一切又回到开始，仿佛从未发生过改变。”
　　白长史是读过书的人，这些年在长安也见识过了不少的人和事，这话虽然说的悲观，却全是实话。
　　“因为无论朝代如何更替，百姓们始终都是砧板上的鱼肉，无非是手中持刀宰割的人不同罢了。”杨明心的手中攥着一本书，那是她这几日花费了不少时间编写的，只是看到了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时，她又觉得自己写出来的这些东西，远远不够。
　　白长史沉默的站在杨明心身后，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毕竟杨明心是公主，是皇室，是宰割这个天下的人，而她白长史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官，原本就不应该说这些僭越之事。
　　杨明心站在船头，看着码头上的力工正将一箱箱的货物搬运下来，有几个要饭的花子在码头附近游逛，试图讨来一点吃食。
　　这是个陌生的世界，哪怕是对于曾经的平阳公主来说也是陌生的，因为她从未离开过长安城，虽然关心朝政大事，却也从未想过深入民间体察人间疾苦。
　　而当她真正离开了富丽繁华的长安城时，看到的才是这个貌似繁盛的王朝中早已腐朽衰败的内壳。
　　“走吧，长安城的流民，我们暂时管不了，但是江宁的百姓，我还是能管一管的。”杨明心转身看向白长史，“走吧，我们先进去看看外祖。”
　　白长史跟在杨明心的身后，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位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公主了。
　　青岫和芙蕖都在船舱中忙碌着，白老将军和老夫人都已经安置好了，守在门外的小厮墨池见到是她过来，行过礼之后便推开了门，请杨明心进屋。
　　“外祖，这里没别人，您可别拘着那些虚礼了，”杨明心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准备起身行礼的白老将军，说道，“我过来看看你们安置的如何，在船上要行二十多日，有什么缺的就叫人停靠采买。”
　　“劳烦公主挂心了，倒是没什么缺的。”白老将军摆了摆手，“公主快去休息吧。”
　　杨明心又去看了看白老夫人，确定没什么事情之后，才带着白长史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青岫和芙蕖已经收拾好了屋子，顺带也收拾好了白长史的。
　　“姑姑回去歇着吧，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杨明心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对白长史说道。
　　“那臣先告退了。”白长史一路上都有些神不守舍，始终在思索杨明心刚刚在船头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杨明心看在眼里，却没多说什么。
　　这次下江南，她短时间不打算回来，很多事情到了那里之后，白长史会慢慢明白起来的。
　　……
　　在船上待了大半个月，总算是从长安走到了余杭，杨明心比较庆幸，自己现在这个身体也是不晕船的。
　　但这丝毫不影响她迫切的想要修路的心思。
　　毕竟从余杭到江宁这一段要走陆路，怎么说也要好几日才能到。
　　从船上下来的时候，她久违的感受到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甚至觉得自己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公主，您来江南的消息这里的官员已经知道了，余杭刺史携一众官员前来拜见。”白长史在一旁恭敬的说道。
　　“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还是要见见的。”杨明心倒是不排斥这些古代的官员，尤其是地方官，他们代表的才是这个时代的官员最真实的样子。
　　白长史拱手下去之后，便安排两个校尉领着五百府兵护卫在车架附近，往自己在余杭的别苑中去。
　　说起别苑的事情，杨明心也是在准备下江南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在江南各府郡都有别苑产业，虽然长期空置，但建筑都是按时修缮的，以备随时居住游玩。
　　大约是因为皇家实在太有钱的缘故，这种在当地需要千两白银巨款的别苑，对于长安城的公主府来说，不过是小半月的开支罢了。
　　公主驾临余杭，当地的官员自然是要来拜见的，杨明心也没有刻意摆架子，进了别苑之后便叫青岫通传当地的官员进来拜见。
　　“臣等拜见公主殿下。”为首的余杭刺史身着绯色官服，约莫四十出头，须发夹杂些白色，人却很富态，挺着个大肚子，看来日子过得不错。
　　余杭刺史身后还站着几十位官员，杨明心并没有细看，只是客气的说道，“诸位大人请起，青岫，给大人们看茶。”
　　大燕的茶叶倒是比较先进，已经是可以冲泡的类型，比起需要烹煮的茶汤味道好了很多，也方便不少。
　　“我此次下江南原是为了陪我外祖寻访名医，明日就要启程往江宁去，各位大人倒也不必多费心。”杨明心直接将自己的行程和目的告知了下面这群各怀心思的官员们，她只是途经此处，暂时没兴趣跟这些余杭的官员打交道。
　　“白老将军的病情我等也听闻了一些，老将军一生为国，我等甚为敬服，于是准备了些药材等物，望公主不要推辞我等的一番心意。”余杭刺史起身说道。
　　杨明心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看来江南的这些官员已经摸清楚自己的来意了。
　　作者有话说：
　　南京在唐朝被称为江宁，升州，金陵府等等，我这里选择了江宁的称呼


第7章 暗访
　　地方官员总有办法从京中官员那里拿到皇族与高官们地最新动向，无论是王爷公主还是六部官员，大约都在他们的探听范围。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杨明心的脸上照旧保持着和煦且得体的笑容，说道，“诸位大人客气了。”
　　她并没有拒绝这些官员送出的礼物。
　　跟这些地头蛇打交道，不能明着拒绝，也不能表现出非常亲近的态度，送礼就客气的收下，但又不过多交际，才是最好的状态。
　　下面的官员见杨明心这样客气，却又没拒绝礼物，顿时心中有数。
　　这位公主是个上道的人，礼收了便不会找事，不多客套代表她对这些官员们没有什么想法。
　　几位官员对视了一眼，都读出了对方心中的意思。
　　平阳公主确实没有插手一州政务的意图。
　　简单的拜会很快结束，官员们在刺史以政务繁忙告辞之后，纷纷离开了别苑。
　　杨明心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叫白长史将他们送来的东西与自己的东西分开保存。
　　等到人都走了，她才起身去了白老将军的房间。
　　“外祖，这里住的还习惯吗？”她看白老将军面色不是很好，多少有些担心。
　　这个年纪的人，在现代很多才刚刚退休，但是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高寿，因此长途跋涉对老人家的身体消耗还是很大的。
　　“无妨，只是许久不曾坐船了。”白老将军摆了摆手，又问道，“刚刚是余杭的地方官来拜会？”
　　杨明心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不过是寻常的随礼拜会，没什么特别的。”
　　白老将军冷哼了一声，说道，“这帮狗东西，估计连自己州府的百姓有多少都说不清楚，倒是对京中皇族的行踪了如指掌。”
　　作为武将，白老将军一向不太喜欢这些文臣，尤其是这种非常擅于钻营的文臣。
　　“我已经叫人去暗中查探此间民情了，外祖不要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身子。”杨明心非常诚恳的说道，“往后孙女还有很多需要外祖帮忙的地方，您可千万保重身体。”
　　白老将军叹了口气，似乎还是对这些地方官吏有些不满，但没再说什么。
　　杨明心见他心情不佳，便没有过多逗留，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一个身量娇小，身着布衣的姑娘已经在屋内等候。
　　“参见公主。”那人见到她回来之后便恭恭敬敬的行礼。
　　“起来吧，”杨明心看了一眼，知道那是她的贴身宫女桑池，于是在桌前坐下说道，“不着急回禀，你先回房间换身衣服。”
　　“是，奴婢告退。”桑池下去换衣服，青岫则端着茶水和糕点走了过来，“公主，是否传晚膳？”
　　杨明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才意识到大半天没吃饭了。
　　刚下船的时候是正午，还没来得及吃饭便接见了这些官员，之后又去找外祖，折腾到现在，居然已经是傍晚。
　　“帮我拿些吃的过来吧。”她随便取过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尝了尝，“今日胃口还不错，可以多上些鱼肉。”
　　等到青岫出门去了，杨明心才拿着糕点开始思索一件事情。
　　她先前一直打算引进玉米红薯土豆之类的作物，毕竟这些粮食作物在后世救了不少人的性命，但如今美洲都还没人知道在什么地方，她甚至连从哪儿弄种子都不知道。
　　正在她惆怅于怎么想办法提高作物产量的时候，桑池已经换好了衣服进来。
　　“公主，您交代奴婢的事情都办妥了。”她站在桌前，看上去有很多话想说。
　　桑池和青岫芙蕖这两个一样，都是从小就跟在她身边一起长大的贴身宫女，她是这四个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甚至比杨明心还要小四岁，如今不过十九，再加上原本就是白老将军从江南救回的孤女，身量就要比同龄的姑娘还娇小些。
　　她五岁时就跟在了杨明心身边，从小就在皇宫长大，从未去过皇宫和公主府外的任何地方。
　　“说说看吧。”杨明心示意她在一边坐下，“这次在城中都看到了什么？”
　　“回公主，奴婢这次下船之后就混在了一群船工之中，直接去了余杭平民居住的几个坊，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的流民，据说是家中的地全被掳走了，没办法只得来城里寻条生路。”桑池非常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我问他们地是如何没的，他们有的说是强枪的，有的说是租子太高交不上的，也有说家里被那些有钱有势的老爷们诬陷，不得不破财消灾的。”
　　“你倒是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对了，余杭的官员在百姓口中风评如何？”杨明心追问。
　　桑池的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纠结。
　　“公主，当地的百姓压根不敢提这些当官的，奴婢才刚开口想要打问，他们就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也不知是为什么。”桑池有些委屈的说道，“也不晓得他们为什么如此惧怕本地的官员。”
　　杨明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事情要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一点啊。
　　“我知道了，你这几日就不要出门打探了，小心被当地的官员盯上，下去吧。”她意识到这些百姓应该是被威胁过，至少是被当地的县官要求少说两句。
　　她如今还没准备跟这里的地头蛇动手，只是提前掌握情况，尽量避免冲突才是最为明智的。
　　桑池行礼之后便下去了，杨明心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见青岫端了饭进来。
　　“公主，晚膳备好了，您现在要用吗？”青岫问道。
　　“先放在那里，”杨明心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又觉得有些不够，删删改改了一会才将笔搁在一边。
　　青岫知道她是要用膳了，于是将菜肴布好，站在一边等候。
　　杨明心站起身，一转眼却看到了花园中有一株奇怪的植物，一下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青岫，你叫别苑中的花匠过来一趟，说我有事问他。”杨明心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对青岫说道。


第8章 玉米
　　花匠过来地时候，杨明心已经简单的吃过了东西，青岫叫人撤了桌子上的菜，然后侍立在一旁。
　　“小人叩见公主殿下。”花匠的声音夹杂着一丝颤抖，大约是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起来吧。”杨明心此时倒是没兴趣关心这位看上去四十出头的花匠的心理活动，相较而言，她更在意花园里那株非常不起眼的植物。
　　花匠起身，战战兢兢的垂手站着，眼睛紧紧地盯着地面，生怕因为动作稍有逾矩就被拖下去乱棍打死。
　　杨明心看了他一眼，心下有些无奈，这些寻常百姓对官吏和皇族的恐惧代代相传，以后若是想要让他们鼓起勇气不再惧怕，只怕要花不少的时间。
　　但那都是后话了，杨明心将心思重新转回了眼前，问道，“你来看看这株是什么花木？”
　　她手指着的就是花园中那株高约一米出头的植物，这个时代这东西叫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在以后，这东西叫做玉米。
　　虽然说大燕是个不存在于历史中的朝代，但是杨明心根据现在的建筑和穿衣风格，能够感觉到这大概是个类似于唐朝的时代，虽然许多风俗和事物上有所不同，但整体的社会发展程度还是类似的。
　　按理说，这个时代玉米还没有传入中原。
　　但眼前的这株玉米很显然不是被当作庄稼作物播种在这里的，反而像是一种观赏用的花卉。
　　花匠小心的顺着杨明心指出的方向看了一眼，待看清楚那植物的样子之后便迅速地低下头，紧张的回答，“回公主殿下，这东西并无大名，是小人前些日子从山中偶然得到的一株植物，试过之后确认无毒，又见样子稀奇，便也在别苑中培育了一株，供公主赏玩。”
　　杨明心思索了一下，虽然玉米是原产于美洲的作物，但候鸟的迁徙时常会将一些种子无意间带入到不同的地域，其中有一部分能够顺利的存活的，也就零星的生长于山林之中，由于植株过于零散，就算是有人发现，也不会将这些植物当作粮食作物来种植，顶多是感到稀奇，认为是少见的花木而已。
　　“你手中可还有这种花木的种子？”杨明心问道。
　　“回公主殿下，小人还有一小袋，约摸数百粒。”花匠恭恭敬敬的说道。
　　他已经察觉出来，眼前这位公主似乎对这种从未见过的植物有些兴趣，因此心中的紧张也淡去了几分，连语气都不在颤抖了。
　　“青岫，你随这位花匠回去，将他家中剩余的种子取回来，再让江校尉带上几个人，随着花匠一起进山搜寻这种植物，有多少带回来多少，要能够移栽的活体。”杨明心思索片刻之后又说道，“这种花木也许对外祖的病有些效果。”
　　她这话自然是说来掩人耳目的，不过来到这里时打的就是为祖父寻医问药的旗号，想必这么说之后，旁人不会过多怀疑。
　　给了看上去有些兴奋的花匠五十两银子做赏银，杨明心从屋内转到院子中，站在那株跟现代大有不同的玉米边上仔细观察。
　　虽然能够勉强地辨认这就是玉米，但是这里的玉米植株哪怕是在花匠的精心伺候之下，也还是显得有些低矮。
　　这个季节并不是玉米应该有的成熟期，但是这玉米原本就是当作观赏花木种下的，时间与后世的收获时节对不上，倒也很正常。
　　“芙蕖，你帮我把叶子拨开，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杨明心有意自己动手，却又想起如今自己的身份，还是叫芙蕖替她动手了。
　　眼前的植株上已经结出了常见的玉米，但是要比她印象中的小了许多，等芙蕖取出来的时候，她拿在掌心看了看，发现这样的玉米几乎不能直接食用。
　　看来这种没有经过专门育种的野生植株，跟反复改良后的品种区别还是很大的。
　　只不过能找到就是好事，后续的选育工作，农人们要比她这个接近于五谷不分的人擅长多了。
　　将摘下来的玉米收好带回书房，杨明心看着与桌上其他布置格格不入的玉米，觉得有些好笑，这在现代原本是最司空见惯的东西，没想到回到古代之后反而成了宝贝。
　　毕竟指望在山中寻到很多这样的野生玉米并不现实，还是得靠着手中这些种子逐渐扩大种植面积。
　　晚间的时候，江校尉带着人回来了，又移来了两株生长阶段各不相同的玉米植株。
　　“启禀公主，属下带领五十将士，又从附近村庄征用百名农户在山中搜寻一天，只获得了两株此种植物。”江校尉的神色有些担忧，“不知是否足够入药？”
　　“有两株已经不错了，”杨明心手中拿着的是青岫取回来的玉米种子，“这东西原本也不是用来制药的，等我们到了江宁，你便知晓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了。”
　　江校尉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退了出去，留下青岫和芙蕖在房间里。
　　两人都有些好奇的看着杨明心摊开放在桌上的玉米颗粒。
　　“公主，这到底是什么啊？”青岫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这东西叫做玉米，我曾在一本杂书中看到过，这是一种粮食作物，非常便于种植，成熟也很快，无论是西北干旱之地，还是山间丘陵之中都能够广泛种植，远比如今的稻与麦产量要高。”杨明心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些种子放在手中详细查看，“若能育出良种，将此物在我朝境内广泛种植，能够让百姓不在担心口粮的问题。”
　　青岫和芙蕖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显然是没想到这些小小的种子还有这样的用处。
　　“公主，您是想到了江宁将此物广泛种植？”青岫猜测着杨明心的想法，“只是江宁一带广种水稻，各处多是水田，大约不好栽种这些东西。”
　　“随意开出一片荒地即可，到达后我再安排。”杨明心胸有成竹。


第9章 流民
　　在余杭不过是短暂的停留而已，第二天，一行人再次启程，这次的目的地就是在江宁准备好的宅子。
　　先前她差人在江宁寻了一处靠山的地方，那里原本是一家商户修建的别苑，杨明心买下之后就叫人好好修缮过了，将原本就很大的院子阔的更大，但里面的建筑却暂时没有增加。
　　从余杭出城之后，杨明心坐在轿辇里，手中拿着一张纸，一边被马车的颠簸折磨的东倒西歪，一边思索古代到底是否具备磨制水泥的条件。
　　其实以现在水泥的制造流程来看，这些最基础的设备在古代都是能够制造的，虽然最终磨制出来的水泥精细度会低一些，但用来铺路一定是足够的。
　　只是这烧制水泥的石头得好好挑选过才行。
　　白长史在轿辇中随侍，见杨明心愁眉不展，便关心道，“公主在为何事烦扰？”
　　这段时间白长史经常跟杨明心接触，渐渐觉得这位平阳公主的性子很是直率，也不非常注重礼仪规矩，倒是很好相处，因此说话时胆子也大了许多。
　　杨明心叹了口气，将那几张递给了白长史。
　　“我久居深宫，不太了解如今的工匠都能制造出什么样的东西来，你看看我在纸上写的这些有多少是如今能够制造出来的？”杨明心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轿辇上的帘子朝外看，这里的余杭往江宁去的官道，路上来往的除了些背着包袱行色匆匆的旅人，还有些从打扮就能一眼看出的流民。
　　按理说江宁和余杭一带一直都是江南比较富庶的区域，土地肥沃，适宜种植水稻，而且产量也不低，平日里百姓多还有些养鱼的副业，本应不愁生计的，却没想到在这官道边沿走着好些身着破烂衣裳，拄着木拐杖蹒跚前行的人。
　　近期遭了灾的地方确实有，但不在江南一带，而是在黄泛区，也就是如今的河南一带，江宁的百姓必然不会是因为天灾逃亡的，那就只能剩下人祸了。
　　要么就是马贼山匪作乱，要么就是有富户与官府相勾结，将他们的土地全都劫掠到了手中。
　　当然，这两种可能性之间同样有所关联，若是山匪先去劫掠村庄土地，将土地的原主人一家都杀死，之后这些土地就充公给了官府，官府再售卖给那原本就看上了这块地方的人，这倒是个完美的闭环。
　　杨明心目前并不能判断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不代表她不打算彻查清楚。
　　“桑池，你过来。”她挑开帘子，将跟在轿辇后面的桑池叫了过来。
　　“公主有什么事吩咐？”桑池看着路边上的流民，其实已经猜到了三分。
　　“你看到那对姐妹了吗，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待会找人悄悄将她们混入我们的队伍中，带到驿馆中去。”杨明心说道。
　　桑池并不多问，领命之后便离去了。
　　杨明心放下轿辇的帘子，转身发现白长史正在看着她。
　　“姑姑是想问我为什么选了那两个小姑娘？”杨明心笑了笑，“倒也不是我对孤女更加恻隐，只是因为她们二人身上穿着的是有些简单刺绣的衣服，双脚上穿了足衣，面向也比较斯文，想必家中曾小有积蓄，读过书的可能性比较大。”
　　白长史想了想便明白了杨明心的意思。
　　“公主是觉得家中原本条件还不错的两个孩子落到如此境地比较古怪，因此询问她们能更清晰的知晓江宁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读过书孩子通晓文墨，话也说得清晰些。”白长史说道，“其实微臣也很奇怪，这两个小姑娘身上的衣服虽然很脏了，却能看出原本是非常合身的，头发虽然凌乱，但像是有专门的梳头婢女梳妆过，衣服上的刺绣精致但并不昂贵，说明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多少有些家底，流落至此实在令人费解。”
　　“所以，这江宁城中，也许发生了什么你我不知道的事情。”杨明心已经开始警惕起来，这里不比余杭，是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打算落脚的所在，对当地的事情一定要查问清楚才能放心。
　　白长史自然也将这件事情放在了心里，之后才想起杨明心给了她一张纸的事情，便说道，“公主，您让微臣看的这些东西臣看完了，其中大多都是能够建造的，剩下的这些虽说略有困难，但是叫工匠们多多参详，应该也能制造出来。”
　　“都可以吗？”杨明心有些惊讶，这是她花了些时间整理出来的制造水泥所需要的各种设备，当然，都是根据古代稍微做了简化的版本。
　　“没错，江南一带一直都有烧制瓷器的传统，因此烧窑很容易，而公主所说的巨大的沉重且能够控制的石球，也是能做到的，只是要在窑内不被烧毁，在材质上还需多加琢磨，至于筛网更加简单，铁匠们都是会做的。”白长史解释道。
　　杨明心点了点头，心中有数，她之所以会问白长史，是因为白长史先前掌管整个公主府中的庶务，也就意味着经常接触到府中的各类匠人，对宫廷和民间现阶段所掌握的制造技术有着比较充分的了解。
　　若是在京中，她其实可以传匠作司的主官前来询问，但她若是在京中展示这些复杂又令人难以猜想实际用途图纸，只怕容易被人注意，并且惹上猜疑。
　　长安是一座繁华的都市，可如今长安城中纵横交错的势力与旁人明明暗暗布下的各种棋子，都不是她一个从未入局也未曾在长安拥有自己力量的人所能踏足的。
　　但在这江宁，拖古代信息传递非常不方便的福，只怕是自己闭门将宅子修成通电通自来水的现代化别墅，远在长安的皇帝也不会知道一点消息。
　　“这些图上的东西就交给你了，我对匠作之事并不熟悉，但是后续还需要很多匠人为我做事，最好是身份干净的。”杨明心将纸交给了白长史。


第10章 山匪
　　晚间的时候，一行人宿在了驿馆，桑池将白日里悄悄带走的两个小姑娘领了进来，看得出她们梳洗过也换过衣裳，此时都满脸紧张的站在书房里。
　　“这就是那两个小姑娘？”杨明心从内间的屏风后走出来，打量着站在屋里低着头不敢看四周的两个小姑娘。
　　“公主，奴婢之前问过她们了，她们是江宁城外杜家庄一户姓程人家的孩子，程家经营一些丝绸布庄，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家中有些银钱，前阵子杜家庄被一伙山匪洗劫，程老板和程夫人为了护着两个孩子逃跑，被山匪当场杀死了，这两个小家伙跑出来之后想着去投在余杭的小姨家，因此出现在了官道上。”桑池将自己刚刚掌握的情况详细的告诉了杨明心。
　　“果然是山匪，”杨明心在桌前坐下，“先前在官道上时我就在想这事会不会是山匪做的，如今看来我的猜测只怕十分对了八分。”
　　“公主，咱们明日走官道，会不会也碰到山匪？”桑池很担心的问道。
　　“这倒不会，我来到余杭并且要往江宁去的这件事情在地方官这里并不是秘密，而我还带着五百精壮府兵，那些乌合之众的山匪根本就不会是对手，再者说，江宁的这些官员心里有数，绝不会在我人在江宁的时候生什么事端。”杨明心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又看向那两个带着些惊恐的小孩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站起身，走到了其中一个小孩身边，蹲了下来。
　　“别害怕，告诉我，去你们村子截杀的山匪手中拿的都是什么兵器？”杨明心柔声问道。
　　这几个孩子如今是经不得半点惊吓了，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种事情，实在令人唏嘘。
　　“刀，拿的是刀……”其中那个年纪大一些的说道，“我当时躲在远处，看见他们都是右手拿着大刀，脸都蒙着，看不见长什么样子。”
　　看她这个小心胆怯的样子，杨明心叹了口气，继续问道，“那你听到他们说的是哪里口音？”
　　“就是江宁的口音。”那小姑娘见到眼前这个被称为公主的人对自己没什么恶意，胆子稍微大了起来，“他们认识我爹，当时我娘拉着我们往外跑，我爹在后面拦着那些山匪，他拼死扯掉了其中一个人脸上的面巾，然后我听他喊了一声‘是你’，之后便没了声响，我也不敢回头看，只是拉着妹妹疯狂的往外跑，整个村子里都是那样的人，蒙着脸，手里拿着刀……”
　　“好了，别说了，”杨明心注意到她的神情已经有些不对劲，脸色也变得惨白，双手在微微颤抖，应该是想起了当时的场面，“桑池，你带她们两个下去安置吧，之后就跟着我们了，两个小姑娘也真是可怜。”
　　桑池听了她们说的事情，眼眶有些红，她原本就是白老将军从被敌军肆虐过的村庄中救回的孤女，想必对这样的事更加感同身受。
　　见桑池强忍着自己的悲伤下去了，杨明心回到桌前，思考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白长史一直没出声，见杨明心陷入思索，才开口道，“公主，我听这两个小姑娘的说法，这伙人不像是寻常山匪。”
　　杨明心冷笑了一声，“呵呵，自然不是寻常山匪，都是右手持刀，都是黑巾蒙面，又说得是本地方言，甚至还有程老板认识的人，这些人甚至连山匪可能都不是！”
　　现在是个什么世道，山匪很多都是犯了事的人或者一些遭了灾吃不上饭人落草为寇，这些人虽说不至于天南海北，但绝不会是这一个城池范围内的人，而山匪哪有什么标准的训练规则，更不可能练成整齐划一的右手持刀，这帮人大约是谁养的打手，又或是什么私军，总之一直在江宁城作威作福。
　　至于这次对杜家庄动手，还专门要杀程老板一家，只怕是盯上了他家在城中的产业。
　　虽说江南这样的地方一般官员都不敢做这种天高皇帝远的混蛋事，但是现在杨竟宗这个皇帝根本就听不进去什么大臣的谏言，说不定江宁的官员早就跟长安城中那些六部官员勾结好了，就算是有御史听说了什么想要奏报，也能被那些“杨竟宗非常信任”的臣子们一致压下去，至于之后这些御史还能不能活着，那就要看心脏是否长在右边了。
　　“公主息怒，”白长史看见杨明心神色不愉，连忙说道，“地方官员相互勾结是常事，公主不必如此愤怒。”
　　杨明心脸上愤怒的神情逐渐转为了无奈，她的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说道，“确实是常事，但我生气并不是因为这个。”
　　白长史有些不明白的看着她。
　　“你说，若是我有一日做了皇帝，是否能够轻易整治了这些人。”杨明心问道。
　　驿馆内外早就被她的亲信所包围，倒是不必担心言语间的不妥之处。
　　白长史早就感觉到杨明心有这种心思，听她问到时，并不是很惊讶。
　　“公主若成为天下之主，自然随意惩治。”白长史说道。
　　“可是我的寿命是有限的，我死了之后呢？”杨明心的手在茶杯上无意识的摩挲着，“我如今二十有三，就算活到八十岁，也不过六十年光景而已，继承我位置的人若是个明君，那么百姓依然能够安居乐业，可他若不是呢？”
　　杨明心想起了曾经的杨竟宗，对白长史说道，“陛下也曾是个为天下开太平的好皇帝，但他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而我又如何断定我身故之后，我的继承者会是一个英明的帝王，还是个糊涂的昏君？”
　　“我朝也是从举义而来，太宗□□时，这里的百姓也曾耕者有其田，但如今呢？”杨明心看着白长史，“若我如同前人一般，只是做个帝王，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只有彻底改变眼前的一切，才能让百姓永享太平！”


第11章 劝说
　　白长史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消化杨明心刚刚说出的内容。
　　她生于皇权决定一切的时代，也曾见过许多流民，并且在心中默默斥责那些辜负了帝王期待的官员们，也曾幻想过若自己有一日成了皇子公主，要如何惩治那些无才无德的官员们。
　　只是她从未想过，那样做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公主，臣……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很久之后，白长史才开口，“只是，百姓还能如何呢？”
　　以她的思维，根本想不到这样的事情能有什么解决办法，甚至感到了一丝绝望。
　　杨明心看着她的神情，知道自己刚刚的一番话算是说成功了。
　　“你有没有想过，让百姓成为这个天下的主人？”杨明心的声音不大，这话也只有房间内的两人能够听到，“百姓耕种了土地，百姓建造了城池宫殿，百姓称为军队，抵御外敌，保护我们的国家，相比起他们，我们这些所谓的皇族，又算是什么呢？”
　　杨明心说完之后，静静的观察白长史的神情变化，她刚刚虽然气愤，但也没到愤愤不平的说出那么多话的程度，而是打算借助这个机会，开始逐渐改变自己身边最得力助手白长史的想法。
　　白长史对自己是绝对忠诚的，但是她希望白长史所拥有的不仅仅是对一个皇族公主的忠诚，而是对一项可以称之为事业的忠诚。
　　她很清楚，对一个人的忠诚是很容易被改变的，因为杨明心不可能事事都做得让白长史满意，也不可能在处理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不犯错误，所以她希望自己的这个助手，是一个认同自己的观念，并且能够独立思考，然后能够成为自己伙伴的人，并非一个自己说什么就做什么的傀儡。
　　目前看来，她刚刚的那番话，已经有些成效了。
　　“公主……容臣回去好好想想这件事。”白长史似乎受到了什么冲击，她有些失神的行礼告退，离开了杨明心的房间。
　　青岫在她出门的时候推门进来，有些奇怪的看了白长史一眼。
　　“公主，白长史怎么了？”青岫将茶点端了上来，“怎么出门的时候神不守舍的。”
　　杨明心笑了笑，拿起一块新做的茶点放进嘴里，说道，“只是接触了一些暂时无法理解的东西而已。”
　　青岫“哦”了一声，然后才想起自己进来除了端茶点过来还有别的事情，于是说道，“公主，白老将军说您若是方便，请您过去一趟。”
　　看来自己这位外祖应该也是看到了今日官道上四处都是流民的场景了，大约心中很是不忍吧。
　　于是她带着青岫去了白老将军的房间，白老夫人舟车劳顿一天已经睡下了，只剩下白老将军披着衣衫坐在桌前，神情有些郁结。
　　“外祖怎么还不休息，”杨明心关心的坐在他身边，“这么晚了，明日又要赶路，您这样不睡觉怎么成。”
　　体验过了古代的赶路之后，她才明白舟车劳顿的具体含义，坐在据说专门减震设计过的轿辇上，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感觉自己浑身快要颠簸的散架了，更别说白老将军这种花甲之年的老人。
　　想到明天还要坐一整天这样的轿辇，她开始疯狂思念现代的汽车和高速公路。
　　“我睡不着啊！”白老将军长叹道，“今日官道上的情形你也都看见了，江宁的百姓竟然已经沦落至此，实在是不应该，不应该啊！”
　　白老将军一生都在各地征战，因此对各州府的环境都比较了解，也知道这里原本是江南富庶的地方，却没想到来到这里之后看见百姓竟然如此流离失所，一时间心中郁结，以至躺在床榻上也根本睡不着。
　　“外祖，江宁都是如此，您是否想过其他州府的百姓，如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杨明心并没有试图劝慰白老将军，因为原本就存在的事情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几句劝说就消失，它摆在那里的。
　　“想过，江南这样的丰饶之地都已经民不聊生，只怕其余州府的百姓，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白老将军闭上了眼睛，“我年轻时曾去过许多地方，那时的百姓们虽然也被当地的官吏和豪强盘剥，但日子总还是能过下去的，不过是二三十年光景，换了一代帝王之后，这些官员和豪强们竟已变本加厉至此，实在令人心中愤恨！”
　　说着，他一拳锤在了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烛火晃动摇曳起来。
　　杨明心赶忙拉住了白老将军的手，说道，“外祖母还在休息，您消消气。”
　　白老将军刚刚在气头上，现在才想起自己正在屋中，妻子还在身后的床榻上休息，于是动作和声音都放轻了几分。
　　“我现在竟然不知，是否应该支持当今的陛下继续做这个皇帝了，”白老将军也不在乎是否有人偷听，神情也带着几分落寞，“郑江流谋反，他不闻不问，百姓流离失所，他置若罔闻，一心沉溺在过往的成功之中，却害得天下百姓糟次劫难。”
　　“其实，就算是换个明君，也很难改变这里，”杨明心倒是很清楚这一点，“百姓流离失所的症结，表面是在庙堂之高，本质确实在当地的豪绅与地方官吏身上，无论换谁做皇帝，他们都会强买强卖，也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顾百姓的死活。
　　因为在他们得眼里，这些平民百姓大约还不如他们所养的狗重要，因此他们只会想尽办法盘剥，将这些百姓的血肉榨干，再敲碎他们的骨骼，将骨髓也吸的干干净净，他们这些人从骨子里就带着罪恶，哪怕改朝换代，只要这些人还在，并且能够为官员提供足够多的利益，或许有一些心志坚定的官员不会被他们腐化，但更多的仍是我们如今看到的这样，地方官吏和豪绅沆瀣一气，一同盘剥百姓。”
　　杨明心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义愤。


第12章 黑眼圈
　　白老将军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杨明心感觉自己今天晚上像是来做思想工作的，但目前来看似乎成果斐然。
　　“你说得对，从一开始，这就是个误解的答案。”大约是心情实在糟糕，又加上了被杨明心刚刚那段慷慨激昂的叙说弄得心思混乱，白老将军终于放弃了对杨明心“公主”的称呼，直接说出了“你”。
　　杨明心其实能够感觉到，无论是白老将军还是白长史，面对眼前这个已经存在的问题时，思维根本无法跳脱出封建的桎梏，这是时代导致的，毕竟这里是一个更接近于公元700年而不是公元1840年的时代，除了她自己之外，并没有任何人考虑过，现有的制度是否并不合适，是否会导致百姓永远无法拥有安定的生活，因为这是封建王朝还在鼎盛的时期，所以在这个时代，杨明心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让其他人理解自己的想法，明白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揭竿而起，振臂一呼或许很容易，但是让这种揭竿而起从只能改变统治阶层的统治者是谁，却永远不可能推翻现有的结构。
　　这将会是一项很漫长的工程，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先让自己身边的人理解自己要做的事情，再逐渐扩大开了，这会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也会是一个逐渐吸引能够认可自己的人的过程。
　　虽然现在白长史和白老将军都还只是因为自己的说法产生了深思，但是一旦人开始反思某件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的思考跟这件事情有关的一切，所以对此杨明心还是有一定自信的。
　　等到了江宁，她按照自己原定的计划将一些事情实现的时候，相信他们都会明白过来的。
　　白老将军思索了一会之后，说道，“公主近日的话确实让我收获不浅，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很难说清，时辰不早了，公主也早些休息吧。”
　　杨明心点头离开了，走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白老将军正在纸上写什么东西，看来是有些想法的。
　　青岫一路跟着杨明心回到了房间，进屋关好门之后才说道，“公主，您刚刚所说的东西，奴婢似乎听明白了。”
　　她带着一丝不确定，看向了杨明心。
　　“您的意思是，既然让帝王作为天下的主人并不能管理好这个国家，也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倒不如不要帝王也罢。”她这话说的就有些小心了，声音也压得很低，“奴婢应该没说错吧。”
　　杨明心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专门劝说了两个人，却是在一边旁听的青岫最先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你这么说，就不怕因为大逆不道被我拉出去砍了？”杨明心笑着说道，“不过你倒也没说错，我确实是这个意思。”
　　青岫先是紧张的看着杨明心，等到得到了她的确认时，猛地睁大了眼睛，“公主，您居然真是这么想的……可是，可是这是为什么呢？您是公主，这些百姓的事情其实跟您没什么关系的。”
　　杨明心坐在椅子上，叫青岫过来。
　　“给你看点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一张纸，又将毛笔沾满了墨水，然后在纸上提笔画了起来。
　　她先画了一柄锤头，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匠人们最常用的锤子。”青岫有些不解。
　　杨明心又紧接着在锤子的旁边画了一把弯弯的镰刀，锤子的长柄和镰刀弧形的刀刃交叉在了一起。
　　“这是镰刀，农民们收割时候用的。”青岫这次直接说了出来。
　　“只是，您为什么要将镰刀和锤头这样交叉着画在一起啊？”青岫有些不解的问道。
　　杨明心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会为百姓着想么？”
　　她的语气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怀念与感伤。
　　“因为这是我的信仰。”
　　青岫看着那副镰刀和锤子交叠在一起的图案，并没有想明白眼前这位平阳公主的信仰到底是什么。
　　只是她看着杨明心有些奇怪的神情，知道自己好像不应该继续追问下去了。
　　“好了，等到有一天，你会明白这是什么的。”杨明心已经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自从穿越以来，她心中一直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至少要改变一些什么，也许这种改版很难成功，也许自己也会因此遭遇危险，但是她心中有一股执拗。
　　之前她没有想明白，这股执拗为何如此强烈，一直萦绕在自己的心头，如今看到那副图案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这幅图案所代表的东西，真的成为了她的信仰。
　　青岫带着满肚子疑问去内间收拾床榻，杨明心将画好的图案收了起来，开始思索明日的事情。
　　按照现在这个赶路的进度，明日傍晚的时候应该就能到江宁城了，倒是官员们必然会在城外等候拜见，她虽然很不耐与这些官员们打交道，但之后要在江宁居住一段时间，这些地头蛇还是要打点好关系的。
　　而且她更好奇的是，到底是江宁的哪一位官员，居然能够为了几家丝绸铺子，就专门派人去伪装山匪，几乎杀了半村的人。
　　如此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就算她现在还没有打算动手清理，也得在名单上挂个号才行。
　　翌日，在轿辇上颠簸了一天的杨明心难得起得比较晚，青岫脸上顶着两个黑眼圈，看来是大半夜都在琢磨自己所画的那个图案。
　　出了门，白长史也顶着黑眼圈给她行礼，神情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和纠结。
　　等到了和白老将军一起用早膳的时候，她又看见白老将军也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于是她有些无语，难道自己昨晚说的那些东西就那么容易让人失眠？
　　带着一丝负罪感，杨明心一边吃早膳，一边对白老将军说了今日的安排，其中就包括进城的事宜。


第13章 进城
　　白老将军现在大概完全没心情去考虑进城得事情，毕竟昨天晚上杨明心对他说了那么多，对他的世界观也是很大的冲击，于是杨明心突然发现，今天不管是白长史还是白老将军，跟自己说话的时候都有些神游物外的感觉。
　　反而是青岫好像暂时不纠结这件事情了，今天表现的跟昨日没什么区别。
　　赶路的时间自然是无趣的，杨明心继续画着图纸，虽然在这样颠簸的轿辇上画图对眼睛的伤害是很大的，但是考虑到之后很多年大概也不会有电子产品来摧残自己的眼睛，杨明心干脆放心大胆地在纸上画着自己记忆中的一些机器。
　　作为一名专业跟社会学相关，跟理化生告别了七八年的普通文科生，她现在完全是在凭借自己的印象和一些想象成分在绘制这些图，但是她很难确定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能制造出来。
　　“公主，您画的东西越来越奇怪了。”青岫在一边说道，“这个东西是什么啊？”
　　原本应该是白长史坐在她身边随侍的，但是她现在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干脆就到后面自己的小轿上坐着，于是青岫便上了轿辇侍候。
　　“这是一种车，跟我们现在坐着的轿辇和马车都不同的车，”杨明心看着自己并不太精细的大作，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学理科，“我画的不是很好，到时候制造出来，你就能看出是什么东西了。”
　　“公主，你之前画的那幅图，奴婢专门解了一柄镰刀和一把锤头，放在一起也没看出什么来……”青岫有些委屈的说道。
　　难怪这家伙黑眼圈那么严重，原来晚上不睡觉研究这些东西去了。
　　杨明心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两者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青岫依旧带着懵懂的眼神看她，而杨明心则是彻底不打算解释了。
　　马车在官道上行进的很顺利，正如同她之前的猜测，无论江宁境内是否存在真正的山匪，这些“山匪”们都不敢对杨明心的轿辇产生什么想法，江校尉领着的五百府兵将杨明心的轿辇前后包裹在其中，这样一股力量哪里是寻常的山匪能够对付的。
　　其实大部分所谓的山匪，不过就是些拿了武器的寻常人，有的稍微学了三拳两脚的功夫，有的干脆就是普通人，别说杀过人，甚至连血都没见过，顶多杀过鸡和猪。
　　这里时江南内陆地区，那种在边塞城市更为常见的马贼在这里是很少见的，毕竟这个时代马是一种价格昂贵的动物，尤其是对于内陆地区的人来说。
　　而杨明心手下的军队虽然是府兵，却有不少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老兵和精锐，对于这些杀过敌见过血的人来说，那些山匪不过就是乌合之众罢了。
　　“公主，前面就快到了。”傍晚时分，江校尉策马从最前方返回来报告消息，杨明心掀起帘子，远远看到了一座城市的轮廓。
　　“地方官员已经在迎接了？”杨明心问道。
　　“回公主，江宁刺史已经差了人过来禀报，说是一众官员都在城门外迎候。”江校尉乘上了一份拜帖。
　　杨明心叫青岫将这份名单收好，转身对江校尉说道，“还是跟余杭那时一样，一会他们拜见过之后，都请到我的别院来拜见，一应事宜你跟白长史商量一下。”
　　“是，属下告退。”江校尉骑着马去后面寻找白长史，而杨明心则远远看着江宁城的城门，外面已经隐约能看见一些黑色的小点，大概都是迎候在城门之外的官员。
　　“公主，今日官员拜见可要设宴？”青岫问道。
　　“不必了，但是一应赏赐要交给他们。”杨明心并没有心情跟这些官员们应酬，而且她一直是以为外祖求医问药的名头出来的，无心与官员交际才是正常的。
　　青岫在轿辇即将到达城外时，将轿辇上的帘子打开，方便杨明心跟官员们对话。
　　身为大燕长公主，她的品级相当于正一品官员，杨明心并不打算“屈尊降贵”的下轿去跟这些官员说话，毕竟京中的王公贵族都有些自己的傲气在，看不起下面的地方官才是正常的。
　　她要扮演好现在这个平阳长公主的身份，就得拿捏住那个矜持中带着几分不屑的气度。
　　青岫倒是没什么想法，只是老实打着帘子，一转身看见杨明心的神情从刚刚的放松随意，甚至有些慵懒，突然变成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突然有些想笑。
　　不过她做了这么多年贴身宫女，面子上的功夫是学了十足的，因此哪怕心中已经在笑，脸上恭敬的神情依旧纹丝不动。
　　杨明心看着下面跪下行礼的官员们，江宁刺史意料之外的比较年轻，看上去三十出头，而他身边的几个官员则都比较老成，起码有四十多岁，后面跪着的几个，看服色应该是知府和知县们，年龄参差不齐，跟余杭没什么区别。
　　“起来吧。”杨明心很客气的说着，“本宫此次前来只为给外祖寻医问药，诸位不必如此劳师动众。”
　　她第一次用到了“本宫”这个自称。
　　下面的官员说了几句表忠心的话之后，便算是结束了这场匆忙的拜见。
　　杨明心的轿辇从城中穿过，继续往修建在山下的别苑前行，而那些官员们也纷纷上了自己的轿子，远远跟在一群护卫着的府兵身后。
　　江宁城中，百姓们被官兵拦着，好奇的围观着乘坐豪华轿辇进城的杨明心。
　　而杨明心也在悄悄观察这座城市的百姓们，居住在城中的百姓日子过得应该还算不错，至少身上都穿着完整的衣裳，女子也多有一两件饰品，站在近处围观的人们虽然都不算健壮，但也能看出吃得饱饭。
　　附近的商铺秩序井然，商铺类型也很多，杨明心只是用目光随便扫视着，就看到了好几家饭庄。
　　轿辇拐过一条街道，一家绸缎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第14章 林记绸缎庄
　　这家绸缎庄正在更换门头，扔在地上的牌匾上写着“程记绸缎庄”，边上有几个伙计抬着崭新的“林记绸缎庄”的牌匾，正准备悬挂上去。
　　之前那对姐妹就是程家的孩子，家中做的也正是丝绸生意，看来这家绸缎庄先前应该就是她们家的。
　　轿辇很快就从这条街上路过，也没人注意到，杨明心的目光在程记绸缎庄的大门口停留了一会儿。
　　白长史差人准备好的别院距离江宁城并不远，背靠着一座不算高的山峰，外面圈出来了很大一片地方，里面的建筑倒是不算多。
　　杨明心下了轿辇之后，就有提前快马加鞭过来打前站的白长史和江校尉迎上来，恭敬的行礼。
　　“公主，请往正厅。”白长史在前面引路，杨明心则一边随意看了看别院景色，一边领着青岫和芙蕖进了门。
　　身后，一群官员们也跟着下了轿，却不敢贸然进入别院，都在门口老实候着。
　　白老将军并不愿意见这些地方官员，因此从侧门进了别院，直接去了休息的卧房，杨明心在看得出刚刚才修整过的正厅里坐下，叫白长史传召那些官吏们进来。
　　“公主，这是本地官吏的详细名册，有其出身背景以及朝中的关系等等。”青岫将白长史准备好的册子交给了杨明心。
　　这些东西是她早就叫人去搜集的，先前在余杭的时候还可以随便一些，但到了江宁之后要与这些地方官吏们长期相处，她必须对自己的假想敌们有所了解。
　　江宁的刺史姓陈，全名陈同安，如今三十有四，是年少有为又得皇帝器重的朝中新锐，外放出来做一任刺史，等到回京之后必然有所提升。
　　不过此人姓陈，倒是和京中的中书令陈慕求同姓，杨明心看下去，发现此人果然是中书令陈慕求的长子，难怪能在这个年龄官至刺史。
　　她详细看了这人履历，三年前来到江宁任刺史，今年任期就要到了，大约是直接回京进入六部之中，她跟这个人打不了多久的交道。
　　除了这位不久就要高升的刺史之外，江宁府还有一位长史，一名司马，剩余司户司田若干，一会儿应该都要来拜见。
　　“原来有位林司户，”杨明心将官员名单看完之后，去掉了后面微末的□□品官员，只剩下一名六品的司户官姓林，看来那家改了名字的林记绸缎庄就是他的手笔。
　　“青岫，你差人去给我查查这个林司户。”她将册子重新递给了青岫，此时官员们也纷纷进了屋，正在厅中准备拜见。
　　青岫趁着官员拜谒的时候匆匆离开了，桑池不动声色的顶上了她的位置。
　　“诸位大人请起，本宫此次来到江宁是为外祖广寻名医，听宫中太医令说起江宁有一世外高人，医术极为高明，故而寻访至此。”杨明心的开场白依旧是降低地方官员警惕性的套话，“此次或许会在江宁盘桓数月，叨扰各位大人了。”
　　“公主殿下何出此言，殿下仁孝，臣等敬佩不已。”江宁刺史起身客气地恭维道，“公主若有何差遣之处，臣等必鞠躬尽瘁。”
　　双方的客套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杨明心礼貌地笑了笑，说道，“那本宫就在此谢过陈大人了，时辰也不早了，本宫舟车劳顿，实在神思倦怠，便不留各位大人喝茶了。”
　　说完送客的话，下面的官员们倒也懂事，纷纷站起身，行礼拜别之后便告退了。
　　杨明心说自己累了倒也不是胡说，坐了一天的轿辇，还要在见到这些大臣之时端着公主的架子，她确实精疲力竭。
　　因为今日要接受官员拜见，她从出门时穿的便是公主正装，发髻上金银饰品足足有十几斤重，压得她现在脖子还在酸疼。
　　“扶我回去吧，再这么下去，颈椎是真不用要了。”杨明心将自己身体的重心倚靠在了扶着她往回走的芙蕖身上，“回去之后先帮我把这满头的首饰都拆了。”
　　桑池跟在后面轻笑了一声，说道，“公主，原先怎么没听您抱怨过这大妆的首饰太沉。”
　　杨明心哀叹了一声，“原先我也不曾戴着这一头沉重的玩意，坐一天轿辇啊。”
　　她现在想修水泥路地心已经遏制不住了。
　　回到屋内，芙蕖和桑池一起动手，给她卸下了发髻上沉重的负担，芙蕖在一边整理首饰，而桑池则给她按了按脖子。
　　等到青岫手中拿着一叠字纸回来时，杨明心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公主，今日时辰不早了，要不明日您在看这些吧。”见到杨明心将资料接过去，青岫有些担忧的说道，“您这些日子一直都没好好休息，好容易安置下来，该好好歇歇才是。”
　　杨明心摆了摆手，“没事，现在时辰还早，我虽然累了，却还睡不着。”
　　她虽然被迫接受了古代的作息时间，但是晚上九点就能睡着这种生物钟，她始终都没养成。
　　青岫手中的详细资料是从白长史那里要来的，离开长安之前，杨明心让白长史差人买住处的时候，叫她顺便调查一下当地官员的身世背景，若是能深挖一下关系网络就更好了。
　　“这位林司户果然是地头蛇啊。”杨明心翻看了一会，由于时间仓促的缘故，这里只大概写了他的出身与家世，林家是本地的大家族之一，手中握着江宁的上千亩田产，在城中还有店铺数十座，甚至还拥有附近的几座矿产。
　　林司户是如今林家家主的胞弟，在江宁城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公主，您是不是也看到了当时街边的那家程记绸缎庄？”桑池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奴婢还问过程家的那两个小姑娘，她们说那里曾经是他们家的产业，但是现在换了林家的门头。”
　　“嗯，我就是看到这个，才叫青岫去查的，”杨明心将林司户的资料随意扔在一边，“林家这样的家族，在江宁本地的势力必然非常庞大，不过他们在朝中并无靠山，仅仅依靠一个六品的司户，他们可不敢做出这种事。”
　　一州的司户说是六品官员，其实实权还不如下面各县的县令，想要罩得住这么大的一个家族，他的官位有些低了。
　　林家能够在江宁混的如此风生水起，想必还有旁人作为靠山，那么能够进入杨明心视线范围的就只有三个人，首当其中的便是刺史陈同安，他是京中外放出来的官员，来此地三年左右，官宦人家的子弟，父亲中书令陈慕求在朝中党羽众多，同样树敌无数，他行事应该不会如此草率，但也不能排除是他的可能性。
　　其次便是长史钱源和，这位钱长史是本地人，家中原本并不富裕，但是科举中第之后便渐渐发展起来，算是当地的新贵，杨明心在心中给他的名字画了个着重符号，一般来说，这种出身自农家，并且从小就了解百姓疾苦的人，在骤然发家之后会有两个走向，一个是心系百姓，努力改变自己治下的民生情况，另一种则是迅速适应官场习气，并且贪污受贿，鱼肉乡里，不顾百姓死活，甚至比那些曾经压迫过的他人更加变本加厉。
　　根据漫长历史给出的结果，后者比前者的比例高出很多。
　　最后一个可能性便是江宁的司马赵岚，不过杨明心觉得他的可能性不大，这位赵司马他听说过，据说是在京中得罪了郑江流一党的人，被陷害发配到了此处来，日子过得艰难，想必在本地官场也不受待见。
　　“看来还是钱长史的可能性比较大，”杨明心说道，“这几日你们叫人出去暗中打探一下这位钱长史的事情，越隐秘越好，如果被人察觉就立刻停止。”
　　桑池一贯是负责这件事的，于是她应下之后便出门安排去了。
　　杨明心则在思索，自己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给江宁这座快被蛀虫蛀空了的城市做做外科手术。
　　首先，她要弄清楚江宁下属的村子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过面子上的事情也要处理得当，杨明心叫青岫把白长史请来，准备让她安排寻访名医的事情。
　　其实江宁城有名医这个消息原本就是她自己编造的，只是如今既然打着这个名头出来了，那么演戏要演够全套才行。
　　至于其他的事情，等到彻底弄清楚江宁的情况之后再说。
　　白长史今日忙碌了一天，大概是没工夫思考杨明心昨日对她说的话，神色间的恍惚倒是少了许多，只不过黑眼圈又重了几分。
　　杨明心看她这个样子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种情绪并没在白长史面前显露出来，见到人来之后，她将一份简单的地图交给了白长史。
　　“这是我新学来的一种地图绘制方式，姑姑过来看看。”杨明心说道。
　　实际上那是一份等高线地图，现代上过地理课都会画，但古人并未掌握。


第15章 地图
　　白长史接过之后，正反看了一会也没看出这是什么东西，于是摇头说道，“公主，微臣看不明白。”
　　“这是地图，”杨明心替她将地图那正，“这里的每一条线叫做等高线，我绘制的是刚刚大概看了一眼的后山，这座山的高度约有1500尺，每一条线代表的就是三百尺的高度……”
　　她耐心的解释了一会，才让并不擅长看地图的白长史弄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公主，这地图倒是比现在军中用的地图方便很多，”白长史最近跟江校尉交流比较多，“臣想请江校尉过来看看。”
　　“不着急，你一会儿再叫他过来，”杨明心摆了摆手，“这地图的绘制方式我需要你尽快学会，然后带上几个得力的将后山的地形图绘制出来，我们来江宁并不是真的来度假的，人都到了，也该开工了。”
　　“公主，描画这种地图，应该还需工具辅助吧。”白长史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凑近了看地图，然后问道，“按照您所需要的精确程度，单用眼睛看，应当是画不出的。”
　　“那是自然，你明日叫一些匠人过来，各行各业的都要有，”杨明心揉了揉太阳穴，最近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弄得她有些头疼，“到时我叫几个木匠按照我的要求先将这测绘的工具制作出来，你先去选一些读书识字，最好学过一点算学的人来，这样的人越多越好，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公主要在山顶上修一座道观请云游高人住下。”
　　修建道观自然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实际上杨明心的打算是在后山里炸出一个巨大的山洞，然后将整座山的内部掏空，在里面暗中训练士兵。
　　白长史大约猜到了杨明心的想法，于是应道，“微臣明白了，只是此事不宜托大，也需要耗费不少时日才能将人手凑齐。”
　　杨明先倒是早有预料，说道，“你先慢慢去做，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只是需要从现在开始去做罢了。”
　　安顿好了白长史这边的任务，杨明心将伪装成书册的空白本子翻过一页，开始安排下一件事情。
　　如今初至江宁，她有四件事情需要分别交付出去开始筹备，第一件便是交给白长史的，她负责搜罗工匠，招募人才，学习绘制等事务，为后山的建设做准备。
　　而第二件事则要交给桑池这个小姑娘。
　　她的几个贴身宫女此时都被叫来在屋里候着，见白长史走后杨明心翻过了一页白纸，便知道也有事情要安排给她们几个。
　　“桑池，你这几日跟程家的两个小丫头一起，把江宁城内的丝绸布匹行业都打探清楚，再搜罗一批擅长织布的农妇，需要银钱就去白长史那里支领。”杨明心在本子上写完之后便抬起头说道，“这件事务必要暗中进行，招募农妇时也只说公主别院内部需要修缮，叫男工进去不方便。”
　　桑池虽然不明白杨明心要做什么，但隐约觉得是件大事，于是高高兴兴的应了下来，然后退下出门准备去了。
　　她跟程家那两个小姑娘玩得很好，对江宁城中的情况也有些了解，办这件事并不困难。
　　杨明心之所以叫她去打探城内纺织产业的事情，是打算兴建纺织厂，通过相对机械化的生产，大幅度降低布匹的价格，然后从江宁的丝织业开始，小范围的改变当前小农经济的状态，释放出更多工人。
　　这是资本主义的萌芽，却也是发展社会主义的必经之路，百姓从蒙昧到思想进步，首先要识文断字，这样才能真正听明白她所说的道理，从而将一种思想扩展开来。
　　毕竟这个时代所面对的东西和1900年之后有很大的区别，因此很多东西并不能照搬先辈的成功经验，这些就是需要她努力探索的部分。
　　桑池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杨明心翻过一页纸，叫来了芙蕖。
　　“你去联系我外祖，请他老人家从现不在军籍但是擅长领兵打仗的人中请一位扮做世外高人来江宁，再寻一个医术高明的老大夫过来坐镇，这件事越快越好。”杨明心说道。
　　芙蕖心知此事重要，于是领命便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一个茫然的青岫。
　　“你去把江校尉叫来，”杨明心又翻过一页纸，对青岫说道，“你之后就先跟着我，我这里有更多事情需要你去做。”
　　青岫原本有些低落的神情突然兴奋了起来，行礼之后便小跑着出去叫人。
　　杨明心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她这是在潜移默化的改变自己身边这几个贴身宫女对自己的态度，直接跟她们说，“我们是平等的，你们以后不要自称奴婢。”等等，反而会吓到她们，而这种在乎她情绪的解释，以及相对平等的对话，才是让她们慢慢适应这种人人平等新思想的正确方式，等到她们有了一定的思想基础，又渐渐习惯了与她相对平等的交流，到时会更容易接受这件事情。
　　青岫很快就带着江校尉回来了，脸上的笑意还没消散，整个人踌躇满志，先前在宫中时她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婢，也没做过什么大事，但是看到桑池和芙蕖都被安排了许多非常重要的工作之后，她也开始期盼了起来。
　　“公主殿下，不知深夜招属下前来所为何事？”江校尉的神情有些沉重，毕竟大半夜的将一个武将叫来，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杨明心看在眼里，出言安抚道，“江校尉不必紧张，只是正在安排事情，便叫青岫把你请来了，我这里有件事情需要江校尉你去做。”
　　江校尉闻言神色果然放松了许多，说道，“请公主吩咐！”
　　“你先看这张地图，”杨明心将之前递给白长史的地图又让青岫递给了江校尉，“你们军中应该常接触这些东西，不知你能否看明白这张图的意义？”
　　江校尉听说这是地图之后便拿去仔细研究，过了大概十五分钟，他才恍然大悟的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公主，属下看明白了，这画的是咱们背后的那座山，每条线约摸代表三百尺，凹凸之处就是山势的高低起伏，若是不懂或许看不明白这图，若是能看明白，那山势地形就清晰可辨，比现在军中使用的地图方便多了！”江校尉非常兴奋地说道，“不知这地图是何人所创，竟如此神奇！”
　　杨明心还真不知道等高线地形图当初到底是谁首先发明的，只好说道，“是宫中的一位老画师研究出来的，我曾看过一次，觉得有用便学了过来，可惜那位老画师不久之后告老还乡了，大约很难寻到了。”
　　她睁着眼睛胡说八道。
　　“真是可惜了。”江校尉也非常感叹。
　　“无妨，这东西我能画出来，自然是学到了七八成的，这些日子我先教给白长史，到时叫她给你们军中的人教导。”杨明心将这件事情快速翻了过去，“我这里还有别的事情要交给你。”
　　“公主请吩咐。”江校尉还沉浸在地图的事情中，说话的时候有些走神。
　　“你这段时间带人出去探寻一下附近已知的矿产资源，并且给我带一些附近各类山石的样品回来。”杨明心说道，“这事也照样不要惊动当地官府，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在山中寻找一味罕见的草药。”
　　江校尉精神了起来，说道，“属下遵命。”
　　安排完了江校尉的事情，并且让他退下之后，杨明心合上了本子，现阶段的事情都安排的妥当了，她总算能够松一口气。
　　来到江宁之后的事情可谓是千头万绪，她有太多事情想要去做了，只可惜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根本不够消耗。
　　“公主，咱们宫里哪有什么老画师，奴婢都看着呢，这图就是您自己研究出来的，为何要假托他人呢？”青岫一边给杨明心倒茶，一边不解的问道。
　　杨明心抿了一口茶水，有些没形象的瘫在了椅子上，闭着眼睛说道，“这东西确实不是我研究出来的，当然也不是什么老画师，而是我在书上看到的，若是我直接说了，江校尉定然要问我是哪本书，但我根本记不得了，索性免了这些麻烦。”
　　青岫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说起了书籍的事情，杨明心睁开眼，挣扎着坐直了身子，从桌边的柜子里抽出一本书。
　　“这是算学基础，你有空看看。”她将这本书扔给了青岫。
　　“算学？”青岫翻开之后有些茫然的看着里面的一堆符号，虽然杨明心在第一页就标注了这些符号对应的汉字是什么，但她还是看的一头雾水。
　　“你拿回去慢慢研究吧，我实在太困了，就不多给你解释了，”杨明心打了个哈欠，“你今天别来守夜了，明日晚点叫我起床。”
　　青岫拿著书茫然的离开了杨明心的屋子。
　　作者有话说：
　　更改了一下我过于阴间的更新时间，之后都改在中午十二点更新


第16章 工匠
　　在这个久违的没有宫女值夜的日子里，因为没有了心理负担，杨明心的睡眠质量格外的高，而且在嘱咐过不需要早起叫她之后，还真的没有人叫她起床，于是她久违的睡到了自然醒。
　　起床的时间换算成现代大概是早上十点多，杨明心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阳光已经透过窗棂照射到了帘幔上，揉着眼睛坐直了身子，她伸手拉开帘子，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古代别的没什么好处，空气到时一顶一的新鲜。
　　青岫听到了杨明心的动静，从外面推门进来。
　　“公主，您昨晚睡得怎么样？”青岫一边准备着洗漱用的水，一边笑着问道，“我瞧您许久没好好睡一觉了，于是也没打扰。”
　　“睡得确实不错，”杨明心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离开了长安城就是好，在宫里总是睡不好。”
　　洗脸更衣的之后，杨明心坐在梳妆台前面，说道，“这镜子确实不行，脸都看不清楚。”
　　青岫不解的问道，“公主，镜子不都是如此吗？”
　　杨明心笑了笑，“你原先见到的都是如此，我倒是知道一种偏门的法子，可以制造出能够清晰映照出面貌的镜子，不过得等咱们院子的窑垒好了才能烧制。”
　　青岫最近从杨明心这里见识的新鲜东西非常多，倒是习惯了她这位主子时不时的突发奇想，于是说道，“那奴婢就等着您的新镜子了，对了，您昨日给奴婢的那本算学的书，奴婢只能看懂最前面的那部分，后面的便看不明白了。”
　　“很正常，你之前并未学过算学，能看懂一部分就很好了，对了，今日帮我束个男子的发髻便是，我穿男装出门。”杨明心说道。
　　青岫应了一声，手中的动作变了变，改成给她束发冠。
　　大燕的女子经常穿男装出门，上到公主郡主，下至平民百姓都在流行，因此杨明心说起想穿男装时，青岫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梳妆完毕之后，杨明心站在院子里，看见白长史领着一些匠人们走了进来。
　　白长史也看到了杨明心，于是带着匠人们上前行礼。
　　“微臣参见公主。”白长史躬身行礼，然后说道，“这些是您之前让我找的匠人们，都是之前在咱们别院里干过活的，至于旁的工匠，微臣已经派人在城中寻找了。”
　　“知道了，”杨明心点头，然后转身看了一眼下面那些垂着头不敢看她的工匠们，问道，“诸位都是专精什么行业的匠人？”
　　“回公主殿下，小的是这群匠人们的头儿，我们这里一共三十二名工匠，其中木匠六名，石匠四名，花匠三名，制窑烧窑的匠人七名，锻铁的匠人四名，泥瓦匠两名，造纸匠人三名，刻板印刷匠人三名。”为首的一个老年工匠说道。
　　“规模倒是很全，这样吧，你们都跟我来。”杨明心让白长史将这些匠人们都领到了正堂里，然后让他们分别坐下，又上了茶。
　　这些匠人什么时候有过这等待遇，都非常紧张的只坐了半个椅子，茶更是完全不敢喝，杨明心看在眼里，知道这些匠人们习惯了低人一等的日子，偶然被客气对待了，反而非常不习惯。
　　这也是她最近这段时间最为头疼的地方，百姓的思想被压迫了太久，想要扭转过来，需要的是漫长的时间。
　　还好现在还有些太平日子能过，也给了她徐徐图之的时间，等到探索出一条适合在大燕走通的路之后，后续再要推广开来也就方便多了。
　　杨明心叫青岫取了自己在路上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图纸，由于她懂的东西实在又乱又杂，所以画图的时候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想起什么就画什么，还是画完了之后才分门别类的整理了出来。
　　“你们之中谁是木匠？”将图纸拿到手之后，杨明心把图纸中纺织机和测绘工具的图纸找了出来，这两样是要交给木匠制造的。
　　几个中年男人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嘴半张着，似乎都不知道应该在贵人面前说些什么。
　　杨明心笑了笑，说道，“你们不用紧张，我这里有些图纸需要你们去制造，你们过来看看能否做出来。”
　　她示意青岫将图纸交给那几位木匠传看。
　　大约是杨明心这位公主表现的没什么架子，而且问的又是本职工作，几个木匠渐渐大胆了起来，弓着腰接过了图纸，小心的查看着。
　　之后他们几个交换了一下眼神，就由里面看上去最为年长的那个回禀。
　　“公主殿下，小的们能看出这张图纸是织布用的，与现在的织机比起来有些变化，但变动不算太大，不难制造，至于这些东西，小的们从未见过，只是从图样上来看应该并不复杂，尝试几次应当是能制造出来的。”他说话的时候也没敢抬头，甚至说道最后尝试几次的时候，还有些心虚的放低了声音。
　　“无妨，这些都是全新的工具，诸位多试几次也是正常的，哪怕是尝试百十次，只要能制造出来便好，你们几位可以拿着图纸先下去了，我叫白长史先给你们支取五十两银子购买材料，不够的话你们只管找她支领便是。”杨明心熟练地安排着工作，白长史本身就是管账的，对这些材料的价格与损耗都有数，倒是不会被人骗着多花钱。
　　几个木匠拿着图纸兴奋的下去了，估计平日里半年也接不到这么大的工程。
　　杨明心倒是比较尊重这些手艺人的研发能力，如果能够将这些机器成功制造出来，那么最后带来的收益绝对不是眼前付出的这么点。
　　木匠的事情结束之后，杨明心从那一叠图纸中找出了玻璃烧制的配方和水泥烧制的配方。
　　前者她原本是不知道的，拜穿越前她刚考完公务员考试不久，当时强行背诵过的那些化学配方们大多还记着，在翻找书籍跟现在常用的一些石料对上号之后，她就稍微更改了一下配方的名称，以便现在人能够看明白。
　　至于后者那就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东西了，只不过想要在古代生产出水泥，需要铁匠和擅于烧窑的匠人们合作去完成，只不过她还没在附近找到合适的石灰岩，也就是所谓的生料，至于生料混合好被碾碎研磨好才能送进窑中煅烧的熟料，那更是还没影。
　　将两样配方先交给了烧窑的匠人，让他们回去找材料试着先用坩埚小规模制造一些，等到试验成功了再考虑正是生产。
　　于是烧窑的匠人们也先离开了。
　　坐在堂上的那些匠人们现在也都心定了，他们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公主叫他们来都是有工作安排的，也并不在乎他们的礼仪，甚至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口吻。
　　安排完了这两拨最重要的事情，杨明心叫了花匠们上来。
　　“这些是玉米的种子，数量只有这么多，你们就在后院里找一片荒地开垦出来，小心伺候，成熟之后如何选种育苗应该不用我教你们吧。”杨明心示意青岫把那一袋种子递给他们。
　　几个花匠都是做惯了这些事情的，当下便接过种子下去了。
　　现在，最主要的事情算是安排妥当了，杨明心叫来铁匠，给了他几种比较独特的配方，又叫他打造几个巨大的铁球出来，那是水泥熟料最终研磨成我们常见的水泥灰时最重要的一样工具。
　　“公主，还剩下石匠，造纸匠，泥瓦匠，印刷匠。”青岫见杨明心手中的图纸都分发完了，小声提醒道。
　　“我知道了，”杨明心抿了口茶，继续安排道，“石匠就跟着江校尉一起出去探矿，找到不同类型的岩石标本都给我带回来，你们几个泥瓦匠们领小工在新扩的地整修几个院子出来，具体图纸去找白长史安排，刻板印刷和造纸的几个匠人明日先给我演示一下现在的造纸流程，之后我再安排你们的活计。”
　　剩下的几个匠人们都得了分派，于是高高兴兴的行礼退下了。
　　杨明心一气将事情安排好，总算松了口气，说道，“眼下只有这么几个匠人，数量还是少了些，之后若是要批量生产想必是不够的。”
　　白长史躬身说道，“公主不必着急，臣知道您希望尽快将各类事务同时铺开，只是招募人手，建造设施都还需要时间。”
　　杨明心无奈的站起身，看着远处长安的方向，“我倒是不想着急，只是边疆的事情总是萦绕在我心中，哪怕现在到了江宁，也不能彻底放松。”
　　如果没有那柄达摩克斯之剑悬在她的头顶，或许徐徐图之是最好的办法，但现没耽误一刻都会增加一分风险，她又哪能放下脚步呢。
　　“算了不说这些，你们先随我去外租那里看看，也不知他老人家在江宁住的是否还习惯。”杨明心揉了揉太阳穴，干脆领着二人出了门。


第17章 进城调研
　　白老将军昨天进别苑之后就直接回自己房间休息，也没参与杨明心折腾的那么些热闹，舟车劳顿那么多天，对花甲之年的老人来说非常消耗体力，好容易到了能够安置下来的地方，说什么也得好好修养一阵子才能缓过来。
　　昨日芙蕖倒是来过，跟白老将军说了找人过来假扮世外高人的事情。
　　杨明心过来的时间已经是该吃午饭的时辰，白老将军在院子里的树下坐着，正在闭目养神。
　　“外祖，您怎么就这么在院子里睡着了？”杨明心走进院子的时候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以及偶然响起的呼噜声，最开始她还以为是哪个小厮太困躲在一边睡着了，等看清楚的时候才发现是白老将军。
　　她有些奇怪，这都快到吃饭的时间了，怎么还能坐在这儿睡着了。
　　白老将军被杨明心的声音惊醒，抬起头见到是她来了，赶忙要从椅子上起来。
　　“外祖您可千万别着急，现在年纪大了，起身越慢越好。”杨明心赶紧扶着他做好，“一下子坐起来容易脑溢血。”
　　“公主，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白老将军坐下之后才缓过神来。
　　“我那边的事情处理结束了，来看看你们二老住的还习不习惯，顺便在这边把午饭吃了，”杨明心扶着白老将军站起来，然后一起走进了堂屋里，“外祖，看您这样子，昨日是没睡好吗？”
　　白老将军摆了摆手，“昨日难得清静，睡得倒是不错，只是在想那假扮世外高人的人选，睡的要比平日里晚上一些。”
　　“哦？”杨明心有些讶异，还以为白老将军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才能找到合适的，没想到一晚上就有结果了，“所以外祖心中有了合适的人选？”
　　白老将军被青岫扶着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下，说道：“你昨日一说起这件事情，我就想到了一个很合适的人，于是连夜写了信叫人给他送去。”
　　“不知是何人？”杨明心很好奇这个第一时间能够被她外祖想起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不过，她还注意到，刚刚白老将军同她说话的时候，终于不再是一口一个“公主”或者是用敬称来称呼自己了。
　　白老将军抿了一口茶水润嗓子，然后说道：“他你应当也是知道的，是去年已故的陆老将军的孙子，名叫陆惊尘，虽然通晓兵法，武艺高超，但一直无心朝政，他爹曾同我说过，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非常厌恶官场，甚至连军中都不愿意进入，因此一直在外游历，只不过这小子有一颗护国之心，若是为了大燕百姓，他或许愿意与我们谋事。”
　　杨明心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个人的名字在原主的记忆之中确实存在，只是没有面貌的印象，想必之前是从未见过的，不过此人风评不错，至少是个人才，想到此处之后，她开口说道：“既然是外祖觉得合适的人选，人品自然可信，到时等他来了，我自然会同他详细说明情况的。”
　　白老将军叹了口气：“也不知他这个性子是否愿意参与到这些事情之中，我也不过是推测罢了。”
　　“无妨，我们先试试看。”杨明心倒是觉得这人一定会来。
　　陪着老两口吃了午饭，杨明心带着青岫换了便装，从角门低调的离开。
　　“小姐，咱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青岫不明所以的跟了出来，并且很机灵的改了口。
　　杨明心抬头看了看方向，说道：“进城调研。”
　　“调研？”青岫第一次听这个词，问道：“小姐，调研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进城随便看看他们的生活状况，再了解一下他们平时的吃穿住行都用什么样的东西，虽然最近为了迎接我来，城里应该是专门清理打扫过，并且明令乞丐不许上街，但只要观察的详细，还是能看出他们真实生活水平的。”杨明心确定了江宁城的位置之后，一边朝那个方向走，一边对青岫解释着。
　　青岫有些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跟着杨明心从官道上走到了江宁城。
　　杨明心从别院的丫鬟的手里要了两张身份凭证，和青岫一起顺利的进了城。
　　昨天坐在轿辇上路过的时候，她只是用余光大致的扫视了一下这座看上去比较繁华的城市，如今走在城里，感觉倒是比昨天清晰不少。
　　“小姐，这里就是我们昨天路过的林记绸缎庄。”青岫在城中左看右看，倒是很快找到一个熟悉的地方。
　　“走，我们进去看看。”杨明心正在观察身边路人的穿着，抬头顺着青岫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昨日正在换牌匾的林记绸缎庄。
　　两人走进去的时候，绸缎庄之中零星有几个客人，伙计见到有人进来，先是习惯性的打量了一下穿着，之后才迎了上来。
　　“这位小姐，不知道想看些什么料子。”小伙计看出杨明心虽然打扮得很低调，但是身上衣服的料子非常考究，不是小门小户负担得起的。
　　“拿你们这里最时兴的料子出来给我看看。”杨明心也没有故作贫穷，神色随意的打量着四周摆放和悬挂展示的衣料，然后随手扔了一小块碎银给那个迎上来伺候的伙计。
　　小伙计心知这是大赏，于是更加殷勤的领着杨明心和青岫上了二楼的休息室，不一会就有掌柜打扮的人带着伙计们捧了些绸缎料子送上来。
　　其实，杨明心对于丝绸的鉴赏能力并不强，还好之前的原主是位货真价实的皇家嫡出公主，什么好东西都是见识过的，因此她慢慢搜寻着记忆里的内容，大致判断出了这些衣料的质量。
　　比起长安城东市和西市里最大的几家绸缎庄，这些料子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在江宁这样的城市，这种质量的衣料价格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了。
　　虽说江宁是个富庶之地，并且也是很多丝绸的原产地，但是高档的料子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值钱的。
　　“这几匹料子着实不错。”杨明心表现出了行家的模样，有些欣喜的挑选着衣料，“花色和针脚都是上乘的，我都要了。”
　　反正她是不缺钱的，出门之前看过了府库里的账目，那些金银的数量，如果用来养一支强大的军队，必然是不够，可若是拿出来买些衣料首饰，把整座江宁城买下来都花不掉其中的四分之一。
　　绸缎很沉，杨明心交了钱之后拿了凭据，准备等回府之后叫人过来取，这里的伙计似乎也很习惯这样的销售方式，甚至十分殷勤的询问是否需要送货。
　　出了绸缎庄之后，杨明心找了个僻静的茶社坐下，取出了一本小册子，又向茶社要了笔墨，在青岫不解的目光下，开始在本子上记录起来。
　　“小姐，我们只是逛了一家绸缎庄，您这是记什么呢？”青岫在一边研墨一边问道。
　　杨明心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说道，“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一家店铺所售卖的东西，必然是这个城市中有人需要的东西，我们刚刚购买的那种高档绸缎，价格你是很清楚的，在京中有多少人能够承受？”
　　青岫想了想，说道，“这种几十两银子一匹的绸缎，在京中也就只有世家大族和王孙贵胄能买得起。”
　　“没错，我们不排除江宁城中也有这样的世家大族以及富户，但能有多大的数量，让林记绸缎庄这个刚刚才换了老板的铺子进了那么多高档的绸缎。”杨明心继续说道，“这些绸缎并不是一两日就能送到江宁的，自然是在江宁已经储存了很久的东西，那就意味着江宁城有足够多的大户能够将这些绸缎消耗掉。”
　　青岫恍然大悟，“小姐我懂了，这就意味着江宁城中有非常多有钱人，超过一个普通州府应该具有的程度。”
　　杨明心用毛笔蘸了一点墨水，在册子上将这个情况记录了下来，“没错，江宁城有足够的富户消耗这种过于高端的绸缎，但是不仅仅如此，我还还看到，这家铺子中的中低端绸缎数量比较少，花色样式也不多，很显然平日里很少有人来购买这种绸缎，而伙计在我们进门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观察我身上的衣着打扮，而确定我有钱消费之后就直接将我带去了二楼，说明他们平日里经常这么做。”
　　“原来如此……”青岫终于明白了杨明心来这里逛街的意图。
　　“去过了高级的绸缎庄，我们该去布庄看看了。”将册子收好，又在桌上留下了茶钱，杨明心领着青岫继续出门，这次的目标是在街角处的一家并不显眼的布庄。
　　这里进出的人要比刚刚的绸缎庄多出许多，里面的伙计都穿着寻常的布衣，身上大多打着补丁。
　　杨明心的目光在门口迎来送往的伙计身上停留片刻，才带着青岫走进了布庄。
　　这家赵记布庄之中只有两个伙计，都很忙碌。


第18章 明目张胆
　　杨明心走进赵记布庄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观察这家店铺的陈设，跟之前布局很考究的林记绸缎庄不同，赵记布庄的整体布局比较拥挤，里面摆放的布料种类不是很多，花色也不算上好看，都是最便宜的那一类布料。
　　没有咨询伙计，也没有详细挑选，杨明心反而是在观察身边买布的人，他们都不是整匹整匹的购买，而是跟掌柜的讨价还价，尽量用最少的铜钱扯最多的布。
　　这才是平民百姓该有地生活状态，杨明心看在眼里，很快带着青岫走了出去。
　　“你从这家店铺中看出了什么？”杨明心一边在街上走，一边将刚刚的赵记布庄当作考题提问青岫。
　　青岫思考了一下，说道：“这家布庄进的全是最便宜的那种布料，几乎没有中档的布料存在，说明……城中的普通百姓生活条件并不好，只买得起最便宜的布。”
　　杨明心赞许的看着她，然后说道：“你说得对，但也不够全面，我们已经走了两家店，你有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共性，那就是中等档次的绸缎和布料都是缺失的，这就意味着江宁城中目前的贫富分化非常严重，而原本应该存在一定占比的中间阶层基本消失，这个结构是很不正常的。”
　　青岫虽然不理解其中几个词的意思，但不妨碍她明白了杨明心要说的东西。
　　“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书上说江南是非常富庶的地方，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啊。”青岫也觉得很奇怪，“难道是全被这里的官员像对程家一样劫掠一空吗？”
　　杨明心站在一家首饰铺子前说道：“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花了一下午时间，杨明心带着青岫几乎逛遍了整座江宁城的繁华街市，各类店铺也都去看过，她此时对这座城市的了解深入了许多。
　　但这仅仅是城中看到的东西，已经是被粉饰太平之后，当地的官员认为可以被她这个公主看到的东西。
　　在维持着繁华表象的江宁城之下，是许多自己还没看到的东西，那才是自己在这段各类事务准备的时间中，准备好好调研一下的内容。
　　傍晚时分，两人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杨明心看着手中的记录册叹了口气，对现在江宁城的情况很担忧。
　　“小姐，江宁城的情况好像不太好。”青岫被杨明心提问启发了一路，现在逐渐掌握了思维方式，于是说道，“我们最后的去的几家肉铺和米面铺子，里面的人都很少，反而是卖便宜杂粮的铺子人很多，说明现在江宁城中生活的平头百姓，日子过得很困难，已经吃不起精细的粮食了。”
　　这也是杨明心最担心的情况，住在城中的大多是手工业者，店铺的伙计，还有一些摆摊开店的小老板，这些人理论上不应该全是低收入群体，现在这样只能说明两种情况，要么是江宁城里的官员想办法收取非常高的苛捐杂税，要么就是他们通过其他方式进行盘剥。
　　考虑到这些官员就算是有人掩护也不敢做到直接更改税法这种如此明目张胆的程度，那么大概率就是后者了。
　　而且程家的事情至少说明了一件事，这些伪装成山匪的人在江宁附近可以说是肆无忌惮，那么附近驻守的军队只怕是也牵涉在其中。
　　“城中的情况正如你所说，百姓的生活条件非常困苦，也不知附近这些村子情况如何，明日我们骑着马出门，去附近的几个村子看看情况。”杨明心算了算其他事情所需要的准备时间，觉得给自己留下的调研时间还算多。
　　回到别苑是，桑池已经在屋中等着她回来。
　　“公主，您总算是回来了，”桑池看来等了不短的时间，见杨明心进屋就赶紧迎了上来，“我今日带着程家的小姑娘回她们家原先所在的村子，没想到远远碰上了一伙官差打扮的人，正在程家的宅子中搬东西，我没敢靠近，只是程家老大认出了其中一个跛脚的官差，说是那日去她家中劫掠的山匪！”
　　杨明心在书桌前坐下，这事她也算是早就猜到了，对方大约觉得她不会去管附近村镇的事情，因此明目张胆的洗劫。
　　“你们这几日就不要往那边去了，若是你要去杜家庄，就别带那两个小姑娘。”杨明心现在还不打算跟官府产生什么正面冲突，于是叮嘱道，“若是遇到什么山匪打扮的人，你就将公主府的身份露出来，他们对我还是有些忌惮的，至少我们府中的府兵就不是这些乌合之众能对付的。”
　　桑池领命出去了，神色间看着还有些担忧。
　　青岫在她走后问道，“公主，这里的官员做这事的时候像是完全不会避开当地的百姓，莫非是这些百姓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所作所为？”
　　杨明心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反问道，“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当地的百姓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青岫沉默了。
　　这里的官官相护，官匪勾结是从上而下的，百姓们大约也曾经试图求助，但结局如何，她完全能想到。
　　时间久了，这里的百姓也就逐渐麻木，甚至不再觉得有人能够帮到他们。
　　而这种沉默和麻木通常有两种结局，一种是在沉默中被默默压迫致死，另一种则是揭竿而起，和历史上无数次的农民起义的一样，最终或者是成功改变自己的出身，成为新一代的压迫者，转身去压迫那些曾经跟自己一样的人，又或者被招安，带着纠结于痛苦过完一生。
　　没有某种明确思想的引导，很多事情永远会发生改变。
　　“所以，如果你是当地的百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呢？”杨明心突然很好奇青岫这个土生土长古代的人会对这样的情况做出什么选择。
　　青岫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若是当地的普通农户，只怕不敢做什么。”
　　这是个预料之中的答案，杨明心将白日里写满东西的册子放在一边，说道，“所以啊，这里的百姓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们很痛苦，也很痛恨现在的生活状况，但是根本无力反抗。”
　　听完杨明心的话，青岫的表情有些纠结，于是她问道，“公主，那我们有办法改变他们的现状吗？”
　　谁看到这样的百姓不会说一句可怜呢，只是想要改变他们现在的处境，还缺一个机会罢了。
　　“有办法，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杨明心非常耐心的引导着，“要想改变这里的现状，指望那些既得利益这是不可能的，甚至还会遭到他们的反扑，那么只有在你的拳头比他们还硬的时候，才能够一击必杀。”
　　青岫这次似乎听明白了，也懂得了杨明心这两天安排下去那些事情的用意。
　　不过，她很快又有新的不解之处，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杨明心看她的神情，其实也猜出了她的问题是什么。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作为公主，一个站在大燕权力高处的人为什么会为寻常百姓着想？”她带着笑容看向青岫，“而且我做的事情，似乎对自己并没有任何好处。”
　　青岫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倒是没想到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居然全被看出来了。
　　“其实你也不必那么拘谨，想问我什么可以直接问的，”杨明心随意的笑了笑，“就像是有人信佛，有人信道一般，我也有自己的信仰，我的信仰告诉我，人民，也就是百姓，才是一切历史的创造者，而我们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也都应该是大燕的主人，这话你听着或许很荒谬，尤其是从我的口中说出来。甚至如果现在是在宫里，你可能要觉得我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小跑着出去叫太医。”
　　青岫怔愣的听着，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可是，可是……”她可是了很久，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杨明心说的一点都没错，如果是在宫里，如果没有经历过这几天的事情，她甚至会觉得公主是不是撞邪了，又或者是不是疯了。
　　但是离开长安城之后发生的事情又告诉她，眼前这位自己从小就跟在身边，自以为非常了解的平阳公主，似乎真的不同。
　　“其实你不用想那么多，慢慢的你就会适应，甚至会习惯我现在的样子，”杨明心站起身，拉住了一脸茫然的青岫的双手，认真地说道，“这世间有许多事是你暂时无法理解的，也有很多东西一直都处在变化之中，而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学会接受这种变化，然后你慢慢就会发现一个崭新的世界，好了，大晚上的拉着你说了那么久，你今天跟着我跑了一天，赶紧回去休息吧。”
　　于是青岫浑浑噩噩的走出了房间，脑子里面一团混乱，杨明心看着她的背影，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果然，想要改变思想永远都是最困难的事情。


第19章 长安来信
　　第二天一早，杨明心久违地自己起床，青岫过了一小会才听到动静，慌慌张张进屋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换好了衣服。
　　青岫赶紧端了水进来，被杨明心接了过去。
　　“你看看你自己这神游物外的样子，”杨明心将盛满水的铜盆放在了架子上，戳了戳青岫的脑袋，“好了，我这里不用你帮忙，你先回去睡一会儿，不然这个样子怎么跟我出门。”
　　青岫稀里糊涂的被杨明心赶了出去，正好撞上了准备进门的芙蕖。
　　她揉了揉撞的更晕的脑袋，一脸茫然地回屋去了。
　　芙蕖不明所以的进了屋，将一封飞鸽传书交到了杨明心手里。
　　“公主，这是白芷从京中传来的消息。”她小声说着。
　　白芷是杨明心身边四个贴身宫女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也是掌管已故的先皇后留下的各宫和长安城中各府眼线的人，这次没有跟着她一起下江南，而是留在京中继续收集和整理各方面的信息。
　　此时专门飞鸽传书过来，想必是有什么比较紧急的事情要告诉自己。
　　将纸卷展开，她看着上面的字迹，渐渐皱起了眉头。
　　“这是在搞什么？”杨明心差点骂出声，“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不在乎边军有异动也就罢了，还要广选宫妃？！”
　　芙蕖沉默的站在一边，消息其实她刚刚已经看过了，因此送过来的时候就猜到了杨明心可能要生气。
　　不过骂了两句发泄出来之后，杨明心倒是想开了，这位刚过三十五的帝王还算是青壮年，又是做皇帝的，想选妃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只是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算选妃，倒是值得商榷。
　　“不对劲，这里面肯定不对劲。”杨明心的第一反应是郑江流在朝中的同伙在杨竟宗这个皇帝面前说了选妃的事，以转移皇帝的视线。
　　但他如果真要用什么事情转移皇帝的视线，起码应该是在准备起兵之前，根据白家这段时间从各地军中收到的消息，几个边境重镇虽然有所异动，却只是局限于中高层军官之中，下面的普通士兵没有接到任何的异常调遣，这意味着起码短时间之内，这位郑节度使没有造反的计划。
　　那么，事情就要分成两种情况来考虑，第一种就是有喜欢研究皇帝喜好的大臣为了讨皇帝开心专门说了这事，并且朝中大臣也懒得为这种事情争辩，因此就由着皇帝选妃。
　　另一种则是有其他人需要这个时间来转移皇帝的视线，掩饰其他的事情。
　　杨明心目前更加倾向于后者，因为郑江流不算是非常喜欢美人的皇帝，但来者不拒，虽然独宠梁贵妃，宫中这些年各类新被宠幸有了封号的妃嫔一直不在少数，之前的平阳公主因为这件事情对皇帝有些不满，觉得他沉溺于后宫，不好好处理朝政，甚至专门写了折子上去，只不过皇帝表面上称赞了平阳公主关心国事，也答应了少纳妃嫔，但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只不过这位皇帝及其爱护自己的脸面，之后从未主动在朝会上说过选妃的事情，大概也不是很想大张旗鼓的选妃。
　　所以就算有人想要拍皇帝的马屁，这也不是个好方向，甚至有可能拍到马蹄上。
　　这样看来，应该是有其他势力希望借此机会转移皇帝的目光，从而完成某些事情了。
　　朝中的势力一向很复杂，有皇帝的嫡系势力，有相互联姻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势力，还有比较新兴的科举寒门出身的势力。
　　郑江流算是皇帝的嫡系势力，至少在杨竟宗没有怀疑他打算谋反之前，他仍旧被认为是皇帝的人，而世家势力则是以当朝宰相高崇安为首，在朝廷六部之中人脉广泛，与许多武将世家也有殷勤，白家也跟这些世家有些亲缘关系，只不过走的比较远。
　　新兴的科举寒门势力目前以中书令陈慕求为首，他就是寒门出身，通过科举受到了先帝的赏识，并且在夺嫡之争中成功站队杨竟宗，虽然没有像皇帝嫡系一般出力，却也平安做到了现在位置。
　　他颇为照拂寒门出身的学子，因此隐隐成为这一系的首脑人物，不过在杨明心的记忆中，陈慕求此人官风较为正直，而且和世家大族所代表的势力之间一直不对付，因此在朝中看不惯他的人也不少。
　　目前来看，这件事情不是皇帝自己干的，寒门一派的陈慕求常年处在腹背受敌的状态之中，也向来不喜欢皇帝沉溺于美色，那么这事只能是世家大族做得。
　　他们广选宫妃，图什么呢？
　　杨明心思索了一下，皇帝明着说过没有立后的打算，所以他们不是想趁机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那么在这个时候转移皇帝的视线，只怕是有大的密谋啊。
　　“公主，要不要让白芷姐姐那里多盯着点？”芙蕖看杨明心所有所思，觉得她应该是猜到了什么。
　　“我写封回信吧。”杨明心在桌前匆匆写下几行字，然后交给了芙蕖，“尽快将信送出去。”
　　芙蕖接了纸条就出门了，两个小宫女在芙蕖出门之后才默默走了进来，将杨明心用过的洗脸水倒掉，换成一盆干净的水摆在架子上。
　　不一会，白长史便过来了。
　　“公主，您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白长史一连唤了两声，才将正在沉思的杨明心叫回神。
　　“长安那边送来的消息，你看看。”杨明心揉了揉太阳穴，将纸条递给了白长史。
　　明明只是简短的几行字迹，却让她纠结了起码半个小时。
　　你们古代人死得早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杨明心在心中吐槽。
　　大概是因为娱乐活动实在是太少的缘故，古人似乎很喜欢花费大量的时间勾心斗角，当然，这仅限于官场之中，跟平民百姓没什么关系。
　　白长史看完之后也露出了跟杨明心一样的迷惑目光，大概也是没想出皇帝为什么突然要选妃。
　　“算了，这是跟我们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对了，姑姑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杨明心才想起白长史来的时候手中是拿着册子的。
　　“哦，这是昨日招募到的工匠名册，江宁城的木匠和石匠都很多，烧窑的匠人也不少，只是铁匠等善于筑器的匠人比较少。”白长史将册子递给了杨明心。
　　公主府宣布要兴修土木，并且在民间征召工匠，这样的好事大多工匠第一日就过来报道了，所以这份册子上已经有了三四十人的名字。
　　刺史衙门下辖的工匠们倒是不在其中，这也是杨明心专门吩咐过的。
　　此处衙门里的工匠们多半都跟当地的官员沾亲带故，否则这些有油水的活计根本轮不到他们。
　　“铁匠的事情，只能麻烦姑姑你去其它州府暗中招募一些过来了，眼下木匠石匠这类常见的匠人倒是够了，之后如果再招募，就招些有点偏门手艺的人。”杨明心说道，“你平日里多盯着些新来的匠人们，有试图窥视的，就找个由头打发出去。”
　　很难说这群匠人里有多少州府官员的眼线，但有是必然的，一个皇家长公主就这么常驻在了自己治下，地方官心中要是没有什么想法才奇怪。
　　明着暗着安插人手来打探消息是必然的，最近府中招募人手原本就是光明正大的，想要混进来几个人可太容易了。
　　白长史原本就是做惯了这种事情的，杨明心相信她看人的眼神应该比自己还要准，于是放心的将这件事情交给了她。
　　府中的大小事务处理完毕，杨明心领着被迫补觉刚刚睡醒的青岫，和奇怪地看着青岫的芙蕖一起出门了。
　　昨日是在城里逛街，虽然要关注城中人的衣食住行，但路程很近。
　　今日要去的就是附近的村落了，这些村子之间距离比较远，最好还是骑马出行。
　　穿着布衣凭借肌肉记忆跨上马，杨明心很庆幸以前的平阳公主有着大燕公主们非常普遍的喜好，骑射。
　　这让她在技能上多少占了些便宜。
　　青岫和芙蕖都是会骑马的，两人一前一后跟在杨明心的身边，沿着地图上给出的路往距离别院最近的临溪村行去。
　　一路上，杨明心从有些战战兢兢地坐在马背上，到完全找回了身体的记忆，比较放松的驰骋，大概花了一刻钟，能够熟练的掌握骑马技术之后，她才观察着附近的环境。
　　江南多水田，她们进入了村子的范围之后，就能看到附近到处都是高低错落的水田，里面种植的全都是水稻。
　　“小姐，这就是水稻吗？”青岫在马上好奇地张望着，她从小就在长安城长大，小麦倒是见过几次，水稻就从未见过了。
　　杨明心观察了一下这个时期的水稻，无论是稻穗的饱满程度，还是一根稻穗上结出的稻子数量，都远远无法跟后世相比。
　　“这就是水稻，能够制成大米。”杨明心在水田边上下马。


第20章 失地农民
　　杨明心虽然没怎么看过南方大规模的水田，以前参观某个农业大学的农场时，她倒是看过不少小片小片的杂交水稻试验田。
　　可惜她对杂交水稻的技术一窍不通，只能看着田地感到遗憾。
　　如果自己穿越之前是个学农的该多好。
　　田里有几个农人来回走动，照看着田里的情况，杨明心并没有打扰这些农人的意思，只是远远看着。
　　“小姐，我觉得这附近的稻田都连起来了，成片成片的，应该不会缺粮食的才对啊。”青岫很是费解，“但是你看那几个农人身上穿的衣服，都不知道打了几层补丁，鞋子都烂掉了，怎么会贫穷到这个程度。”
　　昨天在江宁城中调研的时候，她们去过了几家非常售卖最低端布料的布庄，里面的布料都是几十枚铜钱就能扯很多尺的，再加上自己家中织的布，总不至于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穿不起。
　　自从前朝大运河开通之后，江南一带都是非常著名的富庶之地，却没想到在这富庶之地的百姓居然过成了这个样子。
　　杨明心叹了口气，抬起头，远远看见了村落中有炊烟升起。
　　这会确实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走吧，咱们去这个村子里面看看。”杨明心牵着马，领着青岫和芙蕖往前方的村落走去。
　　临溪村的边上确实有一条溪水，南方的“小溪”与久居长安看到的“小溪”自然不是一回事，这条小溪足足有两米宽，水流很清澈。
　　小溪上有一座石桥，看上去年代久远，能够看到石桥缝隙中生长出的青苔。
　　“这里的环境倒是不错。”杨明心环顾四周，这座村落生长着许多高大的树木，有临着溪水，村外更是一望无际的水田，哪怕是放在现在都是风景极佳的地方。
　　青岫和芙蕖都是在长安长大的，对江南的水乡风景也很好奇，于是牵着马跟在后面，好奇地东张西望。
　　此时正是午饭的时间，村子里能够闻到柴火焚烧之后冒出的炊烟，村子中间有一口古井，几个小孩在井边的大树下玩耍。
　　杨明心着重关注了这几个小朋友的穿着，这是几个小男孩，看样子都是四五岁，全都赤着脚，身上的衣服能看出是大人的旧衣服改出来的，都不太合身。
　　“村子倒是很安静和谐。”杨明心一行人的出现还是引起了几个留在家中的妇人的注意，她们先是谨慎的观察了一下，在发现三人都是女性时，看上去放心了不少，甚至有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妇人走过来搭话了。
　　“几位贵人，不知道来我们村子有什么事情啊。”那妇女满脸堆笑地对着杨明心说道。
　　这年头能够骑马出行的非富即贵，寻常人家别说买不起了，甚至根本没有资格买马骑。
　　杨明心今日打扮的比较低调，但是在这位农村妇女的眼中，能够穿戴成这样，其实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从她的眼中读到了这样的信息之后，杨明心非常客气地说道，“这位嫂子，我和我两个妹妹都是随着家里从长安来的，听闻江宁城附近的景致很不错，就在附近随便看看，这不是到了中午有些口渴，这才到村子里讨口水喝。”
　　“我们江宁风景确实很好，几位姑娘不如来我家歇歇脚。”中年妇人很热情的将她们领进了自己家中。
　　青岫和芙蕖在杨明心的眼神威胁之下，勉强接受了自己妹妹的身份，跟在她身后进了这位自我介绍姓常的妇人家中。
　　这是一户很平常的江南人家，用篱笆圈起的一座小院，院内两间简陋的房屋。
　　常大嫂从灶台边上端了壶出来，给三人各自倒了一杯水。
　　杨明心确实有些渴了，于是端着陈旧的茶杯一饮而尽，喝完才觉得这水的味道奇奇怪怪，但又不像是生水，也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拉肚子。
　　青岫和芙蕖都不动声色的喝了，然后等着杨明心开口说话。
　　“大嫂，您就自己一个人在家吗？”杨明心的目光从屋内扫过，大概看了看她家里的陈设。
　　总的来说，这间屋子突出了一个一览无余，能够看出他们现在坐着的位置算是堂屋，隔着一道破旧的门框，上面挂着帘子，里面是常家两夫妻的卧房，边上的另一间屋子大概就是他们子女的住处。
　　堂屋之中除了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这说明他们家中应该就是四口人，堂屋靠墙的木柜子上摆着两个黑色的木质灵位，远远看着像是写着家严和家慈，看来这家的老人已经不在人世，那么她家的四口人大约就是夫妻两个和两个孩子。
　　常大嫂在杨明心对面坐下，一边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桌子，一边说道，“这会儿就我一个人在，我男人去田里上工了，两个小子都在城里做学徒，十多天才回来一趟呢。”
　　“哦，是村子外边那些水田吧，”杨明心故作好奇地问道，“您家这样的水田有多少亩啊，是不是也日日都要去地里除杂草？”
　　常大嫂抬起头看着她，然后笑着说道，“差点忘了你们是从长安来的先前没见过水田，水田里也有杂草，自然是要除的，不过我家里哪还有什么田地，我男人是去给林员外家的地里干活的。”
　　林员外？杨明心对这个姓氏很敏感，于是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您家里为什么会没有田地呢，”她露出了非常不解的神情，“我们刚刚一路过来的时候，见到外面的水田一望无际，难道不是你们村里的吗？”
　　她趁这个时候观察了一下常大嫂的表情，看出她笑的很勉强，神情中也带着几分苦涩，想必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诶，你们不是本地人，所以不知道这是，”常大嫂原本有些犹豫，大约是知道她们不是本地人，说了也不会惹来什么麻烦，于是只当诉苦，没有过多隐瞒，说道，“我们家先前也是有土地的，只是现在没了而已。”
　　杨明心其实多少猜到了一些，但没说什么，只是等着常大嫂慢慢诉说。
　　“大约是三年之前，林员外在我们隔壁村子附近修了府邸，然后买了些田地，当时大伙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后来林员外看上了邻村张家的十几亩水田，想要低价买走，但是张家不愿意卖给他，结果不久之后张家就遭了灾，半夜里一家人被一伙山匪杀的干干净净，那十几亩水田就被县衙收走了，之后底价卖给了林员外。”常大嫂说着，神情越发沉重起来，“当时邻村的人都说，张家七口人就是被林员外的手下蒙了面生生给打死的！”
　　青岫长大了嘴，没忍住开口道，“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吗？！”
　　杨明心扯了扯她的衣服，示意她别再说了。
　　这样的话说出来容易让常大嫂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怕是很难说清楚之后发生的事情。
　　常大嫂苦笑着开口，“林员外是林司户的堂弟，林家是我们江宁最大的家族，我们这些普通的农户，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之后邻村的土地就被林员外全都买走了，他雇了那些没了地的人家的男人们去林家的田里干活，给的粮食并不多，还总有克扣，可若是不去种地，连那一口粮食都没有，全家都只能等着饿死。”
　　杨明心沉默，其实这种情况，在古代的历史上非常多见，而且一般到了一个王朝的中晚期，这种情况还会加剧，直到最后大量失去了土地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农民忍无可忍，在一些人的带领之下揭竿而起。
　　他们举义最初的目的也很简单，只是希望能有田地，能够吃上饱饭而已。
　　可历史就在这样的举义——成功——新王朝建立——中后期农民再次失去土地——举义中循环着，按照现代的说法，这就是制度的局限性。
　　“邻村遭了殃之后，就轮到了我们村，我们都知道如果不把地低价卖给林家的后果是什么，所以家里原本的七八亩水田全都卖掉了，我男人如今在林家的田里干活，勉强正些口粮，却只够我们两口子吃，我那两个小子只能去城里给人做学徒，勉强混口饭吃。”常大嫂说完，眼角掉出几颗泪来，想必是家里的两个孩子做学徒过得也不好。
　　“大嫂您别哭了，像你们村子这样的情况，在江宁城多吗？”杨明心安抚了一句之后问道，“若是有别的活计能够让你们家里吃饱饭，你们愿意去做吗？”
　　常大嫂用袖子摸了摸眼泪，先是回答了杨明心的问题，“江宁城里像是我们村子这样的情况是很多的，当地的几个大家族几乎将整个江宁的土地都买走了。”说完之后，她才有些疑惑的问道，“只是不知贵人说的是什么活计，像我们这些村子里，男的只会种庄稼，女的也就能养养蚕织点布，实在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去城里做伙计人家都嫌弃我们村里人手脚粗笨，不愿意要我们。”
　　杨明心想了想，给这位常大嫂留下了一块自己随身的手帕，说道，“您明日若是有空，就来拿着这个来江宁城外的平阳公主别苑找我，到时候我跟您详细说说。”
　　看着常大嫂茫然的神色，杨明心叹了口气，带着青岫和芙蕖告辞离开了。
　　骑马走在村外的路上，青岫和芙蕖再看到这些水田的时候，心情多少有些低落。
　　“怎么，去了常大嫂家后，觉得心里难受？”杨明心问道。


第21章 所谓博弈
　　青岫耷拉着脑袋，显然是被刚刚情况打击到了。
　　“我以前只是以为这些百姓的生活比较贫困，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她很是郁闷的说道，“自己没有地种，只能给人家种地换点口粮，只怕根本吃不饱饭，家里什么都没有，这可是江南富庶之地啊！”
　　青岫是从小陪着杨明心的，也是跟着她一起读书识字的，虽然读过的书没有那么多，但对一个王朝的大致情况是有所了解的。
　　她原先在长安城的时候也见过城郊的农人，那里的百姓虽然过的清贫一些，却不是眼前这种景象。
　　“因为你以前看到的是长安城附近的农户，那是在天子脚下，官员们都小心翼翼，算是夹着尾巴做人，根本不敢做这种不顾百姓死活的事情，而且他们也心知肚明，皇族对农民产生好奇的时候，只可能是去长安城附近的那些村落探访，所以那里的百姓过得是一般村子中的农民无法想象的生活。”杨明心放慢了速度，一边望着稻田，一边有些感叹地说道，“在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地方官员和当地势力勾结在一起，百姓的困苦根本不可能被皇帝听到，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渠道改变自己的生活现状。”
　　青岫听完之后心里更难受了。
　　芙蕖倒是想起了杨明心之前在常大嫂的房间中对她说的话，问道，“小姐，您是不是有什么打算，难道是要招募这些农户做些什么？”
　　“那是当然，这么多劳动力，有没有土地，不用才是浪费。”杨明心理所当然的说道，“我这里出的工钱高，所以百姓选择来我这里做工，是不是很有道理。”
　　“可是，如果这些农户全都到我们这里来做工了，那些员外的土地要怎么办，他们应该没有那么多人用来耕种吧。”青岫不解地问道。
　　杨明心手中握着马鞭，指着一片又一片的田地，说道，“你觉得那些员外家中养着的护院下人小厮有没有上百人？”
　　芙蕖算了算，开口说道，“我们别苑中的下人一共有三四百人，这些员外都是当地的大户，院落的大小不会比我们的别院小，而且他们家中养着的姬妾众多，所需要的丫鬟小厮甚至换洗衣服的下人们的数量都比我们院中要多，这样算下来，他们这一个院落中的人手，不会比我们在长安城的公主府少太多。”
　　她是帮忙管理公主府事务的人，对这些事情要比一直跟在杨明心身边伺候的青岫清楚。
　　青岫听得逐渐长大了嘴巴，倒也不担心这些土地会不会无人耕种的事情了。
　　芙蕖说完府中的情况之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事情，问道，“小姐，您应该不打算直接用您自己的名义开铺子吧？”
　　她也不是非常确定。
　　杨明心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说道，“你觉得要是我在这里开设一家丝绸点，他们敢对我做什么吗？”
　　青岫听了，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自然是不敢的，您是公主，哪怕在这里他们才是地头蛇，也不敢真的触碰皇家的威仪。”
　　“那不就对了，所以这工厂明面上肯定不能是我开的，当然，他们后面也许会知道这工厂背后的人就是我，但那时候我已经达成了目的，也就不在乎他们知不知道了，反正我那个皇兄根本不会在乎我开一家厂子几间铺子这样的事情，甚至乐得看我跟一群地头蛇玩斗智斗勇。”杨明心对杨竟宗的心理还是能够揣测出一二的，她现在身在江宁，杨竟宗那边肯定是想办法找人探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自己一直什么动静都没有，甚至老老实实天天待在府邸之中，他或许会疑神疑鬼，并且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筹谋什么事情。
　　可若是自己正在跟地方势力争夺地盘谋取利益，那么在杨竟宗的眼中，自己反而是无心朝堂之事的，会对自己放松警惕。
　　虽然很不想去做这些朝堂博弈的事情，但是一个时代和一个时代的现实情况是不同的，现在的大燕还拥有完整的社会结构，也有比较强势的统治阶层，在这个相对和平的状态没有被打破之前，皇权在各地的影响力和约束力就都是存在的，杨明心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如果这个时候就迈开步子，宣传思想，发展自己的力量，那么后果非常不乐观。
　　于是杨明心将“徐徐图之”四个大字刻在了自己的心里。
　　“公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青岫一拍大腿，“我知道有谁适合做这个铺子的老板！”
　　杨明心自己都还没想到应该找谁来做这家工厂的老板，没想到青岫的心中先有了人选。
　　于是她干脆在一棵大树下停了马，专心听青岫的想法。
　　“您可以让白芷从京中派个人过来，那人快马加鞭的赶到这里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那个时候我们的铺子肯定还没修好呢，他专门扮做从长安城来这里做生意的商人，那些人肯定不会多想的！”青岫兴奋地说道，她这是第一次对一件这么重要的事情提出自己的解决意见。
　　让白芷从长安城那边弄个人过来确实不难，这边的纺织机都还在设计建造之中呢，真要等到建厂起码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足够叫个人过来，只不过这人最好不要是从长安来的汉人，那样容易被江宁这边的地方官员看出他和自己之间的联系，倒不如直接找个胡商过来，反正长安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来自西域各国的胡商。
　　想到此处，杨明心看向了青岫。
　　这段时间的接触之后，她能够感觉到青岫是一个思想比较活跃的姑娘，虽然接触到的新知识不算多，但是总能够在知识有限的情况下提出不错的思路，其实是个可造之材，而且看得出她其实是认同自己许多观点的。
　　既然如此，有些事情可以试着交给她去做了。
　　杨明心很清楚，自己将来想要完成的事业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也不是什么需要旁人完全臣服于自己的霸业，她需要的是一群认同自己思想了理念的伙伴，而这样的人，需要不断的慢慢发掘。
　　“青岫，这个想法既然是你提出来的，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做了。”杨明心将自己的私印排在了她的手上，“白芷这方面由你负责联系，不过你要记住，你找白芷借的需得是一个胡人，与长安的关系越弱越好，这是为什么应该不需要我跟你解释了吧。”
　　青岫听了“胡人”二字，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略微有些惶恐的接过了杨明心的私印。
　　“公主，这事我怕我会做不好，”她有些担心的用脚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我从小都是伺候人的，可从没想过一间铺子要如何打理……”
　　杨明心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这可不是一间铺子，而是一座至少有几百人，最终规模可能要上千人的工厂，你要做的也不仅仅是管理一座工厂，还要考虑生产原料的进货渠道，售货的时候应该如何定价，怎么使用最佳的方式抢占市场，并且你需要明白购买你的产品的顾客将会是什么样的群体，除此之外，你还要清楚如何跟原有的商铺进行博弈。”
　　她说的并不是全部，只是一部分有可能遇到的问题而已。
　　“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有拿不准的地方可以找我和白长史商量，但是尽可能自己来拿主意，我相信你能够做好这件事情。”杨明心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你能够将这座工厂成功的运营起来，那么你就能够帮助成百上千的常大嫂，获得吃得饱穿得暖的生活，你愿意吗？”
　　青岫露出了一瞬间的犹豫，但是她转头看了一眼临溪村常大嫂家的方向，神色突然坚定了起来，她攥紧了手中的私印，语气非常郑重的说道，“公主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能够做好的！”
　　杨明心表示信任的点了点头，然后示意她别那么紧张。
　　“等新的纺织机造出来了，你就明白我们的工厂为什么具备很高的竞争力了。”杨明心非常确定的说着。
　　芙蕖站在两人的身边，神色多少有些落寞。
　　杨明心看在眼里，知道她感觉自己不那么受重视了。
　　等到青岫满脑子都是纺织厂的事情开始神游物外之后，杨明心看向了芙蕖。
　　“别着急，我要在这里建设的远远不止一座纺织厂那么简单，你们每个人都会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因为我现在能够完全信任的并不多，所以很多事情都需要拜托你们。”杨明心很是诚恳的直视着芙蕖的眼睛，“之后的要在这里兴建的产业会有很多，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芙蕖知道杨明心在后院安排了很多工匠，正在制作一些什么东西，之前她虽然好奇，却因为杨明心是公主的缘故，并不敢多问，现在看到青岫在杨明心面前说话做事都显得如此……放肆，但是公主都没有任何不满，甚至像是鼓励她这样做时，芙蕖内心的好奇也完全压抑不住了。
　　“公主，所以我们后院正在制造的，到底都是什么东西？”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杨明心知道她们这几个对这件事情都很好奇，甚至白长史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每次看到自己的眼神也都是带着几分探究的。
　　她也很想知道那些被招募来的工匠制造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走，我们回府，我带你们开开眼界！”


第22章 纺织机与玻璃
　　其实，在这短短的两天之中，府里的匠人们才刚刚从看明白图纸转向开始尝试制作这个阶段，杨明心也很好奇他们对这些图纸的理解程度到底如何，如果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地方，还得自己来帮忙解释一下。
　　古代的工匠们虽然想象力都不弱，但是在没有接触过现代知识体系的情况下，很多自己认为理所应当的东西，他们也许无法清楚地理解。
　　于是从外面回府之后，杨明心直接领着青岫和芙蕖杀到了偏院专门给这些工匠们划拨出来的区域，里面根据不同的工种分配了各自的地盘，是不是能看见一些工匠和学徒来来往往。
　　木匠们的地盘就在最外面的位置，杨明心记得前天的时候，她将飞梭的图纸和珍妮机图纸一起给了为首的那个姓齐的木匠。
　　“公主，您来啦。”齐木匠此时正在组织他手下的几个学徒组装一台机器，看上去像是刚刚才制作完成，见到杨明心领着芙蕖和青岫出现，几个木匠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准备下跪行礼。
　　“好了好了，我并不喜欢看别人给我下跪，”杨明心的语气夹杂着几分无奈，“你们的进度怎么样了？”
　　她知道现在劝说这些工匠没什么用处，干脆不多费口舌，转而问起了纺织机的事情。
　　那几个工匠相互交换了目光，停下了行礼的动作，转而凑过去给杨明心展示刚刚拼装好的纺纱机。
　　“公主，我们回去之后用自家的织布机研究了一下您给出的图纸，梭子只需加上两个弹簧，已经改进完毕了，但是这个纺纱的机器因为要将横向排列改为纵向排列，所以多花了一些时间改进。”齐木匠解释道，“不过这种纺纱机能够同时纺织很多条棉线，您给的图案上是八条，但是小人试验过之后，发现最多可以组装十数条，并且制造出来的棉纱质量比之前还要高！”
　　看得出，齐木匠对这种新型的纺纱机还是很震惊的，作为一个工匠，他之前也帮不少人家里制造过纺纱机和织布机，因此对于这种新制造出来的机器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效率，他自己心中自有一杆秤。
　　“你演示一下让我看看，”杨明心以前其实并没见过这东西的实体，只是在书上看到过照片而已，所以对珍妮机的纺纱效率并没有很清晰的认知。
　　于是齐木匠叫两个学徒将纺纱机摆放完毕，然后将他们之前用做实验的原材料搬了过来，用杨明心看不懂的动作安装在了纺纱机上面。
　　珍妮机的作用是纺织棉纱，随着齐木匠的动作，十几条纱线同时从眼前的织机上纺织了出来。
　　纺织出来的棉纱在纺织机的顶端被一根轴卷成了线卷，这就是用于纺织成布料的棉纱。
　　这些棉纱很快被送到了安装了飞梭的织布机上，随着梭子的来回穿行，成型的布料源源不断地被制造了出来。
　　“公主，使用了这种叫做“飞梭”的工具之后，织出来的布要比以往宽很多，而且速度比原本的织布机快了许多倍，甚至使用的难度也降低了很多。”齐木匠将一下截织好的布匹裁剪下来之后，恭敬的交到了杨明心的手中。
　　她接过刚刚织好的棉布，用手触摸了一下，并不算非常柔软，因为没有给丝线染色的缘故，也没有什么复杂的颜色。
　　“你估计，这种纺织机和织布机广泛使用之后，现在的布料价格能够降低多少？”杨明心随口问道。
　　齐木匠虽然只是个木匠，但是对布料这种日常生活中经常用到的东西的价格还是比较敏感的，对比了一下之前的纺织机和织布机的效率，他大致算了算，说道，“原本五钱只能买到一尺最便宜的布料，但若是有这样的生产速度，五钱至少能购买十尺那么多。”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若是能够广泛生产，那么三钱就能买到十尺。”
　　当然，想要拥有那么多的棉纱来织布，除了用珍妮机提高纺织效率之外，肯定还要扩大棉花种植的规模，毕竟以之前的生产力水平来判断，那些原产地的棉花数量估计有限。
　　这就是后话了，至少现在江宁的百姓需求的布料数量，以现有的棉花和棉线储量应该是足够支撑的，至于扩大生产并且出口到其他地区，现在来说还太早。
　　“之后的时间，需要你将这些机器不断调整完善，然后大批量的制造，需要多少的工人你跟她说。”杨明心将青岫推了出去。
　　青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做什么，于是客气的说道，“齐师傅，公主安排我负责棉纺织方面的产业，之后这些东西就由我来跟您对接了。”
　　其实她在看到了这种纺织机居然有那么高的效率之后，就明白了自己即将管理的会是一家什么规模的工厂，尽管她才刚刚理解工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想到自己未来将要去做的事情，青岫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开始兴奋地跟齐木匠沟通。
　　杨明心无奈的笑了笑，干脆带着芙蕖往其他的工匠所在的区域走。
　　相比起织布机这种她不算很了解的东西，杨明心最想看看水泥的制造现在到了什么进度。
　　虽然大规模的矿产开采还没开始进行，甚至江校尉才带着人去各地勘测，但是这些烧窑的匠人家中多少都有些石头的存储，而玻璃和水泥所需要的石头本身就是最常见的种类，因此工匠们小规模的实验已经开始了。
　　鉴于大燕的工匠应会烧制琉璃了，那么在稍微更改一下配方的情况下，烧出来玻璃是非常容易的。
　　杨明心之所以还记得玻璃的烧制配方，还是因为她在公务员考试的时候答错了有关玻璃的题目，看完答案之后深深记在了心中，也没想到穿越了之后会有这么大的用处。
　　玻璃的制造成本哪怕是放在古代也很低，但是它的用途非常广泛，最简单的使用方法，就是制造望远镜。
　　对于古代的战争来说，望远镜能够改变的东西，也许比杨明心能够想象到的还要多。
　　这几位烧窑的匠人原本是制造瓷器的，经验倒是很丰富。
　　芙蕖看过了纺织机之后，心中的好奇也被引了起来，于是走进烧窑的作坊之后就开始左顾右盼，试图看到新鲜的东西。
　　杨明心倒是第一时间看到了场地外面垒好的窑，但是看上去还在修建之中。
　　“公主，您怎么亲自到这种地方来了……”为首的于师傅原本正在打磨着什么东西，听到了脚步声才抬起头，见到是杨明心，脸上的震惊完全掩饰不住。
　　“好了好了，别行礼了！”杨明心满脸头大的制止了于师傅，“我今天回去就让白长史跟你们说说，在别苑中见到我不用行礼。”
　　如果说在外面还需要做足了样子，在自己的府中就没有必要如此折腾，杨明心走到了于师傅正在打磨的东西之前，发现他正在打磨两块圆形的玻璃。
　　“公主，这是小人这昨日在家中的窑里烧好的玻璃，小人打磨之后发现若是制造成这样凹进去的样子，可以看清楚远处的东西，若是打磨成这种凸出来的，则能够放大远处的物件，就像是在眼前一样。”于师傅年纪比较大，说起这些发现的时候很是兴奋，“小人还试着用水银黏住了玻璃的一侧，竟然制造出了能够替代铜镜并且制造起来非常方便的镜子！”
　　他献宝似的将旁边的一块一看就是刚刚制造出来，看上去有些简陋的镜子捧给了杨明心。
　　接过镜子的时候，她心中想的是，古代的匠人们果然都富有探索精神，在自己什么都没有说的情况下，自己发现了凸透镜和凹透镜，甚至还制造出了镜子，再继续稍微探究一下，望远镜应该很快也能制造出来。
　　“果然很清晰！”杨明心看着镜子中自己那张因为使用了过多铅粉，导致皮肤状态不太好的脸，心中有些感慨，虽然平时使用铜镜的时候也能够看清楚自己的脸，但是感觉跟用了很多年的玻璃镜子是完全不同的，虽然这块小镜子很像是某宝上买衣服送的那种小赠品，但还是给了她熟悉的感觉。
　　“于师傅，你还可以试试将这个凸透镜，和这个凹透镜组合在一起。”杨明心并没解释这是什么意思，想必作为制造者，于师傅应该能够理解，她将凸透镜和凹透镜在眼前叠加，果然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于师傅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在杨明心将两块透镜交给他之后，他拿在自己眼前试了试，就明白了杨明心的意思。
　　“公主大才！”于师傅有些佩服地说道，“若是将这两块镜子结合起来，就能看到更远处的东西！”
　　“没错，这叫做望远镜。”杨明心笑了笑，“看来玻璃的制造还是很顺利的，对了，另外一样东西制造的如何了？”
　　于师傅将玻璃放回到桌子上，领着杨明心来到了正在建造的一座窑跟前。
　　“公主，这就是您所说的那种叫做水泥的东西制造时需要使用的窑，根据您描述的制造方式，我们已经弄明白了其中的流程和环节，现在就等这口能承载高温的窑修好，便可以开始尝试着制造了。”于师傅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了几块石头，“这是我们找到的原料，根据您给出的要求，我在家中的窑里煅烧了一下，发现温度有些不够，烧不酥。”
　　作者有话说：
　　说起织布机，我父母曾经都是纺织工人，所以我对这东西实在太熟悉了，现代的织布机跟古代的纺织机给人的感觉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不过我对纺织厂最大的印象还是吵，一进车间就是无穷无尽的嗡嗡声，还有满天飞的棉絮，以及带着帽子的女工。不过现在的国有纺织厂倒闭的差不多了，苟延残喘的几个也几乎没剩下几条生产线，当初的国棉XX厂，现在也只剩下回忆了。


第23章 两个月
　　杨明心并没有催这位一看就很有创造欲望的于师傅的工作进度，并且给与了他极高的工作自由度。
　　将制作好的小镜子塞给了芙蕖之后，两人从于师傅的地盘出来，准备去后院的玉米地看看。
　　看见芙蕖好奇的把玩着小镜子，杨明心说道，“一会去找齐木匠给你的镜子做个好看的壳，之后这东西怎么制作怎么售卖就看你的了，毕竟你也看到了，这玩意成本非常低。”
　　芙蕖摩拳擦掌，刚刚青岫被安排了任务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如今自己也有了安排，心中更是雀跃无比。
　　“行了行了，你先别着急我，我准备叫你开个百货商店的。”杨明心感受到了芙蕖的兴奋之后一把拉住了她，“不过，在这之前咱们先去看看玉米种下了没。”
　　其实比起前面这些工业品，杨明心最关心的还是粮食的问题，在她不具备改良作物增加产量的条件下，只能尽可能的开发更多能吃的东西，也算是无奈之举。
　　“公主，这些玉米真的能吃吗？”芙蕖不是很确信的问道，“以前从未见过这种食物，而且长得好奇怪啊。”
　　后院的玉米有几株是从附近山里找到的，生长阶段各不相同，有两株已经接近成熟期了，所以能够看到里面露出一个小头的玉米穗子。
　　“当然能吃，只是现在数量还太少，等到后院这一小片玉米收获，叫厨子煮几个给你们尝尝。”杨明心笑眯眯地说道，“其实玉米味道还是很不错的，我先前在长安城一家胡人的摊子上吃过，之后才记住了这种食物，只可惜那胡人也是无意中得到的。”
　　她肆无忌惮地将所有的锅都往胡人的头上甩，反正对于大燕百姓而言，街上那些长得跟大燕人不一样的都是胡人，根本不用分辨到底是哪个国家的。
　　“好可惜啊，”芙蕖听信了杨明心的话，跟着感叹了一句，然后问道，“公主，您是准备让江宁的百姓以后都种植这种玉米吗？”
　　杨明心差点被天真的芙蕖提出的暴殄天物的想法震慑住了。
　　其实在她对于现代农业的记忆中，玉米这种东西通常都是种植在北方干旱地区的，因为这种作物不需要太多水分就能够成活，甚至在戈壁滩中也偶然有一小块一小块的玉米地分部，非常好养活。
　　在南方本身并不缺粮食的情况下，种玉米并没有什么必要。
　　“江宁的百姓倒是不用种这个，”杨明心思考了一下应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这个时代的人地理知识普遍非常薄弱，因为交通不是很方便的缘故，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自己所在的那座城市的范围，对于其他地方的样子基本来自于书籍中只言片语的描述，外加自己丰富的想象力。
　　当然，主要还是依靠丰富的想象力。
　　“从长安城往西北方向走，一直到河西走廊一带，都有很多戈壁滩的，”杨明心试图给芙蕖形容出戈壁滩是什么样子的，最终因为没有照片的辅助而有些失败，“你只需要知道，在那种非常干旱的地方，小麦和水稻都无法种植，但是玉米却能够在那里存活，只要浇灌的方式得当，是可以成功生长的。”
　　虽然杨明心并不是很确定大燕的河西走廊到底是什么情况，因为她暂时还没去过，但是从边境几个城镇的白家军将传来的消息判断，至少不是水草丰美的地方，大漠和戈壁已经存在了。
　　这到底是个不存在与历史中的时代，有些东西杨明心也只能慢慢去摸索。
　　芙蕖还是一脸茫然，显然没怎么听明白。
　　杨明心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画一份世界地图出来，这样不管解释什么都方便多了。
　　看过了刚刚种下还没发芽的玉米，倒是暂时无事可做了，杨明心安排芙蕖去跟于师傅那边对接，自己则回到了房间。
　　一进门就看见了桑池又蹲在门口，像是在等自己。
　　“你怎么又在门口等着？”杨明心有些无语，她推开门，叫桑池跟着一起进来了。
　　“公主，我这不是看到青岫和芙蕖都有事情安排，想来问问我又没有什么能做的嘛。”桑池小巧的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这两天带着程家的两个小丫头已经将江宁城里做纺织生意的都了解清楚了，并且也弄清了他们的棉花进货渠道，暂时没什么事情做了。”
　　杨明心倒是没想到桑池效率那么高，于是她拍了拍脑袋，倒是真的相处一件事情来。
　　“你去给我找几个道士，要真的练过丹那种，没炸过丹炉的不要，炸的次数越多的越好。”她给出了一个非常特别的要求。
　　桑池听得一头雾水。
　　“公主，您找道士来是要炼丹？”她有些不确信的问道，毕竟杨明心看上去不像是对丹药感兴趣的人。
　　“那倒不是，只不过会炼丹而且非常善于躲避丹炉爆炸的道士，是我需要的人才。”杨明心拿出了一张珍藏已久的配方，“这是我需要道士们帮我炼制出来的东西，其中有些材料也许他们的称呼不同，但是他们大胆尝试一定能够成功的！”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杨明心多少有些心虚，因为她根本记不住硝酸甘油的具体配比，只能通过实验来尝试。
　　而这个时代，爆炸经验最丰富的大概就是经常使用各种奇怪的材料炼丹，并且经常炸了自己丹炉的道士们。
　　他们的行为跟化学实验的差距只有一个耐炸的丹炉那么远。
　　桑池茫然地出门找道士去了，剩下杨明心独自一人留在屋里，开始思考后续的事情。
　　按照现在的进度，等到纺织厂修建好的时候，就到了开始对江宁城这些地方势力动手的时候了，在这之前她起码得让自己手下能用的府兵扩张到一个更加安全的数字，并且配备稍微先进一点的装备。
　　……
　　江南的春天在杨明心的眼中有点短暂，四月五月转瞬即逝，虽然这个时代还不存在雾霾，空气污染以及城市热岛效应，但是六月份到来时，作为一名北方人，她已经开始不适应江宁的气候了。
　　“为什么才六月份，天气就已经这么热了？！”杨明心坐在后山顶上刚刚修好的道观里，等待着据说今天会到达的陆家公子。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江宁城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风平浪静，杨明心的纺织厂正在悄悄地建设之中，青岫在纺纱机和织布机到位之后就已经忙的不怎么回来了，甚至专门在纺织厂里面给自己安排了一间屋子，就是为了盯着厂子的内部建设。
　　江校尉的采矿队几乎跑遍了整个江南，带回来大量的矿石标本，正在交给于师傅一一进行试验，芙蕖则在一旁帮忙。
　　桑池找来了道士们，也在山顶修好了道观，现在就等着那个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到来了。
　　不过这段时间里，长安城中倒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皇帝选了好些新的妃嫔入宫，就连梁贵妃都有些不如从前受宠。
　　白芷不断从京城送来消息，说是世家大族最近一直都有些异动，相互之间的往来也比较频繁，还有不少的货品从运河运抵长安，但是她并没能探听出来那些运送进长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杨明心始终对这些世家大族抱有非常强的警惕心理，这些人早就通过联姻将各家紧紧绑在了一起，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他们平日里却并不是那么齐心，如今真的一致对外起来，这里面必然有大事发生。
　　不会她还没反，这些世家大族先反了吧？
　　她确实有些担心这种情况发生，但是长安那边的寒门官吏不可能对此毫无反应，从白芷送来的信中能够得知，陈慕求这个寒门的首脑，最近正在跟其他的一些朝中大臣联络，同样不知道打算做什么。
　　杨明心现在甚至觉得，哪怕是寒门和世家同时都想宰了杨竟宗，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边疆重镇的动静，最近这几个月倒是一反常态的少，甚至郑江流像是消失了一样，几乎就没出现过。
　　三股势力都玩起了反常，谁知道究竟准备搞什么幺蛾子，这让暂时羽翼未丰的杨明心感觉压力很大。
　　好在虽然这几方势力各有异动，但朝中的局势还算稳定，皇帝似乎也察觉到了朝堂之中的暗流涌动，这段世间根本没有问过杨明心的事情。
　　她也算是因祸得福，皇帝的视线彻底被其他的事情转移走了。
　　而这个时候，白老将军介绍来的“世外高人”也终于从塞北游历归来，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赶到了江宁。
　　“等陆公子来了之后，你给他安排道观房间的时候小心点，最近灵虚真人带着他那几个弟子实验好像到了关键阶段，我担心他们一不小心把陆公子的房子一起炸塌了。”杨明心对桑池叮嘱着。
　　灵虚真人就是桑池从附近的道观中找来的最喜欢，同样也是最擅长炼丹的道长，他不仅喜欢炼丹，还喜欢收集炼丹失败之后的各种奇怪产品，杨明心从他的收藏中起码看到了好几种她见过但是叫不出名字的化合物。
　　总之，这是一位非常热爱实验的道长，于是在听说了杨明心的要求之后，这位道长主动请缨，带着他的几个弟子们来到了江宁城，并且驻扎在了山顶上新修好的道观之中。
　　“我知道了，肯定安排离得最远的屋子！”桑池说道。


第24章 陆惊尘
　　下午的时候，杨明心从自己外租那里接到了通知，传说中的陆公子终于到了。
　　这位陆公子是直接赶到了公主府的后山之上的，于是杨明心将自己糟糕的仪容仪表稍微整理了一下，但也没显得多么郑重。
　　他要是那么喜欢拘束于这些封建礼法之中，大概也不会拒绝入朝为官而是到处游历了。
　　杨明心对陆惊尘这个人是有自己判断的，从白老将军口中得知的那些事情，让她对这个人留下了“孤独的觉醒者”“离经叛道无人能懂的古代愤青”的印象。
　　至于陆惊尘到底长什么样子，她倒是没有考虑过。
　　在杨明心的心中，陆惊尘这个人跟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有点像，都是觉得现有的制度、规则、礼法甚至一些思想都让他感觉非常的不满，但又没有一个明确的指导思想告诉他究竟哪里是错的，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改变这个世界，更不清楚这个世界改变之后会是什么样子，这类人或许会比较迷茫。
　　这位陆公子这些年一直四处游历，很难说是不是在寻找自己内心那些疑惑的答案。
　　其实她觉得这样的人是很容易被自己拉入己方阵营的，因为自己所掌握的知识正好能够化解他心中的哪些困惑。
　　于是，她充满自信的坐在道观门口，等着陆惊尘的到来。
　　大约下午两点多，芙蕖从后面灵虚真人炼丹的院子出来，顺便拿了把蒲扇给自己挡天上的太阳。
　　“公主，灵虚真人说他已经差不多能确定最终的配方了，一会制造出来之后会进行一次实验，让您不要惊慌。”芙蕖在杨明心身边找了个阴凉地坐下。
　　“他这一个月内起码炸了十几次丹炉，实验了二十多回配方，我现在听不到后山的爆炸声都睡不着觉了，怎么可能会惊慌？”杨明心非常无语地说着，“不过实验了这么多次，总算快要定型了，正好，青岫那边纺织厂的各项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我们的计划可以正式开始了！”
　　这些天杨明心其实并没有闲着，这些需要进行准备工作的事情安排下去了之后，她开始编写比较初级的教材，是一些关于现代科学的基础知识，毕竟以她可怜的理工科水平，也就只能写一点基础的东西了。
　　而大燕的数学水平比她想象中的高一些，考科举的人多半学过一些比较基础的算学，至于地理方面的基础知识就非常落后了，这点也是在意料之内的。
　　她穿越到大燕的时候除了自己的脑子什么都没能带来，只得趁自己现在还能记起这些东西的时候赶紧写下来，至于这些知识能够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多大的提升了转变，她完全无法预料。
　　“公主，人好像来了！”芙蕖用蒲扇扇风的时候，隐约看到一个身影从山下走了上来，像是个年轻男子。
　　杨明心取出于师傅给她制作的望远镜看了一眼，确定是个寻常人打扮的轻年男性，这地方除了灵虚真人和他的一群小道士徒弟之外，暂时不会有其他男性出现，看来这位应该就是陆惊尘陆公子了。
　　从地上站起来之后，杨明心思考了一下应该怎么跟眼前这位陌生的青年打招呼。
　　只可惜她脑内预设好的十几种尬聊方案还没来得及开头，就被一声巨响打断了。
　　那是爆炸的声音，不仅杨明心听见了，快走到门口的陆惊尘也听见了。
　　“这次爆炸的声音怎么那么大？”杨明心下意识的揉了揉耳朵，然后就看到陆惊尘疑惑地看向后面的院子，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此时陆惊尘也注意到了门口还站着两个穿着男装的女性。
　　根据杨明心身上的衣服的质地，以及她束发的发冠上精致的玉石，他很快就确定了此人的身份。
　　“草民陆惊尘，参加公主殿下。”陆惊尘手中提着剑，对她行了礼。
　　杨明心被爆炸声震得有些听不清楚，但还是猜到了他在说什么，于是客气地说道，“陆公子不要多礼，要不这样，你跟我一起去看看里面的实验？”
　　她现在迫切地想知道，灵虚道长这次的实验到底成功了没有。
　　陆惊尘也很好奇刚刚的巨响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于是跟在了杨明心的身后，进入了这座“道观”。
　　其实这里除了最外面的门头上挂了太极八卦的图案，里面的建筑结构怎么看都跟道观没什么关系。
　　地面是水泥抹平的，外层的围墙是砖混结构，虽然铁匠们用一些合金矿石实验着打造出了一些比较特殊的钢材，但是由于技术条件的限制，高强度的钢筋并没能制造出来。
　　道观里面的建筑不多，山门之后跟着灵官殿，玉皇殿和三清殿。
　　偏殿供着药王和和文武财神，之后就没别的跟道观相关的建筑了。
　　而道士居住的后院则大的异常，其中只有几排房舍是灵虚真人和弟子们的住处，剩下的全都是试验场地。
　　这里的试验场地不仅仅是实验灵虚真人正在研究的炸/药，也用于杨明心招募来的其他工匠们实验各种东西，其中也就包括铁匠们根据杨明心的口述然后大开脑洞制造出来的全新火器。
　　“好家伙，这烟有点大啊！”走到后院的时候，杨明心已经能够闻到烟雾中那股奇怪的味道了，灵虚真人远远地站在院门口，似乎正在评估这次的实验结果。
　　“公主你来了，”看到杨明心领着人走过来，灵虚真人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本子，递给了杨明心，“你看，这是我最新一次实验的配方，也就是刚刚进行的实验，这次的效果非常好，基本可以按照这个比例进行配置了！”
　　看着灵虚真人穿着一身千疮百孔的道袍，而里面的烟雾消散之后又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坑，陆惊尘开始奇怪这里实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终于成功了！”杨明心也跟着兴奋了起来，这种炸/药的威力远比现在使用的火/药高很多，至少是足够她炸开后面那座山，并且开辟出一片靠谱的屯兵区域了。
　　兴奋完之后，杨明心才想起陆惊尘还在一边跟着，于是她有些抱歉地说道，“抱歉，我刚刚有些兴奋，忘了陆公子你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过现在这里还需要收拾一下，等到整理完毕之后再跟你详细解释吧。”
　　陆惊尘看着院中的大坑，只能点头表示认可，然后带着思考和探究的眼神跟杨明心走了出去。


第25章 坦诚相告
　　实际上，从见到杨明心的那一刻，他就开始观察这位在白老将军给自己传来的书信中被形容为“颇有志向”的公主，先前他还在长安城时，也知道宫中有位平阳长公主，是先帝的嫡出幼女，虽在宫外开府，却一直住在宫中。
　　而他之前对这位公主的印象也就仅限于此了。
　　之后在各地游历，也并未听说过这位公主有何不寻常之处，直到白老将军托人将书信传给了自己，并且告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陆惊尘的祖父与白老将军曾是战场上过命的兄弟，两家也一直是世交，也曾有过姻亲关系，因此他对白老将军非常敬佩和信任，在收到消息之后虽然有些惊疑，却又印证了他曾经在边关重镇游历时察觉到的不对劲，于是他确信了白老将军所言属实，决定过来看看这位公主到底有何打算。
　　在来到江宁之前，他对于这位平阳长公主的预设是一位精于算计，擅于朝堂斗争的狠角色。毕竟大燕曾有女帝，而且是以公主身份登基的女帝，平阳长公主是先帝嫡出的女儿，只是因为生的比较晚，先帝驾崩时尚未及笄，因而从来没有接触那个位置的机会，否则早生十年，以她嫡长女的身份，若有心机和白家这样的将门世家护持，皇位能否轮到当今这位圣上还未可知。
　　只是今日见到这位公主本人之后，他最初的设想几乎全部推翻了。
　　通过这不到一刻钟的短暂接触，他首先感觉到了平阳公主对待她身边贴身侍女的态度，那是一种很少在皇家子弟身上见到的态度，名字叫做平等。
　　而她身边的侍女似乎也很习惯与这样和公主相处，也从不自称奴婢，说明这对主仆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
　　其次，平阳公主居然专门在道观外等待自己，虽然自古就有礼贤下士的传统，但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名士，也不值得一国公主如此迎候。
　　但是看这位公主的态度，似乎并不觉得在门口迎接有多么特别，更像是经常这么做。
　　之后进入了道观的后院，他看到那位道长是直接向公主询问的，也就意味着他们所在实验的东西是这位公主亲自主持的，甚至也很了解其中的工序。
　　这在陆惊尘的眼中都显得很独特。
　　他自幼生长在长安，祖父是有国公爵位的将军，因此平日里接触的皇室亲贵从不在少数，却从未见过这些皇族如此放得下贵族的脸面。
　　虽然不能排除这位公主是知道自己要来才专门演了一出戏给自己看的，但陆惊尘相信自己的观察，至少下意识的反应和动作是骗不了人的。
　　他在到来之前就在思考自己是否应该留下的问题，毕竟在陆惊尘的眼中，无论是哪个皇族得到了皇位，所做的无非都是之前的事情，百姓们照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他本也无心功名利禄，也不图谋什么从龙之功，若是这位公主与自己曾经见过的所有为了谋夺皇位不择手段的王爷公主们没有区别，他就准备直接请辞离开了。
　　目前看来，这位公主还有观察一下的余地。
　　杨明心倒是不知道短短的十分钟里面，自己的行为让陆惊尘这位自己等了很久的“世外高人”扮演者已经想了这么多的东西，看过了刚刚的实验情况之后，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将配方定型出来然后批量生产。
　　甚至她还觉得这位陆公子有点锦鲤属性，人一到实验就成功了。
　　带着陆惊尘回到了前院之后，杨明心客气的请他在道观唯一的歇息处——食堂小坐片刻。
　　这里说是食堂，但山上的道观平时不会有人来，因此只摆着几张桌椅，同寻常的书房区别不大，是用来谈事情的地方。
　　杨明心请陆惊尘坐下之后，芙蕖端了两杯茶进来，然后站在了杨明心的身后。
　　“真是抱歉，陆公子远道而来，没想到一来就让你碰到了这事。”杨明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后院那位道长是灵虚真人，在帮我进行一些实验。”
　　陆惊尘心知自己还不是这位公主的心腹之人，于是并未过多追问，只是礼貌地回应道，“公主客气了。”
　　“外祖应该同您说过我请您来江宁的目的，”杨明心本身就不喜欢多说客套话，于是直接转入正题，说道，“如今边境不安，陛下却置之不理，朝中也多有异动，一旦郑江流与夷人串通一气谋反，只怕大燕百姓难得安生。”
　　她说完之后习惯性地看了看陆惊尘的神情，发现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目光并没有集中在某样明确的物品上。
　　“不知……公主对此事有何打算？”陆惊尘意识到对面的平阳公主没有继续说话的时候，才提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
　　若是这位公主开口说的是打算屯兵于此反攻长安并且拿下皇位，他就准备直接告辞了。
　　杨明心思考了一下应该如何跟陆惊尘解释自己的打算，然后才开口说道，“陆公子若问的是边镇的事情，我目前的打算是将江宁作为屯兵之地，若是时间允许，则耗费一到两年的时间，让我手下的兵将缓慢潜入到边境城镇之中，若是边境意图谋反，就先抵挡一阵时间，先撤离边镇和附近几个城镇的百姓，然后协同大燕的官军一起抵御谋反的夷人，至少对于大燕来说，夷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说完之后，杨明心顿了顿，才继续开口，“陆公子若问的是边镇之外的事情，我只能说，杨竟宗昏聩如此，想要他从帝位滚下来的人不只我一个，只是陆公子应当也知道，帝位更迭无非是皇城里换一个穿着龙袍的人罢了，于百姓，于天下并无什么区别。”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观察了一下陆惊尘的神情，发现他确实有所触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次的宣传攻势已经开始有效果了，于是乘胜追击道：“其实说来可笑，我虽身为皇家公主，却不觉得皇权应当是这个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因为这个天下并不是由皇权创造的，而是由百姓创造的，无论是士兵们吃的粮食，还是用武器，甚至是士兵本人，他们都是百姓所创造的，皇权，无非是在百姓创造了一切的基础上，疯狂掠夺着百姓的利益，并且不顾百姓生死的东西罢了。”
　　这话从一个皇家公主口中说出来有些奇怪，但是杨明心从来不觉得自己穿越到古代，变成了古代皇族之后就应该将思想跟他们同化，自己是来自现代，经受过这么多年教育的人，是习惯了人民至上这条基本理念的人，也是坚定认为人民群众才是历史创造者的人，因此来到了大燕，哪怕自己身为先皇的嫡出公主，是有可能起兵得到帝位的人，却依旧不愿意这么做。
　　因为她从骨子里不认可封建的制度，因为她从一开始就能够看到百姓的疾苦。
　　为人民服务从来不是一句空谈，是在发现自己有一定的力量可以为百姓做到一些事情的时候，那种从心底涌出的责任感。
　　这种感觉很奇妙，甚至她还在现代的时候都没有感受到过。
　　陆惊尘听完了杨明心所说的话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言论，这些很“造反”的言论。
　　关键是，这种言论还是从一位皇族口中说出来的。
　　这让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杨明心继续观察陆惊尘的反应，觉得自己这次的宣传应该很到位，至少他看上去有些心动了，应该能够留下来帮忙。
　　现在她手下最缺的就是人才，甚至已经到了快把白长史逼得恨不得能把自己劈成两半分开来用的地步。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电影台词。
　　“21世纪最缺的是什么，是人才啊！”
　　目前看来，这个大概存在于公元七世纪的大燕最缺的也是人才。
　　“公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你打算如何做出改变呢？”陆惊尘反映了一会，发现这位公主只是阐述了自己的理念，并未具体讲述实际行动。
　　杨明心暗笑，这家伙果然上钩了。
　　只要他对自己的行为和理念产生好奇，那么就意味着自己可以通过带他参观正在进行的一系列工作，从而留下这个人才。
　　于是杨明心站起身来，压抑住自己地兴奋之后说道：“我觉得嘴上说说陆公子可能很难相信，这样吧，你随我去山下看看，也许会知道我打算如何做出改变。”
　　陆惊尘带着有些复杂的心情同样起身，决定跟着这位“口出狂言”的平阳公主一起去山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悄悄给芙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杨明心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将陆惊尘带去了山下的府邸中。
　　人都骗到了府里，怎么说也要让他留下来才行！
　　杨明心看了一眼陆惊尘，像是在看什么珍稀保护动物。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写这本书之前有想过要不要写成公主谋反成为一代女皇，那大概会是很爽的大女主爽文，只不过我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这么写，可能是因为我有更想试试的东西。


第26章 用成果说话
　　杨明心一路领着陆惊尘来到了别院里，从侧门进去之后，直接来到了已经建设得初具规模的试验区域。
　　这片地方最开始只是几个工匠们在小规模研究一些杨明心根据自己记忆中的样子绘制出来的图纸，或者是进行一些实验，之后白长史招募的大量工匠到达，这里就变成了半个工厂，工匠们一边制造着纺纱机等物，一边尝试着对这些刚刚生产出来的新东西进行更多的改良。
　　人的创造性是很强的，尤其是在拿到了一样新东西之后，他们总是会尝试着将这样新东西玩出更多的花样来。
　　“这里是我们目前的研究部门所在的地方。”杨明心介绍道：“左边这一片区域是纺纱机和织布机的制造之地，用来生产最新的机器，这些机器一天纺出来的布料，至少是使用陈旧的纺织机纺织出来布料的十倍，同样的，价格也会降低到哪怕是普通农户都能够随便购买的地步。”
　　陆惊尘听闻之后，非常惊奇的站在了这些织布机的面前。
　　“公主，您来啦。”一个齐木匠抹着汗，从后面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昨日青岫姑娘才来找过我，问明日能否将最后一批纺纱机送过去。”
　　“我看这好像做的差不多了。”杨明心看了看正在制作中的几台纺纱机和织布机，然后说道：“齐师傅你也别着急，工厂那边的工人们还在培训，我昨天问过白长史了，她说起码还要培训五天才能上岗。”
　　齐师傅在才松了口气，说道：“这就好，这几天江校尉还跟我催测绘的工具呢，我都快忙的脚不沾地了。”
　　杨明心笑了笑，说道：“齐师傅您忙去吧，我只是过来随便看看情况，不耽误你们的工作了。”
　　此时，陆惊尘也看完了这几台样子奇怪的织机，心中有些好奇的地方，但又不知道如何去问。
　　毕竟他对女人家用的织布机实在不了解。
　　“公主，请问刚刚那位匠人师傅说得工厂是什么意思？”陆惊尘干脆问了另一个自己很想知道的问题。
　　从字面上，他倒是不难理解工厂这两个字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刚刚这位公主的说法，这座工厂似乎是用来织布的。
　　平日里的布庄绸缎庄通常都是养一些自己的工人，最多也就十几二十人罢了，很多时候还会从村里低价收购百姓们自己纺织的布料，所以他想象不出所谓的“工厂”，到底会什么什么样的规模。
　　“工厂这个词，解释起来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杨明心转身看向陆惊尘，“简单来说，工厂其实就是聚集了大量相同的机器，比如你看到这些纺纱机和织布机，并且成规模，大批量的生产同一种或者固定的某几种产品的地方。”
　　她觉得这个解释陆惊尘应该是能想明白的，于是接着开口。
　　“就拿我这座刚刚兴建的工厂作为例子，这家厂子目前的规模是三百台纺纱机和三百架织布机。”杨明心对自家工厂的数据了如指掌，干脆直接拿出来举例。“这家工厂每天能够生产的布匹，将会是一个很大的数量，而之后这家厂子也许还会扩张，以为现在的这些纺纱机和织布机只是暂定的规模。”
　　陆惊尘其实不太能想象到这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对于古代人来说，大规模的机械化生产是很新鲜的东西，虽然那个时候也有许多人大规模的从事某种工作，但是他们的面前通常不存能够简化许多工作步骤的机器。
　　不过眼前的这些大部分甚至全部工序依旧需要手动操作纺纱机，在早就习惯了现代到处都是全自动甚至半自动设备的杨明心眼中，其实也算不上机器。
　　从齐师傅管理的生产区域离开之后，杨明心带着陆惊尘来到了于师傅的地盘，发现于师傅正在对着刚刚烧制出来的水泥做研究。
　　“于师傅，您这是在干什么？”杨明心也没看到他的动作，于是奇怪的蹲了下来，跟于师傅一起盯着水泥看，凑近了之后才发现，于师傅又将水泥磨制的更细了一些。
　　“公主你看，这是用那边老郑打造出的新的钢球磨制出来的水泥，比起原来的那种钢球又细了很多，强度应该更上一层楼了！”于师傅兴奋地说着，他正在盯着的是一块已经按照比例混合好了混凝土，现在正在计算凝固的时间，等到凝固之后，应该还要去做有关强度的测试。
　　“郑师傅那里的钢材有进展？”杨明心倒是从他的画中听出了这一层意思，于是问道，“这次新研制出来的钢材比之前的硬度还要大吗？”
　　“大得多，据说这次放进去的是一种黑褐色的矿石，之前老郑用这种矿石试验了好多次，结果都失败了，这次据说一生气直接扔了几大块进去，没想到就炼出了这样的钢。”于师傅也在啧啧称奇。
　　杨明心大概猜到郑师傅应该是碰巧试验成功了某种合金钢，但是她对这方面的知识约等于零，所以无法做出评价。
　　问于师傅要了成品的镜子和望远镜之后，她干脆带着陆惊尘又去了郑师傅的地盘，这次看到的是满地颜色各不相同的矿石，还有各种各样的实验失败品。
　　郑师傅满面红光的指导着徒弟们，将一块块矿石投入到炉中。
　　转身看见杨明心进来，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公主，您今日怎么过来了？”
　　“刚刚在于师傅那里听到您这里有所收获，所以过来看看，”杨明心解释了一下之后便问道，“听说郑师傅您研究出了一种非常坚硬的钢材？”
　　“嘿嘿，那可不是，这是我前些天实验的时候专门打造的几把兵器，您试试看。”郑师傅考虑到了杨明心的身材和臂力，将一柄细剑递了过来。
　　杨明心也不客气，提着剑砍在了边上用来试验铁器锋利度的木桩子上。
　　以她这样长期不怎么锻炼的臂力，居然将细剑的剑刃全部都刺入了木桩里。
　　“好家伙！”杨明心拔出了细剑，“这钢材的质量真不错，对了，我上次给你描述的钢筋可以用这种钢材试试看，不过咱们这里的铁矿储量并不多了，等测绘结束之后，我得想办法弄点优质的铁矿回来了。”
　　虽然说大燕的铁矿石等等都是朝廷专门开采的，但是作为皇室成员，杨明心如果想要私自开几处矿，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般的地方官员不会跟皇室的公主过不去，而杨竟宗这位新纳了不少妃嫔的皇帝虽然并未流连后宫，但仍旧被前朝的事情绊住了，大概没时间搭理自己这个手下只有五百府兵的公主。
　　说起这事，还要从一个月之前白芷从京中传来的消息开始了，白芷在信中说道，京中世家大族多有异动，她手下的那些线人们通过在后宅得到的支离破碎的消息，隐约推断出，这几大关陇世家似乎有谋权篡位之心，但是并无明确的证据。
　　杨竟宗在这些世家大族的府邸之中必然也有自己的眼线，想必也探听到了这个消息，但是他手中只怕也并无这几个大家族联合起来妄图对自己不利的把柄，因此心中虽有警惕疑虑，却无法直接做出应对。
　　总的来说，在自己离开了长安城之后，这座城市的暗流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了。
　　将飘飞的思维转回眼前的事情，杨明心将细剑还给了郑师傅，然后说道，“郑师傅您先忙，我去别处看看。”
　　陆惊尘一眼就看出杨明心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但是他对这位公主并不熟悉，就算有好奇之处，也不好直接开口。
　　带着陆惊尘在这一大片区域转了一圈之后，总算是走到了一大片农田之前。
　　在杨明心孜孜不倦的找人探寻的过程中，她现在已经收获了几十种这个时代还没有的植物。
　　拜候鸟所赐，这些植物大多都是隐匿在深山中的一两株，如果不是专门搜索，大约再过几百年都不会被人发觉这东西其实能吃。
　　“这里是一些能够食用，但是还需要培育的作物，”杨明心指着那些移栽过来的植株，“这是辣椒，那是番茄，这些是白薯。”
　　她先前要求出门探矿的队伍在山中搜寻的时候要将所有从未见过的植物都带回来，甚至为了此事，还在队伍中安排了两位对药材非常熟悉的老中医和药农。
　　“这些都能够作为食物？”陆惊尘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还是有些怀疑。
　　“现在还是不行的，”杨明心笑了笑，“数量太少了，要留着育种，这些倒是马上可以用来吃了！”
　　她这次指着的是已经长出果实的玉米。
　　一般的玉米成熟期在两个半月到五个月不等，她这里的品种看上去像是三个多月成熟的种类，目前已经结出了小小的玉米，不久之后这片地就能收获将近一千的玉米棒子。


第27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
　　“这种叫做玉米的作物，成熟期大约需要三个月，但是产量很大，并且能够在非常干旱的地区存活，对土壤的要求非常低，是百姓们可以在麦收之后到下一季播种之间种植的作物，我们现在正在做育种的工作，之后将会大规模推广，而这片田地中的几种作物也都是可以在北方非常干旱的地区存活，并且产量很高，种植要求很低的作物。”杨明心转过身看向陆惊尘，“对于我来说，能够让百姓都吃上饭，吃饱饭，是我做一切事情的最大目的。”
　　陆惊尘明白她所说的那些事情是什么，这也是她将自己找来此处的原因。
　　“公主，您跟我想象中的，的确不同。”陆惊尘实话实说，就在这短短两个时辰的接触之中，他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人对这些寻常的贵族从来不会在意的农业和匠作的事情非常在意，而且在给自己介绍的时候简直如数家珍，可见是真的对这些成果感到开心。
　　杨明心想了想，说道，“其实我知道陆公子心中的顾虑是什么，我是皇族，又是先帝的嫡出公主，以我现在的身份，我大可以招兵买马，到时候趁着边关起事，想办法夺下皇位，像是高祖昭皇帝一般做女皇？”
　　之前她从白老将军对这个人的评价之中就能察觉到，他是个隐约察觉了封建制度存在问题，却又没有找到新的思想作为引导的人，这样的人对封建制度下的很多东西在本能上是排斥的，尽管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究竟是为什么。
　　对这样的人，她倒是很清楚应该如何说服。
　　“所以，您做这些事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陆惊尘依旧执着于这个问题。
　　“你看到这些土地了吗？”杨明心指着眼前的土地，“我们所有人都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哪怕他们从事着完全不同的工作，其中有的人负责种植粮食，有些人负责建造房屋，而有的人负责管理这个国家，有的人负责保护那些为他们种植了粮食，建造了房屋的人。
　　在我的心中，无论是农民还是工匠，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寻常的商贩，他们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是对这个国家所做的贡献不同而已。”
　　她再次强调了一遍自己最基础的理念之后，又看向了陆惊尘，“我听外祖说过，陆公子过去就是因为无法认同大燕的许多事情因而拒绝入仕，我觉得我能够给陆公子所有的问题一个答案。”
　　陆惊尘心中一动，目光如炬的看向杨明心。
　　“那在下倒确实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他开口说道。
　　“陆公子请。”杨明心站在原地，非常镇定地望着陆惊尘。
　　“无论如何改朝换代，百姓终究失去土地，流离失所，何解？”陆惊尘问道。
　　“我认为，世家大族，地主乡绅自古以来就把持着大量的土地，无论如何改朝换代，这些土地都掌握在他们的手中，若想要让百姓拥有土地，就只能不破不立，将所有土地全部收归国有，并且按照每户人数分配土地，土地可随意耕种，但无论百姓还是官员都无权买卖，并且取消税收，改用统一的价格收购一部分百姓的粮食，也允许百姓们自己售卖，并且鼓励百姓多加耕种。若有敢于私自侵吞土地者，按照重罪论处。”杨明心坚定地回答道，“我知道这样做会导致这些世家大族，乡绅地主与我作对，但是陆公子应当也清楚，如果不将这数千年来形成的土地关系打破，百姓们的土地依旧无法一直属于他们，并且会被这些大户们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想方设法的夺取到自己手中。”
　　陆惊尘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办法，直觉告诉他这样是可行的，但仔细想过之后，却又困难重重。
　　“公主，如果您这样做，也许是与全天下为敌。”陆惊尘沉默了很久以后才开口说道。
　　杨明心笑了，她又看向了土地，问道，“陆公子，你知道天下有多少人吗？”
　　陆惊尘愣了一下，他倒是并未详细了解过这个数据。
　　“大燕一共有六千万人，这是个很大的数目，”杨明心继续她的攻势，“这六千万人中，五千多万人都是农民，或许他们无法在朝堂中发出声音，也无法为自己的利益而请愿争取，但他们仍旧是大燕国土之上人口最多的一群人。我所做的事情也许有悖于世家大族的利益，也大大的侵犯了这些地主们的利益，但是我做的事情，对于剩下的五千多万人来说，是有利于他们的！
　　这些人之中，也许有半数都无法吃饱穿暖，他们毕生所求之事也无非是好好活着，有一口饭吃而已，如果我代表了他们的利益，又如何能够称为与天下为敌呢？相反，我会得罪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于天下为敌的人！”
　　陆惊尘站在原地，杨明心的这番话说完之后，他突然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那是一种自己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是啊，底层的百姓才是最多的，历朝历代的起事都是因为他们利益没有得到尊重，当初的汉高祖不过是一个亭长，与普通百姓，无异，却能够打下大汉的江山，除了秦的暴/政之外，更多还是因为百姓无法生存下去，所以选择了揭竿而起。
　　自始至终，那群这片土地上最为沉默的群体的声音，几乎从来没人在意过。
　　但他们所拥有的力量，确实无法用准确的数字来形容的。
　　“公主，所以您的打算是，以这些村中的农民作为依靠，逐渐改变大燕？”陆惊尘很久之后才回过神来，他已经明白了一些杨明心的想法。
　　“是，但不完全是。”杨明心说道，“村中的农民没有读过书，也不懂得道理，我想要的队伍，是一支明白自己为什么而奋斗的队伍，那才能取得胜利。”


第28章 万事俱备
　　事情解释到这个程度，杨明心觉得差不多了。
　　于是她转身说道，“陆公子，我知道你的心中还有许多疑虑，无妨，这几日会有一些事情，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杨明心对陆惊尘现在这样的反应其实已经很满意了，若是他只看了这么一点东西，听自己说了这么几句话，就毫不犹豫的纳头便拜，那这样的人反而不是她所期待的人才。
　　让芙蕖带着陆惊尘重新上山安排，杨明心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却发现白长史刚刚从外面进来。
　　“公主，你回来的正好，有消息。”白长史在她进门前叫住了她。
　　“咱们进去说。”杨明心看她手中拿着的字纸，心知有事，于是请她进了门。
　　白长史进门之后就将那张纸交给了杨明心。
　　“公主，刺史府那边送来的消息，这一任刺史任期已满，即将回京述职去了。”白长史说道。
　　杨明心看过了刺史府那边出于礼数送来的消息，逐渐露出笑容。
　　“之前我还在想，这位刺史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京述职，没想到这东风来的还真快。”她将消息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转头说道，“姑姑，既然刺史两日之后出发回京述职，那么我们的厂子还有铺子定在三日之后开张，你告诉青岫，让她这两天不要在铺子和厂里出现，静待我的消息。”
　　杨明心的工厂其实修建好了一段时间，之所以至今还未开张，等的就是陈刺史进京述职。
　　这位刺史与朝中的关联过于紧密，他若是还在此处，很容易看出事情是自己做出的谋划，到时候将这个消息送进京中，杨竟宗难免猜疑，她现在尚无完备的武装，若是被这位皇兄盯上，只怕日后发展不易。
　　所以这两个月中，她一直都在等待这位刺史任期已满回京述职，他一旦离任，新刺史也尚未赶到，中间的几个月空档，足够她在江宁城做许多事情。
　　“公主，刺史离任，我们的计划这是要开始了，”白长史也明白了杨明心的打算，“臣这边是否要让江校尉他们准备起来。”
　　杨明心算了算时间，说道，“我们的厂子就算是运营起来，也没那么快抢占当地的市场，等到他们反映过来至少需要十五到二十天的时间，到时候他们才会与我们产生冲突，在不知道厂子是我们建造的情况之下，他们一定会选择像是灭门了程家那样的方式来对付这个在江宁城毫无靠山的，由‘西域人’作为老板的铺子，那时候才是我们动手的时间。”
　　她并没有跟白长史卖关子，这个计划是从纺织厂开始修建的那一天就已经制定好了的，白芷从京中找了一个身家清白的西域人，叫他来到了江宁，这座纺织厂的一应官凭都是由这位名叫托罗纳的西域人办理的，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而纺织厂中的机械都是在别苑中制作好之后混在各种其他物品中悄悄转运出去，之后在纺织厂中组装起来的。
　　至少从明面上来说，这座纺织厂以及配套用来售卖产品的店铺，跟公主府没有任何关系。
　　当然，这仅仅是计划的第一步而已。
　　“江校尉那边先暂时不要动，只是要多派几个人盯着纺织厂和店铺内外是否有人在打探消息，对了常大嫂那边联系的如何？”她说完之后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之前定好的那些能够来纺织厂务工的人，没出什么意外吧。”
　　自从在乡下跟常大嫂聊过之后，杨明心就制定好了一个收拾当地乡绅地主的计划，每到这个时候，她还是很庆幸自己穿越过来之后是个公主的，起码有一定的能力对自己所见的不平之事进行反抗。
　　若是真的穿成了一个普通百姓，只怕她就算心有不甘，也无力改变什么。
　　借助封建的势力反封建，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
　　常大嫂这边的事情后续一直是白长史在接洽的，就是因为负责的事情太多，白长史差点当场把自己劈成两半。
　　“许诺的粮食和银两已经到位了，他们自然是愿意来的，尽管选择背叛当地的世家大族有可能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危险，但只要能够保障他们的家人的安全，并且能吃上饱饭，他们还是愿意来赌一把的。”白长史说起这事的时候，神情有些复杂，她说道，“其实这些百姓们冒了很大的风险，图的却只是家人能好好活下去罢了。”
　　杨明心跟着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我很确定我们能够保护好这些村民，但没有理由能够说服他们，哪怕我的身份是公主，是高高在上的皇族，但是这里的百姓更加惧怕的仍旧是当地的世家大族，毕竟他们才是这里的地头蛇。”
　　在没有亲眼看见杨明心打败那些世家大族，并保护他们的安全之前，没有一个人能够彻底放心。
　　毕竟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长安去了，而他们还要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活。
　　杨明心将这些繁杂的思绪抛在了一边，说道，“安排他们三天之后集体进入纺织厂，一定要迅速，这一季的水稻即将收割了，我就不信他们沉得住气。”
　　“公主放心，臣一会儿就联系常大嫂通知他们。”白长史跟常大嫂之间是有联系的，而常大嫂也帮助白长史征召了附近很多村中的妇人作为女工进入纺织厂进行培训，现在已经逐渐开始生产，等到男工到位，有了整理和搬运的人员，效率会比现在还要高。
　　看着白长史忙忙碌碌地走出去，杨明心拿出自己的自制日历，在三日后打了一个红色的圈。
　　一切的平静就要从这天开始结束了。
　　桑池在外面敲了敲门，杨明心透过门口娇小的影子认出是她，便叫她进来说话。
　　“公主，您之前安排的有关宣传的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桑池手中拿着一叠纸张，“印刷的匠人师傅跟我说，这些是最新制作出来的。”
　　杨明心接过桑池手中的东西，详细检查了一下。这是一份简单的广告宣传，分成了两个版本，一个是用连环画绘制出来的布料大减价，另一个则是文字版本的。
　　其中，连环画上用小人手中铜钱的数量代表了价格的降低，杨明心看过之后，觉得还算简单易懂。
　　“就按照这个模板下去制造吧，不要怜惜纸张，至少咱们府里还不缺这点钱。”杨明心将宣传单重新交给了桑池。
　　这个时代的造纸技术虽然相对来说比较成熟，但纸张的价格仍然居高不下，一般平民并不能负担得起，她倒是没这个顾虑，毕竟公主府的家底倒不至于用不起纸张。
　　这些宣传单是要在江宁城中散发的，酒香也怕巷子深，哪怕价格已经低到了一定程度，也需要广泛宣传，让大家都知道这家店铺的布料极为便宜。
　　杨明心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吸引客源并且抢占市场份额，让江宁城中其他布庄的老板们意识到威胁的存在。
　　“对了，”杨明心叫住了正准备出门办事的桑池，“还有一件事情要交代给你，等到咱们的布料开始售卖之后，你找人去附近的几个村子看看百姓们对这件事情的评价，着重注意有没有人抱怨自己织的布卖不出去了，这样的人有多大的数量。”
　　这是也是她最担心的事情，主动打破传统的小农经济模式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毕竟如果所有的农民都如同往日一般被束缚在土地上，那就无法产生工人，更无法发展工业，这对她未来的计划非常不利。
　　但，主动打破这个关系之后，必然会引起一系列的反应，她必须要掌握自己所做的事情对百姓到底产生了哪些影响，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及时获取情报有助于让她根据不同的情况对计划进行调整，以避免百姓因原本的生产关系被打破而导致无法维持正常的生活。
　　杨明心这里目前有两条反馈渠道，其中一条是跟白长史联系紧密的常大嫂，另一条就是暗中观察的桑池了。
　　“我知道啦，公主您放心。”桑池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然后拿着宣传材料出去了。
　　晚上的时候，青岫满脸写着兴奋地冲进了杨明心的房间。
　　见她进门，杨明心也观察了一下青岫的状态。
　　在纺织厂忙碌的这段时间里，大约是因为需要东奔西走联系各种事务的缘故，她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但整个人非常精神，尤其是今天，兴奋的情绪都快溢出来了。
　　杨明心多少有些欣慰，从一个有些小心翼翼的宫女，到满心自己事业的实际上的纺织厂长，青岫的变化证明了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公主，听说三日后厂子就要开工啦！”青岫倒是没有杨明心那么多的想法，她只是兴奋地说着：“开工之后就会有利润，工人们就有工资可以拿了！”


第29章 大幕拉开
　　杨明心没想到, 青岫现在心中最在乎的事情居然是工人们可以拿到工资了。
　　“那是自然，生产开始了，工资就是要发的, ”杨明心示意她坐下歇歇, “你看看你，这身衣服穿了好几天也没见换洗, 就算再忙也要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
　　青岫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小声辩解道，“这几天厂里特别忙, 工人们在和纺纱机跟织布机磨合, 铺子也刚装修好，招牌前日才挂上去。”
　　“说起这事，你这几天就别去铺子里了，免得被人认出来, 就算去厂里也记得别在太多人面前露面，厂里的工人们不知道你是我公主府的人，但是那些官员手下的人眼睛可毒着呢，到时候必然能够猜出这座厂子与我们有关。”杨明心提醒道。
　　“这事我知道了，”青岫抓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然后有些兴奋地说道，“常大嫂这人做事真的很稳妥，厂子里的人大多被她说通了, 知道这厂子背后是我们的那一部分人都没跟剩下不知道的人透露。”
　　杨明心对此并不意外，那日见到常大嫂的时候, 她对这位中年妇人的第一印象就很不错。
　　不过比起厂子里这些不少是从附近几座城市招募来的工人们, 她更担心的还是那些佃农们会不会将事情泄露出去。
　　当时为了让这些佃农能够放下担忧选择跟她合作, 白长史和常大嫂去联系的那些人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做任何事情都是存在风险的, 杨明心再怎么小心筹谋，也不可能保证所有的事情都能不会出差错。
　　“好了，你这几天也很累了，赶紧回去休息休息。”杨明心把青岫打发出门之后，坐在桌前发了一会儿呆，其实直到现在，她都不确定自己这么做到底能否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只是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直到此刻，她才深切的感受到想要改变一个维持了数千年的制度有多么艰难，就算是见证过先辈的成功，也从中学到了很多东西，在轮到自己时，依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摸着石头过河。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杨明心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
　　三天转瞬而过。
　　六月十六一早，桑池手下的一个小宫女过来报告消息，陈刺史的车架已经出城了。
　　“陈刺史走的还真早，”杨明心正坐在镜子前看自己的脸，听到小宫女说话之后便转过头说道，“你去把桑池和白长史都叫过来。”
　　小宫女出门之后，杨明心摸了摸自己因为最近没怎么化妆而稍微恢复的皮肤，再次感慨自己为什么不是学化工的。
　　不一会，白长史跟桑池一起进门了。
　　杨明心一眼就看见了白长史脸上浓重的黑眼圈，心中有些愧疚，但是她身边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实在太少了，只能劳烦白长史能者多劳。
　　“公主，陈刺史出城了？”白长史进门之后便说道。
　　“嗯，已经出城小半个时辰了，我们可以按照原计划开始了。”杨明心束好了发髻站起身，“我因为身份的缘故，这次只能在府中等待你们的消息，祝你们一切顺利。”
　　桑池的脸上有些激动的神色，就连白长史的眼神也闪过了一丝兴奋，这件事情已经筹谋了两个多月，总算到了动手的时候。
　　“公主放心，我们一定办妥。”白长史说完之后拱手行礼，带着桑池一起出去了。
　　芙蕖从门外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到她们出门，心知是事情开始了。
　　“公主，灵虚真人送来消息，说是配方已经确定了，并且制作了一批成品送来。”芙蕖说道。
　　之前在山上看炸/药实验的时候，杨明心根据那个大坑，判断灵虚真人这次的配方应该是正确的，看来经过了这几天的反复试验之后，这位生错了时代的化工爱好者总算是制造出了第一批满意的作品。
　　“既然炸/药已经到位了，我们后山的爆破工作也可以进入筹备阶段了，你跟灵虚真人一起去选择炸点，他现在是这个世界上对这种炸/药最了解的人。”杨明心想了想，又给了一个时间限制，“三十日之内，你们最好能够想办法在后山制造出一个洞穴，越大越好。”
　　这些事情原本就是芙蕖在接洽，听到了杨明心的安排之后，芙蕖也没有太过惊讶，反而说起了陆惊尘的事情。
　　“对了，陆公子托我穿个口信过来，说是若有需要人手得地方，他愿意听候差遣。”芙蕖传完了口信之后想起那日的事情，笑着说道，“公主，陆公子这应该是想通了吧。”
　　“至少他暂时认可了。”杨明心也没把话说死，上次一下子跟陆惊尘输出了很多东西，他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才能够消化，现在传消息过来在她其实有些惊讶，这可远远没到她所预设的那个时间。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有人愿意帮忙是好事。
　　“你上山的时候请陆公子先来府中吧，直接请他去外祖的院子，上次时辰太晚就直接送他上山了，这几日他又闭门不出，一直没来得及跟外祖请安。”杨明心安排过之后就将这件事暂时放下了，她现在更担心的还是纺织厂那边的事情。
　　白长史和桑池在除了公主府大门之后就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离开了，白长史骑着马，带着两个随从直接奔向了临溪村。
　　常大嫂这几日一直在村中待命，见到白长史风风火火的策马来到临溪村，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白长史，您怎么一大早就来了？”常大嫂出门迎了上来。
　　白长史环顾左右，说道，“常家妹子，咱们进去说。”
　　常大嫂顿时就明白过来，于是等白长史进屋之后就关好了门。
　　“我时间也紧张，这次过来就是要跟你说，咱们之前计划好的事情已经到时候了，今日你就去通知早就联系好的各家，晚上等各家的男人回来之后，直接在我们约定好的地方集合，有人连夜安排他们离开，同样的，各家的亲眷们尚且在家的统一集中到你家里，我们按照原计划离开。”白长史语速很快地说道，“你切记小心谨慎，不要被无关的人察觉到这件事情，在各家离开之前，你让他们将这个张贴或者悬挂在自家门口，放在越醒目的地方越好。”
　　常大嫂有些激动的接过了那一叠纸张，这段时间她跟公主府有联系之后，白长史除了安排她联络各种事务，同样也教了她识字，如今比较简单的常用字，她都能认出是什么。
　　这些粗糙的纸张上面只写着两个大字。
　　“罢工”
　　见常大嫂这边安排完毕，白长史骑着马又来到了纺织厂。
　　青岫还是放不下厂子里的事情，换了件不起眼的衣服依旧躲在厂子里，白长史一进门就看见她正在给几个小姑娘直到织布机的使用，非常上心的样子。
　　“青岫，你过来一下！”纺织厂中的声音有些嘈杂，这些虽然不是现代的织布机，但是同时运转起来，依旧能够带来比较大的噪音。
　　喊了两声之后，青岫才听到白长史的声音，拍了拍身边两个小姑娘的肩膀，她小跑着来到了白长史身边。
　　“姑姑，你这个时候来，是不是计划要开始了？”青岫兴奋地搓了搓手，“虽然我不能露面，但是这事想想就激动。”
　　白长史敲了一下青岫的脑袋。
　　“现在可不是你激动的时候，快去安排他们开始生产，已经织造出来的布料安排人抓紧运到江宁城里去，咱们今日下午就开张，那仓库里面现在的布料数量远远不够。”白长史一边安排着，一边看着纺织厂中的情况，工人们经过培训之后都已经熟悉了这些机械的操作，只不过扛棉包等等还是消耗不少的时间，等到男工到位之后，这些体力活进度加快了，生产的效率还能提高一些。
　　“仓库里堆了那么多布料，不至于一下午就能卖完吧，”青岫有些不太确信，“江宁城的百姓总不能今天人人都来买布。”
　　“你桑池妹妹今天专门安排了开业的活动，想了不少减价和折扣的办法，她现在已经出发做宣传去了，到时候会来多少人，你自己想想吧。”白长史扔下这句话之后就转身准备离开了，走之前才想起一件事情，于是转身对青岫说，“今天晚上男工就到位了，你注意安顿好他们，并且不要让那些还不知道我们身份的纺织工人们跟他们接触，免得暴露。”
　　青岫一边应声，一边无奈的推着白长史出门，“好了我的白姑姑，你叮嘱的这事我能不知道吗，都是早就安排好的事情了，你赶紧去店里安排吧，这边有我你就放心吧。”
　　白长史被青岫推出了大门，无奈地再次叮嘱了一遍，才翻身上马，往江宁城中去了。
　　青岫目送着白长史离开之后，脸上逐渐控制不住地露出笑容。
　　总算可以开工了！
　　几乎是跑着回到了纺织厂中，青岫站在最前面，清了清嗓子。
　　“兄弟姐妹们，接到通知，我们可以正式开始生产啦！”她的嗓门在这段时间的历练之后，已经可以盖过厂房内织布机运转的嗡嗡声，一群工人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都看向了青岫。
　　“从今天开始，我们纺织厂正式开始生产，也就意味着，从这个月开始，你们就能拿到工钱了！”青岫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后，下面的工人们总算听清楚了她说的话，也都兴奋起来。
　　从被招募过来之后，他们一直在学习如何使用这些机器，并且尝试着制造出了一些布料，这一个月以来虽然包吃包住也给一些被称为“生活补助”的银两，但终究没有开工之后被允诺的工钱多，所以等到这些机器到位之后，厂里的工人们都在期盼着开工的一天。
　　“大家按照之前安排好的位置开始工作吧！”青岫最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这才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天天这么喊好像有点费嗓子。
　　厂子中协助青岫管理的几个掌事者都聚集了过来，正好是两男两女。
　　“厂长，咱们这就开始生产了？”大约四十出头，长着一张国字脸，看上去憨厚老实的张管事问道，“那我这边得多跑跑那些商户，咱们的原材料不知道能用多久。”
　　张管事是跟着托罗纳一起从长安城过来的，是白芷那边选来的人。
　　“这就要麻烦张管事了，最好能说服一些商户长期跟我们合作，咱们需求的原材料量很大而且很稳定，他们应该会愿意的。”青岫这段时间一直负责这座工厂的经营和运转，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之后，已经完全熟悉各类买卖进出之间的事情，因此白长史才放心让她一个人管理这家厂子的大小事务。
　　张管事摆了摆手，说道，“您可别跟我客气，我原本只是个平头百姓，来这厂子之后也管了不少人，多赚了许多工钱，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青岫跟他客气了几句之后，就安排那两个一直跟着她的女管事注意安排生产上的事情。
　　这两个女管事先前都是公主府里的大宫女，从长安城中就跟着青岫做事，也是青岫自己最放心的两个人，否则也不敢放她们来管事。
　　剩下的最后一个男管事则是齐木匠的徒弟钱管事，年龄三十出头，受他师傅的委派过来负责厂子里这些纺纱机和织布机的维修工作，他看着纺织厂终于运转起来，也有些感慨地说道，“当初我跟着师傅制造出来第一台纺纱机的时候，从没想到能看到这么大的生产场面，好几百台纺纱机和织布机，好几百个工人，就这么同时开始织布，你说这一天织造出来的布匹会不会比附近所有村子的农妇们一个月织出来的还多。”
　　“你是搞维修的不知道，咱们这厂子若是等男工都到位了，抗棉花和拆包等等流程的速度再快一些，三天就能生产出全江宁所有织布的人一个月能织出来的布匹。”青岫非常自豪地看着眼前的纺纱机和织布机，“等到工厂扩建，你师父那里第二批改良过的纺纱机和织布机送过来，我们的产量还能提高更多！”
　　钱管事也满眼都是希冀，毕竟他从一个木匠变成一家工厂的管事，自然是希望这个厂子以后能够更好的。
　　白长史离开了纺织厂之后便进了城，她身上穿的是男装，脸上别说粉黛了，连黑眼圈都没想着遮挡，倒是不担心被守城的士兵认出来。
　　进城之后她就找了个一家客栈将马寄存在那里，之后低调的走进了还没开门的“平价布庄”，没错，这家布庄的名字在杨明心纠结了很久之后，最终定下了这么一个非常质朴的名字。
　　布庄的后门开着，白长史从后门进去之前小心的环顾了四周，确定没有被人跟着之后，才关上了后院的门。
　　托罗纳正带着几个伙计们在院子里忙碌着，见到白长史出现，便走了过来。
　　“白长史。”托罗纳很是恭敬地行礼。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白长史知道他是刚从长安过来，行礼的习惯养成之后也很难改，于是不再纠结这件事情，转而说道，“中午你选个时候开门，桑池已经去散发宣传的东西了，你自己做好准备。”
　　托罗纳早就接到消息说是这两天随时准备开门，于是见到白长史过来的时候就猜到了大概，然后说道，“放心，小人早就准备好了，午时就能开张。”
　　白长史并不是第一天跟托罗纳接触，知道他是个性格很稳重，行事风格非常稳妥的人，于是并不过多嘱咐，只是叮嘱他小心闹事的人。
　　“那些闹事的人你们自己掌握跟他们说话的分寸，可以稍微激怒，但是不要惹得他们当场动手，切记不能服软，最好能摆出你是从长安来开店的架势。”白长史说完之后才想起那些人今日倒是不至于来找事，于是说道，“今日你们就不必那么防备了，他们再快察觉出异样也得是明日，等到确认你身后没什么势力，至少是三五日之后的事情了，这几天你就放开了按照我们最初定下的计划营销卖布。”
　　托罗纳一一记下，然后客气地将白长史送了出去。
　　从后院转到前门，白长史正好碰上了桑池。
　　“白姑姑，你动作可真快，”桑池身后跟了好几个小乞丐，还有些穿着补丁衣服的穷人家孩子，“我这边已经开始了，店铺定在什么时候开门？”
　　“午时，你带着他们小心些，都是些孩子，别叫人欺负了。”白长史怜爱的看着那几个穿着破烂，发育有些不良的孩子，“等事情结束了，你把这些孩子带回去慢慢培养，公主说的对，舆论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们如今也需要培养一些这方面的人才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阅读，从这章开始就是v章啦，希望大家能够多多订阅支持，再次感谢！
　　今天的下一章会在下午三点更新~
　　V后每天更新两章，没有意外的话时间都是中午十二点~


第30章 夜黑风高
　　午时刚过, 平价布庄门口就响起了霹雳啪哒的鞭炮声，托罗纳站在店门外，用一口标准的官话宣布着布庄即将开业。
　　桑池远远从巷子口路过, 然后坐在附近的小茶摊里看热闹。
　　她今天的任务不仅仅是做宣传, 更重要的是要盯着布庄附近来往的人群，看看这江宁城的地头蛇们是否注意到了这家新开的店面。
　　听到了鞭炮的声音, 许多人拿着宣传单和宣传画朝着店门外走来, 几个小伙计招呼着门口逐渐聚集起来的客人，然后忙着解释店里布匹的价格。
　　“您没看错, 我们店里的布料就是这个价格, 而且今天新开张还有优惠，比宣传单上的还要便宜。”几个伙计手忙脚乱，应付玩了一个客人，立马就有更多的客人涌上来询问。
　　桑池看到那边的盛况, 心中非常满意，她一上午安排了几十个人出去发单子，江宁城也就这么大，想必是知道了消息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
　　虽然说江宁城中的富户不少，但是除开城中心的几个坊, 剩下的坊中聚集居住的都是收入一般的人，这点她来江宁城之后不到一个月就打探清楚了，这些住户们才是这次布庄最重要的客源。
　　托罗纳一边放着鞭炮, 一边看着客人们在门口聚集的差不多了，这才打开了店门, 请这些听说有非常便宜的布匹不断闻讯而来的客人们进入了店铺。
　　这家铺子的设计有杨明心的参与, 她很清楚这家布庄面对的是最底层的百姓, 其中识字的人不多, 而且很多人对布料的需求也仅仅是廉价，对花色和样式的要求通常并不高，所以干脆在设计之初，就放弃了柜台和店面的模式，只设计了一个用来裁剪布料并且收费的台子，里面的绝大部分区域是根据颜色分类的各种便宜布匹，并且在每一个区域外面都标明了这个区域中布料的统一价格。
　　这家店并不会做什么高端的营销，也不是面对达官显贵的铺子，因此只要做得简洁明了就行，剩下的大部分空间留给需要选购布匹的客人就是。
　　不久之后，桑池就看到一批一批的客人们兴高采烈的抱着布匹从店里走了出来，有些人平时进城只是扯几尺布料，这次干脆是整匹整匹地往出抱。
　　桑池是知道这些布匹价格的，知道就算是抱走一整匹布也不花不了太多的铜钱。
　　“桑池姐姐，我们的单子都发完啦。”两个打扮的破破烂烂的小孩子凑到了桑池的面前，然后好奇地看向了远处的布庄，“那个单子上画的是真的吗，布匹真的可以那么便宜？”
　　他们虽然不识字，但是宣传画还是能看明白的。
　　“当然就是这么便宜，”桑池给他们手里塞了几块糖，又把装着铜钱的小布袋子交给他们，“你们家里如果缺布了，就直接去店里问托罗纳叔叔要，他认识你们的，到时候会把钱记在你们姐姐我的账上，我一个月的工钱有很多银子，足够给你们卖布做新衣服了。”
　　几个小孩子兴奋地说着谢谢，然后拿着糖和装着铜钱的布袋子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这些都是城里穷人家的孩子，桑池先前在穷人聚居的几个坊市打探情况的时候认识了他们，干脆一直带着他们做些事情，同时给点铜钱贴补他们的家用。
　　等这些人走后，桑池再次看向布庄的方向，发觉有几个其他商铺的伙计探头探脑的张望着，其中几家布庄的伙计最为紧张。
　　这倒不是什么怪事，直接竞争对手看到新店开张，自然会来看看，桑池记下了这是哪几家铺子，然后继续观察情况。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布庄即将关门，也再没有什么鬼祟的人过来观察。
　　看来仅仅是今天下午的热闹，暂时还没引起当地其他势力的注意。
　　店铺打烊之后，桑池便从后院进去，看见托罗纳正带着伙计们盘点账务。
　　“桑池姑娘，你来得正好，我们这里的布匹库存消耗的太快了，下午虽然送了一批过来，但仅仅够用两三日的，虽然后面买布的人会逐渐变少，但这前面的七八日总得撑得住。”托罗纳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六月中旬的江宁城已经非常闷热了。
　　“我知道了，对了，你晚上叫伙计们盯着点，看看有没有人大半夜过来窥视。”桑池接过了托罗纳各类需求的单子，小心收好之后再次提醒过之后才离开。
　　她自己已经安排了人晚上在附近观望，但是店里有人同时盯着，才能保证不会出现疏漏。
　　从后院出来之后，桑池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再过大约半个时辰，计划就要开始了。
　　只不过这一切暂时跟她没什么关系，确认自己附近无人跟踪之后，桑池趁着城门还没关闭之前出了城，往纺织厂所在的位置去了。
　　入夜之后，原本安静的临溪村突然传出了声响，这些声响并不强烈，看得出发出声音的主人们有意控制自己的动静，白长史跟常大嫂站在村子里的那棵老树下面，看着扶老携幼的人们渐渐聚集起来。
　　“村子里那几户地主家的走狗们没发现这些事情吧，”常大嫂询问着那几个刚过来的大嫂，“就是老六和白三那几个。”
　　“放心吧，我们都小心避开他们了，出门的时候也故意没发出声响，他们几家住的也远，不会发现我们出门的。”打头的江大嫂说道，“不过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真的不会被抓住吗？”
　　白长史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担忧的神色。
　　“各位放心，一会儿你们跟我走，我带你们去一个绝对安全，哪怕是官兵都不敢轻易进入的地方。”白长史年纪比较大，又带着久居上位的气势，这些大嫂们见了，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参与这次行动的人集中齐全了，常大嫂帮忙查验了一下人数，确定无误之后才对白长史点了头。
　　从临溪村往公主府去的路上不会经过其他的村落，田地中这个时辰也不会有人，一行人摸黑沿着官道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公主府门外，然后被正在门口接应的芙蕖带着人安顿到了公主府后院新建出来的一大片房屋之中。
　　“你去安顿好他们，我带人将他们来的时候留下的脚印等等清理一下。”白长史交代了芙蕖之后有带着人出去了。
　　虽然最近没怎么下雨，但是大规模的迁移还是在土质的官道上留下了很多脚印和痕迹，白长史带着人打着灯笼，趁着夜色小心的将那些痕迹全都抹去，有道临溪村里将大树下聚集的痕迹也清理了，这才放心的赶往了纺织厂的位置。
　　按照现在这个时间，江校尉应该已经带着那些突然消失的男工们进厂了。
　　快马加鞭赶到纺织厂后，白长史看见青岫正在门外跟江校尉说着什么，几个厂子里的管事则在安排着那些聚集在一起的男工们。
　　“江校尉，你那边一切顺利吗？”白长史牵着马来到了两人面前，“有无临时决定不参与的。”
　　“没有，这些农户们这些年被压榨的狠了，几乎年年丰收，却年年吃不饱饭，其中有些人分明种着地，却已经倒欠了那几户地主家里的粮食。”江校尉一边将名单交给了青岫，一边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这帮地主可真不是东西，我来的时候在路上随便问了问，其中有好几家的地都是被刀架在脖子上卖出去的，而且他们这些佃农给地主种地，要求没年交上去的粮食经常比收成还多，很多人家都因为交不上租子，被强行掳走了家里的女儿说是抵债，很多就死在了那些所谓的世家大族里。”
　　江校尉是贫困人家出身，当初家里饿的吃不上饭，走投无路才投了军，在军中受到了白老将军一个亲信将领的赏识，一路做到了校尉，之后进了公主府做府兵的管事。
　　“所以我们才要帮他们，”白长史也有些唏嘘，她能够看到，这些男工们大多都是面黄肌瘦的样子，身上的衣服也都是补丁叠着补丁，好几个脚上的鞋子都破烂了，想必是没钱换新的，“他们跟我们很多人一样，都是最底层的百姓。”
　　有过相同经历的人更容易共情，白长史虽然如今做到了长史的位置，可幼年的时候也随着家人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看到眼前的场景，多少勾起了一些幼时的回忆。
　　不过她很快就抛开了这些情绪，说道，“江校尉，这些男工进厂只不过是个开始，明日一早，这些士绅地主们发现了他们突然消失，一定会想办法追查这些人的下落，我们会安排他们很快追查到纺织厂来，但是最初的时候不能暴露出你们在这里，所以你们需要换上男工的衣服，小心的躲在厂里观察，等到时机到了再动手。”
　　白长史很清楚，哪怕是小心地清理了各种痕迹，也很难隐瞒这些人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只不过让他们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追查到这家纺织厂来，还是需要一些技巧的。
　　江校尉是个行伍众人，对兵法研究不多，但也知道一些诸如诱敌深入的技巧，于是抱拳说道，“请白长史放心，这边我们一定安排妥当。”
　　白长史对江校尉此人还是很信任了，确定了安排妥当之后，便策马离开了纺织厂。
　　回到公主府时，芙蕖已经将这些搬来人们安顿好了，两人正好在杨明心的房门口遇见，干脆一起进了屋。
　　此时已经是深夜，杨明心自然是睡不着的，坐在书桌前一边思考着后续会发生的事情，一边等待着白长史的回信。
　　于是见到两人同时进来的时候，就猜到了事情应该已经安排妥当。
　　“现在情况如何？”杨明心放下笔问道。
　　“公主，男工们都已经按照安排，在江校尉的保护之下进入了纺织厂，江校尉的手下已经派人去清理路上的痕迹了，家眷们已经进府，臣带人已经将这些人路上的痕迹清理干净。”白长史说完了夜间的事情之后，顺便禀报了白日的事情，“城中的布庄已经按照预定计划开业，目前经营情况良好，具体的消息要等桑池姑娘回来禀报了。”
　　杨明心点了点头，桑池一直到这个时间都还没回来，大约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
　　芙蕖则说道，“家眷们已经在后院全都安顿好了，咱们的院子扩建的足够大，安顿下这些家眷之后还有很大的空余。”
　　杨明心来到别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座原本并不算多大的府邸扩建，这事在江宁城算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毕竟公主要在这里长住，这座别苑被直接扩建成公主府是理所当然的，而公主府的占地面积是这座别苑的四五倍不止，因此持续了两个月的扩建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就这么些人当然是填不满这些院子的，不过他们的生活保障你们要安排好，来这里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平时有什么需求你们也多多注意。”杨明心嘱咐道。
　　这些事情都是交给芙蕖安排的，白长史便没有说话。
　　杨明心看了看时辰，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都忙了一整天，赶紧回去休息，今天的事情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后面的这半个月都不会安宁，有的是事情要你们忙。”
　　两人离开之后，杨明心则开始思考后续的事情。
　　按照最初的计划，等到明日天一亮，附近的豪绅们发现佃农全部消失，而庄稼即将烂在地里的时候，一定会非常着急，只是让他们多久找到这家纺织厂，还需要稍作斟酌。
　　正在她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桑池终于拖着青岫一起回来了。
　　“你们两个怎么弄到这么晚才回来？”杨明心看桑池那个风尘仆仆的样子，知道她应该是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干脆端了一盘糕点给她们，“一边吃一边说吧，我看你们俩这个样子，估计是没好好吃饭。”
　　桑池也不客气，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等吃下去之后才开口说话。
　　“公主，我可是在城里从早晨一直盯到了晚上，一直到城门快要关了的时候才出的门。”她又猛地灌了一大口水，“之前都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我看只有些城中的布庄老板在门口观望了一会，不过我出城之后正好碰上了林记绸缎庄的伙计，就是原来那家程记绸缎庄。”
　　杨明心挑眉，大半夜的，林记绸缎庄的伙计也不会在这个时间上门送货，他们都是住在城里的，除非是出城有什么急事。
　　“我当时想他要么就是出城回家，要么就是去什么地方报信，想到当初程家那件事情之后，干脆就跟了上去，天色比较黑，他倒是没发现我，我一直跟着他到了林家在城外的府邸里，见他进门之后才离开的。”
　　林家和城中很多大家族一样，城里的官邸因为朝廷有规格上的限制，所以修建得并不多么豪华。他们通常会在城外购置一大片土地，修建一座非常豪华的别院，平日里也不经常在城中的官邸居住，大多数时间都是要回城外别院的。
　　“林记绸缎庄的这些伙计倒是很机敏，这么快就将消息送出去了，”杨明心笑了笑，“不过无妨，他们现在应该只是知道有一家很有竞争力，卖东西很便宜的布庄开门，这次只是正常的报告消息而已，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动静的。”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拉着我一起回来？”青岫非常郁闷的问道，“我在纺织厂里不是挺好的吗。”
　　“大半夜的，我一个人走夜路害怕。”桑池理直气壮地说道。
　　青岫听过之后更加无语了。
　　“你回来倒是好事，这几天最好别在纺织厂露面，他们很快就会追查到我们厂子的，你要是太早暴露，我们这出戏可就没得唱了。”杨明心对青岫说道，“你要是闲不住，就去帮齐师傅研究新的花色去。”
　　青岫闷闷地应了声，然后跟桑池一起出去了。
　　杨明心打了个哈欠，今天的事情总算是结束了，她之前一直都在等消息，根本就睡不着，现在倒是困得不行。
　　“还是魄力不够。”躺在床上的时候，杨明心反思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为，她非常紧张，挠心挠肺，显得不是那么镇定，虽然表面上没人看出来她的不对劲，但是长期这么下去，后面的事情越搞越大，她不能总是这么担惊受怕。
　　闭上眼睛之后，杨明心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梦里，她站在江宁城的城墙上，看着远处一片片成熟的水稻，百姓们都在地里耕作，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容。
　　梦里的她迷迷糊糊的露出了笑容，百姓们都能够拥有自己耕种土地，真好。


第31章 空空如也
　　第二天, 心里装着事情的杨明心很早就醒了，睁开眼的时候她正在思考，今天临溪村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她这一夜之间搞的一个村子人去楼空, 只在临溪村的大树下挂着一块木板,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爱收不收”。
　　不过就算他们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想要调查到纺织厂也需要一段时间, 至少此时还轮不到她出场。
　　一大早, 桑池和而白长史再次出门了，这次的事情很忙, 杨明心又暂时无法出面, 许多事情就只能交给她们两人处理。
　　桑池打着哈欠走到了门口，今天她跟白长史换了个班，自己去观察临溪村的情况。
　　白长史身量比较高，人也没有桑池灵活, 想要躲在无人的角落暗中观察动向，还是经验丰富的桑池更加合适一些。
　　“姑姑，城里的情况倒是很简单，我昨日虽然跟着林记绸缎庄的人到了城外，但是他们这几日未必会有什么行动。”桑池将自己掌握的情况都告诉了白长史, 然后说道，“那条巷子的街角处有一家茶摊，姑姑可以在那里要点茶水盯着, 茶摊有伞遮阳，不会很热的。”
　　她看着即将冒出来的日头, 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次盯梢不能被人发现, 这么大热天的居然连个草帽都不能戴, 我回去之后不知道要黑成什么样子了。”
　　“你就别嘀咕这些了，”白姑姑居高临下地敲了敲她的头顶，“你去盯梢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被他们发现可就麻烦了。”
　　“放心吧白姑姑，我这些年一直做的就是这些事情，还不至于搞砸了。”桑池笑嘻嘻的说完之后便出门了。
　　白长史略带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想到城中的事情还需要自己盯着，于是没多停留，跟桑池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桑池是从无人注意的小路潜入的临溪村，那条路还是之前程家姐妹告诉她的，这两个小丫头一直生活在这一代，对附近的路比较熟悉。
　　此时正是早晨农户们下地干活的时间，只是已经变成了金黄色的稻田之中，没有看到一个正在收割的身影，只有风缓缓地掠过，掀起高低不平的麦浪。
　　桑池是很喜欢看这样场景的，毕竟她从小长在长安城，只见过一茬茬直挺挺还有些扎人的麦子。
　　沿着小路走到了临溪村附近的时候，她整个人的状态都紧绷了起来，一边敏锐的观察着附近的环境与声响，一边随时准备躲藏在某个障碍物之后。
　　临溪村中现在异常安静，没有人来人往的说话声，也没有小孩子奔跑嬉戏打闹的声音，整个村子就像是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一般，别说人影了，就连家畜的影子都看不到。
　　桑池敏捷的爬到了一棵大树上，找了一根树叶比较浓密得枝杈，然后熟练地趴在了上面。
　　她的身量娇小，出门时也专门换上了颜色非常不起眼的衣服，又躲在高高的树杈上，除非有人专门跑到树上寻找，否则是很难发现她躲在这里的。
　　此时临溪村还没人过来，大概是那些平日里盯着田地中农民耕作的人还没起床，毕竟他们都是大户人家的走狗，在能够奴役别人干活的情况下，谁会愿意早早起来晒太阳呢。
　　桑池眯着眼睛，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六月中下旬的阳光非常的燥热，而江南地区原本就比较潮湿，此时哪怕是躲在树上，也还是有些闷热的。
　　想着人大约一时半会来不了，桑池干脆闭上眼睛休息片刻，毕竟她昨晚回来的那么晚，今天早上又起了个大早，对于还在生长发育中的少女来说，着实有些顶不住。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桑池的耳朵动了动，跟着眼睛也猛地睁开了。
　　有声音！
　　她非常警惕地朝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发现是几个穿着布衣的男人来到了村子里。
　　桑池先是眯着眼睛观察，后来发觉实在看不清楚后，便从腰间轻巧地取出了望远镜，躲在树上观察这些人的动向。
　　从望远镜中，她发觉这几个人跟之前在林家别院门口看到的那几个东倒西歪没个正型的小厮打扮的很相似，至少衣服应该是一样的。
　　看来这些人至少是林府的下人。
　　也对，之前就从常大嫂口中知道了这个信息，临溪村整个村子都算是林家的势力范围，现在看到人没有正常去地里上工，林家人自然要来查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于是桑池小心地观察着这些人的行动，看得出来他们对这个村子很熟悉，其中有几个也许就是临溪村的人，踹了几家的家门之后，这几人终于注意到了门上贴着字。
　　不过这些人看上去应该是不识字的，拿着那张纸看了很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了，于是又在村子里面转了一圈，结果到处都找不到人。
　　像是没头苍蝇似的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几人看见了大树下面挂着的板子，于是将板子也一并拿了下来，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桑池躲在高处，听见几人在下面说话。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人家里没有什么被抢过的痕迹，应该是自己走的。”其中一个人说道。
　　“那不是废话，这附近除了他们哪有山匪，他们又没接到消息，最近肯定不会来临溪村啊。”另一个人有些焦急地说道，“这下子怎么办，这几天正是收割的时候，咱们那么多亩地，如果还找不到人，这些粮食不就彻底荒废了！”
　　桑池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很有意思的信息，那就是这几个林家的下人居然也知道这里的山匪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也就意味着，这伙山匪的存在对于这些大家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可惜他们没具体说起山匪的身份，让桑池有些失望。
　　几人商量了一会儿没有聊出结果之后，便带着看不懂的木板和纸张离开了，大概是要回去找识字的人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等这些人走了许久之后，桑池确定他们不会再杀个回马枪，这才轻巧的从树上下来，拍了拍手，确认自己没有被任何人看到之后，就沿着小道往下一个村子走。
　　这几个村子分别是几个不同家族的地盘，桑池要做的事情就是确保所有当地的大家族都知道这些村里的农民失踪了。
　　而接替了桑池职责的白长史也在城中暗中观察，今日正好是赶集的日子，城中非常热闹，桑池先前的宣传单不仅仅发到了城中，还发到了附近几座城管辖的村镇里面，许多外地人都趁着赶集的机会，来到了江宁城买这种非常便宜的布料。
　　其实自从昨日平价布庄开业之后，城中其他的布庄可以说完全没了生意，因为他们的布料哪怕再怎么降价，也无法达到改良了纺织机器之后的生产效率。
　　白长史打扮的非常低调，还专门在这几家布庄门口稍作停留。
　　不过她这一趟前来，确实有些收获，比如她发现有林记绸缎庄的伙计从后院走进了江宁城中原本最大的吴氏布庄。
　　之前并没有这两家店铺存在相关性的消息。
　　看来这江宁城中的店铺，背地里的关联要比她想象中的复杂，至少林记绸缎庄跟吴氏布庄应该是同一个老板手下的。
　　“确实有点意思。”白长史远远的看了一眼，并没有惊动那个鬼鬼祟祟从后院钻进吴氏布庄的小伙计，而是悄无声息的地走去了另外一条巷子。
　　今日的平价布庄依旧非常的火爆，正如托罗纳所预计的，在刚刚开业的这几天，整个布庄的伙计们忙得脚都没沾过地，客人们源源不断地在布庄之中进出着，然后抱着布料出来。
　　昨日托罗纳就盘过了账务，虽然他们卖的布非常便宜，但是因为批量生产大大降低了成本的缘故，昨日的净利润非常高。
　　只是这些都是抢走了城中其他布庄的生意才有的结果，想必这些布庄不会就这么观望的。
　　一直盯到晚上，白长史只看到了两拨人来门口打探消息，这两伙人一伙是林家的，另一伙则是江宁城中另外一个大户，冯家的手下。
　　冯家在江宁城中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冯家的老爷同样在官府中任职，位居从六品，放在长安城这或许是个没人正眼看他的小官，但是在这小小的江宁城中可就是难得的大官了。
　　白长史心中记下了这个冯家，准备回去之后打探一下有关这个家族的消息。
　　今天这两伙人来的时候看得出来并不对付，可见同样在官府做官的冯家老爷和林家老爷大约也不太对付，这是个对他们很有利的消息，如果事情是真的，那么冯家和林家之间的矛盾，在必要的时候是可以利用的。
　　一直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白长史才出了城，临走前问过了托罗纳，说是库存的布料还算充足，暂时不用运货补充了。
　　作者有话说：
　　打完疫苗回到家了，排队使人崩溃……


第32章 林家察觉
　　开业前两天, 一切还算得上风平浪静，林家的家仆发现人都不见了之后，下午又到了临溪村, 其中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手中拿着白天从各家住宅上拿下来的纸, 边上还有个小厮抱着木板，也是之前白长史他们挂在了树枝上的。
　　桑池从早上到中午在各个村子转了一圈, 吃过了东西之后就有躲在了临溪村的那棵大树上, 这里距离公主府最近，等到晚上回去比较方便。
　　她躲在树上的时间比较早, 因而这些人来到临溪村之后并未发现她的踪迹。
　　听见有到来之后, 她趴在树干上，用树叶挡住了有可能反光的望远镜镜片，继续暗中观察。
　　这次来的人很明显都是跟着那个为首的书生来的，这书生的打扮也和那群家奴不同, 虽然穿的不是上等的丝绸锦绣，但也是比较高档的布料。
　　书生手中还拿着一本册子，大约是临溪村中各家佃户的名册，桑池试图用望远镜看清楚名册上的字迹，但是由于树叶和人影的遮挡, 不太能看清楚。
　　她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小心未上，于是没有冒着可能会暴露的风险, 往边上不会被挡住的位置挪动。
　　书生在树下站了一会儿，然后蹲下身查看地面上是否存在车辙印。
　　不过白长史心思缜密, 早就清理了这里的所有痕迹, 除了一些零散的脚印之外, 并没有任何人员大规模行动过的痕迹。
　　“没有车辙印, 脚印也不多，看来带走他们的人不一般啊。”那书生站起身之后环顾了四周，确定基本没怎么看到聚集在一起的脚印之后，开口说道。
　　“林管事，您说这帮佃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现在地里的庄稼马上就要收割了，他们这个时候不见了，咱们上哪儿找人去。”说话的是书生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打扮虽然干净整齐，但远远比不上前面那位被称为林管事的书生。
　　“你别着急，他们既然把人带走了，就肯定有什么目的，最近城中有没有什么别的异常之处？”林管事显然比他身后的那位镇定很多，已经开始思考这些丁壮失踪的缘由了。
　　“这……”那人想了想，却被身后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厮打断了。
　　“林管事，城里昨日开了一家平价布庄，布料卖的特别便宜，十尺布只要三个铜钱。”那小厮身上穿着的就是林记绸缎庄伙计的衣服，似乎就是那日桑池一路跟到了林家的那个伙计。
　　“平价布庄？”林管事显然之前并没有听说这件事情，“走，咱们进城看看。”
　　几人有了目的地之后，很快就离开了临溪村。
　　桑池确定几人走远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公主府。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杨明心陪着白老将军和白老夫人用了晚膳，而陆惊尘正好也在。
　　“陆公子最近在山上住的如何？”等送两位老人回屋休息之后，杨明心干脆和陆惊尘坐在院子里喝茶。
　　“山上一切都好，只是山下的动静有些大。”陆惊尘最近住在山顶，没少听到山下爆破时候的动静。
　　“山下的动静，就是我请陆公子来到此处的缘由。”杨明心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陆公子虽不曾在军中任职，却早早就随军出征，对兵法战略更是娴熟无比，我手下如今只有五百人，保我自己平安或许足够，可若要起事为这天下做些什么，就远远不够了。”
　　陆惊尘领会了杨明心的意思。
　　“原来后山是公主屯兵之地，”陆惊尘想了想这几日后山的动静，觉得那个屯兵之地应该不会太小，于是说道，“公主是打算从此地征召府兵？”
　　“名义上自然是我的府兵。”杨明心说道，“但我对这支军队的要求可能和寻常的节度使驻地或者是各地军队并不相同，等到我这边的事情了结之后，再与公子详谈此事。”
　　陆惊尘并没有问现在的事情是什么。
　　正当他打算告辞的时候，见到桑池神色匆忙的走了进来。
　　“公主？”她用目光询问了一下能不能说。
　　“无妨，陆公子是我们自己人。”杨明心觉得陆惊尘已经认可了自己之前的那些说法，至少现在这个阶段是支持她的。
　　“林家人去临溪村查看了过了情况之后，觉得可能跟城中的布庄有关系，现在已经带人去布庄那边查探了。”桑池语速飞快地说道，“其他几个村子也有各家下人来查看过情况，这件事情今日各家应该都知道了。”
　　杨明心放下茶杯，目前这个进度是在她预料之中的，几个村子的人突然消失不见了，今天还只是各大家族感到震惊，明日这些人若是还没有消息，只怕就要惊动官府了。
　　一个城市的百姓，尤其是农业人口，对于官员来说是非常大的事情。
　　“现在这个时辰，他们就算是去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了，你赶紧进城，跟托罗纳说让他做好准备。”杨明心思索片刻之后又稍作补充，“纺织厂那边今晚也许会有人连夜查探，你今晚千万不要去纺织厂，但是要将信送到。”
　　桑池知道事情比较紧急，应声之后就离开了。
　　陆惊尘一直在边上默默听着，见到桑池离开之后，才开口说道，“公主看来是在谋划大事。”
　　他刚刚到来这里不久，倒是不清楚杨明心的筹划。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让这些世家大族和地主们将土地吐出来而已。”杨明心说道，“这些人把持土地多年，若是不用点狠招数，他们是不会乖乖将土地交出来的，现在正是这一季水稻应该收割的时间，他们就算是家财万贯，为了交得上朝廷的税收也必须得收割这些粮食。”
　　“所以公主是打算从土地下手？”陆惊尘倒是清楚公主府在运作一家纺织厂，联想到了整个村子的人都消失，他倒是大概猜到了这个计划是什么。
　　“只有百姓拥有了土地，吃饱了饭，才能够认可我，”杨明心叹了口气，“这些百姓若是能够认可我，就会愿意听从我的命令，加入我即将组建的那支队伍，并且为了守护自己的土地而战斗。”
　　陆惊尘想了想，如果江宁城所有村镇的百姓的都认可并且拜服眼前这位公主，那么她能够得到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江宁城这座小小的城池的人口，跟附近广泛却又呈包裹态势分布着的几十个村镇人口根本无法相比，到那个时候，只要杨明心一声令下，这些百姓随时可以将江宁城收入囊中。
　　“原来如此……”陆惊尘再看杨明心时，觉得这位公主比他现象中的似乎还要厉害许多。
　　杨明心倒是不知道他正在这样想自己，只是说道，“我曾经读过一位先贤伟人的兵法著作孤本，其中就说道‘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相信陆公子现在也能够感受到这句话的分量。”
　　陆惊尘读过的兵书很多，但并未听说过这句话，想起刚刚杨明心说这是宫中孤本，便猜测这应该是皇家收藏的书籍，寻常人看不到。
　　杨明心见他不说话，便说道，“先贤的启示令人钦佩，但未来我们是否能够成功做到先贤所说的这句话，也要拜托陆公子了。”
　　陆惊尘站起身拱手说道，“公主所托，臣必定尽全力达成。”
　　他这么一站起来，杨明心也不得不跟着站了起来，她看了看时间，觉得自己差不多该回去了，便说道，“我请公子前来，自然是信任陆公子您的能力，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陆公子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见陆惊尘行礼离开之后，杨明心回到房间，发现青岫正在屋里坐着，像是在等她回房。
　　“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若是有事找我，直接去外祖的院子不就行了。”杨明心进屋之后不解地问道。
　　青岫像是在椅子上坐了很久，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听到杨明心的声音，才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行了行了，你坐下，”杨明心打断了她准备行礼的动作，“所以你待在我屋子里到底有什么事？”
　　青岫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公主，是铁匠郑师傅找您来着，但他是外男不方便进后院，我正好在齐师傅那里看他实验新的机器，就被郑师傅抓住让我来禀报了。”
　　“郑师傅？”杨明心不解，“他这个时候找我有什么事情。”
　　青岫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记得今天早晨的时候，灵虚真人的弟子送了一些东西下来，然后郑师傅就一直带着徒弟研究，刚刚不知道是在做什么，还发出了好几声‘砰砰砰’的声响，我那时正在跟齐师傅实验织布机，因此没有过去看，之后郑师傅就突然找来了。”
　　杨明心精神一震，青岫这个拟声词让她联想到自己期待已久的东西，看来郑师傅终于想出办法，准备开始进入热兵/器时代了。


第33章 火器问世
　　非常兴奋的杨明心跟着青岫一起来到了铁匠郑师傅的地盘。
　　这位铁匠大叔除了擅长锻造各种金属之外, 也喜欢将金属锻造成各种形状，杨明心大致跟他提过了火器的基本原理，并且当场灌输了很多理工科思想之后, 郑铁匠这段时间就一直想把火器制造出来。
　　虽然他在真正锻造出火/枪之前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见到杨明心和青岫一起过来, 郑铁匠将自己刚刚制造出来的几支造型非常奇怪的火/枪递交给了她们。
　　“公主，我是按照你形容的样子打造的, 刚刚实验过了, 这东西震虎口啊！”他抬起手展示了一下自己被震红的虎口，“不过这玩意装上了灵虚真人送来的那种弹丸之后, 能够将我放在墙边的直接打穿, 然后炸成木片。”
　　他示意杨明心看院子边上放着的几块废弃木板，现在已经被炸的一片漆黑，碎裂成了很多块。
　　“虽然样子长得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是能用就行。”杨明心看着手里这个玩意, 有些不知道如何形容，由于她完全不会画这东西的设计图的缘故，只是跟铁匠师傅形容了一下用途以及基本的原理，没想到郑师傅无师自通研究出来的火/枪，跟她印象中的现代枪/械完全不同, 不过古代的火铳长什么样子她并没有亲眼见过，大燕先前是不存在火器的，也没有什么成熟的例子可以进行参考。
　　总之……能用就行。
　　杨明心是个标准的实用主义者, 现在这个阶段，武器的长相不重要, 只要杀伤力存在就行。
　　“师傅, 后续需要您实验一下这种火/枪最高能够连续打出多少发子弹, 枪/膛会不会过度发热, 以及是否存在其他问题。”杨明心并没有亲子亲自实验射击，因为她在现代军训的时候也没摸过枪，根本就不会使用。
　　郑铁匠对自己设计出来的东西自然非常熟悉，听到了杨明心所说的几个问题之后，便说道，“公主放心，这东西现在只是个试验品，我会一边制造一边调整，至于您说的那种大型的火器，我们已经在根据图样制造了，您所说的那种更大的反而制造起来比这种小型的简单很多，两三日之内就能制造出来。”
　　杨明心算了算时间，林家如果发现了佃农消失的事情与纺织厂有关，大约需要花费两天的时间去跟剩下的几个世家大族联系，而且这几个家族之间并不是十分和睦，联系起来想必不会那么顺利。
　　这段时间林家应该还会派人去调查托罗纳的背景，不过这位来自长安的西域商人在长安城的时候就是背后毫无势力的商户，他们就算查到了长安去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五日之内先生产出一匹大型火器的成品，最好再配上一些这种火/枪，”杨明心对郑师傅交代着，“我知道你们现在能够用来制造这些武器的材料并不多，毕竟府中的高品铁矿石以及各类辅助添加用的石头数量也有限，后续的材料我会想办法帮你们弄到的，所以放心大胆地用。”
　　郑师傅闻言放心很多，大燕的铁矿石其实属于紧俏物资，平日里铁匠们都很难接触到品质比较高的矿石，除非是给朝廷铸造兵器的时候，但是铸造兵器所使用的各类矿石都有规定，他们这些铁匠想要借用这个机会尝试制造其他的东西都不可能。
　　他在杨明心这里，光是实验炼制各类添加了不同配料矿石的钢铁就已经白白浪费了很多的各类矿石，若不是杨明心一直让他放开胆子用，只怕无论是这些火器，还是之前锻造出来的强度远高于一般钢铁的合金钢，都不可能被实验出来。
　　资源紧缺很大程度上限制了科技的发展，杨明心对此深以为然，所以在找来了这些匠人之后安排下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只要合理地使用，就可以不限量的消耗资源。
　　这样做之后虽然资源消耗得非常快，但成果也很是斐然。
　　“公主放心，我老郑一定办妥！”郑师傅兴奋的挥舞着锻造锤，然后带着手下的徒弟们继续开始叮叮当当地敲击铸造。
　　杨明心完全看不懂她们在做什么，于是作为一个外行，她明智的选择不发表意见，带着青岫走出院子之后，才发现天已经深黑，府中各处都燃起了庭灯。
　　“要是能搞出来发电的设施就好了，”杨明心自言自语的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了青岫，说道，“你这几天倒是很老实，我还以为你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跑去纺织厂。”
　　青岫尴尬的揉了揉鼻尖，不知道是不是被杨明心说中了心事，不过此时夜色浓重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支支吾吾地说了几句，“我也没怎么傻”之类的话，就不出声了。
　　等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杨明心看了看时辰，换算成现代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城门早已关闭，也不知现在城中店铺的情况如何了。
　　桑池知道很晚也没有回来，倒是白长史风尘仆仆的顶着夜色出现在了杨明心的眼前。
　　“公主，您让桑池传来的消息我已经知道了，”白长史坐在桌前只来得及喝一口茶，就急匆匆地说起了城里的事情，“今日桑池来之前，我在布庄附近就已经看到了几个行迹鬼祟的可疑人，只是那几个人在布庄外面只是观望，并没有进来闹事，后来又有一群人到来，这两伙人之间倒像是不太对付，彼此很是戒备，但都在布庄门口停留了一会，并且打问了这里的老板是谁。”
　　“他们进店了吗？”杨明心问道。
　　“进去看了看，但是并未闹事。”白长史说道。
　　杨明心点了点头，看来这些人在没弄清楚布庄背后是否有人撑腰之前，还不会在店中做出格事情。
　　这也算是江宁城的地方特色了，毕竟这里的每一家店似乎背后都有背景。
　　“放开了让他们调查。”杨明心倒是不担心他们能查出什么，这段时间公主府的人做事很小心，至少没在明面上露出什么马脚来。
　　白长史一路快马加鞭敢来，此时才缓了过来，听见杨明心这么说，便说道，“桑池已经在纺织厂附近盯着了，如果他们摸到了纺织厂的位置，她会第一时间回来禀报。”
　　桑池作为情报信息的收集人员，这段时间没少大半夜的在外面跑，杨明心多少有些担心的她的安全，等到之后火/枪的设计定型了之后一定要先给桑池这个随时游走在危险边缘地带的小姑娘安排上。
　　“今天晚上很可能就有人会摸到纺织厂附近了。”杨明心很是确定地说道，“这些本地势力盘桓了很久，全都是地头蛇，想要找到一家店铺背后的供货地点在什么地方对他们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白长史显然也认同这个观点，于是说道，“既然如此，我们按兵不动便是。”
　　“估计这些人来窥探的时候会引起那些工人们的注意，安抚工作还是要做好的，”杨明心担心工人们在工厂中的心态，“这样吧，晚上找点事情岔开他们的注意力，我原本准备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再派人去给他们开蒙识字的，现在看来这个时间也正合适。”
　　她早就专门为这些完全不识字的工人们编撰好了非常简单易懂的识字材料，采用了图画与字体相对应的方式，像极了幼儿园识字读物。
　　不过这些年龄参差不齐的工人们的基础可能还不如现代的幼儿园小朋友。
　　“公主，要请专门的教书先生过去吗？”白长史询问道。
　　杨明心否定了这个想法，说道，“这里的教书先生们很多都跟那些大家族关系紧密，我们暂时没时间辨认他们到底是哪家的人，这样吧，我记得灵虚真人手下的弟子们都是识字的，他这段时间的实验不算繁忙，请他派个徒弟过去吧。”
　　在基本确定了江宁城处在官官相护，并且世家大族与官宦联系异常紧密之后，杨明心对这座城中的读书人暂时无法信任，但是她要做的事情确实也需要读书人加入其中，只能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再尝试着去接触了。
　　“这倒是个办法，”白长史也觉得找灵虚真人的弟子很不错，于是说道，“这样吧，我明日就上山请灵虚真人派遣两位弟子过去，到时候叫他们隐藏好自己的身份。”
　　“江宁城里并没人见过灵虚真人的弟子，你叫他们放心大胆地扮做运送棉花的工人进厂就是。”杨明心说道。
　　灵虚真人并不是本地人，又久居道观很少出门，他的弟子们更是不会有人认识了。
　　“这倒也是。”白长史点了点头，然后离开准备明日要送去的书籍，杨明心则算了算时辰，桑池现在都没有回来，应该是工厂那边没出什么事。


第34章 夜半探查
　　带着今晚也许无事发生的美好愿景, 杨明心早早睡下了，来到大燕之后她的作息时间终于跟古代人完美重合，毕竟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让她熬夜修仙。
　　只可惜, 早睡就像是给自己插上了一个flag, 大约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她被桑池的敲门声叫醒了。
　　盯着迷蒙的眼神, 杨明心打开了门, 结果看到的就是一脸焦急的桑池，和知道了桑池回来的白长史和青岫。
　　将三人放进屋内, 然后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杨明心坐在桌前问道，“你们这个时间一起出现，说吧，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几人也不是那种有点什么小事就把她叫醒的人, 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之后，杨明心安静的等待两人的消息。
　　“公主，刚刚有一队人趁着夜色在纺织厂外探查，我看到了其中几个人的服色，都是江宁城中几个大家族的人, 这些人看过之后还在纺织厂外专门留下了记号，我将这个记号画下来了！”桑池像是刚刚回来，手中还拿着一张纸。
　　她这段时间经常出门收集情报, 所以随身都带着炭条和纸张，这次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杨明心接过桑池递来的纸, 发现上面绘制的是一个圆形的图案, 中间是眼睛的标志, 而图案外面绘制着独特的花纹, 应该是这个组织的记号。
　　“看来我们还是有所收获的，”杨明心想了想，将这个花纹详细的誊抄在了纸张上，然后拿起来详细观察，“这个图案应该是他们和某个组织联系的方式，我们目前的信息还太少，无法确定纺织厂外的这个标记代表的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是有了这个信息，我们可以扩大范围搜索一下其他地方是否存在同样的标记。”
　　杨明心想起了之前出事的程家姐妹，隐约觉得那里或许也会有同样的标记存在。
　　“公主，等天亮之后，臣派人去城中查找？”白长史问道。
　　“不着急，如果许多人明着出去寻找这个标记，有可能会被他们察觉到，你们兵分三路，桑池，你去找程家姐妹，看看她们是否认识这个标记，之后再去程家的旧宅附近寻找；青岫，你就在府中找信得过的匠人们询问是否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些符号，或者是否给什么地方打造过带这种符号的东西；白姑姑，您带几个可靠的人在城中小心观察，不要被任何人发现我们在寻找这个标记。”杨明心揉了揉有些还没睡醒的眼睛，迅速分派好了任务。
　　按照她对于各种符号和标记的推测，这个带着眼睛的符号可能是指探查或是盯紧之类的意思，如果能够找到不同的符号，并且根据符号出现的环境，那么就能判断出这些符号所代表的意思。
　　这些人第一次来到纺织厂门口的时候居然专门选择了深夜，说明他们行动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鲁莽，至少，在调查清楚自己要对付的人身份背景如何之前，他们不会贸然动手的。
　　等到几人应了之后，杨明心打了个哈欠，然后看向了桑池。
　　“你这大半夜才回来，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吧，他们就算是对我们的纺织厂有什么想法，也不会一两天就弄清楚托罗纳的背景，送信到长安再传消息回来，速度再快也得好几日。”她站起来拍了拍桑池的肩膀，“你现在这个年龄，身高还有再提升一下的空间，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虽然这话说完之后杨明心多少有些心虚，毕竟是她害得桑池好几天晚上东奔西跑的。
　　奈何作为她自己作为公主不太方便出门，这里的大小官员进城那天都见过她，但凡在街上被认出来，那么自己一整天的行踪估计都会被人跟踪的清清楚楚。
　　将这几位深夜起来忙事业的送出门之后，杨明心躺在床上感慨了一下自己回到古代居然也有半夜加班的时候，这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半夜被惊醒了一次的缘故，她早上醒的比平时要晚一些，看了看时辰，杨明心起床穿好了衣服，还没出门就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动静。
　　后山开始爆破了？
　　她洗漱过之后找到了芙蕖，才知道是前几在别的城市找到的擅长修建陵墓的几位匠人师傅终于到了，今日开始在后山破土施工。
　　“公主，这几位匠人师傅先前都是给先帝修过皇陵的，新帝继位之后因为年纪大了放归回乡，这才被我们请了来。”芙蕖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杨明心从小路往后山走。
　　去找设计修建陵墓的工匠来负责主持修建后山的工程，这个思路最初是杨明心自己提出来的，起因是她从原主的记忆中看到过大燕历代帝王的陵墓，发现大燕的皇陵大多是依山而建的，所以对直接开山修墓这件事情，修建陵寝的匠人们非常有经验。
　　例如山洞之中应该在什么地方设置承重用的柱子，应该在什么地方设置排水渠，这些匠人们都很有经验。
　　在不使用钢筋和混凝土的前提下，他们都能够保证帝王陵墓在长达十几年的修建中不会出现坍塌的情况，那么在拥有了更为便捷得加固措施之后，后山开挖出的巨大山洞必然能够修建的更加稳固。
　　从小路绕到了后山，杨明心闻到了一股山石开裂之后的味道，顺便还看到了一些熟悉的石头。
　　她蹲下身将一块炸开的石头捡起，拿在手中看了看，惊奇地说道，“这石头不错啊！”
　　“这好像是那种烧水泥用的石头？”芙蕖这段时间总是跟工匠师傅们打交道，到也认识了不少东西，“没想到原来我们这里就有能用的石头。”
　　“一会叫于师傅带人过来瞧瞧，若是能用的话，我们也不用考虑如何处理这些炸出来的山石了。”杨明心拍了拍手，“走，咱们先去看看爆破的情况。”
　　两人沿着提前在后山铺好的路走到了山洞附近，虽然在经过了测绘之后，灵虚真人通过自己并不丰富的风水堪舆知识，与杨明心的半吊子地理知识综合了一下之后选定了这个地方作为开挖的地点，但是杨明心自己其实心里是没底的。
　　不过既然那些修建陵墓的老工匠们都觉得这里是可以开挖的，那么就意味着这里大约不容易坍塌。
　　两人快要靠近的时候，又听到了一声爆炸声，无数山石土灰在远处扬了起来。
　　灵虚真人带着几个徒弟，都用布巾捂着口鼻，而他的身边站着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工匠，老工匠的身边又带着好几个徒弟。
　　站在最靠近位置的是陆惊尘，看来他是负责爆破点火的那个人。
　　“咳咳，咳咳。”杨明心哪怕及时捂住了口鼻，也还是被灰尘呛了一下，咳嗽两声之后才缓过劲来。
　　于是她开口问道，“你们现在的爆破情况怎么样了？”
　　几人倒是也注意到了杨明心的到来，除了那几个刚刚才到江宁的老工匠不认识她之外，剩下几人都知道她的身份。
　　灵虚真人手中拿着一张图纸，客气的行了礼之后才说道，“公主，我们今天根据图纸第一次动工，准备先炸出一个洞口来，然后进行最外围的加固。”
　　那几个匠人听到了灵虚真人的称呼之后明白过来了这个穿着男装不施粉黛还顶着灰尘狼狈的走进来的人是谁，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行礼，想着先跪下来再说，却被杨明心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各位师傅不必多礼，以后见到我不用行礼。”她也没功夫多解释这件事情，相处久了之后这些工匠自然就会跟齐木匠和于师傅那些人一样熟悉自己的习惯。
　　陆惊尘此时也走了过来，拱手算是行礼之后说道，“公主，这里爆破还是比较危险的，您待会注意站远一些，我有些脚上的功夫，若是有碎石崩落出来也来得及躲避。”
　　杨明心客气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此时，爆破掀起的灰尘已经渐渐平息，被炸出了一个大洞的后山出现在了杨明心的眼前。
　　那几个老工匠正死死地盯着那里，许久之后才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这种火/药果然厉害，只是这么点分量，居然能够炸出如此巨大的山洞。”几人说完之后就开始上前观察山洞的走向，以及其中的山石构造，虽然他们不曾专门学习过地质学，但是长年累月跟山石土木打交道，也总结出了许多自己的经验。
　　“看样子老道制造的火/药用处还是很大的。”灵虚真人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非常满意地说道。
　　杨明心想起了他的那些实验，倒是觉得灵虚真人有成为化学家的潜质。
　　考虑到现在已经能够制造出很多玻璃器皿，她打算找个时间给灵虚真人讲讲自己所知道的生化知识，虽然她现在还记着的也不多了，但多多实验，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成果。


第35章 铺开来去
　　伴随着后山爆破工作的开始, 杨明心的目光也正式从如何建设一个工厂并且将这个模式推广出去转化出更多的工人，转向了如何让被转化出来的工人学习足够的科学文化知识，并且自愿加入到保卫自己的土地之中。
　　她虽然有把握通过这次工厂的事情将很大一部分土地拿到手, 但是如何在江宁城实施全新的土地政策, 并且对抗这些贼心不死的世家大族，同时还要谨防自己的这些行为被身在长安的皇帝忌惮, 这都是个需要选择和平衡的问题。
　　不过长安最近局势非常混乱, 白芷频繁的传消息过来，但是对长安城内发生的事情却始终并无定论。
　　这样看来, 身为皇帝的杨竟宗最近大概是焦头烂额吧。
　　杨明心想了想, 叫一个宫女过来帮忙给白芷传了消息过去，叫她让宫中的线人们详细打问一下皇帝最近的行踪。
　　至于朝中最近像是有合作倾向的世家与寒门两股势力，杨明心则继续保持观望状态。
　　这两拨人目前也许有什么共同的利益存在，但事情究竟进展到了哪种地步, 这两拨人会不会想要谋反，直到现在依旧很难判断。
　　不过这件事中唯一能够得到的准确结论就是，杨竟宗这个皇帝实在是非常不得民心，以至于不管是世家还是寒门都想让他滚蛋。
　　好在最近长安城中的局势确实足够混乱，她出京三个多月了, 这位皇帝居然也没派人问过，可见是多顾不上自己这个公主。
　　下午的时候，桑池和青岫几乎是同时找到了她。
　　“公主, 这是我在程家旧址找到的符号标记，程家两姐妹说在家里出事前几天, 曾有一伙人鬼鬼祟祟的在家门口徘徊过, 但是她们两个年纪还小, 没有注意到是否存在这个符号。”桑池将一块剥下来的树皮交给了杨明心, “这棵树就在程家的大门口，程家出事之后家中的财物被洗劫一空，但是他们并没有清理门口的记号，应该是觉得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东西。”
　　杨明心接过树皮，发现上面的几号图案跟纺织厂门口发现的那个并不相同，纺织厂中的标记符号中，圆圈里面的图案是眼睛，但是这块树皮上的图案这是箭矢。
　　“里面的图案果然是不同的。”杨明心对比着看了一眼，说道，“程家是江宁城本地的家族，这些世家大族应该对他们家知根知底，所以不需要探查，直接就进行了灭门的计划，可见这个标记代指的就是动手。”
　　桑池也认同地点头，然后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么当纺织厂门口出现了带这个箭矢图案的标记之时，应该就代表他们要动手了。”
　　青岫看完了两种图案之后则说道，“我去问了好些匠人师傅，其中有几位是见过这个图案的，只不过他们见过的都是其中带着箭矢的那一种，而且还有一位木匠师傅接到过制造箭杆的活儿，要求箭杆上刻画这个图案，但是这活儿是军中派出来的，他当时对这件事情也很奇怪，因为军中是有自己专门铸造之所的，但是他不过是讨生活的匠人，并没敢多问这件事。”
　　杨明心看着手中的图案，说道，“看来这个眼睛的图案他们也是很少用，江宁城虽然是在交通便利的地方，但来往做生意的商人们从事的多半都是倒买倒卖的行当，会在江宁长期设厂开店的还是少数，所以他们比较谨慎。”
　　不过对方现在大概已经在调查纺织厂的底细了，这几天只要按兵不动就好。
　　“这几日除了桑池，谁都不要去纺织厂，并且通知清楚那边的人，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正常生产。”杨明心看着几人开口说道，“不过这几天你们也别闲着，这家纺织厂所能够供应的廉价布匹只够江宁城和附近的几座城市，但是一旦有廉价的布匹出现，其他地方的人就有可能压低从百姓手中收取成品布的价格，毕竟这些人是吸惯了血的，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你们趁着这几日江宁城中暂时无事，去其他几座城市看看合适做工厂的地方，找当地你们觉得人品还不错的布料商人聊一聊合作，我们可以提供技术，帮助他们开办工厂，既然我们将布料的价格降下来了，那么就要保证全国各地都能用上这种便宜的布匹。”
　　她对这件事情一直都是有所顾虑的，历史的经验告诉她，工业化的开始会打破原本的生产关系，目前纺织厂的辐射范围仅限于江宁城及周边的一些城市，这些没有办法通过在家中织布创造收益的妇女们大多都被杨明心吸纳进了纺织厂和正在筹备中的玻璃厂，但是一种商品的价格变动影响的从来不仅仅是一小片区域，尤其是这种必需品，在江宁城大幅度降价的消息流传出去之后，所有的客商都会蜂拥而至进货这种便宜的布料，而他们运走布料进行销售的那些地区，百姓们就要承受无法创造收益的影响。
　　杨明心暂时无法将所有会受到影响的地区全部都规划进自己目前的商业版图之中，但好在古代的运输与传播速度也比较慢，她可以在大多数地方的商人还不知道这种便宜布料的时候先在江南地区的各个城市将纺织厂铺开，并且积累一批成熟的技术工人和制造机器的工匠，等到各地布商纷至沓来的时候，她就可以与这些布商合作，用熟练的工匠与技术当做入股，让他们回到自己所在的区域办工厂，将那些有可能因为布料无法卖出而失去经济来源的人们招工进入纺织厂，最小程度上减少百姓的损失。
　　当然，她这么做也仅仅只能最小程度降低损失，毕竟农村人口的数量是很大的，也许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进入工厂做工人，但是一旦有了工业化的开始，工厂这种聚集型的工业模式被发现能够大规模降低成本，再加上自己这里开发的技术慢慢流通出去，这些原本是农民的百姓们会被逐步转化为各类工人，这也是在她继续留在江宁屯兵积累自己实力这个过渡阶段所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至于之后若是有哪一方势力突然谋反导致天下大乱，她手中有了兵力，无论做什么都方便许多。
　　试图在这个时代发展社会主义，原本就是很冒险的事情，杨明心既然敢这么做，就意味着她必须得做好准备随时面对一切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将青岫安排出去之后，桑池继续自己的盯梢大业，她之所以敢大摇大摆的出门盯梢，主要是因为当初杨明心入城的时候她并没有在身边随侍，无论是江宁城的官员还是先前余杭的官员其实都没有见过她。
　　白长史是下午回来的，手中还拿着几张图纸，也是今日在城中问出来的线索。
　　杨明心看过之后，发现这个组织的常用图案有三个，第一个就是最常见的圆圈之中套着箭矢，大约是动手的意思，其次便是白长史在城中见到最多的，是在城里各家店铺的门外。
　　“公主，这种画着盾牌形状的图案在林记绸缎庄门口有，在几家众所周知是林家人开设的饭庄之中也有。”白长史说道。
　　杨明心抬起头，两人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彼此心中的想法。
　　“看来姑姑跟我想的一样，”杨明心笑了笑，“这是他们不能动，甚至要出手保护的地方的意思，也难怪只在江宁城中能看见。”
　　白长史在一边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说道，“公主，我看青岫出门往余杭去了，您是安排她们做什么事情吗？”
　　杨明心将刚刚安排的事情跟白长史说了一声，然后说道，“这事也还要麻烦姑姑你安排几个靠谱的属下去处理，我们要尽快在江南将新的纺织技术推广出去，尽量减少百姓们的损失。”
　　白长史放下茶盏，真心实意地说道，“这件事公主尽管放心，臣一定会着人办好的，您是个真心爱护百姓，也在乎百姓疾苦的人，我相信百姓也能够理解您的。”
　　看着白长史这么说，杨明心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对于她来说，哪怕来到了大燕，变成了公主，但整个人的思维方式还是沿袭着在现代这么多年接受教育形成的习惯，那就是绝对不能伤害人民的利益，虽然她也许做不到一切为人民服务那么高尚，但只要能够做到，就一定会尽可能保护更多人的利益。
　　“白姑姑，其实我希望的是，有一天所有为官的人都能够有这样的思维，甚至更加高尚一些，虽然这很难，”杨明心下意识的摸着自己找郑铁匠打造出来的一柄小镰刀和一柄小锤头，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了那面红色的旗帜，“无论怎么说，我至少希望自己能够永远保持这样的态度，那毕竟是我的信仰。”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一共三更，下面两更都在下午六点~


第36章 十分嚣张
　　白长史隐约感觉到了杨明心的心中藏着什么事情, 但是她没有主动说，就并没有多问，事情安排好之后便离开了。
　　杨明心算了算时间, 最快三天, 最慢五天，这几个世家的人应该就能查清楚托罗纳的消息了, 江校尉这边也该准备起来了。
　　之前江校尉手下的人已经被杨明心安排了一部分在护送男工进厂的时候便跟着江校尉本人一起混了进去, 这几日伪装成寻常的工人在工厂中待着，那些探子只是在工厂外围转了转, 并没有直接进去观察, 因此也看不出这些将士们都是行伍出身。
　　至于剩下的一部分士兵，则是跟着杜校尉在外等候调遣。
　　这一部分士兵已经开始训练使用火器，虽然按照郑铁匠的说法，这种火器还存在不稳定的地方, 使用起来不是非常便捷，但是在对方只是一群使用冷兵器的乌合之众的情况下，火器这种超越了时代的武器就显得异常先进，更别说还有灵虚真人早早就备好的炸/药，随时可以在对敌的时候使用。
　　对方在本地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但是人数不可能太多，这些世家大族虽然有钱，却也养不起上千的山匪, 杨明心虽然还没摸到这帮人的据点，但是根据之前程家姐妹描述的情况, 她估计那些伪装成山匪的人至多不过百余人, 甚至还不如自己手下这五百精兵人数多。
　　毕竟这伙人本身只是这些大家族们豢养来对付那些不服从他们的平头百姓的, 与曾经在边镇上过战场的真正士兵的差距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要不是杨明心存了测试一下火器在古代战争中到底能够起到多大效果的心思, 直接让江校尉和杜校尉率领着五百精兵就足以全歼这些所谓的山匪。
　　这几日倒是没什么其他动静，桑池一直守在纺织厂附近盯着，杨明心则在府中处理其他的事情。
　　四日之后，桑池在一个异常闷热的下午赶回了府中。
　　“公主，符号。”她将从树皮上拓印下来的符号递给了杨明心，“他们这两日应该就要动手了！”
　　杨明心接过那张画着箭矢符号的纸张，看过之后就扔在了一边。
　　“果然跟我之前预计的时间差不多，看来他们这几日就有可能要行动了。”杨明心站起身，带着桑池走了出去。
　　杜校尉最近几天一直等待消息，因此大多时间都待在公主府的前院，杨明心差人将他请到了会客厅。
　　“公主，可是要出发了？”杜校尉自然知道此时杨明心叫他为的是什么事情，于是有些兴奋地问道。
　　这位杜校尉先前是在边镇跟夷人厮杀过的，来公主府之后便一直没有打过仗，如今听说有仗可打，这兴奋还真是肉眼可见。
　　杨明心看了一眼时间，说道，“你这边先不着急出发，免得被人发现，但是现在就要将人全都准备好，他们今晚未必直接就动手，也许还会跟托罗纳聊一聊，到时以烟花为号，看见烟花之后即刻出发，以最快速度赶往纺织厂。”
　　这些人虽然已经盯上了纺织厂，但大约不会直接动手，杨明心打算带着桑池换上了百姓的衣装，先混进纺织厂中观望情况。
　　杜校尉领命出门点兵，杨明心则和桑池以最快的速度改换了衣装，并且让齐木匠的一个小徒弟带着人拉了几车原料，从附近的一座仓库出发，一起往纺织厂的方向走。
　　“公主，您就这么去纺织厂，真的不会有危险吗？”桑池有些担心，“我知道现在厂子里有江校尉带着的两百多兵将，但是……”
　　杨明心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就别但是了，这次我必须得去，至少要给这帮匪徒扣上一个袭击皇族的罪名，若是他们只侵袭了普通的工厂或者店铺，我们公主府的府兵师出无名。”
　　桑池其实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想到即将面对的战争场面，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只不过杨明心这么一说，她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只得思考到时候怎么躲避比较安全。
　　从仓库到纺织厂其实并不远，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一行人就来到了纺织厂附近。
　　桑池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突然停顿了一下，耳朵动了动，却没有转头。
　　等到进门之后她才说道，“公主，似乎有人纺织厂附近盯着我们。”
　　“知道了，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现。”杨明心镇定地说道。
　　进门之后，江校尉看见是杨明心，赶忙迎了过来。
　　“公主，您此时到来，莫非是……？”江校尉显然也猜到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些人已经在外面盯着了，你们先不要暴露出异样，把府兵都集合起来，随时准备迎战。”杨明心转头看了一眼关闭好的大门，“尤其注意看守好后门和几个侧门，他们未必会直接从正门冲击。”
　　江校尉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自然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出现疏漏，于是带着几个外面套了布衣，里面穿着盔甲的府兵一起小心的加固附近的防御。
　　杨明心看着逐渐阴沉的天气，觉得今晚或许会有一场大雨来袭。
　　纺织厂内部倒是一切井井有条，男工和女工们相互配合完成生产，而厂房前后还张贴了用来识字的手绘画报，有些忙完了的工人来往的时候会站在画报前看几眼，像是在认字。
　　没有打扰这些工人们的正常工作，杨明心进了青岫在厂子里的房间，顺便查看了一下相关的账务。
　　这家工厂运行的时间还很短，但是由于售卖了大量布料的缘故，账目做得非常详细，桑池凑过来看了一眼，说道，“好家伙，下个月厂子就铁定能够盈利了啊。”
　　刚起步的一个月因为各种建设还有工人第一个月工资的开支，厂子虽然卖出了很多布匹，但是收入暂时没能冲抵成本，不过按照目前的这个趋势，下个月月中的时候，成本和收入就能够相当，到了月末就开始有利润了。
　　“青岫将这里经营的确实不错，”杨明心称赞道，“看来以后若是还有这些事情，也可以放心的交给她了。”
　　桑池跟着看了一会账本，就有些坐不住了，干脆出去到处转转，杨明心也没管她，只是耐心等着那些人上门。
　　大约傍晚的时候，有一伙人敲开了纺织厂的大门。
　　“叫你们这里的管事的出来！”来人很是嚣张地说道。
　　杨明心听到了动静，躲在远处暗中观察。
　　跟着托罗纳一起来江宁的张管事站了出来，面带不解地看着那群人。
　　“请问各位有什么事情吗？”他一边观察着外面的人，一边给后面盯着的桑池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去后院将江校尉准备动手。
　　“有什么事情你难道不知道吗？”那人冷着一张脸，“赶在收获时节把附近几个村的庄户全都骗走，你们胆子还真够大的！”
　　张管事照旧是一副无辜的表情，说道，“几位说的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们这里只是正常招募工人，我们给的工钱足够高，所以他们才愿意来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门外那人似乎被张管事激怒了，他大声说道，“你们找人之前难道不知道打听一下这些农户都是在给谁干活？！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在你林爷爷家的地盘上撒野，今日我就告诉你，你要是老老实实将这些农户们给我送回去，再把你们的铺子拱手送给老子，还能饶你们一条狗命，否则，你跟你那个番邦主子都别想活过今天晚上！”
　　张管事做出一副底气不足却又不愿意妥协的样子，对着他们说道，“我就不信这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能杀人放火不成，这天下是有王法的！”
　　那人听完张管事这话之后倒是笑了起来，他冷笑了好几声之后才说道，“王法？你当这里还是长安城啊，在这江宁城里做生意，就得守着我们林家的规矩！”
　　说完之后，他朝着张管事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然后带着几个人扬长而去。
　　张管事假装愤怒的在他身后怒骂了几声，心中却知道看来今晚那些人就会带人来了。
　　杨明心站在远处围观了全过程，对林家在整个江宁城的嚣张程度倒是有了新的认知，不过这林家也没那个一副管事打扮的人所说的那么强势，当然，如果是真的要对付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寻常商人，那的确绰绰有余。
　　花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好的诱饵，现在鱼终于上钩了，杨明心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帮人平日里鱼肉乡里作威作福习惯了，想必是不会觉得有人真的能够挑战他们的权威。
　　既然话都放在这里了，那么今晚他们一定会来。
　　江校尉已经整理好了自己手下的府兵，严防死守在纺织厂各处，随时准备待命。
　　而杨明心干脆坐在青岫的房间之中，不打算那么早被人发现自己在这。


第37章 衙役令牌
　　相安无事的时间大概持续到了晚上十点多, 这个时间在古代已经是深夜了，杨明心的房间点着灯，她一边随意翻看着这几日青岫正在研究的教材, 一边等待着外面的动静。
　　纺织厂的工人们此时也已经休息了, 整个厂区都是一片漆黑，偶然有人走动的声音, 也将动静压得极低。
　　远处, 隐约有人声和铁器撞击的声音出现。
　　桑池从外面推门进来，对杨明心说道, “公主, 那些人来了，我用望远镜远远观望了一下，手中拿着火把的大约上百号人，黑暗中还有一些, 加起来不足三百。”
　　这些人也许是害怕工厂中的工人们奋起反抗，因此来的人比较多，杨明心点了点头，说道，“你看到他们开始动手, 就出门将信号放出去，他们同时肯定也会对城中的店铺动手，让杜校尉早点出发也好。”
　　桑池拿了放在房中的信号转身便出门了, 外面，江校尉带着的人早就发现了这伙人的靠近, 一阵兵甲摩擦的响动之后, 江校尉进来回禀情况。
　　“公主, 这些人采取了四面包抄的形式, 以属下的估计大约来了三百五十人左右，手中持有弓箭和刀兵，我已经安排人将大炮推出来了，一会儿动静可能会很大。”江校尉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弄清了对面的情况。
　　杨明心也是第一次真正经历战斗，所以不好外行指挥内行，只是说道，“使用这些火器的时候尽可能小心一些，无论是大炮还是□□都还在实验阶段，无法保证完全没有危险。”
　　江校尉应了一声，然后提着刀出去了。
　　公主府的府兵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钢铁冶炼以及各种新技术的开放之后，身上的装备自然也是不同的，随江校尉守在纺织厂内的两百府兵之中，有30人配备了枪械，并且通过伪装运来了两架刚刚研究出来，还在试验阶段的大炮，而士兵们手中的刀剑也都换成了混合了其他矿石之后试验出来的合金钢，无论是强度还是锋利程度，都远远比平常的刀剑强出很多。
　　不过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支花了大价钱养出来的府兵队伍到底战斗力如何，这次也算是个检验的机会。
　　大约一刻钟之后，杨明心清楚的听到了门外的叫骂声，以及刀剑出鞘的声音，甚至有弓箭已经飞入了纺织厂的范围内。
　　江校尉继续按兵不动，等到这些人主动撞门。
　　而他手下的人已经提着盾在门口准备好了，只要有人冲进来，就会第一时间用长刀砍下他们的脑袋。
　　杨明心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伸出了单筒望远镜观察战况。
　　随着对方将大门撞开，杨明心总算是看到了这帮人的样子。
　　那是一群穿着布衣，脸上蒙着黑面巾，身上套着参差不齐但还有些样子的盔甲，手中的长刀在火光照耀之下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看他们这个样子，倒是和程家姐妹形容的一模一样，这样看来大概率是同一拨人。
　　而在他们破门而入的那一刻，江校尉一声令下，早就在门后严阵以待的士兵们长刀出鞘，动作整齐一致的劈砍在了最先冲进来的人群中。
　　杨明心清晰地看到了横飞的血肉，也隐约闻到了血腥味。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适应这个场景。
　　虽然早就给自己做了许多的心理建设，但是真正见到这种战争的场面，她还是有些不适应。
　　来自和平年代的人什么时候见识过这种血腥的场景呢，只是她必须尽快习惯这一切，以后的大燕也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处在战乱之中，而她作为一方统帅，迟早是要见惯这类事情的。
　　这边开始接触的时候，桑池也将信号发了出去，那是一种灵虚真人特制的烟花，能够在黑夜中发出极其明亮的光芒。
　　前门开门之后，后门几乎同一时间被这些人撞破了，前后两边短兵相接之时，江校尉注意到了这些人带来的弓箭手还在远处准备射击，于是让人清理出了一片地方。
　　一个小道士和一台形状狰狞的大炮同时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小道士站在大炮后面，然后用望远镜观望了一下对面的距离，在伸出手指大约比划了一下，之后指挥着士兵调整了炮口的高度和位置。
　　杨明心知道，这是灵虚真人专门派来计算炮击位置的弟子。
　　在杨明心很早就给灵虚真人讲述过各种数学和物理定律之后，他一直带着弟子们研究这些，虽然这种测量方式并不能得到非常准确的数字，但是能够给出一个范围，让炮火的覆盖更加精准一些。
　　现在军中一共只有五门火炮，每门都配了一个灵虚真人的弟子，搞得灵虚真人手下没人帮忙，准备去江宁城再骗几个弟子回来。
　　随着炮弹被装填进去，小道士点了火之后就让众人都离开远一些，杨明心举着望远镜盯着那门火炮，她现在也很想知道这门炮的杀伤力到底如何。
　　当然，大炮正在点燃的同时，其他地方的战斗并不会停止，前门和后门的刀兵相接声逐渐变响，看来有更多山匪已经与公主府的府兵交手了。
　　下一秒，一声巨响掩住了其他所有的声音，望远镜中，一道尘烟在远处卷起，同时被卷起的还有一群手持弓箭之人的尸体。
　　这种弹药本身就是经过改良之后的，杀伤力非常强，能够开山裂石的炸药现在落在了几个普通人的□□凡胎身上，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山匪们什么时候见识过这种阵仗，有几个人当场就愣在了那里。
　　桑池在开炮结束之后走进了杨明心的房间，捂着鼻子咳嗽了两声之后才说道，“公主，信号我已经发出去了，现在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杨明心看过了前门的形势之后，知道这些人有的也许会逃跑，于是对桑池说道，“你告诉江校尉，小心盯着点那些准备逃走的山匪，跟着他们找到他们的老巢，我花了这么点时间可不是为了这些小鱼小虾米，大鱼可还没钓出来呢。”
　　桑池自然明白杨明心是什么意思，于是动作飞快的闪身出去了。
　　杨明心则继续用望远镜观察着两边的战斗状态，其实这也称不上是一场战斗，自从大炮将对方的弓箭手们全部都炸的肢体乱飞之后，他们的士气也就散了，而江校尉手下的人都是上过战场的精兵，此时更是乘胜追击，越战越勇，于是这次战斗很快就演变成了一边倒的局势。
　　江校尉看在眼里，知道杨明心是需要留活口的，于是吩咐了手下的士兵们注意不要攻击要害。
　　三百多人的山匪已经是非常大的规模，但是在江校尉的两百精兵之下居然根本没有一战之力，看来他们平日里在乡间作威作福惯了，从来没遇到过什么硬茬子，自然也不会想着加强训练和提升战斗力，于是面对正经军队的时候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江校尉看着一些人开始逃散，故意没有追击，而是让自己手下的人分了几个小队出去，悄悄跟随那些人摸索他们的老巢在什么地方。
　　此时，这边的战斗基本结束了，杨明心从青岫的房间走了出来，看见不远处工人们的宿舍里，许多人都挤在床边探头探脑的观望着。
　　“放心吧，战斗已经结束了，你们安心睡觉，明日还要上工呢。”杨明心笑着安抚了一句之后，便走到了前门的位置。
　　张管事此时正和江校尉站在一起，看着下面被捆起来的那些山匪。
　　“公主。”江校尉见杨明心出来，便抱拳说道，“这些个活口已经捆好了。”
　　“嗯，这些家伙平日里估计没少用这种法子祸害十里八乡的百姓，倒也不用好好对他们，找间空屋子扔进去便是，你再安排几个人将他们的口供录出来，问问他们都是些什么来头，等到所有事情结束了再一起处理。”杨明心嫌恶的看着下面那些被取下了面巾，大睁着眼睛，脸上写满了惊恐的山匪们。
　　他们都听见了那个被称为校尉的凶悍男人如何称呼眼前这个女子。
　　那是公主，所以这个校尉就是公主的府兵，也就意味着他们犯的是试图谋杀皇族的大罪，那可是绝对的死罪。
　　这些被堵住了嘴的山匪呜呜咽咽着被拖走了，江校尉安排着士兵们打扫战场，张管事也叫了几个可靠的工人出来收拾残局。
　　“公主，这些山匪实在是太弱了，”江校尉将事情都安排好之后有些郁闷的挠了挠头，然后说道，“真的完全不禁打。”
　　杨明心笑了笑，说道，“这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你们打起来自然觉得轻松，只是以后我们要面对的可就不是这种能够轻易对付的家伙了，所以不要放松训练，你们的战斗力越强，就越能保护自己的兄弟不在战争之中死去，也能够保护更多的普通百姓过上平安的日子，而这些百姓之中有的也许还是你们的亲人。”
　　江校尉的神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似乎是想起了曾经在边镇时候的日子，沉声说道，“公主放心，如今我们有了更加强大的武器，自然会努力训练，不会有丝毫懈怠！”
　　“好了，不说这个了，”杨明心结束了这个话题，说起了后续的事情，“这次也算是我对山匪的战斗力预估过高了，现在杜校尉带人还没赶过来，你留下一些人守着这边，带着剩下的人去跟杜校尉汇合吧，估计你派去跟踪的人，很快就能找到对方的老巢了。”
　　这活山匪的据点就在城外，距离纺织厂应该不会太远，江校尉安排了一百人留守此地保护杨明心之后，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桑池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杨明心的身边，语气有些感慨地说道，“公主，我还是第一次真的看到打仗，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害怕。”
　　杨明心低头看了看地面上还没清洗干净的血迹，工厂里面铺设的都是水泥地面，这些红色的血迹显得愈发明显。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之前甚至连死人都没见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觉得害怕，”杨明心抬头看向桑池，“也许是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所杀的人原本就是该死的，所以不会感到恐惧吧。”
　　这些人手中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整个江宁城，像是程家那样不愿意交出自己产业或者依附于他们的大小商户，不知道被这样的山匪灭门了多少，更别说那些在权贵眼中如同草芥一般的农户的性命。
　　他们确实死有余辜。
　　“也许是这样吧……”桑池不是很确定地说了一句，转而说起了另外的事情，“对了，我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发现了这个。”
　　她将一块令牌递给了杨明心。
　　杨明心接过之后，发现这是江宁刺史府下属的衙役们佩戴的令牌，代表着对方的官家身份。
　　“这些人看来真是作威作福习惯了，大约也没想过自己会被打败，所以连令牌都忘记取下来了。”桑池很是嫌弃地说着，“不过这对我们是个好消息，现在江宁府衙的这些官员可是别想摆脱关系了。”
　　“你将这个身上令牌还没取下的人单独关押起来，府衙的衙役都是经过登记造册的，会记录他们的身高和体貌特征，有的府衙甚至还有画像存在，这人的令牌一定能跟他在府衙中的身份记录对应上，千万别让他找到机会自尽！”杨明心嘱咐道。
　　桑池一听到“自尽”这个词，心中也有些担心，于是脚步飞快的跑向了后院的一间空仓库，那些人都被关在仓库里。
　　杨明心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牌子。
　　今天晚上的收获可真是够大的，不仅仅找到了山匪的老巢，还抓住了江宁府官员与山匪勾结的证据，倒是一举两得了。


第38章 土地矿产
　　林家这个地头蛇早就上了杨明心心中的黑名单, 而且林家背后的钱家这段时间一直非常安静，也看似并没有参与到这些事情之中，只是杨明心并不相信。
　　钱长史既然能够罩着林家在江宁城里作威作福, 说明他自己在这座城市中拥有更强大的筹码。
　　她现在有些期待, 江校尉和杜校尉带去的人能不能在山匪的老巢之中找到什么跟钱家相关的东西。
　　不过折腾了大半夜的时间，此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 厂子中的工人们一晚上心中担惊受怕, 基本没有休息好，于是杨明心安排张管事通知他们再睡两个时辰, 下午开始工作。
　　她可不是什么无量资本家, 一定要把工人们压榨到死。
　　只不过现在工厂的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想要清洗干净只怕也需要一段时间。
　　杨明心找到了桑池，嘱咐她早点睡觉，自己则回到了青岫的房间里, 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只不过这一觉注定无法睡得安稳，她从前别说是见到杀人的场面了，就连杀鸡的场面都没见过，今日却见到了许多人死在自己的眼前，虽然早就知道这些人罪大恶极, 其实死有余辜，但是心理建设无论做得再好，都不能代表潜意识中的恐惧能够消失, 于是沉睡入梦只是，这些尸山血海的场景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好在, 大概是因为她原本就是用望远镜远远观望战斗情况的, 梦里的场景也离她比较远, 虽然最后还是被满地的残肢与鲜血惊醒了, 但她至少没吓得叫出声。
　　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早晨了，她这一觉睡得不算久，按照现代的时间换算，大概是从凌晨四点多睡到了早上九点。
　　揉着有点发胀的太阳穴坐起身，杨明心换好了衣服又洗漱完毕，这才出门看现在的情况。
　　工厂中一片宁静，工人们做晚没休息好，都被杨明心安排着睡觉去了，厂子里只有一些醒来比较早的工人和管事在活动。
　　桑池看样子也是刚刚才起来，洗漱完毕后将盆子里的水泼在了后院的地上。
　　她转身发现了杨明心正在看她，有些惊奇地说道，“公主，你今日怎么起的那么早，昨天折腾了一晚上，我还以为你还要再睡一会儿。”
　　杨明心示意她先把盆放回去，然后随口说道，“心中想着事情，有些睡不着，江校尉还没回来吗？”
　　桑池将铜盆放回了屋中的盆架上，然后说道，“我刚刚醒来时问过了，说是江校尉的手下送来消息，山匪老巢里的人大多留了活口已经收押了，他们现在正在老巢里找东西，白长史也派人送了消息过来，说是昨晚有一伙十几人的山匪抹黑想要进店杀人，结果被几个早就埋伏店中的府兵一网打进了，现如今捆了在店铺的柴房里关着。”
　　杨明心点了点头，看来事情一切顺利。之前她还担心城中的白长史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现在这个时辰，衙门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情了，桑池，你换身衣服带着张管事报案去，记得不要去刺史府，先去本地的县衙。”杨明心看了一眼时间之后说道，“估计等县衙将事情呈报到府衙，刺史府中的官员赶到此处的时候，江校尉那边也就准备的差不多了。”
　　桑池自然知道杨明心叫她换什么样的衣服，也知道一会儿要做什么事情，于是笑嘻嘻的出门去了。
　　此时工厂中就还剩下两个跟着青岫过来的管事，也是刚刚才起来，她们倒是很少见到杨明心，因此非常拘谨，也不敢过来拜见。
　　这两人先前都是公主府中的大宫女，杨明心虽然眼熟，却不太叫得出名字。
　　看着她们那副紧张的样子，杨明心想了想，还是没叫她们过来。
　　桑池走后大约一个时辰，江校尉和杜校尉拖着一大串人从工厂外面进来了。
　　“公主，属下已经带人捣毁了这活山匪的老巢，这些都是搜查到的证据。”江校尉将一叠信件交给了杨明心。
　　他的身后，两个士兵手中各捧着一堆簿册，大约是这些山匪的名册以及这些年的来往账目等等。
　　至于后面则是收缴回来的兵器等物，并没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东西。
　　“两位将军辛苦了，进屋说吧。”杨明心大概翻看了一下信件，觉得有些头大。
　　这帮人确实跟钱长史有些联系，甚至通过这些信件往来能够确定他们就是钱长史暗中豢养的私兵，但是这些人来往的信件之中居然还跟长安城中的崔氏世家有所关联。
　　崔氏是著名的关陇贵族，在朝中也是势力庞大的世家，虽然这些年因为寒门崛起以及杨竟宗手下的一些亲信官员得势，影响力有些不如以往，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道理杨明心还是明白的。
　　不过仅仅是一封书信，她倒也没觉得崔氏真的会包庇一个寒门出身的官员，只是这事她还是记在了心里。
　　看来这些世家大族的手已经越伸越长了，而且他们和寒门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
　　之前长安城中就传来了世界可能想要和寒门合作完成某些事情的消息，看来这消息只怕是真的了。
　　将杜校尉和江校尉请进了屋中之后，杨明心问道，“这些信件和账目中有无并未涉及到其中的江宁官员？”
　　杜校尉负责主要收集证据，于是说道，“回禀公主，属下看过了这些来往记录和信件，确定只有司马赵岚并未涉及到这些事情之中。”
　　这倒不是个令人意外的结果，毕竟这位江宁司马混的并不好，原本就是从京中被贬来的，司马实际上又是个虚职，他除了有个官位摆在这里，根本就没什么权力可言，而且他还是得罪了郑江流的官员，能够在江宁城中安安稳稳生活下来就已经不容易了，想必也不会插手这些事情。
　　至于其他的官员们，既然已经到了江宁，又混进了这里的官场之中，想要完全跟这些事情撇开关系几乎是不可能的，早在她刚到江宁城，看到这些官员之间相互寒暄时候的样子，就猜到这些人大约是同流合污的一丘之貉。
　　否则林记绸缎庄哪儿来那么多有钱的主顾呢？
　　“我知道了，对了，从那些山匪口中可曾审问出什么东西？”杨明心继续问道。
　　江校尉将几块牌子递给了杨明心，说道，“公主，属下从有些人的身上搜出了官府的令牌，至于这些人到底是否在官府登记造册，暂时还没办法调查，不过这些人属下都专门关押了，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杨明心点了点头，事情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差不多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工厂的工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的起床上工了，杨明心站在厂房中，看着几百台木质的织布机一起运转，心中多少有些感慨，自从来到大燕，她很久没见到这样的场景了，虽然这些纺纱机和织布机算不上什么特别工业化的机器，但还是给了她一丝身处现代社会的恍惚感。
　　而此时已经接近中午，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她从厂房之中走了出去，正好看见桑池和张管事带着许多官员进了工厂。
　　桑池换上了许久不穿的贴身宫女服饰，也是宫中女官的打扮。
　　她们这几个贴身的宫女虽然不像白长史那样是有正经名头的女官，但是在内廷也是有各自职位的，刚刚杨明心让桑池去换衣服，意思就是让她换上一身比较正式的服装去官府。
　　没想到她这身衣服换的过于正式了。
　　杨明心来之前倒是有所准备的，她早起的时候就换上了符合公主身份的服装和首饰，也简单化了妆，虽然没有那日进城时的正装那么隆重，但也像是个公主的样子了。
　　大概是实在没什么自己是个公主的觉悟，杨明心前些日子打扮的就像是个普通的书生，而且是家里不太有钱的那种。
　　“公主。”桑池见到杨明心之后，恭恭敬敬的行了宫廷礼仪，算是做足了样子。
　　“起来吧。”杨明心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看向了跟在桑池身后行礼的官员们，“各位大人们也不必多礼。”
　　从城中赶来的官员以钱长史为首，赵司马虽然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作为名义上刺史不在时有权力代行刺史职务的官员，他还是被迫从城中赶了过来，此时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工厂，并且小心地用脚踩了踩脚下的水泥地面，倒是完全不在乎这些官员们正在和杨明心说些什么。
　　杨明心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发现这位赵司马年纪不算大，大约三十多岁，在被贬到此处之前，大约是朝中少壮派的官员。
　　不过此时并不是关注一个司马的时候，杨明心看向了表情不太对劲的钱长史，往前走了两步。
　　“你们应当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吧。”杨明心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带着冷冰冰的态度，“各位大人还真是好本事呢。”
　　钱长史似乎已经得到了山匪老巢被端的消息，咬了咬牙说道，“不知公主做了此局，究竟有何目的？！”
　　站在他身后的林司户和冯司农脸色也都不太好，尤其是林司户，先前来纺织厂挑衅的那些下人就是他们林家的人，一听说是公主府的女官领着纺织厂的管事去了县衙报案，他就是现在这副手脚冰凉的样子，显然是知道自己这次惹到了不敢惹的人。
　　皇家公主，而且是大燕的长公主，背靠将军世家白家，手中还有府兵，哪个都不是他林家能够招惹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杨明心倒是喜欢钱长史这样不试图装傻想要最后负隅顽抗一下的人。
　　他很显然知道山匪的老巢中有联系的信件和账目，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这些东西根本没办法销毁，所以肯定已经落在杨明心的手中了。
　　袭击皇族，豢养私兵，这两项罪名那一样都能直接要了他的命，只是这位公主居然没有直接派自己的府兵将他直接拿下，反而是叫手下的女官去县衙报案，钱长史并没有想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只是隐约觉得这位公主似乎暂时并不想要自己的命。
　　“看来钱长史是个聪明人，”杨明心笑了笑，“的确，我手中有你豢养私兵的证据，也有各位大人强买强卖，搜刮民脂民膏，鱼肉乡里手里许多条人命的证据，甚至还从几个山匪的身上搜出了这个。”
　　她将官府的腰牌拿了出来，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下。
　　“我知道府衙之中对衙役都有登记造册，所以知道稍作核对，就能知道你们是不是官匪勾结。”她说完之后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下面官员们的反应。
　　钱长史大约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神情比较平静，林司户则双腿发抖，像是随时能够倒下去。
　　还真是够怂的，杨明心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倒也不想在这里处理事情，于是叫张管事打开了工厂的意见会客厅，安排这些官员全都坐下了。
　　此时，白长史正好也赶了回来，站在杨明心的身边。
　　“各位大人倒是不用那么紧张，我既然没有叫手下的府兵直接将你们索拿归案再上报朝廷，自然是有目的的。”杨明心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的看着下面那些战战兢兢的官员们。
　　无论是平日里气焰再嚣张的人，此时想着自己有无数把柄被握在杨明心的手中，心中自然都是恐惧的。
　　“我要你们手中的田地还有矿产，”杨明心淡定的抛出了自己的要求，“城中的商铺我可以留给你们，你们府邸中的宅子财产，甚至丫鬟小厮也可以留给你们，但是你们手中的所有田产矿产等等，我全都要。”
　　这帮贪官污吏随时都能整治，但最好的时间并不是现在，如果他们的事情闹大了，皇帝必然会关注到这里，杨明心如今还在韬光养晦之中，并不打算那么声张，让长安那边得到自己的消息，尤其是知道自己在江宁城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底下的官员们安静了一会儿，却没等到杨明心提出更多的条件。
　　“公主……您所要的，仅仅是我等的田产和矿产？”就算是钱长史都有一丝迟疑。
　　杨明心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这些官员，说道，“是不是觉得我的要求有些不可思议，但你们没有听错，我要的就是你们手中搜刮来的田产和矿产，你们府中的那些金银，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就算是加起来大约还没我公主府中的十分之一，至于你们的那些宅邸，对我来说更是毫无用处，我无心将这件事情闹得更大，各位都是官场出身，想必知道我这个先帝的嫡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地位，我不想惹火上身，想必各位大人也不想人头落地。”
　　杨明心并没有跟他们玩那些弯弯绕绕的，直接开诚布公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她的手中现在掌握着许多的证据，这些官员们心里都清楚，自己的事情一旦被眼前这位公主捅到朝中去，只怕是自己的人头瞬间便能落地，但皇帝哪怕会对平阳公主产生猜忌，却也只是猜忌而已，这位公主身后是一个庞大的将军世家，皇帝也不敢明着做些什么。
　　所以哪怕杨明心将自己的所有目的都明晃晃的摆在了这些官员的眼前，他们也无法做些什么事情来反击，只能人命。
　　“公主倒是很坦诚，”钱长史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心中也知道自己现在彻底被人家拿捏在手里，甚至被公主的府兵就地格杀也没办法说什么，他从寒门攀爬多年才到了如今的位置，所以异常的惜命，绝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于是他跪在了地上，说道，“臣愿将所有的田地矿产全部交给公主。”
　　其他官员看见钱长史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于是也跪了一地，除了一个完全置身事外，像是在看热闹的赵司马。
　　杨明心看见赵司马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不过她倒也很想知道，这位赵司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心思一转，便说道，“既然各位大人如此懂事，本宫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各位大人的田产和矿产到底有多少，本宫也不清楚，这样吧，赵司马，你是唯一与此事无关的人，这件事就交给你和本宫手下的白长史去办。”
　　赵司马大约是没想到杨明心会提到他，有些惊讶的站起身，但是也没拒绝这件事情，只是恭敬的行了礼。
　　事情到这里就算是平息了，杨明心看着下面那些忐忑的官员们，心中有些厌恶，要不是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是巴不得早点讲这些社会的蛀虫处理干净的，可惜现在还得留着他们。


第39章 土地清丈
　　白长史虽然有些好奇杨明心为什么要将这位明显游离于事情之外的赵司马拉进局中, 但是对这位官员倒是没什么恶感，他先前在京中的风评就是耿直不懂变通，不然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所以白长史对这位赵司马甚至是有些好感的。
　　官员们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各自回家准备田产和矿场，杨明心看到他们都离开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次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阳谋, 现在能够一切顺利，其实多少还是依靠了她的身份。
　　看来至少在这个阶段, 自己这个公主的身份用处是真的大。
　　桑池看着人都走了, 才放松的在一边做了下来，顺便扯了扯自己女官服饰的衣领。
　　“公主，你到底为什么只要田产和矿产啊，我也没想明白。”她老老实实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杨明心依靠在椅子上, 随口说道，“对于我来说，想要让百姓们愿意跟随我，我就需要有土地能够分给他们，而矿产则是为了我们的工业制品, 虽然这段时间通过采购获得了不少矿物，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尽可能将这些私矿拿捏在自己手中的。”
　　“所以……您打算给百姓们分发土地？！”桑池一下子便明白了杨明心的意思, 同时也弄懂了这段时间的她做的所有事情，甚至布了这个大的一个局为的是什么。
　　“对于我们来说, 百姓的信任和支持要比什么都更重要。”杨明心坐直了身子, 坚定地开口说道, “之后我们需要募兵, 如何才能让百姓自愿加入我们的队伍，如何让百姓能够信任我是为了他们而努力，这些都需要实际上的行动来证明，不是说一说就能够做到的，我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就是为了让江宁城的百姓愿意相信我们，并且将这个消息缓慢的扩散出去。”
　　桑池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之后，才种种地点了点头，说道，“公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之前虽然心中有些好奇和疑问，但是并没有想的那么详细，现在你这么一说，我就都懂了。”
　　杨明心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懂了就跟我回府吧，我的发髻和头饰太重了，有点受不了了。”
　　桑池笑嘻嘻地站起身，一边帮杨明心揉了揉脖子，一边扶着她坐上了马车，往公主府的方向去了。
　　折腾了一个晚上，虽然说在工厂之中睡了一觉，但是杨明心还是感觉很疲惫，回到府中之后又睡了一会儿，到了下午才起来。
　　而桑池传了消息过来，说是白长史带着赵司马回来了。
　　杨明心打起了精神，干脆在书房见了这位赵司马。
　　赵司马大约是第一次来公主府这样的地方，有些忐忑的走进了后院公主的书房，并且很好奇这位公主为什么要将自己拉入局中。
　　不过她跟着白长史走进了书房之后，倒是对这位公主的印象有些不同。
　　因为杨明心穿了一身非常便捷的衣服，什么首饰都没戴，甚至不施粉黛，若不是知道这里是公主府，他只怕根本想不到这就是那位平阳长公主。
　　不过他也注意到，自己身边的这位白长史像是对这样的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了，甚至见到了杨明心的时候也没行礼。
　　“你们来了？”杨明心看到白长史手中的匣子，就知道了她拿的是什么东西。
　　“公主，这些是清查出来的地契，一共是五万多亩田地。”白长史也不多说废话，打开了匣子之后就先将地契取了出来，与刚刚才知道杨明心目的的桑池不同，她很早就知道了整件事的安排，“矿产一共是十处，具体的情况已经派人去探查了。”
　　“辛苦姑姑了，”杨明心接过地契看了看，发现这些地契大多来自几个大家族，有的纸张都已经泛黄了，想必是很多年前的东西，“这些田地清丈的事情后续还比较麻烦，就要麻烦赵司马帮忙了。”
　　她抬起头，看向了有些神游的赵司马。
　　“公主，不知您为何让臣参与其中？”赵司马果然是个耿直的性子，有事情便直接问了出来。
　　杨明心其实很喜欢他这样直爽的性格，毕竟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杨明心自己也不喜欢。
　　“因为你是整个江宁城中唯一还干净的官员。”于是杨明心也实话实说，“我对赵大人你略微有所耳闻，在长安时就直到你是一位非常耿直并且嫉恶如仇的官员，虽然我对你为什么会被贬到此处的事情所知不多，但我认为你应该是个好官。”
　　赵岚抬起头，有些嘲讽的笑了笑。
　　“公主，我若是说，我得罪了郑江流的理由是，我认为他想要谋反呢？”赵岚也不隐瞒，语出惊人道，“我隐约察觉了这件事情，并且希望在朝中引起重视，只是没想到不但皇帝不愿意相信我，甚至没有任何朝臣愿意相信我，于是我就被郑江流弄到了此处，公主知道了这事之后还愿意任用我？”
　　杨明心有些惊奇地看着赵岚，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如此敏锐，在没有得到任何信息的情况下就看出了郑江流有反意，这可是个人才啊！
　　正处在非常缺人状态下的杨明心感受到了一块肥肉突然掉在了自己的眼前。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什么要来江宁？”杨明心带着笑意反问了回去。
　　赵岚看着眼前这位公主的神色，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于是有些试探地回答，“是因为陪伴白老将军看病？”
　　杨明心摆了摆手，说道，“我在离开长安之前，因为告知皇兄郑江流意图谋反的事情，生生气晕在了宫里，现在你再猜猜我为什么来到了江宁城？”
　　赵岚的神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之后又露出了释然的神情。
　　“公主身后有白家，自然是能够得到边镇的消息，相比我这个京官甚至更加确凿，既然公主选择了离京，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来避灾的，要么是来……”后面这句话他并没说完，但是意思已经传达到了。
　　杨明心笑了笑，“你想的那个答案就是对的。”
　　她能够感觉到，赵岚目前对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不感到排斥，甚至还有些想法。
　　“公主若是有这样的打算，又为何不将钱长史这些本地官员们收入自己麾下，反而找臣这个仕途已经断绝的人？”赵司马依旧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东西没有想明白。
　　“赵司马之后就会知道的，前提是你愿意帮忙。”杨明心站起身，将所有的地契都交到了赵司马的手中，“至少现在这件事情你得帮我做了。”
　　赵司马接过了地契，有些不解的看向杨明心。
　　“这些土地，我需要你们帮我清丈出来，并且统计出整个江宁城失去了土地的百姓和这些大家族的所有佃农们，我要将这些土地平均分给他们。”杨明心不动声色的抛出了一个震耳的惊雷。
　　虽然对此感到震惊的只有赵岚。
　　白长史对这个计划一直都是心知肚明的，因此看着赵岚这个样子，多少觉得有点意思。
　　“好了，要发呆出门发呆，发完呆记得将事情给我办了。”杨明心示意白长史带着赵岚离开。
　　赵岚此时才回过神来，有些恍惚的朝着杨明心拱手行礼离开，这才跟着白长史一起出门了。
　　等两人走后，桑池推门进来，端了些糕点摆在了杨明心面前。
　　“公主，你中午没吃饭，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晚饭一会就好。”桑池说道。
　　杨明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饿了，于是拿起糕点，边吃边说道，“总算是将一件心事忙完了，接下来清丈土地也需要一些时间，但是粮食收割的事情不能耽误，还是要盯着他们快些才是。”
　　这一季的水稻已经完全成熟，这几天再不收割，可能就要烂在地里了，杨明心的工厂中其实也用不上那么多的工人，有些男工是可以回到自己的土地中去的，当然，这事情也不用她主动去说，只要到时候将土地分下来，这些男工们有一部分自然会考虑继续回去种地的。
　　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稻田，杨明心说道，“至少现在江宁城的这些土地已经掌握在我的手中了，这些人胆子再大也不敢从我的手中打这些土地的主意，至少在这几十年内，江宁城的百姓们不用担心自己没有地种，也算是件大功德的事情。”
　　“公主，这个第一步做完之后，剩下的事情我好像猜到是要做什么了。”桑池带着一丝期待的目光看着后山，“我们是不是要扩大府兵的数量了！”
　　“你倒是很聪明吗，”杨明心笑了笑，“没错，接下来就是让百姓自愿加入我们，并且开始在后山的大事，只不过这件事情不能够太着急，百姓现在愿意相信我们，只是因为我们能够给他们土地，但是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要加入我们的队伍，目的是什么。”
　　桑池挠了挠头，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加入我们的队伍。”
　　“加入的理由很简单，为了保护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杨明心给出了答案，“他们都是看到了这次战斗的全过程的，也知道有战斗力有多么重要，我们知道这些官员们不敢卷土重来，但是他们不知道，也最好暂时不要知道，我不希望他们依赖于我的权力，而是希望他们可以形成自己的战斗力，那才能真正的保护好他们的土地。”
　　其实对这件事情，杨明心多少有些无奈，她虽然借助了自己公主的身份来完成了很多事情，但是这也容易给百姓们一种错觉，那就是有人在保护他们，他们不需要自己保护自己，现在杨明心要做的事情就是让他们抛弃这种想法，因为这是非常危险的。
　　等到动乱开始，战争降临的时候，自己手里这点人根本就没办法保护任何人，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这种忧患意识，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让百姓们明白。
　　“我好像懂了。”桑池对这种事情了解的比较少，毕竟她之前对战争其实没有什么比较社科的概念，更多的还是从书中看到的事情而已。
　　“好了，这件事情暂时不说了，之后你自然会慢慢明白的，对了，你这几天看到青岫了吗？”杨明心突然意识到自己身边好像少了个人。
　　“她去附近几个城市调研去了，一直还没回来。”桑池说道，“白长史总共只去了两日，不知道她为什么走了这么久。”
　　杨明心也有些奇怪青岫到底做什么去了，最近几天，桑池一直跟在她身边处理事情，芙蕖忙着后山的事情，倒是经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只有青岫仿佛人间蒸发。
　　这个时候杨明心才感觉到了古代这种信息非常不发达时代的坏处，想要联系个人都不知道应该如何联系。
　　至于青岫本人，此时正在一座城中，看着城里的各家布庄。
　　这里是江宁城附近的苏州城，也是一座非常繁华的城市，这已经是她走过的第三个城市了。
　　苏州城的布庄有很多，而且规模也都比较庞大，她一直和这些布庄的老板们聊合作，现在已经聊下来了好几座厂子，算是很有收获。
　　不过她也从各地的留言中隐约听说了江宁城中似乎出了什么事情，于是大概猜到是公主安排好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于是她有些着急的想要回到自己的厂子里，但是今日还有约好的布庄老板没谈完，一时间倒是走不开。
　　下午的时候，她约了三位当地的布庄老板在酒楼吃饭。
　　青岫身着男装，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的，但是各位布庄老板倒是没有因此对她轻看，毕竟这些老板们都知道眼前这位女老板居然就是最近江宁城里异常火爆的评价布行的老板。
　　不过他们也隐约察觉到，眼前这个姓青的姑娘背后似乎还有人。
　　“青老板破费了，居然请我们几个到这里吃法。”苏州城中一家布庄的老板举起酒杯客气地说道，“我们几个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青岫现在倒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应酬话术，有时也很客气地说道，“各位老板客气了，既然要谈合作，我就得拿出点诚意不是？”
　　其中一个布行的老板喝完茶水之后说道，“说起江宁城，青老板你知道最近江宁城出事了吗？”
　　青岫假装不知，问道，“哦？我离开江宁城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宋老板说得是什么事情。”
　　那个四十多岁的宋老板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江宁城中有家纺织厂被围了，还引来了平阳长公主的府兵，事情闹得很大。”
　　果然，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江宁城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想必公主应该都按照原计划一切顺利的执行了。
　　青岫看着那几个老板有些试探的眼神，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各位老板所说的原来是这件事，那我自然是知道的，而且很早就知道了。”青岫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茶，“那家纺织厂就是我在管理，自然，店铺也是我在运营。”
　　几人对视了一眼，倒是隐约猜出了青岫身后的人。
　　“各位老板也不用拿这种眼神看着我，没错，我就是给平阳公主办事的人。”青岫此时倒是懒得隐瞒了，“我如今什么都说了，各位心中的顾虑应该可以消除了吧。”
　　宋老板拱了拱手，说道：“青老板，既然您身后是平阳公主，我们这些草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您所说的合作，我们自然是愿意的，只不过我们还是很好奇，你们是如何做到将布料的价格压到了那么低的？”
　　青岫笑了笑，说道，“我知道各位老板都对此事很好奇，既然是打算合作，那么就可以去我们的工厂看一看，地址就在这里，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回去处理，到时候你们拿着这个地址来公主府找我便是，记得我的名字，我叫青岫。”
　　拜杨明心所赐，青岫在公主府的时候就知道了一种叫做名片的东西，这次出门之前她还专门找匠人给自己制作了一些，虽然数量很有限，但是只给这些布行老板们发还是够用的。
　　“公主府？”宋老板接过了青岫递出去的“名片”之后，有些迟疑地问道，“不知青老板是暂时居住在公主府，还是……”
　　他没将后面的猜测全部问出口。
　　“呵呵，我一直跟在公主身边，自然是常住在公主府的，你们若是要找我，只管来公主府便是。”青岫倒也没有明着回答自己的身份，不过对方也从她的话中理解了她的意思。
　　“原来青老板身份如此不同，是我等造次了。”这几位老板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数，于是更加客气地对青岫说道。
　　青岫笑了笑没说话。
　　作者有话说：
　　刚刚好像码字软件有些bug，标点符号出了点问题，现在修改好了


第40章 玉米成熟
　　生意上的事情谈的一切顺利, 有的时候身份背景确实能够成为某些事情的助理，青岫时常听杨明心说，要利用好自己的身份, 并且尽可能在这个位置上为百姓做更多的事情。
　　而杨明心这几日倒是突然闲了下来, 之前一直都在筹备纺织厂的事，现在江宁城的官员们都老实了下来, 土地也正在按部就班的清丈之中, 几万亩土地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是杨明心之前派出去的采矿队已经有了一定的测绘经验, 并且补充了一些较为现代化的测绘仪器, 甚至临时突击学会了简单的数学计算方法，但是想要清丈完这些土地也不是三五日能够做到的。
　　后山的山洞也在按部就班的修建着，有了水泥和钢筋之后，山洞的建设方式稍微做出了一些调整, 杨明心并不能完全看懂这些老匠人所做的事情是什么，但是后山最近爆破的频率变得很低。
　　要说最近有什么收获，大概就是之前播种的玉米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
　　杨明心大概记录了一下时间，自己这里的玉米是三个月出头成熟的品种，也不知道算是优秀的品种还是一般的, 她从未学过农学，对育种方面并没有任何经验，只能将这些事情全权交给种了几十年地的老农们。
　　不过她还是在青岫回来之后, 煮了一些玉米分给大家尝鲜。
　　“这次的产量还行，不缺这几个玉米棒子做种子, 所以我专门叫厨子煮了给我们尝尝。”杨明心看着眼前有些娇小的玉米, 笑着说道。
　　这种玉米比现代的小一些, 但是作为生长周期短, 并且适应性很强的一种粮食作物，能够在这个时代解决的问题是很多的，虽然她现在的势力范围还没到北方干旱地区，但是哪怕是在能够种植一年两熟甚至一年三熟水稻的江南地区，也能够在两季水稻中间种上一季玉米作为补充的粮食。
　　青岫好奇地闻了闻，然后有些惊讶地说道，“公主，这个叫玉米的东西还挺好闻的，可是我们要怎么吃啊。”
　　杨明心拿起一个玉米，给她们演示了一下。
　　“一排一排的啃就行，咱们私下里吃，就不用太在乎形象了。”杨明心吃的毫无形象。
　　青岫试了试，然后发现这种新鲜东西的味道居然还不错。
　　“这好像要比大豆做出来的豆饭好吃一些。”她吃完之后稍微评价了一下。
　　大燕虽然是个还算繁荣昌盛的王朝，但是底层百姓的饮食情况并不算多好，江宁作为粮食作物的原产地，这里的百姓在之前的大多数时间中都是吃不上米饭的，哪怕家中有些米粮，也多是和小米高粱或者大豆等等一起混着吃，如果是在北方地区，则是用各种杂面做成饼来吃，其中有各种都累，纯粹的面饼，一般的农家是吃不起的。
　　甚至在荒年，他们会在春天的时候从榆树上打下来榆钱，跟少量的面粉混合起来，蒸成麦饭果腹，槐花开的时候就用槐花做麦饭，有的时候 也会用其他的野菜，就是因为粮食太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哄骗自己的肚子。
　　青岫一直跟着杨明心，在宫中吃的一直都是米饭，想吃什么大多也都能吃到一些，原本是不知道这些的，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她先是在纺织厂组织工人们一起生产，之后又去了好几个城市谈生意的事情，见识过的东西也变多了。
　　“其实玉米也能够磨成面的，而且这些颗粒也可以取下来当菜品吃，甚至还能烤着吃。”杨明心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东西的吃法，然后说道，“这一季的种子就可以分发到附近百姓的手中了，让他们水稻收获之后可以种植一些，等到下一季水稻开始种植的时候，这一季的玉米也就成熟了。”
　　桑池倒是很乐意去做这件事情的样子，她前段时间到处打探消息，跟附近几个村子的大嫂和小姑娘都混的不错，尤其是临溪村的常大嫂，一直都拿桑池当自己的干闺女心疼。
　　“我过两天就把这些送去附近几个村子里，”于是桑池将这件事包揽了下来，然后说道，“对了，常大嫂问我们，土地清丈之后要怎么搞分配的事情？”
　　常大嫂作为公主府和附近村落的联系纽带，对后续的计划基本是知晓的，大约是为了提前将这件事情宣传起来，于是找桑池来询问杨明心。
　　“就按照我们最初的规划，每个村子根据村界作为土地清丈的界限来划分各个村落的土地范围，之后根据各村的土地面积分配，每一户人家无论男女老幼，各自平分一块等大的土地。所有土地废除地契制度，改为土地使用凭证，凭证没有期限，百姓可以随意决定土地种植何种作物，并且不需要缴纳税收，但是土地不能够转卖，也不能作耕种之外的用处，宅邸用地和耕种用地分开计算，宅邸用地也按照家中人数进行分配，同样不论男女老幼，皆为平均分配。”杨明心将她早就设计好的土地政策简单的说了一下，“具体的我已经写成册子刊印出来了，之后你们根据需要分发出去，不过最近是粮食收获的季节，这件事情还是要尽快做好才是。”
　　杨明心设计的这个土地政策，实际上更多的参考了现代时的政策，而不是民国时期使用的，这个时代相对来说比较稳定，江南一带也从来没有被战火侵袭过，百姓虽然日子过得不好，但是大多还能活下去，所以使用的政策不能太猛，这也是她经过了多方考虑之后的结果。
　　至于之后的粮食收购政策，还有自由贸易的政策，杨明心就没有详细说明了，等到分配完土地之后他们自然会知道的。
　　今年的收成很不错，能看出算是个丰年，没有了税收之后，这些百姓们下半年应该能吃饱饭了。
　　当然，朝廷需要缴纳的赋税还是需要解决的，杨明心采取的办法就是按照市价收购，之后当做赋税提交上去，不过按照她对现在长安城的局势来判断，这个赋税也许还来不及送到长安，也许杨竟宗这个皇帝就坐不稳这个江山了。
　　“公主，这样的土地政策对百姓来说自然是很好的，但是我们不收税，以后都是购买百姓的粮食吗？”芙蕖皱眉问道，她对这方面比较敏感，“如若百姓自己的粮食也不够吃，我们收购不到粮食，到时候军队没有粮草要怎么办？”
　　“你考虑的东西还挺深入的，”杨明心看着芙蕖的眼神带着几分惊讶，不过她还是解答了这个问题，“这个你大可放心的，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有备无患，今年江南一带地区并没有造灾，算是是丰年，至少江南各地到处都不缺粮食，农民手中自然也有很多结余的粮食，我们可以趁这个时候，大量收购各地的粮食，并且在仓库中保存起来，如果明年还是丰年，就继续保存。购买粮食的量按照我们所需求的三倍甚至五倍进行采购。
　　如果到了后年，江南一带遭了灾，百姓的粮食只够自己吃，甚至许多地方的粮食自己吃都不够了，而这个时候商家自然会囤货居奇，将原本的粮食价格大规模提高，这个时候粮食的价格很高，不管是百姓还是我们都无法大量采购粮食。但我们的仓库中有囤积大量的粮食，足够我们军队的粮草，甚至还有很多的盈余。此时可以将这些粮食按照过去的价格售卖，压低粮食价格，让粮价不会增长到过高，达到控制粮食价格的效果，这样百姓就不会因为吃不起饭而产生动乱。”
　　杨明心用比较简单易懂的方式给青岫她们讲述了一下什么叫做宏观调控。
　　“我们提前囤积的粮食至少要保证三年的量，这样才能灵活应对灾年，并且保证百姓的生活不会因为灾年而产生过大的影响。”杨明心总结了一下自己刚刚所说的东西，然后继续说道，“不仅仅是粮食，等到一项技术突破之后，我们能够囤积的甚至还有肉类等等，当然，这些事情现在都还只是在筹备阶段，暂时不用着急。”
　　芙蕖听完之后若有所思，感觉自己受到一些启发，又觉得好像没有完全想明白。
　　杨明心看着她的样子，意识到芙蕖像是个擅长搞内政的人才。
　　之前就是因为她非常心细，并且擅长整理账目才将她安排在公主府协助白长史管理府中的大小事务，现在看来，她或许真的有一些这方面的天赋。
　　正好这段时间比较安定，杨明心准备等到田地清丈并且分配完毕之后，将科学文化教育的事情提上日程，之前的两个月她虽然已经编撰好了大量的教材和书籍，但是因为纺织厂的事情还没来得及使用，现在事情告一段落，倒是开始搞思想宣传和建设的时候了。


第41章 土地分配
　　怎么在古代搞思想建设, 一直都是杨明心最纠结的事情。
　　虽然说她很早就对这个时代农民的识字率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真正面对一整个江宁城中90%以上的人都不识字这个惊人的数据时，她才明白了当年从根据地时期就开始扫盲运动为什么持续了那么多年才真正成功。
　　这是因为想要让全国人民都能识字, 只能从新一代做起, 然后再花几十年的时间，以两代人的努力, 才能做到人人都识字这项壮举。
　　以现在江宁城百姓们的读书识字情况, 杨明心能够感觉到，想要让这里的百姓都能识字, 只有从娃娃抓起了。
　　而现有的青壮年们也还能通过上课培训等等来让他们有最基本的阅读能力, 并且通过识字将知识传播出去，至于村中的老人们，大约是很难在这个年龄学会识字了。
　　所以杨明心设计教材的时候根据现有的情况设计了三种类型的教材，第一种是面对小孩子的, 村中的孩童大多是没钱读书的，其中有些倒是上过一两年的学，勉强认识几个字。
　　这些孩子可以当做是一张白纸，因此杨明心设计教材的时候参考了现代义务教育阶段给孩子们的教材，不仅仅局限于识字这个部分, 还加上了基础的数理化生知识，以及一些思想道德的启蒙。
　　第二种则是面对青壮年但是完全不识字的农民们，这类人口在江宁城中的比例是最高的, 也是她这次教材设计的重点。
　　这种教材主要以识字为主，辅助搭配了一些简单的数理知识, 并且以较为生动形象的例子来加强理解, 并且在里面加入了大量的思想传播方面的内容, 尤其是识字的时候举例子的内容, 杨明心几乎每一个示例都想方设法加入了引导他们思想觉醒的内容。
　　当然，这套教材设计完之后她的头发被她自己抓掉了一大把。
　　第三种就是面对老年人的识字读本了，这本书里面有大量的图文对照内容，并且只有识字，没有掺杂其他东西，插画还是抓了齐木匠手下一个擅长画画的小学徒来画的。
　　在正式开展扫盲教育这项活动之前，杨明心在心里给自己设定了一个目标，在天下大乱之前，江宁城的百姓中，老年人要提升到30%以上的识字率，青壮年起码要提升到70%，儿童必须达到100%。
　　……
　　土地清丈在白长史和赵岚带着江校尉手下有经验的府兵加班加点的努力之下，花费了十三天的时间清算完毕了。
　　而在这之前，已经成熟的水稻不能再等着不收割，于是杨明心安排工厂中的男工们下地收割了水稻，并且向他们提前公布了土地分配的政策，并且告知他们已经收割回来的粮食将根据之后每家分配的土地面积平均分派。
　　已经收割好的水稻则暂时存放在公主府的仓库之中，由公主府出人看守。
　　好容易等到了土地清丈完成，杨明心这次带着自己手下的人一起出动，和赵岚一起在各个村落将百姓们聚集起来。
　　农户们也都知道今天是个大日子，于是早早集中在了村子里，等待着土地的分配。
　　上次杨明心直接将附近十里八村的青壮年男性甚至还能干得动体力活的老年人都带到了工厂里，虽然花了不少钱来提供食宿，但是效果还是显著的，起码她这次来到临溪村的时候收到了热烈的夹道欢迎。
　　跟她进江宁城的那次完全不同，临溪村的百姓因为距离比较近又有常大嫂联系的缘故，是参与这件事情最多的一个村落，因此也知道他们即将得到的土地是这位公主争取来的。
　　很久没感受过这种热情，杨明心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带着笑脸围在两边的百姓们，突然就理解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心情。
　　大约在那个叫做民国的时代，也有一群人同样感受过这种单纯的感激带来的热情和喜悦吧。
　　站在村中那棵大树下面，示意附近的村民都安静一下，然后正式宣布了新的土地分配政策。
　　“村中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刚出生的孩子，还是出嫁和未出嫁的姑娘，以及嫁到村中的媳妇，都能够分配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根据我们之前清丈过的临溪村所属的土地，完全平均分配到每个人头上。”杨明心先将最重要的部分说了，之后才说道，“这是土地的使用凭证，只要持有这个凭证，那么这些土地就是属于大家使用的，当然，我知道可能老人们会关心自己死后这些土地如何处理，这里我解释一下，土地分配给大家之后就不会再收回了，老人所拥有的土地会在去世之后平均分配给儿女们，并且这样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
　　有关老人的土地分配给儿女的事情，也是杨明心思考了很久之后决定的，百姓们只有认为土地是自己的，才会努力地耕种，不让土地荒废，想要做到这件事情，只能让土地变成可以传承的遗产，这才能够让百姓们从心底里认为这些土地就是我自己，而不是别人租给我们耕种的，这种心态上的不同所产生的影响是很大的。
　　宣布了土地如何分配之后，杨明心又说了税收相关的政策。
　　“关于这些土地的税收问题，想必大家也很关注，所以我优先解释清楚。”杨明心感受到无数的目光正在盯着自己。
　　无论是大燕，还是整个古代，大多数时间都处在赋税非常重的时候，在一个王朝刚刚开始阶段，或许是为了休养生息，也或许是为了稳固政权，通常都会有一段赋税比较轻的阶段，但这个阶段大约只能维持几十年，在这之后，无论是战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赋税都只会越来越重，直到王朝的末期，苛捐杂税压垮了底层的百姓，吃不上饭的人越来越多，而这个王朝也就走向了被推翻的路。
　　杨明心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他一开始就打算彻底废除农业税。
　　她之后对大燕这个国家的一切打算都是朝着工业化的方向去的，到时候大量的工厂开始建设，城市也将逐渐扩大，愿意留在农村种地的人会越来越少。这些问题放在现代并不算大问题，因为我国耕地面积不算很大但人口众多，因此土地无人耕种的压力比较弱。
　　但大燕的情况并不相同，它的人口并不多，只有数千万人，但由于工业化和城市化还未开始的缘故，用于耕种的土地面积不算少，一旦大量人口涌入工厂和城市，农村人口流失所导致的粮食和耕地问题将会非常严重，她必须要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现实情况，为农村保留足够多的人口才行。
　　“所有土地免收赋税，粮食全部归自己所有，我们会以市场价格收购各位的粮食，当然，各位也可以自己随意售卖处理，我们并不会干预。”杨明心说道，“也就意味着，你们自己耕种了多少粮食都是自己的。”
　　百姓们之前只是听说土地会均分，倒是并没听说税收的事情，等杨明心说完之后，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之后便是不可置信。
　　这些反应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内，至少大燕的农民们之前大约从来没有想过还有免除税收这回事。
　　不过在他们做出什么更大的反应之前，杨明心非常有预见性地阻止了他们可能进行的跪地磕头并且感谢皇家恩赐的行为。
　　“政策的事情我已经说完了，接下来还有些别的事情想要跟大家说。”杨明心此时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大约已经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于是刚刚还在大声讨论的村民们都安静了下来。
　　“我希望大家都能够记住一件事情，这些土地不是我为大家拿到的，而是大家自己为自己争取来的。”杨明心顿了顿，“是你们冒着有可能被报复的危险放弃了做那些世家大族的佃农，是你们配合着我的计划，主动迁移离开了村落，而且在这件事中，大家都非常团结，但凡有一个人因为任何原因提前泄露了这个计划，我们都不可能成功，所以这些土地是我们大家一起为自己争取来的。”
　　杨明心看着村民们有些不解的神色，继续说道，“没错，我的身份是公主。你们或许很好奇，按理说我应该跟这些欺压你们的世家大族和官员们是一伙的，为什么要帮助你们这些普通的农民？”
　　常大嫂对杨明心比较熟悉，于是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对啊公主，你到底为啥要帮我们这些农民呢？”
　　她虽然一直在为杨明心做事，但心中始终是疑惑的。
　　杨明心笑了笑，说道，“常大嫂，因为在我的心中，所像你们一样的百姓才是天下的主人，而皇帝并不是，在不久之后的将来，你们会明白我所说的是什么意思的。”


第42章 试图招揽
　　杨明心说完之后, 看着下面村民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并没有听明白自己想说什么，不过这也是意料之内的结果，毕竟她尝试着带入了一下自己是当地的村民, 有人突然对自己说这种大家都是平等的, 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估计也觉得对方在胡说八道。
　　但是哪怕她早就预判到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也还是说了之前的那段话。
　　宣传这种事, 从来就很难一次性的成功，尤其是思想方面的宣传, 一定要一遍一遍的重复, 并且让对方感受到你的诚恳，才能达成潜移默化的效果，指望慷慨激昂的演讲一遍之后对方就能为你所说的话感动到哭泣甚至振臂高呼，杨明心对自己有深刻的了解, 她确实没有这个能力。
　　能够振臂一呼天下应的人，从古至今并不是没有，甚至还有不少，尤其是在清末和民国那个混乱的年代里，这样的先辈甚至有很多, 但杨明心成长于非常和平稳定的环境中，而且那个时代网络信息非常发达，让她上网振臂一呼带起节奏也许她能行, 但是面对着一群人的时候，能成功输出自己的观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有的时候她深刻地感受到, 能够成为伟人的人, 果然都不是寻常人。
　　临溪村的土地分配完毕之后, 赵岚找到了杨明心。
　　“公主, 您之前只是告知臣要平均分配土地，却未曾说过，所有的土地都免去了税收。”赵岚的神情很是古怪，“这些土地目前都是算在您名下的，这些税您免了百姓的，可是您自己的只怕是免不了。”
　　“呵呵，大不了交一年的税罢了，说不定一年的税都交不上。”杨明心看向了赵岚，“你很久不在长安，如今哪里的局势……很有意思。”
　　她并没说长安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是赵岚听过之后，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就露出了明悟的神色。
　　“公主，臣大概猜出是什么事情了。”赵岚有些自嘲地笑了，“虽然臣是寒门出身，但是对世家的心思也算是有些了解的，您既然说长安城现在的局势很复杂，那就意味着世家和寒门终于谈妥了？”
　　看来这个赵岚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你这么聪明，又过于耿直，难怪会被发配到江宁城来做司马。”杨明心觉得这个人很有趣，于是说道，“我这里现在很缺人才，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干？”
　　在离开长安的时候她就安排白芷调查过江宁城的这些官员了，赵岚这个人在京中树敌无数，因为过于耿直并且说话的时候从来不顾及社交礼仪，不管是世家还是寒门都很不待见他。
　　而且这人在长安城中别说是否还有眼线了，他穷的连长安城中的一处偏远破旧的房产都给卖了。
　　总之，这人很不适合古代官场，但是能力很不错，尤其是对朝局的敏感程度，他能够那么早就看出来郑江流心中有反意，又在杨明心稍微透露一些信息之后就猜出世家和寒门有联合的打算，绝对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赵岚没想到居然能够收到这么明显的招揽，甚至没有暗示，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明示了。
　　其实他早就感觉出来平阳公主对他存着招揽的心思，只不过他对皇族和朝廷非常失望，对夺权篡位的事情也不感兴趣，甚至非常排斥。
　　只是刚刚在分配土地时，他并且得知了免去赋税的消息，这就让他开始犹豫了。
　　虽然杨明心所说的那些话在他看来只是安抚百姓用的说词而已，但是从古至今又有哪个帝王真的免去了土地上的赋税呢，而且她还将这些赋税自己承担了下来，让赵岚有些看不明白这位公主的所作所为，意图到底是什么。
　　他自认非常聪明，能够从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中窥探出他的意图，而且在长安城时从未看错过，只是他现在觉得自己看不明白平阳公主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了。
　　“先别着急给我回复，我知道你对我应该还是心存疑虑的，”杨明心倒是看出他还在犹豫，毕竟这人性格很耿直，脸上的表情写着“犹豫”两个大字，“我要做的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但是我这里有本书，你可以看看。”
　　她从袖中抽出了一本手写的书籍，然后递给了赵岚。
　　赵岚礼貌的接过，发现封面上没有字，但是画着一副图案，是镰刀和锤头交叠在一起。
　　“这本书原本是有名字的，但是为了这本书的安全，我把名字去掉了。”杨明心贴心的解释了一下，然后说道，“看完这本书，你也许能够理解一些我的想法，如果你认同的我的观点，就可以考虑加入我们。”
　　赵岚对这本书非常好奇，于是小心地收好，然后跟随白长史继续去下一个村落分配土地。
　　杨明心看得出来，这人已经被自己说动了七八成，看过书之后有非常大的概率能加入自己这个规模还很小的队伍。
　　青岫带着一队人留下继续在临溪村办理具体的土地分配，芙蕖和桑池则跟着杨明心一起出发去了其他的村子。
　　江宁城附近的村落很多，一个个村子走完，等到回公主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杨明心一进门就猛地喝了一大杯水，她一整天都在高声说话，嗓子有点哑了。
　　桑池回来的比较早，知道杨明心回来之后便进门汇报工作。
　　“你说吧，我嗓子哑了，不想说话。”杨明心看了她一眼，然后在纸上写出一行字，示意她开始汇报。
　　“公主，你今天一直都在宣传吗？”桑池瞪大了眼睛，“我记得江宁城周边大小村落加起来有将近三十个，您这嗓子还要不要了。”
　　杨明心郁闷地看着她，然后在纸上写道，“我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一会我去厨房弄点滋润嗓子的东西来，吃过后应该能好一些。”桑池挠了挠头，简单汇报完便出去了。


第43章 乱局初现
　　土地分配的事情轰轰烈烈的开始, 但结束的悄无声息，这段时间江宁城恢复了久违的安静，地方的各大家族摄于杨明心手中的证据, 以及她手下战斗力极强的府兵, 还有那些从未见识过的兵器，一时间也不敢让她有丝毫的不满, 在城中里里外外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也不敢去招惹那些得了耕地的农民们。
　　而百姓们得到了土地的同时也得到了玉米的种子，他们大多选择在地里不是那么方便种植水稻的地方补充一些玉米作为粮食作物, 只不过现在的玉米种子数量还比较少, 只是在附近几个村子小范围的种植，想要再扩大规模，只能等到明年之后了。
　　齐木匠在学会了杨明心挖空了自己的知识储备所讲解出的各种原理之后，终于研制出了可以用来纺织丝绸的织布机, 并且大幅度提高了丝绸织造的效率，并且设计出了很多种新鲜的锦缎。
　　后山的山洞正在修建之中，陆惊尘抽时间带着江校尉以及杜校尉去附近几个村落征召了一批府兵，杨明心的公主府目前只有五百府兵，还有大量的空余名额和编制, 所以招募士兵的时候并没有刻意筛选，只要是家世清白没什么不良嗜好，并且身体健康的都能够被选入军中。
　　这项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 大约是杨明心之前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在百姓心中留下了非常良好的印象，甚至附近几个村子的百姓都把能够入选府兵作为一种幸事, 毕竟府兵的待遇他们都是看在眼里, 不用从家中自带兵甲, 而且军营中的饭菜几乎天天都有肉, 吃的也都是白米饭，杨明心很清楚，自己所需要的队伍，战斗力一定要足够强才行，所以在增强体质这个方面做出了很大的努力。
　　这个时代的百姓在她第一次见到的印象中是可以用面黄肌瘦来形容的，那是一种现代的电视剧里无论如何化妆都达不到的效果，哪怕是作为家里顶梁柱的成年男子，身形也多半是干瘦的，而且长期营养不良给他们带来的各种疾病，每个人也多少有一些，尤其到了晚上，夜盲症的人非常多。
　　所以在江宁城还算安定的这段时间里面，她调配了大量的银两用来培养这支队伍，就像是她自己早就清楚的，公主府中的银两如果只是用来购买店铺，甚至购置田地，一百年都用不完，但如果用来养一只军队，那么这些银钱真就如同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还好丝绸方面的纺织技术有所突破之后，江宁城以及周边的丝织品市场给她提供了一部分收入，还有青岫跑了许多城市吸引来的商人们，也纷纷开始在各地办厂，并且采取了股份制的模式，约定好了双方的利润分配方式。
　　一直到长安城的客商都被吸引过来，开始在西北地区与中部地区这样的产棉大省设立工厂的时候，杨明心已经从白芷那里收到了许多有关朝局的消息。
　　从六月开始，一直到现在的十月初，长安城的局势可以说是瞬息万变，最开始白芷还仅仅是每隔七八日给她送一次消息，到了最近这个阶段，几乎是每天都有新的信件送达。
　　十月初九的时候，杨明心收到了白芷送来的一封加急信件，这次的信件很长，她看过之后，觉得长安城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将赵岚和白长史以及陆惊尘都请到了白老将军的院子，几人坐在烧起了暖炉的书房中，等待着杨明心告诉他们到底有什么事情这么兴师动众地将他们都召集了过来。
　　杨明心原本还想把青岫芙蕖和桑池一起叫过来，结果收到信的时候，青岫刚刚跟着一队客商去了开封，而芙蕖与于师傅共同开起来的新店这几日刚刚开业，她在江宁城中忙得不行，桑池则在前几日收到了白芷的另外一份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悄悄离开了江宁，北上长安，之后往耀州探查当地的瓷窑是否存在异样。
　　“公主，前几日你跟我说最近的情况不对，是否说得就是今日的消息？”白长史原本是打算跟着桑池一起回去一趟看看情况的，但是被杨明心专门留了下来。
　　“没错，七日前我就收到白芷的消息，她终于从京中一户世家的别苑中打探到了上次集中运抵长安额商船里藏了什么东西，这事我也同你们说过了。”杨明心将这次的消息先是交给了自己的外祖，白老将军看过之后眉头大皱，将消息递给了坐在下首的陆惊尘之后，神情便有些晦暗不明。
　　“上次的时候已经将兵器运入了长安，只不过一直没找到他们藏匿的地点，现在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直接将私兵运抵了长安城。”杨明心看到几人都看完了消息之后才开口说道，“根据白芷的说法，他们是将人藏在了船舱底部，然后在靠岸之后趁着夜色把人放了出来，之后运走去了其他地方。”
　　“看来这些世家是不打算继续拥护现在这位皇帝了。”赵岚看完之后说道，“而且他们果然和寒门达成了共识，如今管着运河来玩运输的漕运使是寒门出身，我与他还算熟识，此人一直与世家不对付，这些大家族能够将刀兵和私兵运抵长安，就说明双方至少在这件事上已经达成了一致。”
　　赵岚在京中做官的时间不算短，他年少中第，在京中一路做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才因为过于耿直被贬到了江宁城。虽说非常不喜欢与同僚之间的那些虚与委蛇的应酬，但是在官场待的时间久了，该知道的东西赵岚都是很清楚的。
　　“寒门，世家。”白老将军长叹了一口气，“先帝还在时，多么看重这位六皇子，并且认为他很有才干，才愿意将太子之位交给他，如今……”
　　白老将军也许是想起了过去的时候，心中有些郁结，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喝了一口茶，然后闭上了眼睛。
　　先帝对白家一直非常好，而杨明心的母亲与先帝也算是举案齐眉的夫妻，虽然直到三十多岁，先皇后才生下了她这唯一一个子嗣，但先帝从来没有对皇后有过什么怨言，甚至一直安慰她不要过于在意此事。
　　想必白老将军对先帝也存在几分感情吧。
　　可惜的是先帝在太子册封后没有几年就因病早早撒手人寰，杨明心来到大燕之后不是没有怀疑过原主父母的死是不是也跟这位新帝有关，但是她并没有详细调查，毕竟新帝继位多年，在她还没离开长安城的时候，朝中的局势还算稳定，因此她就算是调查出了什么，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公主，我觉得京城现在的局势还不够乱。”陆惊尘手中端着茶杯，眼神却望着长安城的方向，“现在世家和寒门虽然都在做准备，也在暗地里办了许多事情，但是他们双方肯定都不愿意率先动手，毕竟谁先动手，都有可能被对方临阵倒戈。”
　　他想了想，又把茶杯放了下来，说道，“若是我们能够给这两股势力之间点点火，也许他们会加速造反的计划。”
　　“长安城乱起来也不算是什么好事。”杨明心有些犹豫，“无论战争是由谁发起的，倒霉的总归是百姓，只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哪怕我们不煽风点火，这事也顶多拖到明年的开春。”
　　兵甲和人手都已经聚集在了长安附近，那么肯定不会白白养着的，这么多人无论是吃饭还是寻找地方住下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许她推测的明年开春都是说晚了。
　　白长史倒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说道，“按照先前白芷送来的消息，我们基本可以确定他们是通过运河将兵器运到了长安之后，再从长安运送到了耀州，之后隐藏在耀州的瓷窑之中。这些悄悄潜入的私兵也许早就不是第一批了，应该也有地方落脚才是，桑池此去耀州的瓷窑应该会有所收获才是，如果我们确定了他们的人手和兵甲都藏在了耀州，那么就不用顾忌百姓的安定与否了。”
　　毕竟人员兵马都已经齐备的情况下，起兵只是几个月之内的时间问题。
　　杨明心很是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这最后一丝幻想也算是没了，不过他们既然联合在了一起，定然早就商量好了后续的计划，我们现在要做只不过是逼他们将这个计划提前而已，不过我倒是想好了应该如何让这场大戏正式开局。”
　　既然长安城已经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杨明心打算干脆加上一把火，让长安城的局势变得更乱。
　　“公主，您有什么打算？”赵岚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他自从在七月份看完了那本没有名字，但是封面跟正文内容对应起来不难理解的书之后，就像是彻底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很多之前想不通甚至为之郁结的事情，居然都在这本书中找到了答案。
　　在听说这本书是一位先贤创作的孤本之后，赵岚曾经试图寻找过，后来又仔细研读了一些墨家的学说著作，却发现和他所想象中的依旧有所不同。
　　赵岚甚至敏锐的察觉到，这本书所写的东西，很多内容都像是超过了这个时代所应该拥有的，所以他心中虽有疑惑这本书到底是谁的著作，但是没有再次深究，而是加入了杨明心的队伍之中。
　　之后长期的接触之下，他才感觉到，这位平阳公主在大多数时候的思路都很异于常人。
　　杨明心其实并不知道她的部下是这样定义她这个人的，只是将自己之前就考虑过的事情说了出来。
　　“若是要让宫中大乱，最好的办法还是巫蛊。”杨明心说道，“巫蛊之祸古往今来一直没有消失过，虽然我并不相信用一个木头人就能将人诅咒生病甚至死亡，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让宫中出现这样的混乱，倒是很容易将世家和寒门同时拉下水。”
　　“宫中的寒门妃嫔与世家妃嫔倒是都有。”白长史明白了杨明心的意思，“后宫出了巫蛊之乱，最好是没有办法确定是哪一个妃嫔做得，但又同时能够牵扯到世家和寒门的好几个妃嫔，这样反而会刺激他们为了保证自己在朝中的安全，不被巫蛊之祸牵连，就一定会提前原本就准备好的计划，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想法。”
　　白长史是在宫中浸淫了数十年的老人，虽然后来出宫到公主府做了女官，但是曾经面对的宫廷斗争可从来没有遗忘过，她大概想了想之后便觉得这件事情是可行的。
　　“白长史觉得此事是否可行？”陆惊尘看白长史说完之后突然陷入思考，便开口问道，“若是能够以这样的方式搅乱长安城，那么是世家与寒门的联盟也许会加快速度谋反，但是我们很难保证边镇的郑江流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不会趁机在边镇谋反。”
　　白长史还没回答，杨明心倒是先接了话，“陆公子所说的问题也是我最担忧的事情，无论我们是否插手此事，在长安城开始进入混乱的时候，郑江流一定会趁这个时机起兵造反的，他在京中的眼线应该不比我们少，甚至我认为，就算是我们不搅浑这池水，这位在宫中遍布眼线，甚至在镜中也有不少党羽的节度使大人也会想办法动手的。”
　　眼下这个情况，只怕是天下大乱就在半年之内了。
　　这个发展速度比杨明心之前所想象的还要快，但是考虑到杨竟宗这些年在朝中的所作所为，以及他登基之后疏远各大世家，并且大肆在六部以及军中扶持自己的亲信势力，大量挤占了世家的生存空间。
　　世家对他的容忍度一直都很低，毕竟杨竟宗这位皇帝是货真价实的影响了世家的利益。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将主动掌握在我们手中。”赵岚权衡过利弊之后，非常笃定地说道，“既然混乱是无法避免的，我们至少要在混乱之中占据主动，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上保障百姓的安全。”
　　杨明心也认同这个观点，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乱世的到来。
　　一直没有开口的白老将军听到他们做出了定论之后才说道，“你们的说法，老夫是认同的，只不过我们手中的兵马太少，若是那么快便引起了战乱，不知能够与边军和夷人一战。”
　　看来事情到了现在这个程度，大家的答案都已经趋近于一致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要开始考虑乱局之后的事情了，”杨明心干脆换掉了这次的主要议题，说道，“如今我们在附近几个城市征召府兵，如今整编出来的战斗力不过三千余人，其中两千多人都是才接受玩训练，并未上过战场的新兵，我们虽然有很多新式武器，并且战斗力非常强劲，但是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我们依旧是占据劣势的那一方，所以我们必须加快征兵的速度了，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杨明心一口气说完之后，看向了陆惊尘和赵岚。
　　征兵这个方面是陆惊尘在负责的，虽然他身上并未挂军职，但是江校尉和杜校尉已经默认他为自己的上级。
　　“公主，征兵这事，倒是可以在京中陷入混乱之后再开始，”赵岚对这件事情倒是有不同的意见，“我们现在四处征兵，仍旧容易引起其余州府官员们的警惕，对我们来说是不利的，但长安朝局混乱之后就完全不同了，各地的地方官员除了极少数的人，绝大多数不是归于世家阵营，就是归于寒门阵营，他们也会被牵连到这件事情之中的，到时候只怕是我们将附近的几个州府的丁壮全都招募走了，他们也不会注意到。”
　　“赵司马，你若是真的有心在朝中争斗，只怕如今已经做到尚书的位置了。”杨明心真心实意地说道，“那么事情就这么安排下去，你们先将去各地征召府兵的事情准备好，等到桑池从耀州将消息探明，并且送消息回来之后，我就联系白芷，开始在宫中的行动。”
　　桑池这次去耀州就是为了探查距离长安城只有一百多里路，并且为了运送瓷器，官道修建的异常平整宽阔的耀州城中，是否已经有私军盘踞在其中。
　　“天下兴亡，百姓皆苦啊……”杨明心站起身，有些无奈地望着长安城的方向，“希望长安的百姓们能够尽量少受到此事的牵连，好好过个年。”
　　只是她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今年的这个年关，对于长安城的官员们以及后宫的妃嫔们来说，只怕不是那么好过的了。
　　而她现在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将江宁城以及附近几座城市的百姓保护好，至少让他们能够暂时免于战火的侵袭。


第44章 耀州瓷窑
　　桑池这一趟去了很多天, 耀州虽然说就在长安城附近，但是想要暗中潜入到耀州城中的瓷窑里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从运河的船上下来的时候, 已经是十月二十一了, 在收到了消息之后就在十月初二的时候出发，紧赶慢赶之下, 来到耀州的时候已经过了二十天。
　　好在一来到耀州就有白芷手下的人在码头接应她。
　　“桑池姑娘, 我是白芷姑娘遣来接您的人。”出了码头之后，一个打扮成了大户人间仆妇的中年女子走到了桑池的面前, 并且将一枚用作辨认身份的令牌交给桑池查验。
　　“劳烦你来此接我了, 如今耀州城中的情况到底如何？”桑池自然认识那块玉佩，用手摸出了玉佩背面篆刻地符号之后，她便开口问起了正事。
　　这次的事情有些突然，而是时间上相对比较紧急, 她也没了什么跟人客套的心思。
　　“已经能够确定私兵和兵器现在都隐藏在了附近的几处瓷窑中，我们的人已经潜入进去小心观察过了。”那中年女子显然也是经常做这些事情的，对桑池想要知道什么消息一清二楚，于是小声将最近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之后，才领着桑池以及跟着桑池一起来的程家两姐妹, 程姝和程鸢一起上了马车。
　　“桑池姑娘，这次给各位安排的身份是来耀州购买瓷器的客商，等到今日安顿下来之后, 明日便会带各位以客商的身份去那几个瓷窑查看一下，我们之前为了不打草惊蛇, 只是暗中盯着, 并未非常靠近窑厂。”扮做仆妇的女子说道, “我本家姓周, 各位姑娘这段时间可以称呼我为周姑姑。”
　　“看来这次的事情不是那么好办的，”桑池大约算了算时间，说道，“若是我们能够一切顺利的找到这些窑口背后的人是谁，并且弄清楚他们最初的计划是在什么时候行动，也许能够赶在年关之前将消息送到公主手中。”
　　只是她也很清楚，想要得到那么多消息本身就是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方现在应该处在非常警惕的状态。
　　这也是她自己一定要来的原因，白芷手下的这些人虽然也是做惯了探听消息这些事情的，但是她自己始终是不放心。
　　白芷知道这事之后也没有阻止她，大约也是希望有个妥帖的人能够将这件事情做好。
　　……江宁城中，杨明心在十月中下旬再次收到了白芷的接连不断的消息。
　　“宫中现在多了这么多妃嫔？”杨明心看着最新整理出来的妃嫔名单，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后宫的宫苑大部分都是空着的，按照桑池现在的说法，宫中高位妃嫔起码有十个，这事情有些离谱了。”
　　能够在大燕后宫被称为高位的妃嫔，通常是在九嫔和三妃这个级别。
　　其中九嫔包括了九位封号各不相同的妃嫔，她们级别比较相近，封号最高的那个是昭仪，也是仅次于三妃之下的后宫位份。
　　而三妃则是贵妃淑妃和贤妃三妃，在大燕的宫中，先前只有以为梁贵妃，也就是一直随着皇帝夺嫡成功的那位贵妃。
　　没想到最近又多出了一位出身世家的淑妃，就是在那次皇帝选妃的时候选入宫中的。
　　“公主，你没看错，这就是现在妃嫔的名单。”白长史虽然也觉得这件事情非常离谱，但是白芷送来的消息是不可能出错的，这就意味着现在宫中的形势变得比之前还要复杂了。
　　“看来，我们现在想要挑起后宫的争斗倒是比以前容易了。”杨明心对这样情况有些无奈，之前她记忆中的那些妃嫔地位都不是很高，而且那时候杨竟宗在后宫基本是独宠梁贵妃的，其他妃嫔大多都是摆在那里好看的样子货。
　　这些妃嫔因为长期处在这样毫无竞争的环境中，逐渐变得比较佛系，想要挑起她们之间的斗争很困难。
　　“梁贵妃在宫中失势了。”白长史叹了口气，“先前梁贵妃在宫中是什么样的情状，公主您也是知道的，听说现在皇帝基本不去她的寝宫，甚至想要将她送出宫去道观里。”
　　杨明心愣了一下，突然对杨竟宗这个人有了那么一丝微弱的好感。
　　“梁贵妃不是失宠了，而是皇帝想让她离开长安城，远离那些即将会发生的危险。”杨明心笃定地说道，“杨竟宗再怎么自负，他当年也是经过夺嫡才将这个皇位拿到了自己手中的，至少他现在应该已经意识到了世家和寒门联合起来打算对他不利，但是他没有把握能够保护好梁贵妃，所以才想要将她送出去。”
　　白长史听完之后，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才问道，“要不要臣将梁贵妃接过来，如果她真的出宫去道观的话。”
　　杨明心想起了自己之前见过梁贵妃的样子，觉得这位贵妃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于是说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还是想办法将她秘密接走吧，我很担心这些世家和寒门会拿她做文章。”
　　想起了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之后，杨明心越发觉得梁贵妃其实是个可怜人，并不是她让杨竟宗变成了现在这样的，但是她又是这件事情中最好的借口。
　　想想还真是觉得很讽刺。
　　杨明心将这件事情记在心里，她觉得梁贵妃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也许让她离开皇宫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吧。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商量这件事情的时候，至少梁贵妃现在还在后宫中居住着。
　　“我看过这些妃嫔的身家背景了，我觉得这次应该从淑妃开始动手。”杨明心再次将目光转回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对白长史说道，“这位淑妃背后的韩家可是个大家族，这些年来虽然势力逐渐不如以前，但是仍旧具有很强的影响力，韩家的女儿进宫之后做了淑妃，也是很正常的级别。”
　　“韩家是世家，我们要动手，但是寒门也要有妃嫔作为选择。”白长史在一旁说道，“我看这位夏昭仪就很合适，她是礼部侍郎的女儿，礼部侍郎是寒门出身，经过科举才做到了现在的位置，她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杨明心又看了一遍，确定了最后一个妃嫔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些妃嫔也是无辜的，希望她们不会因为巫蛊之乱出什么大事。”杨明心无奈地说道，“虽然她们的父兄应该是有能力将她们保护好的，但是谁又能知道，等到那个时候到来，她们会不会成为家族的弃子。”
　　为了尽量保证这些妃嫔遇到事情之后能够安全的度过，她这次选的全都是大家族或者官宦人家的嫡出女儿，虽然她自己不在意嫡庶这件事情，但是在古代这个嫡庶神教才是正统的时代，合理的利用一下这些人非常固化的思维也是有必要的。
　　“公主放心吧，至少我知道韩家的这个姑娘是他们家唯一的女儿，原本送进宫的时候就是老大不乐意的，只是没想到皇帝那么执着一定要让她入宫。”白长史宽慰道。
　　杨明心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他还能是为什么，要是放在一起，他绝对不会去选择世家大族的女儿作为自己的后妃，但是现在他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不安全，并且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流涌动，所以他才专门抓了几个人质进宫罢了。”
　　她倒是对杨竟宗这个皇帝看的异常透彻，毕竟古往今来的帝王大多都是拿自己的后妃当做利益交换品的，梁贵妃这样的真爱只是意外而已。
　　白长史看着杨明心的神情，其实能够感受到，她在为这些进攻的女子感到悲哀。
　　“公主，我知道您的心中觉得这些妃嫔们原本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只是她们中的很多人，也许本身也是愿意进宫的。”白长史说道，“皇宫不是个好地方，但这是对您这样从小就出生在皇宫中的人所说的，在许多待字闺中少女的幻想之中，皇宫大约是个很美好的地方也说不定。”
　　杨明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看过的各种宫斗小说和电视剧，表情有些古怪地说道，“那这些少女还真是够天真烂漫的……”
　　只不过进宫成为妃嫔的事情她暂时还管不了，所以再怎么惋惜那些年轻美丽的姑娘们，也不能直接把她们从宫里全都放出来。
　　……
　　此时的长安城中，白芷手中拿着来自桑池的信件，拆开之后差点将手边的茶吓掉在地上。
　　“她还真是什么都敢啊……”白芷将茶杯放好之后，又将信件销毁了。
　　“白芷姐姐，这是桑池姐姐跟信一起送来的东西。”一个小宫女将一柄造型很是古怪的兵器交给了白芷，然后说道，“桑池姐姐说，这种武器叫做火/枪，您带在身上可以防身的。”
　　白芷接过了枪，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然后说道，“宫中今日有什么新的情况吗？”
　　“听说梁贵妃这几日就要出宫了，据说皇上想送她去江南。”小宫女云竹说道。
　　“江南？”白芷心中一震，“这倒是个有些稀奇的消息，看来咱们这位陛下，到了现在最信任的人居然成了公主。”
　　她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将事情写成纸条交给了云竹，然后说道，“还是按照之前的办法将消息送出去，对了，你差人告诉你桑池姐姐，耀州城距离长安城还是很远的，她要真的在那边将事情闹大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云竹带着消息出去了，白芷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小心地将那火/枪拿了起来。
　　“也算是桑池这个小丫头有点良心，早就听说公主那边研究出了不少新鲜东西，可惜我还一点都没见过呢。”
　　而此时，身在耀州城的桑池正一副非常阔气的样子，站在窑厂老板的面前。
　　“老板，你要是觉得价格还不够，咱们还可以再谈嘛。”桑池虽然看着个子不高，而且还是个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但是谈起生意的时候就是一副非常豪气的样子，甚至为了让自己的不被辨认出其实是长安人士，她还专门跟程家两姐妹学了江宁那边的口音。
　　“我们江宁那边的大户人家可喜欢你们这里的瓷器了，我跑来跑去进货太费劲了，你直接把窑卖给我，我自己烧瓷器自己运过去，那不是很便捷。”桑池看上去有些不满地问道，“你们这里的瓷窑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卖给我一些，之后你们自己再垒起来不就行了。”
　　那人看着桑池的样子，心中也觉得有些尴尬，他虽然知道瓷窑中藏着能够杀头的东西，但是如果一直没有理由的搪塞，这位客商就很容易将事情说出去，而且对方的目的地还有长安，这件事情若是在长安被有些人听到了，只怕是要坏大事的。
　　“桑老板，您看您说的，有钱挣我们干嘛不卖呢，只是这些窑口您可能也看不懂，不过您要是真的想买窑口，我这就带您去。”那人还是露出了妥协的神情，并且对着桑池说道。
　　看到眼前这位老板的情绪转化，桑池心中很清楚，对方现在应该已经信任自己所扮演的这个身份了，而且应该是打算通过什么办法让自己尽量看不到这些瓷窑里面藏着的东西。
　　只不过能够进去接触到瓷窑就已经达成目的了，桑池一边露出满意的笑容，一边说道，“这就对了嘛，有钱不赚才不对劲，我跟你说，你们这里烧的这种青瓷，在江南卖的可好了，因为摆在家里颜色很舒服的。”
　　她开始胡扯这些有的没的瓷器的事情，倒是真的让这位老板认为她是个掉进钱眼里的人，一路上说得事情三句话都离不开钱和赚钱的事情。
　　说起来这个本事她还是跟杨明心学到的，在之前出门探查消息的时候，杨明心告诉了她一个词，叫做人设。
　　这个词就是人物设定的意思，杨明心告诉她，要想让别人相信你就是这个身份，你必须要让你自己都完全相信，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骗到别人。
　　虽然不清楚平阳公主平时需要在什么地方骗人，但是桑池觉得这个办法很好用，因为她现在完全将自己带入了有钱的商户这个身份之中，说着一些连自己平时都觉得嫌弃的话，但是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倒是越来越信任了。
　　程家的老二程鸢更在桑池的身后，好奇地打量着附近的瓷窑。
　　“姐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瓷窑呢！”程鸢有些兴奋地对桑池说道。
　　她们三个人在耀州城扮演的身份是表姐妹，其中程鸢就是被桑池带来当做掩护的。
　　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很少有人会对她产生多少警惕情绪，而程鸢则很会观察附近的情况，并且能够总顶着一张非常天真无辜的脸看着附近的所有人，因此迷惑性非常强。
　　进入了瓷窑之后，桑池还是保持着刚刚那副挑三拣四的样子，而且专门暴露出了不懂装懂的状态。
　　她一边跟着老板指指点点地看着窑口，一边暗中观察这个瓷窑的情况。
　　能够看得很出来，这个老板带她来的这处瓷窑平时应该没什么地方来，到处都带着一种很久没有开工的气息，而且地面上的脚印也很少，意味着至少短时间内这里很少有人行走路过。
　　看来这里并不是那些私兵们聚集的地方，但是很有可能就是武器存放的位置。
　　这个老板无论多大的胆子，也不敢直接将一个藏着私兵的瓷窑暴露在陌生人面前，而瓷窑中如过藏着兵器的话，其实并不容易被发现，而且这里的瓷窑一看就很久没有开过火了，证明这些兵器应该在这里储藏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对。
　　程鸢拉了拉桑池的手，示意她有收获。
　　桑池心中有数，说道，“这个窑口确实不错，就是偏了些，东西不好运出去。”她随便找理由将这个窑口排除了，之后带着程鸢先回了住处。
　　“怎么样，你有什么发现？”桑池拉着程鸢的手，“我刚刚被那个老板一直盯着，根本不敢乱看，倒是没发现什么非常有用线索。”
　　“桑姐姐你看，这是我从地上捡来的。”程鸢从自己的荷包里面取出了一块铁质的东西，像是刀上掉下来的装饰品。
　　桑池接过，在手中掂了掂分量。
　　“这铁的质量不错，而且分量很足，不像是寻常的铁匠能够制造出来的。”桑池很快有了结论，“至少这些兵器应该并不是他们私下打造的，说不好是从什么仓库里弄来的，具体什么情况，还是要交给白芷姐姐详细调查。”
　　她只擅长收集线索，但是并不是很擅长顺着一条线索顺藤摸瓜挖掘到更深层的东西。
　　“只有这个还是不够，看来我们还要想办法再看看其他瓷窑才行。”


第45章 年关将至
　　桑池花了几天时间, 总算是将整个耀州的情况弄清楚了。
　　耀州的瓷窑非常多，其中正常运作的瓷窑不超过两成，这就意味着剩下的绝大多数瓷窑都是有问题的, 来的时候杨明心叮嘱她最好能够弄清楚长安附近世家屯兵的大致数量, 以便在后续的计划之中进行安排。
　　大约十几日之后，桑池才装模作样的买下了一次明面上毫无问题的瓷窑, 算是满载而归。
　　而她在这几天中通过瓷窑的大致数目, 推断出了已经屯兵在耀州的私兵人数。
　　其实桑池并没有看到私兵的身影，但是通过囤积在这些瓷窑中武器的数量, 可以做出一个大致的推断。
　　武器运抵此处就是为了装备私兵的, 所以武器的数量和私兵的数量大致相等，或者稍微多一些，桑池参观了瓷窑之中有三分之二可以确定其中藏有兵器，不过都隐藏的很好, 只有带着明确的目的来寻找的人才有可能在其中发现蛛丝马迹。
　　“按照现在耀州城中的兵器囤积情况，这次聚集起来的私兵在长安城附近的大约有八千到一万人，数量并没有之前想象中的大。”桑池将消息写好之后，就用信鸽送了出去。
　　而程姝和程鸢都跟在她的身边，听她说出了耀州城的屯兵人数之后, 都有些惊异。
　　“桑姐姐，耀州城不过是个小城，怎么藏的下这么多人啊。”程姝年纪大些, 了解的事情也相对比较多，听过了私兵的数目之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而且, 这么多人就居住在城中的话, 每天要多消耗许多的粮食, 对布匹等等也都有大量的需求，他们就不怕被发现吗？”
　　桑池将笔墨收好，这才解释道，“现在藏在耀州城中的私兵倒是没有那么多，最近依旧有源源不断的商船往长安来，这些私兵很也可能被安排去了附近的其他城市，但是其他的城市中并没有耀州这么方便并且安全的武器贮藏之所，也并不方便来往运输，耀州城城中和城外都是遍布瓷窑的地方，每日都有大量的车马运送瓷土，也有很多的箱箧用来装盛瓷器，运送去各地，所以大宗的货物往来，混迹在瓷商之中就不会被人注意到。”
　　“我懂了，他们只是将武器全部存在这里，但是武器运来就是给人用的，所以桑姐姐通过武器的数量推断出了私兵的数量。”程姝恍然大悟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要不要在耀州城做些什么，让他们无法起兵？”
　　桑池愣了愣，说道，“你不会是想说，让我将城中藏在瓷窑里藏着兵器这件事情戳给官员吧？”
　　程姝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耀州的刺史本身就是世家的人，要不然你为这些人就胆子那么大，敢把东西运送到这里来。”桑池有点无奈地给程姝解释了一下，然后说道，“现在这边的事情基本上能弄清楚了，但是运河这个季节已经无法南下，我若是走陆路只怕也要耽误许多时间，后后面的事情不知道还有多少安排，就留在这边吧。”
　　原本桑池还打算事情结束之后就回江宁区，现在看来一时半会应该是走不了了。
　　只不过留在耀州城也不是个很好的选择，于是她考虑了一下，干脆带着程家姐妹回了长安。
　　白芷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抽空出宫见了她一面。
　　长安城中，虽然时间已经接近新年，但是整个长安城的气氛都不太对劲，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桑池是在宫中长大的，对这种味道非常熟悉，这代表有大事将要发生。
　　白芷和她约在了一处不起眼的酒楼，桑池没有带程家的姐妹一起来，自己只身一人与白芷见了面。
　　“白芷姐姐，我真是许久没见你了！”见到坐在窗边的白芷之后，桑池兴奋的快不走了过去，顺便给了她一个大大地拥抱。
　　“好了好了，半年多没见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随着公主在江宁待了那么久，也没见你变得稳重些。”白芷是她们四个中最为年长的一个，比杨明心还要大上两岁，如今已经二十五了，杨明心离开长安之后，宫中与朝中的各种消息都是白芷通过手下安插在各府的眼线收集到的，到了这段时间异常忙碌，黑眼圈已经清晰可见。
　　桑池问过了她最近的事情之后，才说起了自己在耀州城做的事情，“我基本弄清楚对方在长安城附近囤积的兵力了，大约在八千到一万人左右，消息已经送给了公主，只是过几日才能到。”
　　白芷点了点头，“这个数字倒是跟我的猜测差不多，毕竟耀州只是一座小城，就算是瓷窑再多，能够储存的兵器数量也是有限的，而且这么多的铁器，他们想要运到长安来，只依靠商船中的夹带是运不进来太多的，所以我觉得长安附近应该还有他们的同党，附近的几个州都有自己的州府兵，只是我现在并没有消息，无法确定具体的数量。”
　　她说完之后叹了口气，“不过你的消息既然送出去了，我估计公主很快就要传信过来，让我准备宫中的事情了。”
　　桑池上次从白芷这里得到了消息，知道杨明心打算在宫中搞巫蛊之祸，于是问道，“就决定在年前动手了？”
　　“年前宫中事务繁忙，正是许多妃嫔应接不暇的时候，比较方便动手，而且你看长安城中现在这个样子，只怕我们不打算动手，郑节度使的人也打算趁着年前皇帝要完成的礼仪祭祀非常多的时候，钻空子在京中搞出些事情来。”白芷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下面开始置办年货的百姓们，“不过就算出了事，要处理也是在年后了，至少对于长安城的百姓而言，这个年还是能好好过的。”
　　桑池自然知道，一旦巫蛊之祸开始，郑江流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钻这个空子做些什么事情的，看来如今最危险的倒不是长安的百姓们，毕竟边军想要攻城略地到长安来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只是边镇的百姓，如今应该已经处在危机之中了。
　　……
　　江宁城中，杨明心将派遣去边镇的人员名单安排妥当，这才松了口气。
　　“边镇虽然是军屯之地，但也有不少平民百姓居住，此次郑江流是打算联合夷人一同起事，这些夷人或许会听从郑江流的安排，但更大的可能性还是到处烧杀抢掠。”杨明心坐在烧了暖炉的书房中，一边看着桌上的日历，一边思考边镇的事情。
　　白长史接过了她拟定好的名单，问道，“咱们是直接就在边镇狙击那些起兵的叛军，还是只撤出百姓？”
　　“我倒是想直接在边镇将叛军全部拿下，但是你看看咱们手下现在只有多少人，哪怕武器比他们先进一些，但还是无法抵挡骑兵的大规模冲锋，现在能做的顶多是提前规划好百姓的撤离路线，并且根据地形使用新式武器，尽量制造优势，让我们将平民撤出来。”杨明心露出了有心无力的表情，这段时间紧急征兵之下，她手下的府兵扩充到了五千人之众，是当初带来江宁城的整整十倍，但是这些士兵大多都是刚刚才开始接受军事训练，让他们现在就上战场面对那些整日里刀口舔血的边军，与凶猛的夷人，那跟直接让他们去送死没有区别。
　　“说的也是，现在就只能如此了。”白长史心中其实也知道实际情况，只是想到即将有许多城池丢失，她心中仍是有些不忍。
　　“姑姑，一城一池的得失不必那么计较，只要城中的百姓无事，我们将城市重新攻下来之后，百姓们回到自己的家园，就能够立刻恢复到之前的生活状态，也不会因为战争导致亲人的流离失所，有的时候该退的时候是必须要考虑战略转移的。”杨明心解释了一句之后又说道，“我这次请了陆公子前往边镇，他对那几座城市比较熟悉，让他带上配备了火器和炸/药的军士们一起悄然潜入，到时候战事一起，直接领着那几座城中的人撤离便是。”
　　虽然这样的撤离并不可能保证所有百姓都安全，但是她现在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不管是长安城里的世家大族，还是边镇的郑节度使，都没有给她留下足够的时间用来培养自己的势力，以至于她现在手中无论是能用之人，还是武器装备，都没有达到自己离开长安时所设想能够达到的状态，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她能够决定的，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将现在的长安城推着走，然后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公主，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我们能够保证江宁和附近几个城市的安全已经很困难了，在分人手去边镇，只怕是……”白长史没将后面的话说完，但是杨明心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他们一时半会倒是打不到江宁来，我最初选择这个地方，其实多少有些避祸的意图，因为我也不清楚留给我的时间会有多久，现在看来这个选择倒是没错。”杨明心站起身，走到房间外面。
　　远处的公主府工农业区中已经搭建起来了玻璃大棚，这是于师傅在听了杨明心讲述之后迸发出来灵感尝试制作的东西，原理跟先前宫廷花匠们在暖室中栽培反季节的花朵相似，只不过玻璃大棚具有透光性，能够让蔬菜得到充分的阳光照射，同时也不会因为温度过低导致无法存活。
　　远处，许多刚刚栽培出来的农作物已经在选择下一季的种子。
　　至少在江宁城中，一切都带着生活特有的安宁。
　　“其实，我真的很希望全天下的百姓们都能够过上这种安静祥和的日子，只可惜我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杨明心轻轻说道。
　　她现在的情绪有些复杂，虽然明知道自己不能够因为无法做到的事情而自责，但是真的想到战争即将爆发，那种无力的心情还是让她有些不是滋味。
　　身后，芙蕖带着桑池的信走了过来。
　　“公主，桑池送了消息过来，说是打探清楚了，长安城附近大约有八千到一万的叛军，这些私兵是分散聚集的，但是所有的兵器都在耀州城中。”她一边将桑池写着密密麻麻奏报的消息交给杨明心，一边说道。
　　杨明心详细看过之后，对长安城附近目前面对的事情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样看来，长安附近的几个州府应该也有他们的人，否则紧紧聚集这么点人手，是绝对不够他们将长安城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杨明心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看向芙蕖，“之前白芷送了消息过来，说是那些铸造武器用的像是从中原的其他州府弄来的矿石，这就说明中原的州府应当也会有叛乱的风险，你给白芷传消息过去，原定的巫蛊计划可以开始了，但是让白芷也小心中原地区的几个州府的府兵动向，这些州府的军队虽然战斗力不算很强，但是聚集起来数量也是很可观的。”
　　芙蕖领命离开了，白长史算了算时间，说道，“等消息到了长安，差不多就是十二月初十左右，已经很接近年关了。”
　　“姑姑是担心宫中会在年关的时候将这件事情压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杨明心笑着问道。
　　白长史点了点头。
　　“这你大可放心，我们一旦在宫中有所动静，郑江流的人一定会趁机加一把火的，因为他们等待这个时间也很久了。”杨明心非常肯定地说道，“现在他可要比我们还想让世家大族卷入这场乱局之中。”
　　白长史听过之后倒是很认同这个想法，于是说道，“既然是如此，我们现在将消息送出去，那么已经可以开始着手准备拿下江宁城了。”
　　江宁城中的这些贪官污吏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处理，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机的到来，等到战乱真的开始，杨明心的打算就是第一时间把江宁城和附近的几个城市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并且以此作为自己的基础，开始朝外扩张发展，并且和郑江流开战。
　　大燕的版图虽然并不小，倒是边镇距离长安的距离要远比现代近得多，尤其是范阳几座城市，其实就处在现代的山西，距离长安城只有黄河作为天堑，但现在是冬天，黄河已经冻上了，他们想要从边境的几个城镇起兵，那么攻到长安其实也要不了多久。
　　只不过她现在并不清楚杨竟宗对于郑江流是否还是信任的，如果他早就选择不信任郑江流，那么至少叛军起兵的消息传到长安之后，他能够第一时间给出反应。
　　但是看现在的样子，郑江流应该是打算等到世家和寒门的联军对皇帝开战之后再选择最为混乱的时间起兵，这样皇帝就无法顾及到他那边了，毕竟他已经自身难保。
　　杨明心大概猜出了郑江流的想法，却并没有什么可以应对的方法，现在世家和寒门已经联合起来，就算是她说了郑江流有可能在这个时候起兵造反 ，并且也有人相信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现在的情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咱们的安生日子，算是到头了。”杨明心叹了口气，“对了，附近几个村子的教育工作开展的怎么样了？”
　　“教育工作稳步推进，孩子们都已经进入学校开始读书学习了，工厂中的工人和军中的将士们也都开始读书学习，只不过时间还不长，大多只是认识了一些字，勉强能够读懂简单的文章。”白长史一直负责这件事情，杨明心问起，便很快回答了。
　　“这件事情倒是不能着急，读书是长久的事情，应该要慢慢来。”杨明心现在是把江宁城当做了一个试点，所有来自现代的政策都要在江宁城试验过之后才能够确定是否适合这个时代，所以她在实验的过程中总是很谨慎，也会经常询问最近的状态。
　　“公主，臣虽然知道读书使人明理，但是让每个人都读书真的有必要吗？”白长史问出了自己一直很好奇的事情。
　　杨明心认真地看着她，说道，“百姓们只有读书才能够明白很多事情的道理，尤其是明白他们之前过那样的生活到底是因为什么，也能够明白他们原本应该过上什么样的生活。读书会让他们有思考的能力，这种能力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白长史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公主，我有时候觉得，我的思想转变还是太慢了，并且经常拘束在之前的习惯之中，看来之后的这些时间里面，我也需要多多思索很多事情。”
　　杨明心握住她的手，诚恳地说道，“您别着急，接受任何新的知识都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第46章 宫中局势
　　桑池一直在长安城中待着, 直到等到了杨明心的消息。
　　白芷再次出宫，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告诉了她。
　　“公主那边的消息，宫中的事情准备开始了, 你最近在城中也没什么事情, 过两天就随着公主送回来的年节礼物一起回宫吧。”白芷说道。
　　没到过年的时候，皇家的公主皇子们按照规矩是要给宫中送年礼的, 杨明心身在江宁, 便早早按照规定置办好了，然后走陆路送了过来。
　　“年礼大概什么时候到？”桑池问道。
　　“大约三日之后, 也就是十二月十七, 你自己做好准备，巫蛊的事情我会在公主的年礼进宫之前就办好，这样公主就不会被牵连到其中。”白芷统筹着京中的大小事务，因此非常忙碌, 宫中的事情在年关的时候已经有些顾不上了，所以急需桑池进攻帮忙。
　　桑池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说道，“事情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借着押送年礼的机会进宫的, 到时候有什么事情，白芷姐姐你尽管吩咐。”
　　……
　　从江宁辗转了一个多月的年礼按时在十二月十七送到，桑池换上了宫中女官的制式圆领袍, 押送着礼物堂而皇之的进了宫。
　　此时的后宫已经是一片混乱，随着十二月十五那日从淑妃寝宫中无意中被人发觉的人偶, 之后又牵连到了好几位高位的嫔妃, 此时宫中的气氛非常紧张, 来往的宫女也都是不敢说话的样子。
　　桑池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押送着礼物回到了重华宫。
　　“你们先把东西送进去吧。”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桑池停下了脚步，叫手下的宫女先将东西送了进去，自己则找到了一个相熟的宫女，非常不解地问道，“兰秀姐姐，宫中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大家都一副非常紧张害怕的样子。”
　　兰秀是宫中以为太妃手底下的贴身宫女，跟后宫中这些争斗的事情向来没什么关系，而桑池是平阳公主手下的贴身宫女，同样也是跟后宫争斗无关的人，因此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不错。
　　“咦？”兰秀见到桑池进宫，又看到她的衣服，知道她应该是刚刚才回来，便说道，“你这是跟着公主从南边回来了？”
　　“那倒不是，公主还在南边陪着白老将军看病，我是押送年礼进宫才回来的，等年过完还要带着赏赐回去呢。”桑池解释了一句之后便问道，“我一进宫就感觉气氛很不对劲，但是这段时间都在江宁跟着公主，也不知道半年多了宫里出了什么事情。”
　　兰秀倒是不避讳这个，将她拉到了没人的地方之后便说道，“最近宫中出了巫蛊之祸！”
　　桑池露出了非常惊诧的表情，然后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怎么会有这种事，我记得先朝也出过巫蛊之祸，当时宫中死了不少人！”她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兰秀自己大约也对这件事情很震惊，于是说道，“这事我听说的也不全面，只是知道淑妃娘娘和夏昭仪都被牵扯进去了，好像还有几位妃嫔也跟此事有关，但是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总之这事跟你们公主无关，跟我们太妃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你这几日在宫中来往走动的时候小心一些，免得被无端扯进去了。”
　　“多谢兰秀姐姐告知，我这好些日子不曾回宫，没想到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桑池露出了一脸后怕的神色，“还好我们公主的年礼是今日才送到的，无论如何都跟这事扯不上什么关系了，我最近这些天还是别出重华宫了，就安安生生等年关过了赶紧出宫回江宁去。”
　　兰秀安抚了她几句便有事先走了，留下桑池若有所思的回到了重华宫。
　　看来这件事的发酵速度是真的很快，白芷是十二月十五动的手，现在不过是十七，宫中就已经是一副人人自危的样子了。
　　桑池一进重华宫的门就被白芷手下的宫女叫去了她的房间。
　　“你总算是来了，”白芷顶着巨大的黑眼圈，“这些还没处理的消息你赶紧帮我处理了，我已经二十多个时辰没合眼了。”
　　“姐姐你赶紧去睡吧，这些事情我也能做的。”桑池有些心疼地将她扶了起来，“你这可是将近两天没有睡觉了，当心自己的身子。”
　　白芷看上去已经没有精神跟她过多解释了，只是将事情简单的安排了一下之后，就被一个小宫女扶着去床上休息，而桑池也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状态，开始处理因为巫蛊之祸而导致激增的信息。
　　腊月二十三，杨明心在江宁收到了来自桑池的消息，得知她已经进宫，以及宫中和朝中最近的情况。
　　“淑妃果然是不会认这件事情的，”杨明心看着送来的消息，说道，“皇帝现在大概是在怀疑世家准备动手了，不过我估计他们应该也忍不了多久。”
　　青岫的手中抱着一只汤婆子，听完了消息之后才说道，“公主，按照现在这个进度，年前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至少这个年我们还能好好过。”
　　她这些日子东奔西跑，总算是在年关前面赶回了江宁城。
　　“确实，至少这江宁城中还是能过个好年的。”杨明心笑了笑，然后说道，“前些日子灵虚真人抽空研究出了一些烟花，据说是最新的品种，很好看，我们到时候可以放些烟花看看。”
　　跟长安城现在到处都是紧绷的气息不同，临近年关的时候，江宁城到处都充斥着喜气洋洋的气息。
　　附近的几个村落，百姓们今年得到了丰收，而且还分到了土地，于是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准备吃点好的，多做几件新衣服，过个丰裕的年，而城中的店铺如今没了那些大家族的克扣，也都赚了不少银两，到了年关前后，大家都在张罗着置办年货，也是热闹非凡。
　　下午的时候，杨明心和青岫走在江宁城的街道上，看着城中百姓们穿上新衣，带着孩子出门置办年货，顺便带着孩子玩耍。
　　“不知不觉的，今日已经是小年了，”杨明心感慨了一句，虽然南北方过小年的时间不同，但是作为长安人士，她穿越了之后还是在腊月二十三过了小年。
　　“公主，今晚府里的大厨做了许多好吃的，咱们回去可以好好吃一顿，听说大厨还用了刚刚收获的辣椒，不过没敢用太多。”青岫已经开始惦记晚上的食物，于是一边逛街一边念叨着这件事。
　　“今日咱们府中自己过个小年，明日记得请附近村子的村民们来府里参加宴会，咱们今年可是第一年来到江宁城，怎么说也要半个小年宴，让附近的乡亲们一起吃吃喝喝热闹一下。”杨明心笑着说道，“这段时间跟附近这些村子的乡亲们接触还真不少，也不知道咱们府里的饭菜合不合他们口味。”
　　“这您就别担心了，咱们府中的厨子一般都是江宁本地人，会做北方菜的才是少数。”青岫笑嘻嘻地说道，“对了，我们就应该做点北方菜，也让他们尝尝北方人吃饭的口味。”
　　两人一路这么闲聊着，倒是逛遍了整个江宁城。
　　看着城中百姓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杨明心心中也高兴，于是回到府中的时候便跟白长史说起了百家宴的事情。
　　“这倒是个好事情，我们府中厨子多，东西也多，明日从早上开工，晚上肯定能弄好。”白长史也对这事很感兴趣，“我这就叫人给常大嫂送消息过去，叫她组织人来。”
　　常大嫂跟白长史认识的时间久了，两人之间倒是相处成了朋友，许多事情白长史也都是直接跟常大嫂联系的，因而常大嫂最近在村中的地位也算是水涨船高。
　　杨明心倒是不太清楚白长史的私交，只是说道，“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还能在江宁城的公主府里摆上百家宴，庆贺一年的丰收和喜悦。”
　　前提是，战火不要烧到江宁城，也不要牵连到当地的百姓。
　　这是杨明心没有说出口的话。
　　只是谁都无法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至少她就不知道自己这条路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
　　白长史去安排宴会的事情，杨明心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前，闭上了眼睛。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要一年了，她还记得自己上一个新年是在家中和父母一起过的，也不知道闲杂父母怎么样了。
　　穿越的毫无预兆，她甚至来不及跟父母说些什么，甚至无法告别，就这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时代。
　　一来到这里，等待着她的就是复杂的局势，很多事情推着她，让她不断地加快速度往前走。
　　之前她太忙了，忙碌到甚至没有时间去想家，但是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父母领着孩子们在街上玩耍，她才感受到了那一丝一直潜藏在心中的惆怅。
　　在现代时看各种穿越小说的时候她就很想知道，在自己离开了原本的世界之后，那个世界的自己到底怎么样了，是时间停留在了那一瞬间，自己死亡之后又会回到原本的生活轨道，又或许是现代的那个自己已经死了？
　　她永远无法得到答案，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此时四下无人，她终于可以将自己的情绪简单的宣泄出来。
　　没有哭泣，没有崩溃的嘶喊。
　　杨明心抽出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自己和父母的名字，然后将这张纸折成了一只纸船。
　　“等到正月十五的时候，我就将这只纸船放出去，就当是我的思念送到了。”杨明心对着纸上那已经有些陌生的简体字，低声喃喃自语。
　　……
　　腊月二十五，宫中已经到处张灯结彩，但是到处都没有什么过年的味道。
　　淑妃被禁足在自己的宫中，夏昭仪甚至被关进了冷宫，整个后宫都处在人人自危之中，皇帝似乎对此是非常重视，不仅彻查了这两位妃嫔的宫室，甚至在后宫的各处搜查，希望找到这件事情的主使者到底是谁。
　　只不过这种搜查倒是和重华宫无关，因为杨明心大半年都不在宫中，甚至送来年礼的时间都在事情发生之后，因此这件事并没跟公主扯上关系。
　　桑池坐在重华宫外的石凳上，看着两个太监拖着一个宫女，不知道是要送去什么地方。
　　白芷从后面走过来，看到桑池正在盯着远处看，便说道，“看服色，那个像是郑婕妤宫中的宫女。”
　　“郑婕妤？”桑池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这个人是谁，“郑婕妤也卷入到这件事情之中去了？”
　　白芷点头，“也不算是卷进去，我能够感觉到，皇上这次应该是想要在宫中抓住一批人作为人质，这样那些大臣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你觉得这些大臣真的会因为自己的女儿就在皇帝手中，然后什么都不做？”桑池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咱们在宫中待了这么些年，那些大臣们在想什么，谁还会不清楚，如果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折损一个女儿其实也没什么的，不是吗？”
　　白芷笑了笑，“你又何必将事情都说得那么清楚呢，只是如今宫中卷入其中的妃嫔越来越多了，郑婕妤已经是这几天的第三个了，高位的妃嫔中除了梁贵妃已经出宫之外，其他人似乎无一幸免。”
　　梁贵妃是在年前出宫的，并且是皇帝亲自送走的，走了陆路，目的地是江宁城。
　　桑池和白芷都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他是真的喜欢梁贵妃，也很担心她在长安会出事，所以才会提前那么久就把人送走。
　　“我觉得梁贵妃未必能顺利到江宁城，虽然早就跟公主说了这件事，甚至到了江南附近就算是我们能够帮上忙的势力范畴，但是梁贵妃能不能成功走到江南，都还是未知数。”桑池说道，“她是多么好的棋子啊，也是那些大臣们用来营造大义的工具人，如果她真的走了，那些大臣们又怎么打清君侧的口号。”
　　白芷远远望着曾经梁贵妃寝宫的方向，说道，“其实梁贵妃人挺好的，这些年在宫中也从没害过谁，我倒是希望她的运气好一些，能够顺利到公主的地盘，这样她就能好好活下来了。”
　　只是桑池和白芷都无法确定，这位梁贵妃是否有那么大的好运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按照现在的情况，我估计年后应该就要出大事了。”白芷说起了其他的事情，“我今天给公主去了消息，但是最近这些日子到处都在下雪，消息送到的时候，可能已经是除夕了。”
　　“公主的回信送来大概也很迟，看来咱们要早在宫中做出准备，如果世家和寒门同时准备逼宫，咱们得尽快掌握他们的消息和动向，好在我们这些宫女在宫中也不会有人在意，应当不会出什么事情。”桑池站起身，环顾着偌大的宫殿，说道，“到时候这座皇宫会是谁的天下，可就很难说了。”
　　要是放在平时，白芷一定会阻止桑池这样胡说八道的，但是现在她跟是桑池的想法其实是一样的，而重华宫中也没什么人了，于是她也没有去管桑池，而是起身继续处理最近疯狂涌入宫中的消息。
　　白芷手中掌握的是当年皇后在宫中各处还有长安城各大世家大族以及官宦人家中安插的眼线，最近无论是朝中还是宫中都有无数的异动，这些消息的数量要比平日多出非常多，就算是桑池和白芷两个人一起处理，都只是勉强能看完，尤其是这几日，淑妃出事之后，她的母家看上去异常安静，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罢了。
　　“没想到马上过年了，事情还变得更加繁忙了，对了，夏家这几日的动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桑池一边跟上去，一边对白芷说道，“我看夏家这个动作，像是要去耀州联系叛军了，咱们得将这消息赶紧告诉公主，让她有所准备。”
　　两人很快将消息传了出去。
　　而江宁城公主府中，杨明心正站在一众乡亲百姓面前，举着酒杯说道，“今日是小年，各位一年辛苦了，在府中一定要吃好喝好！”
　　乡亲百姓们都兴奋地举杯饮酒，整个公主府中到处都是人在喧闹，齐木匠和于师傅坐在一桌，相互攀比这一年自己研究出来的新鲜东西，最终两人都被后来才加入的郑铁匠打败了，于是三人开始一起喝酒吃菜。
　　灵虚真人带着自己的弟子们也下了山，杨明心专门给他们安排了素斋，然后听灵虚真人讲述自己最近在做的一些实验。
　　“我最近在研究几种新东西，都是从公主你那里学来的知识，如果成功制造出来，应该会有很大的用处。”灵虚真人一边喝茶，一边开始说起自己的那些新鲜发明创造。


第47章 贵妃抵达
　　杨明心现在已经开始听不懂灵虚真人研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随着她将各种基础知识想方设法的以这个时代人能够理解的说法传授给了灵虚真人，他的研究就开始进入了和炼丹术相结合的新阶段，由于杨明心完全不懂炼丹术, 因此只能越听越茫然。
　　好在, 灵虚真人现在也只是和她聊聊心得，倒是不再询问她什么新知识了。
　　“时间过的真快, 居然已经腊月二十四了。”等到灵虚真人离开之后, 杨明心跟青岫还有芙蕖坐在一起，一边看着远处热闹的人群, 一边想着宫中的事情。
　　“桑池已经和白芷姐姐汇合了, 宫里现在的情形并不好，只怕是无论妃嫔还是大臣们，今年都别想过个好年了。”芙蕖对宫中的事情比较清楚，有些感叹地说着,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在宫外过年。”
　　“宫外过年可要比在宫里过年开心多了，”杨明心转头看着她，“想想往年在宫里过年的时候，吃也吃不好, 还要遵守各种礼仪，参与各类祭祀活动，实在是无趣, 至少今年这个年，咱们可以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杨明心能够看到原主记忆中的过年场景, 确实称不上什么愉快, 宫中的礼仪非常繁琐, 只有宫宴之后的那一点时间算是能够喘口气, 也不知道古代的这些后妃公主们是不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总之虽然不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但仅仅是看着都感觉到一阵压抑。
　　好在她穿越过来之后直接离开了长安城，这个年算是能够随自己的心意来过了。
　　而且，这也许是短时间之内最后一个还算安静祥和的新年了，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的。
　　……
　　长安城，宫内。
　　桑池和白芷代替杨明心送过了新年的贺礼之后就离开了，两人站在重华宫的门口，聊起了刚刚新年宫宴上的情形。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气氛这么压抑的宫宴。”桑池提着裙摆往上走，“我还记得去年宫宴的时候，梁贵妃和皇上在一起饮酒，两人都非常开心快活，没想到仅仅是一年时间，梁贵妃出宫去了，也不知道现在何处，皇上那个脸色你也看到，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虽然早就知道咱们这位陛下现在有些喜怒无常，但是当着这么多宗室和大臣的面黑脸还真是第一次。”
　　白芷发出了一声轻笑，说道，“也就是你这段时间跟着公主去了南边所以不知道，从七月份开始，宫中的气氛就有些不对劲了，前些年从宫女封为才人的那个张才人你还记得吧，她就是因为一些小事触怒了皇上，当日就被杖毙了，还是乱棍打死的。”
　　桑池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过了一小会儿才回忆起那个张才人是谁，然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白芷。
　　“不会吧，我记得张才人以前还是很得皇上宠爱的，先是从宫女封了采女，不过半年就到了才人的位置，我说回来之后没听人提起张才人，还以为她是又得了晋封，没想到竟然就这么死了……”她的语气中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是看着白芷那个神情，其实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
　　两人走进了重华宫的偏殿，桑池坐在白芷的房间里，又详细问起了宫中那些不起眼的妃嫔升降的事情。
　　“我回来之后一直顾着那些世家大族的事情，倒是没有去管那些原本就不起眼的妃嫔，只是照你这样的说法，低位的妃嫔都已经被打杀了好几个，那些没什么脸面的宫女太监，只怕是死了不知道多少。”桑池的语气带着些义愤，“先前在宫中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倒也觉得没什么，只是这段时间跟着公主明白了许多道理，是越发看不惯这样的事情了。”
　　白芷给她倒了一杯茶，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如今我们还在宫中，虽然我们是公主身边的女官，也跟前朝后宫的这些事情暂时没有关系，皇上不可能对我们做什么，只是你若是真在外面说了或者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这里到底是宫中，还是要谨言慎行。”
　　桑池点了点头，心情有些复杂地将自己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说道，“也许是最近在江宁城做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了些，倒是真的不习惯宫中的日子了，希望这个年早些过去，我是一刻都不想在长安城待着了。”
　　白芷笑了笑，说道，“年后是什么情形还未可知，你看今日宫宴上的样子，好几位妃嫔都已经被禁足，或者干脆关进了冷宫或者慎刑司，巫蛊的事情到现在都还没有查明，皇上碍于年下不好做什么，但是年后定然是会下手的。”
　　“皇上下手之前，我觉得郑节度使只怕是忍不住，想要先动手了。”桑池心中有数，“这样看来，我留在京中也许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够帮姐姐应对之后的情况。”
　　新年的烟火准时在漆黑的后宫之中绽放着，但是烟火之下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气氛，反而带着一股人人自危的紧张，宫中来往的宫女太监们全都低着头，生怕招惹到了什么人引来杀身之祸。
　　相比起长安城紧张的气氛，江宁城的除夕夜除了迎来一个不速之客外，一切都显得喜庆而祥和。
　　这位不速之客倒是杨明心早就接到消息可能会来的人，梁贵妃。
　　“梁贵妃，虽然我早就接到了消息，但是没想到你能在年前赶到。”杨明心有些惊讶地将梁贵妃迎进了自己的房中，“之前收到消息的时候，贵妃出宫不过十几日，照理说应当在年后才能赶到才是。”
　　梁贵妃身穿男装，是自己一个人骑着马赶来的，满脸都是风尘仆仆，像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我是自己快马加鞭，星夜兼程赶来的，若不是如此，只怕早就在路上被人掳走了。”梁贵妃在杨明心的房间坐下，“我一出长安城就被人暗中跟踪，当时就察觉出不对，于是趁着夜色跟随从换了衣装，趁着夜色骑马离开了，一路上都在被人追踪，于是根本不敢停留，直到进入了江宁境内之后那些人才离开了。”
　　梁贵妃全名叫做梁承月，如今三十出头，连日赶路之下，已经能够看出几分疲倦之意。
　　“放心吧，进了江宁城，就没人赶打贵妃的主意了。”杨明心看她现在这个疲倦的样子有些不忍，于是说道，“贵妃今晚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您这一路疲倦，只怕是身子早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梁承月没跟她客气，随着芙蕖去了客房，而杨明心则叫来了白长史，说道，“梁贵妃一路上应该是被好几股不同的势力一起追杀，只不过这些人大约也知道江宁城中有我的府兵，所以没敢真的追进来，不过皇帝此时倒是相信我了，居然敢将贵妃送过来。”
　　“贵妃也是个可怜人，说到底，这些事情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白长史有些感叹地说道，“不过那些人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贵妃在我们这里的，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对我们做些什么。”
　　杨明心想了想，说道，“先前纺织厂的事情应该并未扩散出去，这些人大约并不清楚我手中到底有多少人，实力如何，只不过他们大概不会那么早就跟我们撕破脸，所以起码在长安那边出事之前，我们还不会成为他们的主要目标。”
　　白长史思索了一下也认同地点了头。
　　梁承月是在中午到达的，等到晚上该吃年夜饭的时候也已经睡醒了，杨明心叫芙蕖带人帮忙给她沐浴更衣，之后便一起坐在了花厅里吃年夜饭。
　　“公主，你这里还真是和长安城不同，”梁承月一坐下之后便说道，“其实在路上我也多少听说了一些你在江宁做的事情，只不过亲眼看见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以后贵妃也许会看到更多的。”杨明心给她斟了一杯酒，“只不过今年贵妃就只能跟着我们一起过年了。”
　　梁承月纠正了她的称呼，说道，“都到了这里，你就别叫我贵妃了，叫我承月吧，这是我的名字，可能也是我希望能够让更多人记住的名字，而不是我的封号。”
　　杨明心有些惊异地看着她，很快倒是理解了她的想法。
　　梁承月在成为贵妃之前曾经是学医的，且是跟随一位医学大家学习多年，也许在她还在学医的时，她心中也有悬壶济世的愿望，只是后来遇到了杨竟宗，便搁置了自己的梦想，安心做了他的女人。
　　“承月姐姐，我敬你一杯。”杨明心举起酒杯，“无论以前你在长安城都经历了什么，希望你能够在这里找到想要做的事情。”
　　她说的很诚恳，心中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初见的时候她就对梁承月的印象很好，因为她那时就觉得这位梁贵妃为人很不错。


第48章 巫蛊祸起
　　梁承月举杯饮了酒, 然后开口说道，“也不知道如今长安城是什么情形，我知道他让我赶紧离开是因为什么, 只是这么多年的情分, 也不知道他在这场乱局中，究竟会如何。”
　　杨明心知道她的心情实在不算好, 于是说道, “其实姐姐你不用担心这些的，他毕竟是皇帝, 无论如何也要比姐姐你手中的筹码多处许多, 所以你就安心在我这里住下，等到年后再看看长安的情形。”
　　梁承月淡淡笑了一声，“其实年后的长安会是什么情形，我自己心里也清楚, 算了，今日是除夕，这样的好日子就不说这些事情了，来，喝酒！”
　　杨明心看她这个样子, 心中有些无奈，她一时半会大概是无法真的开解，倒不如先不提起这些事情比较好。
　　除夕夜宴, 就连杨明心都喝醉了，等到第二天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将近中午的时候了。
　　“没想到我喝醉了酒居然这么能睡, ”她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不过确实很久没喝酒了, 昨日不知不觉竟然喝了那么多。”
　　青岫敲门进来之后就看见了杨明心这副昏昏沉沉的样子，于是将早就准备好的解酒汤端给了她。
　　“这是梁贵妃一早上起来专门煮的，说是解酒用效果很好，我和芙蕖刚刚都喝过了，确实不头疼了，公主你也试试看。”青岫说道。
　　杨明心试着将这碗味道有些奇怪的汤喝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之后确实觉得自己的头舒服多了，于是说道，“梁姐姐不愧是学医出身的，在这方面真有些特别的能力。”
　　也不知道她现在还想不想继续做医生呢？杨明心喝完之后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她一直都很担心之后如果出现战乱，应该如何尽量的治病救人，但是她对医疗和药物方面的了解非常有限，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不懂，尤其在现代接触更多的西医跟中医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系，在这个时代想要发展西医也没有那个基础，但是她还是希望类似于青霉素这样的消炎药能够尽快被发现，这东西一旦出现，应该能救不少人的命。
　　只可惜，她对青霉素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除了看过科普文章知道青霉素是从某种霉菌之中通过非常复杂的方法提取出来的，其他一无所知。
　　穿越这件事来得太突然，她的知识体系实在不足以在古代提升各个行业，只能尽量将自己了解的知识传播出去，希望能够有更多人通过了解到这些基础知识，让后自己领悟出更多的东西。
　　聪明人从古至今都是不缺的，尤其是善于发明创造的人，在任何时代都是存在的。
　　杨明心现在只能等这些人慢慢出现了。
　　灵虚真人最近在做得各种实验已经很接近现代的生物化学实验了，只不过他的知识结构比较特别，做得到底是什么实验，杨明心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走吧，咱们去看看梁姐姐在做什么。”杨明心将自己满腹的心事暂时放在一边，带着青岫一起在药房里找到了梁承月。
　　“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杨明心看她在摆弄各种药材，但是不太能看明白这些药材都是做什么用的。
　　“没什么，既然来到你这里，至少要做些什么事情才行，”梁承月将整理好的药材放在了一边，“我早上来取药材的时候发现你这里的药材并不齐全，而且驻扎的老大夫年纪大了，虽然带着几个徒弟，但是医术都不算高超，平日里用到的都是常见药材，因此药材种类少了些，所以我想着将你这里的药房整理出来，，好歹填补完整。”
　　看得出，她是真的对医术感兴趣，而且看着这些药材的神情非常的不同，与她平日里在宫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我并不认识什么厉害的医生，请来给外祖看病的大夫前些日子治好了病便离开了，如今府中只是几个大夫在这里守着，好在我身体比较好，平日里也不太生病，府中人有个头疼脑热的，这几个大夫也足够处理了。”杨明心看着乱糟糟的药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府兵中虽然配备了军医，但主要是医治跌打损伤以及外伤的，对这些药材的需求并不大。”
　　梁承月将手中的东西整理好之后说道，“这倒是很正常，妹妹你先前一直住在宫中，有什么不舒服的宣太医便是，就算是偶然住在公主府，也在长安城内，太医随时都能赶到，府中倒是不会专门养着大夫，只是如今你在江宁城，年后会出什么事情，你也比我清楚，总归是要多备些药材的。”
　　梁承月虽然没有明说年后到底会出什么事，但是她一路上观察了许多，来到江宁之后更是意识到了杨明心手下应该是人员齐备的，因此对年后的事情大致有数，因此对许多事情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梁姐姐倒是想的比我齐全，”杨明心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药材方面的事情，实在是江宁城的大夫本事有限，也不懂行军打仗应该备些什么药材，我府上的军医并未上过战场，外祖手下倒是有不少熟悉这些事情的军医，只不过他们都在各地任职，未免打草惊蛇，我也不好向他们询问这些东西。”
　　她身在江宁城，虽然已经扩张了自己的势力，但是一直处在自己悄悄发展的阶段，别说是其他地方的军队了，出了这座城的范围，都没多少人知道她这位公主做了什么大事。
　　韬光养晦的坏处就在这里，杨明心自己知道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但是暂时没有好办法。
　　“既然你有需要，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梁承月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兴奋的神情，“早年间我随师父学医，这些年哪怕是在深宫中也未敢忘记，莫说是行军打仗需要的药材，你就是问我遇到大灾大疫应该如何用药，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杨明心其实也是第一次在梁承月的脸上看到这么鲜活的表情，她在宫中的时候大多数时间也都是保持着温婉的笑容，就像是每一个后宫女子应该有的样子。
　　“那就有劳姐姐了，”杨明心真心实意地说道，“我这里虽然无法让姐姐享受皇宫中的极尽奢华，但是一定能够给姐姐一个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我知道姐姐您也许曾经也有过悬壶济世，为苍生大医的愿望，如今我希望你的愿望能够实现。”
　　其实深宫中的这些女子们，很多都有自己所擅长的东西，其中许多文采不输那些所谓的进士举子，只可惜一生都锁在了那道宫墙之中。
　　杨明心多少有些唏嘘。
　　只不过梁承月能够找到自己所想要做的事情，应该是很幸福的吧，杨明心看她浑身上下焕发出的神采，觉得她来到这里应该也不错。
　　……
　　正月初五，长安城中。
　　桑池远远看着一片混乱的宫廷，心有戚戚。
　　“皇上到底借这件事情打杀了多少妃嫔宫人？”她站在重华宫的门口，轻声问着白芷。
　　“淑妃宫中的宫女都死了，还有其他几位妃嫔宫中也是，今日不过是刚刚开笔，皇帝就这么着急处理巫蛊之祸，而长安城中的那些世家也不安分，起码淑妃的母家现在的动静就很不对劲。”白芷叹了口气，“照现在这个情形来看，起兵大约就是这几日之内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也感觉到了朝中的不对劲，最近借着巫蛊的事情处置了不少的妃嫔，其中有一半都是杨明心没有想要牵扯进去的。
　　“郑节度使在宫中的势力的确不容小觑。”桑池看着白芷整理出来的名单，皱着眉说道，“前涉进这件事情中的十几位嫔妃，只有四个是我们最初安排的，两个是因为皇帝猜忌牵扯了进去，剩下的九个人全都是郑江流动的手。”
　　之前杨明心就猜测，她这边一旦在宫中动手，那么郑江流手下的人看准了这个时机，一定会添一把火，只不过看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杨明心自己没动手，郑江流的人一样能够让后宫动乱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毕竟是皇帝的亲信，这些年在朝中一直有所经营，想要安插人手并不是困难的事情，我手里的这些线人是先皇后与白家数十年经营下来的，估计也抵不过他手中的亲信势力要多。”白芷经常接触这些事情，自然更加清楚一些，于是对桑池说道，“我今日就将消息传给公主，只不过长安城中估计就要乱起来了，我们要早做准备才是。”
　　桑池点了点头，长安城中还遗留了公主府的数千府兵，虽然都不是能战之辈，但是聚集起来也是一股力量，杨明心担心长安城一乱，很多宫里宫外的无辜人遭受牵连，因此才留了白芷和桑池在这里随机应变处理各种状况。


第49章 起兵江宁
　　正月初八, 清晨，虽然还没出新年，但是长安城中已经到处弥漫着一股非常反常的气息, 白芷一大早就将桑池叫了起来, 然后将各府中的消息递给了她。
　　“这是急报，耀州城最近两日频繁有车马来往进出, 而且京中各大世家都已经将自己的子弟迁移出了长安, 我估计事情就在这一两天了。”白芷说道。
　　“去消息给公主了吗？”桑池原本还有些困，现在彻底清醒了过来, 一边将所有消息迅速阅览过一遍, 一边着急地问道。
　　“我刚刚已经将消息传出去了，只不过公主收到消息应该是几日之后了，”白芷看着尚且还处在宁静中的皇宫，说道, “你等宫门一开便出宫去公主府，那边还需要你的策应，若是宫中出了什么大事，我会在重华宫的位置给你放烟花，到时候你就带人到宫门口等我, 带的越多越好。”
　　白芷一直是杨明心留在长安城中居中策应的人，此时虽然已经预料到了乱局将至，却还能稳住自己的阵脚, 将各种事情安排妥当。
　　桑池自然是完全信任白芷，因此带着几个宫女, 见宫中存留的比较重要的东西收拾好, 等到宫门一开就带着出了皇宫, 出宫门的时候经受了好一阵子的盘查, 但是因为他们是公主府的人，跟前朝后宫的局势都没什么关系，因此没有被为难，还是正常出宫去了。
　　等回到公主府的时候，桑池第一时间将所有的府兵整合了起来，让他们就地待命。
　　也许是因为一大早的紧张气氛，整个长安城都显得比平时安静许多，桑池命人守好了公主府的大门，然后坐在前厅等待各类消息的传来。
　　“桑池姐姐，起兵了！”一个小丫头从外面非常着急地冲了进来，“我刚刚看的很清楚，有好几队人突然冲破了城门，现在已经朝着皇宫去了！”
　　“别着急，继续等消息。”桑池此时倒是冷静了下来，这伙人来的速度那么快，应该是从耀州过来的，他们大概是两日前开始集结并且出发，根据两地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正好是这个时候进城。
　　只是桑池多少没有想到，皇帝已经发现了事情不对劲，甚至也觉得可能有人要造反，居然长安城的守卫还那么松懈。
　　这只能说明两种可能，一个就是皇帝手下其实已经没人了，另一个则是杨竟宗没料到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
　　对于这位比较多疑的皇帝来说，后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小，那么大概率还是前一种，皇帝手下居然已经无人可用了。
　　这位皇帝到底是怎么走到现在这种众叛亲离的情形的？桑池并不懂，因为她对这些朝局政治的东西知道不算多，但是现在宫中会是什么情形，只怕是不难猜到了。
　　长安城不能继续待着了，虽然杨明心并没有在公主府中，但是这些人一定不会放过公主府的。
　　街道上不断有马蹄声传来，不久之后还有了整齐的行军声，只怕是叛军已经大量入城了，只是不知道现在宫中的情况如何，白芷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直到了傍晚的时候，桑池才看到了焰火从重华宫的方向冲了起来。
　　“总算是来了，带人跟我走！”桑池一拍桌子，带着公主府剩下的所有府兵一起出门，绕路到了距离重华宫最近的一处侧门。
　　侧门此时有叛军把手，但是人数不多，桑池也不客气，直接命人干掉了这些叛军，然后将正在侧门附近的白芷等人迎了出来。
　　白芷身后带着的是重华宫的宫女内监们，还有一些正在逃命的妃嫔与宫人。
　　“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白芷见到桑池之后立马接过了指挥权，带着人绕开了大路，来到了城门附近，这里也有叛军把守，但因为不是正门，因此人数不多，为首的是一个文官打扮的人，似乎认出了白芷的身份，皱眉说道，“你们这时一定要跟我们作对？”
　　白芷站在最前头，手中拿着公主府的令牌。
　　“我们是公主府的人，跟你们的这些事情没有一点关系，也无心干预你们想做的大事，我手下有上千人，硬冲你这个城门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之间并非敌人，只要你放我们出城，我们必然不会干预你们任何事情，我也可以向你们保证，这里并没有皇帝和高位的妃嫔，不过都是些宫中的宫女太监，还有几个地位极低的采女，剩下的便是我们公主府的人。”
　　这些叛军的目的是很明确的，他们要找的就是皇帝，而杨明心这个公主对他们来说并不多么重要，尤其是公主本人并不在长安城中，这里只是一些宫女杂役罢了。
　　“既然是公主府中的人，待我们查验不曾有宫中高位妃嫔与其他皇室，便可以放你们离开。”那人权衡利弊之后，这样说道。
　　下面的这些府兵如果硬冲这座城门，他们这些人手只怕抵挡起来非常费劲，甚至会有不少的损失，而这群人似乎不值得他们损耗那么多人手来对付。
　　白芷正是这样打算的，毕竟他们这些人的数量并不多，第一批叛军都是从耀州赶来的，剩下各地的叛军虽然也已经起兵造反，但是想要赶到长安城倒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在这个时间点，这些人是不会跟公主府这上千府兵硬来的。
　　那人带着几个人在白芷身后的人群中转了一圈，确定没什么重要人物之后便打开了城门。
　　“白芷姑娘慢走，到了江宁，记得代我们向平阳长公主问好。”那人似笑非笑地对着白芷说道。
　　“多谢这位大人，我们公主已经远远避开了长安城，也不远参与你们那这些事情，只图偏安一隅，祝各位一切顺利。”白芷露出了一个虚假的笑脸，然后带着人出城离开了。
　　长安城外，行了十几里路之后，众人才停下了脚步，白芷和桑池将人数点清楚之后便说道，“如今已经出了长安城，如果有想要回家的，可以直接从这里走官道离开，当然，也包括府中有处可去的府兵，如今天下眼见着要乱了，我们公主不忍看各位在宫中无辜受难，才让我们想办法能多救一个出来算一个，如果想要回家但是匆忙之中没有盘缠的，也可以找我们领取，如果是无家可归之人，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江宁城，到时候公主自然会安排你们，让你们有一口饭吃。”
　　众人都是跟着白芷逃出来的，如今听到了这话，都是感激不尽，许多人一边磕头道谢，一边三三两两一起从官道上离开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该走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包括府兵在内还剩下了五六百人，都是些无处可去的人。
　　其中就包括了两个后宫的妃嫔。
　　“白芷姑姑，我们两个都是从江宁来的后妃，原先都是商户女子，如今想随你们一起回江宁。”其中为首的陈美人说道，“如今长安已经乱成这个样子，宫中也不会在乎我们两个低位的妃嫔，正好趁此回家去。”
　　“那两位便跟我们一起走吧。”白芷倒是很好说话，她将剩下的人盘点了一遍之后，便沿着小路往江宁城进发，她在长安的世家中留下了一个自己放心的人作为内应，依旧可以将消息源源不断从长安城中传出来。
　　正月初十，杨明心在江宁城收到了白芷的消息。
　　“终于开始了，”她将纸条随手放在了一边，然后说道，“给边镇那边穿消息，准备撤离百姓，在给杜校尉和江校尉传消息过去，整顿府兵，随时等我命令，准备拿下江宁城！”
　　世家准备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还是动手了，杨明心看着远处，知道郑江流那边起事应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白长史站在一边，先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乱世，就这样开始了？”
　　杨明心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说道，“乱世从来不会跟我们提前打招呼，纵使我们做了不少的准备，最终让这天下开始大乱的人，也不是我们。”
　　只不过这些准备多少让她基本掌握了节奏，也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应对这些事情而已。
　　梁承月从外面敲门进来，看见杨明心的神情，就已经对长安城的局势猜出了几分。
　　“终于还是开始了？”她问道。
　　杨明心叹了口气，并没有否认。
　　“如今长安的局势很危险，我也不知道皇帝到底如何，我只或许担心他的安全，但是世家和寒门应该不会对他动手，他暂时还是安全的。”杨明心组织了很久的语言，最终才对她说出了这个。
　　“我知道，只不过我仍旧有些担心罢了，”梁承月苦笑，“他应当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只是我也没想到会来的那么快。”
　　她略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杨明心看着她的背影，其实能够理解她现在的心情，或许对于杨明心来说，杨竟宗是个不合格的皇帝的，但是对于她而言，杨竟宗一直是个关心她爱护她的丈夫。
　　这种事情，杨明心无法宽慰，也没有功夫宽慰，因为等着她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公主，府库中的各项军需用度都准备齐全，粮食也足够使用三年以上，我们也早就将江宁城以及周边几个城市的地形勘探清楚了，想要起兵，一日之内便可拿下江宁，周边几座城市只需要半月也能拿到我们手中。”白长史对杨明心说道，“就等着公主您的命令了。”
　　杨明心抬起头，看着冬日明亮的阳光，突然笑了。
　　“算了，我原本还打算等到边镇出事之后再起兵，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穿我的命令，今日起事，给我拿下江宁城！”杨明心转身，将一面旗帜交给了白长史，“这就是我们公主府的旗帜，到时候你就将它挂在江宁城最明显的地方。”
　　白长史接过了旗帜，转身离开了杨明心的房间。
　　这些是早就准备好的事情，从来到江宁城的第一天起，他们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将这座城市拿到自己手中。
　　换上了一身盔甲，杨明心骑上马，来到了整装待发的军队面前。
　　“我相信你们肯定知道我们即将要做什么事情，江宁城的那些官员鱼肉百姓，作威作福多年，之前一直因为长安城中的那位皇帝没能对他们动手，如今我们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阻碍，就要将所有剥削和压迫我们的人统统铲除！”杨明心大声说道，“我知道我们军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贫苦百姓出身，所以我也知道，我们以前没有少被这些贪官污吏欺压过，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同心协力，拿下江宁城，自己做江宁城的主人！”
　　军士们这些时间在训练的时候一直都被灌输着各种思想，这些思想渐渐与他们曾经在家中经历过的事情共鸣，也渐渐让他们开始明白，自己加入这支队伍的目的是什么，因此听到终于有机会将那些贪官污吏彻底拉下马的时候，这些军士们爆发出了高亢的呐喊，一时间士气高涨。
　　杨明心看在眼里，知道自己最近这段时间进行的思想教育工作成果确实很不错。
　　于是她骑着马，带着数千大军与枪炮，浩浩荡荡地开往了江宁城。
　　江宁城中只有非常少的守军，远远在城门外看到了公主府的大军之后便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干脆站在城门外，远远便做出了投向的姿势。
　　“公主，我等早就仰慕公主高义，愿为公主效劳。”待到杨明心带人到了城门之外的时候，那些守军早就已经放下了兵器，甚至打算直接加入其中。
　　杨明心对此并不意外，她这段时间在江宁城中做的事情是有目共睹，这些守军也都是百姓出身，又怎么会不明白杨明心若是能够当政，他们将获得更好的生活。


第50章 改革伊始
　　拿下江宁城是杨明心计划之内的东西, 同时她也早就预料到了在这个过程中不会遇到什么阻碍，等到进城之后，城中的大小官员们都已经站在刺史衙门门口等待着, 他们早在杨明心带人朝着江宁城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却并没有什么办法。
　　距离江宁最近的节度使驻地有数百里远，等他们带人赶到起码在十几天之后了, 而且他们也都收到了来自长安的消息, 知道宫中也出了变故。
　　地方的官员们对长安发生的大事并不会一无所知，因为掌握好朝中的动向, 才能站好队, 从而谋求升官。
　　“呦，几位大人已经在这里候着了，”杨明心似笑非笑地从马上一跃而下，“我还以为待会要去各位的宅邸将各位请过来呢。”
　　几人跪在这里, 都不敢言语。
　　赵岚抱着臂站在杨明心的身边，他早就已经投靠了这位公主，在江宁城的官场中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赵司马，这些人就麻烦你送进大牢了，至于后面怎么发落他们, 就要看百姓的意思了。”杨明心懒得跟这些贪官污吏废话，上次她就想把这些人全都干掉了，可惜不是时候, 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了，她自然不会放过这帮人的。
　　赵岚应下之后便挥了挥手, 几个穿着甲胄的士兵就将这群人捆了起来, 赶去了刺史府的大牢。
　　杨明心则站在了刺史府门口, 对着手下的将领们说道, “进城之后不许打扰城中的百姓，这些纪律我之前都说过了，希望大家不要在这件事情上犯什么错误。”
　　江校尉和杜校尉先前就跟杨明心一起制定了这支队伍的规章制度，其中大部分都是参考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之中的内容，只不过这些人到底是第一次真正打仗，所以进城之后的行为还是需要多加约束的。
　　几个军官领命下去了，杨明心则看着远处有些紧张地百姓们，他们都是第一次经历起义和破城这样的事，虽然杨明心在江宁城的威望很高，但是百姓们看到那么多披甲的士兵，心中难免还是担心害怕。
　　青岫和芙蕖都跟在杨明心身边，杨明心想了想，便将她们两个叫来说道，“有件事情交给你们，城里的百姓多半有些担忧和害怕，你们带人将我们进城之后的政策挨家挨户通传一下，并且请百姓们今晚到刺史府来参加公审大会。”
　　“公审大会？”芙蕖不解地抬头，“公主，之前的计划里面好像并没有提到这件事情。”
　　杨明心笑了笑，“这也是我看到那些贪官污吏之后才想到的，想必他们鱼肉乡里这么多年，应该有很多人都被他们迫害过，正好趁这个机会，让百姓们将他们做过什么事情一一说出来。”
　　青岫倒是想明白了杨明心的意思，于是带着兴奋地笑容说道，“这样吧，芙蕖在城里宣传，我带人去附近几个村镇公告百姓，他们欺压附近村镇的百姓同样也不少，今晚肯定很热闹！”
　　两人领了任务便离开了，白长史站在杨明心的身侧，说道，“公主，今晚这公审大会开过之后，百姓应该会更加信任我们。”
　　“倒也不只是这个，我估计这些官员们平日里也没少贪污腐败，找人去问问他们的账本都藏在什么地方，然后把他们的家都抄了，到时候从百姓身上搜刮出来的民脂民膏，都得一一还回去。”杨明心转头看着身后的刺史府。
　　这看似高高在上的衙门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污秽的事情，既然自己已经起兵谋反，那么一定要好好清查一下这些官员们平日里都做了什么恶心事。
　　白长史心中有数，叫了两个手下过来安排好了事情，便跟着杨明心一起进了刺史府。
　　“原来这就是江宁城的刺史衙门。”杨明心走进刺史府之后左右看了看，“还挺大的，只不过看上去有点年久失修啊。”
　　赵岚已经安排好了事情，听见杨明心说起刺史衙门，表情有些嘲讽地说道：“可不是年久失修，刺史衙门经常会有长安的官员来来往往，自然是不能修的太好，免得让人家一眼就看出贪污腐败来，而且这里说到底是官家的地盘，就算是修的再精致也不是自己的，所以谁也不会把银子往这里花。”
　　杨明心摸着衙门里掉漆的柱子，感受到了从赵岚身上散发出的怨气。
　　“以后这里就不会是这样了，”她拍了拍那根红色的柱子，“衙门就应该是为了百姓办事的地方，修的那么唬人也没什么好的，之后叫齐师傅他们过来将这里重新整修一下，以后这就是我们为人民服务的地方了。”
　　江宁城拿下之后，杨明心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将在这里施行了上千年的制度全部推翻，并且重新建立一套现代化的制度，之前她还需要担心当地官场等等，不敢那么大刀阔斧，现在江宁城已经完全在自己的治下，倒是不用担心那么多事情了。
　　等到新的制度体系建立起来，自己手下的人不会对此有意见，而这些有利于民生的政策，百姓们更不会有什么意见。
　　之前这段时间，赵岚一直都参与着新政策的制定，此时听杨明心这么说，也有些心潮澎湃起来。
　　“是啊，以后这里就不是那个吃人的衙门了！”赵岚的双手拢在袖中，逐渐握成了拳，他等这一天的到来已经等了很久，如今终于可以在江宁城好好施展自己的才华了。
　　“公主，这些是刺史府中各班房的账目和记录册。”一群将士抱着许多书册来到了杨明心的面前。
　　“把这些东西都整理起来，到时候我们还要用它们跟那帮蛀虫好好请算一下总账。”杨明心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看了一会之后说道，“再找几个对账目有些研究的账房先生来，请他们帮忙看看这些账本中是否做了假账，又做了多少假账。”
　　她可不信这些账目里没什么猫腻，这些人在江宁城作威作福那么多年，只怕是这账本中有三分之一是真的就不错了。
　　当然，三分之一也许都是高估他们了，总之杨明心现在并不着急知道他们到底贪污了多少，毕竟这帮人都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主儿，不管到底贪了多少，只要抄了家就在自己手中。
　　赵岚安排手下人去查账目，他倒是对这件事情非常熟悉。
　　“公主，咱们就这么起兵占了江宁城，会不会被朝廷派兵围剿？”白长史依旧有些担心这件事情。
　　“现在长安城乱成了这个样子，别说围剿了，看看他杨竟宗还能不能坐稳这个皇位吧，”杨明心倒是想的很明白，“这些世家大族为了所谓的正统，倒是不会直接将他杀了，要么是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要么是准备扶持宫中还年幼的几个皇子，总之我们耐心等着就是。”
　　白长史虽然心中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真的起事之后难免还是担心，只不过说过了也就罢了，倒也不会担忧许久。
　　毕竟现在进了城，她要做的事情比之前更多了。
　　赵岚接手了城中的大小事务，杨明心早先就跟他商定好了新的制度，只是想要在城中全面铺开还需要一些时间，而杨明心现在更担心的是，边镇那边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
　　先前陆惊尘亲自带人去了边镇，现在暂时还没消息传来，也不知道郑节度使是不是已经造反了。
　　在刺史府衙门坐了一会儿，杨明心看着江校尉绑了城中一些负隅顽抗的人，其中有许多都是书生打扮，像是在城中读书准备科举的人。
　　“公主，这些人在城中破口大骂，但是您之前说过，没犯过错的人我们是不能抓进大牢的，但是任由他们在街上胡乱骂街也不太好，我们就把捆进来了。”江校尉像是对这些人束手无策的样子，看着杨明心的神情也带着几分纠结。
　　“江校尉辛苦了，城中的布防等等事宜还需要你处理，这些事情就交给我吧。”杨明心客气地说道。
　　江校尉和杜校尉进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勘察城墙的情况，并且找来了紧随其后到达的齐师傅还有郑师傅等人，一起准备加固城墙。
　　他们都知道郑江流已经准备造反，也不知道这些叛军到底准备先朝哪个方向攻击，因此做好防守准备是非常紧要的事情。
　　“那属下先去忙了。”江校尉也不客气，留下几个士兵看守，便带着大队人马赶紧离开了。
　　杨明心看着下面这群读书人，有些头大。
　　倒也不是她真的多害怕这些人，只不过她对古代读书人的印象停留在死板，固执和严格遵守礼法这几项上，虽然知道这可能是刻板印象，但是看着面前这几个年龄各不相同，但是满脸都写着愤怒的读书人，她实在不想在这里舌战群儒。
　　但是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


第51章 公审大会
　　“先给他们松绑吧, ”杨明心看他们被捆在那里，也知道不是长久之计，干脆让人把他们解开了, 然后说道, “我知道你们对我应该是有些不满的，所以想说什么就说吧, 前提是一个个说, 别七嘴八舌的一起说起来，我也听不清楚。”
　　杨明心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同时又把各项理论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 随时准备给这些来自古代的读书人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不过这些人看到杨明心像是愿意讲理的样子，倒是冷静下来许多，几人相互对视之后，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 样貌在这些人中最白净的书生开口了。
　　“在下沉容，江宁人士，敢问公主此举可是打算谋权篡位？”那人一开口便直接切入正题，倒是没有跟她绕弯子。
　　“谋权篡位的可不是我，”杨明心倒是直接否认了, “你们也许还不知道，长安城中，世家与寒门联合起来, 已经起兵谋反了，初八的时候便已经冲进了宫内, 如今长安城已经不是皇家天下了。”
　　她知道古代消息闭塞, 所以直接放出了这个消息, “而且不仅仅是长安城出事了, 边镇之中，郑节度使联合夷人大军，同样已经起兵，不出一个月，应该就能打到长安城了。”
　　前面这个消息当地的官员多少知道了一些，但是后面郑节度使起兵谋反的消息，除了早就有边关消息的杨明心之外，其他人大多是不知道的。
　　沈容直接被杨明心说得愣住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公主，以你这样的身份倒也不必骗我们，所以你占领江宁城，究竟是何打算？”
　　他们原本都是存了痛骂杨明心不尊礼法准备谋权篡位的心思来的，结果骤然听到了这个消息，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就如同沈容所说，杨明心如果看他们不顺眼，直接杀了便是，没必要编那么多故事欺骗他们，既然如此，只能说明长安城里确实出事了，而且郑节度使也确实谋反了。
　　“呵呵，我想做的事情从来都很简单，那就是保护好江宁城的百姓，最好是能够保护好全天下的百姓罢了。”杨明心看他们都彻底冷静下来了，便叫人服他们起来，在堂中坐下。
　　只不过这些读书人的神情都不怎么好。
　　“这样吧，今晚你们跟我去一个地方，看一件事情，若是看过这件事情之后你们愿意跟随我，我这里现在急需人手，自然是有你们施展抱负的余地，若是你们觉得我只不过是个贪图权势之人，我也可以放你们离开江宁城，去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杨明心见他们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也不打算多争辩什么，只是说道，“我相信各位都是读书人，对这天下兴亡都有自己的判断。”
　　沈容沉默地点头，再看向杨明心的神色就有些奇怪了。
　　“公主，我有一事想要请问您。”沈容站起身，双手作揖行了礼，“我先前在城中看到您手下士兵所持旗帜，有些好奇，为何您手下的士兵不打您平阳公主的名号，却打着一面绘制了镰刀和锤头的红旗？”
　　杨明心倒是没想到有人会注意到她给军中绘制定下旗帜，倒是觉得这个沈容应该是个可用之人，于是解释道，“镰刀是指农人，锤头是指从事百业的寻常百姓们，这两者加在一起，就是这普天之下最底层的百姓，我的士兵都是这些寻常百姓所生所养的，进入我的队伍之后，行的也是为生养他们的百姓谋福利之事，因此便有了这样的旗帜。”
　　她解释过之后，便见沈容满脸沉思地重新坐下了。
　　……
　　晚间，入城之后的大小事务都已经处理完毕，杨明心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今晚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青岫和芙蕖在城中各处安抚了百姓的同时，也告知了百姓们今晚的公审大会，到了傍晚的时候，有许多附近村镇的百姓已经进了城，等待着大会的开始。
　　他们大多多是被这些官员们压迫了许多年的，自然是早就想要看这些人倒霉，所以一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
　　入夜，天色刚刚黑起来，杨明心换好了衣服，带着芙蕖和青岫一起站在了刺史府的衙门中间，下午的时候原本高大的外墙已经被拆除掉了，现在整个刺史衙门的正堂外就像是个巨大的广场，围着一群一群的人，黑压压地挤做一团。
　　白长史命人在各处都点上了火把和油灯，将正堂外照的灯火通明。
　　赵岚亲自押着林司户等人一起走上了正堂，这些人已经被除去了官服，连滚带爬的跪在了正堂之外，看上去分外狼狈。
　　杨明心站在专门堆起来的箱子上面，高声说道。
　　“各位江宁城的百姓，今晚是我们入城之后的公审大会，先前已经通知过了大家，这次的公审大会是做什么事情的，所以请各位畅所欲言，我们只知道这些贪官污吏鱼肉百姓，却不知道他们背后还有多少罪责，所以希望大家能够帮我们全都说出来，无论是抢了银两，还是杀人放火，只要事情属实，我们都会将这些罪状记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杨明心掷地有声地喊道，“大家也不用担心这些人还敢报复，如今江宁城已经不是他们作威作福的地方了！”
　　杨明心因为之前的事情，在江宁城百姓心中的威望颇高，虽然看着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员心中还有些发怵，但是他们抬起头。看到了杨明心，和杨明心身后披甲执锐的士兵们，心中倒是多出了许多底气。
　　当然，这种事情谁都不会愿意第一个开口，所以青岫和芙蕖都非常明智的先在自己熟悉的人中找了“托儿”出来，作为领头人，率先哭诉自己曾经被做过的事情。
　　青岫找到了就是当时程家的一个老管家，这个老管家保护着程家两姐妹逃了出来，险些就被杀死在路上，还是有人正好遇见救了他，之后桑池寻访程家的时候找到了这位老管家，便将他一起留在了公主府赡养。
　　“既然如此，那么老夫先说！”老管家早就等着这一日的到来，听见杨明心的话之后也不客气，率先走到了众人面前。
　　“我是程家的老管家，城中也许有不少人还认识我，我们程家满门都是被这个林司户害死的！”他伸手指着林司户，“你们林家大的威风，因为我们程家不愿意拱手将自己的绸缎庄送给你们林家，于是勾结土匪，半夜里闯入我们家中，杀死了老爷夫人和其他亲眷，我保护着两位小姐出逃，还被你们打成了重伤，你们看我这条断了的腿，还有我身上的伤口！”
　　程老管家说到激动处，干脆扒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右胸口处狰狞的伤疤，“后来你们带人将我们程家洗劫一空，还抢占了我们程家的绸缎庄，也就是现在城中的林记绸缎庄，你们林家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众人都看到了程老管家身上的伤疤，皆是唏嘘不已。
　　“程老管家您放心，我一定会为程家的事情主持公道的！”杨明心看时机合适，于是对站在一边的簿记说道，“将这一项罪名给林司户记下，恭喜他今天晚上先开张了！”
　　有了程老管家作为开头，原本心中还有些疑虑的百姓们群情激奋起来，纷纷上前将这些人做过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说了出来，杨明心站在高处，心中也听得很不是滋味，她来到江宁城的时间并不长，所知道的这些人做了的恶事并不多，但是这些大家族已经在江宁城盘踞了数十年，这些年到底做过了多少恶事，怕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这场公审大会一直持续到了深夜，百姓们像是根本不知疲倦，甚至有些人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杨明心叫人将他们所说的事情挨个记录了下来，等到最后一个人申诉完之后才说道。
　　“各位所说的事情，我已经悉数记录下来，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会放过，如今这几位主犯当场枪决，至于这些案件，涉及银两的将在抄没他们家产之后如数送还苦主，涉及人命的官司则在处理的杀人者之后，按照具体情况给予补偿！”杨明心高声宣布之后，便叫人将这些人绑在了院子中早就竖好柱子上，几个手中提着火器的人站成一排，瞄准了林司户等主犯。
　　这些人倒是早就知道自己今日活不了，虽然双腿颤抖，但是也没多哭喊什么。
　　“放！”随着江校尉一声令下，火器的声响在江宁城的夜空中分外清晰，随着几声凄厉地惨叫，被绑在柱子上的贪官们尽数没了气息。
　　百姓们先是被火器所震慑，等看到了那些死状凄惨的贪官时，又纷纷发出了响彻天际的欢呼声。


第52章 制度改革
　　一场公审大会轰轰烈烈地开始, 也轰轰烈烈地结束，百姓们缓缓散去，杨明心有些疲倦的坐在一了一边, 今天晚上她说了不少话, 此时已经累的不想动弹了。
　　好在这次公审大会的成效与她预计的差不多，百姓们的情绪被充分地调动了起来, 而她在城中的声望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那几个远远围观的书生在人群散了之后, 又聚集在了一起，沈容的神色很是复杂, 他亲眼看到了这件事情的过程, 却没有想明白平阳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于是他来到了杨明心的身前，踌躇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公主, 我实在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明心原本已经很累了，看到他来到自己面前，还是强行打起了精神，说道, “其实你不要往太多，太深的方面想，也许就能够领悟我的意图了。”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也带着几分疲惫。
　　沈容听完之后沉默了，他刚刚确实想了许多, 似乎却忘了这件事情最初的目的。
　　“所以, 您只是想让百姓们能够出口气？”沈容不是很确定地问道, “只是……这样对您来说, 并没有什么好处。”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道理你读了那么多书，应该不会不明白，而我所说的得民心并并不只是口头上给出什么承诺，也不是对着百姓说我一定会对你们非常好，而是从实际出发，从每一件事出发。”杨明心坐直了身子，“你若是说我做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别的想法，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我的想法也很简单，我希望百姓能够信任我，能够愿意配合我进行接下来的一系列改革，就是这样。”
　　“看来，公主所想和所做之事，要远比沈某能够想象到的深远许多。”沈容敏锐地捕捉到了改革两个字，但是心中并不清楚杨明心到底准备改革什么，也不知道这种改革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今晚的事情之后，他倒是相信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位公主曾经说过的，一切为了百姓这句话，似乎并不是什么空谈。
　　“各位，今日时间已经很晚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知道你们或许对我想做的事情还有些疑虑，但是时间会给你们答案的，到时候各位若是有心为百姓做些什么，可以去找赵岚。”杨明心倒是不想跟这些人继续聊下去了，因为她真的很累，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那些书生们三三两两的散去了，杨明心则开始思考自己应该多刊印一些书册出来的，也不知道现在书籍的存货够不够给这些书生们指明一条全新的道路。
　　不过今日来的这些书生们倒是头脑比较清醒，似乎并没有非常食古不化之人，这倒是个好消息。
　　疲倦地回到了自己在刺史衙门的临时房间，青岫和芙蕖两人跟着她一起回来，见她一副疲倦的样子，便没有多说什么。
　　……
　　江宁城此时一片安静，但是白芷和桑池所带领的人就不是一路顺利了。
　　“照现在的情形看，长安城周边的几个卫所应该是都反了。”两人带着大队人马在一处山包上休息，同时说起了今天的事情。
　　虽然说他们大部分时间都会绕开官道，但是有些地方的路只有那么多，避之不及的时候也是有的，白天的时候便差点在官道上遇见卫所准备驰援长安的士兵，险些没有躲开，好在桑池敏锐，找到了一处能够勉强隐藏的山谷，这才免去了风险。
　　桑池一边捅着火堆，一边说道，“咱们离开长安城已经五日了，按照现在这个行走的方向，想要到江宁只怕还得一个多月，毕竟我们带着那么多人，现在又天冷难行，这一路上不知道会不会折损人手，毕竟我们所准备的药物也不多。”
　　白芷叹了口气，“这谁又说得准呢，而且长安这边已经起事五日有余，我估计边镇那边，郑节度使大约已经带人起兵造反了。”
　　“也是，他的消息并不比我们的慢，想必早就知道长安城中所发生的事情，还好我们现在行走的方向应该是碰不上郑江流的叛军 ，他们应当是从北边过来，我们却是沿着运河往东边走的，这一路上只要小心一些，应该能顺利到达江宁城。”桑池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张简单的地图，“而且我们越往东南方向走，运河解冻的越早，大约再走十天半月的功夫，应该就到了有船能够往下游行走的地方了，等到我们进了江南的地界，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白芷算了算时间，同意了桑池的说法。
　　天上，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落在了白芷的手上。
　　“长安那边有消息了？”桑池问道。
　　白芷将鸽子脚上的信件取了出来，突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咱们这位皇帝倒是个很有趣的人，长安城出事的时候，他人并不在宫中，如今竟然不知所踪了，好在咱们出城的时候已经被检查过了，他没混在我们的人里面。”白芷说道。
　　“皇帝失踪了？”桑池皱起眉头，“若是这样的话，现在长安城的局势只怕是非常不明朗啊，也不知道这位皇帝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逃出去的。”
　　白芷想了想，说道，“我先把这个消息传给公主，我们现在掌握的消息并不全面，但是公主那里有白老将军的人从边镇传来的消息，了解的应该比我们多一些。”
　　桑池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白芷将自己这边的消息和京中的消息写好之后放进了鸽子脚上的竹筒里面，然后放飞了出去。
　　“希望公主那里的消息要比我们多一些，我现在是真的看不明白这件事情了。”桑池望着鸽子离去的方向有些无奈地说道，“不过咱们这位陛下当年还是六皇子的时候就能够从那么多皇子中脱颖而出，想必也不是什么蠢人，只是这些年安稳惯了，所以过于自负疏忽了很多事情，现在既然反应过来了，应该不是完全没有挣扎的可能。”
　　白芷认同地点头，然后望向了长安城的方向，“不管这位皇帝如何蹦跶，他现在手中已经没了心腹和兵马，想必是激不起什么浪花了，未来的大燕将会是什么局面，就要看世家寒门，公主还有郑节度使这三方的情况了。”
　　杨明心收到皇帝失踪的消息时，正好是正月十五，江宁城中又恢复了到了之前的繁荣景象，正值上元花灯节，到处都挂着花灯，百姓们在城中游玩赏灯，到处都是和乐安宁的样子。
　　“公主，战书已经送达各城了。”江校尉下午的时候带着人回来复命，见到杨明心手中正拿着从长安传来的消息。
　　“江校尉辛苦了，只不过剩下的城市我们大约很难免于一战。”杨明心放下纸条之后说道，“虽然战争无法避免，但是守城的将领同样是我们的同胞，能够尽量避免伤亡，还是要尽量避免的。”
　　自从正月初十进了江宁城之后，杨明心便差人给附近几座城市的守官下了战书，此时长安城中生变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大燕各地，这些人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杨明心也很难猜测清楚。
　　“公主，我看这些人未必想要打仗，如今长安城中已经乱作一团，他们只怕也想趁此机会站队。”站在一边的赵岚说道，“虽然公主你并不是打着先帝嫡出的旗号起事的，但是在这些官员心中，你是先帝唯一的嫡出女儿，而大燕过往也曾有过嫡长公主继位的事情，我觉得这些人只怕有心押宝与你，毕竟你身上，其实是占着大燕正统的。”
　　杨明心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倒是对这个正统的身份一点想法都没有，不过他们既然愿意投诚，我也不愿意将干戈对准自己的同胞，我今日除了收到长安的消息之外，还收到了陆公子的消息，正月十二那日，郑江流伙同夷人已经在边镇起兵造反，陆公子尽量将边镇的百姓撤了出来，如今正在往回走了，郑江流和夷人足足凑出了三十万大军，即将挥军往长安攻去，我手中的兵力并不算多，最好是能都留下来抵挡他们。”
　　此时到处都是一片混乱的样子，虽然江宁城像是完全没受影响，只是杨明心的心中依旧担忧这座城会不会遭到叛军的侵扰。
　　好在叛军是从西北起兵的，想要一路攻到南方也需要一些时间，外祖已经派人联系自己在各地的旧部，不日应该还会有兵力汇合补充。
　　“皇帝如今不知所踪，我倒是担心他落在郑江流的手里。”杨明心说道，“他最终不知道是否相信了郑江流要谋反的事情，如若没有的话，郑江流是他的心腹，他肯定会联系这位手中有兵权的节度使来帮他脱困的。”
　　赵岚想了想，说道，“咱们这位皇帝生性多疑，虽然早先因为自负并不愿意相信郑江流打算谋反，但是在世家和寒门联合之后，心中多少是有些担忧的，估计也不会十分信任郑江流，只不过他借助郑江流手中的势力逃脱并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很难说他到底会不会落在郑江流的手里。”
　　杨明心叹了口气，“算了，咱们先不说这个了，城中的新政推行了几日，你们感觉如何？”
　　在公审大会之后的第二天，白长史就更换了名头，和赵岚成为了江宁城的正副城长。
　　这个官职是杨明心研究了很久未果之后暂时定下来的，毕竟沿用原来的刺史名号不太合适，而用市长之类的称呼又不合时宜，她最终还是选了这个有些不伦不类的称呼。
　　赵岚担任正职，他有城市治理的经验，而白长史则暂时担任副职，等到学会了城市管理的各项内容之后，打下下一个城市，她就要担任正职了。
　　“公主，新政推行过程中到时没有遭到太大的阻碍，只是很多百姓心中还是存疑的，”全名白静斐的白长史说道，“毕竟这些制度对于他们来说也许过于新鲜了。”
　　“这倒是很正常，”杨明心并不觉得意外，“没有遭到阻碍就是最好的，咱们全新设立的学校你们一定要盯好，想要彻底改变很多思想上的事情，只能从下一代人开始，我想这件事情你们也是明白的。”
　　赵岚点头说道，“公主在担心的事情我明白，新开办的学校，教师暂时都是原本公主府的人在兼任，不过学校也是刚刚开办起来，很多东西都还不齐备，好在沈容这几日来找我，说是他们这些书生学子愿意学习新的知识，并且为公主效劳，倒是解了我们很多燃眉之急，这些书生大多有些数算之类的基础，学起来要比那些识字不多的匠人们快上许多。”
　　杨明心一直很操心基础教育的事情，只不过现在教师方面数量实在太少，她能够做得也就是先将制度制定好，然后缓慢的推行下去，只要一直在做，那么迟早有一天是能够做成的。
　　“至于上次公审大会之后的那些案件，已经在处理之中了。”这次说话的是城中负责刑狱的女官贺芙，她原本是江宁城中的一名教书先生，因为对刑狱方面比较了解，而且愿意接受新的知识和政策，杨明心便请她暂时担任城中的刑狱官，帮忙将新的法律制度建设起来。
　　一座城市要彻底废弃旧的制度迎来新的制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杨明心虽然是叫人尽力去做，但是并没有操之过急，一切都按照全新的制度开始，有些事情还是选择了缓慢过度，以免百姓非常不适应。
　　至于剩下的税收，农业等事情，杨明心也都安排了对此比较熟悉的人去办，现在整个江宁城在除掉了那些贪官污吏之后，又重新开始正常运转了起来，并且比之前的状态还要好一些。


第53章 身不由己
　　相比起城里一片和谐安静的状态, 附近这些村镇可就没有那么安生了，之前杨明心就已经将许多新思想渗透进了这些村镇里面，现在正式拿下了江宁城, 那么早就计划好的改革自然是时候开始了。
　　只不过打土豪分田地已经提前进行过了, 现在要做的是建立妇联以及民兵组织的事情，常大嫂在各个村落之中组织着, 开始重新选举村长, 而杨明心也准备培养一批读书人出来，去下面的那些村庄做村委书记。
　　这些事情都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但是轰轰烈烈的选举活动已经开始了。
　　在进城之前, 杨明心就已经决定好了江宁城做为自己进入的的一个城镇应该采取的制度。
　　她直接参考了现代的代表大会制度，开始在每个村中选举村代表，然后将城镇按照户籍划分，并且根据划分情况选举代表出来, 参与决策的还有目前负责处理各处政务的代理官员们，等到全部选出之后，就可以先在江宁城把这个政策实施起来了，只不过现在还在战时，虽然制度建立起来了, 但是更多的时候决策权还是在杨明心手中的。
　　这也是早就可以预料的事情，她参考了历史上的很多时期，决定至少是在战争期间让军队全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免得出什么乱子。
　　“今天的花灯真好看啊，”杨明心站在正在整修的城墙上, 看着非常热闹的街市, “其实我也希望不会有战争来破坏这样的宁静, 只可惜这不是我能选的。”
　　青岫站在她的身边, 也看着下面的场景，心中想的却是其它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公主，你说江宁城的街道是不是太狭窄了，而且这样划分坊市，好像很不利于商业发展。”
　　她似乎是在组织自己的语言，“江宁是个比较富庶的城市，但是坊市还是按照以前旧制很早锁门，我们进城之后虽然废除了坊市锁门的制度，但是这一个个坊还是将城市分割成了一块一块的地方，同一个坊中居住的人也相对来说只喜欢跟自己的邻居交际。”
　　杨明心看着下方的城市，对青岫会有这样的想法感到惊讶，其实按照她的想法，青岫虽然有些经商的能力，但是进行城市管理，她是不太放心的，但是现在她对青岫的想法倒是改变了很多。
　　这个从小就一直跟在平阳公主身边的贴身女官其实也没少读书，至少杨明心在宫里读书上课的时候，她也是跟在一边听了的，看来自己一直有些小看她了。
　　“你说得对，只不过我们刚进城，不想那么快就把百姓们非常熟悉的生活状态打破，但是你的建议是有道理的，应该如何解决这件事情，你尽快弄一个方案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讨论。”杨明心拍了拍青岫的肩膀，“如今你负责管理这座城市的商业事务，但是你要知道，我身边目前非常可信的人并不多，所以你管理商业事务只是一时的，我们接下来还要拿下江南的其他城市，甚至整个大燕，所以我需要你尽快提高自己的能力。”
　　青岫兴奋地握紧了拳头，说道，“公主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学的，以后一定能够管理好一座城市，让它变得比现在的江宁城还要富饶！”
　　杨明心笑着领她一起走上了街道，在她身边跟着的这四个人里，白芷擅长处理消息情报，以后还是需要她做类似的工作，芙蕖性格沉稳，但是思维并不是很灵活，最适合从事的就是一丝不苟的管理工作，比如后勤方面，她非常细心，能够做到一丝不苟。至于桑池则很擅长和三教九流打交道，思维活跃，性格也比较跳脱，她和白芷一个收集情报一个处理情报，杨明心对她们的规划偏向于在未来继续负责信息收集和处理的工作。青岫目前看来是个很不错的管理人才，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和锻炼之后，应该能够走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
　　这样看，她们都会有很光明的未来。
　　杨明心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看着街边的各色花灯，一时间没注意，既然和一个人撞上了。
　　“抱歉，”她下意识道歉，抬起头却发现是梁承月，“咦？承月姐姐。”
　　梁承月也被边上的灯火吸引到了目光，并没躲开杨明心，两人这么撞上之后倒是相视一笑，一起去了边上的茶楼。
　　茶楼掌柜的认出了杨明心，但是见她不想叫人张扬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几人引到了二楼的雅间。
　　青岫要了两壶茶和一些茶点，然后从窗户上往外看，下面街道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我倒是很久没有出来看过灯会了，”梁承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有些感慨地说道，“自从进宫之后，我已经十多年没有出来过，别说是民间的灯会了，就连街上的那些小摊小贩也是许久没见过了。”
　　“他没带你出宫玩过吗？”杨明心有些意外，她看过不少古装剧，还以为像是梁承月这样非常受宠的贵妃应该是能偷偷出去逛一逛的。
　　“皇上忙着朝中的事情，下朝之后又忙着其他我不知道的事情，我虽然是他宠爱的贵妃，但是你应该也知道，‘宠爱’和‘爱’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但是其中的差距依旧很大。”梁承月倒是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只是这个人是我最初自己选择的，后来哪怕是被禁锢在深宫之后，也不过是我自己的选择，倒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杨明心音乐察觉到，梁承月和杨竟宗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深。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是皇帝盛宠的贵妃，甚至我的家族都因为我的缘故跻身世家大族的行列？”梁承月将一块茶点放进口中，动作并不算多么文雅地咀嚼着。
　　“我要是说不好奇才是在骗你，”杨明心倒也没有跟她说那些客套话，“我也一直都居住在宫中，差不多从小就已经认识你了，而且他这些年是怎么对你的，我也一直看在眼里，只是我也知道，我看到的必然是他希望天下人都能看到的，至于内里到底是什么样子，自然是只有你们两个自己清楚了。”
　　其实回想起来，杨明心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那就是梁贵妃在皇帝的面前太过恭谦守礼了，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跟皇帝提什么任性的要求，跟其他的妃嫔相处的时候也从来看不出什么恃宠而骄的样子。
　　她原本以为梁承月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但是仔细想想，如果皇帝真的爱她如斯，那么她是不会在心中保持距离的。
　　这样只能说明……杨明心没有继续推理下去，但是看着梁承月的神色，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看你这个表情，应该多少是猜到了一些。”梁承月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望着窗外繁华的街道，陷入了回忆中。
　　“其实我和他最初的偶遇是我在山中采药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在长安城附近的山中跟随我师父学习医术，我的师父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便是药王老先生，”梁承月的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那时我不过十五岁，才刚刚及笄，父亲不过是个小官，因此也没有拘束我在家中做大小姐，我那日根据师父研制出的新方子去采药时，正好在山崖下遇上了像是被人追杀，身上忧伤的他。”
　　杨明心端着茶杯，一时间竟然忘了喝茶，她完全没想到，原来梁贵妃和皇帝的初遇居然这么偶像剧的吗？
　　只不过看她这个样子，后续的发展只怕是跟偶像剧中的情节完全不同吧。
　　梁承月并未注意到杨明心的神色，而是继续说道，“我带他去了我平日里在山中采药时躲雨的山洞中，那些追杀他的人对那一片的环境并不熟悉，因此没有找到他，而在山洞中，我帮忙处理了他身上的伤，他问了我的名字，我也没有隐瞒，都告诉了他。”
　　大约半个月之后，他就差人向我家提亲了，并且说要我进他的王府做侍妾。
　　“我自然是不愿意的，虽然救了他，但是我和他其实也没什么一见钟情的情分，更何况，他如果真的对我一见钟情，那么肯定不会叫我进入他的王府做一个卑微的侍妾。”梁承月苦笑了一声，“只是我的父亲见到能够攀上六皇子的高枝，自然是非常高兴，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叫我不许再跟师父继续学医，直接把我送去了王府。”
　　杨明心瞪大了眼睛，这算是什么，直接把自己的女儿卖了？
　　“之后我就进了王府做他的侍妾，其实他对我还算是不错，因为我救过他的命，所以在他的心中地位还是很不同的，而他年轻时候的容貌又很英俊，我逐渐沉溺在了这种虚假的爱中，但是我心里很清楚，我对他来说并没有多么重要，至少他对我的感情大约并不是爱情，而是一种占有欲。”梁承月将茶杯放下，苦笑了一声说道，“他是个占有欲非常强的人，对于我有占有欲，对于天下的占有欲更强，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喜欢我，总之一直到他登基之前，无论他是沉是浮，我都始终陪着他，这期间我其实是有机会离开他的，当时的两个侧妃也确实那么做了，但我却没有。”
　　杨明心隐约感觉到，她那个时候对杨竟宗的情绪应该是非常复杂的。
　　“之后他度过了那个阶段，我就成了他的侧妃，只是我的出身并不高，他似乎也没有让我做正妃的意思，之后皇帝果然也给他指了一位出身高门大户的正妃，我大约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因此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我隐约察觉到，经历过众叛亲离的事情之后，他变得更加偏执和多疑，但是也变得非常依赖我，他总是对我倾诉很多事情，我都默默听着，但是我知道他只是需要倾诉而已，因为他并不喜欢听我在想什么。”梁承月的神情带着几分苦涩，“之后，他做了皇帝，我就是他的贵妃，他对我极尽宠爱，在众人看来像是真的爱我，但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报复那些早年在他落魄的时候离开了他的人，他的心中始终只爱自己。”
　　“这次他送我出宫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其实是知道我在想什么的，我离开的那一天，他找到了我，对我说，‘这些年我一直将你拘束在我的身边，我知道你算不上爱我，我也算不上爱你，所以我选择在这个时候还你自由。’他说完之后就走了，再也没有见我一面。”梁承月说完之后看向了杨明心，“不过我很感谢他，至少这么多年之后，他愿意放我自由了。”
　　杨明心沉默，梁贵妃的故事有着一个偶像剧的开头，却没有那么多甜蜜，只有无奈与妥协，这大概才是那个真实的世界吧，而杨竟宗也许面对她的时候，心中也是有些愧疚的。
　　“既然已经离开就忘了吧，你是药王门下的弟子，医术高超，未来的大燕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杨明心端起茶杯说道，“昨日之事不可留。”
　　梁承月笑了笑，同样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说道，“是啊，之前的许多年我都没能为自己活，如今我既然离开了那里，就只是梁承月，不再是谁的贵妃，我曾经梦想悬壶济世，将自己的医馆开遍全天下，如今我终于有机会为这个梦想努力一次了。”
　　“祝你一切顺利，也希望我们的梦想都能够实现。”杨明心对上了梁承月的目光，很是诚恳地说道。
　　“我隐约猜到妹妹的梦想是什么，那是个伟大的梦想，但我希望你能成功。”梁承月深深地看着她，神色中带着几分羡慕。


第54章 余杭城破
　　和梁承月在城中分开之后, 杨明心倒是没有继续想着她的那些故事，却开始担心起来妇女解放的工作。
　　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那么多三从四德对女子进行束缚，而且她还用了男女能够分配到同样大小耕地的土地政策, 但是城中读书的女性还是少, 除了她身边的几个女官之外，也少有女子为官, 这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因为杨明心非常清楚，江宁成会是将来自己彻底统一大燕之后作为所有制度和政策参考的城市, 那么她就要从一开始就让女性能够更多地参与到城市管理和建设之中去, 这样才能够潜移默化的改变一些陈旧的思想。
　　青岫注意到杨明心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想了想大概是和梁贵妃关系不大，于是说道，“公主, 让我猜猜你现在正在想什么。”
　　她一边走，一边摸着下巴，大约过了小半刻，突然双手一拍说道：“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在想让梁姐姐带着女性医者开办医院的事情！”
　　杨明心被她说愣住了, 茫然地抬起头，这才意识到这家伙虽然跟自己的想法是在一个方向的，但是考虑的非常具体。
　　“梁姐姐之前跟你提过这件事情？”杨明心不解地问道, 青岫是怎么突然想到这件事情上去的。
　　“那倒是没有，”青岫很老实地说道, “我只是那天看到了街上有个年轻女孩子治病救人, 结果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的, 像是非常不信任的样子, 我看着心里不舒服，就帮着说了那些人几句，正好梁姐姐也是学医的，我就想起这件事情了。”
　　“你既然这么有主意，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江宁城中还没有官营的医院，我的计划里面虽然有建设的意图，但是暂时没有顾得上，也正好没有合适的人选，现在你正好去办，要是能趁机将梁姐姐的师父请过来压阵，那就更是你的本事。”杨明心拍着她的肩膀，“我对你这种舍弃自己休息时间为人民无私奉献的精神表示感动，所以你一定要努力啊！”
　　青岫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多揽了一件事情在自己身上，于是有些郁闷地说道，“我知道了……”
　　杨明心带着笑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就看见了白老将军在边镇的眼线送来的消息。
　　“好家伙，这是二十万大军直指长安的意思啊！”杨明心将消息放在一边，站起身走到了房间中悬挂的大燕地图前，然后根据刚刚收到的消息，将叛军的行军路线在地图上标记了出来。
　　总的来说，叛军为了尽快打到长安，走的算是最快的路线，一路上应该也多是从官道经过，这条路线倒是完全跟江南这些城市没有关系，也就意味着在长安城失守之前，长江以南的几座城市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至于骑兵的边镇几座城市，已经在杨明心的安排之下尽量将百姓们从城中撤了出来，只是叛军行军途中经过的其他城镇，自己就有心无力了。
　　希望世家和寒门的联军能够尽快反应过来，想办法抵抗叛军，否则中间这些城市的百姓只怕是要遭殃。
　　她现在没有什么神兵天降的手段能够突然带兵出现在叛军南下的半路上，毕竟周围的这些城镇还没有拿到她自己的手中。
　　“看来还是要加快速度啊……”杨明心看着地图叹了口气，叛军现在的行军路线算是给了她一个喘息的机会，江南一带现在并不是他们的目标，但是大打下长安和东都洛阳之后，作为粮食主要产区以及漕运重镇的江南一定会成为接下来的目标，所以她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周边的城市，并且将防御体系建设起来。
　　先前送的战书暂时还没收到回应，杨明心却觉得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他们慢慢拖延了，眼下看来，必须要先杀只鸡给猴看看了。
　　翌日，杨明心叫了江校尉和杜校尉一起过来。
　　“两位将军，咱们不能继续这么等下去了，必须得主动出击，”杨明心说道，“下午随我一起去祖父那里商讨一下，接下来应该朝那个方向进攻。”
　　杨明心对自己非常具有自知之明，她并没有经历过战争年代，虽然读过不少的著作，但仅仅是纸上谈兵，到底应该如何打仗，还是要依靠那些真正上过战场的将领们。
　　白老将军先前一直不愿意参与其他的事情，在府中休养身体，如今边镇叛乱的消息传来，他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管，除了开始联系白家的旧部，也开始关注附近几座城市的情况。
　　“外祖，您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将哪座城市作为突破口？”杨明心恭敬地问道。
　　“余杭！”白老将军斩钉截铁地说道，“余杭是港口城市，如今天下大乱，掌握漕运才能掌握更多资源。”
　　“将军所说极是，末将也觉得应该先从余杭入手，然后占据整合江南的运河，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粮食物资漕运畅通。”江校尉看着地图说道，“而且若是有人想要从长安城往南方逃离，最大的可能性也是要走运河的，这样我们能够占据先机，提前在运河上进行堵截。”
　　白老将军点了点头，“余杭城老夫倒是远远看过，城中的守备比较空虚，城墙倒是修建的不错，只不过我们所拥有的那些火器倒是并不怕破不开城墙。”
　　既然决定了要战，杨明心思索了一下，干脆定下了时间。
　　“就在今夜，我们直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她将红色的旗帜插在了沙盘上代表余杭的地方。
　　从江宁城起码急行军到余杭需要好几个时辰，于是江校尉和杜校尉点兵出发，杨明心想要让自己尽快熟悉站战场上的环境，干脆也跟着军队一起朝着余杭赶去。
　　路上，换上了一种新型轮子的马车速度要比原先的快上不少，倒是省去了很多等待武器装备赶到的时间。
　　这种新型的轮子是齐师傅根据杨明心对现代的车轮的形容，加上大量的自我脑补与实验之后设计出来的，根据杨明心非常客观的评价，这东西跟现代的汽车车轮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因为改善了一些材料和设计的缘故，非常适用于马车。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形容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才让齐师傅能够制造出一种跟自己所形容完全无关的车轮，而且还很有用处。
　　“公主，你是不是打算多看看战争练胆啊。”一起跟过来的青岫在杨明心看车轮的时候悄悄凑过来问道。
　　杨明心有些怀疑她是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嘿嘿，看来我猜对了。”青岫一看杨明心的表情就笑了出来，知道自己猜对了，然后说道：“其实我也是因为这个才要跟过来的，之前就没怎么正经见过打仗，纺织厂那次我不在江宁，而江宁城门口根本就没打起来，我至今还没正经见过战争的样子。”
　　杨明心叹了口气，说道：“战争又有什么好看的呢，我其实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就是打仗和死人，但这又是最避免不了的。”
　　两人望着远处的城门紧闭的余杭城，心情都有些复杂。
　　……
　　距离江宁数百公里之外的地方，白芷和桑池身后的队伍越发庞大了。
　　“我已经统计不出来咱们身后到底跟着多少难民了！”桑池将一本厚厚的册子随意扔在地上，“但是我知道咱们还剩下多少的粮食，按照现在这个吃法，肯定撑不到江宁城的。”
　　“不仅仅是粮食，我们带着的棉布和衣服等等也都分发给难民了。”白芷将本子捡了起来，有些无奈的将上面沾染的灰尘吹下去，“我知道你现在着急，但是我们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叛军南下必经之路那几座城市逃出来的难民，这就意味着叛军攻城略地的速度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快。”
　　桑池耷拉着脑袋，说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件事情，只是现在压根顾不上了。”
　　“我之前就跟公主联系过了，公主说还有别的办法能够帮助我们。”白芷将一封信件交给了桑池，“现在江南好几座城市都在我们手中了，运河的漕运也在我们手里，虽然我们现在经过的这一段运河还没完全开冻，但是公主准备派人在前面的几座城市接应我们，然后我们就地起义谋反。”
　　“就地起义？”桑池瞪大了眼睛，“公主手中能有多少人，就算是通过运河送来一些，也不过是一两千人马，我们要怎么就地起义？！”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你觉得我们身后的这些难民想不想吃饱饭？”白芷倒是心中有了想法，“我们只要找到一座同样被官员欺压严重的城市，并且借助当地百姓的力量，就能够揭竿而起，你这些日子跟在公主身边，学的不就是这个吗！”
　　桑池此时才彻底弄清楚了思路，她想了想之后说道：“我明白这个意思了，只是我们现在还需爱小心谨慎地选择地方，这样，我先带程家姐妹一起去附近几座城侦探查一下情况，如果有合适的地方，我再给你送消息过来。”
　　她是跟着杨明心一起瓦解了江宁城的世家大族的，对这件事情心中有数，在弄明白了杨明心的意思之后，便打开了地图。
　　之前一直沿着大运河行走，现在距离他们最近的城市就是宿州城。
　　宿州作为大运河边上的港口城市，地理位置比较重要，同样的，守军数量也不少，桑池虽然觉得如果能够拿下这地方对整体掌握大运河比较有利，同样也知道想要打下宿州只怕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只不过这里既然是最近的城市，她还是打算先去宿州看看情况的。
　　桑池带着程家两姐妹先行离开了大迁移的队伍，骑着马抄近道进了宿州城。
　　三人都是商旅打扮，虽然穿的不像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是也能看出不是难民，再加上三人都是女眷，因此没有被过多阻拦。
　　只不过从城外的情况来看，宿州城这些日子应该是涌来了不少难民，只不过并没有被放进城中。
　　桑池找了一家客栈，定好了房间之后才叫来了程家两姐妹。
　　“姝儿，媛儿，你们两个这几日就在城中随便走走看看，将这座城市的情况先摸清楚，我去乡下看看情况，如果遇到什么危险，记得一定优先保护好自己。”她非常郑重地对两个小姑娘说道，“你们身上都有火器，这些时间我也教你们用的很熟练了，真的遇到生命危险时，不必瞻前顾后，直接使用火器，明白吗？”
　　“桑池姐姐放心，我们跟你走了这么多地方，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两人都应下之后，桑池才给杨明心传了消息，说是已经到达宿州，准备先在这里进行一下探查，看看这座城市的情况如何。
　　正月二十，杨明心站在余杭的城墙下面，正在看着那些人重修城墙。
　　正月十六那日，江校尉和杜校尉分别带人趁着夜色，用火炮将余杭的城墙轰出了几个大洞，甚至还塌了很多地方，如今干脆直接全部推倒重建。
　　“余杭拿下之后，苏州和扬州的刺史都送了降表过来，想必是知道余杭城没撑过一个晚上就被攻破了，于是没了最后一道侥幸心理。”已经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余杭代理城主的白静斐站在杨明心的身边，手中拿着刚刚收到的消息。
　　“这倒是在意料之内，他们也是形势所迫罢了，我们深夜直接攻破了余杭的城墙，之后不过半个时辰就清理干净了余杭的所有守军，他们耳目众多，自是全都看在眼里的，苏州和扬州跟余杭的城防相差无几，他们自己必然也是要掂量一下能够在我手里撑过多久的。”杨明心详细看了降表，露出了嘲讽地笑容，“走吧，咱么准备接收这几座城去。”


第55章 宿州现状
　　宿州城的情况和江南的城市又有所不同, 这座现代隶属于安徽的城市按照现代的划分算是处在中部地区，也可能会被北方地区的人称为南方地区，也可能会被南方人称为北方地区。
　　不过现在还没出正月, 宿州的天气还是很寒冷的, 桑池带着程姝和程鸢在街上走，手中揣着一个小小的暖炉。
　　“最近的天气还真是挺冷的, ”桑池看着附近许多没开门的店铺, 心情复杂地说道，“而且这个冷不仅仅是天气冷, 也是百姓心里冷。”
　　这些店铺看上去都是关闭时间不久, 应该是年前没出事的时候还在正常开门做生意，但是战乱一开始就关上了门。
　　最近宿州城的流民也很多，看上去都是附近几座城市过来的难民。
　　只不过桑池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个，她前几天在宿州城下面的村镇转了转, 发觉这些村子的百姓虽然还没被叛军攻击，就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
　　“能冒着这么冷的天气不在还算安全的宿州城待着，而是打算逃往更南方，也不知道宿州城的百姓到底是怎么想的。”桑池叹了口气，然后带着两人进了一家还开门的茶馆, 茶馆之中很是冷清，看得出来这段时间应该是没什么生意，老板见到三人进来便迎了上来。
　　“三位客官里面请。”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 但是一眼便能看出是长期做生意养成的，反而看他的脸色不算很好。
　　桑池看在眼里, 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取出了一块散碎银子递给了老板, 然后说道, “随便上些茶点，再要两壶茶，我们是从外地来的，走了许久，想要暖暖身子。”
　　老板听出桑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于是并不惊讶，安排手下的伙计去安排茶水之后，便和桑池聊了起来。
　　“姑娘的口音听着像是长安来的？”老板问道。
　　桑池也不惊讶，这些开茶馆的这些年南来北往的客商没少见过，对各地的口音都比较熟悉，于是点头说道，“是啊，长安出了事，我带着两个表妹好不容易从城里逃了出来，如今准备带着表妹回江宁老家去，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一路上兵荒马乱的，我们走的也艰难，好在运河快要能通航了，我们准备在宿州盘桓几日，等到有船了，再随船去江宁。”
　　老板听说她是要去江宁，神情变得有些古怪起来，然后说道，“姑娘这段时间应该是消息不灵通，江宁城如今已经是平阳公主的地方了。”
　　这种消息向来都是传播很快的，这位老板知道江宁城现在已经在杨明心的手中是很正常的，只不过桑池还是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江宁城居然也……”
　　那老板却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姑娘慎言。”
　　桑池这才捂住了自己的嘴，降低了音量小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板干脆在她对面坐下，解释道，“江宁城究竟是怎么丢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现在余杭城也已经在公主手里了，不过这位公主非常爱民，治下的百姓种地不仅不用交税，还可以免费进学堂读书，江宁城和余杭城如今在她的治理下倒是很繁荣，我们这条街上的许多商户觉得宿州之后可能不太安全，已经收拾行装往江南去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们回家之后不会遭受战乱了！”桑池露出了欣喜地神情，然后又想了什么事情，便压低了声音问道，“对了老板，我们一路上来的时候看到许多附近村镇的人都在收拾行李，像是要逃走，这宿州城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若是有的话烦请您告知一二，我们也就不再这里停留了。”桑池说着塞了一小块银子给老板。
　　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得收下了，让伙计将东西端上桌之后，便小心翼翼地关上了这件包厢的房门，然后回到桌前小声说道，“姑娘有所不知，宿州城的刺史据说跟叛军有所联络，我们这些人都是听说了消息之后便赶紧告知了亲朋好友，想着赶紧离开才好。”
　　“叛军？！”桑池的神情也紧张了起来，“老板，您这消息若是真的，我们也就不敢再宿州留下过夜了，一会买了干粮也得赶紧离开。”
　　那老板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这些人都不是在官府当差的，但是这消息既然能传出来，而且很多人都知道，总归不会是毫无原因的，那叛军都是从关外进来的夷人，据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也不敢冒这个险，不瞒你说，我已经通知了自己的亲族，过几日也要离开宿州了。”
　　桑池郑重地对老板作了个揖，然后说道，“多谢老板告知我们这个消息。”
　　老板摆了摆手，然后推门出去了，桑池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确定老板真的离开了之后才回到了桌面。
　　程姝年纪大些，知道现在宿州城的情况有些复杂。
　　“桑池姐姐，如果宿州这边或许会有叛军要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她担心地问道，“就算是公主派了人过来，万一对方人多，我们也不是对手啊。”
　　这也是桑池现在正在担心的地方，她并不能确定这里的官员到底是不是跟郑江流有关系，如果宿州刺史打算倒戈到郑江流的阵营，并且以此为据点往运河以南的地区进发，甚至有可能威胁到目前作为大本营的江宁城和余杭城。
　　“这事我们只怕做不了主，我写了消息，先告知公主再说。”桑池从包袱中摸出了纸笔，然后写了两份信件收好。
　　等喝完茶出了茶馆之后，三人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桑池吹起了鸽哨，不一会儿，便有两只鸽子飞了过来。
　　好在白芷这些年经营先皇后留下的势力，尤其是在杨明心离开长安南下之后，为了路上有什么事情传信方便，她派人在比较重要的城市全都养了训练过的鸽子，需要的时候可以在几个固定的区域内吹响鸽哨，以便随时传递信息。
　　桑池跟白芷分开之前专门问她要了附近几座城市信鸽活动的区域，目的就是如果在城中得到了什么消息可以第一时间传递出去。
　　她这次送出去的两封信，一封是通过养熟了的信鸽传往江宁城的，另一封则传给了白芷，现在宿州城的情况那么复杂，她带的大部队人马已经很接近宿州了，现在无法确定要不要进城，而且这么多人，其实也很难全部进入城中。
　　如果暂时无法进城，这些百姓应该怎么安置会是很大的问题，如今还没出正月，尽管此处的气温会比长安稍微暖合一些，但也还是非常寒冷，这些难民如果一直留在城外，只怕很难抵御这样的寒冷。
　　只是桑池现在担心这些事情也没什么用处，她身上的银子虽然足够在城中采买许多东西，但势必会引起本地官员的注意，这里可不是江宁城，她没有办法借助杨明心的力量保护好自己和其他的难民们。
　　将消息传递出去之后，桑池有些无奈地看着还带着些过年的喜庆气息，却越发萧瑟的宿州城，说道，“看样子咱们很有可能是要在宿州城打上一仗了。”
　　……
　　正月二十五，杨明心收到了从宿州城传来的消息。
　　而此时，陆惊尘也已经带着人从边镇撤了回来，在路上足足行了十五日，虽然有些折损，但还是将绝大多数边镇的百姓成功带回了江宁。
　　“现在我们手中一共拥有四座城市，”在商讨如何安顿这些百姓的时候，杨明心同赵岚说道，“这些百姓可以根据他们自己的意愿入住这几座城市，我们可以为他们提供住房和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并且跟当地百姓的一样分到土地。”
　　赵岚大约计算了一下，倒是没有提出意见，江宁城附近的土地虽然不多，但是拿下了苏州和扬州之后，这两座城市的土地也进入了他的规划范围之内，按照最开始定下的土地分配方式，那些大地主们的土地全部分配给了百姓之后还有非常大量的空余，杨明心对这些地方的规划是将一部分作为大规模集中化生产的大型农场，另外一部分则暂时掌握在手中留给后续进入这几座城市的难民。
　　现在这样的战乱年代，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尤其是最近的战事主要集中在北边，南边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因此很多人都选择了南下躲避战乱。
　　“难民安置的事情就先讨论到这里，”杨明心作为大会的主持者，将桑池送到的消息拿了出来，“我今天刚刚收到的消息，宿州城那边的官员可能和夷人叛军有所勾结，我们现在需要讨论的事情是如何将宿州城拿下来。”
　　她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已下了一定要将宿州城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决心。


第56章 出兵宿州
　　“看样子, 宿州刺史应该是打算直接将城献给郑江流了，”赵岚像是认识宿州刺史，有些嘲讽地说道, “这位宿州刺史一直都跟郑节度使走得很近, 现在想要直接献城求得保护也是很正常的。”
　　他在官场上待过，对这些官员自然是很熟悉的, 杨明心倒是不知道这位宿州刺史还是郑江流的忠实拥护者, 不过桑池这次去了宿州倒是歪打正着，原本只是打算找个地方当做中转站的, 没想到还能得知这么重要的消息。
　　宿州是大运河毕竟的一座港口城市, 如果被郑江流的人占领了，那么他们想运兵到江南各地会非常容易，到时候江南以及更南边的城市都会陷入战乱之中，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所以杨明心才会非常坚定地准备将宿州城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现在占据的这几座城市都在运河的南端，如果能够将宿州以南的城市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江南一带就不会在这次战争中遭到攻击。
　　陆惊尘也参加了这次会议，他看着地图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宿州这个地方战略意义确实很重要, 而从长安和附近各地往南边逃难的难民现在应该有很多都聚集在宿州附近，寒冬腊月的，以现在的天气, 他们只怕是很难撑到运河彻底解冻。”
　　杨明心也担心过这个问题，这些百姓都是匆忙逃难出来的, 虽然身上都穿着厚衣服, 但是冰天雪地之中非常容易的病, 尤其是现在这种缺衣少食的状态下, 经过长途跋涉之后这些人都处在免疫力很低下的状态，如果出现流感之类的疾病，很可能造成大量的死亡。
　　“看来我们是没时间犹豫了，”杨明心站起身，“我们现在整合了扬州和苏州的一些军队，并且拿到了不少的铁矿石与各类矿产资源，现在我们的火/枪和其他火器数量也比刚刚拿下江宁城的时候有一定的增长，但是问题同样是存在的，那就是后来吸纳的那些士兵暂时还没有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很多也没正式上过战场，所以我们这次会议主要讨论的就是应该派多少士兵出发，并且以什么样的方式攻击宿州城。”
　　“现在郑江流的叛军在什么位置了？”陆惊尘刚刚回来，消息不算齐全，于是问道，“他们距离宿州城还有多少距离？”
　　这些情报白老将军的手下倒是收集的比较全面，听陆惊尘这么问，白老将军便开口说道，“如今他们一部分朝着洛阳去了，另一部分朝着长安走，虽说是兵分两路，但是暂时没有往宿州这个方向的打算，应该是觉得先拿下两京比较重要。”
　　陆惊尘在地图上研究了一会儿，说道，“这么说来，如果我们现在就发兵宿州，应该是不会遇到叛军的。”
　　宿州距离江宁并不算远，如果走运河的话十日之内便能抵达，但是从洛阳到宿州有将近千里的路程，就算是叛军拿下了洛阳之后想要南下往宿州，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这个时间差足够他们做很多事情了。
　　这也是杨明心最初选择南下的原因，江南虽然与长安有运河相连，但是实际距离还是很远的，尤其是在运河暂时不能通航的阶段，想要从中原的城市攻到江南，路上需要不少时间。
　　“既然如此，那我们即刻发兵宿州，走水路，等我们到宿州附近的时候，运河应该已经畅通了。”杨明心最终做了决定，“现在的宿州城并无多少守军，我们派遣三千人马带着火器过去，与桑池里应外合，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这座宿州城。”
　　她说完之后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白老将军，毕竟杨明心自己没有什么战争的经验，只是凭借着最近几次战斗的感觉来决定的。
　　白老将军沉吟片刻之后也点了头，说道，“宿州附近有我老部下的一支队伍驻扎于此，我现在就给他消息，让他到时候协助你们拿下宿州城。”
　　这个决定下了之后，要做的就是如何在这个阶段先将难民安置好了，杨明心给桑池去了消息，让她就地在宿州城先开战舆论攻势，并且尽量让当地村镇的百姓愿意留下来，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散播出去。
　　“公主，这次就由我带兵出战吧，”如今已经是将军的杜校尉起身抱拳，“我曾经在宿州城附近驻扎过一小段时间，对那里的环境比较熟悉。”
　　“那就有劳杜将军了。”杨明心之前还在犹豫这次应该让谁领兵，既然杜校尉对那里比较熟悉，倒也不用操心这个人选。
　　这次的会议就算是结束了，杨明心看着地图，发觉自己即将占据的地方似乎越来越多了。
　　等到人都散了之后，芙蕖和青岫照旧留了下来。
　　“公主，你这是对着地图发什么呆？”青岫打了个哈欠，然后奇怪地问道，“我们现在占领的地方越来越多了，难道不好吗？”
　　杨明心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想了一会儿之后说道，“地方变大了，要管的事情也就变多了，我担心会有很多我想不到的地方，也有很多处理不好的地方，毕竟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如何管理一个国家。”
　　她逐渐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多出了很大的压力，因为有越来越多的百姓进入了自己的治理范围，而她却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给他们带来良好的生活。
　　杨明心其实早就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处在一个心态转变的阶段，之前虽然一直都在谋划很多事情，但是那些终究只是纸上的计划，现在这些城市和乡镇中的百姓都是实打实存在的，她需要管理的人越来越多，需要学习和了解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
　　难怪古代许多农民起义军最终陷入一片混乱，大约是最初起事的那些人只想着要推翻一些人，却没有想过推翻之后要如何更好的建设，更好的改变，于是他们最终走向了失败。
　　“公主，你现在已经做的很不错了，而且最近有很多人都是从别的地方逃过来的，原因就是我们所在的城市治理的非常好。”青岫看出来杨明心那些担忧，于是宽慰道，“管理这些城市也不是你一个人职责，不要总把所有的担子都往自己的身上扛。”
　　青岫跟着她的时间很久，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几乎是看着杨明心从来到江宁的时候只带着五百府兵，逐渐扩张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步，也了解她都做了什么事情，因此猜出了杨明心担忧的是什么。
　　杨明心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说的这些我也明白，只是很多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担心和忧虑，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我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之后就好了。”
　　她的心情也只是一个小插曲，在最近非常忙碌的各项事务中什么都不算，拿下了四座城市之后，杨明心才明白了什么叫做政务繁忙，哪怕大部分事情都已经安排给了专人处理，但是需要她去确定的事情依然很多。
　　青岫和芙蕖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于是跟她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离开了，杨明心看着桌面上的沙盘，上面有一小片红色的区域，那是已经被自己占领的几座城市。
　　“现在仅仅是四座城市，我就已经心态不稳了，还是要尽快适应啊。”她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
　　……
　　宿州城中，桑池一个人走在街道上，手中拿着刚刚收到的回信。
　　公主的这个答复完全在她意料范围之内，尤其是准备以最快速度发兵这件事情，也是她和白芷商量过之后觉得最合适的应对方法。
　　白芷这几天从长安城中得到消息，皇帝现在依旧处在不知所踪的状态中，而郑江流的兵马已经接连拿下了许多城镇，并没有遇到过多的阻碍，现在已经快要抵达长安了。
　　当然，没有遇到阻碍并不是因为长安城外没有什么城防的军队，而是因为世家和寒门之前联合起来准备逼宫的时候，将附近城镇的兵马全都调集到了长安城中，此时长安城附近倒是驻扎着许多的军队，等到郑江流的叛军攻到之后，两边应该会产生非常激烈的冲突。
　　白芷给桑池送来的消息中，语气有些沉重地写道，“从长安那边的消息来看，郑江流这一路上对夷人颇为纵容，许多城市中的百姓都惨遭烧杀抢掠，而那些城市原本就处在守备空虚的状态，甚至根本无力抵抗。”
　　她抬起头，看着现在还算安宁的宿州城，心中默默祈祷这座城市最后不要变成那副血流成河的恐怖样子。
　　回到客栈之后，桑池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些传单样本稍作修改之后，就叫来了程姝和程鸢。
　　“有个任务交给你们，”她将传单交给了两个人，“在城中找地方将这些东西印出来，不要在乎价格。”
　　这种时候，银两倒是小事了。


第57章 里应外合
　　正月过去之后, 最后一丝年味消失，宿州城内外到处都是流民，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桑池这几天一直在到处分法传单, 并且进入当地的乡村将杨明心即将打过来的消息传递出去, 这些消息悄无声息地在城中扩散开来，逐渐传到了当地官员的耳中。
　　宿州刺史得到了消息之后便开始找人调查这个消息到底是什么人传出去的, 只不过此时城中已经到处都是消息, 想要找到最初的源头几乎不可能。
　　二月初二，桑池手中抱着一袋馒头, 小心地钻进了城外的流民之中。
　　“陆姐姐, 这些粮食你赶紧拿去给他们分了，然后叫他们这段时间躲得远一些，公主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这几天就要抵达宿州城开战了。”桑池对一个大约三十岁的女子说道。
　　这女子姓陆, 名叫兰秀，识文断字，据说家中原本是做生意的，如今逃难到了这里。
　　“总算是要打过来了，再这么继续在城外待着, 有几家人的身体怕是撑不住了。”陆兰秀避开了众人的目光，将馒头悄悄藏在了自己身后一个破筐里面，然后小心地说道, “桑池姑娘，你这几日也小心些, 早上的时候有一队官差出门拿着你给的传单到处询问这东西是谁发出去的, 想必在城中查的更严。”
　　“陆姐姐你放心, 我们这次进城之后就找个地方躲起来, 必然不会被官府抓到的。”桑池将自己身上带着的所有干粮都交给了陆兰秀，“你自己在城外要小心，我知道这些流民现在饿极了有可能会抢粮食，这些馒头和干粮现在也就够你们这些老弱妇孺吃的，可千万别被他们抢了去，这都是救命的粮食。”
　　陆兰秀将那些干粮收好之后才说道，“你放心，在外面逃难走了那么久，这些事情我还是知道的，这些干粮我会分给那些吃不饭的老人孩子，只是他们之中有人已经生了病，如今躺在那里不能动弹，若是再不得到救治，只怕是真的撑不过这几日了。”陆兰秀一边叹气 ，一边站起身将桑池送走。
　　目送着桑池进城之后，陆兰秀才小心地抱着自己的破筐，将馒头和干粮小心地分给了缩在角落中的老人孩子们。
　　桑池进城之后直接拐了个弯，走进了一处贫民聚集的巷子里，这里的房子相对来说比较低矮破旧，居住的人也很多。
　　“桑池姑娘，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走进巷子没多久，桑池就被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拦下了，“看你这样子像是刚刚从城外回来？”
　　这个书生打扮的青年叫做吴明瑞，是当地的一名书生，身上虽有功名在，但是没有钱进京赶考，因此就在宿州城中的一座学堂里面教书。
　　“我确实刚刚从城外回来，去看了看陆姐姐他们，这几日城外难民的日子越发难过了，而且北边的战事越来越猛烈，这段时间还陆陆续续有人逃到宿州城，若是再不处理难民的事情，只怕就算我不做什么，城外也要发生民乱了。”桑池有些无奈地说道，吴明瑞是她在散发传单的时候结识的，而吴明瑞和城外的一些难民认识，也经常出去帮忙，桑池才通过这个机会跟城外的那些难民产生了联络，逐渐将自己得消息范围扩大到了全城。
　　“现在的状况确实如此……”吴明瑞遥遥望着城外的方向，露出了悲叹地神情，“乱世人命如草芥，从古至今一直如此，对了，你昨日跟我说，公主的兵马这几日应该就要到了，不知到底是几日？”
　　桑池算了算时间，给出了比较明确的回答，“最多三日，杜将军便能率军赶到，只不过公主出兵的消息此时应该已经传到宿州城了，我估计宿州城马上就要关城门进入战备的状态，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里应外合，让宿州城尽量免于战乱？”
　　这才是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城内联系各类人的主要目的。
　　她记得杨明心曾经告诉她，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限大的，所以在任何时候都需要尽可能的发动群众的力量。
　　因此来到宿州城并且接到了准备打下这座城的命令之后，桑池就一直在想办法让城中的百姓愿意帮助他们。
　　“办法倒不是没有，”吴明瑞说道，“我今日在这里等你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情，具体的情况你跟我进屋吧，不仅是我，老高他们几个也想要跟你说这件事情。”
　　老高是城中的打更人，平日里走街串巷，对这座宿州城非常的熟悉。
　　桑池当下便跟着吴明瑞进了院子，手却悄悄地按在腰间别着枪的地方，倒不是她对吴明瑞有什么不信任的地方，只是在这种环境下待得久了，她一直都保持着十成的警惕。
　　这个小动作并没有引起吴明瑞的注意，走进院子之后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关上了门，然后将桑池领进了书房里面。
　　书房中，打更人老高还有城中的木匠朱师傅以及饼摊老板乔大娘都在里面，见到桑池进门，便站起身迎她进来。
　　“各位大叔大娘客气了。”桑池客套了两句之后便在一边坐下，吴明瑞关好了门窗，然后说起了入城之事。
　　“最近几日我看到城中的士兵越来越多了，几座城门附近也多出了不少守卫，但是那段还未完全修缮好的城墙依旧顾不上修缮，到时候应该是最好攻破的地方。”老高说道，“那是城南的角落，平日里很少有人去，应该也没几个人知道那里的城墙有几处破口，只是这些破口实在是太小了，没办法让人直接钻进来，我们现在拿着工具去扩大那几个口子也非常困难。”
　　老高所说的城南是整座宿州城西南边的一个角落，那里因为没什么居住的缘故，常年作为宿州城百姓堆积垃圾的地方，曾经有一次那座高大的垃圾堆倒塌的时候将城墙的底部砸烂了一小段，但是因为那里实在是太脏了，所以迟迟没人去修补，而那段城墙因为是从里面砸烂的，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只剩下一层薄薄一层，因此就算是宿州刺史现在紧张于杨明心即将派人攻城，也不认为那里的缺口会被人发现。
　　至少从城外看，那里是一点都看不出问题的。
　　“那一层薄薄的土我倒是有办法，这样，我先把这个消息传给公主，然后等到攻城那日，你们帮我做一件事情。”桑池之前已经去那里悄悄看过，那一段城墙像是被掏出了一个空洞一般，有一半以上的厚度已经没了，剩下的厚度，她将随身携带的火器中的火药取出来，用油纸包起，然后接上引线，等到正面攻城开始，到处都被战斗的声响充满，没有人会注意到城角动静的时候，带上几个人悄悄将城墙炸出一个窟窿，然后从这个漏洞接军队进城。
　　这样里应外合之下，攻下宿州城就用不了多少时间了。
　　“但凭姑娘安排，我们不过是宿州城中的平头老百姓，若是夷人大军进来烧杀抢掠，我们谁都活不了。”老高站起身，拍着自己地胸脯说道，“我在江宁城中有远房的表亲，前些日子还托人给我带了信，问我要不要到江宁去，说是如今的江宁在公主治下非常的安定繁荣，而姑娘你前些日子送来的单子上所说的东西，我那亲戚也早就同我说过，公主是真的把我们百姓当人的，所以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桑池很是感动地说道，“高大叔您放心，我既然敢带你们去，就早就想好了退路，定然不会让你们遇到危险！”
　　这次简短的见面结束之后，桑池小心地离开了这间屋子，然后回到了之前居住的客栈里面。
　　程姝和程鸢听她的安排，这两日并没有出门，一直躲在客栈中避免出现什么危险。
　　“桑池姐姐，你总算回来了，刚刚客栈里来了官兵，老板叫我们躲在了米缸里面，才没被这些士兵找到。”程姝见桑池进门就赶紧拉住了她的手，“老板说咱们最好赶紧找个地方落脚，免得那些人再次过来搜查。”
　　“他们果然还是找到这里了。”桑池并不是很惊讶，之前那段时间她和程家姐妹在城中发传单的时候肯定是被人注意到了，所以被查到住在这个客栈并不奇怪，只是现在应该躲去什么呢，自己一旦出门，那些人肯定会想办法盯着，还好刚刚出城的时候并没有引起注意，去见吴明瑞他们的时候也没有被人跟踪，这说明那些人只知道这件客栈中有人散发了那些传单，却并没有掌握自己的容貌。
　　“这样吧，咱们白天就不要离开客栈了，等到今天晚上的时候再溜出去，咱们直接去找吴明瑞，先在他那里躲着，正好也方便过几日实施我们的计划。”桑池做好了决定之后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等待天黑。


第58章 炸开城墙
　　二月初五, 江宁城。
　　杨明心算了算时间，确定杜将军带着的三千大军马上就要抵达宿州城了。
　　“这次只带了三千人过去，我还是担心宿州城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拿下, ”杨明心将之前收到的桑池传来的消息收好, 转身对芙蕖说道，“虽然说桑池送了消息过来, 能够找到缺口里应外合, 但我总还是放心不下。”
　　芙蕖将手上的账册放下，对杨明心说道, “公主你就放心吧, 宿州城附近并无什么守军，用于城防的军队不过数千人，其中还有不少都是强行征来的兵，别说没上过战场了, 只怕是连操练都没有操练过几日。”
　　大燕的军队之中，最强的军队就是镇守各地的节度使兵，以及常年驻扎在边镇的边军，还有戍卫皇城的禁军。
　　至于各州府的士兵，大多都是从当地征来的农民, 平日里训练的也少，顶多能够对付当地的土匪，甚至有些时候还会被土匪打败, 战斗力实在是有些不堪。
　　“你说的也是，不过宿州城拿下之后, 我们就要考虑将宿州和我们这里连成一片了, 也不知道其他几座城的刺史是什么想法。”杨明心看着地图上的位置, 运河边缘的几座城市现在几乎全都在自己手里了, 就差中间链接的泗州与山阳。
　　其中山阳正是连接邗沟与江南河的重要节点，也是要掌握这段运河必须拿下的地方。
　　这次杜将军带兵走运河水路的时候其实经过了这两座城市，但是并没有遭到任何的阻拦，看来这两座城市的守将心中应该也还在犹豫。
　　扬州城距离山阳城非常近，而现在扬州城已经在杨明心的手中，想要发兵拿下山阳城仅仅是一句话的事情，山阳城虽然是个主要的港口城市，但是地势比较平缓，除了城墙之外根本没有什么易守难攻的地方，而杨明心手中的火炮是可以将城墙直接炸开的存在，所以无论多么高大坚固的城墙，在她的眼中都不算什么。
　　“公主说的是山阳城和泗州城吧。”芙蕖这些日子虽然忙着这几座城市后勤保障以及粮食运输的事情，却也没忘记关注战事情况，此时杨明心一说起她就知道是什么位置。
　　杨明心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我的目的应该是很明确了，你这段时间忙成这样都能够一眼看出我接下来的意图，那我相信泗州刺史和山阳刺史想不出来，他们现在大概正在观望宿州的情况，如果我们这仗打得很轻松，宿州城被轻易地拿下，那么他们估计也就不会有抵抗的心思了。”
　　现在整个大燕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这些官员们并不是傻子，在这个最紧要的站队时刻，作为一城守将，他们一定会全面掌握各类情况，才能够最终决定将这座城市百姓的性命到底交到谁的手中。
　　白芷先前就传来了消息，说是直到现在皇帝杨竟宗还是不知所踪，只是知道他应该逃出了长安城，现在到底是在郑江流的手里，还是躲在什么未知的地方，暂时没有人知晓。
　　那么在现在的情况下，世家大族联合起来谋反之后准备拥立小皇子作为新帝，并且抵御夷人大军，而郑江流与夷人联合侵犯大燕，气势汹汹，攻城略池，如今已经快要兵临长安，而南边杨明心又造反控制了一大段的大运河，目前江南地区尽在掌握之中。
　　这三股势力已经摆在了众人面前，里面谁都占不上什么“大义”，因此尚未被战争波及的州府守将现在都处在非常艰难的选择之中。
　　“宿州之战如果速战速决，并且展示出我们的力量，那么拿下泗州和山阳应该费不了多少功夫，希望一切顺利。”杨明心看着沙盘上宿州的位置，将一面红旗插在了上面。
　　……
　　二月初五，深夜。
　　桑池和吴明瑞扮做了年轻的夫妇，一边推着平板车，一边穿着白衣，做出了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
　　此时的宿州城中到处都是士兵在游走，看到他们这副样子自然是现将人拦了下来。
　　桑池低着头不说话，而吴明瑞则说道：“这位军爷，我家老人夜里突然没了，身上还生了烂疮，我们不出城，只是想将老人停在城南的破草棚里，免得染上了病。”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草席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一支惨白带着烂疮的手腕。
　　那士兵见了赶紧捂住了口鼻，说道：“你赶紧将人推走吧，这样子确实不能留在人堆里。”
　　吴明瑞赶忙道谢，然后和桑池一起将平板车推上了空空荡荡的道路。
　　老高专门画出来烂疮的手就这么耷拉在外面，一路上路过了几队士兵，见他们并不打算出城，身上也没有携带什么兵器，便没有过多盘问，而是直接捂着鼻子让他们赶紧走。
　　此时的宿州城街道上空空荡荡的，所有店铺都紧闭着大门，街上也没有人行走。
　　两人很快就沿着道路来到了城南，然后推着板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西南角。
　　桑池早就做好了准备，从平板车的木板下将包裹好的油纸包取了出来。
　　老高也翻身从车上下来，三人小心翼翼地猫在了城墙破损处，然后将油纸包放在了里面。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了，”桑池听着远处的脚步声和马蹄声，知道杜将军带领的大军即将兵临城下。
　　“桑池姑娘，我现在这心跳的特别快，”老高蹲在城墙下面，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我老高这一辈子都没干过这么大的事情。”
　　“高大叔，你就当这件事情是为全城的百姓做好事，心里就没那么紧张了。”桑池笑着安慰到，她倒是明白高大叔现在的心情。
　　吴明瑞一直守在最外围，远远地，一声巨响突然出现在了北侧的城门。
　　“轰——”随着一声巨响的出现，响声和爆炸声如同疾风骤雨一般而来，桑池知道正面已经开始了进攻，于是毫不犹豫地点燃了油纸包上的引线。
　　“快，都躲远一点！”她点燃之后就喊两人一起躲到了远处一座破屋后面，随着引线燃尽，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出现在了城墙上，这段城墙的高处是有人守卫的，只不过之前因为下面太黑而没有注意到桑池他们，现在剧烈的爆炸震动声自然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于是一群人从城墙上下来，想要查看这里的情况。
　　桑池当机立断，将最快赶到的几个人用火/枪中剩余的最后几颗子弹杀死，然后就看到了杜将军亲自带着一群人从被炸出了一个大洞的城墙薄弱处冲了进来。
　　杜将军身后都是人，看样子起码有数百，那些刚从城门上冲下来的守军见到眼前的情况想要大喊，却被几个士兵冲上前迅速制住了，然后堵住了嘴捆起来扔在一边。
　　桑池见到情况暂时安全，就将这几日整理搜集出来的宿州城城防分布情况交给了杜将军，然后说道，“城防情况就是这样了，你们多加小心！”
　　杜将军说道，“桑池姑娘放心，正面强攻的是我们的火器营和白老将军部下的军队，我们大部队都在这里了，此时里应外合，明早便能拿下宿州城！”
　　桑池对杜将军还是很放心的，更放心的是他带来的那些火器，两人短暂交流之后，桑池就和吴明瑞还有老高一起从墙洞里出城去了。
　　现在城里到处都是守军，他们要是还想从城里走回家只怕是不可能了。
　　出了墙洞之后，两个士兵领着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了军营，进了军营之后几人才放松了下来。
　　白芷站在军营中，看见桑池带着人过来，便赶紧迎了上来，然后说道：“你们总算是来了，城中可一切顺利？”
　　“放心，洞口已经打开，杜将军领着人进去了。”桑池一边喘气一边说道，“白芷姐姐，你是直接带着难民进了军营？”
　　白芷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些一会儿再说，你们先跟我进来吧。”
　　吴明瑞和老高都在后面尴尬地站着，听见白芷说话，便跟着进了一座营帐，在营帐中坐下之后，白芷给众人倒了水，才说起了现在的情况。
　　“白老将军的侄子也是部下白少将军带人从正面强攻，带着一整个火器营，这次从运河上运来了几十门大炮，应该足够击垮宿州城的城防了。”白芷说道。
　　“不知姑娘说得大炮为何物？”吴明瑞还在不解之中，大燕原本是并没有火器的，现在的这些火器都是杨明心与灵虚真人的杰作，所以旁人根本无法理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桑池想了想，说道：“用嘴说感觉你们很难理解，这样吧，营中现在应该还有火器，我带你们去看看好了。”
　　她对这几个人的底细很清楚，倒也不用怕他们是奸细，白芷见状也没拒绝，几人便从营帐中走了出来，来到后面停放火器的地方。


第59章 宿州城破
　　桑池其实也是第一次在军营中见到这些修整一新的火器, 虽然她是看着这些东西被铸造出来的，但是上次纺织厂那场战斗规模实在是太小了，而且那个时候使用的两门火炮都是郑师傅制造出来的最初级版本, 不像现在, 已经升级到了她有些不认识的地步。
　　“我这走了几个月，真是错过了不少东西, ”桑池摸了摸炮管, 有些感慨地说道，“这就是我们攻城用的火器, 当然, 这些也就是你们这些平头百姓完全不知道，我估计那些消息灵通的人早就知道我们这些火器的存在了。”
　　这倒不是她胡说，这些枪/炮已经研究出来有一段时间了，纺织厂那次战斗也许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 但是后续攻打余杭城那一仗，她虽然远在外地，都知道这些火炮在那场战斗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当然了，知道这东西的存在是一回事，真的被火炮攻击一次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杨明心透露出去的火药配方直接使得这种火炮跳过了最原始的红衣大炮等等版本，直接快进到了现代炸药的程度，因此杀伤力远远超出了当时还处在冷兵器时代的人们的想象。
　　桑池心知这东西肯定是一代比一代杀伤力更强, 因此毫不担心宿州城能否被拿下。
　　“我也算是长见识了。”老高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炮筒，然后迅速缩回了手, 生怕自己被这厉害玩意损伤了。
　　吴明瑞倒是一脸慨叹的样子, 说道, “难怪平阳公主能够拿下江南的几座城市, 原来是有这样的神器在手。”
　　白芷端详了一眼，知道这人就是桑池在城中联系的那个姓吴的书生，于是解释道，“公主能够拿下这几座城市，倒也没有怎么依靠武力。”
　　吴明瑞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没有怎么依靠武力？”
　　白芷笑了笑，“有的时候，民心所向会比最先进的武器还强大，现在你或许还不能理解，等到宿州城被拿下之后，你就会知道了。”
　　吴明瑞的神情还是有些茫然，他虽然从许多人口中听说了一些江宁城那边在平阳公主治下繁荣昌盛的消息，但是古代的信息传播速度终究比较慢，关于杨明心在那几座城市实行的政策，他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桑池也没心思现在慢慢跟他解释，她这几天一直都没睡好，只想好好睡一觉。
　　于是在隆隆的炮火声中，桑池躺在白芷军长得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桑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晌午了，白芷将她睡得很沉，便没有那么早将她叫醒。
　　“你总算是睡醒了，”桑池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白芷正端着午饭进来，看见她起来便说道，“你赶紧洗漱一下，吃完午饭就准备进城了。”
　　桑池先是打着哈欠点了头，然后才反应过来白芷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仅仅一个晚上加上一个上午，我们就把宿州城拿下了？！”
　　“准确来说是只有一个晚上，昨天晚上杜将军带着人，根据你给的地图，直接一炮将刺史府轰平了，里面的官员死的死伤的伤，没剩下什么人了，至于收成的那些士兵，几个守将被杜将军用枪打死之后就没有什么抵抗的意思了，毕竟正面的城墙有一段都快被轰塌了，他们抵抗也没什么意思。”白芷简单解释了一下昨晚的情况，然后把吃的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城里现在有些混乱，我得赶紧去帮忙稳定百姓的情绪，还要解决难民的事情，你吃完饭赶紧过来帮忙，这么多事情我一个人可处理不了。”
　　桑池被她飞快的语速搞蒙了，缓了一分钟才弄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事情，于是在白芷出去之后便非常明了的换上了她作为女官的正式服装，然后简单吃了点东西，便走出了军帐。
　　由于军队暂时不打算大规模入城的缘故，军帐中一切如常，桑池在大帐里找到了杜将军和来帮忙的白少将军。
　　白芷也站在大帐里面，似乎正在商讨城中的事情。
　　杜将军抬头见到桑池过来，便客气地说道，“桑池姑娘也来了，一起过来商讨吧。”
　　桑池跟不太熟悉的白少将军见了礼，然后走到了众人身边，问道，“现在城中是什么情况？”
　　白少将军负责正面强攻，倒是对现在的情况比较清晰，于是说道，“还在抵抗的守军已经全数投降了，宿州刺史昨晚被杜将军击毙了，如今城中的主官没剩下几个，刺史府被损毁了一部分，士兵们正在进去清理刺史府，并且将各种书册案卷找出来收集整理。”
　　杜将军则补充道，“听说宿州城破之后，许多难民不敢靠近，大约是害怕我们这些当兵的，所以不敢入城。”
　　“城中损毁严重吗？”她继续问道。
　　“城中倒是没有太大的损失，我们并没有遭到很强烈的抵抗。”杜将军说道，“昨日从你们开出来的口子进城之后，一切都非常顺利，城中的百姓见到我们之后甚至还帮我们指了路。”
　　“这倒是不意外，我这些日子做的宣传工作也不是白做的，”桑池露出了笑容，“现在的情况我知道了，这样吧，我在城外的难民中有熟悉的人，组织难民的事情就由我负责了，至于这些难民如何安置处理，这就要看白芷姐姐了。”
　　“这得等我将宿州城下辖村镇的土地都清理出来才行，这些百姓就先在城中集中安置下来，城里的粮草衣被应当还算充足，暂时能够养活这些难民。”白芷揉了揉太阳穴，大约是想到了处理这些事情的复杂。
　　桑池清楚了自己的任务之后，便找到了老高和吴明瑞一起离开了军营，去之前约定好的撤离地点寻找陆兰秀等难民的踪迹，他们之前为了躲避战乱，早早就躲到了比较远的地方。
　　吴明瑞和老高此时都已经知道了城破的消息，在震惊之余，都很担心城中家人的情况。
　　“放心吧，我刚刚问过消息了，城中并没有百姓伤亡，”桑池说道，“咱们现在要去找找陆姐姐他们，城中专门给他们腾出了地方暂时安置，之后如果想要在宿州城常住，就可以登记一下然后分配土地了。”
　　“分配土地？”吴明瑞再次有些不明白地问道，“宿州城还有土地可以给难民分配吗？”
　　桑池笑了笑，“现在暂时还没有，但是等到各村镇打土豪分田地的工作完成之后就有了，以我们的经验，这些世家大族拥有的土地给当地百姓分配完之后都会有大量的剩余。”
　　吴明瑞虽然之前大概听桑池说过江宁城的土地分配之类的事情，但是真的将这件事情带入到宿州城之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于是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沉默地跟着桑池往前走。
　　陆兰秀他们躲避的地方是在城郊出一座破庙附近，那里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原因废弃的房子，他们现在大多都躲在这里。
　　“这地方还真是够荒的，如果不是陆姐姐之前跟我说会躲在这里，我只怕也很难找到。”桑池沿着地上凌乱的足迹往前走着，“这破庙看上去应该已经废弃很长时间了，边上的野草都这么高了。”
　　“据说这里之前是一个村子，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整个村子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慢慢就成现在这样了。”老高在宿州城待了很多年，对这附近的事情比较清楚，“我还记得当时说是之类的人得了什么病，应该是某种疫病，所以整个村子都被围起来了，里面的人死了一半多，病才算是结束了。”
　　桑池听得也有些唏嘘。
　　不过她现在也有些担心这些一直住在外面的难民会不会也得了什么疫症，毕竟最近天气很冷，难民中生病的并不在少数。
　　找到了待在破庙中的陆兰秀，桑池看着她有些狼狈的样子问道，“陆姐姐，昨晚你们这里没出什么事情吧。”
　　陆兰秀看上去有些憔悴，见到桑池到来之后有些惊讶，“你怎么现在就来了，难倒战火已经平息了？”
　　桑池点了点头，她的到来也引起了附近其他人的注意，于是她干脆看向所有人大声说道，“宿州城如今已经被平阳公主的军队攻下了，各位可以跟我一起前往宿州城中专门给难民们准备的居所，之后会为想要留在宿州城的难民分配土地等等，这些你们晋城之后就会知道的。”
　　难民们虽然听到了桑池的话，但是眼中还是带着几分戒备，像是不太能够相信她的话。
　　“我是平阳公主身边的贴身女官，这是我的印信，你们大可以放心跟我回去。”桑池从腰间解下一块随身携带的腰牌，一边展示给众人看，一边说道，“进城之后你们就能有地方住了。”


第60章 皇帝出现
　　也许是桑池手中的印信让百姓们愿意相信, 又或许是现在的情况已经糟糕成这个样子了，进不进城也不会更糟糕，所以他们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选择进城看看情况。
　　桑池见他们总算是愿意进城了, 也算是放下了心, 于是带着陆兰秀先行离开了。
　　“陆姐姐，这几日难民生病的人多吗？”桑池担心地问道, 她现在最害怕的就是难民因为长期处在寒冷的环境中引发出瘟疫, 那可就是大事了。
　　陆兰秀像是看出来桑池在担心什么，便说道, “我知道你担心会不会有瘟疫传播开了, 不过我们这帮人的运气还算是不错，至少现在还没出什么事情，如果能够赶紧进城，应该不会出现瘟疫。”
　　听了这话, 桑池的心中放心了不少，她看着即将到达的宿州城，感叹道，“总算是将这座城拿下来了，接下来, 应该就是泗州城和山阳城了吧。
　　……
　　杨明心得到宿州城破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她看着宿州城的战报, 开始思考之后拿下泗州和山阳的事情。
　　“宿州城倒是一切顺利。”白老将军看过了消息之后说道，“按照现在这个局势, 山阳和泗州应该不用我们派兵动手了。”
　　“我倒是希望这两座城的守将自己心里有数, 不要强行跟我们硬碰硬, 毕竟他们不会是我们的对手。”杨明心经过了这两场战争的检验之后, 对自己手中军队的战斗力有了全新的认知。
　　超出这个时代的武器的确能够在战争中发挥出强大的作用，这也是她敢于发兵宿州城的最大依仗。
　　“还是要做好战斗的准备才是，”白老将军提醒道，“泗州是刺史是世家中人，山阳刺史则是寒门出身，如今世家和寒门联合在一起，他们倒是有理由联合起来抵抗你。”
　　杨明心倒是早就知道了这些消息，只是她觉得这两人虽然身后一个是世家，一个是寒门，但是在如今这种前后包夹的情况下，这两位刺史倒也不一定真敢和她为敌。
　　离开了白老将军的院子之后，杨明心将还在江宁的江将军以及陆惊尘请了过来，如今她的手中掌握着五座城市，为了城市治理的事情，青岫和芙蕖都已经暂时离开了江宁，分别去往了扬州和苏州两座城市，接手一些城市管理的事务。
　　而白长史去了余杭，赵岚始终忙着江宁城的各项事宜，现在留在江宁并且有空来开会的，就只剩下了两位统军的将领。
　　“公主，这个时候叫我们过来，可是已经收到了宿州的捷报？”江将军一进门便说道，“老杜跟我打赌，说是到了宿州城之后一定要一夜攻城，也不知道他是否成功了。”
　　杨明心招呼两人坐下，然后说道，“杜将军倒是真的一夜之间就拿下了宿州城，这次打赌他赢了。”
　　江将军倒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说道，“哈哈，他要是一夜之间拿不下守备空虚的宿州城，倒是真的没脸回来见人了，只是公主找我们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这件事情吧。”
　　“自然是有别的事情请二位过来，”杨明心将两面红旗插在了沙盘上代表泗州和山阳的地方，“如今宿州城已经拿下了，我们想要将运河沿岸全部掌握在我们的手中，还剩下这两座城，我原本是打算等这两座城的守将自己来投降的，只是我今日连同战报一起收到了来自长安的消息，皇帝出现了。
　　她的手中拿着的是白芷传回来的字条，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小子。
　　“杨竟宗终于出现了？”陆惊尘原本一直沉默地听着，此时才缓缓开口，“我还以为咱们这位皇帝已经死于乱军之中了。”
　　杨明心露出了嘲讽地笑容，说道，“俗话说祸害遗千年，他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躲在什么地方，居然在郑江流已经兵临长安城下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了朝堂上，倒是让世家和寒门都有些措手不及。”
　　“看来我们这位皇帝还没打算就这么放弃啊。”陆惊尘抿了一口茶水，觉得很有趣，于是说道，“现在长安已经兵临城下了，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这事杨明心暂时也没想明白，只是皇帝出现就意味着他现在算是被掌握在世家手中的，世家有了皇帝这个筹码，应该会尽量守住长安城，但是他们手中的兵力杨明心非常清楚，根本就不是数十万边军混合着夷人大军的对手，这些长期守备在各城的军队逼宫威胁一下皇帝退位很有效果，但是想要跟常年征战的夷人与边军相抗衡，实在是差点意思。
　　照这样的情况来推断，他们迟早是要失败逃出长安城的，这个时候想要往北边逃自然是不显示，往南边走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且南边还有几座城市的守将是他们的人，自然是更加安全一些。
　　“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至少我们不能让江南成为他们的退路。”杨明心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我原本还想等着泗州和山阳不战而降，如今看来，没有这个时间了。”
　　“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了，”陆惊尘站起身说道，“山阳城就交给我了，七日之内，一定拿下山阳城。”
　　江将军心里自然也非常清楚，于是说道，“那泗州城就交给我，同样七日之内，这座城必定拿下。”
　　杨明心拱手将两人送走，倒是不担心这两座城市拿不下来，反而是在担心宿州城现在的情况，白芷和桑池两个人虽然在宿州城，但是她们之前并没有过城市治理的经验，而且宿州城也不像是江宁城，被自己经营了一段时间，那里的世家大族应该还是会选择反抗的。
　　好在当初宿州可能会被送给夷人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这些世家大族很多都带着金银细软跑路了，如今城中能够遇到的反抗者应该不算多。
　　将其他几座城市拿下之后的经验制作成信件传递给了白芷之后，杨明心想了想，决定自己也去宿州看看。
　　这座城市对于她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因为这是她掌握的城市中最前沿的阵地，而她一下子拿下了这么多城市，暂时需要将更多的目光先转移到城市治理上面，需要暂时停下攻城略池的脚步，因此宿州城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都处在需要防守的阶段。
　　毕竟郑江流的大军已经打到了长安城下，以她对长安兵力情况的判断，应该是支撑不了太久的，那么郑江流的大军拿下了长安之后必然会南下往江南一带进宫，毕竟夷人最缺乏的就是粮食，而江南正是整个大燕最大的一片粮仓，她必须未雨绸缪，将宿州城防守的事宜安排妥当才行。
　　于是杨明心在二月初十的时候第一次离开了江宁城，孤身一人带着几个护卫乘船前往宿州。
　　而此时的宿州城中，各项改革活动正在轰轰烈烈地进行着。
　　刺史府中所剩无几的官员在公审大会结束之后居然没一个清白的，全都捆在柱子上枪毙了，桑池和白芷带着手下的几个人暂时将宿州城的大小事务接了过来，准备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再按照江宁城的方式进行选举，然后补充人才让宿州重新恢复正常的运转。
　　宿州城下辖的几个村镇已经由杜将军带着人挨个清理了过去，当地的富商已经跑了八成，于是也没有剩下几个地主，反而是有大片的土地荒废着，杜将军带人清丈完毕之后就准备着手开始分配了，桑池带着吴明瑞在附近几个村子跑了好几天，才算是将这件事情处理完毕。
　　“吴大哥，你现在应该明白我那天跟你说的话了吧。”两人处理完了最后一个村镇的土地分配事务之后，桑池坐在马车上累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她转身看到了吴明瑞有些感慨的神情之后，突然想起了攻城那晚她和吴明瑞说过的话，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现在算是全都明白了，也知道为什么平阳公主会在江南一带有那么高的威望，尤其是在寻常百姓中间。”吴明瑞叹了口气，“我倒是从未想过，公主会制定这样的政策，并且如此厚待百姓，如果有机会，我很想见上这位公主一面，然后问问她到底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这个机会倒是真的有，公主传了消息过来，说是过几日就到宿州城了，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见见公主，有什么疑惑公主都会给你解答的。”桑池很是自信地说道，“而且公主人很好的，不会因为你提出的问题也许有冒犯的地方而生气。”
　　吴明瑞隐约从身边这位桑池姑娘的眼中看出了她对这位平阳公主的崇拜之情，于是心中的好奇程度更深了，他倒是很想知道，能让桑池崇拜的平阳公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第61章 解救青楼
　　回城之后, 桑池在重新整修出来的刺史衙门里面见到了另外一个熟人。
　　当然，这位熟人她很久没见过了，尤其没有想到会以现在这样的身份见面。
　　“梁贵妃？”她有些茫然地低声说着, 然后很快就换了个称呼, “是我忘了，现在应该叫承月姐姐。”
　　梁承月倒是很熟悉桑池, 毕竟都是杨明心在宫中的贴身侍女, 她自然都是见过的。
　　“就别跟我客气了，我来这里是为了青楼女子的事情, 明心应该也跟你们说过了。”梁承月说道。
　　桑池这才想起来之前杨明心传了消息过来, 说是梁承月会带着几个手下先到，帮助她们处理宿州城青楼女子的事情。
　　说起这些青楼，因为桑池和白芷都没有处理的经验，现在都是关停了, 封了大门，但是还没处理的状态，就等着梁承月带人赶到支援。
　　“原来是这件事情，我这几日忙来忙去，竟然把这事忘了！”白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先前公主边跟我说过的，只是宿州城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只顾得上将这些青楼和暗娼馆子贴上封条监看起来, 却还没来得及处理。”
　　梁承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然后说道:“我之所以会来就是想着你们两个可能因为处理城中的事情太过忙碌, 所以过来帮忙, 我已经在四个城市处理过这件事情, 算是很有经验了, 放心吧，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白芷连忙拱手：“有承月姐姐出手，我们自然是放心的，那我就先处理别的事情去了，现在宿州城一片混乱，我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梁承月看着她浓重的黑眼圈，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今晚我叫我身边的医女给你带两幅补药过来，你这样子迟早是要累垮自己身体的。”
　　白芷无奈地笑了笑，想要道谢，却被梁承月拦住了，让她赶紧忙自己的事情去。
　　桑池倒是刚刚忙完，现在没什么事情，于是有些好奇地问道：“我这段时间都在长安和路上，倒是不知道这些青楼女子应该如何处理？”
　　“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梁承月对她说道，“我身后这两个姑娘原本就是江宁城的青楼女子，如今跟着我学医，之后的安排还没有确定，至于其他的青楼女子，有的自愿回乡，便给了她们田地，有的想要做工人，便进了新盖的厂子，总之安排都是随她们的意愿，但我做的事情则是为她们治病。”
　　“治病？”桑池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平日里也不会接触到有这类疾病的人，虽然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但是听到梁承月说起治病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那上面去。
　　梁承月叹了口气，并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带着她还有从杜将军那里要来的一队士兵，一起走进了距离刺史衙门最近的一座青楼。
　　路上桑池倒是想明白了治病是什么意思，心中有些同情的同时，开始跟梁承月报告城中的青楼数量。
　　“宿州城比较大的青楼一共有四座，大多分布在城东，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艺馆有两座，说是卖艺不卖身，但我并不太信，毕竟这些开青楼的谁会放着钱不赚呢？”桑池一边说着，一边轻车熟路的踹开了这座青楼的大门，“除此之外还有七家比较小的暗娼馆子，都聚集在城北的民房里面，若不是我认识宿州的打更人，只怕都不知道那些看上去平常的人家，其实干的是那些龌龊的事情！”
　　随着一声惊叫，梁承月跟着桑池一起走进了这家非常富丽堂皇的青楼。
　　“你是这里的老鸨？”桑池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打扮的非常富贵的女人，于是命令身后的士兵们将她还有手下的几个打手龟公一起押在了一边，然后问清楚了姑娘们都住在什么地方，之后就跟着梁承月一起上了楼。
　　这些姑娘们这几天倒是都担惊受怕的，毕竟宿州城换了新主人，她们也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于是这些人被带下来的时候都是一副紧张害怕的样子，尤其是见到了下面的一队士兵，更是心中紧张。
　　“大家不要紧张，我们是平阳公主的属下，平阳公主的治下不允许青楼的存在，所以我是带各位姑娘去检查身体的，若是身上有疾病，我们会负责为各位免费医治，直到治愈，之后各位无论是想要归家还是另谋出路的，我们都会帮忙。”梁承月最近果然是见多了这样的场景，说起安抚的话语时看上去非常熟练，桑池跟在一边，倒是也猜到了她这段日子大约都在处理这些事情。
　　不过这些姑娘们一时间都还没反应过来了，全都是愣愣地站在那里。
　　“没关系，你们先随我们去一个地方，到时候慢慢就明白了。”梁承月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容，但是大约因为在宫中长期处在上位的缘故，她的身上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威严，这些姑娘们知道了眼前这个女人不打算把她们杀了之后倒是都稍微大起了胆子，其中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姑娘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这位夫人，我们的身契都还在这里……”
　　她有些犹豫地看着被绑起来的老鸨和龟公，神情中带着几分紧张。
　　梁承月身后，一个穿着绿衣的姑娘站了出来说道：“这位妹妹不用担心，平阳公主治下不存在奴隶买卖，也就意味着所有的身契都失去了效力，如今你是自由的了。”
　　那姑娘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声音颤抖地问道：“身契……没用了？我再也不用被人买卖了？”
　　“没错，妹妹，我们带你们去检查一下身体，有病的需要治疗一下你们身上的疾病，我以前在江宁城的时候也是在青楼的，和你们一样，我自然知道你们身上可能会染上什么疾病，所以不要害怕，等到治好了病之后，你们在这里的所有东西都还是你们的，可以自行带走，我们还会给你们安排出路，若是你想跟我一样，去解救别的姐妹，也可以跟着梁夫人学医，就像我一样。”绿衣女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倒是说的其他人都兴奋了起来。
　　桑池看在眼里，心中也颇为感慨，这些青楼女子打多都是被拐卖的，有的甚至是被自己的父母卖到了这种肮脏的地方，她们大多数都活不过三十岁，就会因为各种疾病死亡，现在倒是终于有一条活路了。
　　这些女子欢欢喜喜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跟着梁承月一起出去了，桑池早就叫人准备好了马车，将这些女子送去暂时安置的地方，那里是城中原本的一间客栈，正是桑池自己住过的，老板早就跑去江宁了，如今客栈空置，就暂时用来安排这些姑娘们。
　　从第一间青楼出来之后，桑池便为了梁承月身边那两个姑娘的名字，得知绿衣服的叫做绿珠，红衣服的叫做红袖。
　　“我们原先是不叫这个名字的，都是进了楼里之后给起的名字，只是时间久了，也不记得原本叫什么了，这个名字就先用着。”绿珠说道，“我虽然读过书，却没想过要给自己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绿珠今年二十四岁，红袖稍微小一些，如今二十二，两人都是小时候被拐卖进了青楼，时间久了便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有见多了这些青楼女子的惨状，便跟随梁承月学医，希望能够多多救治一些可怜的姑娘们。
　　“宿州城的青楼其实不算多了，”绿珠一边走一边对桑池说道，“江南的青楼楚馆向来是最多的，我们这些姐们当初被解救出了数百人，我算是运气比较好的，身上没染病，有几个姐妹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病重了，如今还在江宁城中养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治好。”
　　梁承月见她心中难过，便说道：“离开江宁之前，我听说灵虚真人像是研究出了一种什么新药，已经开始在兔子身上实验了，若是能够成功，也许就能救你的姐妹们。”
　　桑池被勾起了好奇心，于是问道：“我才走了几个月，灵虚真人又研究出新东西了？”
　　梁承月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会儿应该如何形容之后才说道：“根据明心的说法，那是一种叫做‘霉菌’的东西，我也不懂灵虚真人每日摆弄的器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总之他做了许久的实验，像是找到了什么东西，但又不太确定。”
　　桑池现在迫切地想回去看看，但是想了想宿州城还没做完的事情，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样子她一时半会应该是没时间回去了。
　　第二家青楼的规模并不比第一家小，但是有了第一家青楼的处理经验之后，桑池倒是已经上手了，带着人很快就将之类的老鸨龟公控制住，之后就是看着梁承月劝说那些姑娘们。
　　等到将所有的青楼都跑完，天色已经浓黑了。
　　这些姑娘们暂时被集中在一个地方，等待着第二天梁承月带人去给她们检查身体。
　　至于那些可能买卖了姑娘的老鸨们，自然是被关进了大牢里面，等待之后根据他们的罪行进行处理，这些人的手中都是有好些条人命的，关进去了就基本上不可能活着出来。
　　忙碌了一日，桑池躺在床上飞快的睡着了，而梁承月则带着自己手下去客栈探望了那些姑娘们，并且让她们将这些老鸨和龟公对她们做的事情揭发出来，以便到时候查实给他们判罪。
　　这些事情轰轰烈烈地进行了一个晚上，梁承月也收集到了许多罪证。
　　于是第二天一早，桑池就跟着梁承月一起将那些姑娘们聚集在了刺史衙门外的广场上，然后将那些老鸨和龟公们一起押解到了广场上，纷纷绑起来跪成一排。
　　这场景吸引了很多寻常百姓的目光，都围在附近看这边的情况。
　　倒是跟前几天公审贪官的时候很相似。
　　梁承月站在上面，对这些挤挤挨挨的姑娘们说道：“今日我们进行的是公开的诉苦大会，这些老鸨龟公对你们做了任何事情都可以说出来！”
　　这个流程也跟前几天公审贪官的时候一模一样，百姓们都被眼前的情形吸引住了，驻足看着里面的场景。
　　这些姑娘们倒是一点都不怕这些老鸨了，她们今天一大早就拿到了自己的卖身契，并且当场烧毁了，这意味着她们现在都是自由人，再不用受到这些人的打骂了。
　　随着一个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姑娘哭着倾诉自己是如何被拐卖到这里，又是如何被老鸨以打死她为威胁被迫开始接客，然后日日被打，浑身是伤，剩下的姑娘们也感同身受的开始哭，甚至有几个姑娘都说出了青楼后面埋着死人尸骨的事情，梁承月也当即叫人查办，果然从好几座青楼的后院里面挖出了被打死或者是病重无人医治以至于病死的姑娘的尸骨。
　　而这些仅仅是一部分而已，更多可怜姑娘的尸骨都被丢进了乱葬岗，如今想要寻找到尸身都很困难。
　　围观的百姓们很快便被这些姑娘们的情绪带动了，纷纷叫骂着那些灰头土脸的老鸨龟公。
　　梁承月看进行的差不多了，便宣布即将调查这些老鸨和龟公的罪责，凡是身上有人命官司的，一律根据律法以命抵命，外面的百姓和广场中的姑娘们纷纷发出了欢呼声，听得桑池心中也颇为激动。
　　这场大会持续了好几个时辰才结束，等到一切结束后，桑池找到了梁承月，帮忙一起给这些姑娘们看病。
　　“梁姐姐，这些姑娘里面是不是大多数都生病了？”她有些担心地问道，“这种病还能治好吗？”
　　“不严重的倒是能治好，若是病得久且深，我也没什么办法 ，只能等灵虚真人的新药，或许才能有一线生机。”梁承月也没隐瞒。


第62章 后续安置
　　桑池对这些治病救人的事情了解的不多, 但是从梁承月的神情中就能看出，她对这些姑娘们的身体情况没有那么乐观。
　　只是这种事情她作为一个外行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不再提起, 免得梁承月还要花时间给自己这个外行解释。
　　虽然已经知道这位曾经的贵妃娘娘现在算是自己人了, 但是在宫中住了那么就，她面对梁承月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太自在, 这种感觉估计一时半会改变不了。
　　诉苦大会结束之后, 桑池就陪着梁承月一起给这些姑娘们看病，也算是长了许多的见识。
　　“没想到这些姑娘们平时打扮的还算是精致, 身子却已经病到了这个地步……”桑池跟着进行完了简单的初检之后, 帮忙将身体没有疾病的十几个姑娘带走，这十几个姑娘要么是刚刚被拐了进去还没怎么被人糟蹋，因此没染上病，要么就是运气好, 虽然遭了些罪，但是没染上那些脏病。
　　“你看到那些暗娼馆的姑娘们了吗，一个个形销骨立，她们原本大多都是在那种修建气派的青楼中做姑娘的，染了病或者人老珠黄之后就会被扔去暗娼馆, 然后用廉价继续为这些老板们赚钱。”梁承月说道，“你看这个头发枯黄的女子，她今年不过二十七岁, 就已经衰老成了这个样子，我刚刚大致给她检查了身体, 她算是运气不错, 虽然也染了病, 但是病的不深, 这些年应该是想办法吃了些药，如今还有的治，但是那几个跟她从同一个暗娼馆带回来的姑娘，我就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她们了。”
　　桑池顺着梁承月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了几个浑身上下瘦的不成样子，穿着一身破旧衣裳，勉强还是个人型的女子，从她们如今的形容中能够看出这些年都遭遇了怎样的折磨。
　　其中一个女子被桑池身后一个身体健康的年轻姑娘盯着看了许久之后，才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粉蝶姐姐！你是粉蝶姐姐！”
　　被她用手指着的那个女子显然愣了一下，呆滞的面容带上了疑惑的神情。
　　“我是桃花，笙歌楼的桃花！”那女子从桑池的身后冲了出去，紧紧握住了那个被称为粉蝶的女子的双手，“粉蝶姐姐，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当初那个老鸨只说你是生了病挪出去了，我还以为你的病治好之后就离开了，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粉蝶用浑浊的目光辨认了一下自己眼前的姑娘，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
　　“原来是小桃花，”她咳嗽了一声，艰难地说道，“我们这些人，哪儿有出去治病的好事，无非是被捆了扔进暗娼馆子，在里面等死罢了。”
　　那个叫桃花的姑娘顿时便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道，“粉蝶姐姐，当初若不是你偷偷去柴房给我送吃的，我可能早就被他们打死了，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怎么会这样……”
　　桑池听她哭的凄惨，自己心中也非常难受，那个粉蝶看样子也不过二十六七岁，却已经被折磨的仿若行将就木的老人，实在令人唏嘘。
　　梁承月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对桑池说道，“这样的情况，我几乎每到一处都能看到，这些姑娘们真是命苦，好了，你先带这些身上没病的去新住处吧，然后给她们讲讲后续的安排，至于这个桃花，既然她身上没病，就让她跟着我在这里照顾这些病人吧，我想她也放不下她粉蝶姐姐。”
　　桑池点了点头，然后带着身后那些同样神情带着几分酸楚的姑娘们离开了这间客栈，转而去了刚刚收拾好的一座院子，那里是原先宿州刺史在城里的私宅，这位刺史倒是很精明，提前将自己的妻儿老小全都送走了，这座院子除了几个老仆留守之外，一直是空置的。
　　“你们先暂时住在这里，这会儿都先去收拾一下行李，一会儿到厅里来，我同你们说说之后安置的办法。”桑池安排人带着她们分配房间，然后看着梁承月先前交给她的青楼女子安置办法，这是已经在江宁城和其他几座城市都实行过的，算是一套比较成熟的处理方式。
　　过了一会儿，姑娘们渐渐在厅里聚集起来。
　　“好了，你们也不用紧张，我找你们过来是为了说之后的安排，你们现在可以暂时住在这里，然后思考一下未来的打算，我们会根据你们的意愿来安置你们，以下是安置的政策：第一，家在本地，或者是在江宁余杭苏州杭州以及泗州和山阳的，若是想要回家与家人团聚，我们可以护送你回家，回家之后你们可以根据村镇的土地政策分配到自己的田产。
　　第二，若是家在这几座城市，但是不想回家，想找个地方种地务农的，我们也会根据你的意愿在你想要去往的城市村镇中为你分配一块土地，并且帮忙建造一做简单的房屋，然后提供粮食种子和安家费用。
　　第三，家原本不在江南，或者是不愿意留在江南这几座城市的，我们会提供盘缠，并且护送你离开宿州城，之后想要去什么地方全凭自己，我们就不做过多干涉了。
　　第四，若是已经家中已无人，且不想务农的，也可以选择进入我们在城中开办的工厂，我们会提供技术的培训，你们的工资待遇等等同其他工人相同；若是想要在城中做其他营生，我们可以提供同样的安家费用，并且不再干涉你的选择。
　　第五，若有指向想要成为医者治病救人的，可以选择跟随梁夫人，若是报名未被选上，也可以选择其他上述的安置方式。
　　第六，我们的军队也征召女兵，有志从军入伍，为百姓撑腰者，也可以报名入伍，我们会根据你的身体情况来进行筛选，同样的，若是没有选上，也可以选择上面的这些安置措施。
　　第七，若是有读书识字并且具备一定学识者，可以通过考试进入学校读书，到时可以和男子一同参加考试，按照成绩录取成为官吏。”
　　桑池将政策宣布完毕之后，原本安静的堂中炸开了锅，原本心中有些忐忑的姑娘们都没想过会有这么多选择，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确定自己之后要怎么选。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桑池见她们商量了起来，便说道，“今日我只是将政策宣布给你们，你们可以自己在这段时间慢慢思考进行选择，这处院落可以给你们居住三个月，若是想要联系自己的亲人的，也可以先行联系之后再做决定。”
　　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桑池的事情说完了，便安排她们自行回房商量，没想到她还没走出房门，就被一个打扮很简素的女子拦住了。
　　“这位姑娘，我想问问，你刚刚说的可以通过考试入学读书可是真的？”那女子看容貌大约二十出头，站在那里神情有些局促。
　　“自然是真的，宿州城如今是刚刚拿下，在江宁城中已经开始对女童根据年龄和学识程度进行考试然后分班级读书上课了，只不过这事情是这几日才开始的，所以你应当是没听书过。”桑池很耐心地解释道，“成年女子则是可以自己选择是否愿意读书识字，并且根据考试判定学识程度，进入合适的班级读书，这个政策不仅仅是对你们的，对城中任何女子都适用。”
　　“原来如此，那我愿意参加考试。”那女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在家中时一直跟着父亲读书，后来父亲不幸病逝，我是被表叔卖进了青楼的，但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愿意去读书。”
　　“这是好事，你叫什么名字，我先将你的名字登记下来报上去，之后会有人通知你具体的考试时间，应该是在半个月到一个月之后，这段时间你若是想要看书，可以直接去城中的书院里看，到时会有人给你送进入书院的出入证明。”桑池倒是很乐意看到这些姑娘们读书，毕竟女子好容易有了同男子一般的读书考试做官的机会，她也希望能有更多人把握住。
　　“我叫洛灵丘。”素衣女子露出了笑容，“今年整二十岁，就是宿州人。”
　　桑池将她的名字记了下来，然后看着她兴奋离去的背影，心中颇为感慨。
　　这些从青楼中被解救出来的女子，无论是回家务农，还是去做工人，商贩，又或者是读书识字，以后通过考试成为官吏，她们终于有了全新的，也许几天之前她们都没有想象过的未来。
　　“我算是越来越懂公主为什么一定要去做这些事情了，”桑池自言自语道，“原来能够帮助到这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们，让他们获得崭新的未来，心中竟然会有如此的满足感，我以前还真是没有意识到啊。”
　　不过现在明白了这些事情，对她来说好像也不算迟。
　　作者有话说：
　　有关青楼女子这几章，其实灵感是来源于之前在b站看过的新中国解放妓/女的记录片，当时看过之后心中就很唏嘘，历朝历代，不知道有多少年轻的女性就这么被糟践在了那种肮脏的地方。


第63章 抵达宿州
　　三日之后, 杨明心总算是来到了宿州，城中经过这么多天的整理已经收拾停当了，制度改革也在各地有条理的推行着, 整个宿州城又恢复到跟平日里一样的平静中。
　　站在宿州城下, 杨明心抬头看着那座被炮火轰得半塌不塌的城墙，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这座前沿阵地应该如何整修了。
　　“公主, 你可算是来了, 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桑池一直在门口等着，看见杨明心出现, 非常兴奋地冲上去抱住了她。
　　杨明心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好了好了，你可别撒娇了，附近到处都是人看着呢，咱们先进城吧。”
　　桑池这才将自己兴奋的情绪稍微压下去, 跟着杨明心进了宿州城。
　　虽然短暂的经历了战火，但大约是因为战斗基本发生在深夜，并且结束飞快的缘故，城中的百姓们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街面上虽然不如平时那么热闹, 但大多数店铺都开着门，一些摊贩也在街上营业。
　　“宿州城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杨明心一边观察，一边询问着, “我看街面上的情况现在还好，下辖的村镇现在情况如何。”
　　“村镇的事情这几天一直是白芷姐姐在负责, 等到了刺史府让她来禀报。”桑池笑嘻嘻地说道, 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于是问道, “对了，咱们定的选官考试是在什么时候啊，我这里有一个非常有才学的姑娘，她说想要继续读书考试，但我觉得以她的能力现在就能直接参加。”
　　杨明心饶有兴趣地看向桑池，说道：“你这一趟出来收获还不小啊，咱们现在确实最缺人，但是宿州城现在刚刚拿下来，泗州城和山阳城从江将军和陆将军送来的消息来看，应该这两日也能顺利拿下了，这几座城拿下之后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之后还要确定考试的内容和范围，方方面面都需要不少时间，等到考试开始，最快应该也在一个月之后了。”
　　“居然还要这么久，其实我挺希望能有人赶紧顶上来帮我们分担一些事情的。”桑池有些郁闷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先前我还没觉得有多明显，宿州城拿下之后，我开始帮忙处理这些政务上的事情，每天睡不到三个时辰，为什么管理一座城市会有那么多的事情……”
　　杨明心倒是能跟桑池找到共鸣，尤其是说起管理城市的事情，她穿越到大燕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去管理一座城市，所以拿下了江宁城之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面对的到底有多少需要处理的问题。
　　大到这个城市未来的发展规划，小到城市中出现的各种她意想不到的问题，一瞬间全都堆积到了她的面前。
　　杨明心大概花费了七八天的时间才让自己的心态真正转变过来，而让自己的思维方式转变过来，直到现在都不算完全成功。
　　她之前并不习惯将每一件事都放在宏观的角度去看，也很少会去考虑应该如何通过政策的手段，真正去处理和解决现实的问题，甚至到了现在她有的时候还是在处理问题的时候先做出不够合理得决定，然后突然意识到这样做不对，之后才从正确的角度思考应该如何解决。
　　杨明心有一种预感，她大概会花费很长的时间来让自己适应作为一名管理者，甚至可以说作为一名实际上的统治者，她应该如何去管理一个国家的各项事务，并且尽量处理好各类可能出现的问题。
　　至少在现阶段，她很难找到另外一个人帮助或者代替自己做许多大事的最终决定。
　　于是她突然站住了脚步，然后说道，“桑池，你从现在开始就要做好准备了，你作为我身边为数不多可以完全信任的人，至少在大燕的战乱完全平定之前，都需要作为一个国家的管理者之一，虽然你之前只是个宫中的女官出身，但是你现在需要开始转变自己的思想了。”
　　桑池也跟着站在了那里，她其实心中隐约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只是之前杨明心并没有明说，所以她也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想过的。
　　“公主，你总算还是将这话说出来了。”桑池抬起头，看着已经到达的刺史衙门，这里因为之前炮轰的缘故，外面的一些碎砖块还没清理干净，地面上也仍然能看出曾经的炮火痕迹，“其实我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了，因为从离开长安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明白你打算做的是什么，虽然后面的发生的许多事情跟我最开始想象的不完全一致，但是作为公主身边最为信任的人，我就知道我不可能再仅仅是一个在宫中打探嫔妃之间阴谋算计小事的普通女官，只不过你一直没直说，我的心中也一直没真的将自己的身份定位成一位天下之主的重要辅佐者。”
　　她看向了杨明心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但是拿下了宿州城，并且将整个运河沿岸收入囊中之后，我就已经明确了我们将来要做什么事，所以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不仅仅是管理一座城市的准备，甚至是管理一个国家的准备。”
　　“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们了。”杨明心拍了拍桑池的肩膀，“走吧，咱们可以进去了。”
　　两人并肩走进了原本的刺史衙门，也是现在的宿州临时办公地点。
　　白芷直到今天杨明心要过来，专门从下面的村镇赶了回来，等见到杨明心的时候，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如何行礼或者是怎么称呼了。
　　“我让你叫我名字你肯定不愿意，我现在暂时也没有别的身份可以代称，你就先叫我公主吧。”杨明心很善解人意地说道。
　　她虽然对公主这个称号兴趣并不是很大，但是现在她也没别的什么名头，白芷她们又死活不愿意直呼自己的姓名，所以干脆就让她们继续叫公主，反正她也听习惯了。
　　白芷点了点头，然后调整了一下自己激动地情绪。
　　“走吧，咱们去书房说。”杨明心笑了笑，跟着两人进了后面收拾出来的书房，这座书房里面堆积着各种卷宗，略微有些凌乱。
　　“公主，我快要一年没见到您了……”白芷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杨明心的时候，心情还是不太平静。
　　“当初离开长安的时候考虑到要时刻掌握朝中的消息才将你留在了那里，算算时间真的快要一年了。”杨明心也很是感慨，其实她身边这四个人里面，年纪最大，办事最为沉稳的人就是白芷，但正是因为如此，杨明心才将她留在了长安城为自己探听各类消息。
　　只不过虽然一直没见面，但是两人的书信往来一直非常密切，算得上古代的网友了。
　　于是时隔一年网友见面之后，杨明心最关心的还是从长安城离开时候的情况。
　　白芷叹了口气，然后说道，“那日宫中的情况确实不太好，世家和寒门出身的妃嫔们应该是早就知道了消息，所以紧闭宫门，当然，叛军也不敢冲入她们的宫室，但是其他没什么出身，或者是皇帝心腹大臣出身的妃嫔们就遭了殃，运气好的早早躲出去了，运气不好的……”
　　她虽然没明说，但是杨明心已经猜到了那些妃嫔都遭遇了什么。
　　虽然这些士兵都是世家和寒门的那些官员们想办法从外面运进长安城的，但是这些士兵之中很多并没有经历过严格的训练，也没有非常严明的军纪，所以会做出什么事情都不算太奇怪。
　　杨明心之前也担心自己军中会出现这种事情，于是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将军纪制定的非常严格，并且要求所有的将军和下属的军官们严格执行已经制定好的军纪，目前看来效果还算良好。
　　“倒也不算意外……”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你们带着逃出来的那些人现在都安置的怎么样了？”
　　“有几个原本就来自江南商户家的低位妃嫔，我都安排人送她们回家去了，剩下的人经过了盘查之后大都没什么问题，也就按照他们的意愿，跟之前在宿州城外盘桓的难民一起安排好了。”白芷将之前难民的事情跟杨明心简单地讲述过之后，便说起了宿州城附近村镇的土地改革情况。
　　“宿州城的情况还好，当时因为有传言宿州会被拱手送给夷人，因此那些富户们早早就逃了，我们拿下宿州之后将田地清丈完毕，然后将剩余的一些富户根据情况不同进行了不同的安置，有罪的判罪，无罪的分配了土地，这几日我一直都在处理这些事情，虽然中间有些小摩擦和各种问题出现，但是现在基本安排妥当了。”白芷说道，“宿州城的难民比较多，土地分配结束之后，能够进行耕种的剩余的土地很少，应该是没办法进行大规模的耕种了。”


第64章 时机成熟
　　“这是意料之内的, 宿州城现在能够安置下这么多难民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等到我们将这一段运河全部拿下之后，就能够将难民通过运河分散到另外几座城市中去, 能够尽可能减轻土地分配的压力。”杨明心倒是早就想过这件事情了, 现在战乱才刚刚开始，难民的数量并不多, 但是等到郑江流带着夷人大军继续到处攻城略池, 那么看似处在一片和平状态的江南地区就成为了难民们逃离的首选。
　　所以涌入江南的难民只会越来越多，而安置这些难民的压力也会变得越来越大, 无论是粮食土地还是住房, 大量的难民涌入都会导致一个城市产生各方面的改变，她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具体的措施还是要花费时间慢慢商定。
　　“公主，如今我们拿下了这么多城市, 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白芷问道，“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不应该继续北上，因为我们的兵力现在防守七座城市已经有些困难了。”
　　杨明心倒是没有隐瞒现在的状况，直说道：“确实不足以防守了, 而且经过了几场战斗之后，无论是火炮还是其他的新型武器装备，都需要根据这段时间战斗中出现的问题以及需求进行维修调整, 而我们的装备部门现在还只是初创，虽然有齐师傅他们在里面顶着, 但是大批量的装备制造需要的材料等等问题都还需要解决, 所以拿下了泗州和山阳, 保证运河沿岸目前都在我们手中之后, 就必要固守一段时间了。”
　　其实现在面临的问题还不止是这些，只不过白芷和桑池对于装备制造这个方面了解不多，所以杨明心并没有详细解释，而是将话题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我们还有一件大事要做，”她看着白芷和桑池，“离开长安那么久，我一直顶着一个公主的名号来做这些事情，如今到处都已经陷入战乱之中，我也该让我们的所做的事情名正言顺起来了！”
　　白芷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抬起头，眼中带着震惊。
　　“公主，你是说……”她艰难地开口，却没能将这句话说完。
　　杨明心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要做的事情，你们应该也隐约察觉到了，我在干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它不是称帝，也不是打下江山之后封侯拜将，而是让皇帝这个词语，从这片土地之上消失。”
　　白芷闭上了嘴，神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杨明心站起身，郑重地看着眼前她非常信任的两个人说道：“从一开始，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完成一件事，那就是结束大燕的封建帝制，让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这片自古以来就被称为华夏的土地，不再是什么帝王的领土，而是属于所有百姓的华夏！”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真正将这个目的说出口，因为她终于没有了最初的种种顾虑，可以自上而下的，将那个吃人的封建制度彻底消灭。
　　这一天，她终于等到了。
　　“公主，在江宁城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想要成就的事业远比任何人想象的要高远，如今才算是真正开始了。”桑池笑着说道，“那么，就让我陪着你一起，亲手将脚下的这片土地还给天下百姓吧。”
　　白芷点了点头，但是目光中带着有些复杂的情绪，她是这些日子中接触杨明心最少的人，因此没有经历过那些潜移默化的转变，哪怕是现在经历了宿州城的事情，但是想要从思想上改变自己曾经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其实还需要时间。
　　杨明心能够看出白芷心中还有些茫然，但这是在她意料之内的，许多事情都需要有一个接受过程，白芷是一个成熟的人，她自己会逐渐明白过来的。
　　“今天咱们就说到这里了，宿州城还有很多事情我没有了解清楚，可能还要整理一些卷宗出来，之后的一些安排虽然已经提上了日程，但还是需要等到泗州和山阳的情况稳定之后再说，我们的时间虽然很紧张，但是事情还是要一件件做的。”杨明心说完之后，便开始继续询问城中的各项事务，白芷心中虽然有些震动，但是说到城中的事务时又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
　　二月十八，杨明心在宿州城接连收到了来自泗州和山阳的捷报。
　　虽然早就知道这两座城市一定能够拿下，但是真正将捷报拿在手中的时候，意义还是不同的。
　　“总算是将运河的这一段完全控制在手中了。”杨明心攥紧了手中的捷报，既然已经完成了上个阶段的目标，那么她筹划已久的事情也应该开始进行了。
　　书房内空无一人，杨明心将捷报放在一边，从桌旁的箱子里取出一叠纸张，这是她穿越以来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写好的东西，只是因为之前的情况所限，所以还没能成为现实。
　　如今，她终于可以放心的打出自己的旗号，给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一个交代了。
　　下午的时候，杨明心叫来了桑池，并且将一封信函交给了她。
　　“给你一个任务，把这封信函按照这个名单上数量的两倍印刷出来，然后把这个名单上的先送出去。”杨明心说道。
　　桑池结果看了一眼，顿时就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于是也知道可名单上的人都是什么身份。
　　“印刷双倍是为了等宿州和刚拿下的泗州和山阳选出代表吗？”她将自己的猜测问出口。
　　杨明心点了点头，说道：“这三个州府人数都不算少，按照两倍的数量去准备应该不会不够用。”
　　桑池大致算了算，也觉得应该是够了，于是抱著名单出了门，临走前她突然顿住了脚步转身问道：“等到这场大会开完之后，我们就要正式跟大燕宣战了吗？”
　　“算，但也不能算，毕竟大燕如今也是名存实亡了……”


第65章 长安城破
　　大燕现在的情况确实称得上是名存实亡, 虽然皇帝杨竟宗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消失之后终于出现了，但是谁都知道，他现在根本就不算上什么皇帝, 只不过是个到处逃难的丧家之犬罢了。
　　这段时间杨明心一直都能从长安城收到最新的消息, 但目前来看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世家手下的军队战斗力实在是太弱了，虽然已经有不少军队正在赶往长安, 但是在持续了很多天的围困与相互僵持之后, 长安城到底还是破了。
　　这个消息是前一日才刚刚送到的，而城破的消息, 目前还没有传到宿州百姓们的耳中, 因此也没引起什么议论。
　　只不过这个消息距离传遍全国应该用不了多久。
　　目前长安城和洛阳城都已经在叛军手中了，杨明心多少有些感慨，这些夷人的战斗力确实很强大。
　　也不知道在火器的加持之下，自己所依仗的军队能否打得过那些夷人呢？
　　当然, 夷人大军想要短时间内打到宿州，基本是不可能的，倒不是因为赶路会耽误太多时间, 而是全国各地被调遣而来的军队终于赶到了长安附近，并且开始与夷人大军交手了。
　　这些被调配过来“救驾”的军队大都是战斗很强的边军, 其中不乏一些能征善战的名将, 它们虽然经过了长途跋涉才赶到长安附近, 但依旧保持着很强的战斗力。
　　所以眼下杨竟宗这个皇帝应该还不存在什么生命危险, 而长安城虽然被夷人大军拿下了，但是他们想要继续朝着南边扩张，却也没有那么容易。
　　杨明心将最新的消息收好，然后经过了一小段时间的纠结之后，还是去梁承月的住处找到了她。
　　梁承月此时正在收拾行李，泗州和山阳刚刚拿下，城中的青楼女子还在等着她进行处理。
　　“公主？”梁承月看到杨明心突然到来，有些惊讶的请她进了屋子，然后问道，“你这个时候来，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确实是大事，长安城破了。”杨明心倒也不卖关子打哑谜，既然这事她打算告诉梁承月，也就直截了当的说了。
　　梁承月手中的动作停滞了，她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比我预想的时间还要晚了。”她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说实在的，在离开长安那天，我还以为这座城挺不过一个月。”
　　“两方还是在长安僵持了很久的。”杨明心将自己收到的消息交给了梁承月，“只是世家这次凑起来的军队实在不是夷人大军的对手，终究没能守住。”
　　“他……现在怎么样了？”梁承月看完消息之后，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将这句话问出口。
　　杨明心来之前就猜到了她大概率是会问的，现在听见她真的问起，倒也并不意外。
　　“他早就已经撤出长安城了，目前还在被世家软禁着，目前他对于世家来说还有用，一时半会大概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杨明心大致讲了讲杨竟宗的现状。
　　这位皇帝终于还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彻彻底底的众叛亲离，自己的心腹大臣勾结夷人在大燕烧杀抢掠；自己通过科举选出，并且一手提拔上来的寒门出身的官员们，居然能与一直跟他们不对付的世家出身官员联合，目的一致的将他从帝位上拉下来。
　　杨明心并不知道杨竟宗在失踪的那些日子到底躲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目的是什么，只是隐约觉得他现在过于安静了，就像是根本不打算反抗。
　　这其实不符合杨竟宗现在的性格，倒是和方年争夺皇位时的他比较相似。
　　只不过她也不知道杨竟宗到底是不是还留有什么后手。
　　“他倒是走的快，”梁承月的神情有些复杂，到并不算得上很担心，“只不过有些事情原本就是他应得的报应，这也不冤。”
　　杨竟宗在夺嫡的时候到底做过什么事情，怕是只有梁承月知道其中的细节，只不过那都是陈年旧事了，现在也并无追问的必要，于是杨明心的心中虽然依旧很好奇，却并没多问什么，只是说道，“好了，我这个消息带到了，就不留在这里耽误你的时间了，泗州和山阳都是刚刚才打下来，还有不少青楼女子等着梁姐姐你去拯救。”
　　梁承月刚刚还有些沉重的神情，在听到了后面的话之后才变得轻松了起来。
　　“你说的没错，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呢，拯救这些青楼女子仅仅是刚刚开始，之后城中的官办医馆也还要兴建起来，战争之后也要考虑是否会有瘟疫出现，我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应该耽误时间为一个已经不重要了的人担忧。”梁承月自嘲地笑了，“与我而言，如今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确实并不值得。”
　　她与杨竟宗本身并无多少情分，杨竟宗虽然宠爱她，但那仅仅是宠爱而已，并没有那么多刻骨铭心的感情，反而是单方面的束缚罢了。
　　如今她已经自由了，这些年并不亏欠杨竟宗什么，自然也不用为他的事情付出太多的情感。
　　“梁姐姐，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洒脱。”杨明心诚恳地说道，“既然如此，我消息也送到了，那便不耽误姐姐收拾行李了，泗州和山阳都是刚刚才攻下，但我手下能够信任的人已经不够派往处理事务了，如今陆将军那里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只是江将军我心里没底，麻烦梁姐姐多帮着处理一二。”
　　“这是自然，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忙处理。”梁承月说道。
　　随着泗州和山阳两城进入杨明心的治下，之前让桑池印刷好的信函也已经送了出去，这实际上是一封邀请函，用来邀请已经被选出作为代表的百姓们来参加一场大会，这场大会即将讨论几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并且需要百姓们参与到其中。
　　只不过信函是送出去了，但是距离大会预定的时间还有很久的距离，因此杨明心倒是不着急安排大会的事情，而是去看了看现在的装备情况。
　　陆惊尘带着一部分人在二月底回来了，他们都是来接收新装备的。
　　如今已经被杨明心改名为装备研究所的院子里，几位工匠师傅正在忙碌地调试着刚刚制造出来的设备，自从他们将各种理论知识学会之后，也算是大开脑洞，至少这些人制造的东西里面有三成是杨明心见都没见过的，而且用处各不相同，其中的一部分确实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其实关于这一点，杨明心早在公主府的院子里面就想明白了，发明创造某种东西，大多还是依靠自己原有的知识体系，无论是齐师傅还是于师傅，以及郑师傅和灵虚真人，脑子里所掌握的知识体系跟外国人完全不同，因此在掌握了一定的新知识和原理之后，无论是从设计思路，还是内外部结构，以及最终制造出来的成品，都不可能跟自己在现在所熟悉的相同。
　　她在现代使用过的许多东西最初都是西方国家根据自己的知识体系以及周边环境而形成的，当那些东西还不存在的时候，工匠们自然就不会有惯性思维，将某种全新的东西设计成那个样子。
　　他们存在自己的审美和制造习惯，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在各种发明创造之中，都有不少自己的想法。
　　目前这个研究所的主要工作方向还是对武器装备的研究，战争时期别的东西虽然也很重要，但是都比不上能够对敌方打来绝对压制的炮火。
　　只可惜，制作炮弹的很多材料，现在都属于私营范畴，好在附近的各类矿场她在绘制地图的便早就安排人将附近的各种环境情况勘查地地清楚明白。
　　“按照现在的库存情况，我们的矿石数量已经非常紧缺了，得尽快考虑如何弄一批矿石过来。”郑师傅站在打铁的炉子一边，“我们现在对钢材的需求非常高，而且不仅仅是铁矿石，我之后研究出来的各类合金钢中需要添加的矿物以及非矿物的许多东西的都快用光了。”
　　这个问题必须得尽快解决，矿产不足够的情况下，虽然我们储存了大量的粮食，但是想要那么大量的矿产，在江南地区还是不容易的。杨明心默默叹了口气，现在开矿的效率也很低，她了解的这方面技术非常少，几乎约等于零，想要在这件事情上帮忙是不现实的，因此只能寄希望于集思广益了。
　　好在现在已经转向了防守阶段，暂时不用太过着急。


第66章 矿产武器
　　其实在杨明心的记忆中, 从安徽到江苏这一代是铁矿储量非常大的地区，因此只要能够广泛勘探，那么再开采一些铁矿出来并不困难, 但是现在她最发愁的并不是铁矿, 而是煤矿。
　　无论是炼铁炼钢还是进行其他生产，煤炭都是必不可少的, 甚至将来如果突破了发电技术, 那么以古代的技术水平，能够建设出火电站都算是高估了, 那么对煤炭的需求将会比现在还要多。
　　但是江苏这一带煤炭储量其实并不算大, 而从江西运煤过来陆上运输非常艰难，最佳的解决方法就是从山西山西河南河北一带运煤过来，这一带距离比较近，并且能够通过运河使用货船大规模运输, 这样能够节省许多的时间。
　　只是郑江流带着夷人叛军的侵略路线正好是从河北一路南下，先是攻下了山西一带，之后又兵分两路进入了河南与陕西，所以目前几大主要产煤区都在郑江流的手中。
　　“现在想弄到大量煤炭，似乎真的不容易啊……”杨明心有些头大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公主, 我们现在的煤炭储量暂时还够用，但是支撑不了太多时间，”郑师傅说道, “之前的煤炭基本都是通过运河从北面运过来的，如今运河上游一带只怕是很难有煤运下来了。”
　　杨明心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道, “彭城一带倒是有些矿产, 只不过产量不算大, 但应该还能支撑一阵子，再往后，我们就只能跟郑江流硬碰硬了。”
　　好在江淮一带的铜矿数量非常大，暂时不用担心铸钱的问题，至于炼铁炼钢是所需要使用的其他矿物，因为需求量相对来说比较少的缘故，目前的储量还足以支撑一段时间。
　　“公主，新研制出来的几种武器装备已经准备好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郑师傅问道。
　　“也好，虽然之前实验的时候已经看过了，但是你们最后调整的细节我还没见过。”杨明心将矿产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跟着郑师傅一起去了后面的库房。
　　现在的研究所也兼任着武器后勤部门的工作，公主府那几位匠人们分别管理着不同的部门，负责武器后勤部门的是灵虚真人。
　　灵虚真人原本是不愿意下山的，只是天下大乱之后，他掐指一算，觉得自己应该为苍生做些什么，于是带着自己的弟子们纷纷还俗，不过他并没改回原本的俗家名字，而是改名为卫灵虚，据说是因为这个道号叫的时间久了，他自己已经习惯了。
　　不过听他门下一个热爱八卦的弟子说，他不愿意改名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的本名其实叫做卫二狗。
　　这样看来，卫灵虚这个名字果然好多了。
　　走进了仓库之后，杨明心看见卫灵虚顶着一头黑白相间的凌乱长发，衣服上到处都沾着乱七八糟的颜色，脸上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一看就是又熬了几个大夜。
　　“卫叔，你能不能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怎么还整夜整夜的不睡觉。”杨明心非常无奈地说道，“您这身体真禁不住一直这样折腾。”
　　卫灵虚朝她摆了摆手，然后说道，“我的实验有了新进展，不弄明白我不可能睡着觉的。”
　　杨明心也知道自己根本劝不住，于是放弃了这个行为，直接走向了后方的仓库。
　　这座仓库原本就是宿州城存放各类兵器的地方，前面的那些陈旧的兵器已经被拉出去重新炼钢炼铁了，里面用上好的油布遮盖着许多造型奇怪的高大设备。
　　将油布揭开之后，杨明心看到了锃光瓦亮的炮管。
　　这东西……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她抬起头，仰望着有些高大的设备。
　　上次看到这东西的时候，还是在实验炮管能不能将炮弹正常打出去，但是这次见到的时候，下面居然多了个底座，而且这个底座像是能坐人。
　　“这种新的炮车是我们根据先秦时期的战车改造出来的，”郑师傅非常兴奋地介绍着自己的杰作，“你看，这是上次你跟我们说的能够保护车轮的履带，虽然我们现在制造不出那么坚韧的履带，但是这东西能够很好的增强战车的平衡性和稳定性，而且制作工序也比较容易。”
　　杨明心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眼前这种“战车”，从外观上来看，这种浑身用钢铁甲壳加固，只有上面开了门提供上下，并且从前面伸出了一个炮孔的战车，长得实在是太像坦克了，但是这东西在不开火的时候是用马拉着前进的，而需要发射的时候则是要将马拉到一边去，免得惊了马。
　　“这样确实能够最大程度保证火炮不会被攻击到，移动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不少，但是精准度要怎么保证呢？”杨明心茫然地问道。
　　“公主你看这里，”郑师傅从边上的梯子走了上去，然后钻进了战车中，从里面伸出来了一个被铁皮包裹的管子，能看出里面是个可以调整伸缩的望远镜，“可以通过这里对前方进行观察，而且可以调节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杨明心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郑师傅这么天才的设计，毕竟这东西除了动力装置过于落后之外，其他的居然还挺现代化。
　　“等等，炮身上的高温你们是怎么处理的？”杨明心猛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而且后坐力也很大，在车里开炮不会伤到人吗？”
　　“这个问题我们早就想到了，公主你看，这个战车前后之间是有两层隔板的，这种隔板是最新研究出来的材质，调整好了炮口方向之后，可以装填了炮弹之后，再通过这个小洞将隔板前面的引线点燃，之后关上小洞，就能够避免高温。”郑师傅兴奋地演示着，“当然，我现在也没办法完全确定这东西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毕竟都是新制造出来的东西，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是绝对安全的。”


第67章 春耕时节
　　其实不止郑师傅不确定, 杨明心自己都不太确定，不过考虑到这东西本身就是实验性质的，所以还是得花时间检验。
　　“这东西暂时不要配给军队了, 万一真的伤了人可就不好了, 想办法先做实验，等到确认安全之后再配备吧。”杨明心说道, “其他的武器都还是我之前见过的那些吗？”
　　“没错, 除了这个之外都只是微调，没做什么大的变动。”郑师傅也知道自己研究出来的这东西还有很多安全上的风险, 于是摸了摸鼻子, 带着杨明心去看了剩下的武器装备。
　　郑师傅现在对火器的制造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思路，也颇有心得的样子，后续招募来的工匠们根据杨明心的安排，一大部分跟着郑师傅继续进行火器的建造, 另外一部分则继续学习知识，看看能否有新的思路来进行创新。
　　杨明心这个安排是害怕工匠们被郑师傅的思路局限，以至于失去了创新的能力，她现在为所有工匠提供的都是同样的基础知识，因为以她的能力, 懂得东西就只有这么多了，从同样的基础知识出发，将来能够根据自己的思路发展成什么样子都是成功的。
　　看过了这里的武器装备情况之后, 杨明心心中装着矿产资源的事，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虽然郑江流的大军目前还在北边跟大燕的军队交战, 但这不代表自己就能直接刺穿他的大后方, 然后拿下山西的产煤区。
　　这件事, 暂时只能从长计议了。
　　如今长安城已经在郑江流手中了, 有了地方驻扎之后，想要轻易向北进发并不容易，杨明心思考过了很多种可能性之后，还是暂时放弃了这些想法。
　　而此时已经是三月，春耕的季节到了。
　　对于古代的百姓来说，春耕才是一年一度最大的日子，每年的收成都指望春耕的播种，如今泗州和山阳的土地分配也结束了，所有的百姓们总算能够在这个春天耕种上属于自己的田地，这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是许久未有的高兴事了。
　　至于之前辛辛苦苦培育出的玉米种子，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小范围耕种之后，又进行了一轮选种育种工作。
　　最初从野外得到的那些非常零散的玉米植株大多都是候鸟迁徙时机缘巧合带来的，不仅是品种各不相同，大部分因为没有经过驯化的缘故，也不算是成熟的农作物，好在经过了一年的培育之后，这些优选出来的种子目前已经能够种植出比较高大，并且果实比较饱满的植株了，虽然跟现代的玉米还不能比，但是作为补充食用的粮食，已经起到了它应有的作用。
　　当初她派出了一支勘探队伍，不仅仅勘探了江淮地区很多城市的周边地理环境，确定了许多矿产的位置，也收集回来了很多暂时没有传入大燕的植株，这些在现在看来非常稀奇的植物，很多都是来自于美洲，只不过此时的造船技术还不足以制造出能够航行在远海的大船，因此就算是知道美洲大陆的具体位置，杨明心也没办法派人去那里大批量引进作物回来，只能从自己找到的质量并不高的野外植株中慢慢培育。
　　好在大燕幅员辽阔，虽然候鸟将来自于其他地方的种子传播到大燕是很小概率的事件，但是长期扩大搜索范围，多少还是有些收获的。
　　“现在的育种情况良好，这种土豆已经能够小规模进行种植了。”杨明心收到来自江宁那边试验田的消息，说是之前培育出来的辣椒和土豆现在都达到了可以小规模种植的程度，于是在今年春耕的时候，临溪村的农户们家中都多划出了一小块地方，种植着一些没人见过的作物。
　　来到大燕之后，杨明心很久没吃过辣椒了，毕竟这个时代辣味还是靠茱萸来调制，但是茱萸的辣味和辣椒的味道完全不同，这让她尤其思念从小吃到大的油泼辣子。
　　等到这批辣子培养出来了，她一定要弄一点给自己做点好吃的。
　　将来自江宁试验田的春耕消息看完之后，杨明心准备出门看看宿州城附近的土地耕种的如何，正好碰见了桑池正带着人出门，于是她有些奇怪的叫住了桑池，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带着人急急忙忙的出去了，出什么事情了？”
　　“咦？”桑池没想到自己会惊动杨明心，于是停下了脚步，“公主，我们是准备带这些州府的书生们下乡帮忙春耕。”
　　杨明心这才看清楚桑池身后是谁，那是之前帮着做了许多事情的吴明瑞。
　　“原来是这样，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她原本就打算下乡看看现在的春耕情况如何，倒是正好顺路。
　　于是一行人步行出了城，宿州城外不远处就是村落，走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就看到了成片相连的土地。
　　“这是距离宿州城最近的杜村，我之前来过一次，整村里的人搬走了大部分，所以现在定居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后来搬过来的难民，以及一些安置在这里的青楼姑娘们。”桑池对杨明心说道，“难民里面老弱比较多，而且又有很多女子，体力上弱一些，所以我和吴明瑞商量了一下，就组织了这些家住在城中，从未从事过农业生产的读书人们过来帮忙春耕，顺便让吴明瑞教教他们怎么插秧。”
　　杨明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些书生们倒是都兴致很高的样子，原先他们应该是看不起农民的，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居然能够将思想纠正过来，说明这个吴明瑞应该是有些能力的，至少能够让他们愿意参与到春耕中来，这就是个很好的开始。
　　实际上在这个时代，读书人看不起农民的事情仍旧很多见，虽然很多读书人本就是农民出身，但大约是觉得自己读过书，格外与众不同些，因此看不上那些跟自己出身一样的农人了。
　　其实杨明心能够明白他们是什么心态，大约是着急将自己跟原本的同类切割开来，从而寻求心理上的满足罢了，这种心态从古至今都在很多人的身上出现过，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这些人，只不过吴明瑞能够让这些从小生长在城中的读书人愿意下乡帮忙，这种能力就比较厉害了。
　　她现在最需要的人才不仅仅是搞建设和打仗的，擅长搞群众工作的同样非常稀缺，尤其是这种能够有效拉进读书人和农民之间距离的人才，吴明瑞还是她见过的的一个。
　　这的确是个可塑之才。
　　只不过杨明心看着桑池和吴明瑞，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桑池倒是还好，言语间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反而是吴明瑞看上去有些不对劲，她隐约觉得，吴明瑞跟桑池说话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规避和闪躲，像是不敢跟她有太多的交流。
　　但是桑池先前跟她说过，吴明瑞在城中的时候帮了她很多，按理说应该不是这样的态度才对。
　　将其他可能性全都筛选了一遍之后，杨明心的心中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然后她再次看向了桑池和吴明瑞。
　　吴明瑞二十多岁，身形消瘦，打扮的很简朴，或者说得直接一点，打扮的很寒酸，衣服上甚至有几个补丁，而桑池不到十八岁，因为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缘故，身材很匀称，一看就是营养良好，虽然没有刻意打扮，但是女孩子总是爱美的，头上多少有些精致的发饰。
　　虽然杨明心觉得现在好像不是谈恋爱的好时候，但是看上去吴明瑞像是暗恋桑池。
　　没错，是暗恋，杨明心能够感觉到他一直在努力跟桑池保持距离。
　　这还是真是……她有些无语，来到古代一年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各种天下大事，倒是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些事情了。
　　一时间居然有些怀念起当初还在现代的时候，无忧无虑看偶像剧的感觉。
　　其实能够在太平盛世天天谈恋爱，应该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杨明心的思绪渐渐飘远，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达了杜村。
　　她倒是不打算干预这两人之间的事情，别人自由恋爱，自己围观就好。
　　进村之后，杨明心明显的感受到了热火朝天的春耕气氛，杜村原本的住户大约还剩下一小半，余下的都是来自各地的难民们，分配到了土地和种子之后，大家都趁着春日的阳光开始忙碌了起来。
　　杨明心自己是没插过秧的，但是作为一个北方人，她倒是种过玉米和小麦。
　　“水稻插秧不难，你们看着我的动作。”陆兰秀目前就居住在这里，并且暂时担任了这个村子的村长，“不过你们都是第一次插秧，不用太追求速度，学会了就快很多。”
　　杨明心在一边看着，也学着陆兰秀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插秧。
　　好在她运气不错，第一次尝试就直接成功了。


第68章 必争之地
　　陆兰秀注意到了杨明心的动作, 笑着说道：“这位姑娘的动作倒是很标准。”
　　杨明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以前倒是种过小麦，水稻还是第一次。”
　　桑池抬起头, 有些迷茫地问道：“公主, 你什么时候种过小麦啊，在宫里吗？”
　　陆兰秀这才意识到自己眼前的人是谁, 于是有些紧张地说道：“您, 您就是平阳长公主？”
　　桑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并没有带陆兰秀见过杨明心, 于是有些尴尬地说道：“这是我忘了介绍, 陆姐姐你别紧张，公主很平易近人的，你跟她正常说话就好。”
　　杨明心无语地看向桑池，“你这么说, 我像是个洪水猛兽似的。”
　　“嘿嘿，公主，你在普通百姓面前应该是跟洪水猛兽没什么区别，哪怕你这一年来做了不少事情，但是百姓心中的观念要扭转过来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所以你就先忍忍吧哈哈哈。”桑池笑嘻嘻地说道。
　　杨明心感到有些无奈，古代的百姓们由于长期生活在尊卑有序的社会中，因此见到了“公主”这种统治阶层中几乎在最顶端的存在, 心中的紧张和恐惧一时间是无法消除的，就连她接触时间最长的临溪村的常大嫂, 见到自己的时候也还是有些紧张。
　　“算了, 以后也许慢慢就好了, ”杨明心自我安慰道, “咱们继续插秧吧，可不能因为我耽误了春耕的进度。”
　　陆兰秀见到杨明心确实没有什么架子，相处的时候也很温和，倒是逐渐放开了许多，她先前知道了桑池身份的时候还紧张了一阵子，毕竟桑池可是公主身边的女官，如今连公主本人都来帮忙插秧了，她倒是真觉得这位公主很有意思了。
　　“陆姐姐，村子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桑池一边帮忙，一边跟陆兰秀聊了起来，“杜村的村民排外吗？”
　　他们都是被分配过来的外地人，这些本地人如果存在敌意的话，那也是很正常的。
　　“目前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我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还是有些困难，许多生活习惯都是不同的，我们也是初来乍到，相互之间也并不认识，不过他们对我们并没什么敌意。”陆兰秀说起这件事情，倒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于是也顾不上杨明心就在此处了，而是跟桑池说起了最近村子里面的大小事务。
　　杨明心大致听了听，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虽然有些小的摩擦，但是总体来说并没有大矛盾。
　　这其实是正常的，宿州城刚刚打完仗不久，这些村子的村民们也知道外面世道已经乱了，更是没心思搞那些排外的事情，如今能安稳生活在宿州已经很不容易，他们自然也是安生的。
　　至于难民们，这段时间流离失所，许多人还经历了家人病逝这样的事情，好容易有个可以安定下来的地方，自然是没工夫去管那些杂事。
　　等到他们在一起居住磨合的时间久了，应该渐渐也就习惯了。
　　只不过最好还是能组织一些村子里面的活动，让大家早日融合起来才好。
　　“陆姐姐，我就跟着桑池这么叫你了，你的年纪应该比我大，”杨明心站直了身子说道，“若是想让村民们相互了解，加快融合，我倒是有些办法，我听说你读书识字，既然是这样，你可以在晚间组织村中的村民们读书识字，不仅仅限于年轻人，老人若是想识字的也可以来找你。正好我们也会在之后开展扫盲的活动，你可以借助这个活动的机会，让难民中识字的跟原本村民中不识字的结成对子，并且让识字的帮助不识字的村民学会读书识字，这样就能增进相互之间的感情。”
　　陆兰秀听完之后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情，过了一小会儿之后才带着佩服的眼神看向杨明心，“公主，您所说的我之前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过，不过结对子确实是个很好的办法。”
　　“不仅仅可以在读书上结对子，据我所知，难民中很多都是家庭残缺者，有的失了丈夫，有的没了妻子，而村民中适龄的未婚或者丧偶男女也不少，可以定期开展活动，让这些并不完整的家庭之间相互进行交流，从而可以促进每个家庭的完整程度，也能够加快让原本不是此处的百姓融入这里的。”杨明心简单地将一些活动设计之类的东西教给了陆兰秀。
　　其实这些东西在现代是比较常见的，只不过古人似乎很少会考虑到如何帮助农村百姓相互融合的事情，因此别说对村民们使用这样的技巧了，他们的眼睛里甚至根本就看不到村民们到底有什么需求。
　　陆兰秀一一记下，此时看着杨明心的神色变得更加不同了，多出了许多的钦佩。
　　她说道，“公主，你是第一个真的关心如何让农村的百姓们生活的更好的人，至少在我曾经见过的官员中并没有这样的，在他们的心中，百姓能够吃饱饭就已经应该感恩戴德了，哪里还会在乎他们的日子过得是不是舒心呢？”
　　陆兰秀的神情多少带着几分嘲讽的意思，大约是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事情。
　　杨明心并不知道她以前是做什么的，桑池倒是了解一些，原本陆兰秀家中是自己村中的大户人家，而她却不愿意按照家人的安排家嫁人生子，而是独自跑去了县里读书识字，一直不愿意回家，之后甚至还去了州府求学，只不过在州府没读多久的书就遇到了叛乱的事情，便跟着当地人一起逃到了宿州附近。
　　“百姓安居乐业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杨明心笑了笑，“大燕是个标准的农业国，国家的人口中九成以上都是农民，所以我关心农民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陆兰秀听完之后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她头一次明白了为什么桑池提起杨明心的时候总是一脸崇拜的神情，至少从现在来看，这位公主确实有自己的独到之处，难怪会在江南一带声望颇高。
　　这些事情杨明心就不知道了，她继续在田里帮了一会儿忙，便提前回去了，因为陆惊尘和江将军两个人都已经抵达了宿州城。
　　泗州和山阳的事情基本处理完了，原先只是陆惊尘手下的将领带人回来更换装备，此时正好到了即将召开大会的日子，于是陆惊尘和江将军也来到了宿州。
　　这两位既然已经到了，就说明目前的军队将领们都已经集中在了宿州城。
　　杨明心回到宿州城的时候是下午，回屋换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衣服之后，她才在书房见到了这两位刚刚入城的将军。
　　“公主。”两人见到杨明心之后都抱拳行了礼，然后就在两边的椅子上坐下。
　　“两位辛苦了，泗州和山阳的军报我看过了，这两座城拿下的都很顺利。”杨明心的开场白自然是先客套一下，然后才说起了现实的问题，“如今我们已经拿下了七州之地，两位有没有考虑过之后应当如何防守？”
　　虽然江南一带已经被杨明心收入囊中，但是随着长安城沦陷，世家必然会带着杨竟宗这个名存实亡的皇帝南下躲避，北边到处都是郑江流和夷人的地盘，他们别无选择。
　　“今日我们进城的时候就听白少将军说了，此时世家的军队已经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将皇帝软禁了起来，并且在路上杀死了梁家的许多人，如今打算朝着南边来了，公主是否在担心他们的目标是我们？”陆惊尘倒是早就研究清楚了现在的状态，听到杨明心问起，便开口说道。
　　“我正是在担心这个，如今我们刚刚拿下了几座州府，急需修养生息，但是那几大世家败退之后自然是朝着江淮一带来的，此处是产粮区，想要东山再起，就必须依靠这里的粮食养活他们的军队，而且运河沿岸的便利之处他们自然也是清楚的，来是一定会来。但我担心的不只是他们，还有郑江流带来的夷人大军，这些人夷人原本就是过惯了游牧生活的，一年到头都缺少粮食，而江淮地区是粮食产量最大的地方，同样也会是他们的目标。”杨明心说完之后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最初选择江淮一带，除了这里距离运河比较近，水运方便，更多的也是因为这里是粮食产区，能够养活更多的军队。”
　　这种好地方自然是众多人都会觊觎的，因此杨明心知道，宿州城以及附近的几座城市，应该在世家和叛军两边都修整过来之后，成为目前最危险的地方。
　　“若是如此的话，现在应该尽快征兵，并且加固宿州城的城防，虽然我们的武器都很先进，但是城防上面还是弱了一些，虽然能够加固城墙，但是一旦被人爬上了城墙，还是有些危险的。”陆惊尘思索后皱着眉头说道。


第69章 大会召开
　　“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了, 虽然有些思路，但还需要时间进行研究。”杨明心脑子里面想到的是通过电网进行防御，但是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制造出来, 其实她也没底。
　　虽然很早她就将发电的原理非常详细的告知了齐师傅, 但是齐师傅目前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反而是灵虚真人没还俗的时候在做实验时有了一些灵感, 也不知道如今研究的怎么样了。
　　大燕的整体科学技术水平和制造水平还是太差了, 想要拥有新技术，只能慢慢积累, 一步一步往前走了。
　　巩固城防的事情是目前最重要的, 杨明心想了许多，决定先弄清楚卫灵虚那边的技术积累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在考虑应该如何设置城防。
　　郑江流带着的节度使军和夷人大军目前还没有将目光转移到运河上，布置城防的时间相对来说比较充足。
　　而现在要解决的是另外一件大事, 那就是他们这支队伍，终于要拥有一个自己的名号了。
　　三月初七，一场参与人数众多的大会，终于在宿州城召开了。
　　早起的时候，杨明心看着镜中的自己, 心中颇为感慨。
　　今天其实是她穿越整整一年的日子，去年的三月初七，她在深夜突然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大燕, 成为了平阳长公主，如今一年过去了, 她已经实际掌握了七座州府, 手下有数万军队, 也在百姓之中有了不小的名望, 这些成就在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是绝对想象不到的。
　　“这场自上而下的革命，从今天起，就算是正式开始了！”杨明心对着镜中的自己说道，她望着镜中那个熟悉的人影，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了。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自己虽然心中也有些抱负，但逐渐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如今回到了这个时代，又正好拥有改变一切的能力，她发现自己又变成了曾经那个神采飞扬，指点江山，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自己。
　　“我们一定能够成功的。”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望向远处刚刚升起的太阳，今日是个晴朗的天气，相信再用不了太多的时间，整个大燕都能够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之下。
　　……
　　因为参会人数很多的缘故，这次的大会设置在了半开放式的场合中，也就是刺史府院子中被紧急用水泥铺好了地面的广场上。
　　工匠们这几天加班加点在院子上面修出了一个顶棚，还在顶棚上做了些装饰，虽然在外面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但是走进去之后环境还是很不错的。
　　杨明心坐在最前排，心中略微有些紧张，今天的会议其实是商量和表决关于建立自己政权事宜的，虽然这些被推选出来的代表们都是支持自己的，但是她还是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希望一切顺利吧。
　　随着各色打扮的代表们纷纷拿着手中的牌子登记入场，杨明心也算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些自己治下的百姓代表们。
　　其中最多的是农民和工人，因为随着工厂的建设和农村土地改革的推进，每个村子都有了一个自己的百姓代表，而每个工厂则根据规模分配了名额，如今坐在下面的，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们和农民打扮的人居然占据了参与这次会议者中的一半以上。
　　剩下的一半则有各城中商户联合选举出来的百姓代表，以及一些文人和其他有名望的人士，剩下的就是杨明心一手培养起来的军队，如今也有了好几万人的规模，这次来了一些将领。
　　“还真是一个资本家都没有呢。”杨明心手中拿着这次参会者的名单，边上注明了他们的出身和来历，以及现在从事的工作是什么。
　　杨明心看过之后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那就是自己终于将在现代没能成功完成的事情，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做到了。
　　可惜的是这个年代还没有路灯，否则她一定要亲手把鱼肉百姓的大地主挂到路灯上去。
　　想到了这些事情之后，她的心情倒是稍微放松一些了，之前她看着下面的人逐渐变多的时候，心中还是有许多担忧的。
　　其中最大的担忧就是，这些百姓们到底能不能理解自己即将准备实行的政策。
　　只不过见到了下面大多数都是穷苦百姓出身的代表之后，杨明心总算是放心了，因为这些政策都是对百姓有利的，他们定然不会反对。
　　等到上午辰时，大会正式开始，杨明心深吸了一口气，率先站了起来。
　　“各位代表们，大家好，我相信你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之前应该是没有见过我的，所以我在这里先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杨明心，你们或许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我的之前的封号你们肯定很熟悉，那就是大燕的平阳长公主，”杨明心的语气停顿了一下，然后看向了下面神情各异的众人，继续说道，“但是，我希望你们以后忘记这个封号，也不要再这么称呼我，因为从今天开始，我将不再是大燕的长公主，我们将在这边土地上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度，这是一个由天下百姓作为主人的国家，在这个国家之中，没有皇帝，也没有贵族，每个人生来就是平等的，不存在为奴为婢，也不存在沦为奴隶。”
　　底下的代表们一时间都愣住了。
　　杨明心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自己的理念，同样的，下面的绝大多数人也从未想过，没有皇帝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知道你们现在或许感到茫然，没有皇帝，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杨明心此时已经没有了刚开口时候的紧张，她镇定地望着台下的人们，说道，“没有皇帝之后，你们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除了你们的父母师长；没有皇帝之后，你们也不需要再担心有人随时可以杀了你但是不用负任何责任，所谓天子犯法于庶民同罪只不过是个笑话，但是如若人人平等，你的性命就和任何人的性命一样重要，就算是我，也不能以任何理由杀了你，因为你如果犯了罪，会有法律来惩罚。”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人人平等以及一些思想已经在杨明心的授意之下，开始在这些城市和村镇之中缓慢地传播着，只是许多人并不认为杨明心拥有了权力之后真的会不选择称帝，因此这些观念推行的并不算快。
　　大燕和民国时期的中国并不相同，因为没有明确的侵略者，百姓在之前的生活也没有到完全活不下去的程度，所以这个时代的百姓没有那么容易信任别人，同样的，也很难用某种方式来激发凝聚力，国仇家恨很多时候能够让一群完全陌生的人凝聚起来，并且拥有同一个目标，但是仅仅是贫困与生活撂倒，却很难激发出那样强烈的斗志。
　　因此杨明心从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一个破坏者，要彻底破坏一个旧社会，同样的，也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建立一个新社会，因为她所破坏的旧社会还没有烂到骨子里，甚至还能够在大多数时间里面维持一个王朝相对稳定甚至繁荣的运转。
　　所以她一直以来选择的都是自上而下进行改革，用政策和制度的改革让百姓们从中感受到差距，并且从日渐变好的生活中来认可自己所做的改革，从而渐渐地愿意相信自己所宣扬的思想观念。
　　这个过程相对来说会比较漫长。
　　下面的代表们陷入了低声的私语之中，杨明心稍微等了一会儿，等到他们说完之后，才继续开口。
　　“我们现在开始第一项表决内容，规则很简单，同意的可以在你们桌上的纸条上画这个符号，不同意则画这个符号，纸上不需要写名字，我们采取不记名投票的规则；如果是有好几种选项的内容，同意第几项可以在纸上画几个圈。”杨明心说道。
　　当前扫盲活动才刚刚开始，很多人暂时还不会写字，因此杨明心采用了不需要认字就能够使用的计票方法。
　　而匿名投票则是考虑到现在下面的代表们也许还不能完全信任他们，为免出现投票的时候因为担心打击报复而选择了违背自己的想法投票，那么这次的会议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将规则宣布完毕之后，杨明心就坐了下来，接下来的大会流程是由赵岚来进行主持的。
　　赵岚是两天前才从江宁城赶过来的，作为江宁城的临时城主，他这段时间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忙碌，尤其是他的副手离开前往余杭做临时城主之后，赵岚就更加忙碌起来。
　　而匆匆赶到宿州之后，又被杨明心安排了新的任务，那就是作为这次大会的主持者，负责宣布流程和组织投票事宜。
　　赵岚的脸上虽然写着不情愿三个大字，但是考虑到这次的大会非常重要，他还是选择了妥协，并且开始主持大会流程。


第70章 建立新政
　　这场大会准备的时间很长, 杨明心事先整理了很多大会需要的内容交给赵岚，然后看着赵岚的脸色从古怪逐渐变得很坦然，像是完全不在乎这些话说出去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了。
　　其实赵岚这些日子都在践行着杨明心所安排的这些政策, 但是真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讲出来, 虽然他心底里面已经完全认同了这些在这个时代算是非常大逆不道的言论，但这不代表他说出来的时候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杨明心注意到了赵岚的情绪变化, 却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些担忧。
　　时代与时代之间是不同的, 民国时期的中国和现在的大燕百姓所面临的环境，以及整个世界的局势都完全不同, 大燕虽然如今短暂的陷入到了战乱之中, 但是在之前的数百年间，大燕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繁盛的强大王朝，万国来朝的场面时时可以见到，因此大燕的百姓并不会觉得是封建帝制导致他们的生活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甚至他们并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制度能够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好。
　　在没有更加先进的国外生活环境作对比，再加上没有很强烈的国仇家恨在身上，大燕的百姓总体来说对变革的期望程度要比民国时期的中国人低出许多许多，而这样时代背景的不同，也就意味着杨明心必须要灵活地运用方法, 考虑如何能够让大燕的百姓理解她带来的这些理论和思想。
　　在这件事情上面，她倒是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历史，只能靠自己的摸索来进行。
　　让一个封建王朝自上而下的完成社会体制变革, 而且是从封建帝制直接走向社会主义，这对于杨明心来说是非常大的挑战, 同样的, 对于正在将杨明心的理想转变为现实的赵岚同样感觉到了很强的压力。
　　“请大家都安静下来。”赵岚看着下面还在小声商议的代表们, 很是无奈地清了清嗓子, 等到了下头的人们都安静下来之后，他才开口说道，“第一项议题，投票选举新政权的名称。”
　　人们顿时彻底安静了下来，大约是没有想到政权名称这种事情还需要跟他们商议，于是大家都愣愣地盯着赵岚，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是已有的提案，各位可以在其中选择一个投票，若是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写在纸上，若是不会写字，可以找会场中的代笔人员帮忙。”赵岚话音刚落，便有人将几张展开的字纸展示在了众人的面前。
　　杨明心看着纸张上的字迹，其实心中也是有自己私心的，她很想叫这个新兴的政权华夏，毕竟中华中国等等词汇因为某些晋江不允许的原因无法使用，而最接近于现代中国的名称大约就是华夏了。
　　众人看过之后便开始交头接耳，之后便是在自己手中的纸上将选择写或者画了出来，杨明心并不知道他们最终的选择会是什么，但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人民的决定，她只能选择支持。
　　过了一会儿，会场中的工作人员将所有的投票都收了起来，然后现场唱票。
　　大家都紧紧盯着那几个少年手中的木箱子，想必都很期待这个由百姓投票做主决定的名称到底会是什么。
　　杨明心也是一样的心情，只不过她要在人前保持自己的形象，因此也不好抻出脑袋去看唱票情况，只是在心中暗暗地嘀咕着。
　　过了一会儿，现场唱票结束，赵岚最终确认了一遍票数，才在众人面前宣布道。
　　“根据诸位的投票结果，新政权的名称定名为——华夏！”
　　杨明心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个自己最喜欢的选择被选上了。
　　国名定下之后，便是旗帜和歌曲的选择与定名，这些倒是都很顺利，至于华夏军队的旗帜，则出于杨明心的私心，保留了镰刀锤头的旗帜。
　　“诸位，这就是华夏军队的旗帜，这柄镰刀，代指着天下的农民们，而这柄锤头，则代表着天下的工人与工匠们，其实也就代表着在座的各位，”杨明心站起身说道：“今天来参与这场大会的人，大多数都是农民和来自各个行业的工人与匠人，正是你们种植粮食，打造武器，养育了我们的军队，同样的，我们的军人也来自于与各位出身相同的人民之中，所以华夏的军队是人民的军队，永远都会以保护人民的安全作为最核心的目的。”
　　“古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可是说这话的人并没有想过，民心来自于人民，为什么民心能够决定谁成为天下的主人，那就是因为，人民原本才是天下的主人，只是将天下委托给自己所信任的人来管理罢了，千古帝王，哪个都不是天下的主人，也不配做天下的主人，因为天下从来只属于人民，也终将回到人民的手中。”杨明心郑重地望着下方的人们，继续说道：“人从来没有贵贱之分，没有谁生来就应该高高在上，将其余人的命不当回事，甚至为了自己的利益草菅人命，各位之前或许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是今日我们聚集在这里，这就意味着至少在这一片区域，我们成功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杨明心自己的心中非常清楚，这些人聚集在这里更多是因为自己，而不是那些已经宣传出去的思想，但是以现在的社会环境和时代条件，她暂时无法追求更多的东西，只能选择在保证人民生命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的进行思想解放，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够真的彻底解放思想，她也不知道。
　　只是事情做总比不做要好，哪怕下面开会的代表们现在还没有很多人愿意将自己的意见提出来，但是他们愿意来到这里开会，愿意信任自己所说所做的事情，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展了。
　　至于之后的事情，倒不能操之过急，要让大家慢慢适应。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起中华之类的名字，但是考虑到会被阿晋和谐，甚至被锁，所以还是妥协了2333
　　不过本来就是架空文，不存在历史虚无主义。


第71章 当下局势
　　有了第一个提案的经验之后, 后面的事情就变得很顺利，杨明心看着一件一件提案成功通过，同时也看到下面的代表们脸上逐渐出现了笑容。
　　他们原本的紧张感随着时间缓慢的消失着, 杨明心看在眼里, 心中知道，只要这些政策能够一直实行下去, 那么百姓们就会渐渐习惯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并且认为这些都是正确的。
　　她现在面对的时代情况说到底还是跟民国不同，采取这样的方式来改变百姓们的思想, 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探索, 好在目前来看，这种探索的成果还是不错的。
　　开会的事情很快就按照流程一项一项处理完毕，但会议只是个形式，重要的是这次会议之后的实施。
　　一场非常大刀阔斧的改革将在她治下的这几座城市中轰轰烈烈的开始, 从前并没有人尝试过直接让一座没有经历过严重的战乱的城市直接从封建社会转向社会主义，因此杨明心的心中也将这些城市当做了自己得探索。
　　如果这些模式成功，那么之后打下了很多的城市，就可以直接推广下去。
　　大会顺利结束之后，杨明心就将目光再次转向了当下的局势上面。
　　她自立政权的事情已经专门派人宣扬出去了, 保证能够以最快的速度传进郑江流和陈慕求这几个人的耳朵里。
　　寒门和世家联合之后，陈慕求这个寒门一脉的话事人所处的环境并不算多好，因为他手下的人都与他出身相同, 皆是些不愿意攀附世家大族的寒门学子，现在他们在朝经营这么些年, 自然是有了一些自己的势力, 但是跟底蕴深厚的世家依旧不能相提并论。
　　反观这些世家, 虽然在杨竟宗这个皇帝的刻意打压之下, 他们原本的势力范围以及在朝中能够掌控的权力大不如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人在自己世家的地盘中经营多年，手下的势力盘根错节，而这些世家之间原本就多有联姻，一代代人之间都是沾亲带故，所以论起亲疏远近这种事情，世家与世家之间自然是几位亲近的。
　　这些世家之间虽然也有些龃龉之处，但是当前朝局未稳，又大敌当前，他们自然是抛弃那些曾经的不快抱团在一起，先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到任何损失。
　　杨明心能够想到这些，那么陈慕求这个在朝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人精自然也是想的清清楚楚，因此她确信，政变失败又被郑江流带领的夷人大军打的落花流水之后，世家和寒门这两股势力之间必然会分崩离析，因为二者之间原本就是存在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的，原本就只是为了利益联合在一起，现在共同利益已经没有了，那么这个联合自然也就失去了意义。
　　只是杨竟宗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想必也是考虑到了这个情况，他很有可能想要借助这个机会分化世家和寒门，并且通过掌握寒门的力量来让自己东山再起。
　　这对于杨明心来说可不是个什么好消息。
　　杨竟宗此人并不是纯粹的草包，他当年能够从先帝的那么多儿子中脱颖而出，自然有的是手段，只是这些年做皇帝且被人哄着捧着的日子过得太安逸，整个人都膨胀成热气球了，所以才没发觉到郑江流想要谋反。
　　当然，也不排除他可能也觉得不对劲，但是又不愿意承认自己识人不明。
　　总之，这人现在应该已经清醒过来了，他目前还没有退位，还是大燕名义之上的皇帝，这些寒门学子大多都是被天地君亲师这样的思想所束缚着，自然的认为君主是应该存在的，所以在杨竟宗愿意配合，并且主动示好的情况下，他们很有可能会导向杨竟宗。
　　此人要是再次拥有了势力，哪怕寒门手中并无多少兵权，对于杨明心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此人的存在就是个祸害！
　　于是会议结束之后，杨明心叫住了口干舌燥的赵岚，跟他简单的说了杨竟宗那边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我们试图拉拢寒门？”赵岚听完之后皱眉问道，“这些寒门的官员可是最为因循守旧的，你如今自立了新政，作为华夏的主理，那些寒门官员大约不会愿意认同你的这些思想。”
　　没错，在杨明心的华夏之中，最高领导者被称为主理，是杨明心用两个现代常用的词汇拆分了一下组成的，倒是很容易理解其中的含义。
　　“这些寒门中人虽然迂腐了一些，但是他们从我身上倒是挑不出来什么刺，”杨明心指了指自己的，“虽然我现在是华夏的主理，但是在他们的眼中，我的主要身份还是大燕的公主，既然我是大燕的公主，那么我身上就占据着正统的名分，反正先前也有公主继位的先例，在这些寒门大臣的眼中，我大约跟先前那位登记为帝的公主没什么区别。”
　　赵岚沉默了片刻，然后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
　　“主理，不得不说，跟你相处的时间久了，我完全忘了你还是个公主的事情。”赵岚非常诚恳地说道，“你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地方像是个皇室出身的公主。”
　　杨明心一时间也不知道赵岚是在说她接地气，还是在嘲讽她浑身上下的做派一看就是个泥腿子。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端着所谓的贵族气派从来都不是她的追求，因为这些人高高在上，看不到百姓的疾苦，只会说何不食肉糜，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人并不会刻意将自己打扮的高高在上，并且用平民百姓质朴的打扮来衬托自己所谓的高贵，他们和任何一个农民打扮的一模一样，但是当你永远能够从人群中第一眼就找到他，因为他身上散发着的光芒，是那些自认为贵族的人永远都不能理解，也永远都看不到的东西。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于是杨明心欣然接受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新政权领导者称呼的问题，我想了很久，才找出了这么一个应该不会被河蟹的称呼，快感动哭了


第72章 长安现状
　　不过跟赵岚已经把话说到了这里, 杨明心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现在寒门和世家之间应该已经产生了嫌隙，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先联系联系寒门这些人, 这帮人现在输掉了长安城, 想要找个安稳的地方呆着刻不容缓，而且他们现在缺衣少粮, 自然是要想办法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之后再徐徐图之。
　　就算是杨明心不去主动联系他们，这些人选择南下的概率也是很高的, 所以她得一边联系着陈慕求这个老狐狸, 一边开始巩固城防。
　　毕竟郑江流他们拿下了长安和洛阳两座都城之后，必然也会南下抢夺江南这天然的大粮仓。
　　她去年离开长安的时候选择了江南，除了这里距离长安比较远，皇帝有什么事情都一时半会管不到这里来之外, 还是因为江南是粮食主产区，现在看来，她当时的计划果然是明智的。
　　“算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东西了，现在各方面的制度和政策都才安排下去, 推行的过程中肯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些政策我们先前并没有在任何地方试验过，并不确定是否完全就适合现在的情况, 所以这段时间你多安排人在各地跟踪一下政策实施的情况，并且将其中可能存在的问题汇总起来, 我们作为新兴的政权, 一定要让人民足够信任我们, 这样我们才能真正稳固下来。”杨明心对赵岚说道, “虽然我们设计这些东西的时候都是以百姓的利益为主进行考虑的，但是现在政权初建，我们没有那么多擅于管理国家的人一起为我们群策群力，所以未必就能将所有事情都想的全面，这一点你应该是明白的。”
　　赵岚露出了认同的神情，思索片刻之后开口说道，“这样吧，我专门安排几组人下去巡回收集百姓们对这些新政策的反馈情况，并且尽量不被任何人发现，这样才能够得到最真实的信息。”
　　“那就麻烦你了，对了，选考官员的事情尽快开始准备吧，咱们现在是最缺乏人手的时候，这几座城中原本的官员因为各种原因都差不多被处理干净了，又有这么多政策急需推行，你们现有的人手肯定是不够的。”杨明心叹了口气，“我倒是也没想到这一座城里居然挑不出一只手的干净官员。”
　　赵岚的表情带着几分嫌弃，他抬头看了看宿州城的原本的刺史府，然后开口说道，“你不会觉得这年头还有人不当贪官污吏吧。”
　　杨明心非常无语地看着他，“你自己难道不是吗？”
　　这下轮到赵岚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这位多少有些愤世嫉俗的青年拱了拱手离开，连句话都没说。
　　其实这几座城里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干净的官员，只是赵岚总是嫌弃这些人是在太蠢了，而且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所以随便给他们打发了不怎么需要脑子，足够老实就能办好的岗位，然后继续一个人头大。
　　只不过招考的事情确实得提上日程了，要是再这么下去，她手下这些干活的官员们距离过劳死已经不远了。
　　赵岚走后不久，青岫推门走了进来，看见她坐在桌前一副沉思的神情，便凑过来问道，“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杨明心头也没抬地说道，“我在想现在长安城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咱们这里现在一切都开始步入正轨，倒是暂时不用我操心什么。”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青岫干脆在她面前的一直上坐下，“我最近接触到了几个长安那边的商人，他们都是最近几天才从长安到这儿的，白芷姐姐她们走得早，那个时候夷人大军还没进城，这些人都是在夷人攻占了长安之后才离开的，据说宫中和城中的一些宗室子弟都被抓起来杀掉了，一般的商人倒是没有怎么遭殃，大约是因为郑江流自己也很清楚，要维持这座城市的运转就不能真的将一切都毁了，但是那些夷人也不全都是听郑江流的，也有些人进城之后就到处抢掠，后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处理掉。”
　　杨明心多有所思地看着地图上长安城的位置，说道，“这倒是不意外，郑江流虽然身上有一部分夷人的血统，但是他一直是在大燕出生长大的，从小也学的是孔孟之道，现在跟夷人联合只是为了借助对方的兵力而已，倒不会真的放任这些夷人将修建完整的城市彻底破坏，这样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只是这些商人说到底还是从长安城中想方设法的离开了，想必那些抢掠的夷人应该并没有被处置，这样看来，郑江流并没能彻底掌握这支夷族大军，也不知道这支军队的背后到底还有什么人。
　　“看现在这个情况，郑江流应该不会心甘情愿维持这种自己并不能掌控全局的状态，他迟早是要想办法将夷人的军队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杨明心站起身，走到了沙盘前面，“他做这件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上位当上皇帝，一个皇帝是不能忍受自己的手下不忠诚于自己，甚至还对自己有所牵制的。”
　　青岫听完之后露出了笑容，“照这么说的话，在他们之间挑拨离间应该也是有机会的？”
　　“也许吧，但是我们的触角现在还申不到那么长的地方去，更何况我也没兴趣用挑拨离间的方式拉一个打一个，这帮人进入一座城市便烧杀抢掠一座城市，倒不如一炮全轰死算了。”杨明心的脸上挂着嫌恶的表情，这些夷人大多是没读过书的，而且多年在边塞一代处在征战状态，可以说是非常不爱好和平，若是留他们活着，谁知道将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说的也是，听说这些人杀进皇宫之后对不少宫女做了极其恶心的事情，要是这些宫女当时能跟着白芷姐姐他们逃出来就好了……”青岫有些悲戚。


第73章 准备交涉
　　杨明心何尝不希望能少死一些人, 但是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她的能力暂且只能庇护江南一带的百姓，长安城中的可怜人, 她实在是有心无力。
　　“宫中如今应该已经被叛军占领了, ”杨明心叹了口气，“罢了, 长安城是都城, 我们迟早是要收回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对了, 你既然来了，我这里还真有些事情要交给你。”
　　青岫露出了警惕的表情，她一边盯着杨明心，一边做出随时准备撤退的动作, 然后说道，“我现在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公主，你不会是准备让我在管理一座城市的时候顺便再加班做点别的事情吧。”
　　杨明心很是无语地看着她，“我在你心中现在已经是这个形象了吗？”
　　青岫呵呵笑了两声, “不然你以为呢？”
　　这话倒是让杨明心接不下去了，她干脆懒得跟青岫废话，而是直接说道, “之前咱们工业和商业的事情主要是你在负责管理，但是你现在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应该是顾不上的, 这段时间选考就要开始了, 到时候我会让你先选自己需要的人才, 尽量减轻你的负担。还有，咱们现在稳定下来了之后，原本的工业产业就不是很足够了，我这里是一份需要尽快扩展的工业技术方面的内容，其中一部分技术是我们现在已经拥有的，还有一部分正在开发之中，最后一部分是我有了一些思路，但是之前并没有投入研究的技术，你跟研究所那边商量好，尽快将这些技术开发出来。”
　　青岫听到杨明心说起正事，也收敛起了之前开玩笑的神色，而是接过了杨明心手中厚厚一叠的图纸，然后好奇地翻看着。
　　“公主，你这次给出的图纸好像是某种机器？”青岫这一年都在跟工厂打交道，自然对机器的设计图纸已经非常熟悉了，杨明心画出来的示意图虽然比较简略，但还是能够清晰地辨别出这是一种结构非常复杂的机械。
　　“没错，这种叫做内燃机的东西，我已经将基本的设计思路写在了上面，你也知道，我虽然能够想到许多新鲜的东西，但是在实际制作上面并不擅长，只能提供一些原理和设计思路上面的帮助，具体的还是要郑师傅他们带着徒弟们去研究。”杨明心说道。
　　实际上她连想象力都不算强，要不是因为小时候经常跟着学机修的父亲一起拆解各种机器，并且自己动手能力也比较强，她恐怕连许多机械的原理都弄不明白。
　　“这东西设计制造出来之后能有什么用处呢？”青岫正着倒着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费解地望向杨明心。
　　“这是一种可以当做动力的东西。”杨明心简单的将原理给青岫解释了一下，青岫之前管理工厂的时候就已经跟着杨明心学过了基本的科学知识，只不过她只是单纯的学会了知识，却没有想过这些知识都适用于什么样的场合，现在被杨明心指点过之后才算明白过来之前学的那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实践出真知，很多时候科学知识不经过现场的观察和实践，很难真的让人理解其中的意义，所以杨明心并不着急让青岫全都弄明白。
　　而研究所里面的这些工匠和他们的徒弟，倒是这个时代走在科技研究前沿上面的一群人了，最近杨明心还专门组织了从长安逃离到这里的难民进行考试，并且将其中熟练地匠人们全都招募进了研究所，从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开始，培养第一批有文化的技术工人。
　　这些人将来都会是实验和测试机器的主力。
　　“原来这东西制造出来之后会有那么多好处！”青岫听完之后有些兴奋，“如果能够用这种东西来代替我们人工开采的矿场，那么铁矿的采集效率肯定会比现在高很多，不过说起矿产的事情，咱们这里的铁矿和煤矿都很有限，前几天还有两个厂长跟我说过这件事，说是因为到处都在战乱的缘故，许多比较少见的有色矿物都买不到了。”
　　“你说的是用来锻造合金钢的那些其他矿产？”杨明心的神情冷峻了起来，这可不是小事，目前军中的大多数武器装备的制造和研发都需要用到大量的各种合金矿产，现在矿产告急，如果处理不好的话，会对之后的战争造成非常大的影响。
　　杨明心手下的军队虽然因为营养充足以及训练有素等等，战斗力强过一般的军队，但是真的要跟杀人如麻的夷人大军和边军相比，最大的优势依旧是她手中的按这些新式武器，所以她非常清楚，这些矿石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这些矿产大多分布在什么地方？”杨明心问道。
　　青岫一直分管一部分工业相关的内容，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矿产资源，于是她在沙盘上看了一会儿，之后将几个黑色的小旗子放在了几块区域中。
　　“这几片地方都产出我们所需要的矿产，但是这些地方现在应该是在逃出长安的大燕政权手中。”青岫说道，“他们离开长安之后占据了附近的一些城市，为了保障大军的粮食供给，他们对这些城市采取了一切资源只能进不能出的制度，哪怕是目前对他们完全没用的资源，现在也是不允许运出去的。”
　　杨明心紧紧皱着眉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青岫圈画出来的几个地方都是矿产资源比较丰富的城市，至少她现在还需要这些城市供给的矿产。
　　看来，之前打算好的离间世家与寒门的计划，现在不得不提前开始了。
　　原本杨明心是准别等他们两股势力因为篡位谋反失败而相互甩锅攀咬的时候将两者离间，看来现在只能提前了。
　　“事情我现在知道了，你帮我把白芷叫过来吧。”杨明心对青岫说道。
　　青岫一听杨明心要找白芷，心中自然是知道了她要做什么事情，也知道这件事情跟自己不相干，于是抱着杨明心给她的图纸出去了。
　　等到青岫离开之后，杨明心坐在书桌前，一边揉着自己得太阳穴，一边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最近一段时间长安城中倒是经常会有些消息传来，但是夷人大军进城之前，杨明心就嘱咐白芷安排留守在长安的暗探所有处在不安全位置的全部撤离，只剩下一些跟郑江流一党的官员家中的暗探还留在原处打探消息。
　　而郑江流这个人非常的警觉，想要在他的身边安插进什么人非常困难，为了保证自己手下人的生命安全，杨明心暂时放弃了安排几个暗探在夷人高层中探听消息的打算。
　　她现在已经正式对外宣布了成立新的政权，因此迟早是要跟夷人大军正面交锋的，到时候正面交锋之下，她有自信凭借己方研发的先进武器能够直接解决对方。
　　所以在长安城方向的消息有限的情况下，她只能通过为数不多的消息判断这两股势力的动向。
　　过了一会儿，白芷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杨明心正若有所思，大约猜到了她现在正在想什么事情。
　　“长安城最近的情况汇总在这里了。”白芷说道，“但是现在长安的局势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还是世家和寒门那边现在有什么打算。”
　　杨明心叹了口气，“这我也知道，只是现在各方都处在混乱之中，想必就算有什么消息，也敌不过瞬息万变的局势。”
　　到底还是古代的信息传播速度有限，杨明心现在拿到的消息都是好几天之前的了，但是以现在这种情况，每天都有可能出现新的情况，让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提前布置应对。
　　“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接派人暗中送信过去。”白芷想了想之后说道，“陈慕求陈大人现在是寒门一脉的为首者，他在朝中经营多年，现在也掌握了一股不小的势力，我们最好能够探探他的打算。”
　　这倒是跟杨明心的打算一致，于是她说道，“我的打算也是跟陈大人联合，只不过这药先试试他们的态度才行，而且现在杨竟宗还在他们手里，也不知道这人会不会还有什么打算，总之一切都要小心行事才行。”
　　白芷的脸上挂着沉重的黑眼圈，这是最近一段时间杨明心见到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存在的，当然也包括她自己，现在白芷肯定是离不开的，而桑池倒是没有那么忙，因为她最近有个浑身都写满了斗志的吴明瑞帮忙处理各项事务，而吴明瑞倒是真的有几分治国之才，在他的协助之下，宿州城的大小事务倒是处理的非常顺利。
　　“我明白了，”白芷想了想，之后说道，“我回去告诉桑池过来，然后看看她还需不需要什么人进行协助，我这边抽不开身，现在能够代表您的人里面，也就剩下桑池还能抽出空来了。”


第74章 我不会去
　　桑池被叫来的时候, 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甚至已经打包好了自己出差专用的行李。
　　大概是出差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她早就习惯了到处乱跑的日子, 并且也算乐在其中。
　　“你怎么就直接背着包袱来了？”于是杨明心看到桑池的时候, 差点被她的打扮震慑住。
　　好在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神态自然放松地说道, “看来你是知道要找你来有什么事情了。”
　　桑池咧嘴笑了笑, “那还能猜不到？我政治嗅觉可不差，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心里也是清楚的。”
　　“对方那个‘牢不可破的联盟’, 我们肯定是要想办法拆解开的, 你先出发前往渭水一带，我这就传信给陈慕求，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们见一面。”杨明心说道，“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建立起了自己的政权, 他肯定是知道的，现在就要看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了。”
　　“只有我一个人去？”桑池随口问道。
　　“这个就要看你的需求了，”杨明心倒是没有详细规划此次出行的人数，“你肯定要带几个人一路上保护你的安全，毕竟现在是战乱时期, 到处都很危险，除此之外你要是还需要什么别的人手，可以自己看情况调遣。”
　　“如果说帮手的话, 我倒是希望梁姐姐的医疗队能跟我一起去。”桑池想了一会儿之后突然灵光一闪，然后将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我现在突然出现在那里, 很难不被人关注到, 倒是如果混在梁姐姐假扮成医馆的队伍里面, 应该不会被人注意到，世家的人手和眼线怎么说都比根基尚浅的寒门多出许多，我的样貌也不是没人见过，先要尽量避免被世家的人发现，只能尽量降低我的存在感了。”
　　杨明心很清楚桑池所说的这个梁姐姐是谁，那就是先前的梁贵妃。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青楼女子的解放运动，并且将其中一部分姑娘收至自己的麾下，悉心教导医术和护理的技术，最近又吸纳了一些愿意帮助农村贫苦百姓检查身体的大夫加入，也算是兵强马壮了。
　　“他们现在正在附近的各个村落进行免费体检，不过你也带不走那么多人，这件事情我去跟梁姐姐说，你也别那么着急就背着包袱走，我叫人给你赶制两身新政权的官服，虽然我们的官服也没有很像官服……”杨明心叫住了直接准备出门的桑池，然后说道，“至于梁姐姐那边，有了消息我就叫人给你送过去。”
　　于是桑池又拎着包袱回去了，而杨明心则叫原本自己身边的一个宫女，现在该职位叫做秘书过来，让她将梁承月请了过来。
　　好在今天白天开会，她因为参加会议的缘故从下面的村子里面回来了，要不然只怕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人。
　　梁承月来的时候手中还带着一个香囊，见到了杨明心之后便递给了她。
　　“这是我新做的药囊，能够驱虫的，虽然端午还没到，但是东西也该开始准备起来了。”梁承月说道。
　　杨明心道谢之后便收下了，然后说起了让她假扮逃难医馆的事情。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梁承月听过之后便说道，“只是假借身份带人进城，自然是不复杂，但是你确定要我去？”
　　她作为各位大臣眼中的熟面孔，其实出现之后的风险是最大的。
　　“我也知道你出现的风险最大，但是……”杨明心的神情有些犹豫，“这次去离间寒门和世家的同时，我们可能会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跟杨竟宗有关。”
　　她已经尽量将话说的委婉，因为她这次的打算是直接去将杨竟宗杀死，让世家和寒门彻底分崩离析。
　　没了杨竟宗，陈慕求答应自己的概率会高很多，这是她现在所需要的。
　　其实最理智的选择就是让梁承月不要知道这个消息，因为这势必会带来困扰，但是杨明心却依旧选择了将事情告诉她。
　　也许算是尊重，也许算是别的什么，她只是觉得梁承月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情，因为那毕竟是她的丈夫。
　　梁承月坐在杨明心的书桌前陷入了沉默，她的手上戴着精致的翡翠手镯，跟她现在简素的打扮其实有些格格不入。
　　她将手镯取了下来，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你看，这是他送给我的手镯，实际上不止手镯，他送给我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但唯独缺少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梁承月没有说完，但是杨明心知道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我从小都是个向往自由的人，因为师父曾经在各地采集草药，也见识过这世间各处的风土人情，他曾经将这些事情都讲给我听，也让我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广阔和壮美，只可惜我还没能看见这一切，就被关进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梁承月抬起头，露出了回忆的神情。
　　杨明心安静地看向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进宫的那一天，我其实还没有意识到后面的几十年甚至是一辈子将要面对什么样的生活，等我真的意识到自己再也出不去的时候，我才明白了我对他的感情好像也没有那么深沉。”梁承月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也许人生来都是自私的，杨竟宗宠爱我，其实也算是对我百般呵护，但是我心中始终有个结，那就是失去了自由的心结。”
　　杨明心能够理解她所形容的那种感受，虽然穿越来到这里之后，她的身份是公主，最终是可以离开那做宫城的，但是她脑海中属于原本平阳公主的记忆偶然会闪现出来，向她描绘一个死气沉沉的后宫。
　　再明艳活泼的女子，一旦关进这个囚笼之中，不过三年五载便会磨去所有的鲜活，更别说梁承月这样在宫中待了许多年的人。
　　“我似乎明白你的意思了。”杨明心认真地看着梁承月，“去见他，你会面对很大的风险。”
　　“没错，去见他我会面对很大的风险，出于感情，我应该去看他的，因为他给了我一切，并且放了我自由，但是理性告诉我，去那里会让我面对再也回不来的危险，我已经失去了十多年的年华，也再没时间去赌运气了，我现在已经是个赌不起的人了。”梁承月神情平静地看着杨明心，“我还有自己的梦想要完成，不可能因为他的事情再耽搁我已经晚了许多的脚步，所以我是不会去的，因为我还有自己的理想要去完成。”
　　说完之后，她便在纸上写出了一个名单，“这几个都是我觉得比较可靠的人，你们选人的时候可以作为参考。”
　　杨明心目送她留下纸条后离开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唏嘘。
　　梁承月是个很果断的人，而且不受儿女情长挂累，也许她原本对杨竟宗就没有那么深厚的情感，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爱的死去活来不顾一切的人终究是少数，梁承月是个理性的人，这从她毫无留恋的离开长安，以最快的速度甩开可能存在的追兵来到江宁的时候就能够清楚的看出来。
　　她成功逃出来了，并且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全新人生。
　　有了梁承月给出的名单之后，杨明心从自己随军的军医中调遣了两个医官出来，又寻了几十个身上带着火器的士兵打扮做护院的样子，保护着桑池和另外几个人一起前往如今大燕王朝的临时王都。
　　当然，用临时王都来形容这里，实际上是礼貌的说法，其实这里说白了就是他们逃窜之后的临时据点罢了。
　　从宿州出发走水路去那里也需要不少时间，杨明心先将自己的信送了出去。
　　她倒是有几分把握陈慕求会同意此事，因为从山西一带传来了消息，几个世家正在集结兵力，打算效仿杨明心将自己势力范围内的城市圈入囊中，之后或许自立为王，或许挟天子以令诸侯，都会将皇帝转移到那些世家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这对陈慕求这位中书令来说是非常不利的，那里是人家多年经营的地盘，他的势力根本就无法在此处存活，要么就是臣服于世家，任人宰割，要么就是另寻出路。
　　以杨明心得到的消息，目前杨竟宗在陈慕求的手里，被他秘密软禁了起来，想必这位老谋深算的中书令也打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目前来看，这个退路很有可能是保住杨竟宗，并且通过自己的力量助力他东山再起。
　　只不过这也不算是个多好的选择，无非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这样看来，我们大约是这位中书令的唯一选择了。”杨明心看着挂在地图边上的世家贵族与官员谱系图，在陈慕求的名字边上画了一个小小的五角星，代表这个人以及他下面的势力也许是可以为她所用的。
　　至于剩下的事情，就要看桑池他们抵达之后到底能否见到陈慕求本人了。


第75章 田间闲谈
　　宿州城的事情现在算是告一段落, 杨明心没有在这里久留，而是回到了江宁城。
　　她的大本营说到底还是在江宁，那边也有很多事情等待她去处理。
　　江宁城跟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城中多出了许多来去匆匆的读书人, 这些读书人倒是不分男女，手中都抱着一些刚从原本的刺史府, 现在的教育部门暂时驻扎地中领到的考试教材和大纲。
　　这次的考试跟以往的科举考试完全不同, 杨明心并没有什么兴趣说服那些一直学习儒家书籍的学子们，而是直接宣布了考试的新大纲。
　　好在大燕之前算是个比较民风开放的国家, 而且读书人还没经历过程朱理学的洗礼, 也没有被八股文折磨过，总的来说思想还是比较开阔的，甚至杨明心觉得他们居然能够以很快的速度完全接受这些新知识和新理念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
　　不过这个时代大约就是如此，大燕这个国家直到现在都被认为是当前世界上作为繁荣昌盛的地方, 因此百姓们的包容度也随着开放与交流而增长，他们很习惯跟高鼻深目的外国人打交道，也愿意接受他们带来的新鲜玩意，这也许就是他们能够比较迅速的接受这种新思想的缘故吧。
　　当然，这些都只是杨明心的猜测, 她现在并没有时间专门去做一次调研活动，然后回来拉表格做个数据分析，所以虽然她的心中有许多好奇之处, 却并没有询问任何人。
　　只不过这次会有那么多女子来参加考试，杨明心还是感到很欣慰的, 看着路上来去匆匆的书生们, 她久违的找到了自己曾经考公务员时候的感觉。
　　那个时候的自己, 应该也满脑子都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吧。
　　想到此处, 她一时间居然有些恍惚，分明穿越只是一年前的事情，现在想起来，那些发生在现代的事情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一年来的国计民生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还有各方势力的争斗也摆在她的眼前。
　　现在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决策者和领导者，但是有些忘记如何去做一个生活在和平社会中的普通人了。
　　“我这算是被逼成这样的吗？”杨明心站在自己江宁城的书房里，看着刚刚来到江宁的时候自己所写下的那些东西，心中充满了感慨。
　　不过她的感慨只能在深夜偶然出现，因为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她的脑子就只能思考华夏的百姓了。
　　……
　　如今正是四月初，之前在公主府的农田里种植的各种植物和作物纷纷成熟了，经过了一年的培育，从漫山遍野中寻找到的野生辣椒植株以及其他各种理论上在这个时代还没传入中国的作物已经扩大了种植的范围，已经被划归为新型农产品试验田的临溪村村民们收获了一批五花八门的作物之后，开始进行育种工作。
　　杨明心带着回到江宁跟郑师傅他们一起研究内燃机的青岫，跑去了临溪村看新鲜的作物。
　　“之前只种了那么一点点，没想到现在种植范围都扩大到这个地步了。”青岫一直忙着，很久没来公主府附近看过了，因此见到成片成片花花绿绿的作物，倒是感到有些震惊，“我之前以为这些作物都只能当做赏玩的物件呢，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够种植到这么大的范围。”
　　“这只是一部分，我们现在还有专人一直在山中寻找各种没见过的植物，也许还会有些新发现。”杨明心说道。
　　这一年的培育中，最重要的就是土豆这种在未来会成为许多国家主食的作物终于有了一定的种植规模，虽然现在还不能推广到全国进行种植，但是小范围的推广开来已经可以做到了。
　　“之前的玉米种子基本上已经散发到咱们实际控制范围内的城市和乡村之中了，”青岫倒是知道这事，“我最近路过一些村子的时候经常能够看到。”
　　杨明心并不觉得意外，她摘下了农田中培育出来的一根辣椒，一边拿在手里小心端详，一边说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改变百姓们的粮食结构，之前因为粮食不足的缘故，大部分人为了吃饱，食用了许多原本不适合人类食用的东西，这样会严重影响他们的身体健康，先前梁姐姐就跟我说，她下乡义诊这段时间，见到最多的就是营养不良的人，甚至除了作为家中顶梁柱的青壮年，其他人都很难吃饱，更别说营养均衡的问题了。”
　　说着，她伸出舌头舔了舔手中形状非常奇怪的辣椒，然后辣的直皱眉头。
　　“玉米的产量确实很大，而且可以在很多地方种植，哪怕是家里的院子都能种上一些。”青岫笑着说道，“等到这种叫做土豆的作物推广出去，百姓们有了好几种产量很高的粮食作为选择，应该不至于再挨饿了吧。”
　　“挨饿是不至于了，但是营养还是跟不上。”杨明心之前就跟青岫说过营养均衡的事情，以及充足的营养对人身体的好处，所以青岫虽然是个纯正的古代人，但是在杨明心每天持之以恒的科普之下，也明白了良好的营养对百姓们的重要程度。
　　青岫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说道，“可是按照我们现在的粮食产量，想要让全部的百姓都能够顿顿吃水稻，有点不现实。”
　　杨明心明白她的意思，这其实也是因为技术还不到位的缘故，这个时代的水稻无论是品种还是产量都远远不能跟现代的杂交水稻相提并论，而且虽然经过了育种，但是古代人的育种方式也非常简单，选择其中生长最茁壮的，但是最茁壮的却不一定是基因最优秀的。
　　“确实不太现实，所以我们只能一步一步来。”杨明心叹了口气。
　　她倒是也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水稻的产量节节攀升，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治下的百姓全都能随时吃上细粮和肉蛋奶，但是她能力实在有限，只能从开发更多的粮食种类这个方向来尽可能的达到目的。
　　将辣椒揣在口袋里，杨明心拍了拍手说道，“这一季的辣椒终于像是辣椒的味道了。”
　　先前从野外移植来的辣椒，无论是植株的味道还是形状都非常奇怪，要不是杨明心觉得最初那几株千奇百怪的野生辣椒的叶子有点眼熟，想是自己家楼下花坛里面不知道谁种的辣椒的叶子，她可能就把那东西当做不能吃的其他植物扔在一边了。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培育之后，现在的辣椒总算是有点辣椒的样子了，味道也比较接近她最熟悉的那种。
　　可以拿回去炒菜试试。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啊？”青岫将杨明心的动作看在眼里，有些费解的问道，“虽然说知道这东西的名字叫做辣椒，也能够猜到它的用处大概是拿来做饭，但是看您刚刚试探的样子，应该不太好吃才对。”
　　“这我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了，算了，等到做成菜之后你尝过就知道了。”杨明心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解释清楚辣椒这种神奇的作物到底有什么用处，干脆放弃了这个想法，准备让青岫直接自己体验一下实际的效果。
　　走过了许多植物的种植区，杨明心来到了临溪村外作为试验品搭建起来的大棚和温室。
　　其实以江南一带的环境来说，这些东西大多是不需要的，但是为了实验大棚和温室的效果，他们还是在这里模拟修建了一个。
　　“这个大棚修好了之后我还没来过呢！”青岫看着温室里面的各种作物说道，“这就是那个给之后推广到边塞苦寒之地的温室大棚吗？”
　　“没错，只不过这东西在这里看不出具体的用处，毕竟江南的环境和塞北是没办法比的。”杨明心进去转了转，然后感觉有点闷热，就以最快的速度带着青岫出来了，“目前来看建设和实验的进度都还比较顺利，等到我们拿下了北边的城镇之后，今年冬天就可以修建起来了。”
　　“今年冬天？”青岫听出了杨明心的话外之意，“看来我们到下半年就要开始主动出击了。”
　　现在暂时固守只是因为武器装备还有人员都需要休养和补充，倒不是她怎的打算占地为王就这么自立门户，实际上根本就不用等到下半年，一旦桑池那边传来了跟陈慕求成功联合的消息，她暂时解决了后顾之忧，就可以动手对已经开始朝着江南一带行进的夷人大军动手了。
　　“夷人占据了我们多少的地方，一路上烧杀抢掠又害了多少人，我自然是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们的，只是现在武器装备还在维护之中，新型的武器也还在试验和磨合之中，暂时不是主动出击的好时候，但也不代表我是个喜欢被动防守的人。”杨明心说道。


第76章 中原战乱
　　一旦说起武器的事情, 杨明心就想起了自己之前给青岫安排的事情，于是问起了她现在的进度如何。
　　“你说的图纸我都交给师傅们了，只是我虽然能看懂一点这方面内容, 但是详细到设计机器这种事情上面, 我可就完全不明白了，他们现在似乎正在研究你所说的那个原理, 也不知道是不是彻底弄清楚了。”青岫说道, “但是我感觉他们似乎已经找到了一些思路，最近正在拿一些小玩意做实验, 也许不久之后就会有好消息！”
　　杨明心其实也没指望他们能够多快拿出好消息, 了解一个原理和将这个原理运用到设计之中去是两个概念，对于杨明心来说，她脑子里不少理化生方面的知识，大部分来自于初中和高中, 小部分来自于公务员考试复习的时候做得练习题，虽然后者她现在记得比较清楚，但是前面的那些知识才是最基础的东西。
　　只不过让她现在说出一些物理定律，她或许还能开口说一些原理，但是真的要问她这些定律能够制造出什么东西, 她就两眼一抹黑了。
　　“无妨，这件事情着急也没用。”杨明心笑着说道，“等到他们彻底弄明白这些东西的时候, 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夷人的骑兵了。”
　　“为什么啊？”青岫没听懂。
　　“如果我们的移动速度比夷人的骑兵还快，并且还有非常坚实的盔甲作为保护, 夷人的武器根本无法攻破我们的防御, 你说我们是不是再也不用惧怕所谓的骑兵了。”杨明心回想起了各种先进的武器装备, 心中也非常的向往。
　　当然, 她能够想到的东西，数百年之内大概是没机会被制造出来了。
　　大概是实在无法想象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样子，青岫干脆放弃了继续追问，而是说起了别的事情。
　　“说起来，桑池也走了好些天了，现在从运河走水路的话，是不是快要到了？”她一边跟着杨明心往回走，一边有些郁闷地说道，“虽然我事情很多，但是有机会的话，我也很想出去走走。”
　　“不只是你，我其实也想。”杨明心笑了笑，“但是现在谁都可以出去，唯独我不行。”
　　作为镇守在江宁城的华夏主理，她必须以自己的安全为重，现在到处都是一片战乱，就算是有再多的士兵进行保护，杨明心都没有任何把握自己不会在乱战之中出事。
　　一旦她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事情，这个新建起来的政权大约立刻就会彻底坍塌。
　　她很清楚，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能够建立起华夏这个国家，更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她在百姓之中的声望，哪怕以后的百姓也许会因为认同这样的治国理念而自愿维护这个国家的和平稳定，但现在还差得远。
　　“嘿嘿，其实您也想出去过一过微服私访这样的瘾吧。”青岫笑嘻嘻地说道，“那种被人当做普通人然后一顿欺负请示，之后突然表露出自己的身份，然后将贪官污吏一网打尽，还百姓一个公平正义，之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杨明心有些无语，“不过不得不说，你所说的这种故事情节应该是蛮爽的，至少比我这种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在江宁城待着处理各方事务的人有性格多了。”
　　实际上，杨明心也是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一整年都待在这几座城池的范围内，现在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政务处理机器。
　　以前她老吐槽所谓的大女主电视剧里面女主总是在闯祸，而且是满世界闯祸，为什么只有她过得一点都不精彩纷呈。
　　然后她就悟了，因为她的世界里面好像还没出现一个能够花式救她然后让她啥都不用干就能躺赢的男主角。
　　“诶，这大概就是人生吧。”杨明心远远看着公主府的书房，今天还有很多很多事情需要她去处理。
　　……
　　桑池从宿州城离开了大约半个月，出了宿州之后，她才感觉到现在外面的世道乱成了什么样子。
　　先前从长安城带着人逃出来的时候，郑江流虽然已经起兵谋反了，但是他的大军位于边镇，对这些中原的城镇暂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
　　但是现在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长安城破，附近的几座城市自然也跟着遭殃，大燕的军队节节败退，虽然有几位老将支撑着防御住了最后几座城池，但是整个中原地区都处在一片岌岌可危的状态下，百姓们流离失所，马匪强盗横行，到处都是一片混乱的景象。
　　几个从江宁军中跟来的军医见到此处的情况，都露出了震惊且复杂的神情。
　　“桑姑娘，没想到现在外面的世道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了。”其中为首的军医何志成说道，“老朽之前随着公主从长安来到江宁，之后便一直在军中待着，平日里所见的都是江宁的安宁景象，哪怕是到了宿州，也没见到这样的场面。”
　　何军医今年六十九，在这个时代算是高寿的老人了，先前是跟着公主府的府兵一起从长安去的江宁城，也是公主府中的老人，所以对桑池的称呼还维持了原先的习惯，就叫她姑娘。
　　桑池想了想，干脆也让其他人都这么称呼自己，免得被别人听见之后遇到危险。
　　“何大叔，现在除了我们江南地区，只怕是整个中原都是这个样子了。”桑池叹了口气，“居然比我之前带着人从长安城逃出来的时候还乱些。”
　　“桑池姑娘，前面像是有一伙土匪拦路。”正当桑池准备再说些什么时，有一个士兵从前面跑了过来，神情倒是算不上紧张，看来那伙土匪数量应该不大。
　　“我们人多，他们倒未必敢贸然动手，一会儿看情况再决定是否要跟他们动手。”桑池冷静地说道，这一路上她没少遇到山贼，不过他们人多，没怎么被拦截过。


第77章 选官考试
　　其实从离开江南的范围开始, 这里一路上都算不上太平，因为战乱的缘故，大量的流民聚集起来, 从而导致了匪患等等问题, 这些土匪根本就不讲究什么留下钱就能放人的事情，而是直接把人杀了, 钱和身上的所有粮食都掳的一干二净, 甚至有些人会将衣服都扒走，留下死的及其难看的尸体在路上。
　　而路过的人们像是见怪不怪了, 甚至根本无人去给这些被劫杀了的人收尸。
　　这样的情况越往北走越严重一些, 桑池这些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但是时间长了, 见到的多了，竟然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状况。
　　“前面这伙人应该已经杀了不少人，你看他们手中的刀，那种凝固起来的暗红色是杀人之后没有来得及及时清洗，以至于血迹凝固在了刀背上。”其中一个手中攥着刀柄的士兵说道。
　　这次跟着桑池过来的几十个军士都是先前公主府中的府兵, 因此桑池对他们也比较熟悉，见到此人这么说，倒是猜到前面这伙人应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照你这样说, 这伙人也许会劫我们？”桑池冷静地问道。
　　“他们的武器比我们差，而且我们身上一看就带着不少粮食, 这些人是真的亡命之徒, 为了一口饭吃什么都不在乎的, 所以他们如果真对我们动手, 也不算太奇怪。”这次说话的是这次带队出来的一名校尉，当然，这位校尉是新政权成立之后改建了军制之后才有的，比杜将军和江将军这两位校尉出身的将军并不是一回事。
　　这位校尉姓陈，年纪大概三十出头，是原先府兵中的一名小旗官，平日里行事比较稳妥，所以作为这次出行的护卫领队，跟着桑池一起出来了。
　　“陈校尉，如果他们真的冲过来了，不用客气，直接用火器，”桑池说道，“我们不能继续在路上耽误时间了，现在的情况瞬息万变，对我们来说，以最快的速度达到目的地才是最重要的。”
　　陈校尉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于是带着人将桑池和几个医生小心翼翼地护在了中间，朝着前面有劫匪盘踞的地方去了。
　　到了近前的时候，桑池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似乎是在判断这一票如果做成了能不能赚到大的，但是她并不打算就这么被动挨打，于是直接叫来了陈校尉，低声说道，“咱们就不用等他们是否动手了，这些人最近这段时日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我们将他们干掉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陈校尉顿时明白了桑池的意思，于是说道，“桑池姑娘你们几个小心，我这就带人过去。”
　　为了路上的安全，这次出门的时候，桑池的队伍中人人都配备了火器，甚至还带着不少的补给弹药，虽然重型的火器并没有带过来，但是面对这些连刀都卷刃了的山匪，这些最基础款式的火器就已经足够了。
　　陈校尉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一刻钟之后，他手中拎着还在冒烟的火器，带着十几个护卫打扮的人一脸轻松的回来了。
　　“桑姑娘，这些人果然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我们只是两轮齐射，就将他们彻底杀死了。”陈校尉神态轻松地说道。
　　“不过是山匪而已，正常的，就是不知道夷人大军的战斗力到底如何，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似乎从来都没机会跟夷人真正交手。”桑池有些担忧地说道，“也不知道我们的这些武器是否真的能够克制夷人。”
　　她常年在外面搜集情报，其实对这些新型武器所代表着的先进技术没有那么清晰的概念，在这点上她远远不如青岫和芙蕖，白芷最近一段时间倒是也开始学习这些新东西了，桑池原本打算也趁这个时候多看看书的，没想到直接被杨明心抓了壮丁，现在只能在路上风餐露宿。
　　战争年代不比平时，现在连想住客栈都没有哪家是愿意开门的，因此晚上休息也只能找见破旧的空屋子，勉强睡在地上了。
　　好消息是这一带的人很多都逃难去了，因此这样的空房子非常多，根本不用担心晚上没地方睡的问题。
　　……
　　这一边，桑池匆匆忙忙地赶路，生怕耽误了时间，杨明心这里反而热闹非常，因为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之后，选官考试终于就要开始了。
　　这次考试的规则非常简单，考生可以从六门科目中选择三门自己擅长的科目进行考试，没门科目的考试卷子完全相同，统一考试结束之后，会根据考生们的成绩划分名次，以一比三的比例进入面试环节，等到面试环节的时候再根据面试和笔试的综合成绩择优录取。
　　每个岗位招录多少人，并且需要考核哪几门课程，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挂在了城中最显眼的一块布告板上，只要是想参加考试的人都能够第一时间清晰地看到。
　　整套考试的流程都是杨明心设计的，等到她将所有的规则填补完毕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直接照搬了后世公务员考试的规则。
　　但这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公平公正的考试方式了。
　　于是在四月初十这天，考生们纷纷聚集在了自己所在城市的考点外，等待着考试的开始。
　　因为这次考试中所有的岗位都是男女不限的，所以被征用来当做考试场地的书院外面久违的集中了上百名女性，这些女性有的打扮的比较精致，看着像是有钱商人的家女儿，有的则打扮的非常简素，甚至身上的衣服打了好几层补丁，整个人也处在营养不算良好的状态，看上去面黄肌瘦。
　　不过大家都是为了考试来的，因此在考试开始之前，除了认识的人相互小声的交谈几句，其他人都在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册，准备进考场前再努力一把，说不定能够有好运气。
　　杨明心站在远处，看著书院前热闹的人群，心中突然有些感慨。
　　一年多之前，她也是那群站在考场门口看书的考生之一，只是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一年多之后，她已经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不过此时不是什么悲春伤秋的时候，杨明心和难得有时间出来看看的芙蕖在人群外听了一会儿，发现有不少人都在担心江南之外的战乱情况。
　　古代虽然说消息比较闭塞，但那只是传播的速度比较慢，并不代表所有的消息不会传播出来，因此他们知道仙子外面成了什么样子是很正常的。
　　杨明心装作也是来考试的书生，用面纱蒙着脸，一边装作在看书的样子，一边悄悄听着身边几个看上去二十多岁书生的议论。
　　“我的三叔最近刚从长安城附近逃出来，还没到宿州城，但是已经很近了，他给我传了消息过来，说起了最近外面的事情，我久居江宁，倒是没想到外面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听闻最近很多地方的百姓都被山匪洗劫一空，也不知道我叔叔会不会碰上他们。”其中有人非常担心地说着，“只是我现在要去考试了，也没办法接应他们。”
　　“算了吧，你不过是个读书人，就算是出城接应了，遇见那些山匪不还是没办法，放宽心好好考试，这样你的叔叔来到这里还能有人照拂他。”那人身边的朋友们纷纷安抚着，杨明心听了心中颇为无奈，现在外面的情况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军队的武器还在修理之中，暂时无法大规模派兵出城，新招募来的士兵也才刚刚开始进行训练，她自然也不愿意让那些新兵送死。
　　这个阶段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看着江南之外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却暂时无力救援，杨明心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于是她听完之后就叫上了芙蕖，坐在一处僻静的茶楼中，一边喝茶，一边说起了这件事情。
　　“现在外面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到处都处在战乱之中，”芙蕖也是听到了刚刚那人所说的那些话，颇有些感叹地说道，“也不过是一年的时间，这个天下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杨明心将一杯茶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然后抹干净了嘴角的茶渍，这一路走过来，她倒是渐渐平静下来了。
　　“这只不过是压倒破屋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杨明心放下茶杯，“大燕这么多年一直任由世家大族紧紧把持着地方势力，以至于百姓的死活根本就没人在意，哪怕这次郑江流和世家都没打算造反，但凡再遇上几场大灾，这些已经被压迫的彻底没了活路的百姓们迟早也是要揭竿而起的，若是他们真的不需要改变的话，又如何会响应我们的号召呢？”
　　说白了，她只是在正确的时间做了一件百姓需要的事情而已。


第78章 抵达金城
　　处理好了那些山匪的尸体, 桑池继续带着人朝北行进，先前因为长安城落在了夷人的手中，世家和寒门当时在彻底败退之前撤离到了扶风郡一带, 现在郑江流将自己的目光主要放在了洛阳附近的中原地区, 以及更南边粮食相对来说毕竟丰裕的江南地区，倒是没有继续追击从长安城中逃出去的那部分人。
　　这就意味着桑池他们想要见到杨竟宗以及那些不知道是否开始分崩离析的官员们, 只能前往扶风郡。
　　“这一路上看过来, 我估计现在扶风的那伙人情况也不会太好。”桑池对身边的洛灵丘说道。
　　洛灵丘就是她之前随着梁夫人从青楼中解救出来的女子，她运气很不错, 宿州城出事的时候, 她才刚刚被卖进去两个月，甚至还没开始接客，宿州就被拿下来了，之后便是查封所有青楼, 她就被救了出来，也算是没遭什么罪。
　　“扶风一带的地势比较平缓，不算什么易守难攻之地，现下看来应该是夷人暂时不打算去追长安城中逃出去的这些人了。”洛灵丘也看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她原本是准备去参加选官考试的，但是桑池这次出门需要带上几个得力的人帮忙, 她原本手下的人都在白芷那里帮忙处理城中的大小事务，白芷忙成那个样子，她倒也不好将人再要回来, 干脆就在自己熟悉的人中找了几个身世背景干净的，一起上了路。
　　洛灵丘就是其中一个。
　　桑池拜托白芷帮忙调查了她家中的详细情况, 确认她父母双亡被表叔卖进了青楼, 并且一直都居住在宿州城中, 确认了此人的身份没什么问题之后, 她才问过了洛灵丘的意见。
　　洛灵丘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对的，甚至很想参与进去，至少能够为这个新建立的华夏做些什么。
　　不过这一路确实很危险，桑池还是很感激洛灵丘愿意跟来的。
　　这伙山匪的事情处理结束之后，几人来到了距离扶风并不遥远的金城县。
　　金城距离扶风不远，但是跟长安的距离同样很近，桑池他们是走水路从运河北上的，因此是从长安的方向往扶风走，路线其实跟大燕朝廷从长安撤离的时候差不多。
　　所以这一路上，他们基本都能够看到过军队曾经驻扎过得痕迹，越靠近扶风郡的时候，这种痕迹就显得越清晰。
　　只是这次清晰的有些奇怪了。
　　“不对劲，这个痕迹怎么看都不对劲。”陈校尉在非常新鲜的土坑前蹲下来，用从路边随便捡来的树枝在里面拨弄了一下，发现这个坑里面的灰烬最多不超过三天。
　　“三天之内，有一支军队来过这里，而且规模并不小。”他站起身，环顾着四周回坑的数量，非常肯定地说道，“起码有数千人从这里路过，就在三天之内。”
　　这个时候能够从金城县附近路过，桑池有些猜不出他们的身份，但是这伙人的存在意味着现在扶风郡到底是什么情况，恐怕很难预料了。
　　“看来咱们之后要小心一些了，我觉得这些人应该就是朝着扶风郡去的。”桑池看着车轮和马蹄的方向，这跟他们目前正在行进的方向是完全一致的，这就意味着对方的目标应该也是扶风郡。
　　“一时间倒是很难判断出到底是什么人往那边去了，夷人大军中混杂着不少边军，虽然看脚印的大小应该是我们汉人的军队，但是现在也不能排除这是郑江流分出了人手准备追击正在逃亡中的大燕朝廷。”桑池叹了口气，表情算不上乐观，因为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伙人大约是来者不善。
　　“这样吧，左右他们已经从金城离开了，咱们先在金城停留一段时间，等到扶风那边局势清晰了之后再行动。”最终还是桑池做出了决定。
　　他们这次过来本身就不是为了跟两方势力开战的，因此没必要将自己的存在暴露在明面上。
　　于是一行人从金城外曾经有士兵驻扎过的地方离开，走进了如今一片混乱的金城。
　　城中多少还有些百姓在，只不过大多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还有些人衣衫褴褛的瘫坐在路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先前大燕朝廷撤离的时候曾经路过了这里，想必是将能够抢走的粮食全都抢走了，以至于这里的百姓现在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桑池看在眼里，心中分外难受。
　　“原先看宿州城，也只是觉得有些混乱罢了，现在看到金城的样子才知道，原来当时的宿州城已经算情况还好的地方了。”她无奈地叹息着。
　　进城之后，他们这一行人虽然专门打扮得非常低调，但还是引起了城中百姓的注意。
　　原因无他，无论是桑池还是从军中借来的人，都是一副长期能够吃饱饭，营养非常良好的样子，跟现在还留在城中的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自从长安城出事之后，金城中的富商大贾，甚至是小有家资的人都想办法拖家带口的逃走了，现在还留在这里的，都是些原本就非常贫穷的人，在城中也大多居住在贫民窟里，现在遇到了战乱也没什么地方可以逃离躲藏，只能在城中挨日子。
　　不过桑池身边的人比较多，身上也一看都是带着武器的，哪怕他们像是运来了不少的粮食，也没有百姓真的敢上前去。
　　饥饿到底还是没有死更恐怖，这些百姓现在为了活着，哪个不是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那个能惹哪个不能惹。
　　“咱们带的粮食够吗？”桑池环顾了一周之后问道，“我看城中剩下的人也不多了，咱们既然不打算直接去扶风郡的话，不如按照我们之前的习惯，就地落户，建立根据地，开展工作。”
　　“粮食出发之前就考虑到了路上可能存在损耗的情况，多带了一倍的口粮，若是想要将城中的百姓组织起来，应该是足够发放一小段时间的，只不过这附近几座城的粮食大多被抢掠一空，我们的粮食一旦发放完了，后续的事情只怕很难处理。”陈校尉说道，“所以若是没有考虑好后续如何弄到粮食，最好不要放粮施粥。”
　　桑池笑着看向他，“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只不过我要是没有把握是不会说这些话的，只要咱们的粮食能够坚持七日，那么我就能源源不断地弄到粮食。”
　　陈校尉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但是也没出声反驳，毕竟他跟这位桑池姑娘虽然早就认识，但是并不算多么熟悉，尤其是桑池跟着杨明心来到江宁之后做的事情几乎都是暗中进行的，他就更加无从得知了。
　　于是这件事情就算这么定了下来，但是也没那么快就开始执行，至少要先找到一个能落脚的地方再说。
　　金城中的许多院落都因为被抢掠的缘故，大门被生生撞烂了，或者干脆就劈成了好几段，他们勉强在城中找到了一个大门还算完整的院子，临时安顿了下来。
　　几个士兵带着人去修门，而桑池则开始盘算自己应该从什么地方抢点粮食过来，然后就地在这座千疮百孔的城市中开展工作。
　　附近的几个村子估计现在的情况也不会很好，这些人为了粮食是绝对不会放过附近任何一座村庄的，所以这些村子现在还能剩下多少活人都难说。
　　城中的饥民不算少，村落中的百姓估计更是饿死了许多，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起码要准备几个月的粮食才行。
　　桑池来的时候算是未雨绸缪，带上了许多玉米的种子，这种作物很适合在北方种植，大约三个月的时间就能成熟，收获之后便能够解除缺粮的燃眉之急，但是这三个月的时间应该如何熬过去，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只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又打算暂时停留一段时间，那么按照走之前杨明心给她的规划，遇到这种情况时一定要就近进行运动，将新思想和新理念传扬开来的，因此她没有考虑那么多事情，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暂时在金城安顿下来之后，桑池将这里的消息用信鸽传给了杨明心，然后算了算时间，发现已经是选官考试的时候了，想必这个时候江宁城也是特别热闹的。
　　……
　　实际上江宁城大约比桑池想象中的还要热闹，杨明心自己也没想到，这次报名选官考试的人数量庞大到远超她的想象，虽然在开考前就简单统计过数据，但是真的到了考试开始的时候，她从一排排考生的面前走过，才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人山人海。
　　“来考试的女子占到了三成，挺不错的。”芙蕖负责这次考试的后勤筹备工作，此时跟在杨明心的身边低声说道。
　　“这其中大部分是梁姐姐的功劳，”杨明心压低声音，两人出了考场之后才说起了这件事，“她四处宣传，确实来了不少人。”
　　作者有话说：
　　刚刚想放入存稿箱，没想到不小心直接发出去了2333


第79章 饿殍满地
　　梁承月这段时间在江宁城以及附近的几座城市确实做了不少的工作, 她带着自己身边的医女们，从城镇走到乡村，再从乡村回到城镇, 帮助百姓们问诊的同时, 也四处游说那些还没读过书的姑娘们愿意出门读书。
　　当然，这些姑娘们大多都是愿意的, 只是她们的家人却没有那么好说话。
　　杨明心大约知道梁承月这段时间一直在做什么事情, 只不过真的看到那么多女子来考试的时候，才有了比较真实的感觉。
　　“梁姐姐这是将自己失去的十几年, 以最快的速度补回来了。”杨明心带着几分叹惋说道, “若是她没有嫁给杨竟宗，现在也许也是一代名医，四处济世救人，或许已经写出了自己的著作。”
　　芙蕖想了想, 有些好奇地问道，“先前在长安的时候，我基本住在公主府，倒是不知道梁姐姐在宫中是什么样子？”
　　当时在长安的时候，常住在宫中的只有青岫和白芷, 桑池时常行走于宫内宫外打探消息情报，只有芙蕖在公主府帮忙打理事务，平日里并没什么比较准确的消息来源, 因此她是对宫中消息知道最少的人。
　　“其实梁姐姐还在宫里做贵妃的时候，在外面的风评很不好的。”杨明心虽然没亲身经历过, 但是原主的记忆中有这些片段, 其中很多都是包括梁贵妃被外面人认为飞扬跋扈恃宠而骄等等的恶意揣测。
　　“所以她本人性格一直如此吗？”芙蕖想了想, 开口问道, “只是从未听说过她的宫中帮人看病的事情。”
　　“她倒是愿意，只是没人敢让她看而已，”杨明心露出了有些古怪的笑容，“据我所知，还在宫里的时候，她应该只给我把过脉。”
　　这件事杨明心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之前她还在重华宫居住的时候，看梁承月给她把脉那种非常熟练的动作，还以为她在宫中的时候也经常给人把脉，现在看来她顶多是在自己身边的宫女身上试验试验，一般的妃嫔都是不愿意的。
　　而且还在宫中的时候，梁承月的行事风格也没有现在这个风风火火，想到了什么就立刻去做，而且办事非常干脆利落，她那时候反而比较优柔，在杨竟宗面前的时候总是一副温婉的样子，将自己原本的性格深深藏在了心里。
　　大概是因为，那才是杨竟宗所需要的梁承月，一个他宠爱的，对他百依百顺的贵妃，而不是现在这个为了自己的事业奔走的梁承月。
　　一个贵妃的身份和名头让她承担了太多原本不需要自己承担的东西，甚至让她连自己的性格都在深宫之中慢慢的消磨殆尽了，若不是这次有机会离开，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梁承月吧。
　　对于这个自己的“老熟人”，杨明心的心态还是很复杂的，尤其是知道了她曾经的过往之后，那种混杂着同情和其他复杂感情的情绪一瞬间便充斥了她的大脑，也让她算是重新认识了梁承月这个人。
　　第一天的考试很快就结束了，杨明心看着考生们带着各异的神情离开了考场，倒是有些期待到时候看到他们的卷子了，这次考试跟往常的科举考试完全不同，不管是内容还是考试的方式都有很大的区别，主要是考核中加入了很多科学知识相关的内容，虽然之前就发出了复习资料，但是短暂的时间之中到底有多少人能够学会这些东西，杨明心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
　　这边，选官考试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金城附近的村庄里，桑池带着几个人在附近得村落中打探情况，确定这附近的村子还剩下多少人在居住。
　　金城距离长安很近，地理位置在渭河平原上，算是主要的粮食产区，因此这附近的村落非常密集，到处都是种田的百姓，因此这些百姓就算是其中有一部分逃难去了，现在留在村子里的人也不算太少。
　　这一带的人口密度是比较大的，毕竟长安是大燕的皇城，皇城附近的城市自然也因为大量的商贾往来而比较繁华。
　　只是这些村子的百姓都被搜刮干净了粮食，许多人都已经开始吃野菜和树皮了。
　　桑池将两个饿的浑身浮肿的中年男子救了起来，然后被他们领着进入了村中。
　　这个村子叫做刘家庄，村中主要居住的都是刘姓，相互之间也算是沾亲带故，不过真的遇到了现在这种世道，能够逃出去的人自然早就带着一家老小带足了干粮行李逃命去了，剩下还在村中的基本都是老弱妇孺，或者是实在无处可去的人。
　　“我们村子里的人，三四天都没吃过饭了。”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语气虚弱地说道，一边说着，他的眼神一边落在桑池身后拉着的粮食上面，虽然刚刚桑池给了他们一些粮食，但是他们的家眷都还没吃上东西。
　　“放心，我们既然带着粮食来了，就是来救人的，绝对不会让你们饿死。”桑池说道。
　　她的身后跟着一行穿着盔甲的士兵，让这伙人非常的畏惧。
　　乱世之中，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并不能指望人还能维持多高的道德观念，桑池很了解这个道理，因此带着粮食来的时候叫士兵们穿上了齐整的甲胄，倒不是真打算上阵杀敌，只是为了保证自己和粮食的安全而已。
　　再者说，他们这么做也不是没有目的，只是还没显露出来而已。
　　刘家庄是个很寻常的村子，百姓们用茅草和黄泥盖起了一间间屋子，但是其中的大多数屋子显然都已经没人居住了，村口有两个老人奄奄一息地躺着，看到有人过来，像是也没力气再坐起来，只是扭过头来看。
　　桑池看在眼里，心里多少有些难受，于是对她身边那两个壮年男子说道，“你们去把村子里还剩下的人都聚集过来，我们来分发粮食。”
　　听到“粮食”这两个字，原本心中非常忐忑的两个壮年顿时就兴奋了起来，也不管桑池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给刘家庄的人发粮食，因为这些事情都是在保证自己不会饿死之后才需要考虑的。
　　过了一刻钟，一群衣衫破烂的男女老少在村口聚集了起来，桑池叫身后的人打开了装着粮食的车，一股饭食的味道散发了出来，许多人都瞪大了眼睛，目光中带着几分疯狂的神色，但是车边上那些士兵们都穿着一致的甲胄，并且手中都有武器，他们对士兵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因此只是看着，不敢妄动。
　　“各位乡亲父老，不要紧张，不要害怕，我们来自江南，是新建立的华夏国的人，我们知道了这里现在的情况之后，来给各位乡亲救济粮食，我们的车上带了足够的粮食，请大家排起队伍，我们这就给大家发放粮食。”桑池说道。
　　她很清楚，现在说别的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根本就听不进去这些，于是她示意身后的士兵将一个个装着粮食的布袋从车上拿了下来，然后看着那些村民有些茫然，但还是很自觉的排成了一条队伍。
　　士兵们在洛灵丘的帮助下，一边登记每一个留守者的姓名以及家中人数，一边将足够吃上七天的粮食交给了他们。
　　村民们虽然饿的紧，但是真的拿到了粮食之后却表现的非常节省，虽然每个人都根据家中的人口数量分到了足够的粮食，但他们并不敢一下子都吃完，甚至连一天的口粮都只是拿出了一小部分，生怕吃的多了以后就没有了。
　　“大家放心吃吧，之后我们会想办法为大家弄到足够的粮食，直到新一季的粮食丰收的。”桑池耐心地劝说着，只不过大约是饿的时间太久了，村民们没有谁敢相信承诺这件事情，依旧不舍得吃自己的粮食。
　　桑池看在眼里，心中有些难受，但也知道这种情况她是劝不住的，干脆没再劝说，而是在这些村民们吃东西的时候，将洛灵丘统计的名单拿了过来。
　　刘家庄现在还剩下二十五户共七十九人，其中老弱和幼童一共四十一人，剩下的都是青壮年的男女。
　　只是从这个数据中就能看出来，这村子里青壮年能跑的确实都跑了，剩下的老人孩子实在太多了。
　　甚至青壮年男子只有十三人而已。
　　“估计附近其他的村庄也是这样的情况，不过人少也好，我们组织起来也比较方便。”桑池看著名单叹了口气，“若是我们再来晚一段时间，这些老人和小孩估计很难撑过去了。”
　　洛灵丘也满是叹息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将粮食分给他们之后到底是什么样的打算，我们的粮食可不足以支撑太久。”
　　“还能怎么办，打游击！”桑池将这个从杨明心口中学来的词说了出来，“离开宿州之前我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第80章 老人刘旭
　　说起打游击这件事情, 最开始还是杨明心担心桑池会在路上遇到意外情况，才将这个思路告诉她的。
　　虽然说现在各方的局势都还算稳定，但是这年头信息非常不发达, 也许在路上的时候会出现什么事情, 这都是完全无法预料的。
　　这些东西都是能在路上保命的。
　　但是她带着的人终究还是不多，于是杨明心告诉桑池, 在遇到了有可能存在的危险情况时, 就地开始开展工作，在百姓中发展自己的队伍，然后带着队伍以损伤最小的方式打游击，获取自己所需要的资源和任何东西。
　　然后她就将著名的“敌进我退, 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十六字诀传授给了桑池。
　　“这是一位先贤留下的名句，也是我在宫中的时候在一本古书中看到的，你一定要好好参悟其中的道理, 并且运用在这种称为游击战的战术中。”杨明心反复叮嘱着桑池，并且跟她讲述了一些典型的游击战的案例。
　　桑池经常在外行走，稍微了解过之后就明白了这种战法的好处, 于是说道，“我知道了, 到时候我如果遇到什么不对劲的情况, 就用你说的这种办法试试看, 就地开展工作我已经很熟悉了, 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于是到了金城之后，桑池看到这里的情况，以及最近有可能有叛军或其他军队路过这里，因此她果断地采取了杨明心当时交给她的战术，从本地的农村开始，发展自己的有生力量。
　　简单给洛灵丘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游击战之后，桑池看着百姓们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但是都没散开，零落的人群围着桑池，其中有个看上去年纪不小，但像是读过书的老人颤巍巍地问道，“这位姑娘，你刚刚说你是从江南来的，是平阳公主南下的那个江南吗？”
　　桑池精神一震，她还在纠结应该怎么开始介绍自己的来历和情况，倒是没想到这里有人知道他们。
　　“没错，不过平阳公主如今已经放弃了自己曾经公主的封号，创建了华夏国，如今是华夏国的主理。”桑池露出了有点官方但是很温和的笑容，“我们一路北上，就是想要了解北边现在的情况，然后尽量收复失落的土地，让百姓们能够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那老人露出了向往的神情，说道，“老朽原先是在长安居住的，因为长安出了事，才逃难来了刘家庄，因此对南边的事情知晓一二，老朽有一位故友早年从长安城被贬去了江宁，也不知道他如今境况如何。”
　　“江宁？您说的是赵岚”桑池从老人的话中精准捕捉到了关键词，于是神情也变得兴奋了起来，“原来您是赵大哥的故交！”
　　她倒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上熟人，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金城距离长安非常近，先前长安出了事，许多逃出来的人大约都分散在了附近的几座城中，赵岚原先在长安城中任职，自然有那么几位故交，只不过看这位老人的样子并不像是官员，也许是已经致仕，又或许是未曾入仕的大儒。
　　“就是赵小友，如今他在江宁怎么样？”老人着急地追问着。
　　“您放心，如今赵大哥已经接管了江宁城，并且出任了我们华夏国的副主理，负责处理各类国家大事，忙得很着呢。”桑池露出了笑容，她跟赵岚已经比较熟悉了，所以习惯称他赵大哥，但是赵岚在寻常的官吏面前还是很有威严的，因为此人非常不好说话，而且铁面无私，跟谁都不客气。
　　“这便好，这便好。”那老人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了欣慰地神情，然后说道，“老朽刘旭，原本便是金城刘家庄的农户出身，一直在长安城中开办书社，与赵小友甚是交好，他在朝中出事之后去了江宁，我同他便失去了联系，如今知道他要比在长安城的时候还好，我便放心了。”
　　“刘爷爷，您先坐下，我有些事情想要问您。”桑池请这位刘旭老人在一边坐下之后，开口问道，“这金城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在城外看到了新鲜的车辙印记，而且数量很大，像是有一支军队曾经路过，而且就是在这几日。”
　　刘老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捋了捋自己杂乱的胡子说道，“你说的这件事我知道，那支军队是三日前经过的金城，也从我们村子附近路过了，我们担心他们又是来抢粮杀人的，便都躲了起来，我老头已经古稀之年，一条老命没了也就没了，便在路边上远远看着他们，不过他们像是要办什么着急的事情，只是从我们村子附近路过，并没进村，也没停留，我看他们打着柳字旗号，大约是河东柳氏的人。”
　　桑池眉头微微皱起，河东柳氏？这来的可是世家的人，而且旗号直接是柳字，说明这伙人应该是柳氏的私兵。
　　原先她还以为是叛军终于分出人手来追击大燕朝廷，现在看来这个思路好像出现了偏差。
　　只是如果世家在这个时候赶到，扶风郡的情况可就不好说了，也许寒门跟世家已经开始了内斗，现在扶风有可能正处在战乱之中。
　　“看来扶风郡最近不安全，只不过这帮人来的时候应该带了不少的粮食作为支援，倒是能够为我们所用。”桑池心中想的自然是粮食的事情。
　　现在她想要更安全的进入扶风郡，最好是有一股自己的力量在，而她身边只带了三十多人，就算是装备再先进，也抵不过人家千军万马，所以还是要考虑先在金城站稳脚跟才是。
　　刘老听见了桑池的话，倒是很快就明白了她想做什么，于是说道，“这位姑娘可是想要在我们村中征召丁壮？”
　　“爷爷您客气了，您叫我桑池就行，我确实打算招募一批人跟我去抢粮食，毕竟我们带来的粮食只够支撑七天左右，但是就算现在立刻种上我们带来作为种子的作物，也需要两到三个月才能收获。”桑池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你们还能中种豆子，但是豆子的产量实在不足以让你们一个村子的人吃饱饭。”
　　抢粮食对于整个村子的人来说，是维持一段时间生存的最好办法，但是粮食抢到手之后所要面对的问题同样也有很多，只是人总是先要能够活下来，才有资格去考虑后续的问题。
　　“你说是什么粮食只要三个月便能成熟？”刘老倒是从中听出了新的问题，“我们这里的小麦都是一年一季，现在播种，收获也是来年的事情了。”
　　“这种粮食是我们研究所培育出来的，叫做玉米，就是这个，您尝尝看。”桑池带着的干粮里面有今天早上在金城的宅子中煮好的玉米，也算是给没见过这种新作物的人们试吃。
　　江南种植玉米其实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这中间虽然有些玉米慢慢传到了江南其他城市，但是长安这边暂时还没人种植，因为直到去年年底的时候，一大批的玉米收获，才算是有了足够的种子，可以在繁育之余往更远的地方贩卖种植了。
　　“这东西……能吃？”刘老拿着泛着香味的玉米，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应该怎么吃？”
　　桑池从布袋中那过了另外一根玉米，一边吃一边给刘老讲解，边上的其他人也都好奇地看着，于是桑池干脆将袋子里煮好的玉米一人给他们发了一根。
　　“这种作物成熟时间大约在三个月左右，根据各地的土壤和气候环境不同，有微弱的偏差，最快的两个半月就能成熟，最慢的也不会超过四个月。”桑池看他们吃着，便开始介绍玉米这种全新的作物，“如今你们村中的地主员外早就跑了，这些土地全部重新按照村中现有的人口分配一下，然后尽快将这些玉米种子播种下去，这样到夏天的时候，你们就能吃上粮食了。”
　　虽然桑池被杨明心科普过，在北方地区玉米应该是夏收之后再广泛种植的，但是现在人都快饿死了，也顾不上这些东西了。
　　吃过了玉米的人都感受到了饱腹感，又见到了桑池还拿出了玉米面做得饼子和窝头，于是更加明白这种粮食的重要性，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我们之前从没听说过这种粮食。”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妇人说道，“这东西在我们这里能种活吗？”
　　“放心吧，这东西是来自于西域，也是最近才传入的，最开始就是在长安的宫苑中种植，后来才发现能够作为粮食，便开始培育种子，只不过后面遭遇了战乱，所以一直没能普及开来，如今才有机会将种子交给大家。”桑池开始胡说八道。


第81章 一呼百应
　　这种鬼话自然是杨明心交给桑池的, 看她那副熟练编造谎言的样子，桑池觉得她跟自己说的什么从宫中古书上看到的东西，多半也是编造出来哄人的。
　　只不过这话她没敢直接跟杨明心说, 当面揭穿人家的小秘密并不好, 尤其是这人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原来如此，我们尽快组织人将这些玉米种下去, 这样再熬几个月, 我们就有自己的粮食了，好歹能够撑过这一年, 等到明年麦子成熟了, 这饥荒的事情也就过去了。”刘老兴奋地说着，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想必是这段时间村子中因为饥荒死了不少人。
　　“没错，我们这里的粮食足够大家吃七日, 之后的粮食，就需要大家跟我们一起努力了。”桑池总算是带入了正题，“我们打算去柳氏的私兵那里抢粮食，然后拿回来分给大家，只是人手不足, 需要从村中招募人手，若是有想要加入我们，让自己村中的人有饭吃的, 无论男女老少，我们全都欢迎！”
　　看着众人有些畏缩的神色, 桑池说道, “请各位放心, 我们华夏是人民的华夏, 也是百姓的华夏，不会强迫任何一个人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就算没有任何人愿意加入，我还是会带着我身边的这些兄弟去抢粮食的。”
　　她并不觉得自己随便说两句就能够一呼百应，因为百姓们未必愿意相信他们，而且这件事情说白了还是要冒生命危险的，就算再有血性的人，面对这种情况都需要时间进行思考。
　　刘老迟疑了一会儿，很是不解地问道，“桑池姑娘，我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你们能够给我们带来粮食和种子，我们已经非常感激了，但我们的死活原本跟你们毫无关系，你们为什么要为我们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在刘旭的逻辑中，桑池他们送来粮食这样的事情就已经超出了一个远在江南的国家应该做的事情，更别说后面还提供了三个月就能成熟的粮食种子，现在又要去抢粮食，为的就是能够让他们这些百姓渡过难关。
　　可是，如果他们不这么做，也不会损失什么，甚至还会少去很多风险。
　　“这是我们华夏的立国理念，只要是我们到达的地方，哪怕还处在一片黑暗之中，也要在这些黑暗里点亮星星之火，人民，也就是百姓，是我们华夏的统治者，也是这个国家和这片土地的所有者，所以在我们华夏的眼中，任何一个百姓的生命都是至关重要的，我们来到了金城，看到了你们现在处在这样情况，又有一定的力量能够帮助你们活下去，并且获得更好的生活，所以无论有什么危险，我们都会去这么做的。”桑池说道。
　　她说完之后才发现，不知道什么，自己也已经完全认同了这种她原先从未想过的思想和理念，甚至她认为这才是理所应当的，这一年来她看到的和经历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只有看到了这个世界最黑暗最可怕的那一面，看到了百姓们最为凄惨的样子，再看见江南几座城中百姓们安居乐业的生活，她才明白了杨明心对她说的那些原本她并不能理解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百姓的力量可以多么强大。
　　她原先不明白杨明心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在江宁城做那些事情，现在她终于彻底想明白了。
　　只要经历过了这种改变，明白改变前后的区别，就不会认为这种改变是没有意义的。
　　当然，桑池说得这些，没怎么读过书的百姓们其实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有坐在一边的刘老陷入了沉思。
　　“这就是赵小友愿意留在你们那里的原因吗？”刘老突然说道。
　　“赵大哥是我们华夏建国的先驱者，许多事情都是他各处操持，商定具体的政策，选考新的官员等等，他所在的江宁城，如今农村中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家中富庶与否，人人都分配到了同样大小的土地，种植出来的粮食不需要交税，可以自行售卖，或者按照市场价卖给国家。村中办起了学校，所有满六周岁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可以免费进入学校读书，一直读到毕业为止，所有读书人只要达到了标准，都可以参与选官考试，通过考试就能够成为城中的官吏……”桑池开始给村中的百姓们介绍现在的江宁城以及华夏下辖的其他几座城市的情况。
　　围观的村民们听完之后，都是一脸恍惚的神色。
　　“真的人人都可以分到一块土地？”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不可置信地说道，“也就是再没人去给那些达官显贵种地了吗，就像是我们村里之前的刘老爷？”
　　桑池笑了笑，说道，“也就是你们的刘老爷早早就跑了，不然我们来到这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土豪分田地！”
　　之后她又详细地介绍了农村的土地政策以及打土豪分田地的事情，还有如何处理那些手中沾满了鲜血的员外们。
　　那青年听得义愤填膺，当即便说道，“你们是真的为俺们这些百姓考虑的，没把我们当贱民，是真的把我们当人了！我加入你们的队伍，再危险也无所谓，反正我家里爹娘都被那个天杀的刘老爷打死了，我自己又是光棍一条，死了就死了，只要能够给村子里抢来粮食就行！”
　　随着这个年轻人的话音落下，又有几个青壮年开口说话，都是愿意加入到队伍中去。
　　桑池心知他们其实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于是说道，“感谢各位愿意加入我们，在这里我也给大家一个承诺，我会尽最大的可能将所有人都活着带回来，我们是去抢粮食打游击的，不是去送死的！”
　　刘老一直沉默着，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口。
　　“若是我老头子也有用处的话，我也愿意加入你们！”刘老目光坚定地看着桑池，“我是这个村子里唯一剩下的读书人，我听明白了你们所建立的华夏到底是一处怎样的地方，这是前无古人的事情，但我希望你们能够成功，能够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这也是我们的目标。”桑池目光恳切，然后伸出了手握住了刘老的手，“任何一个人都是有用的，永远不要小看人民的力量！”
　　……
　　数日后，杨明心收到了桑池这几日从金城传来的消息。
　　“他们果然已经开始深入敌后就地开展工作了。”杨明心身边正是来商量事情的赵岚，“不过她倒是在金城碰到了一位你的故人。”
　　“金城？”赵岚从桌上的案卷中抬起了头，“莫非是刘旭刘老？”
　　杨明心点了点头，“看来你也猜到你这位老朋友从长安逃回家去了。”
　　赵岚放下了手中的笔，神情有些无奈。
　　“长安城出了那样的事，他能逃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我原先还担心他的安危，只是我身在江宁，也无力帮上什么便没有多问，免得我自己徒增烦恼。”赵岚说道。
　　杨明心将纸条递给了他，然后说道，“根据桑池的说法，世家派兵去了扶风郡，想必是打算跟寒门彻底决裂了，我们去的还是有些晚了。”
　　赵岚迅速看过了纸条，然后算了算时间，说道，“从金城传消息过来也需要几日，现在桑池姑娘应该已经带着人去抢粮食了，若是这样的话，应该能够暂时拖住世家的脚步，让寒门有机会逃离出来，只是不知道杨竟宗会落入谁的手中。”
　　“如果我是杨竟宗，我大概更希望能跟着寒门一起逃出去，”杨明心倒是很清楚这位皇帝的性格，“跟着世家，他迟早是个死，跟着寒门，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世家需要的是一个能够随意掌控的傀儡皇帝，杨竟宗显然不是很好的选择，若是真的留在了世家手中，他只怕出不了扶风郡就要被杀了，但若是能带着寒门离开，陈慕求是个严守礼法的人，很可能会选择暂时留着他的性命，以保证皇室正统，这样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按理说，杨明心应该更希望他能够被世家在乱中弄死，但是她现在倒不是这么想的。
　　寒门的官员们还有些可用之人，而且大多出身于寒微，更容易与百姓共情，也就更容易接受自己的政治理念，从而成为华夏这个新生政权的助力，所以想要让寒门愿意南下来到江宁，就必须要让杨竟宗跟着他们逃出来，并且以保证安全的名义来到江南地区。
　　至于进入了江南之后，杨竟宗就可以随便死了，因为在这帮寒门的眼中，她这个曾经的大燕嫡出公主就算是自立为王了，也还是所谓的正统。
　　面对这帮脑子还不清楚的儒生们在这种时候就是需要一些特别的手段，等到人来了，这些跟思想解放有关的工作再慢慢做去就是了。


第82章 战斗准备
　　正如杨明心和赵岚所猜测的, 此时的桑池正带着一群人，悄悄摸到了几日前从附近村庄路过的柳氏私兵的队伍后方。
　　她这段时间以来都在附近几个村子做工作，有了刘家庄的成功之后, 剩下的几个存在就显得异常顺利, 因为刘家庄跟附近几个村子多少都有些姻亲往来，交流起来比她自己干说要方便很多。
　　粮食逐渐散发了出去, 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加入桑池的队伍。
　　只不过五六日的时间, 桑池手下就从三十多个人，变成了将近一百人。
　　这其中有四十多个人都是各个村子自愿加入他们的丁壮, 剩下的便是一些一看就经常下地干活的农妇, 还有些须发斑白的老人。
　　桑池考虑了一下，没有让几个报名的十二三岁少年加入他们。
　　现在没有缺人到这个程度，而且她实在不想看着这么小的孩子陷入那么危险的境地。
　　这几天时间里面，桑池带着洛灵丘在附近的村子和城中散发粮食, 并且招募同行者，而陈校尉则带着几个人将那支打着柳氏旗号的队伍的行踪摸得清清楚楚。
　　“这望远镜是真的好用，早些年没有这东西的时候，想要弄清楚他们营盘中的结构，只能摸到营里去, 太危险了。”陈校尉跟手下几个士兵躲在远处的山坡上，都举着望远镜观察下方营盘的情况。
　　“校尉，这个位置应该就是粮仓了。”其中一个斥候眼睛很尖, 一眼便看出了粮仓所在的位置。
　　不是特别靠近外围，附近还有一些营房作为守卫, 很难偷偷摸摸全都带走。
　　“这种结构, 只能打个声东击西了。”陈校尉的眼中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柳氏这支私军虽然并不是正规的大燕军队, 但是从营盘的修建方式，以及内部的结构能够看出来，统御这支队伍的将领应该是位经验丰富的将军，不会犯什么低级错误。
　　“那边应该是武器库，若是声东击西，不如装作要去抢夺武器？”另外一个士兵试探着说道。
　　“于他们而言，武器并没有粮食重要。”陈校尉否定了这个办法，而是说道，“既然要偷营，我们这些明处的人不如擒贼先擒王。”
　　他拔出了悬在腰间的长剑，指向了军营中最为显眼的一座军帐，那是中军大帐。
　　“这倒是好办法，只是我们若是偷袭中军大帐，只怕是很难全身而退啊。”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士兵有些担忧地说道，“这次跟着桑池姑娘出来的人也就三十多，我们要是都折在了这里，之后桑池姑娘他们怕是会很危险。”
　　“你手里的远距离武器是拿来看得？”陈校尉非常无语地说道，“谁说让你们直接冲上去了，长点脑子！”
　　那士兵此时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这东西我接触时间太短了，还没习惯呢。”
　　陈校尉倒也没再继续说他，这种新型的火器一直都在不断的进行更新换代，别说这些士兵了，就连他也是才接触到一些新制造出来的火器。
　　“走吧，地图画好了。”一个比较沉稳地声音说道。
　　陈校尉身边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左右的人，手中拿着一张地图，上面是这支军队营盘的详细位置分布。
　　“从下面军营的规模来看，驻扎的人数大约在3000人左右，”陈校尉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说道，“也不知道柳家到底是什么时候养了那么多私军，不过他们盘踞河东那么多年，倒也不算怪事。”
　　虽然大燕是紧紧盯着这些世家，并且尽可能提拔寒门，打压世家势力，但是这些人在自己的地盘上经营了数百年，底蕴自然非常深厚，皇帝担心真的对他们下了死手可能会导致这帮人谋反，所以一直都是缓慢打压，试图分割蚕食。
　　但结局是他们依旧谋反了。
　　回到了金城他们暂时居住的院子后，陈校尉找到了刚刚回来不久的桑池，说起了军营的情况。
　　“带了三千多人过来，肯定不是为了抵抗夷人大军的，就这点人手还不够那些夷人砍。”桑池听了有关人数的分析之后，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肯定是世家找来准备跟寒门彻底闹翻的，其实这件事我们是可以利用一二的，世家现在应该是很需要依仗这支队伍，他们的人在长安城的时候都被夷人打没了，剩下的只是残部，其中混杂了各方势力，根本不能为他们所用，所以这3000人现在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若是如此，我们倒是可以在抢劫粮仓的同时，尽量给他们最大的打击。”陈校尉说道，“我远远观察了一下他们的操练情况，发现这支军队并没有统一的盔甲，很多人身上的甲胄非常单薄，而且像是并不常接受统一训练，只是人多势众而已，大约是世家这一小段时间里面临时凑起来的，应付如今扶风郡留守的残军勉强够用，但是战斗力并不强劲。”
　　“所以我们的一百人或许可以对他们造成更大的杀伤？”桑池问道。
　　“我们来的时候带着许多火器，杀伤力很强，使用范围也比较大，如若尽量烧毁营帐，并且抢走所有粮食的话，也许就能让这支队伍彻底失去战斗力。”陈校尉冷静地说道，“但是对我们来说也是有风险的，毕竟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却只有百余人而已。”
　　桑池笑了笑，“那倒不是大问题，我们的人里面本地人可多了，到时候一个本地人和一个士兵结成一对，撤离的时候由本地人带你们走山间林中的小道，悄无声息地来，神出鬼没的走，这样能够最大程度保证大家的安全。”
　　这就是她就地开展工作的主要原因，没有人比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本地人更熟悉当地附近的地形环境，尤其是这支世家的队伍在经过这附近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停留过，对环境相对来说比较陌生。


第83章 一位神枪手
　　至于这些当地人, 他们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百年之久，大燕在这次战乱之前长期处在比较稳定的状态中，所以这些村镇中的人口变动很小, 因此对于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 他们就显得更加熟悉。
　　而这附近的地势虽然算不上非常复杂，但是依旧高低不平, 也有河流和树木广泛的分布着, 桑池自己在这里待了这么许多天，也只是记得这个村子大致的道路情况, 那些不经意间被人走出来的小路, 除非是从小就生长在这里，否则不会有人知道。
　　至于河东柳氏那支私兵，他们是不可能在长安城附近生活过得，大约都是河东的百姓。
　　“既然如此, 我倒是有比较清晰的退敌之策了。”陈校尉想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始开口说道，“按照我们现在的情况，最好是能够分成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我带队, 佯攻中军大帐，以最多的火器制造出一大股军队偷营的假象，并且尽量制造出强大的烟雾, 让对方分辨不出我们到底有多少人，另外一队就由桑池姑娘带队, 主要带着没有什么战斗力的村中丁壮, 任务是最大程度抢夺粮食。”
　　桑池思索了一下, 认为陈校尉的这个安排没什么问题, 只是担心地问道，“你们那边人手并不多，若是遇到危险准备如何撤离？”
　　“无妨，我们这次带来的火器能够在远处进行攻击，我们会尽量不进入营帐的内围，我带上一些对附近道路最为熟悉的当地人，你们那边成功之后就赶紧发出信号，我立刻带人撤离。”陈校尉像是深思熟虑过了，桑池并不是熟悉军事的人，只是简单地从杨明心那里学习到了一些技巧，因此对陈校尉这种专业人士做出的建议是不会干预的。
　　于是她说道，“既然如此的话，我们就按照这个计划行动，粮食缺口已经迫在眉睫，没有时间给我们继续从长计议了，所以今晚就是最合适的行动时间。”
　　陈校尉之前也猜到了会是今晚行动，因为桑池并没有对他隐瞒现在队伍中粮食的储存情况，他知道粮食已经快要告罄了，不仅仅是这些百姓们，对于他们来说，今天晚上这一仗也是非常重要的，若是抢不到粮食，那么他们也只能跟着一起饿死。
　　好在今天陈校尉在远处观察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流逝这支军中的士兵们看上去都很瘦弱，像是许久没有好好吃过饱饭的样子。
　　这只队伍如果真的是临时被征召出来的，那么里面的士兵应该大多也是寻常农人，如今这个世道，农人想要吃饱饭都是非常艰难的，更别说什么营养搭配的事情了，原先在江宁的时候，杨明心还专门拨了大量的银子给府兵们改善伙食，一日三餐都是白米饭或者大馒头，陪着各种肉类和蔬菜，营养非常丰富，因此这些府兵无论是个头还是身材都要比今日见到的那些私兵健硕很多，真的正面冲突起来，若是被数十甚至上百人包围，他们都有信心能够冲出去。
　　……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夜幕在桑池的等待中缓缓降临，她先前也去过了柳氏私兵扎营的地方，看过了陈校尉手下的士兵画好的等高线地图之后，她对这附近的地势有了一定的了解。
　　“咱们一会儿就在这个山谷中等消息，那边的信号一旦传过来，我们就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那边巡逻的十几个人，然后冲进去抢粮食。”桑池的身后是五六个士兵以及一大群百姓打扮的人，这些人的身上都背着一个巨大的背篓，那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抢走粮食专门准备的东西。
　　在人群的后面，有几辆板车安静地停放着，那是等着一会儿以最快的速度将抢来的粮食运走的工具，毕竟把粮食背着跑一小段路还算比较容易，但是想要运回村子里可就很困难了。
　　只不过用这种车子运粮食也是存在风险的，那就是车辙的痕迹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发现，所以在村□□走粮食之后，她还要负责将这些地上的车辙印清理干净，以免被人发现那些粮食是被什么人抢走的。
　　“桑池姑娘，这几个巡逻的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干掉他们的。”身后，一个手中拎着长柄火器的士兵非常自信地说道，“我的枪法就算是在整个华夏军中都算是厉害的，哪怕是在这样的光线条件下，也很少会偏离目标。”
　　桑池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说话的居然是个姑娘，这姑娘的声音有些粗，一时间居然没听出来。
　　她从宿州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女兵，因为军中的女兵数量并不算稀少，杨明心当初招募府兵的时候要求一直都是男女均可，只要是达到了招募标准都能够正常入伍，只不过桑池并不知道这个姑娘的枪法居然那么厉害。
　　“那就交给你了！”她拍了拍那个女兵的肩膀，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之前对军中不熟悉，并没有听说过你。”
　　“桑池姑娘，我叫韩杉，杉树的杉。”那姑娘发出了非常爽朗地笑声，“你放心，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桑池还想再和她聊几句，却猛地听到了远处一阵剧烈的爆炸声，能够在这里听到这种声音，只能是陈校尉那边已经带着人动手了，他们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大家都准备，一会儿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并且以自己的安全为核心，若是遇到有士兵想要袭击你，那就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粮食虽然重要，但是你们的生命才是最珍贵的。”桑池最后叮嘱了一遍之后，就凝神静气，目光紧紧盯着西南方向的夜空，随时等待着陈校尉那边传来消息。
　　中军大帐遇袭，就算是再重视粮草的安全，这些士兵也会不顾一切前去支援，因此等到人都离开之后，动手的时机就到了。


第84章 炸断河道
　　桑池此时显得异常谨慎, 因为她身边的人并不多，而且这些农户们之前都没经历过什么军事训练，遇到危险几乎没有什么逃跑的可能性。
　　她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 确定原本守在粮仓附近的人被叫走了大部分之后, 才朝身后挥了挥手。
　　跟着来的人自然都心领神会，一行人在硝烟中游走着, 很快就到了粮仓附近, 而远处的爆炸声并没有消失，韩杉手中端着火器, 在爆炸声的掩护之下, 精准的射杀了剩余的巡逻士兵，他们这里的动静非常小，被爆炸声掩盖之后，根本没有人能注意到。
　　桑池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 确定安全之后，就叫身后跟着的农户们开始装粮食。
　　其实之前探查的时候陈校尉就说过了，这个军营中的粮草根据他们观察的情况来看算不上非常多，因此搬运起来速度也很快，远处的爆炸声还没完全消失, 枪声也在爆炸声中不断响起，桑池和韩杉身上都没有背东西，韩杉手中平举火器, 神情非常警惕，随时准备对付意识到粮仓可能出问题的士兵, 而桑池则举着望远镜四处观望, 中军大帐的位置目前还是一片火光, 看不出里面的具体情况, 但是桑池这边的人已经动作飞快地将粮仓中所有便于携带的粮食全都装在了自己身后的背篓里面。
　　“桑池姑娘，我们都装好了！”一个壮年跑过来对桑池说道。
　　“撤！”桑池倒也很果断，她注意到了有人已经开始意识到粮仓可能存在危险，正在带人回防了。
　　他们设计的抢粮食操作无非就是打一个时间差，所以桑池根本不打算过多停留，看着身后的人背着和抱着粮食迅速撤离，她和韩杉走在最后，在韩杉用火器杀死了几个跑在最前面的士兵之后，桑池用火折子点燃了手中的火器，然后猛地向后跑了一截。
　　“你赶紧往后撤，我来收拾残局。”她冷静地说道。
　　韩杉是个军人，在这种时候丝毫不会犹豫，头也不回的朝着后方冲了过去，桑池将手中的火器朝着追兵的方向猛地扔了过去。
　　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她隐约听见了惨叫，但是并没有回头。
　　此时，抢了大量粮食出来的众人已经将粮食卸在了平板车上，然后按照之前预定的路线，从附近的山林中四散分开，车辙隐约在林间留下了一些痕迹，但是随着众人深入林中，这些痕迹也就逐渐消失了。
　　桑池叫过来韩杉，说道，“你去那边，按照我们早上说好的地方，将那条小河炸开！”
　　韩杉早上就跟着桑池在附近踩过点，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地方，两人在树林之中分散开来，然后来到了一条小河的两侧。
　　这里是早就定好的炸点，用来炸断河道，让这条在山中的小河临时改道，将他们刚刚路过那片山林淹没，这条河的水虽然不大，但是将土地上的车辙痕迹彻底冲干净还是绰绰有余的。
　　随着两人默契地爆炸声，河道果然被炸断了，河水朝着地势更低的地方冲了下去，也阻拦了追兵的脚步。
　　桑池看到事成，并不多停留，而是迅速钻进了河流上游的树林之中，从一条几乎无人知晓的小路中离开了军营附近。
　　之前她和陈校尉的约定就是不用等到对方出现，自己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就直接离开，因为汇合会增加许多风险，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这条小路桑池先前踩点的时候走了两次，这次倒也是轻车熟路，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她还是爬上树用望远镜观望了一下军营的情况。
　　火器带来的硝烟已经基本消散了，隐约能够看到几个士兵从军营中出来，但是被炸断的河流挡住了去路。
　　看来陈校尉那边应该没出什么问题。
　　她再次确认过之后，才从树上爬了下来，然后放慢了速度，沿着小路回到了村子里。
　　此时的村中，板车正集中在一起，村民们将粮食都卸了下来，然后打开看里面究竟是什么粮食。
　　“这支军队的伙食还真是一般。”桑池过来的时候听见洛灵丘说道，“以杂豆和陈米为主，这陈米都是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货色，虽然不是不能吃，但味道肯定非常糟糕。”
　　“洛姑娘，对我们这些穷苦人来说，有的吃就很不错了，我们不挑剔的。”村子里的一个大妈笑着说道，“只是这么多粮食，我们肯定是吃不完，你们准备怎么运走？”
　　桑池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便说道，“粮食我们不打算运走了，就先藏在咱们村子里，我到时候将附近几个村子还有城里剩下的人全都组织起来，那些士兵被咱们抢空了粮食，饿着肚子能做出什么事情你们也是知道的，所以村子咱们是暂时不能待了。”
　　村中的人们都有些无奈，但也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桑池在回来的路上就选好了几个可以临时驻扎的地方，到时候可以看情况跟这些士兵周旋。
　　只是她环顾四周，发现陈校尉居然还没回来。
　　“陈校尉还没到吗？”她问洛灵丘。
　　“没有，我是带着村民们最早回来的一批，一直没见到他们。”洛灵丘说道。
　　桑池临走的时候是给空中放了信号的，想必陈校尉肯定能看到，那么他们此时还没回来，应该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情况，以至于绊住了手脚。
　　只是此时他们也只能按兵不动，等待着陈校尉自己回来。
　　……
　　桑池那边的战事非常猛烈，相比起来，杨明心在江宁城倒是比较安定，但是安定只是暂时的，军队休整了一段时间之后，已经基本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这就意味着，可以继续将南边的城市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这件事情杨明心已经筹划了很长时间，此时正好选官考试结束了，她一边看着阅卷之后报上来的人选，一边跟赵岚还有白静斐定下了面试的相关事宜。
　　这次的选官考试报名的人数非常多，但是需求的官员数量却远远没有那么大，因此在第一轮笔试结束之后，后续的面试情况将很大程度上决定有哪些人能够留下来，进入最后一关的审查环节。
　　杨明心根据现代的考试模式，在面试之后加上了审查环节，主要是审查这个人是否可能是其他势力的卧底。
　　现在这种时候，将任何事情做得慎重一些都是应当的，因此杨明心定好了比较严格的审查标准，并且交给了白芷。
　　“目前情报汇总这方面的人手有些少，但是做这件事情需要绝对信得过的人，所以这次招考并没有给你们部门增加人手，希望你能理解。”杨明心有些抱歉地看着白芷，然后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一定的权限，你可以自己选择并且发展你认为可以信任的人，并且在报给我审查结果之后选择是否录用，你们那里的人总是要补充的，毕竟之后一段时间，需要你们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白芷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心中还是希望能够增加一些人手的，听到杨明心这么说，心中自然高兴，于是说道，“您放心，这件事情我回去就开始处理，我们这里需要的人是越多越好，我会长期考察一部分我觉得可以信任的人，若是没什么问题，就给您一个详细的报告。”
　　杨明心对白芷做事是绝对放心的，于是这件事情算是说完了，几人开始讨论接下来的战略方向。
　　她站起身，指着被红线圈起来的几座城市外面的城市符号。
　　“咱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可能以非战争的方式将附近的几座城市拿下来，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她一边说，一边将地图上的几座城市圈了起来，“这些城主或许是不想将城市交给我们的，但是他们治下的百姓现在都知道我们这里是什么生活情况，已经对他们城市中的主官非常不满了，一旦主官死了，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我们有很大的可能性兵不血刃拿下这几座城市。”
　　目前至少在江南一带，杨明心治下的城市是什么状况已经是人尽皆知，百姓们有着最为朴素的思想，那就是谁对我好，我就愿意跟着谁走，见到江宁城和附近几座城市的百姓日子过舒心，附近城市的百姓自然是心中羡慕，恨不得杨明心立时就能将他们所在的城市拿下，好让自己也享受那样的生活。
　　当然，这也有杨明心专门将人散出去，在各地传播舆论的功劳，毕竟在这个相对来说比较闭塞的时代，想要获得其他城市的信息，尤其是详细的信息并没有那么快，而杨明心则叫人出去散播舆论，加快了这个速度。
　　她在舆论中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实话，都是现在自己治下百姓们所享受的各种福利和政策，倒是并没有作假来骗人。
　　杨明心非常了解舆论和宣传的重要性，因此她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四处散播着舆论，并且逐渐掌握了一些城市的宣传渠道和舆论走向，所以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将各类消息送到百姓们的手中。
　　“按照这几座城市的守军情况，就算是想要抵抗只怕也没什么抵抗之力，他们的主力先前长安出事的时候就被世家调走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而已。”陆惊尘这段时间已经摸清楚了附近几座城市的守军情况，然后说道，“江南一带虽然不是所有城市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但是运河已经被我们拿下了，他们想要得到增援并不容易，所以我觉得不战而胜是很有机会的。”
　　这也是杨明心的想法，这些城市并不值得她大费周章的围城拿下，因为这段时间她随时都在监控着夷人大军的走向，这些人拿下了东都洛阳之后，已经开始朝着江南的方向进发了，这不算意外，毕竟现在这个季节，夷人大军的粮食储备肯定不算多，就算是在长安城以及附近几座城市搜刮过了，想要保障那么多士兵的吃穿，粮食也还显得有些匮乏，这个时候就需要南下来抢夺江南这几个被称为大型粮仓的城市了，拿下这些城市之后，他们才能够有足够的粮食来维持军队的正常运转。
　　杨明心对此事心知肚明，只是最近科技的研发正处在最紧要的关头，如果新的科技能够顺利研发出来，她就不会再畏惧攻城的事情了。
　　商量好了这几座城市应该如何处理的对策之后，陆惊尘带着人悄悄离开了江宁，向附近几个城市渗透。
　　他们打算将城中的主官暗杀，之后趁着城市内乱的时候挑起城中百姓的群情激奋，这样就能里应外合，不用一兵一卒拿下这几座城市。
　　江南地区的城市还有好几座没有拿到手，附近的城市则更多，从目前来看，扩张的速度其实有些慢了。
　　会议散会之后，杨明心照旧带着芙蕖和暂时没事的青岫去了研究所。
　　“这边的研究所现在到底是什么进度了，你之前说马上就能研究出来了，所以到底有没有研究出来？”青岫缠着杨明心问道。
　　“试验进入到了最后一个阶段，具体是什么情况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杨明心一边走一边对她解释着，“这几天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没从实验室里面出来过，我都害怕他们整天这么熬，会不会把自己熬猝死。”
　　这可不是杨明心开玩笑，这里面的几个人年纪最大的已经六十多岁了，这在古代可是非常危险的高龄，要是出点什么事情，也没有急救设备来救他们。
　　于是三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研究所，里面的人来来往往的，都是一副非常忙碌的样子。
　　杨明心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其中的一座院落，看到里面有几个人围在一起，不知道正在看什么东西，都是一副非常入神的样子。
　　这种时候能够让他们凑在一起围观某样东西，那就很有可能会是好消息了，杨明心精神一震，这些人之前的时候在她的帮助下已经完成了对发电这门技术的理论突破，并且开始根据现有的科技水平考虑应该如何将这门暂时存在于纸面上的技术尽快在现实中制作出来，后续的事情杨明心这种对机械一无所知的人自然是完全帮不上忙的。
　　这段时间从各处吸收来的优秀匠人和对各类科学有研究的书生们聚集在一起，都是在考虑应该如何将发电设备设计制造出来，杨明心见过了好几版的设计图，每一版之间的差距大的都像是重画。
　　之后她有一小段时间暂时没有关注那边的情况，直到三天前，郑师傅才送了好消息过来，说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突破口，现在正在研究如何制作，等到成功了之后就能够小规模的进行试验性发电了。
　　想要一口吃出个大胖子并不现实，因此杨明心也没指望他们能够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中搞出什么能够支撑多少城市的大型发电设备，能够制造出一个最简单的发电机，并且点亮一个小灯泡就算是胜利。
　　虽然这个时候连灯泡是什么东西都还没人知道。
　　三人很快凑到了那群人的附近，杨明心清了清嗓子，总算是引起了这群围在一起的人的注意力。
　　“原来是主理，正好你们来了，快来看我们刚刚制作出来的发电设备。”郑师傅正在人群的核心，他站起身，先是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腰，然后才对杨明心说道。
　　边上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开了，那样东西也出现在了杨明心和她身边的青岫与芙蕖眼前。
　　这东西跟她记忆中的发电机样式差距有些大，不过这是很正常的，这里的工匠并没有见过现代的发电机到底长什么样子，他们所做的仅仅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制造一样东西，所以设计制造出来的发电机跟自己习惯的原产于西方的发电机不相同，毕竟这是一群来自中国的工匠，他们的建造习惯和设计思路自然是更加偏向传统的器具。
　　“这是师傅用玻璃和上次您说的钨丝制作出来的灯，现在已经能够点亮了！”其中一个年轻的书生非常兴奋地说道，“我要是走就有这样东西，晚上看书的时候绝对不会把眼睛熬得生疼！”
　　果然，他们第一时间都感受到了这种新型的照明设备会对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变。
　　“很快就能用上的。”杨明心看着有些昏暗的灯光，心中破有些感慨，来到这个时代一年多之后，她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再次见到了电灯，虽然还是最原始的版本。
　　“这是我们刚刚试验成功的机器，不过其中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不过我们已经彻底弄明白了其中的原理，之后就是调整一下外部形状。”郑师傅说道。


第85章 混入军中
　　“辛苦你们了, 这东西在之后的用处是非常大的，我希望你们能够尽快将东西设计定型。”杨明心露出了认真的神情，“夷人大军现在虽然距离我们还有一段路程, 但是你们应该也知道, 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算多了，得尽快将能够保护我们城市安全的设备建造出来。”
　　“您放心, 这东西能够对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又能够做什么用，我现在完全清楚了。”郑师傅说道, “之后这段时间我们会尽量多制造一些稳定发电的东西出来, 还好老于他们那边的内燃机制作出来了，要是让我们用人工来发电，只怕是很难保持稳定。”
　　老于就是之前杨明心安排去研究内燃机的那一位，在现在这种科技发展需求非常大的时候, 杨明心并不可能将鸡蛋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内燃机和电力两条线同时进行，本身就是她为了保障安全而制定的计划，毕竟无论是内燃机还是电力，只要其中有一项能够突破, 都能够给她带来御敌的强大信心。
　　运气不错的是，目前这两项技术都有了新的突破，虽然还没达到能够直接应用的标准, 但是已经成功的进行了一部分实验，至少证明了这项技术现在已经研发出来了。
　　“等到战争结束之后, 这东西也能够让我们的城市在夜晚亮起来。”杨明心想起了自己曾经看烦了的那些霓虹灯, 现在心中倒是有许多的思念, 只可惜来到了这里之后就必然回不去了, 那些现代的生活就只能作为曾经的回忆，永远的藏在自己的心中。
　　“整座城市如果都能在晚上亮起来，那么我们晚上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至少看书都能看到深夜。”其中一个书生应该是非常喜欢看书，他畅想了一下之后的生活，露出了一个憨傻的笑容，像是已经沉寂在其中。
　　看过了这边的技术开发情况之后，杨明心总算是稍微安心了一些，只有掌握足够先进的科学技术，才能够让她有充分的安全感，倒不是说她手下的这群士兵只有依靠先进的科技才有可能大胜仗，只是她希望能够在战场上少死一个是一个，那都是她治下的人民，很多也都是年轻人，应该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死在了战场上，对他们的家中也是很大的打击。
　　其实平心而论，杨明心并不喜欢战争环境，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来到大燕面对的不是要是去年的那副情况，只是如果没有什么求变的机会，只怕她想要搞任何的变革都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由不得你自己做选择。
　　“算了，不想这些了。”杨明心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带着芙蕖和青岫离开了研究所，路上，她对芙蕖说道，“最近桑池那边的情况不太好，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放心吧，桑池是我们几个里面脑子最聪明的人，肯定能够想办法应付现在的局面。”芙蕖倒是对桑池很有信心的样子。
　　她们几个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想必彼此之间会更加了解，杨明心虽然对桑池也有所了解，但是终究不如她这个几个日日相处的姐妹。
　　……
　　实际上杨明心听到的消息也没错，桑池现在的情况确实不算好，原因倒不是被那支私兵找到了是他们抢了粮食，而是陈校尉居然就这么绑着这支柳氏私兵的主官，来到了村子里。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看着被打晕了之后扔在地上的中年将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对陈校尉说些什么。
　　先前虽然也有擒贼先擒王的想法，但是桑池没想到陈校尉居然真的能够成功。
　　“这家伙那个时候正好没在大账里面，被我们偶然遇到了，既然给了我们机会，那绝对不能放过。”陈校尉笑着说道，“所以我么就把这人绑来了，想必他们军中现在已经处在了群龙无首的状态，失去了能够指挥他们的人，那些人一时半会找不到我们的。”
　　桑池虽然很想说军中应该也有副将在，不过这支军队本身就是临时组织起来的，根本算不上训练有素，因此那边的副将到底能不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且领兵出来寻找主帅的下落，还是一件未知数。
　　“算了，拿下就拿下了，只是这人你打算怎么处理？”桑池开始头疼这个问题，带着这家伙不管去什么地方都不安全，还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我们也许可以用者为主帅跟他们做些交换之类的？”陈校尉虽然将人抓回来了，但是怎么处理这家伙其实也没想好，尤其是这人现在还在昏迷之中，也不知道之后还需不需要把他弄醒。
　　“如果是他的话，我倒是还有些别的想法。”桑池想了一会儿之后，终于露出了计上心头的表情，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将军说道，“他暂时不需要醒来了。”
　　因为此时她希望能够去扶风看看情况。
　　扶风郡中最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比较明确的消息了，但是里面同样没有发生什么内乱，像是在酝酿一场狂风暴雨，而此时就是最后的宁静。
　　桑池希望自己能够在暴雨开始之前进入扶风郡，从而能够将自己的力量发挥到最大。
　　只是这件事情需要尽快做出一个决断才行。
　　“这样吧，灵丘，你就在这里带着这些百姓们，陈校尉，你留在这里配合他们，韩杉，你带着这个将军，换了衣服跟我走。”
　　韩杉虽然不知道桑池到底准备做什么，但还是听话的换了衣服，并且将火器藏在最贴身的地方，以免被人发现。
　　两人换上了农妇的打扮之后，就一点都看不出像是从军中出来的人，尤其是韩杉也是长安附近的人，口音跟桑池很相近。
　　“走，咱们去柳氏军营逛逛。”桑池倒是不担心安全问题，让韩杉架起了那位柳氏将领之后，便离开了村子，并且嘱咐好陈校尉，按照之前的计划，带着村子里的人撤离。
　　走出村子之后，韩杉才有些不解地问道，“桑池姐姐，咱们真的要去他们的军营吗？”
　　桑池点了点头，“没错，我们需要想办法混进扶风郡去，就必须要跟着这支军队，我估计现在城中的情况应该不太好，想必这支军队很快就要入城了，虽然他们丢失了粮草，但是短时间内还是有战斗力的。”
　　韩杉点了点头，也大概明白了桑池为什么一定要将这个人送回去。
　　两人架着这位身材高大的将军来到了军营门口，很快就被巡逻的士兵发现了。
　　那几个士兵先是看到了将领，喊了一声“柳将军”，之后才注意到了桑池和韩杉。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见到是两个年轻姑娘，又是一副村妇打扮，这几个士兵倒是没有非常紧张，甚至也猜到了几分。
　　“这位军爷，我们是村中的村民，采草药的时候意外遇到了这位昏倒在地上的军爷，听他嘴里已经在说什么河边之类的话，我们就想办法找过来了，没想到真的找到了你们。”桑池估计加重了一下自己的口音，使自己非常像个本地人，这才带着几分颤抖开口。
　　“原来是你们两个救了我们将军，快进来吧。”那士兵对她们倒是没什么警惕，很快就叫人将柳将军服了进去，顺便也叫桑池和韩杉一起进来了。
　　“你们是在什么地方遇到我们将军的？”将人安置在了床上之后，有个文官打扮的人将两人叫了出来，然后问起了柳将军的事情。
　　“就是在那座山脚下。”桑池看都不敢看那个文官，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我们两个经常在那里挖野菜，最近家中实在是没什么饭吃，所以很早就去那边挖野菜了，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这位军爷。”
　　这是陈校尉告诉桑池的，他们当时就是从这座山脚下带着这位柳将军跑了。
　　“原来如此，”那文官见地方对的上，又看到桑池和韩杉都是两个年轻的小姑娘，在军营中一副非常瑟缩的样子，便说道，“你们两位不用害怕，暂时现在这里住下，等到将军醒了之后，你们就可以离开了。”他的语气虽然温和，但是桑池和韩杉还是在他面前露出了非常惊恐地神情。
　　“我们不能走吗？”桑池带着颤音问道。
　　“暂时还不能，不过你们放心，等到将军醒来之后，自然会补偿一些银两给你们，不会叫你们吃亏的。”那人说道。
　　桑池听到银两之后，神情微微有了变化，只是抬起头又看了看附近的士兵，再次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那人知道桑池和韩杉都是没见过市面的农妇，倒也不生气，只是叫人带着她们去了一间收拾好的帐篷。
　　进入帐篷之后，桑池的神情迅速变得冷静了下来，她一边观察附近的环境，一边说道，“刚刚那个说话应该是营中的主簿之类的角色，总之现在他在营中发号施令。”
　　韩杉也点了点头，“刚刚来的时候我看到了，营中的情况还是有些混乱的，只不过看他们这个样子，粮食应该还略有剩余，至少刚刚应该是做了饭。”
　　“是有剩余，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将所有东西都带走，大约给他们留了两三成的粮食，够吃上一小段时间，但是绝对不长久。”桑池说道。
　　当时的情况比较紧急，想要将所有的粮仓一网打尽本身也是不现实的事情，因此为了安全起见，她只是将方便拿走的全都带走了，剩下的就没有去管。
　　“那么我们应该要在军营中居住几天了。”韩杉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这里应该待不久，扶风郡那边安静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现在到了该有些动静的时候了。”桑池很是笃定地说道。
　　果然，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柳将军虽然还没醒过来，但是大军已经开拔了。
　　“柳将军应该是因为头部受了伤，所以一直昏迷不醒。”军医对那位姓高的主簿说道。
　　“我猜也是如此，毕竟柳将军的脑后有那么大的一处伤，虽然没伤着姓名，但是一时半会醒不来是正常的。”高主簿早就看过了柳将军的身体，对他头上的伤口有自己的判断，于是说道，“这样吧，你们两个都是姑娘，比我们这些粗人心细，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们贴身照顾一下将军，等到将军醒后，自然少不了给你们的酬劳。”
　　桑池和韩杉自然是满口答应，并且听到钱的时候已经露出了兴奋的神色，高主簿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
　　只不过能够进入这位柳将军的大帐，并不意味着就能够随便探查，毕竟她们两个现在应该还没有完全被信任，所以行事的时候要尽可能的小心。
　　所以桑池这几日就真的老老实实照顾这位被他们下了药的柳将军。
　　其实这家伙并不是因为头部的外伤而导致的昏迷，而是被桑池下了药，这种药物来自于梁承月的秘方，原本送来是给桑池防身用的，只是没想到会用在这种地方。
　　那是一种类似于麻沸散的药物，按照杨明心的说法，这东西叫做“镇定剂”，原先梁承月给桑池的时候，杨明心告诉她这东西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给人下在水里，然后让它好好睡一觉，一时间半会儿醒不过来，这样自己就能脱身，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主动给人下了药，剂量还特别大。
　　按照梁承月给的药物用法，她给柳将军足足用了两天的药量。
　　当然，这已经是上限了，所以剩下的药就要在今日下进去，免得这位柳将军提前醒过来。
　　晚间的时候，她们跟着大军一起出发，朝着扶风郡的方向走，路上，两人坐在马车里，一左一右将柳将军夹在了中间。
　　马车比较吵闹，隔音效果也不错，于是两人说话的时候也大胆了许多。
　　“桑池姑娘，果然跟你猜测的一样，他们真的这么快就去了扶风郡！”韩杉非常惊讶地说道，“只是我们进入扶风之后应该怎么办啊。”
　　“进城之后想办法离开军营，然后找到我们的人，带我们去见陈大人。”桑池倒是对这件事情早就有了安排，这段时间她从杨明心那边得到了消息，白芷已经安排好了人，就在扶风郡接应他们。
　　“既然这样，我们今晚下完药之后，明日应该就不用了？”韩杉问道。
　　“也不能那么快，这样对方容易起疑，再下两日，到时候柳将军醒过来应该也不会怀疑我们。”桑池倒是深谙此道，“而且现在扶风郡的情况我们都不了解，贸然行动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韩杉点了点头，对桑池言听计从。
　　两人跟着柳家的私兵来到了扶风郡附近，此时已经是清晨了，桑池从睡梦中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确定了柳将军还在昏睡之中后，才开始观察外面的情况。
　　远处已经能够看到城门的轮廓，应该是扶风郡已经到了。
　　“总算是来到这个扶风郡了，”桑池有些感慨地低声自语了一句，然后叫醒了韩杉，对她说道，“快醒醒，我们到扶风郡了！”
　　在路上颠沛流离那么长时间，为的就是来扶风郡见到那位传说中的陈大人，虽然在路上出现了许多的变故，但是桑池牢牢记得自己最初从宿州城离开的目的是什么。
　　“这里就是扶风郡吗？”韩杉揉着眼睛，掀开马车的帘子悄悄往外看，果然看到了城墙的轮廓。
　　“看样子是了，从金城到扶风中间并没有别的城镇。”桑池倒是很确定，等到几人更加靠近的时候，便看到了城门上“扶风郡”三个大字。
　　这座城市倒是很安静，在尚未拂晓的清晨中，只有城墙上的灯笼微微发光，其他地方都隐在晨雾中。
　　“到是看起来还算平静，”韩杉说道，“不知道城中现在的情况如何。”
　　“应该暂时没出什么事。”桑池想了想之后对韩杉说道，“咱们进城之后，通过马车的帘子小心观察城中的情况，尽量多关注城中军队的数量，以及百姓生活的情况。”
　　韩杉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而此时马车已经来到了城下。
　　城中的人似乎知道今日有军队要来，所以早就打开了城门，桑池从车帘的缝隙中观察了一下守军的情况，发现这人的盔甲跟这支柳氏私兵一模一样，便知道现在城中局势应该还是由世家的掌控着，只不过他们此时调遣军队过来，应该是有什么大动作才对。
　　进城之后，桑池撩开了一点帘子，看着扶风郡城中的情况，此时是清晨，城中几座坊的门都还锁着，但是能看出街面上应该是许久无人摆摊，到处都是一副非常萧条的样子，还有些乞丐在街边和衣而卧，此时天气还有些冷，也不知道他们就这样躺在街上到底有没有被冻死。


第86章 成功逃离
　　总的来说, 扶风郡现在的情况实在不算好，路边躺着的贫民们身上都裹着破烂的衣服，这个季节不算很热, 但许多人已经是□□着小腿和双脚, 显然是已经衣不蔽体了。
　　眼下扶风郡的百姓只怕日子都过得极其艰难。
　　只是城中还处在权力倾轧之中，他们想要再过上好日子, 只能等这帮人彻底离开才行。
　　好在桑池早就听杨明心说过, 皇帝出逃之后不会在长安周边的城市停留太久，因为夷人大军就在附近, 对于他们来说是很危险的。
　　“看样子, 城里情况很糟糕。”韩杉也在打量着外面的情况，“界面上的铺子应该都关门很久了，我看到一家店铺的门口挂着锁，那锁上已经有了蜘蛛网。”
　　韩杉的视力很好, 桑池自然是信任她所看到的那些场景，于是说道，“如今已经是这样的情况，那么事情就不能再拖延了，今晚就给这个家伙用上药, 然后我们离开这儿。”
　　扶风郡的百姓们已经等不起了，他们的生命已经开始受到威胁，每拖一天, 都有可能导致一个无辜的百姓饿死在这座城里。
　　韩杉自然明白了桑池的意思，于是从怀中摸出了藏好的药物, 然后悄悄地灌进了柳将军的嘴里。
　　这是加快他清醒速度的药物, 只不过起效不会那么快, 想要让他在今天就能醒过来, 这个时候就得服用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在城中的街道拐了个弯，而跟随着的士兵们却没有跟上来，想必是已经到了柳将军的住处。
　　桑池和韩杉一起把柳将军扶了下来。
　　“柳将军今夜先安顿在这里，等明日，我会请皇上身边的太医来为将军诊治。”说话的还是那个高主簿，桑池抬头看了看，发现这里以前应该是某位富商的宅院，整修的比较富丽。
　　“高主簿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柳将军。”桑池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只是看着没有那么恐惧了。
　　高主簿看在眼里，确认这两个村妇胆子很小，想必不敢乱来，于是叫了几个士兵守在门外，之后便自行离开了。
　　作为这只军队临时的管理者，他有很多事情需要向自己的主子交接。
　　桑池和韩杉看着他离去，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然后一同将柳将军扶进了屋里。
　　宅院中再也没有别人居住，两人将柳将军的房门关上之后，便随便找了一间屋子，观察附近没有人在暗中偷听之后，便开始商量这几日在城中的行动。
　　按照之前在宿州时候的计划，进入了扶风郡之后，桑池应该要跟扶风的线人接头，但是这种接头两个人一起去并不好，很容易被发现问题。
　　于是桑池盘算了一下，说道，“今晚那位柳将军就会醒过来，我们两个很容易被他怀疑，所以一会儿找机会从这里溜出去，之后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发信号跟人接头。”
　　当初这位柳将军是被陈校尉打晕带走的，很难说他在路上到底有没有醒来过，到了村中会不会是在装作没有清醒。
　　因此桑池并不敢拿自己跟韩杉的安全去赌，在成功进入了扶风郡之后，她们两个需要的就是第一时间离开危险区域。
　　好在此时已经是深夜，门外守着的那几个士兵本身就是昏昏欲睡的状态。
　　桑池烧了一些热水，又从富商的宅子里找到了两壶好酒，这才将药物放在了酒里，并且给那几个士兵温上了。
　　“这是解毒的药，一会儿为了让他们信任我们，这酒我们肯定也是要喝的。”桑池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酒温热之后，两人便端着找来的盘子和碗，推开了院门。
　　走的时候桑池就看过了，这个院子其他的大门都是从外面用铁索拴住的，只有后面一个门开着，外面的围墙很高，想要直接翻出去，对于她们两个的身手来说并不现实，如果从院墙上跳下去的时候受了伤，后面的事情都会变得很麻烦。
　　所以走大门是最为稳妥的选择。
　　“各位军爷，我们收拾厨房的时候从灶台下面找到了两壶好酒，想着此时天色尚还有些严寒，便温了送过来。”桑池的脸上带着腼腆地笑容，“之后也许要在这院子住一段时间，还望各位军爷多多照顾。”
　　她端着酒碗，率先喝了一口，“这一碗算我敬你们的。”
　　喝完之后，她便咳嗽了几声，像是不太会喝酒的样子。
　　几个守门的士兵见她喝了，又闻到了酒香，勾起心中的馋虫，自然是不再客气，纷纷端着酒碗喝了下去。
　　这药的生效速度没那么快，几人喝过之后便继续在门口守着，桑池关上门，将没完全咽下去的酒吐了出来。
　　“还行，我没怎么喝进去。”她用水漱了漱口，确定自己并没有发晕的感觉之后，就知道自己提前吃下的药物起效了。
　　“他们都喝了不少，应该会晕过去吧。”韩杉好奇地望着门的方向。
　　桑池一边喝水一边说道，“没有那么快，这种药并不是那种话本里传能一喷即晕的蒙汗药，以他们喝下去的剂量，想要睡过去至少要半个时辰左右。”
　　韩杉点了点头，虽然对这药物很好奇，却没详细追问。
　　两人趁着这段时间，将行李收拾妥当，并且定好了离开之后的路线。
　　刚刚在城中的时候，两人观察着路边百姓的同时，也没忘了注意逃跑路线，扶风郡只是一座郡城，城市的面积不算很大，虽然夜间视物不太清晰，但是近处的东西还是能看清楚的。
　　“时辰差不多了。”桑池一边关注着时间，一边看了看门外，刚刚接连听见几个士兵说胡话，此时应该是已经睡过去了。
　　韩杉走在前面，小心观察了一下情况，确认守门的士兵全都睡着之后，这才朝桑池的比了个手势，示意她跟上来。
　　两人沿着漆黑一片的巷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然后观察附近的建筑情况。
　　“这一带都是独门小院，估计这座坊主要是大户人家居住的。”桑池压低了声音说道，“好在应该是晚上要等我们来的缘故，坊门没锁，我们还是可以出去的。”
　　这种富人居住的宅院是最不适合躲藏的，因为此时应该没剩下几个人还在住在这里，于是两人避开了巡逻的士兵，从敞开的坊门离开，之后便沿着街道的隐蔽处，小心地躲藏着。
　　巡逻的士兵到了这个时间巡逻的频率不算高，他们的照明设备也仅仅是火把而已，比较容易躲避。
　　沿着街道往前走了一段，桑池大概回忆了一下刚刚路过的位置，一边咬牙从黑暗的角落中钻了出来，非常确信地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撬开了这家铺子大门上的锁。
　　来不及跟韩杉解释太多，两人迅速钻进了铺子，桑池趁着巡逻的人还没回来，将锁透过大门的缝隙原样挂了回去。
　　“你还会开锁？”等到确定安全之后，韩杉很是震惊地说道。
　　桑池无奈地将银针仍在了桌子上，“只能算是会一点儿，先前跟一个跑江湖的手艺人学过，但是只学了皮毛，能开几种最简单的锁，一路上我都在看这些店铺门口的锁头，只看到两三家是我会开的，其中距离我们最近的就是这里了。”
　　只是刚刚时间太匆忙了，她都没来及看这到底是家什么铺子，为什么会用这么便宜的锁。
　　桑池能开的锁，按照当初那个手艺人的说法，是寻常人家里都不愿用的锁，几乎是一撬就能开，因此这铺子要么是自信绝对不会有人偷东西，要么就是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她抬起头，甚至没来得及环顾四周，就看到了一口停放在铺面里的棺材。
　　好吧，难怪用那么便宜的锁，这东西确实不会有人偷。
　　这是家卖死人棺材衣物的店铺，只不过里面早就落了灰，想必是主家听说长安城出事之后也不敢继续留在这附近，于是早早便走了，这些棺材纸扎自然是带不走的，于是就留在了店铺里面。
　　“能找到一个棺材铺也算我们运气不错，”桑池倒是不嫌弃这个，她一边找到了蜡烛，一边往铺子的后院走，“来看看后院还能不能住人，至少这几天我们都要暂时住在这里了。”
　　韩杉看着铺子中诡异的纸人还有棺材，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不过见到桑池一幅毫不害怕的样子，倒是胆子也大了几分。
　　两人从铺子走到了后面的院子里，看到的是混乱的院落以及勉强还能住人的房子。
　　这种街面上的店铺通常都是这个结构，前面是铺面，后面是供人居住的小院子，左右各三间屋子，其中两间应该是用来制作棺材和纸扎的，没有修外墙，反而更像是个棚子，左手边的最后一间则是库房的样子，能看到里面堆着些木材。
　　右手边的几间屋子则能看出住人的痕迹，屋子门口挂着门帘，门窗上了漆。


第87章 灯光再现
　　桑池随便推开了其中一间屋子, 然后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抵挡扑面而来的灰尘。
　　扶风郡地处北方，倒是不那么容易有霉味, 反而一段时间不清扫, 屋子里就会落上厚厚一层灰，叫人非常想打喷嚏。
　　不过屋子的门窗一直都关闭着, 里面的灰尘倒是不算重, 桑池简单看了看，发现床上的被褥并没全部带走, 想必是因为走的匆忙, 只是带了些金银细软，这种不值钱的被褥便留在了家中。
　　“还行，至少我们今晚有地方住了。”桑池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躺在了床上。
　　韩杉其实很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环境中反而有点睡不着，于是她转身问道，“桑池姐姐, 咱们会被人抓到吗？”
　　“放心吧，没有人会想到我们钻进了一家棺材铺。”桑池昏昏沉沉地说着，很快便睡了过去。
　　……
　　杨明心大睁着眼睛, 看着自己房间里刚刚装上的灯泡。
　　“还是挺亮的，”她对这种久违的光芒做出了评价, “就是有点不适应了。”
　　在古代昏暗的烛火下待了一年多, 猛然看到自己的房间再次亮起了点灯, 她还真的有些不习惯。
　　外面的发电机埋在了地底下, 倒是没有刚刚制作出来那么吵，只不过隐约还能听到微弱的声响。
　　“有了这东西，以后晚上我想看书到几点就能到几点了！”青岫的房间还没配备，于是只能来杨明心的屋子蹭灯，上次开会之后她就一直留在这里等着选人给自己组成班底，此时整流在这里准备面试那些通过了笔试的考生。
　　“很快你那里也能用上了，只不过现在的技术有限，还是只能供应较小的范围先行体验使用。”杨明心一边说着，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名册交给了青岫，“我知道你大半夜跑到我这里来绝对不是为了蹭灯那么简单，这是面试你收下岗位的名单，还有些详细信息，你可以先看看。”
　　青岫虽然被拆穿了，但是并没露出什么尴尬的表情，反而大摇大摆的接过了册子，然后笑着说道，“还是你懂我。”
　　杨明心忍住了给她翻个白眼的冲动，重新在自己的桌前坐下，说起了正事。
　　“桑池从扶风给我送了信来，说是已经成功混进了扶风郡，正在找机会跟我们的人联络，也不知道现在那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杨明心叹了口气，神情带着几分忧虑。
　　桑池虽然在信中没说，但是根据她描述的情况，杨明心大约猜到她应该只带了几个人混入城中，这就意味着她现在的处境是很危险的。
　　只是杨明心人在江宁，再怎么担忧也帮不上什么忙。
　　青岫一眼就能看出杨明心正在担心什么，便将册子放在了手边的桌上，劝解道，“你就别担心了，桑池这些年东奔西走的，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方式，她虽然胆子大，却从来不做完全没把握的事情，这丫头可惜命着呢。”
　　杨明心笑了笑，知道是自己太过关心，只是现在各处的局势都不算好，北边的势力还在内乱之中，自己周边的几座城市虽然拿下来不是问题，但是面对即将到来的夷人大军，情势不会太好。
　　如果北边最终还是分裂成了两股水火不容的势力，她就要开始担心世家到底会做出什么选择了。
　　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杨明心的心中早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他们很可能会选择和夷人合作。
　　这不是她凭空遐想出来的，而是结合现在的局势判断出的很大可能。
　　青岫见她不说话了，又拿起了手中的名单，看了一会儿之后才突然说道。
　　“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情，”她指著名册上的一个名字，“这个人我认识，家里原先是在太原一带做矿产生意的，据说对那附近的矿产非常熟悉，前些日子他就找到我，问我们有没有兴趣暗中从太原拿下一笔矿产。”
　　“铁矿？”杨明心问道。
　　“是煤矿，他也是听我说了需要大量煤炭之后才跟我说了这事。”青岫说道。
　　杨明心听到“煤矿”两个字之后就精神了起来，她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问道，“那人打算怎么将煤矿运过来？”
　　“他说有一条少有人知道的商路，虽然不是官道，但是一路上比较好走，那条路只有他们几户长期在那里经商的人家才知道，所以到现在应该都是安全的。”青岫解释着。
　　杨明心顿时就明白了，这应该是当地一些大商户为了自己的货品能够安全送达，不被山贼马匪节奏，更不被路上的地头蛇盘剥什么买路钱，所以几家联合起来专门修整出来的商道，虽然跟官道的环境完全没法比，但因为知道的人非常少，所以安全程度很高。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也明白你的意思了。”杨明心抬起头，“这条商道不仅仅可以走车马，更可以走人。”
　　青岫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一条很少有人知晓的路径，在现在这个没有无人机，更不存在什么卫星的年代，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敌人从来没有想过的地方，并且给与致命一击。
　　“既然是这样，那么这个人面试的时候就算不是第一名，你也可以带来我这里，跟我好好聊聊。”杨明心说道。
　　考试的公平性是要绝对保证的，但是有用的人才也不能放过，现在这个时候，这位从太原逃到了江宁的商人，对它们的用处非常大。
　　青岫心领神会的离开了，明日是面试的时间，她还需要好好休息，才能选出自己觉得最为合适的考生。
　　杨明心明日也有要面试的人，只是想到了商道的事情之后，实在有些睡不着，于是干脆从房间走了出去，望着远处的月亮。
　　她其实很想像桑池那样东奔西走，完成一个个危险的任务，可惜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只能一直镇守在这里。
　　……
　　扶风郡，棺材铺。
　　桑池从外面翻墙回来，手中攥着一张字条。
　　“见面成功了？”韩杉在墙下接应她回来。
　　“见到人了，也将我们想跟陈大人见面的消息送了出去，只是看现在城中的情况很紧张，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见面。”桑池叹了口气，被韩杉扶着跳了下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两个胡麻饼，“吃点东西吧，这是我在城里换来的。”
　　扶风郡现在几乎没有收钱做生意的铺子了，为了获得一些生活必需品，这里的百姓们又开始了最为基础的以物换物，桑池用自己带来的一包配好的风寒药物，从一位大娘的手中换到了两张胡麻饼。
　　“城中到处都是士兵在巡逻，”韩杉接过之后倒是没着急开始吃，反而是从厨房中摸出了两罐腌好的酱菜，想必是这家人走的时候没办法携带，干脆就留在了这里，“晚上的来的时候能看到的地方有限，这两天我一直躲在墙头上看士兵们巡逻，发现今日又加了两队人。”
　　巡逻人数增长，通常意味着有大事要发生，而扶风郡即将发生的大事，其实已经被线人告知桑池了。
　　世家打算就这这几日再次发起哗变，直接将与寒门的约定毁掉，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本就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情，桑池倒是不觉得意外，甚至她认为寒门这些官员应该也知道这件事，只是还没想出什么合适的对策而已。
　　双方勉强维持的平静即将在某个时间点一触即发，而这个时间点距离现在已经不远，所以留给桑池的时间也不多了。
　　“看来我们要想好联系过之后全身而退的法子了。”桑池叹了口气，对扶风郡的情况很悲观，“我们最多还有三日时间，如果我今日就能够见到陈大人，也许还有足够的时间谋划，若是今日见不到……”
　　她并没有说下去，只是觉得就算是自己都很难全身而退。
　　城中和城外驻扎着大量的世家私兵，根据线人的说法，这座城内外至少有一万人在驻守，其中只有两千人是一位寒门将领手下的士兵。
　　这就意味着现在双方的兵力对比，实在是过于悬殊了。
　　“桑池姐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韩杉倒是没有明白其中的危险，只是看着桑池的神情有些不太对劲，人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没事，让我先将信送出去。”桑池头疼的用鸽哨召唤来了正在扶风郡的信鸽，然后写了简短的信件送往陈校尉和洛灵丘所在的村中。
　　现在看来，他们最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在外接应的人。
　　想要跟世家的上万军队硬碰硬并不现实，另辟蹊径可能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
　　桑池想起了自己在宿州时的经历，心中已经有了比较完备的计划。
　　只要能够离开扶风郡，那么她就能想办法带着寒门的军队上山打游击！


第88章 劫出皇帝
　　虽然说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但是能不能成最终还是要看跟陈慕求陈大人聊的如何，这位陈大人是个聪明人，此时应当也知道形势不好, 所以桑池心中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傍晚的时候, 接头人给她传了消息过来，说是陈慕求愿意见她, 只是得打扮成他府邸中侍女的样子, 免得被人发现。
　　桑池听了，知道这位陈大人现在应该是被人监视了。
　　也不算意外, 世家现在已经屯兵城外, 随时都能够动手，而这位陈大人作为寒门的主事者，自然是这帮人要盯紧的，只是打扮成侍女的样子混进去依旧存在风险, 她想了想，倒是找到了别的办法。
　　夜间，桑池在陈大人府邸两个小厮的陪同下，和韩杉一起推着一口巨大的棺材，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路上巡逻的士兵见到了, 自然是过来盘问。
　　陈大人派来的人中，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管家，见到巡逻的士兵问话, 便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家府邸这几日害病死了个老管家, 是从小就跟在老爷身边的, 老爷念旧情, 便叫我带着手下的小厮从城中的棺材铺中弄了一口上等的棺材, 方便为他收敛。”
　　说着，他叫人打开了棺材盖子，能看到里面空荡荡一片。
　　桑池和韩杉混在人群中抬着棺材，脸上蹭了些灰尘，跟其他几个干瘦的小厮看上去没什么区别。
　　巡逻的士兵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什么旁的东西，就放他们离开了。
　　现在城中还没正式撕破脸，因此巡逻的士兵虽然看到陈大人府上的管事对他态度平平，却也没什么借口对他做些什么。
　　一行人抬着棺材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然后从陈大人府邸的后门抬着棺材进了府。
　　那些人虽然放他们往里走，但是肯定会暗中跟着看看棺材是否抬进了府内，所以做戏还是要做全套的。
　　进府之后，桑池和韩杉就在那位中年管事的引领下，来到了陈慕求的书房。
　　“陈大人。”桑池进屋之后便很客气的行了礼，然后看向须发皆白的陈慕求。
　　其实这位中书令大人今年不过五十多岁，按理说是不应该老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先前在长安城中见到时，也还只是须发有些斑白的模样，没想到只是短短一年时间，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桑池愣了几秒，突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陈慕求转过身，看见桑池脸上写满了惊讶，自嘲地笑了。
　　“看来本官现在的样子吓到桑池姑娘了。”陈慕求示意她在一边坐下。
　　桑池露出了抱歉地笑容，“上次见陈大人的时候，您还不是这般须发皆白的样子，确实有些意料之外。”
　　陈慕求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说道，“有什么好意外的，大燕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我日日担忧国将不国，民不聊生，自然是满头白发生。”
　　桑池看着他的神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寒门这些官员当时选择和世家联合起来，就是为了换掉杨竟宗这个昏聩的帝王，却没想到会被郑江流趁虚而入，只是无论是赵岚还是杨明心都试图提醒朝中的大臣们，郑江流有可能谋反，只是没有引起任何的人警惕罢了。
　　如今落得这样的结果，他们自己也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陈大人，您应该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事情。”桑池并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过多追究，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天下大乱，还不是清算总账的时候。
　　“你是代表平阳长公主来找本官的。”陈慕求转身看向桑池，“只是我听闻，公主已然在江南一带另行建国，不知为何还要来找我？”
　　“因为我们不希望皇帝落入世家之手。”时间紧张，桑池也没兴趣跟陈慕求在这里打太极，而且她知道这人是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了，自己就算是想要跟他玩什么手段，只怕也不是对方的对手，倒不如开诚布公，将该说的都摆在他的面前。
　　“桑池姑娘倒是很直接，不过你既然这样说，想必是已经知道了这扶风郡中的情况，我手下不过两千残军，根本无法和世家上万的军队相提并论，他们现在还没对我动手，只是还没到时候罢了。”陈慕求像是有些惊讶，但是桑池从他的眼底并没有看到任何惊讶的情绪。
　　这种人精自然是不会将自己的情绪放在表面上让人随意窥视，因此桑池并没有掌握他情绪的兴趣，只是说道，“既然敢来，就是有所打算的，我们能够在江南一带立国自然有我们的一张，您或许通过各方面的线人，知道我们有非常强大的火器，但是您并没有真正见识过这些火器的威力，当然，这只是其中不重要的一环，最重要的是，我们在江南所施行的新制度，您应该更是早就弄清楚了。”
　　这年头，想要掌握别人明面上的消息一点都不难，尤其是陈慕求这样的人，他儿子还在江宁当过刺史，更是不知道留下了多少眼线，只不过杨明心从一开始就将所有事都光明正大的摆在了众人眼前，只有阳谋，没有阴谋，因此就算是被人知道了什么，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呵呵，看来你们公主倒是对我很了解，”陈慕求笑了两声，“但是以我对你们新制度的了解，像我这样的人，只怕也是你们要处置的对象。”
　　桑池不置可否地笑了，“陈大人，您可曾滥杀无辜，鱼肉乡里，草菅人命？”
　　“那倒是不曾。”陈慕求说道，“老夫虽然在朝为官，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洁身自好，未曾收受贿赂，也自认未曾苛待过任何一个侍女小厮，但我无法保证我手下的人并无一条人命在身。”
　　他作为一个利益集团的首脑，手下官员众多，其中有些人手中沾着人命案子，他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总之都不会完全与他无关。
　　官场之上，没有谁是能够完全置身事外的，这点桑池也很清楚。
　　“有罪之人自当责其罪责，但您既然无心包庇，身上也没沾着百姓的鲜血，又怎么会被处置呢？”桑池说道。
　　陈慕求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消化桑池的这句话。
　　之后他开口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若你能够代表你家公主，那我可以给你交个底，我愿意与你们合作，只是我没办法完全信任你们，只要你们能够做到一件事情，这城中的两千残军以及寒门一众官员，任凭差遣。”
　　桑池看着他的神情，已经猜到了陈慕求希望自己去做的事情是什么。
　　“您想让我将皇帝从世家手中带出来。”桑池很自信地说道，“这个条件我答应了，希望陈大人也能够信守承诺。”
　　陈慕求并不意外她猜出自己的要求，只是说道，“桑池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那么老夫就在这里静候佳音了。”
　　跟这样的人合作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桑池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隐约猜到了对方如果对自己提出条件，最有可能的条件会是什么。
　　皇帝目前被世家掌握在手中，对于寒门来说是最大的危险，因为他们随时可能被世家借用天子的身份扣上大逆不道意图谋反的罪名，因此皇帝只要在他们手中，寒门就不可能安全。
　　桑池心知陈慕求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不可能那么爽快的达成合作，并且无条件的信任自己，因此肯定需要自己帮他们解决最大的困难，若是失败了，于他们来说毫无损失，若是成功了，则是相当大的助力，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亏。
　　两人从陈府出来之后，趁着夜色回到了棺材铺。
　　韩杉刚刚在陈慕求的府中一句话都不敢说，现在回到了棺材铺中，才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咱们不会真的要去将皇帝救出来吧！”
　　“救是肯定要救的，我们来这里最初的目的就是将杨竟宗从世家的手中劫出来，并且带着他逃出扶风郡，往江南去，我们无论如何都是要完成这件事的，只是在逃出扶风郡这个环节，多出了寒门两千残军作为帮手而已。”桑池倒是很清楚这次的计划，“在离开宿州前往扶风郡之前，这个计划就已经商定好了。”
　　眼下桑池正在做的事情，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超出杨明心的预料，甚至连从世家手中劫出杨竟宗，都被她猜的明明白白。
　　“桑池，你如果真的见到了陈慕求，他肯定会要求你将杨竟宗救出来，因为那是对他最大的威胁。”离开宿州之前，杨明心这样对她说道。
　　“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做？”她当时有些费解地问道，“想要在世家眼皮子底下将皇帝抢出来，就凭我们几个人，只怕是有些困难。”
　　“倒也不止你们几个，想要逃出来的人里面，还有他自己。”杨明心满脸笃定地对着桑池说道。


第89章 崔府暗探
　　虽然桑池并不知道杨明心到底是怎么那么清晰的拿捏住了杨竟宗的想法, 但这确实对她现在的行动产生了极大的帮助。
　　一个想要逃离的人跟完全没有逃生欲望的人想必，营救起来的难度自然是完全不同的，虽然桑池一点都不想救援杨竟宗这个狗皇帝, 但是不得不说, 他现在还有点用处，就算是要死也不能死在世家的手里。
　　“那你准备怎么办？”韩杉其实并没有想明白桑池打算如何去解救杨竟宗, 世家现在对这位皇帝的看守是极为森严的, 想要从这帮人手里捞出来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
　　“时间很紧张, 我们要先弄清楚皇帝到底被关在了什么地方才行。”桑池倒是早就在心中有了规划, “走之前，主理给了我世家中我们探子的联系名单，至少能够帮我们联系到杨竟宗本人。”
　　其实解救一个人出来，最重要的就是探出此人的位置所在, 杨明心手下的眼线众多，当年都聚集在长安城中，有的甚至是先帝还在的时候先皇后安插在各大世家府邸之中的，为的就是能够尽可能地掌控这些世家大族的动向，先皇后倒是对这些人没什么别的企图, 只是担心他们有所异动自己无法尽早察觉。
　　也没想到她当初防患于未然的举动，到现在帮了杨明心很多忙，一直到现在这个混乱的阶段, 她都能够从世家中源源不断地拿到最新消息。
　　这些探子原本就是桑池和白芷两个人在联络，目前跟着来到了扶风郡的几个世家大族之中, 崔氏就有一位桑池非常熟悉的眼线, 而且这位眼线已经在崔氏待了许多年, 成为了崔老爷的心腹。
　　说实在的, 若是他一直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搞不好崔老爷会将他唯一的儿子交给这位名叫崔衡的管事来辅助。
　　按照杨明心的说法，这个卧底再混混说不定就能谋权篡位混成老大了。
　　桑池在回来的路上专门路过了崔氏的府邸，这是她走之前问陈慕求要来的地图。
　　“崔大哥应该已经收到了我来到扶风的消息，我刚刚回来的路上将接头的暗语留在了墙上，他应当能够看到。”桑池很肯定地说道。
　　杨明心既然知道桑池来到这里之后会被陈慕求提出这样的要求，自然是在她出发之后就开始在江宁筹备一切相关的事宜，她手中有一本自己在世家大族所有暗线的名册，这份名册每年都会更新一次，记载的便是这些探子如今的现状。
　　江宁城中，杨明心摊开了手中的册子，一边听着正在参加面试者的陈述，一边思索着现在扶风的情况。
　　在桑池离开之后不久，她就联系上了这本册子中起码十年没有联系过的崔府管家崔衡，虽然这人始终未被启用，但是他每年都会按时发来消息，登记自己的最新消息，可见心还是向着她的。
　　“他们如果能够顺利接上头，这件事情应该能很快处理掉。”杨明心合上了册子，心中有了判断。
　　崔衡能够在崔家隐藏那么长的时间，并且做到了现在这个位置，自然是个极有本事的人，而她在看到这个人的信息之后，专门去找了白老将军一趟，从他那里得知了这个人的具体身世。
　　其实就跟杨明心身边大多的人一样，崔衡也是白老将军从战场上救下来的孤儿，父母早早就死在了战乱之中，被白老将军救回之后便留在了他的身边，后来自愿进入崔府做探子，之后就一直待在崔府，足足过了二十年。
　　不过这次启用崔衡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若是因为某些缘由这次的行动失败了，他和桑池都会一起折损进去了，就算是成功了，杨明心也失去了一个能够接触到世家核心线索的人。
　　好在她之后也没打算继续暗中探听消息，因为按照她的猜测，自己一旦成功将皇帝劫走，那么世家在追杀寒门不成的情况下，一定会跟夷人走到一起。
　　他们手中的兵将数量实在是太少了，现在又没了皇帝可以辖制，处境就会变得越发艰难，而那个时候他们一定会知道寒门投奔华夏的消息，而华夏的情况这些世家自然也是知道的，他们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一定会找一个靠山，而除了夷人之外，他们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天下大势走到现在这个局面，倒不是靠谁谋划算计出来的，也算是自然而然的结果，自从杨明心离开了长安城决定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政权开始，江南一带就被她划入了势力范围，长安城中的世家和寒门面和心不和，虽然一起逼宫软禁了皇帝，却被郑江流抓住了时机，趁着朝中一片混乱的时候起兵谋反，一路南下，打乱了世家和寒门原本的计划，也让双方矛盾更深。
　　本来就是为了利益聚集在一起的，现在利益没了，原本的矛盾爆发起来之后，两者必然分道扬镳，而杨明心作为江南的实际控制者，肯定不希望看到皇帝落入世家之手，因此联合寒门是唯一的选择。
　　杨明心所做的一切选择都没有其他选项，同样的世家和寒门也没有。
　　……
　　第二天清晨，桑池早早从棺材铺的墙边翻了出去，来到了她留给崔衡的暗号处悄悄看了一眼，发现她的暗号已经被抹去了，墙面上只剩下一个非常小的符号标记，若不是刻意观察，大约只会被当做一块污渍而忽视。
　　桑池倒是对这个记号很熟悉，她跟这些探子之间一直都是这么联系的。
　　确定了符号表示的见面地点之后，桑池悄无声息的溜了回去，然后找到了正在观望附近情况的韩杉。
　　“一会儿会有人到棺材铺来，我们稍作准备，然后跟着那人一起去崔府。”桑池说道。
　　她将落脚的地方选在了棺材铺倒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铺子里还剩下几口棺材，而城中这几日最不缺的也就是死人，所以抬着棺材进入谁家的府邸都不是怪事。
　　能这样正大光明的走进别人家的院子，肯定比偷偷摸摸的安全许多，而且街上巡逻的士兵们经过了陈大人家抬棺材进府之后，都知道这城中还有家棺材铺子没关门，再见到有棺材从界面上招摇过市，反而不会太过惊讶。
　　下午的时候，果然有人敲铺面的门。
　　那人是个姑娘，看上去是某位夫人身边得脸的丫鬟，哪怕在这样的环境依旧打扮的光鲜亮丽，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
　　“崔管事托我来棺材铺取一口棺材，顺便叫你们帮我一起抬回去，将尸体收拾进去。”那丫鬟像是非常不愿意走进这家铺子一般，捂着鼻子快速说道。
　　“崔管事早上就给小的传了信，棺材都准备好了，您叫身后的小厮来抬吧。”桑池的脸上照旧涂着一层黑漆漆的粉，加上她人原本就生的干瘦，打扮成这样之后倒是没人觉得有什么异常。
　　两人随着崔府的小厮一起将棺材抬出了门，又走到了扶风郡的街道上。
　　巡逻的士兵看到是崔家的人，又想起昨日就有人抬了棺材从这条巷子出来，倒是没有过来盘问，想必是怕触了崔家的霉头。
　　崔家可是现在驻扎扶风郡的几大世家中最厉害的几个，跟先前调了私兵来到此处的柳氏想必也是不遑多让，和陈慕求这种手下只有两千残兵的人完全不同，街面上巡逻的这些，哪个也不愿意去招惹崔家的人。
　　于是这一路走得极其顺畅，桑池和韩杉从角门进了崔府，然后就来到了一座小院子。
　　“黄姨娘是昨日去的，如今天气逐渐炎热，在府中停不了太久，你们尽快将尸体收殓了，免得生出什么恶臭来。”那丫鬟站在黄姨娘的院子门口，像是完全不愿意进去，桑池从她的眼中看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大约猜到这个黄姨娘大概也不是正常死亡。
　　只是她此时顾不上处理这些事情，只是老老实实应了声，便带着那几个小厮将棺材抬了进去。
　　“几位大哥，收殓尸体的事情不太吉利，我们来就好。”进屋之后，桑池客气地对那几个帮忙抬棺材的小厮说道，“这屋里晦气，各位可以出去等着。”
　　这几个小厮自然是没人愿意在屋中收殓尸体，而且房门关上之后两人也去不了别的什么地方，黄姨娘又不是什么得宠的姨娘，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对着桑池说了一句辛苦，之后一起离开了黄姨娘停灵的屋子。
　　桑池见到几人都离开了，倒也不着急去看黄姨娘，而是望向了这间屋子的内间。
　　一个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是桑池，便笑着说道：“真的是好久不见，原来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桑池上次见到崔衡还是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崔府来宫中赴宴，他跟在崔老爷身边，在太液池边上远远地跟桑池打了个招呼。


第90章 隐蔽商道
　　“那时候公主还是公主, 皇上还是皇上，没想到几年不见，这个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桑池的脸上也露出了感慨的神情。
　　其实说起来也仅仅是过了一年而已, 天下大乱, 一切曾经的秩序都被打破，而她的生活也因为跟着杨明心的缘故, 彻底改变了原本的轨迹。
　　按照惯例, 公主身边的女官都会在公主嫁人之后继续跟在公主的身边，或者是嫁给一个小官吏之类的角色, 总之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而去了江宁之后，桑池在这一年之间经历过的事情，比她之前的十几年经历过的还要多，而且她也不再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 而是真正能够做实事的官吏。
　　虽然女官也带着一个官字，可说白了也就是高级宫女罢了，名头虽然好听，但是在那些妃嫔眼里，其实什么都不是。
　　“你的变化也很大。”崔衡在桑池小的时候见过她几次, 也跟她偶有书信往来，对桑池还算是熟悉，只是这一年多没有见面也未曾联系, 他确实感觉到桑池现在整个人身上的气质都变得不同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 ”崔衡心中虽然感慨, 但很快就将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去, “你们一离开江宁, 公主……不对，是主理就给我来了消息，大致说明了你们这次来到这里要做的事情。”
　　他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递给了桑池，“这是主理先前给我耳朵信件，让我弄清楚皇帝的位置，并且配合你们将皇帝劫出来。”
　　“主理果然早就想到这些事情，”桑池展开信件认真看了看，发现杨明心早在半个多月之前就已经将全部的计划都告知了崔衡，“所以现在皇帝的位置确定了吗？”
　　“早就确定了，他的位置在我这儿不算什么秘密，”崔衡神色轻松地说道，“我已经通过几个线人联系上了皇帝，并且这几日一直都保持着信息来往，皇帝大约猜到了我代表的不是世家，也知道寒门应该是没本事将探子在世家潜藏这么久，素所以他大概是能猜到我身后代表的是哪一方势力。”
　　其实在走之前，杨明心就对桑池说过，杨竟宗对她倒是没有那么排斥，这点在他专门将梁承月送去江宁就能看出来，至少他在这个方面是很信任自己的。
　　桑池将这件事情记在心里，于是说道，“看来她说的对，皇帝就算是猜出了我们是从哪儿来的，背后是什么人，大约也是愿意跟我们继续合作的。”
　　崔衡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想把皇帝从他被软禁的地方弄出来很简单，但是想让他成功出城很难，你们跟陈大人见过了？”
　　“见过了，陈大人说只要我们能够把杨竟宗弄出来，就愿意将两千残军交给我们调遣，到时候冲出城门问题不大，出城之后，我们有的是办法将杨竟宗带走。”桑池很笃定地说道。
　　她在离开金城之前，安排洛灵丘继续进行招兵买马的工作，并且将整个金城下辖的村子都转化成为自己的助力，这些人虽然不多，武器也不强，但是他们对附近的环境非常熟悉，最符合进行游击战的标准。
　　“你既然有把握，那我自然是相信的，这次将皇帝劫走之后，我会跟着你们一起走，”崔衡说道，“如今世家的消息没什么好探听的了，之后就是硬碰硬的打仗，有没有我这个暗探，也没什么区别。”
　　最主要的是，他现在更想去江南看看，早就在世家听说了现在江南的很多事情，崔衡心中早就期待不已了。
　　这些年世家的腐朽他看在眼里，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自然是不愿意再留在这里。
　　“那是自然，咱们一起去江南。”桑池笑着说道。
　　韩杉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默默将黄姨娘的尸体抱进了棺材里面，因为她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懂。
　　桑池注意到的时候，韩杉甚至已经无聊到给死去的黄姨娘重新梳了头发，还真有些入殓的样子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天赋……”桑池一时间不知应该如何评价。
　　不过她已经跟崔衡说好了接下来的计划，皇帝的位置已经弄清楚了，接下来要操作的事情就是如何将他弄出来，桑池和韩杉并不方便进入皇帝被软禁的地方，因此被崔衡安排了接应的工作，在皇帝被弄出来之后，她们两个人负责将装着皇帝的棺材送去棺材铺。
　　这工作不复杂，只是让皇帝躺在棺材里，不知道杨竟宗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因为时间紧迫，并且崔衡早就开始筹备这件事情，此时又正好碰到黄姨娘去世，皇帝能够混出去的最好办法，就是换进黄姨娘的棺材里面，然后大摇大摆地出去。
　　只是这中间到底是怎么操作的，桑池就不清楚了。
　　崔衡在崔府中经营许多年，跟其他几个世家府邸中的管事也很熟悉，因此他的许多路子，就算是告诉了桑池，桑池也听不明白。
　　……
　　江宁城中，面试总算是结束了，杨明心看着手中的单子，问起了那个商人的事情。
　　“那个商人最终面试结果是第几？”她一边翻找着成绩单，一边问青岫。
　　“是第一，而且成绩比第二名高很多。”青岫的脸上写着心满意足，“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是有些本事，我还以为得带他去见你了呢。”
　　杨明心对这个知道一条隐藏商路的朱旭也有些好奇，于是对青岫说道：“就算是第一名，也可以带他来见我，他手上掌握的信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青岫想了想，说道：“也对，现在考试已经结束，考试结果也都定下来了，这时候见他应该不会传出太多流言蜚语。”
　　先前因为考试公平的事情，青岫和杨明心多少是有些顾忌的，如今倒是没那么多可担心的事情了。
　　于是傍晚的时候，朱旭被青岫带着，来到了杨明心的书房。
　　最近各类事务非常繁多，虽然大多数都不需要杨明心自己去处理，但是她需要操心的地方同样也很多，将头从一份图纸中抬起来之后，杨明心看见一个高大的青年站在她的书房里，神情有些局促，看上去很是紧张。
　　“哦，你就是朱旭吧，”杨明心环顾书房，发现青岫并没有跟着来，于是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青岫人呢？”
　　“青城长有事被叫走了，所以让我自己过来，”朱旭尴尬地笑着：“所以您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杨明心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朱旭对青岫的称呼，不过她如今确实是一城之长，负责的事情也很多，甚至都学会跟自己哭穷化缘了，城长该有的样子也算是有了十之八九。
　　“算了，她那边事情多，你先坐吧，我找你来是为了你所说的煤矿的事情。”杨明心示意他坐下，然后说道：“先前我只是听青岫说有这么一条路线，只是不知道你那里有没有详细的地图？”
　　“没有地图，我家世世代代走那条路，却根本不敢留下任何的地图记录，就是怕被人知晓后会在这条路上劫我们，因此这条商路是我们一代一代人走着传下来的，我十五岁之后便跟着父亲走了第一趟商路，知道十八岁的时候，才真正将这条路记了下来。”朱旭的表情带着几分哀伤：“只可惜我家中遭逢大难，矿场虽然在，却无人开发，整个家族中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还知道这条商路如何走了。”
　　如今这样的战乱世道，若是不幸生在了江南之外的地方，杨明心也没办法第一时间保证他们的安全，因此虽然心中无奈，却也没什么好办法。
　　“如今我们很需要这条路，你从那里走过，应该知道那条路对我们来说不仅仅是运送矿石，更能将我们的士兵运抵那里。”杨明心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希望你能带人走一次那条路，并且将地图详细的测绘下来，当然，为了保证你的安全，这一路上都会有士兵护送你，就算是离开了江南一带，你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虽然这种事情上不应该强迫朱旭，但是杨明心很清楚，在眼下的这种战争时期，她更需要的是尽快得到有利于己方的一切信息，并且依靠这些信息解救更多百姓，至于朱旭到底愿不愿意，心情如何，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既然我愿意将这件事说出来，就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而且我非常希望我的家乡能尽快成为华夏的国土。”朱旭认真地看着杨明心，“我家人因为夷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我知道我自己有多少本事，想依靠我给家人报仇是不可能的，但是华夏不一样。”
　　杨明心心中有些感慨，刚刚她甚至想过在朱旭不愿意主动配合的情况下自己应该怎么做，现在看来是自己太狭隘了。


第91章 劫人成功
　　“我的目标是让华夏一统大燕的土地, 所以夷人的仇，我们迟早会去报，”杨明心给朱旭留下了承诺, “我相信就在不久之后, 你会看到夷人离开我们的国土，百姓重新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这是杨明心穿越以来最大的目标。
　　但“安居乐业”四个字, 说起来容易, 做起来永远是最难的，哪怕她的手中已经有了先进的武器, 有了一支庞大的军队, 有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愿意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但这仅仅是开始而已。
　　测绘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杨明心其实很想跟着队伍一起前往测绘, 但是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之后，她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全年无休。
　　哪怕是有各部门的官员为她承担了大部分的工作，但是需要她最终和几个人开小会拿主意做决定的事情依旧非常多，跟她一起忙得不可开交的人则是赵岚，而且他管理了大部分国计民生方面的任务, 所以显得比杨明心还要忙碌许多，一条到晚总是顶着一个巨大的黑眼圈，看上去随时会猝死在会议室。
　　杨明心试图让赵岚回去好好睡一觉, 但是总被他严词拒绝并且以各类公务上的事情转移话题，以至于杨明心已经有了给他下点安眠药物的想法。
　　可惜这东西到底还是伤身体, 在梁承月的科普之下, 她还是放弃了。
　　好在这次选官考试之后确实涌现出来了许多人才, 几座城市联考以及报名无限制的方式, 让许多人参与到了这场考试之中，其中不乏文章写得一般，但是颇有实干之才的能人。
　　大燕之前并没有什么八股取士的风气，至少目前的文人们思维还是比表活跃的，杨明心看过他们不少人写的文章，其中有许多思维都很有趣。
　　这是个好消息，意味着将来想要让这些人的思想产生改变不会太过困难。
　　商量过了测绘的事情之后，杨明心开始担心桑池那边的情况，虽然她已经尽可能地安排好了后续的一切，但是没有真正取得成功之前，她很难放下心来。
　　……
　　扶风郡，桑池和韩杉正地守在一处院落边上，据说这里就是杨竟宗被软禁的地方，从外面来看，这个院子实在没什么特点，就像是最普通的民房，难怪会选择这样的地方作为软禁的地点，就算是桑池将整个扶风郡有可能的地方找个便，大约都不会找到这里。
　　“这地方还真是足够隐秘啊，不过附近守卫的人数并不多，也不知道是世家对这个地方非常放心，还是崔衡将这里的人都调开了。”桑池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理说这样重要的地方，应该会有很多人守在这里的才对，为什么闲杂看上去只有两三支队伍在附近巡逻。
　　“我觉得应该是崔管事将人调开了，”韩杉根据附近的情况说道，“平时这里应该还有巡逻线路的，你看路上隐约的鞋印。”
　　桑池的眼神并没有韩杉那么好，还是在韩杉指出来脚印在什么地方之后才看清楚的，她根据几个脚印的方向大概判断了一下，发现附近平时应该至少还有三支队伍在巡逻，现在既然没有出现，那就是被崔衡想办法引开了。
　　难怪崔衡说要跟着他们一起离开，用这样的方式将守卫支开，就意味着在事情暴露之后，他的身份会立刻被发现，也就不用考虑什么继续潜伏下去的事情了。
　　不过崔衡会这么做，应该也是做好准备的，桑池早就跟陈慕求通了信，一旦杨竟宗到手，他就立刻带着手下的2000残军进行接应，最大程度保证活着离开扶风郡。
　　没错，他们现在的要求并不高，仅仅是能够活着离开这里而已。
　　若是没有桑池来到此处接洽他们，世家的人迟早也会对他们动手，此时有了皇帝这个人质在手中，这些人自然会稍微有所忌惮，虽然按照桑池的猜测，杨竟宗这个皇帝被放弃的可能性依旧很大，但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世家更愿意挟天子以令诸侯，而不是从宗室中随便选个孩子作为新帝继位。
　　虽然说这两者之间在后续的实际操作上没有任何区别，但是这个年头，人总是喜欢占个“正统”的名声。
　　既然现在附近巡逻的人手基本都消失了，那么证明崔衡大概也将院子里的人安排妥当，所以她们不必担心人怎么从院子里弄出来，只要在外面候着就行。
　　桑池对自己的能力非常具有自知之明，虽然身上有一些防身用的武器，但是她并不会什么武功，又生的瘦弱，这细胳膊细腿的，禁不住一刀就能砍成两截。
　　“约好的地方是在这里，我们就不要离开半步，”桑池说道，“待会人送出来之后，我们就按照之前计划好的路线，直奔陈府。”
　　这里距离陈府倒是不算太远，因为扶风郡原本就只是一座郡城，大小自然不能跟长安城那样的皇城相比，整座城市不过就那么点大小，城中的居民区更是不算多，因此哪怕世家和寒门之间相互不对付，但是他们的府邸因为实际情况的限制，距离并不会太远。
　　院子里此时还是一片安静，也不知平时里面到底有多少人守着，只是此时在外面连走动的声音都完全听不到。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隐约传来了声响，韩杉的听觉和她的视觉一样灵敏，大致判断了一下之后，指出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刚刚的声音应该是从这边传来的，好像是正院？”韩杉不是很确定地说道。
　　她虽然看过这座院子的简单地图，但是并不很确定实际上的建筑分布。
　　桑池倒是对图纸更熟悉一些，她在脑中稍微对照了一下，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你没感觉错，声音就是从正院传来的，只不过这声音怎么像是什么东西砸碎了。”桑池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这种时候偷偷逃跑，应该是要尽量避免发出任何声音才对，怎么偏偏还专门弄出了声响。
　　当然，也有可能这只是意外。
　　在门口耐心等了一会儿，桑池和韩杉都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有些散乱，听上去像是有两三个人朝这边靠近，桑池站在原地，听到里面的人敲击了墙面，那是先前定好的暗号。
　　桑池在外面的墙上同样也敲下了暗号，双方这就算是接上了头。
　　角门从里面被推开，三个身影从角门的缝隙中溜了出来，然后将门原样关好。
　　桑池看了一眼，认出了崔衡和杨竟宗，另外还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看上去二十出头，大约是原先就在这里埋伏的暗桩。
　　崔衡在崔府经营许久，而崔府又和各大世家存在复杂的姻亲关系，想要将人通过崔府安插到其他世家的府邸之中去，对于他来说不算困难，桑池虽然不知道这个院子到底是哪个世家在负责，但是崔衡大约早就猜测到可能会有需要劫出皇帝这一天，于是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的人安排了进去。
　　杨竟宗的神色晦暗不明，他认出了桑池，心中知晓是谁将自己救了出来，只是此时并不是说话的时候，三人从府中出来之后便跟着桑池和韩杉，从先前定好的路线，沿着僻静的巷道往陈府的后门走去。
　　附近原本的巡逻队伍被调开了许多，韩杉在最前面探路，小心观察，桑池则与崔衡走在后面殿后。
　　考虑到随时都可能有敌人出现，桑池干脆将自己的火器攥在了手里。
　　韩杉敏锐地观察到了剩余巡逻士兵的位置，一边开路，一边示意众人小心地绕过了他们，从一条背街小巷转了个弯，来到了陈慕求府邸地附近。
　　桑池走上前，率先敲了陈慕求府邸的后门。
　　今天的事情是早就约好的，因此后门一直有人等候，听到桑池敲响暗号，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迅速打开了门，看到桑池身后跟着好几个人之后，神色一凛，迅速将几人让了进去，然后关好了后门。
　　进门之后，桑池稍微松了一口气，将杨竟宗从被软禁的地方解救出来之后，她最担心的就是路上这段时间，毕竟他们几个人势单力薄，出现意外根本无法应付。
　　如今抵达了陈府，起码有几千士兵能够进行抵抗，虽然这些士兵都是混杂在一起的残兵，但战斗力总归有一些。
　　至于城外接应的人，桑池很早就给洛灵丘送去了消息，此时应该已经到位了。
　　陈慕求就在后门等着，看见杨竟宗被接出来之后，罕见的沉默了。
　　大约愣了几秒，他终于拱手，对杨竟宗行了君臣之礼。
　　“臣，拜见陛下。”陈慕求看着杨竟宗的神情带着几分无奈。
　　桑池对杨竟宗没什么好印象，干脆和韩杉站在一边没有搭理他，杨竟宗的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说道：“我如今还能算是个皇帝？”
　　说完，他环视了四周。


第92章 古村破庙
　　陈慕求府邸中的情况, 桑池上次来过之后倒是有所了解，只不过此时府中多出了许多披甲执锐的士兵，想必是这段时间陈大人慢慢聚集起来的, 杨竟宗只是看了看, 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而是一脸嘲讽地站在那里, 像是有些认命的样子。
　　陈慕求倒是看向了崔衡, 他对这位崔府的管家有些眼熟。
　　“你是崔墨储身边的那个管家？”他不是很确定地问道。
　　“在下崔衡，见过陈大人。”崔衡倒是对陈慕求很是熟悉, “陈大人若是有什么疑问, 等出了城之后我将一一解答，此时尚且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
　　桑池见两人说完了话，便开口说道：“陈大人，如今我已经完成了你的要求, 看样子你也准备好了。”
　　陈大人身后站着几个将领，应该就是残军所剩下的将领，他侧身将这几位将领让了出来，之后对桑池说道：“桑池姑娘，你答应我的事情既然做到了, 我答应你的事也自当完成，这就是我手下残军的将领，如今勉强整合起来, 已经在城中待命了。”
　　看样子这位陈大人像是早就猜到了桑池能够将皇帝弄出来，大约是觉得杨明心既然将她大老远派了过来, 不会没有丝毫的准备就动手。
　　“既然如此, 我们准备行动吧, ”桑池也不跟他客气, “我还有些人已经在城外接应了，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对附近的环境非常熟悉，只要我们能够出城，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化整为零，逃出世家大军的追捕。”
　　世家调遣来的军队人数非常多，想要硬碰硬是非常不现实的选择，桑池对现在双方的战斗力对比心知肚明，于是早就在信中跟洛灵丘约好了突破口，等到桑池在城中发出信号的时候，洛灵丘就带着人立刻用火器将城墙炸出一个洞来。
　　扶风郡的城墙修建得并不算厚实，桑池进城之后早早就去看过，只是这种厚度的城墙，她带来的那些火/药绰绰有余。
　　“我们往什么方向突围？”陈慕求看出桑池应该是早有打算，于是毫不客气地问道。
　　“跟我走就是了，”桑池听着外面已经开始传来兵甲的声音，心知世家已经发现了她们劫走皇帝的事情，于是语气更加快了几分，“世家的人已经来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其实时间从来就没有多过，皇帝是被世家严密看守着的，一旦失踪超过一刻钟，立刻就会有人开始寻找，因此从院落里逃出来之后直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面，足够世家发现皇帝消失并且满城搜寻了。
　　而他们联系到崔衡的失踪以及寒门士兵的异动，几乎是不用考虑就能够猜测到皇帝是被什么人带走了。
　　陈慕求倒是并不算惊讶，他听着远处传来声响，不紧不慢地对着下首的几个将领吩咐道：“按照咱们之前定好的阵型，突围！”
　　这些将领中还保护着一些身在扶风郡的寒门臣子以及他们的家眷，导致这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算快，韩杉出了陈府的门之后一直拿着望远镜子在后方观望着，不一会儿便有些焦急地说道：“对方的速度太快了，我们现在这样的速度远远不够啊！”
　　桑池心中自然也有些着急，但是陈慕求像是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一边安排属下尽量加快速度赶路，一边在前后都结成了阵型。
　　前面是桑池先前就跟洛灵丘约好的那一段城墙，她看到即将到达附近之后，便从怀中摸出信号，点燃之后放飞到了空中。
　　这东西将寒门军中的士兵惊了一下，虽然在江南一带，无论是百姓还是士兵早就习惯了各种火器随时出现，但是在长安附近，火器尚且没有展示过它的威能。
　　洛灵丘看到了桑池的信号之后，第一时间将火药放在了城墙边上，并且点燃了火焰。
　　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响起，众人都停下了脚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前面的城墙。
　　那里现在已经被一片尘埃淹没，桑池刚刚专门注意了一下，没有听到城墙坍塌的声音，这就意味着洛灵丘的炸点选得还算不错，至少保住了城墙的大体结构。
　　只是追兵的速度并不慢，此时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后面结成阵型的士兵前往拦截，而桑池则带着杨竟宗一起冲在了最前面。
　　城墙果然被炸出了一个大洞，外面，洛灵丘带着士兵们正在清理被炸出来的洞，陈校尉带着几个人，手中都攥着火器，显然刚刚是用过的。
　　城墙边上多少会有些巡逻的守卫，为了保证这次接应不出什么问题，陈校尉远远就将这段城墙附近的守卫射杀了，好在桑池的速度也够快，没有让他们的行踪被守城的士兵发现。
　　“从这里出去！”桑池将杨竟宗从墙洞中推了出去，然后跟韩杉一起将那些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大臣和家眷们从空洞中扶了出去，守城的士兵自然是发现了此处的不对劲，已经开始带队从城外进行包抄，桑池看到外面的情况不太对劲，心中自然清楚对方准备包他们的饺子，于是对陈校尉喊道：“他们准备从外面包围我们！”
　　陈校尉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件事情，于是说道：“放心，我们手中的火器还有剩余，至少能够再坚持一小段时间，你们尽快撤出！”
　　桑池朝他点了点头，之后跟着最后一批文臣家眷一起出了城。
　　后面跟着一些士兵，他们抵挡世家士兵的追杀，已经有了不小的伤亡。
　　但是从突围的那一刻开始，桑池就知道伤亡是在所难免的，而且现在根本无法顾及身后的那些士兵。
　　冲出城墙之后，陈校尉身后站出来几个人，桑池说道：“大家分散开来撤离，到你们每个人能够确定的安全地点去！”
　　这就是之前决定好的撤离策略，因为大部队集中行进很容易被对方发现并且团团包围，但如果分散开来由熟悉附近环境的人带领行进，那么会将对方的兵力分散，自身也能够安全一些。
　　桑池和韩杉盯着杨竟宗，然后跟着洛灵丘一起离开了城墙附近。
　　其他从城墙中逃出来的人一出来就被熟悉附近环境的村民拉住，聚集成一小股人之后，便在城外准备前来包围的士兵还没能形成合围之势前，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附近的树林和农田。
　　桑池和洛灵丘跟着一个村民从一条小道绕进了城外的树林中，之后又绕了好几个大弯子，转过了几个大土坡，这才来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庙外面。
　　这庙已经看不出曾经供奉的是哪位神佛，房顶都已经塌了大半，里面的塑像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许多破旧的瓦砾。
　　“好了，咱们在这里歇歇吧。”带路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这里是我母亲娘家原先所在的村子，后来这个村子遭了大灾，人都搬走了，只剩下了一间破庙，后来渐渐就没人知道了。”
　　“这里曾经是个村子？”桑池环顾四周，这里非常荒芜，跟野外的荒地看上去没什么区别。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一直没有人在这里居住，渐渐也就荒废成了这样。”那人露出了朴实的笑容，“别说他们这些外来人了，就是本地人也很少有知道这个村子的了。”
　　桑池点了点头，知道这地方算是很安全的，于是也稍微松了口气，然后看向了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杨竟宗。
　　其实她并不是很想主动跟这位曾经的皇帝说话，毕竟原先在皇宫中的时候习惯他高高在上的样子，如今看到他如此落魄，桑池心中竟然还有一丝不习惯。
　　而且虽然这位皇帝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是在宫中的时候她是杨明心身边的女官，皇帝对她其实也没做过什么。
　　不过身边的韩杉倒是对皇帝非常好奇的样子，低声在桑池的耳边问道：“桑池姐姐，这就是大燕的皇帝吗？”
　　桑池对她点了点头：“没错，他叫杨竟宗。”
　　韩杉不太敢直接看，又很好奇，于是在一边偷偷摸摸地瞥一眼，然后就低下头不敢继续看。
　　“你对我很好奇？”杨竟宗感受到了那股探究的目光，于是抬头看向了桑池和韩杉。
　　桑池此时才注意到，杨竟宗的头发白了大半，但是他这个年龄本不该有什么白发的。
　　“我，我……”韩杉被杨竟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在了桑池的身后。
　　桑池有些无语地对上了杨竟宗的目光，然后试探着问道：“您的头发……怎么都白了？”
　　“寄人篱下，白头不是很正常么？”杨竟宗倒是毫不忌讳谈论这件事情，“不过你们把我救出来到底准备怎么做，杀了我？”
　　这倒是将桑池问的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回答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准备怎么处理你，我毕竟不是能管到这些事情的人。”


第93章 战火将至
　　实际上桑池还是知道杨明心打算怎么处置杨竟宗的, 反正不可能让他活着，至于用什么方式，死在什么地方, 她倒是真的不清楚。
　　只是直截了当的对一个人说我准备找个时间杀了你, 这话她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于是只好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暂时避开这个话题。
　　天色渐渐晚了, 桑池看了看身后的环境，开始思考今晚应该如何度过。
　　杨竟宗看上去并没有任何逃跑的心思, 甚至开始帮忙捡树枝生火。
　　桑池看着他熟练的动作, 有些好奇这位皇帝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只是杨竟宗看上去并不想说话，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眼神毫无焦距。
　　洛灵丘的身上带着一些干粮和水, 此时正好分给众人，杨竟宗接过去之后也没客气，该吃吃该喝喝。
　　于是桑池更加看不明白这人到底是什么打算了。
　　看上去他不像是还要反抗，但是也没看出他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别看我了，”杨竟宗注意到了桑池的目光, 干脆转身说道：“至少在到江南之前，我不会做任何事情，大燕是被我害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我不会逃走的。”
　　这话倒是说得桑池有些尴尬了，她避开了杨竟宗的目光, 安安静静地啃着自己的干粮。
　　……
　　五日后, 杨明心从桑池的信中看到了她对杨竟宗现在状态的描述。
　　“这人确实很有趣,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 居然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看来他以前能够登基继位，确实是很有本事的。”杨明心说完之后就将纸条送给众人传看。
　　赵岚看了一眼，有些不屑地冷哼一声，骂了一句“惺惺作态”，便抱着双臂不愿意说话。
　　反而是白老将军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神色。
　　“其实早些年的时候，他也不是后来那样的，”白老将军看着字条上的文字，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记得他刚刚登基的时候，广开言路，励精图治，也算是为好皇帝，只是后来为什么成了那样呢？”
　　“做皇帝的人，做久了都是这样的。”杨明心给出了自己的解答，“毕竟万岁当久了，大概真的有种自己是这个天下唯一主宰的感觉吧。”
　　这是她对杨竟宗后来心态变化的猜测。
　　赵岚并不想继续才杨竟宗的心路历程，因为他对此人非常嗤之以鼻，于是转移了话题说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处置杨竟宗？”
　　他此时倒是丝毫不避讳直呼皇帝大名的事情了。
　　“还能怎么处置，自然是不能活着进我们江南地界的。”杨明心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很坚定，“不过他应该也知道我的打算，说不定不用我们去考虑这个问题，他会自己解决自己这个麻烦的。”
　　其实杨明心有很大的把握，杨竟宗会在路上找个合适的地方了结自己的一生，他这个人非常高傲，绝对不可能任由自己来处置的。
　　现在人人都知道江南一带是华夏国的地盘，杨竟宗自然是不会再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在别人手中的。
　　“我同意。”赵岚神情冷漠地开口，“虽然我很厌恶这个人，但是我对他的性格也算是了解一些，此人极为心高气傲，不会愿意沦落在他人手中命不由己的。”
　　先前还在世家手中的时候，杨竟宗心中大约仍有几分指望 ，如今被杨明心的人救了出来，在除了前往江南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他大约会放弃最后的挣扎。
　　杨明心没有再关注这个人，而是说起了隐蔽商路的事情。
　　“测绘的队伍已经集结好了，接下来就是商量谁带队前往。”杨明心眼下最关注的就是这条商道，若是测绘的一切顺利，并且没有被夷人注意到，那么就可以考虑在正面迎击夷人的时候，从商道绕行，迂回到他们的大后方去。
　　这些人占领城市之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纷纷是敢怒而不敢言，此时若是能够将这部分百姓组织起来，一定能够成为收复失地的一大助力。
　　“那一带的路我比较熟悉，这次就让我带兵前往吧。”陆惊尘起身说道。
　　他先前没有来到江宁的时候一直在四处游历，去过的地方要比旁人多出不少，因此其余几位将领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说道，“这一路行进需要隐秘，你们最好还是准备一个伪装身份。”
　　“这倒是好办，假装商队就是了。”陆惊尘像是早就有了完整的计划，“那条商道知道的人本来就少，我们假装商人路过，不会引起夷人的注意。”
　　杨明心没问他有什么详细的计划，因为在出发之前，他会专门将自己的计划和方案写出来，提交给大家商讨。
　　这也是华夏建立之后慢慢开始进行的各方面制度规范，原先那样比较混乱的管理模式已经不适合现在这个逐渐走上正轨的新兴政权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句话适用于任何一个时代。
　　这件事情算是商量的告一段落，眼下更重要的事情已经出现了，夷人大军挥兵南下，经过这段时间的跋涉，如今距离宿州已经非常近了。
　　夷人的脚步从来不会因为扶风郡内世家寒门的分裂，以及江宁城里杨明心做出的各种安排而停顿，他们一路高更猛进，在攻下了洛阳之后就一路南下，途经的城市自然不是对手，如今依然纷纷落入夷人手中，宿州城距离夷人大军只剩下了百余里的行程，已然成为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江南一带在这短短的半个月中，还有其他一些城市被杨明心拿下，如今华夏领土内已经有了十二座城池，但宿州城依旧是距离夷族最近的那一个。
　　“城防的建设情况现在如何了？”杨明心看着桌上的沙盘，“根据最新的消息，现在夷人的大军在他们安罗王的带领下，已经在此地驻扎，随时准备对我们的宿州城动手了。”
　　“安罗王？你是说那个贺鲁阿卓？”白老将军皱眉问道：“我记得他手下的部落在夷族内部也算是很强势的，如今分兵南下的竟然是他吗？”
　　“是，这也是我们刚刚才得到的消息，夷人那边我们的探子太少了，也是最近才想办法送了几个人进去。”白芷很是无奈地说道，“夷人虽然一直都在塞外居住，但是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实在不多，早些年间安插人手的时候，也没有对夷人这个族群过多重视，现在倒是很难获得一手消息。”
　　原先大燕兴盛的时候，夷人对大燕俯首称臣，态度非常恭谦，而且那时的大燕非常尚武，骁勇善战的名将亦是层出不穷，因此塞外的夷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被按着打的，因此燕人对夷人总是不大看得起，甚至安排探子的时候，都很少有人会打算往夷族中安插人手。
　　谁又能想到后来的大燕内里日渐虚耗，表面上还是那副光鲜亮丽的样子，内里早就不堪一击，这才让郑江流联合夷人在大燕内讧的时候撕开了所谓盛世王朝的假象，直接拿下了都城长安。
　　“不说暗探的事情了，咱们得城防如今是什么情况？”杨明心将话题转回了最初，“上次研究所那边派人过去给城墙加装电网，现在情况如何了？”
　　“电网已经铺设好了，按照研究所那边的说法，只要他们敢靠近，就能被活活电死，”杜将军说道，“除此之外，各类武器装备也都整修完毕，这段时间新入伍士兵两万余人，目前都在训练之中，试验型的武器装备配发了一部分，我们都还在进行实战实验中。”
　　研究所在有了一定的技术积累以及知识基础之后，这段时间在原有技术的改良上下了很大的功夫，新招来的一些原本就擅长数算的书生们很快就学会了新的知识，也开始加入到了创新设计之中。
　　“这方面我来说吧。”开口的是研究所得于副所长，也就是曾经的于师傅，今日只有他一个人来了此处，其他几人都有很忙碌的实验要进行。
　　他着重说了现在最重要的几种成果，杨明心听过之后，心中大概有数。
　　以□□对付冷兵器，其实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是占了很大优势的，但劣势也同样明显，那就是夷人士兵大多身经百战，而他们新征来的士兵别说见血了，许多连只鸡都未曾杀过。


第94章 宿州城防
　　战争永远不是武器装备强大的那一方就永远能够取得胜利的, 这一点杨明心非常清楚，历史中有许多以弱胜强的战例，虽然她对华夏军队士兵们的士气有绝对的信心, 但对方全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在这一点上他们确实处在劣势。
　　目前火器的研究已经到了瓶颈的阶段，这个时代的技术基础是有限的, 现在能够制造出来的许多火器很多还是通过工匠们手工制作来完成的, 而华夏的工业基础现在还处在萌芽阶段，许多新的知识和新的技术在杨明心的传播之下已经开始被接受, 但是想要让知识转化成技能, 所需要耗费的是极其漫长的时间。
　　已有的这些技术虽然已经足以让他们处在优势的状态下面对战争的到来，但绝不能保证他们完全高枕无忧。
　　“目前宿州城是江将军驻守，一共有两万余人，”杜将军说道：“军中的情况一切正常, 都在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训练，新的武器装备也都在适应之中，只是我们从未迎击过这样成建制的军队，而对方本来就很强。”
　　他的眉宇间也难免带着几分忧愁，在真正短兵相接之前, 没有人能够对这场战争是否能打赢有十足的把握。
　　当然，把握是把握，信心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杨明心站起身，郑重地望着会议桌前的众人说道：“我们来到江宁一年, 获得了很多成果, 几乎是从完全一无所有, 建立起了现在的华夏, 而大敌当前，我们的人民正在面临危险，他们好不容易才拥有了现在这样安居乐业的和平生活，不应该被那些作为侵略者的夷人所打破，所以这一仗，我们没有失败的权利，也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够拼尽全力来守护我们来之不易的和平。”
　　如今到处都是战争与混乱，和平这两个字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沉重，江南一带地处平原，要不是因为夷人大军对华夏这个政权多少有些忌惮，只怕在夺下长安城之后立刻就会从运河挥军南下。
　　杨明心提前将运河掌握在了手中，并且不时以火器训练的方式让夷人大军感到威胁，这才让他们不敢依靠水路下江南，实际上拖慢了不少他们的速度。
　　在现在这个阶段，时间就是生命。
　　“华夏是我们亲手建立起来的新国度，无论扶持怎样的代价，我们都会守住的。”杜将军拔剑出鞘，直至沙盘上的宿州城，“他们绝对不可能踏入宿州半步！”
　　……
　　扶风城郊，破旧的村落果然是最好的藏身之地，桑池昏昏沉沉地醒过来，发现守下半夜的韩杉正勉强打起精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杨竟宗靠坐在一处破旧的墙壁边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睡着。
　　昨日带他们过来的大娘倒是不在这里，大约是一早就出去了。
　　“昨晚一切都还好吧，”桑池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他有没有什么异动？”
　　这个“他”，指得自然是杨竟宗，桑池虽然隐约觉得这人好像认命不会跑了，但是心中仍旧记挂着这件事情。
　　韩杉自然知道桑池说的是什么事，于是她摇了摇头说道：“你下半夜叫我起来之后我就一直盯着他，他保持这个动作很久都没什么变化，要不是我还能看到他的胸口上下起伏，都要以为他是死了。”
　　桑池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在她们说话的这一小段时间里面，杨竟宗的动作一直没有丝毫的变化。
　　不过他既然没有想跑的意思，人也还活着，那么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桑池对这位皇帝也没什么好印象，现在被迫待在一个屋檐下甚至感觉有些尴尬，他若是不开口不说话，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对大家都有好处。
　　两人正在说着话，大娘和洛灵丘两个人就拿着一些干粮和水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些干粮是我前几天过来踩点探路的时候留下的，你们赶紧吃些吧。”大娘说着将水和干粮递给了她们，“咱们吃完就出发，我带你们走小路去约定好的集合地点。”
　　来之前，洛灵丘分配人员的时候就商量好了化整为零之后去什么地方集合，只是桑池暂时没问那是什么地方。
　　“行，大娘您辛苦了。”桑池客气地对大娘说着：“咱们一会儿出发之后尽量小心，免得出什么意外。”
　　大约是听到了要离开现在这个地方，杨竟宗一声不吭地走了过来，拿了些吃的之后又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墙边上，自顾自地吃着。
　　桑池有些摸不准这位大燕皇帝现在到底在想什么，总之他老老实实的也不算是坏事。
　　匆忙吃过东西之后，几人就在大娘的带领下往约定好的集合地点走，桑池和洛灵丘两个人跟在最后面，避开了杨竟宗之后说起了现在的情况。
　　“我们来的时候分成了五十组人，每组一到两个人带队，带着最多十个人四散分开，去往之前踩过点的临时避难处，这些地方我和陈校尉他们都跟着去看过，都没什么问题，如果不是运气太糟糕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洛灵丘低声对桑池解释现在的情况，“我们这一组也是按照计划进行的，集合的地点就在刘家庄附近的一处山谷里面，那里以前是个乱葬岗，所以很少有人去。”
　　“也不知道到底剩下多少人冲了出来，只是我们现在想要将这么多人聚集起来一起离开只怕是有些困难，算了，等到见面之后再说之后的打算把。”桑池有些担忧地说着。
　　根据她观察到的情况，由于他们动作足够迅速，两千残军逃出来的至少有近千人，其中还包括一些文臣和家眷，这些人原本就不是行伍中人，许多还是老弱妇孺，想要迅速从扶风附近撤离是很困难的。
　　一旦他们这一大群人被世家的大军发现了，几乎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那我们就留在这一带？”洛灵丘建议道：“前日我们来之前，陈校尉从宿州军中收到消息，说是夷人大军即将抵达，江南一带现在压力也很大。”
　　桑池算了算时间，想起了自己临走前杨明心说过的话：“你这次离开之后可能暂时无法带着大量的人一起回来，但是江南的战事也不会持续太久，我们的实力我心里有数，若是能够战胜对方，那么在强大的火器之下，对方会被我们迅速击溃，若是被他们近身，那么我们的士兵大多都是新兵，也很难跟夷人士兵鏖战太久至少在这个阶段，战争结束的速度大约会比想象中的还要快，所以你们将人弄出来之后先在扶风一带停留一段时间，等我们这边战事的消息。”
　　杨明心当时就告诉了桑池，能否回到江南要等宿州之战的结果，此时洛灵丘说起江南来信，那就说明这场战争终于要开始了。
　　……
　　宿州城外，杨明心坐在马车上，小心观察着城墙外布设的电网。
　　“这电网倒是装得很密集，若是有骑兵想要冲锋过来，大约会被连人带马一起电倒在地上。”杨明心看着这种与这个时代画风差异很大的装置，心中多出了几分安全感。
　　她亲自来到宿州城，为的就是站在最近的地方观察华夏军队的战斗力情况，以及跟对方相比起来到底孰优孰劣。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杨明心现在对己方和对方的战斗力其实都没有明确的判断，这对战争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这次跟着她一起来的是白芷，青岫要忙本城的大小事务，而芙蕖一直负责后勤相关的事宜，现在正是后勤吃紧的时候，她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
　　白芷一向是负责情报收集的工作，此时也就只有她能抽出时间，和杨明心一起从江宁赶往宿州。
　　“这些电网用不上才是最好的。”白芷看着距离城墙已经很近的电网，“若是能够将对方阻拦在宿州城的范围之外，就能证明我们的军队远胜于他们的。”
　　其实杨明心的心中也有这样的期许，只是在战争真正开始之前，没有人能够预料到最终的结果。
　　此时的宿州城内，气氛略有些紧绷，城中的百姓们才度过了一小段安稳的时日，战争却再度袭来。
　　要不是因为上次的战争开始的快结束得更快，宿州城的百姓们此时怕是很难维持这种平和的状态了。
　　走在城中的街道上，杨明心注意到好几家酒楼还是正常营业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对华夏的军队有足够的信心，认为他们一定不会失败。
　　只是她此时也不想去问这些，而是转身去了城长办公室。
　　宿州城进入华夏管辖后，按照规定设置了城长以及下属的各个部门，不过杨明心这次来不是来找宿州城长的，而是来找在这里驻扎备战很久的江将军。
　　她想问问现在城防的具体情况。


第95章 舆论为上
　　杨明心进城之前专门在外面绕了一圈, 为的就是观察现在的城防情况，目前四周的城墙都用钢筋混凝土加固过了，论结实程度, 除非是用大当量的炸/药直接爆破, 否则很难被破坏。
　　城门也加固了好几层，寻常的木柱子别说撞开了, 基本可以做到纹丝不动。
　　总之, 现在的宿州城被打造得像个铁桶，除非是自己内部出现问题开门投降, 否则想从外部攻破是很难的。
　　但杨明心最担心的反而就是内部是否会存在问题。
　　江将军刚刚带兵操练完, 见到杨明心进来，有些惊讶。
　　“您怎么到宿州城来了？”江将军请她在正厅坐下，“目前宿州还是很危险的。”
　　“宿州城如今这副铜墙铁壁的样子，危险倒是不至于, ”杨明心摇了摇头，说起了她目前最关心的事情，“上次你提交上来的作战方案我们都看过了，在对敌方面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没有考虑如何安抚城中百姓的情绪。”
　　“城中百姓的情绪？”江将军有些不解, “我这几日经常在街上巡视，城中气氛虽然相较往日稍微紧张一些，但是百姓生活依旧如常啊。”
　　杨明心站起身, 指着江将军身后的地图。
　　“这是宿州城以及周边村落的地图，我们现在将城市完全安顿好了, 附近村落的人也全都迁入城中暂时避难, 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 你知道我们的城市被加固之后如同钢铁壁垒, 可是百姓不知道，他们现在处在非常紧张的状态之下，战争到来，随时有可能面对城破之后的一切惨状，他们现在没有表现出紧张的样子，不代表之后就不会紧张。”杨明心耐心地说道。
　　她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将领因为时代局限性的缘故，很难意识到一些舆论宣传方面的问题。
　　“这……外面正在打仗，城中的百姓紧张一些应当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吧。”江将军不太理解杨明心的意思。
　　“若是有人在暗中进行挑拨，告诉城中的百姓，这座城根本就收不住，我们随时会放弃他们，你觉得在这样的气氛之下，有没有人会相信？”杨明心继续说道。
　　江将军沉默了一下，然后艰难地开口，“自然是有的，而且许多人就算最初不相信，也会在心中种下疑虑。”
　　“没错，那么他们为什么会疑虑？”杨明心继续追问。
　　“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们对守住这座城市很有把握。”江将军似乎领悟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看向杨明心，“所以我们应该想想办法，让城中的百姓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守住城市，这样才不会被有心人带动，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来！”
　　杨明心露出了认可的神情，她说道：“其实百姓心中紧张，更多是来源于信息不对等，我们知道军中有什么样先进的火器，也知道城墙经过加固之后有多么坚不可摧，可是城中的百姓们并不知道，他们对守城的观念甚至还停留在我们上次轻易破城的时候，这会让他们觉得宿州城其实是很容易被攻破的。”
　　江将军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所以我应该在尽量不暴露我们军事机密的情况下，将能够让百姓了解的部分展示出来，给城中百姓们增强信心！”
　　杨明心点了点头：“没错，我进城之后感受到的气氛就是紧张中带着几分惶恐，你们久在行伍，经常见到这样子的百姓，所以不会察觉有什么异常，也很少会考虑到如何安抚城中百姓的情绪，让他们成为我们这场战斗的助力。”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倒不是江将军真的不适合领兵，甚至他能以那么快的速度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做什么，其实已经算很有天分了。
　　“从前在军中时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您这次专程来告诉我，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情有多重要。”江将军站起身拱了拱手，“多谢主理。”
　　杨明心连忙摆手，“倒也不必那么客气，你我都是为人民服务罢了。”
　　这件事情说过之后，杨明心又问起了如今贺鲁阿卓手下三万夷人大军的现状。
　　江将军的手边正放着几份军报，听到杨明心问起，便一边递过去一边说道：“如今在宿州城北边六十里的地方，暂时驻扎下来了，应该也是在商讨如何攻击我们。”
　　杨明心接过他递过来的军报，详细看过之后便知道了现在的情况。
　　“看来他们这几日应该要来我们这里探查了，封城门就从今日开始吧，我们不能让他们的人就这么混进来。”杨明心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份从白芷那里拿来的消息递给江将军，“白芷那边的探子说，贺鲁阿卓这次带了几个跟郑江流一起投奔的大燕臣子过来，这群人可比夷人擅长计划谋算多了，我们要更加谨慎些。”
　　她虽然对真正的战争是外行，但是对战争之外的东西，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是。”江将军原本就打算在这两日关闭城门，如今杨明心这样说过之后，便决定将关城门的日子放在今日。
　　城中的百姓倒是早就知道要关城门的事情，于是江将军贴了布告出去，并且在城中宣传的时候，百姓们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杨明心说完事情之后就从江将军的院子离开了，如今正在城中观察情况，从宣布了关闭城门开始，城中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了一些，不过一切都还维持着正常运转。
　　白芷进城之后就跟她分开了，她在城中随意走了一会儿，转身去了自己在城中的临时住处。
　　这里原先是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被桑池专门留给了杨明心做临时落脚的地方。
　　在屋中等了一会儿，白芷带着两个小姑娘出现在了杨明心的面前。
　　这是被桑池留在宿州的程家两姐妹，此次去往扶风太过危险，桑池私心不愿意带着这两个小姑娘涉险，干脆留她们在城中。
　　“你怎么把她们两个带回来了？”杨明心有些奇怪，“我记得桑池留她们在城里读书。”
　　“最近城中战事将近，学校暂时停课放假了，这两个小姑娘刚刚在街上被我碰到，就跟着我一起回来了。”白芷说道。
　　杨明心点点头，示意她们在一边坐下。
　　“最近在学校还适应吗？”她看着程家两姐妹，“先前你们在家中应该读过书，只不过跟现在学校里学的不太一样。”
　　程姝想了想，回答道：“学校里学的东西很多桑池姐姐都跟我们讲过，我觉得有些夫子会的东西还没有桑池姐姐多呢。”
　　她目光中带着几分期盼地望向杨明心，“桑池姐姐现在还好吗，这次我们原本也想跟着她一起去的，只是她说此行危险，叫我们在学校好好读书。”
　　杨明心对上了两姐妹希冀的目光，心中有些感慨，这两个小姑娘家中出事之后被她救下，一直跟在桑池的身边，不知不觉也有一年了。
　　“放心吧，你们桑池姐姐现在还好，只是那边的事情比较多，暂时还回不来，等宿州城的战事结束了，你们就好好上学读书，再过上几个月你们就能看到她了。”
　　看着两姐妹乖巧应声，并且露出欣喜的笑容，杨明心也难免有些担心桑池的安全。
　　白芷将两姐妹送走之后，便看到杨明心站在书房的地图边上，目光锁定在了长安附近的一片区域。
　　“您也在担心桑池的安全吗？”白芷走到她身后说道。
　　杨明心叹了口气，“桑池毕竟没有带多少人过去，就算能够在当地发展起来一些自己的力量，但跟世家的大军比起来终究弱势许多，她这一年间虽然经历了不少事情，但终究只是个刚过二十的姑娘。”
　　“公主您如今也不过二十四，不就已经成了一国主理，”白芷笑着安慰道，“桑池这丫头从去年到现在去过许多地方，早就不是原先那个在长安城中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了，您就放心吧，她一定能够照顾好自己的。”
　　杨明心叹了口气，虽然她也能够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但是该有的担心并不会少分毫，只不过此时宿州大战将近，也不是她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
　　于是她问起了白芷夷人军中的情况。
　　“你这次都得到了什么新消息？”她跟白芷在桌前坐下，“贺鲁阿卓这一部夷人我先前所知并不多。”
　　“也不算什么特别的消息，这次夷人大军并没有打算跟我们进行智斗，而是打算硬碰硬打一场，从而弄清楚我们军中的实力情况。”白芷说道。
　　如今华夏军的战力到底如何，不仅杨明心自己心中没有底，他们的对手更是如此，尤其是火器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各地，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这些人从未领教过火器的厉害，只知道这是一种非常强的新武器，却并不清楚应该如何应对。
　　这一仗，对阵双方现在都很茫然。


第96章 战争突发
　　“现在他们距离我们多远？”杨明心问起更详细的信息, “我估计他们会将军营驻扎在比较远的地方，因为我们必然不可能困守在城下等他们出现。”
　　“目前是在三十多里的地方，不过我们确实打算出城迎击, ”白芷说道, “我之前看过杜将军的作战计划书，他打算在城外十里左右的地方狙击对方。”
　　作战计划书杨明心自然也是看过的, 杜将军选择了一片平原地带, 准备直接面对夷人的骑兵，来一次正面的硬碰硬, 以便他能够对自己手下的军队战斗力到底如何有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
　　自从华夏的军队组建以来, 甚至还没有正经地打过一场仗，之前的遇到的对手也大多都是没怎么抵抗就投降的，因此他决定正面对战一次，看看这支配备了许多新型武器的队伍到底有着怎样的战斗力。
　　“杜将军选定的那个地方我知道, 那里非常开阔，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有利地形。”杨明心分析道，“这一仗会打成什么样子，我也非常期待，因为这将成为我之后调整战略的重要依据。”
　　一个人手中的剑到底够不够锋利, 决定他敢不敢拿这把剑去挑战更多对手，华夏的军队就是这个国家已经出鞘的利剑，即将向整个世界展示他们的锋芒。
　　五月初四, 夷人大军抵达宿州城外二十里处，并且做出攻击的架势。
　　杨明心站在城墙上, 看着下方几个官员打扮的人正在向百姓们演示重新加固过的城墙有多么结实, 并且对百姓们展示了一些比较基础的火器。
　　这些都算不上什么秘密, 也不怕被混进城中的探子窃取什么机密。
　　百姓们围在一边听着讲解, 时不时能够听到几声惊讶的喊叫，白芷站在杨明心的身边，正用望远镜看着宿州城的北边。
　　那是夷人大军所处的位置。
　　“能看见吗？”杨明心站在城墙上问道。
　　“只能隐约看到一些烟尘，别的就看不到了，”白芷放下了望远镜，“虽然很想去前线看看情况，但是我们这些毫无战斗力的人过去，只能拖累他们。”
　　杨明心接过望远镜试着看了看，然后说道：“打仗是专业的事情，任何专业的事情都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我们是外行，就不要在内行做事的时候干扰他们了。”
　　透过望远镜，她只能看到远处隐隐约约的尘埃，那不是因为干旱或是别的什么引起的，而是两军交战时，火器激起的硝烟。
　　战斗已经开始了，只是这里没有电话，无法事实了解到战争的情况，只能通过传信的士兵将最新消息从前线送来这里。
　　对于这场仗如何打，杨明心给了杜将军足够的自主权，她对战争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生在和平年代的人，能看过几部战争剧就是顶天了，很少有人会专门去研究兵书兵法之类的东西。
　　虽然这场仗也算是半个现代化战争，但是在对手还是传统骑兵的情况下，杨明心所知道的那些现代化高科技战争的东西，在古代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
　　“走吧，咱们先去杜将军的办公室等着，一会儿应该就有消息送来了。”杨明心在城墙上看了一会儿，便和白芷一起回到了这次的作战指挥部，“目前看来城中的气氛倒是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两人从城中路过的时候，能看到一些商贩还在做生意，街边的酒楼茶社也大多没有关门。
　　这场战争的第一个战场选在了很远的地方，倒是没有给百姓们带来战争已经开始的真实感。
　　若不是刚刚才城墙上已经看到了硝烟，杨明心也会觉得这场战争非常没有真实感，因为它发生得太过突然了。
　　原本夷族大军在二十里左右的地方准备扎营，然后在第二天走到合适的位置发起进攻，没想到杜将军手下的探子和他们的探子居然在同一片树林中偶遇了，双方当即在树林中开始了第一轮的较量。
　　最后对方的探子基本都被杜将军的探子杀光了，但是也有一两条漏网之鱼逃出去。
　　杜将军这边的探子发现有人逃走之后觉得对方也许会搬救兵，于是也找了两个人回营搬救兵，于是这场战争就在意外的偶遇之下，在双方意料之外的地方打响了。
　　杨明心半夜被人叫醒的时候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就一直在作战指挥部和城墙之间往返，直到现在这个时候。
　　“目前他们交战的地方应该是在这里，”杨明心回到了作战指挥部，和几个军中的参谋一起研究这次战争的情况，“这里的地势倒是跟我们之前选定的地方差距不大，江南这一带到处都是这样的平原地带，应该不会对我们之前的作战计划造成很大影响。”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说道：“若是在这里交战的话，我们在地理位置上甚至有些优势，你们看这里的等高线地图，我方所处的地势略高一些，虽然坡度不大，但是对我们的火器来说有很大的便利。”
　　这人叫做徐闻，早先是江宁城中最早一批接触到数算和其他学科的书生，后来被发现在理工科上很有天赋，对很多科学知识都能比旁人快上好几倍理解，并且能够迅速融会贯通到可以熟练应用的地步，所以被破格提拔到了军中，对作战环境以及火器的使用进行辅助。
　　最有趣的是，这位书生在读书写文章上面实在是毫无天赋，考了许多年的科举，不管是文章还是诗赋的水平还不如比他小十岁的孩子。
　　杨明心对他这个生错了时代的理工科人才有些印象，于是听他说过之后便说道：“优势多少有一些，不过这里只是个缓坡，对这场战争的影响不会太大。”
　　两人对环境情况交流片刻之后，便有一个士兵打扮的人带着一封加急的书信快步跑了进来。
　　“主理，前线最新战报！”那人气喘吁吁地说道。
　　杨明心接过了他手上的信件，边上的白芷则递给他一杯水。
　　“喝口水缓缓。”
　　杨明心打开信件之后，看到了目前的情况。
　　“大破夷人骑兵，对方未能近身！”杨明心兴奋地念了出来，之后她将信纸猛地拍在了桌上，“看来我们的实力要比一开始想象得还要强大！”
　　……
　　宿州城外，战场上。
　　一排排火/炮陈列成一横行，炮口尚且微微发烫。
　　杜将军站在最前方，手中拿着望远镜，聚精会神地关注着远处的情况。
　　而他们不远处的脚下，无数倒地的战马与夷人的尸骸混杂在一起，给人带来极强的视觉冲击。
　　在这之前，他们整整齐射了十六轮，几乎达到了这种火/炮一次发射的设计极限。
　　炮口发烫的火/炮正在被士兵们拉着车子朝后移动，新一批的火/炮则被推了上来。
　　这场战斗虽然发生得比较突然，但是这些准备是早就做好了的，因此当战斗真正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算有条不紊。
　　杜将军身边，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站在那里，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
　　“你不是带队出发去了商路吗，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杜将军非常不解地看着那人，“难道是商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白衣人摇头，然后打开了折扇象征性地扇了两下，这才说道：“我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的，商队暂时还没走出江南的地界，没有什么危险，我也想来看看我们华夏军队的战斗力到底如何，这样之后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我心里才能有底。”
　　杜将军指了指远处的战场，说道：“陆将军你现在应该都看到了，他们的骑兵根本就没能近我们的身，虽然我知道我们的军队没有经历过多少近身的实战，但是如果每次的火力都能够维持在这种水平，那么近不近身的也就不重要了，多来几轮齐射我就不信还能有几个活口。”
　　陆惊尘伸手摸了一下刚从前排换下来的一门炮，感受到了炮身温度极其高。
　　“你总共待了多少门，一直这样自然冷却，只怕你的炮并不够替换的。”陆惊尘说道。
　　“自然是不够，只不过他们的三万大军中只有一万人是骑兵，对我们存在比较大的危险，至少我能保证在他们的骑兵被我们杀光之前，这些炮还是够用的。”杜将军倒是很有信心，“之后他们也是步兵，我们也是步兵，而我早就在前方几里暗中铺设了电网，电网后面还设置了很大一片的雷区，这些都是为他们那些步兵准备的。”
　　这一仗也算是酝酿已久，杜将军根据现在军中的情况，将自己能够想到的办法全都用了进去，因为这是第一次正面交战，他若是不做好十足的准备，心中会非常不安。
　　“原来如此，只不过我没想到我们的火/炮齐射会对骑兵冲击起到这么强的克制效果。”陆惊尘说道。


第97章 大获全胜
　　“我们又不缺火器, 又不缺炸药，前阵子研究所那边刚给我运了一批五百架各式火/炮，我从头炸到尾都没问题。”杜将军理所当然地说道。
　　陆惊尘略微有些无语，他隐约觉得打仗应该多搞些战术战法，但是杜将军所说和所做的确实有效, 他完全无法反驳。
　　看到陆惊尘仿佛陷入沉思，杜将军乘胜追击，于是说道：“你看, 我们之前排兵布阵是一种战术，现在如何让炸弹炸在合适的地方, 并且杀伤更多的敌人, 这也是一种战术, 咱们的武器更新换代了那么多, 就是为了保护士兵们在战场上更多地存活下来。”
　　“确实是这个道理。”陆惊尘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虽然早就适应了军中存在火器，但是真正面对战争的时候，有些思路还是没转换过来，看来我这次过来看看你这边的情况没有来错。”
　　杜将军心满意足地拍了拍陆惊尘的肩膀，然后说道：“你就看着吧，对方的冲击结束了，轮到我们开始进攻了。”
　　于是陆惊尘继续站在后方，用望远镜观察着阵前的情况。
　　目前华夏军队不用说伤亡了，甚至对方的士兵根本就没见到一个华夏士兵的影子，就被无数火器冲击成了尸体。
　　不过这次夷人的安罗王带来的大军足足有三万了，刚刚那一轮冲击虽然其实凶猛，但人数上只有三千而已，被杜将军半个时辰消灭殆尽之后，对方暂时止住了攻势，似乎也意识到了情况非常不对劲。
　　虽然说火器这种东西早在去年就被杨明心带着工匠们制造了出来，但是华夏之外的人们几乎是没见过这东西的。
　　因为杨明心的知识产权意识非常强，很早就让所有接触过火器设计制造的工匠们签了协议，并且让桑池和白芷安排人小心盯着每一个掌握核心技术的工匠，以防他们将技术泄露出去。
　　这种关乎安全的大事，杨明心自然是不会手软的，先前在江宁的时候就有两个工匠被金钱收买，试图将火器的核心技术传递出去，被桑池手下的人发现之后直接连人带资料一起带走了，之后就是人间蒸发。
　　在有些事情上面，铁腕的必要性是很强的，至少杨明心不会对这种人心软。
　　因此一年多以来，这还是早就听说过火器存在的夷人们第一次真正见到火器的样子。
　　所以杜将军判断，他们现在被打蒙了，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
　　于是陆惊尘等着看他们到底打算如何乘胜追击。
　　按照现在的局势，其实按兵不动等待对方的下一轮攻击，慢慢消耗对方的兵力是最稳妥的，但是会耗费很多时间，杜将军更希望能够主动出击。
　　对于陆惊尘而言，主动出击更能看出华夏军队的具体作战能力，因此他在附近找了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开始观望下方的战斗。
　　……
　　城中，杨明心拿着战报，开始分析现在的情况。
　　“第一轮应该是火力压制的效果很强，所以对方根本没有接触到我方阵营。”她在刚刚跟战报一起送来的地形图上标记了一个位置，“这里是我们大军所在的位置，地势略高，并且附近的环境经过布置，对方想要攻击我们几乎毫无可能，但我们主动出击就会跟对方处在同一个平面上。”
　　“刚刚那一轮我们进行了火力压制，这一轮是否还能用火力压制？”白芷问道。
　　“理论上来说，只要你的火力足够，那么不管是在哪儿，跟谁打，都可以用从头炸到尾的方式来进行这场战斗。”杨明心倒是不觉得火力压制有什么不好的。
　　在现代的时候，谁都听说过这样一句话。
　　“穷则战术穿插，达则给老子炸。”
　　虽然说战略战术会显得一场战争非常具有指挥艺术，但是出于对华夏军队士兵的保护，杨明心从大量制造火器开始，就疯狂对几个领兵的将军进行洗脑攻势，让他们的思维从真刀真枪硬碰硬，朝着重火力覆盖的方向转变，目前来看很有成效。
　　“也对，每个华夏的士兵在成为士兵之前都是普通百姓，他们的生命跟百姓一样重要。”白芷对杨明心的做法表示赞同，“那么接下来的战略应当还是以重火力压制为主？”
　　杨明心对她点头，“这是咱们立国以来的第一仗，也要考虑打出气势来，如果我们对夷人呈现碾压之势，他们会对我们产生忌惮，至少不会持续派出小股军队进行骚扰，能减轻许多压力，并且给我们更多的时间筹备扩张。”
　　江南一带的所有城市如今已在华夏的版图内，接下来就该北上了。
　　没有人喜欢被动挨打，但主动出击也需要一个机会。
　　宿州城外，杜将军坐镇中军大帐，不断将指令传递下去。
　　“火器一营，甲字点位待命，火器二营，乙字点位待命……”他将一连串的队伍位置安排妥当之后，才对身边的副将说道：“你亲自带着我们的机械化一营出击，让他们感受一下我们的钢铁洪流！”
　　自从几个月前内燃机技术突破瓶颈，一种外形很难形容的类似于发动机的产品被研究院生产制造了出来，并且安装在了之前有些四不像的马拉坦克之中，让这东西终于有了车的样子。
　　这种类似于发动机的产品被研究院的研究人员们称为火木牛，据说是因为最初的设计思路是在科学体系之上参考了传说中的木流牛马，这才制造出了一种全新的机器。
　　杨明心当初看到这玩意之后露出了非常诡异的神情，不过她早就习惯了拥有科学知识后开动自己想象力制造各种机器的古代研究员们，毕竟在只有理论支撑的情况下，只要他们设计出来的东西能动并且不爆炸，就是成功的。
　　副将领命出门之后，杜将军就上高地观察战斗情况，结果正好碰上了陆惊尘。
　　“我就说这块高地为什么没人，原来是你早就清理过的。”陆惊尘见他一脸轻松地上来，便知道此处是早就安排好的观察地点，于是说道：“我看你的几个火器营已经铺开了，还有新改装好的坦克也派了出去，应当是有完整的作战计划了。”
　　“也不算是什么作战计划，这次的仗我很早就想好怎么打了。”杜将军一边用望远镜观望，一边说道：“既然我们在重火力方面占据绝对优势，为什么要跟他们拼骑兵。你刚刚也看到了，我们火力充足，对付他们的骑兵绰绰有余。”
　　“所以你将火器营直接安排去了早就探查好的高点，并且让他们直接进行火力压制，将对方一网打尽，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你的机械营运动速度要比他们快，可以将他们的军队赶去你们需要的地方，到时候直接全歼就是。”陆惊尘看了一会儿地形，倒是清晰判断出了杜将军的打算。
　　杜将军并不隐瞒，他伸手指了指下方的一个位置，“那里就是我们瓮中捉鳖的地方，到时候场面大概有些骇人。”
　　“我知道了，你记得把安罗王的腰刀给我留下，如果没炸成渣的话。”陆惊尘并没兴趣看数万血肉横飞尸骸的兴趣，于是说完之后便离开了。
　　他这一路上带着伪装成商队的测绘营，并不宜离开队伍太久。
　　杜将军见他离开，便继续用望远镜观察下方的情况，根据他之前的调遣，几个火器营已经按时到达预定位置。
　　接下来将是一场一边倒地战斗，一路上不知道屠戮了多少平民百姓的夷人大军，也该尝尝这种被碾压的味道了。
　　杨明心在晚上收到了军报，里面详细描述了这场战斗的经过。
　　跟她所预想的差不多，杜将军采取了火力碾压的方式，全歼了三万夷人大军，直捣对方营帐，生擒了一群跟着郑江流反叛的文臣。
　　只不过她隐约猜到，此时城外的场面肯定非常血腥。
　　“看来这城还是要封几日的，外面的尸体处理起来需要不少时间，”白芷坐在一边，将送来的军报看完之后便说道：“这场仗打的是不是过于轻松了，短短一夜时间，全歼对方三万大军，就算是杀猪也没这个速度啊。”
　　“有些时候杀人还是比杀猪容易的。”杨明心对她说道。
　　作者有话说：
　　没错，我就是在内涵三十万大军优势在我。
　　还有就是稍微打个预防针吧，后续会有一些战争戏的存在，而且非常一边倒，所以不会写的很多，因为目前女主这边的部分科技树大约点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水平，而大燕最初是架空在唐朝所处的历史时期。
　　双方科技存在一千年，也就是整整十个世纪的差距，以热/兵器对战冷兵器，单方面碾压是必然的的，女主现阶段已经成功发育起来了，所以不用再顾忌太多，后续的战略会大胆奔放很多。
　　有关爬科技树的速度，作为给女主开的唯一一个金手指，科技发展肯定是点了加速的，但是我也考虑到了一个现实的问题，女主没有系统，并不能进行工业制图等等，所以我在文中的描述更多的是古代的工匠们学会了新的知识理论。
　　在建立了全新理论体系的条件下，与过去的知识技能相结合，制造出了功能相似，但外形与细节都跟现代社会相差很远的工业品。
　　因为我觉得古代工匠的创造力是很强的，只是因为种种历史局限，他们的技能点最终往热/兵器上点的很少，但是在接触到了新的知识，并且有人告诉他们通过一个什么样的原理能够达到什么样的效果之后，他们会做的是将自己所理解的新原理代入到以往的知识框架中。
　　在没有西方的成品可以进行借鉴，并且女主并不会制图的情况下，就算是同一种科学技术，在发源地变成东方之后，无论外形还是具体功能，都会与源自西方的产品存在差异。
　　至于女主为什么在古代建设shzy，又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就要说回我这本书核心梗的由来了。
　　有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神奇的梦，梦到□□穿越到了唐朝安史之乱时期，可惜只梦了个开头。
　　醒来之后我就在想，如果是□□穿越到了唐朝，面对安史之乱的时候会怎么做呢？看到唐朝的贫农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又会怎么做。
　　我坚定地认为，他一定不会走资本主义的道路，之后就有了这本书的脑洞，也算是我的一个尝试吧，尝试以一个封建社会的高级贵族的视角，对封建社会进行自上而下的改革。
　　总之感谢大家的阅读，文里肯定存在一些不现实的地方，但这毕竟是小说，还是存在一部分幻想内容的。
　　我后续还有两本推翻封建统治的书，一本是以中层贵族的视角，也就是红楼中贾宝玉的视角进行的尝试。
　　另外一本就是9月份开文的《清末振兴之路》，这本是以真正的无产阶级，也就是最底层贫农的视角来进行的反封建的尝试。
　　总之我很想试试看，将自己代入到不同的社会阶层之后，能够通过什么不同的方式，打破旧的制度，救人民于水火。


第98章 我要留下
　　一场战争所能代表的东西有很多, 在出现了绝对碾压这个足以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结果之后，消息通过信鸽和八百里加急的送信人，传递到了各处。
　　桑池就是通过飞鸽传书拿到消息的人之一, 白芷给她送了信来, 告诉她可以放心南下了。
　　此时桑池正毫无形象地蹲在树荫下面，一边吃着鸡腿, 一边躲着阴凉。
　　“桑姐姐, 你快看，这是从江宁送来的消息！”洛灵丘一路小跑找到了桑池, 然后将一封信递给了她。
　　桑池找了一块破布抹干净了手上的油渍, 这才接过信件拆开。
　　“这时候从江宁寄过来的信件，肯定是白芷姐姐。”她一边嘀咕着，一边详细看起了信上的内容。
　　这封信是在宿州城一战结束后，白芷回到了江宁写给桑池的, 目前江南这边的战事暂时稳定了下来，他们这些流落在外打游击的，也该南下汇合了。
　　桑池详细阅读过之后便露出了笑容，“我就知道，这个时候白芷姐姐送信过来肯定是为了这件事。”
　　洛灵丘凑过去看了一眼, 然后问道，“尽快南下的话，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桑池将手中的最后一口鸡腿啃完, 随手将骨头丢给了吐着舌头蹲在她旁边的大黄狗，说道, “这事儿幸好咱们之前早有准备, 让所有的百姓和士兵们化整为零, 缓慢靠近运河一带, 然后找地方隐藏下来，那些世家大族的官员和亲眷们也多数用这样的方法转移出去了，现在这里就剩下我们这些殿后的，想离开很容易。”
　　“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很想走？”洛灵丘从桑池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旁的意思，但又不太确定，于是求证道。
　　“也不能说是不想走，只是好不容易在这一带将工作开展起来了，而且百姓们现在也很信任我们，若是我们就这么走了，对于这些百姓来说也有些危险。”桑池叹了口气，“世家手下的那些士兵这些日子的搜捕虽然没有前阵子那么密集了，但他们仍旧严重威胁到金城和周边这些村镇百姓的安全。”
　　桑池这段时间一直都带着人在跟世家的追兵周旋，也知道如果他们现在完全撤走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这样吧，灵丘，你带着皇帝和其他人下江南，陈校尉和其他士兵留在这里继续跟世家周旋，我现在就写信过去，跟主理说清楚我们现在的情况。”桑池很快便有了定夺，她从随身的小包里面抽出一张纸，又摸出一根形状很像是炭条的笔，在纸上奋笔疾书了一会儿，才唤来了鸽子，将信件传了出去。
　　“皇帝能愿意跟我们一起下江南吗？”洛灵丘对桑池的安排没什么意见，唯一担心的反而是杨竟宗。
　　“放心吧，他会跟着你们一起离开的。”桑池很有把握地说道。
　　洛灵丘见她这么说，心中倒也隐约猜到了些许，便没有再多问，而是转身开始安排撤离的事情。
　　韩杉从不远处走过来，站在了桑池身边。
　　“真的不走了？”她问道。
　　“不走了。”桑池转头看向她，“相比江南，这里的百姓更需要我们。”
　　韩杉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两人就这么站在树下，看着村中孩童嬉戏打闹，看着老人摇着扇子坐在树下，也看着几个民兵打扮的青年男女提着刀从村中路过。
　　……
　　杨明心收到桑池消息的时候，正好是五月二十，已经进入夏季，江宁的天气有些闷热，让她这个北方人浑身上下都黏糊糊的，带着一种难以适应的别扭。
　　她拆开看了桑池的消息，得知了她暂时不打算回来。
　　芙蕖处理完了后勤的事情，抱着一些书册从杨明心的房门口路过，见到她神情古怪似笑非笑，便转身走了进来。
　　“你这是看什么东西呢，怎么表情这么奇怪？”芙蕖将手中的书册放在一边，有些不解地问道。
　　杨明心把手中的信件递给了芙蕖，见她看完才解释道，“我前阵子给桑池去了书信，告诉她江南现在已经安全了，她可以带着人赶紧回来，没想到这家伙反而不愿意走，只是叫洛灵丘带队回江南。”
　　“桑池？！”芙蕖也感到很震惊，“她虽然一直都是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是平日里总是粘着我们几个，若是有事一定要出去，也总会在办完事情之后尽快回来。”
　　“是啊，不过我觉得能够牵绊她回家脚步的事情应该是非常重要的，甚至在她的心里，这比尽快回家见到我们重要很多，所以我愿意让她留在那里。”杨明心说道，“她大约是找到了什么值得自己奋斗终生的事情。”
　　芙蕖明白杨明心所说的是什么，最近北边的动向她多少知道一些，桑池现在的处境她也还算清楚，只是桑池既然决定了要留在北边继续发展百姓们，那么在长安城附近有一股自己的力量，也不是什么坏事。
　　将给桑池的回信送走之后，杨明心站起身，和芙蕖一起看房间里面的地图。
　　“夷人大军被我们一举歼灭之后，南下的脚步已经彻底停下了，甚至还往回缩了一些距离，”杨明心指着地图上的一片区域，“这里是我们接下来要攻打的地方，既然对方被我们打得溃散，那就不能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芙蕖读出了写在地图下的两句诗，不解地问道，“这是您写的吗？”
　　“当然不是，我哪里有这么好的文笔，”杨明心露出了异常尴尬的笑容，飞快地解释道，“这是我曾经在一本古书上读到的先贤诗句，只是用在此处很合适而已。”
　　芙蕖点了点头，又将这两句诗细细品味，才明白了杨明心想要表达的意思。
　　“所以说，我们现在要去追夷人这些穷寇了？”她语气很是确定地开口说道。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太忙了，每天都睡不到五个小时，身体略有点撑不住，今天暂时只更新一章，明后两天万更补偿。


第99章 杨竟宗之死
　　战略计划早在夷人大败之后就开始制定了, 杨明心对军事了解不多，每次开会商讨后续战略计划的时候，她旁听的时间居多。
　　不过后续的大方针早就定下了基调, 那就是大胆一些, 以最快的速度将夷人从这片土地上赶出去，至于赶出去之后是彻底消灭还是有其他安排, 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只不过这几日商讨的一直都是夷人大军那边的事情, 杨明心差点忘了还有个杨竟宗需要她来处理。
　　桑池虽然没有回来，但是洛灵丘带着早就慢慢转移到长安渡口附近的人混入货船中离开了, 虽然长安已经被夷人攻占, 但是来往的货物往来并没有完全停滞，夷人需要从南方运送粮食以及其他物品来长安，而杨明心并没有可以断绝贸易往来，因为她担心如果断了长安那边的粮食供给, 很有可能导致大量平民百姓饿死在封闭的城中。
　　当然，货运虽然还在继续，但是进入长安的商船和货船都被严格搜查，生怕有华夏的人趁机混进去。
　　反而是离开长安的船只检查得并不严格，只要确定船上没有大量的粮食和武器, 一般船只都会很快放行。
　　夷人现在最在乎的就是粮食的问题，刚刚攻下长安的时候，夷人大军将大量的粮食运走, 并且将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送往关外，这就导致中原地区的粮食不足, 大量的粮食分派给了军队作为粮草, 于是可供百姓使用的粮食更是少得可怜。
　　长安城曾经也算是极为富庶的城市, 如今粮食储备也捉襟见肘, 大燕原本的粮食生产力就是很有限的，再加上往年多多少少都有些地方受灾，原本粮食的储备量就不算多，如今大肆运往关外，并且不断进行战争，对粮食的消耗更是恐怖。
　　杨明心现在继续维持着粮食贸易，为的就是百姓们还能勉强吃上一口东西。
　　不过这些夷人在郑江流的指点下脑子还是很清楚的，运送粮食物资的商船，他们一概不会为难，更不会打劫，因为一旦遭到劫掠，这些商船就不可能来第二次了，在真正拿下江南之前，他们断然不敢对商船做什么。
　　如今江南打了败仗，夷人短时间内不可能得到大量的粮食，于是对商船更加客气起来。
　　有求于人的时候通常就是人最卑微的时候，夷人也不例外。
　　……
　　货船缓缓离开长安，等到进入运河的时候，洛灵丘带着人从船舱底部走了出来，见到了正在货船上的梁承月。
　　“梁姐姐，原来是您来接我们！”洛灵丘很是兴奋地对梁承月说道。
　　她原本就是被梁承月解救出来的，因此对她有着十分特殊的感情，如今见到正是梁承月带队接应他们，更是心中激动。
　　“其他人事情都忙，只有我这个闲人得空来接应你们。”梁承月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其实我原本是不想来的……”
　　她神情有些复杂地看向了洛灵丘身后的人。
　　那是杨竟宗。
　　两人的目光对视，梁承月陷入了沉默，杨竟宗倒像是觉察出了她现在的尴尬，于是默默退到远处，什么都没说。
　　陈慕求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虽然有些许猜想，但此时杨竟宗和梁承月都不是什么于社稷重要的人物了，便没有过多关注他们的事情。
　　“我们现在是往什么地方去？”陈慕求问道。
　　梁承月将思绪从旧事中拉扯回来，抱歉地说道，“陈老抱歉，我一时失神，竟然忘了大事，主理来之前已经安排过了，各位直接前往江宁。”
　　“主理？”陈慕求像是没太反应过来这个词的意思，过了片刻才说道，“你所说的主理，应当就是平阳公主吧。”
　　“没错，如今她已经是我们华夏的主理人。”梁承月说道，“希望陈大人能够入乡随俗，不要再称呼她为公主了。”
　　陈慕求并没有在称呼上过多纠结，而是直接问道，“不知道你们主理为什么一定要将我们带去你们的华夏，我大约知道一些你们的政策和制度，对于我们而言，这些都是非常大逆不道的事情。”
　　梁承月笑了笑，“陈大人，这些事情我无法为您解答，我在华夏所负责的是医疗卫生方面的事情，至于国计民生的大事，是由主理人和其余理事们会谈商讨出来的。”
　　陈慕求似乎理解了主理人和理事都代表什么，于是神情有些恍然地说道，“我原先只知道所谓华夏与大燕有许多不同，如今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公主放弃了皇权。”
　　他似乎没有想过会有人愿意放弃皇权这件事，出神了许久之后才说道，“看来，我们确实有必要去江宁看看，看看你们的华夏如今建设成了什么模样。”
　　“陈大人，也许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华夏。”梁承月笑着说道，“主理曾说过，华夏应当是所有华夏人的华夏，无论是贫是富，是官是民。”
　　“这话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难啊……”陈慕求长叹一声，“老夫出身贫寒，见惯了人间疾苦，同样也经历过种种不公，我知道你们的主理人有天下为公之志，只是这原就是古人的想象罢了，又怎么可能实现呢？”
　　“不论能否实现，我们至少在为此努力，如今江宁人才凋敝，急需大人这样的人才。”梁承月诚恳地说道，“我来之前，主理人便同我说，希望无论如何也要将大人平安带回江宁。”
　　“我明白了。”陈慕求留下这句话之后便回到了船舱中，应当是和自己的下属商议去了，而失去了陈慕求的阻挡，站在后面的杨竟宗再次出现在了梁承月的眼前。
　　他沉默地站着，目光始终落在梁承月身上，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洛灵丘的直觉告诉自己，现在这种情况她应该回避，于是她果断地随便找了个理由，躲进了船舱里面。
　　于是船板上只剩下了梁承月和杨竟宗两个人。
　　“你最近还好吗？”杨竟宗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
　　“还好。”梁承月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心绪五味杂陈，她原本就是带着两个任务来到这里的，其中一个是安全将陈慕求等人带回去，另一个……
　　她抬起头，看向了杨竟宗。
　　“我知道你来可能还有其他的目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杨竟宗往前走了几步，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带武器，如果没有的话，用这个吧。”
　　“你……”梁承月的神情越发复杂，“你早就知道了？”
　　“对于我那位妹妹而言，我只需要活着上这艘船，并不需要活着下去。”杨竟宗异常冷静地说道，“我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梁承月沉默了，她没有接过杨竟宗手中的匕首，而是从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剑，剑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
　　“我很感谢你能够在长安即将混乱的时候放我走，若非如此，我大约要被你身边那些臣子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要求处死了。”梁承月一步步走近杨竟宗，“我很清楚，在江山和我之间，你一定会选择江山。”
　　“没错，你很了解我，”杨竟宗没有任何闪躲的意思，“所以我一开始就让你没有成为众矢之的机会，也没有给我做出选择的机会，现在看来，我做得对，我知道明心一定会对你很好，身在江南也能够最大限度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你可以在江南拥有新的开始，比如继续钻研你所喜欢的医术，继续治病救人。”
　　杨竟宗看着梁承月对准了自己心脏的短剑，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说道：“我这一生做过许多错事，都是我无法偿还的，但面对你，我至少还能挽救几分。”
　　梁承月的手微微颤抖，像是拿不稳手中的剑，她闭上双眼，泪水却仍旧夺眶而出。
　　杨竟宗伸出手，攥住了梁承月颤抖的双手。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的人心软呢，我是最不配让你心软的。”他长叹一口气，“是我害你从年少时便被关入宫廷的樊笼，也是我害得这个国家变成了现在这样，你应该是最恨我的人才对。”
　　梁承月没有说话，她得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开口。
　　杨竟宗抬起头，望着运河上空那澄澈的天空。
　　“朕不是值得被同情的人，因为那些死去的百姓不会原谅我，那些枉死的士兵也不会原谅我。”
　　他的右手猛地发力，将短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梁承月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双手，却看到短剑早已刺入杨竟宗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双手，也染红了她的衣裙。
　　杨竟宗倒在地上，目光却一直望着天空，他没有挣扎，只是脸色渐渐苍白。
　　血泊在他的身边逐渐扩大，也带走了他最后的体温。
　　梁承月怔怔地站在那里，听到了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


第100章 参观宿州
　　洛灵丘躲在远处看到了这一切, 虽然桑池早就跟她说过，杨竟宗这位曾经的帝王能够活着上船，但是一定不可能活着下船, 但她没有想到, 会是梁承月来完成这件事。
　　在船舱中踌躇了很久之后，她才听到了梁承月的声音。
　　“灵丘, 我累了, 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吧。”梁承月的声音有些虚弱，她绕开了杨竟宗已经彻底冰冷的身体, 走到了甲板的另外一边。
　　洛灵丘叹了口气, 跟身边的两个姑娘一起出来帮忙将杨竟宗的尸体收拾好，人是不可能直接扔在河里的，她刚准备问问应该如何处理，就看见梁承月又走了过来, 递给她一小瓶药物，“将这个放进他嘴里，能够保证尸体短时间内不会腐化。”
　　既然这样说，那就是要拉回江宁再处理了，洛灵丘带着人以最快的速度将杨竟宗的尸身整理好, 安放在了一间无人的舱室中，等收拾好一切回到甲板上时，她看见梁承月还站在船边, 看着运河中的水流，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洛灵丘知道现在梁承月需要安静, 于是并没有打扰, 只是静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船继续驶向宿州, 船上的人都知道杨竟宗死了, 却没有人给出任何反应，哪怕是陈慕求。
　　一个皇帝活到最后活成了这个样子，还真是令人唏嘘。
　　大船在运河上行驶了一小段时间，停泊在宿州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中旬，杨明心带着人在宿州的码头迎接陈慕求一行人的到来，显得隆重且正式。
　　一行人来到宿州城的会议室中，分列两边坐在桌前。
　　“陈大人，好久不见。”杨明心坐在中间，望向对面须发皆白的老人。
　　虽然桑池传信回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位陈大人已经愁白了头，但真正见了他现在这副苍老衰败的样子，杨明心的心中还是闪过了一丝不忍。
　　“杨主理，我想你应该希望我这么称呼。”陈慕求抿了一口茶之后率先发问，“在我们聊后面的所有事情之前，我想先看看这个名为华夏的国度，到底建设成了什么样子，希望你能满足我的要求。”
　　这个要求在杨明心预先考虑到的几个可能性之内，于是她说道，“自然是可以的，既然各位对我们的华夏这么感兴趣，那么就一起去看看吧。”
　　这原本就是计划内的事情，杨明心带着陈慕求一行人离开了会议室，来到了街道上。
　　“宿州城大约在一个月前刚刚经历过战乱，不过那场仗并没有打到城内，所以看不出什么痕迹，”杨明心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们在城外二十里处全歼了夷人三万大军，目前正在乘胜追击中。”
　　陈慕求点了点头，这消息他早就知道了，这也是他最终选择来到华夏的主因。
　　毕竟在从扶风郡离开之后，桑池就告诉过他，将寒门救出之后并不强求他们一定要前往华夏，愿不愿意去全部凭借自愿，若是愿意去，在收到消息之后于约定好的时间在码头附近集合。
　　只有杨竟宗这个皇帝是杨明心一定要带回去的，或者说不能让他活着出现在任何一方阵营之中。
　　后来寒门的官员还是在陈慕求的带领之下聚集了七成左右，这说明他们对华夏都是心存期待的。
　　这些寒门官员大多都是贫苦出身，许多人也都听说过了杨明心在江南实行的政策，同样也知道她是如何对付那些手中有人命或者大量贪腐的官员的，于是那些心中有鬼的自觉散去了，敢于上船并且来到宿州的，都是身上比较干净的人。
　　倒也不是说这些人一定没有任何问题，人无完人，在大燕那样的官场条件下，赵岚这样的人反而是怪胎，杨明心对这些曾经的官员有一条可以容忍的基准线，第一是手中不能有人命官司，第二是不能有巨额贪赃，若是之前贪污受贿百八十两这种小数目的，她倒也不打算追究。
　　如今许多城市在被逐渐拿下，正是急需用人的时候，选官考试招考出来的大多都是毫无治理经验之人，他们或许可以为副手慢慢学习，但是很难迅速将一座城市的政治经济文化等等管理到位。
　　这些寒门官员大多都是外放过的，起码做过县令，有不少还做过州府的主官，其中就包括了陈慕求的儿子，也就是原先江宁的刺史。
　　只是让他们为官也存在一定风险，杨明心权衡利弊之后还是认为先稳定下来每座城市的秩序，再考虑这些后续的事情。
　　白芷在这些人来之前便根据洛灵丘提供的名单搜集过他们的身家背景，杨明心看过之后，发现确实没什么作奸犯科之徒，有些小贪的数额也不大，还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这些是什么？”陈慕求看着一个百姓正抱着一筐土豆从街上走过，“也是食物？”
　　“没错，这些之后到了江宁的研究所，会有专门的人员为你进行讲解。”杨明心并没有心情耗费口舌跟他详细说明土豆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掠过这个话题之后，带着他走进了宿州城的初级学校。
　　宿州跟江宁一样，改变了学制之后，将学校分为了初级学校，中级学校和高级学校，读完高级学校之后可以参加选官考试，也可以参加研究员的招募考试，形成了一个较为清晰的发展路线。
　　“这里是宿州城的初级学校，因为学校初建，目前还是按照文化程度进行招生，等到我们的扫盲运动结束之后，初级学校就只招募6-12岁的孩童。”杨明心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陈慕求走进学校，“我们这里的学校不分男女，只要愿意均可就读，学习的内容也是完全相同的，最终参加升学考试的时候，考试的内容也是完全相同的。”
　　陈慕求的眉头微微皱起，像是不太能接受这种男女同校的制度，只是他并没有当面说出来，只是沉默地观察着这所初级学校。
　　学校里的建筑很奇怪，并不全是用木头制成的，甚至整座城中有很多建筑都不是用木头制作的，他原先也来过江南一带，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传统的建筑，想必是某些新的材料，就如同他们拥有的那些火器一样，都是外人从未见过的东西。
　　这一路上他没见过的东西有许多，也不知都是做什么用途的。
　　“这是学生们使用的课本，”杨明心随手拿了一本课本递给陈慕求，“我们的教学方式也与过去不同，具体的，等到之后您会慢慢了解的。”
　　陈慕求翻看了一下，发现其中的许多都是有关算学的，他读书时算学只能算一般，平日里也对这种“末流”的门类不怎么上心。
　　只不过看着年纪大小不一的学生们坐在窗明几净的房舍中读书识字，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是非常愉悦的。而且陈慕求从他们还算白嫩的脸上能够看出，这些孩子平日里吃得也很好，至少没有饿过肚子，并且应该经常能够吃上肉。
　　如此看来，宿州城的生活水平确实很高。
　　杨明心没有过多地讲解，像陈慕求这样的老狐狸，许多事情是真是假一眼便能看得清清楚楚，让他自己去看，要比费再多的口舌都管用。
　　从初级学校出来之后，杨明心领着陈慕求一行人去了宿州城中的纺织厂，这座厂子建好的时间不久，里面有青岫和研究所的几个研究人员根据新技术更新换代的纺织机，由于机器正在试用和调试，青岫这几天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其他事物，来到宿州调试新机器。
　　杨明心来之前并没跟青岫说过具体什么时间回来，只说陈慕求来之后有可能要参观，青岫实在没耐心做什么面子上的事情，干脆就当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位陈大人要来，在工厂内跟几个技术人员聊得火热，一边聊还一边对着几台正在调试的机器指指点点。
　　于是陈慕求进入工厂之后，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咦？来得这么早。”青岫多少有些始料未及，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发型和随意套在身上的衣服，走到了几人面前。
　　“陈大人，好久不见。”青岫是认识陈慕求的，原先还在宫中的时候，通常都是她跟着杨明心出入各种宴会场合，所以见到这位陈大人以及他家眷的次数不算少。
　　“原来是青岫姑娘。”陈慕求上下打量一番，对这个原先一直跟在杨明心身后，他从未注意过的小女官有了新的认识。
　　至少他能很清晰地看出来，青岫如今至少是这座工厂的管事。
　　“青岫，工厂的事情就由你来介绍吧。”杨明心安排到。
　　“没问题，那就跟我一起进来吧。”青岫也不客气，一马当先地走在了最前面，“宿州城的工厂是两个月前才开始修建的，如今刚刚修好，东西很多还在调试，请多多担待。”


第101章 参观完毕
　　虽说这是叫做参观工厂, 但是对于陈慕求一行人来说，看只占据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因为这些不断进行改造和升级的机器已经跟最初结构明了的织布机相差很远, 至少一般人无法直接看出来这些机器是如何运转的。
　　青岫介绍的时候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些问题, 于是讲解的时候在结构上面所费的口舌不多，毕竟这些大人们对匠作方面的知识可谓是一窍不通, 所以详细给他们讲述什么机械的原理, 他们也不可能听懂。
　　于是青岫干脆把自己平时跟甲方聊天的那一套拿了出来，着重介绍了这些新机器的生产力, 以及被生产出来的布料有什么特点, 具备哪些竞争力。
　　这些都是她平日里出门推销时候的话术，如今拿来应对陈慕求陈大人似乎依旧有用。
　　“原来在华夏已经有了如此厉害的机器。”陈慕求在工厂中认真参观之后，大受震撼。
　　杨明心看在眼里，觉得自己带他来工厂是个很正确的选择, 这个时代的人从未见过这种大规模机械化的生产，哪怕在杨明心的眼中，这种机器还是相对来说比较落后的。
　　当然，原本地大燕范围内也不过是接近一亿的人口，对生产力的需求其实完全无法和现代相提并论, 面对十四亿人口而设置的产业链并不适用于只有不到一亿人口的现在，因此杨明心对于生产力方面的提升虽然一直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但并没有选择大规模地扩大生产力。
　　在需求不足的情况下, 一味地发展科技扩大生产力，很容易造成资源的浪费。
　　“这只不过是我们许多工厂中的一座而已, 我们不仅有纺织厂, 还有生产各类产品的工厂, 都在不断地为百姓们生产生活用品等需求品, 而且因为大规模生产能够降低成本的缘故，目前我们华夏范围内的各类生活日用品价格都非常低廉。”杨明心介绍道。
　　陈慕求点了点头，他还注意到，纺织厂中男工和女工都有，数量上女工稍微多一些，但是差距不算太大，这些工人们聚集在一起生产，大约拿地也是同样的月钱。
　　他在心中想了想，猜测到华夏正在实行的制度中，应当有女子可以为官并且从事任何行业这一条，不过这在陈慕求的心中倒没有什么，早些年大燕女主为帝的时候，朝中时常有女官出现，女子读书做工做买卖的也比较常见。
　　从工厂出来之后，杨明心带着陈慕求参观了附近的村庄。
　　“我们对村中的所有的土地进行了分配，每个人无论男女老幼，所分配到的土地是完全相同的，女子若是出嫁，本村的土地会根据她的申请转换为其他村子的土地，也可以继续保留在自己的名下。”杨明心走在村外的路上，身后跟着的是最先进研究出来的一种车辆。
　　陈慕求刚刚上车的时候还在思索这是什么东西，等到车辆动起来之后才明白这原来和马车很是相似。
　　“每个人都能够分到同样大小的土地？”陈慕求对这项政策感到不可思议，“那村中原本拥有土地的那些人呢？”
　　杨明心笑了笑，吐出六个大字，“打土豪，分田地。”
　　陈慕求听完之后沉默了，他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
　　杨明心停下脚步，站在一片土地的边上，说道，“陈大人，其实你应该也知道，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土地的问题，那么百姓的动乱是很容易出现的，历朝历代都有过不少的农民举义之事，你应当比我清楚这是为什么。”
　　“呵呵……”陈慕求自嘲地笑了，“还能是为何，无非是就巧取豪夺，让百姓活不下去罢了，这些事情从古至今从未消失过，哪怕是无数次重新分配土地，就像是你这样均分给百姓，最终还是无法避免这样的结局。”
　　“那是因为土地的所有权在百姓自己手中，在华夏，所有的土地都是国家所有的，百姓们拥有的只是土地的使用权，他们可以无限期地使用属于自己的土地，但是这片土地永远属于国家。”杨明心看着陈慕求，“而且土地不允许买卖，只允许转让使用权，而转让使用权需要经过审批和登记，如果没有能够被认可的目的，那么这片土地就是不允许被租赁的。”
　　“所有土地全都归属于国家？”陈慕求将这个定义在心中过了一遍，明白了杨明心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道，“在这样的条件下，也许不能完全避免有一部分百姓失去土地，但是这会让掠夺土地的人冒很大的风险，一旦事情有了危险性，愿意这么做的人一定是少数。”
　　杨明心知道他所说的不能完全避免的那部分是什么，因为任何政策和制度都是有漏洞存在的，没有人可以将一切都计划到100%，只要99%的百姓能够保住自己的土地，那就是非常大的胜利。
　　“至于那些地主，手上有过人命案子或者有其他违法行为的，自然是按照律法进行处理，抄没家产并且根据罪责的不同给出处罚，身家干净清白并且愿意支持这项制度的，我们会对他们失去的土地进行一些补偿，就当是国家将他们的土地购买走了，这部分人的财产也完全保留在他们自己的身上。”杨明心又解释了地主相关的事情。
　　陈慕求笑了笑，“后者应当是几乎没有吧，这年头能够鱼肉乡里的，哪个手中还没有两条性命呢？”
　　杨明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其实后面的这个政策一直是存在的，只不过至今确实没有用到过，想要从这些村镇中的地头蛇里找到完全干净的，比大海捞针还难。
　　这个话题就算是说过去了，杨明心给陈慕求介绍了几种新的农作物，并且告知了他这些作物的产量。
　　“难怪你们可以一直运送粮食到长安去！”陈慕求对粮食的敏感程度要比之前见过的所有东西都高，“按照你所说的粮食产量，如果这些作物能够推广到北方去，那么绝大多数的百姓都不会再面临饥荒的问题了！”
　　“没错，我们培育的几种作物中有一些更适合在北方种植，我们已经派人在北方开始小规模实验性种植了。”杨明心说道，“他们会在北方培育出适合的种子，并且在我们拿下北方的城市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些种子分发到百姓们的手中。”
　　杨明心最在乎的就是百姓能不能吃饱，因为能吃饱才能活下去，才有能力去建设自己的国家，长安等中部和北边的城市现在虽然还不在她的管辖范围之中，但是她已经开始对那些城市进行规划了。
　　未雨绸缪永远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打下一个国家很容易，想要将一个国家治理好非常难，她已经开始在对未来的国家治理做准备了。
　　“杨主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思虑深远。”陈慕求此时的语气中倒是多出了几分佩服，杨明心隐约感觉到，他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不过定好了参观的路线，后面无论如何都是要走完的，尤其是接下来要去参观的地方，是杨明心和陈慕求谈后续事情的最大依仗。
　　最后一站，宿州城外驻守的军营。
　　大部队虽然已经离开乘胜追击夷人，但是宿州城外还是有常规驻守的军队在，为首的是一个姓吕的副将，此时正在营帐之外迎接。
　　“主理，你们来了。”吕将军行了个军礼之后便迎了上来，“不知这次是要参观什么地方，能看多少东西？”
　　军中多少有些秘密的地方，以及一些还在试验中的先进武器，这位吕将军是很谨慎的人，一开始就来询问有哪些能看哪些不能看。
　　“既然是求贤，那我们就要有些诚意，没有禁忌。”杨明心说道。
　　吕将军心中明了，便说道，“那请诸位跟我来吧。”
　　他身上穿着的是比较轻型的甲胄，这本身也是研究所之前的一项研究成果，于是他就从自己身上的甲胄讲起，向陈慕求一行人简单介绍了一下军中目前防御类型的装备有哪些。
　　其实杨明心最近一段时间没有详细关注军中装备的详情，这里面有不少东西她也没见过。
　　看得出来研究所这些日子的研究重点一直都是军事装备，军营中去年研究出来的火器都是比较落后的型号了，如今用着的都是前几个月才送来的新型号。
　　吕将军让几个士兵专门为这些来参观的人演示了一下各类火器的使用方式以及杀伤力，这次来的大多都是文臣，其中有不少都被眼前的场面吓到了。
　　“原来这就是华夏能够全歼三万夷人大军的原因。”陈慕求看过之后终于将心中最后的疑惑抛开了，他虽然不是行伍出身，但也能看出这些武器的强大程度，华夏的军队如今已经强过了世界上的任何一支军队。


第102章 世家异动
　　参观结束之后, 一行人再次回到了最初的会议室中。
　　“陈大人，您的要求我已经满足了，天色也不早了, 若是您愿意的话, 我们可以尽快将这件事情商谈完毕。”杨明心说道。
　　此时天色已经漆黑一片，会议室中是有电灯的, 杨明心也早早安排人打开了。
　　陈慕求回来之后就一直在看那盏灯, 虽然没弄明白这灯的原理是什么，但是杨明心还是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震撼。
　　当然, 这一天他也没少震撼。
　　“老夫心中已经没有任何疑虑了, 我能够看得出来，杨主理所做的这些事情没有一样是关乎自己利益的，甚至是无条件的为百姓进行复出，虽然华夏没有君王, 但是有这样的执政者，是百姓的幸事。”陈慕求诚恳地说道，“老夫大约也猜到杨主理对我们的需求，只不过我只能代表自己答应，他们的意见, 我还需要回去征求一下，需要等到明日才能够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那是自然的，陈大人以及其他各位大人不必着急, 这几日你们先留在城中休息，七日之后还在此地开会, 到时候给出你们的答案就好。”杨明心很是善解人意, 这个时候逼着他们做决定难免有跟风的之后后悔, 倒不如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彻底想清楚再说, “这段时间我们会为各位安排临时的住处，一应生活上面的需求都可以找住处的负责人，他会尽量满足你们的需求。”
　　听到给出了好几天的时间，陈慕求身后的哪些官员立刻松了口气，他们今日虽然跟着见识到了华夏的种种，但是真要为自己以及妻子儿女以后的人生做出决定，谁都不会那么快。
　　会议结束之后，杨明心去工厂找到了青岫。
　　“你觉得陈慕求这个人怎么样？”两人坐在一家茶摊里，一边喝茶一边说起了今日的事情。
　　青岫离开工厂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此时倒是打扮的干净整齐，她手中捧着一块茶点，慢条斯理地吃着。
　　听到杨明心问她，这才开口说道，“陈大人本人应当还不错，原先他已经在大燕做到了中书令的位置，心中对权力和金钱的欲望早就没有那么强烈了，对他来说，能够名留青史才是更重要的追求，至于他手下的这些官员，我觉得还是需要时间慢慢观察，虽然都是寒门出身，身家背景也算是清白，但是他们心中在想什么，会不会又把那些结党营私，派系争斗的事情带来我们这里，就很难说了。”
　　寒门出身的人虽然小时候家境也比较贫困，但是为官的时间长了，许多人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贫农出身，甚至还有些看不起穷人，这种情况在长安城中是很常见的，杨明心能够调查清楚这些官员们过去有无贪赃枉法，但是很难知道他们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什么，这些人能用，现在也着急使用，但是真正用人的时候，还是需要多加制约。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觉得不能完全让这些人放开手脚，毕竟我们很难完全信任他们。”杨明心说道，“正好这次选官考试中，最优秀的一拨人还在培训没有明确归属，那么就让他们跟这些人结对，一方面学习他们的治理经验，另外一方面也算是对他们有所制约。”
　　这些官员年纪普遍都不小了，但是选官考试选出来了一批很优质的年轻人，他们当时所报名的岗位叫做“预备城长”，也是杨明心专门设立出来的一个岗位。
　　当然，参与考试的人大多也猜到了这个岗位所代表的是什么，因此有很多人报考了这里，分数也是所有岗位中最高的，甚至要比其他岗位高出几十分。
　　这些人被选□□之后现在还在统一接受培训中，毕竟要成为一个城市的管理者，所需要学会的东西非常多。
　　“这倒是个好办法，纸上得来终觉浅，那些优秀的苗子是应该跟着这些有经验的人好好学学如何治理一座城市了。”青岫笑嘻嘻地说道，“等他们全都出师了，我就可以卸下这个重担，安心搞我的工业去了。”
　　杨明心看着青岫的神情有些无奈，这家伙虽然现在兢兢业业地当着城长，但是心中装着的依旧是工业方面的事情，从最开始自己将第一座纺织厂交给了她开始，青岫就开始对工业方面逐渐入迷，按理说应该直接将工业部直接交给她的，但是现在各地都缺人，只能让她继续顶着。
　　“对了，桑池现在怎么样了，上次收到她的消息都是一个月之前了。”青岫放下茶杯，有些担心地问道，“她就带这么些人在金城一带待着，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青岫她们四个是从小一起长大，和亲姐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而桑池还是她们四个里面年龄最小的那一个，如今身边没有多少人保护，还处在比较危险的位置，她心中非常担忧。
　　“上次她传来消息是三日前，算上中间传信的时间，大约是半个月前送出来的，那时候她已经发动起来了周边许多村镇的百姓，并且组建了一支民兵队伍，至于现在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杨明心说道，“不过她的安全你不用担心，她组建起来的民兵队伍和之前寒门没有跟着下江南的残军如今已经整编在一起了，大约有一千人左右，虽然没法保证打得过敌人，但至少能够护住自己的性命。”
　　青岫听过之后，心下稍安，只是多少还有些惦念。
　　……
　　此时，被青岫惦念的桑池正站在山顶，用望远镜望着下方的情况。
　　“韩杉，你看这支军队的旗帜，好像是世家的军队。”她指着下方说道。
　　韩杉的眼神很好，在望远镜的加持之下更加清晰，她详细看了一会儿之后非常肯定地说道，“没错，这是柳家和王家的旗帜，世家怎么突然朝着这个方向走了，他们之前不是刚刚才拥立的一个小皇子作为大燕的新帝，怎么突然从往蜀地的方向往回走了？”
　　在扶风郡的事发生之后，世家大军在附近搜索过一段时间，后来也许是得到了皇帝已经死了的消息，于是放弃了搜寻，立了杨竟宗四岁的小儿子为帝。
　　这位傀儡皇帝是货真价实的傀儡，一直都在居住在扶风郡的一个小院子中。
　　原先世家的打算是去蜀地避难，怎么此时倒是往长安的方向去了？
　　桑池的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猜测，很久之前杨明心就跟她说过，如果寒门愿意归顺华夏，那么世家一定会选择投奔夷人，毕竟他们手中兵力不足，而夷人因为有郑江流的缘故，手中起码有三座节度使军镇一共十六万大军，再加上塞外的夷人军队，其兵强马壮的程度世家远远不能及。
　　如今他们有所举动，看来是陈慕求一行人已经顺利抵达。
　　他们开始慌了！
　　“看来世家准备开始行动了，我现在就传消息出去，让主理他们早做准备！”桑池神情严峻，一旦世家加入了夷人叛军，那么局面就真正变成了两方阵营之间的争斗。
　　虽然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情最终可能会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但是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桑池还是感到有些唏嘘，偌大的一个大燕，走到现在这一步，算是彻底消失了。
　　世家加入夷人之后大约只能俯首称臣，小皇帝将皇位禅让给郑江流，那么所谓的大燕皇室，也就彻底消失了。
　　到了那个时候，所谓的大燕正统，反而是杨明心所建立的华夏，想想确实有些可笑。
　　只不过后面那些事情都不是桑池所能决定的，她将消息送出去之后便下了山，既然世家的军队已经开始撤离，那么扶风和金城此时大约处在守备非常空虚的状态，而她现在已经发展出了一千多人的队伍，已经可以有些行动了。
　　下山之后，桑池来到了山下他们临时的据点当中，这地方就是他们刚从扶风逃出来的时候临时待过一晚上的废弃村落，这里的位置比较隐蔽，正适合作为据点来使用。
　　“桑池姑娘回来了，这是从江宁传来的信件。”陈校尉此时正在据点中，看见桑池过来，便将信件交给了她，“我看过了，是白芷姑娘送来的消息，陈大人一行已经到了，而世家有所异动，主理担心我们这边的安全，已经派人带着一小股队伍和一批火器过来了。”
　　“此时火器能够运抵这里？”桑池皱起了眉头，“渡口在长安，那边对进港的船只搜查很严格，那么多火器很容易被搜出来吧。”
　　“不是走水路，据说是陆将军走陆路带着一批火器和人过来了。”陈校尉说道。
　　“陆将军？”桑池有些不解，“他这时候怎么专门来我这里了，难道是有什么别的事情要跟我交代？”
　　她一时间倒是想不出是为什么。


第103章 日常争吵
　　陆惊尘来到这里是最初计划外的事情, 他原本只是带着人测绘地形的，只是半路上被杨明心的密信给叫走了，换了一个方向往长安赶去。
　　“等人到了再问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桑池百思不得其解, 干脆说起了别的事情，“陆将军是带着武器装备来的, 而世家现在又撤出了扶风郡, 这确实是难得的好机会，如果这两座城真的打下来, 我们在这一带也算有个立足之地。”
　　“若是能够拿下扶风和金城, 那么距离长安也就很近了。”韩杉这段时间已经对这一带的地理位置非常熟悉了，她拿起望远镜望着长安的方向，可惜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里在金城附近，想看到长安是不可能的。
　　如今局势已彻底朝着两相对峙的局面一去不复返, 桑池看在眼里，很清楚之后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作为侵略者的夷人和作为反抗者的华夏，在这样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情形下，成为了最终对立的双方。
　　无论是之前气势恢宏，手中掌握许多节度使军镇士兵的世家, 还是刚刚崭露头角，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的寒门，如今都成为了双方的附庸。
　　世间之事果然永远无法预料。
　　“咱们这边现在的情况倒是还算稳定, 之后具体怎么行动，等陆将军来之后在详细商讨吧。”桑池并不着急对扶风做些什么, 现在那边的军队还未完全撤出, 需要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
　　桑池观察到的消息, 很快便送到了杨明心的手中, 此时距离陈慕求一行人抵达宿州已经过去了十几日，而这些官员们大多都选择了留下了，陈慕求则跟着杨明心来到了江宁，在研究院中一待就是好几日，总算是弄清楚了许多他好奇的事情。
　　既来之则安之，陈慕求迅速接受了现实，开始认真了解整个华夏目前的政治体系，以及相关的制度和政策。
　　当然，由于时代的严重不同，华夏现在所实行的很多政策都在严重挑衅陈慕求的三观，以至于他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在跟杨明心吵架。
　　当杨明心收到桑池消息的时候，她正在跟陈慕求进行一场漫长的辩论，主要内容是关于土地税的征收。
　　之前杨明心是在多方考虑的情况下才决定了免收农业税，但是陈慕求并不能接受杨明心的一些说法。
　　“税收是国家收入的主要来源，如果是现在的土地面积，也许可以暂时不收农业税，但是将来我们要面对的是原本大燕那么大的土地，以及将近一亿的人口，这些税收将会是一笔非常大的财政收入！”陈慕求敲着桌子，“这么大的一笔钱，你完全不收，百姓高兴了，但是国家哪里来的钱养活庞大的军队保护他们？！”
　　“我们目前的财政收入是完全足够应付这些支撑的。”芙蕖作为目前的后勤主管，对整个华夏的账目运转非常清晰，因此直接开口反驳道：“华夏的整体收入结构目前是以经济贸易为主，土地税收虽然很重要，但是并不是绝对的，我们治下的人口并不算多，以目前的生产力水平，在不受农业税的情况下也完全足够解决军队以及研究所方面的支出。”
　　杨明心看见陈慕求好像还打算再说什么，赶紧伸手拦住了他，“好了好了，这件事情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争论，我这里拿到了从桑池那边传来的消息，世家的几支军队异动，已经朝长安的方向去了，应当是和郑江流达成了合作，现在两边的兵力即将聚集在一起。”
　　“你别给我转移话题！”陈慕求瞪大了眼睛，“老夫已经去研究院深入了解过了，知道现在华夏的军事水平比夷人高出太多，这样的仗你们要是打输了我都不信！”
　　杨明心大睁着一双无辜的双眼，她刚刚其实没有打算转移话题。
　　只不过看陈大人这个样子，应该是对华夏的军队很有信心，这也算是好事。
　　战事还是打断了之前的讨论，其他几个人听说世家终于和夷人联手在一起之后，都开始商讨这件事情。
　　白老将军作为后方唯一留守的武将，自然而然地主持起了这次的会议。
　　“目前几个节度使军镇的情况怎么样了？”白老将军先关心起了这件事。
　　大燕之前的节度使制度导致藩镇割据，节度使大多拥兵自重，这次郑江流带着自己手下的三个节度使军镇造反，足足聚集了十几万大军，至于其他的节度使军镇，情况大多不太清晰。
　　这种藩镇割据的局势对一个大一统的中央王朝是非常不利的，而且在大燕四分五裂之后，这些藩镇现在更是完全无人管辖，之后都是杨明心需要去考虑的问题。
　　治理一个国家的难度很大，尤其是在接触到越来越多的事务之后，杨明心一直都很好奇，这些身为皇帝的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自己一个人决策管理国家的，尽管他们有很多大臣作为辅助，但是最终拿主意的还是他自己。
　　一个皇帝能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军事民生样样精通的，她着实不太信，就拿杨竟宗来举例，他在登基之前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将自己的其他几个兄弟拉下马，用来学习各种知识的时间少得可怜。
　　不过想到杨竟宗，杨明心就想起梁承月下船之后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她足足过了三四日才缓过神来，继续进行自己之前的工作。
　　船上发生的事情，洛灵丘都讲给她听了，尤其是杨竟宗一剑刺死自己这段，让她听过之后心中难免有些唏嘘。
　　他是个应该被万民唾弃的皇帝，但对于梁承月来说，也许是个真正爱过她的男人。
　　当然，杨明心本人并没有谈过恋爱，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每天都在想着如何为人民谋福利，脑子里已经把恋爱板块清空了，所以除了唏嘘一下之外，倒是没有别的想法。
　　杨竟宗的尸体被妥善葬在了宿州，整个葬礼悄无声息，大家都很默契地从来不会提起这个人，就仿佛这位大燕曾经的皇帝根本不存在一般。
　　轰轰烈烈地登基，悄无声息地死去，杨竟宗额死讯大约除了世家和郑江流之外，根本无人在意。
　　白芷将几个节度使军镇现在的情况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之后说道：“目前几个跟夷人关系比较好的军镇已经准备北上靠拢夷人，另外一些比较小型以及地处西南的军镇倒是没什么动静，应当是还在观望现在的局势，不过这些南边的军镇大多都是深山中的土人族裔，无论怎么改朝换代，他们总是守着自己的地方过日子，很少干预到中原的事情中。”
　　杨明心将思绪转回会议中，她看了看地图上的位置，心中大致有数。
　　“这么看来，应该没有什么节度使准备靠拢我们这个方向了，这也正常，我们的制度情况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早都打探得一清二楚，这些人手中有多少性命，他们比我更清楚，来我们这里也是死路一条罢了。”杨明心说道。
　　华夏是不会为了某些节度使军镇的兵力和财力对这些割据一方的土霸王妥协的，在这些人眼中，人命比草芥还微不足道，属于需要重点打击的范畴。
　　“呵呵，这些人我们迟早是要干掉的，这些年他们在边镇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如今倒是开始心虚了，”杨明心淡淡地笑了，“不管他们有多少人，都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陈慕求似乎还沉浸在之前土地税的事情上，并没有对后续的战略发表太多意见，其实杨明心有些震惊于陈慕求对许多事情的态度，若是说他没有对女性可以读书上学同男子一样参加选官考试等等，可能是因为大燕曾有过女帝，他能够适应这件事，但是他对均分土地居然也没什么意见，甚至根本不在乎那些被处理了的地主们。
　　而在发展科技，提高工人的地位以及不再重视儒学等等这些杨明心以为他会反应很大的事情上，这位陈大人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杨明心有些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想法，来到华夏的其他官员现在基本都在适应之中，甚至包括他儿子，只有陈慕求本人一来到江宁就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会议结束之后，杨明心叫住了陈慕求。
　　“有事？”陈慕求大概还是无法与不征收土地税和解，于是看着杨明心的眼神也充斥着没耐心。
　　“说不上是什么正经事，您跟我来。”杨明心请陈慕求去了她的书房。
　　目前陈慕求挂着一个副主理的名号，只不过还没有具体分管的内容，正在整体熟悉华夏的各方面情况之中。
　　“茶我就不喝了，”陈慕求拒绝了杨明心给他倒的茶水，“老夫知道你想问什么了，我猜你现在是想问，为什么我那么快就能认同你们？”


第104章 坦诚相告
　　这话直接被陈慕求说出口, 杨明心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这确实是她所好奇的问题，因此并没有否认, 只是看向陈慕求, 准备看看他接下来想说些什么。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 讲信修睦,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使老有所终, 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 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 是谓大同。”陈慕求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背了一段《礼运大同篇》
　　这段文字杨明心也很熟悉，毕竟在现代读书上学的时候学过, 只不过此时从陈慕求的口中说出后，她倒是明白了一些事情。
　　陈慕求见她似有明悟, 便说道：“但凡读书人, 除了少数从头至尾都是为了做官赚钱的, 至少在他们年少时都曾有过天下大同的理想, 虽说大燕曾有贤明的君主，但是家天下永远不是公天下，天下为家也永远不会变成天下为公，因而我们这些读书人只能尽量做到家天下中的贤明臣子，但若有公天下摆在我的面前，我又为何要犹豫呢？”
　　在华夏的制度中，主理是有任期的，并且是通过大会票选而出，不存在世袭罔替，也不存在只手遮天，这对于陈慕求来说，就是直接击碎了数千年家天下的桎梏，走向了公天下的道路，因此他受到了吸引，希望这样的道路能够长此以往的走下去。
　　“原来如此……”杨明心笑了，“只是您为何确定我会将公天下持续下去，而不是重新走上家天下？”
　　陈慕求抬起头看了一眼杨明心，笃定地说道：“若你真的是曾经的大燕长公主，我或许没有这个信心，但你不是，”他说的异常肯定，“或许从未有人跟你提过，但是我相信你身边比较亲近的人都已经看出来了，你不是曾经的那位长公主，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处来，又为何变成了她，但我知道你在来之前所生活的地方，实行这样的制度应当是非常成功的，并且你绝不是这些思想和制度的首创者，因为开创某种制度的人，在实行过程中不会在一开始就考虑到那么全面的东西，更别说你曾经传播出去的一些书稿文字，更像是经历多年改革之后的总结。”
　　不知道为什么，陈慕求说出这样的话，杨明心居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她从很久之前就没有多加掩饰自己来历的事情，之前她就找过“宫中收藏孤本”这样的借口来掩饰自己的身份，但是说得多了，也就没有人相信了，更别说她现在正在华夏推行的制度很多都是经过了数十年改革之后才确定下来的，是一套已经很成熟的政治体制，没有掌权当政过的人或许不会感到有什么不对，但是在陈慕求这种站在权力中心数十年的人眼里，她所推行的一切制度都是环环相扣有理有据，并且能够自成一套完整的体系，这不是短短一年能够做到的。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挺明显的。”杨明心并没有试图解释什么，“我也觉得我身边的人大约是发现了，只是一直没有说什么，我猜他们也许认可了我现在所做的事情，也认为现在的我对这个国家来说是有好处的。”
　　“你倒是很诚恳。”陈慕求将目光从杨明心的脸上挪开了，他刚刚的那番话其实也有几分试探的意思，如今听到杨明心如此不加掩饰，才算放下心来。
　　“你想知道我曾经生活的那个国度是什么样子吗？”杨明心看着自己的双手，“虽然来到这里已经有一年多了，但我时常会在梦中回到那里，只可惜我此生大约是回不去了。”
　　也许是因为这件事在心中埋藏了太久，又或许是因为她现在已经拥有了极高的声望，就是将这件事情说出去，也不会对已经非常稳固的华夏造成什么影响，因此杨明心从唐朝开始，简单地给陈慕求讲述了后世的历史，当然，那只是杨明心所在的那个世界，毕竟大燕并不存在于她曾经所处那个世界的历史中。
　　数千年的历史在后来者眼中其实只是一段段故事，而杨明心直到开始讲述民国和现代历史的时候，才有那种亲历者所应该具有的真实感。
　　陈慕求一直沉默地听着，他虽然察觉到了杨明心应该已经不是曾经的她，却未曾深想过她究竟来自何方，如今听杨明心说起另外一个世界所经历的历史，他反而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杨明心说完之后，他再次陷入了沉默。
　　很久之后，陈慕求才开口说道：“若你真的来自于一个这样的世界，那么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您请问。”杨明心来者不拒。
　　“你来到这里之后的身份是公主，而且是有可能得到皇权的公主，甚至直到现在，只要你愿意，都随时可以拿到皇权，你为什么选择了这条很有风险的路？”陈慕求有些不解，“权力并不都在你的手中，这个国家也并不完全受到你的控制，你现在所拥有的权力甚至还不如你做公主的时候，你不能随意对任何人生杀予夺，甚至每天都在忙碌，为了与你完全无关的百姓，但如果你选择做公主……”
　　杨明心打断了陈慕求的话，“就如同你所说的，每个读书人最初的理想也许都是天下为公，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我的理想。”
　　这世间有很多事都是无法用利益来衡量的，就如同杨明心所做的事，也如同陈慕求所做的事。
　　“呵呵，也是，是老夫狭隘了。”陈慕求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自嘲地笑容，“官场沉浮数十载，我早已习惯了人人都带有目的，却忘了无论何时何地，总有人坚守本心，不过你所需要的不就是老夫这样时时谨慎，事事怀疑的人么。”
　　“因为人欲无穷，我不懂官场上的阴谋算计，跟随我一起将华夏建设起来的人也不懂，但是这世上深谙此道的人太多了，他们迟早会懂，也迟早有一天会陷入此道，并且成为国家的蛀虫，我很难提防他们，但是您能。”杨明心说道，“这也是我在原先的世界生活这么多年所看到的东西，如今新兴的华夏还禁不起这样的折腾，所以我希望您能够在看到事情有所萌芽的时候，就将它掐死。”
　　在政局稳定之前，杨明心对陈慕求的期望是治理大小事务，待到政局稳定之后，杨明心对他的期望则更偏向于纪检方面。
　　陈慕求此人为官多年，在做中书令的时候便已经桃李遍天下，却从未收钱提拔任何一位官员走上高位，虽然说到了他那个位置想要完全两袖清风并不现实，但他的底线相对来说非常高，危害国家，无视法律，收受贿赂卖官鬻爵之事他却从未做过，这样的人就算来到了华夏，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底线，因此他在杨明心看来是可以信任的人。
　　当然，这些仅仅是杨明心自己的设想，实际上现在她虽然是华夏主理，但是在大家熟悉了会谈商定大事的制度之后，也渐渐不再认为她就是那个唯一的决策者了，为一些事情产生争论甚至吵起来都变成了很寻常的事情，这一切都是杨明心所希望看到的。
　　“老夫明白了，”陈慕求站起身，“若杨主理你的愿望是将华夏建设成你曾经所在的那个国度，老夫愿意为之付出全部心血！”
　　杨明心站起身，两人相对行礼之后，陈慕求便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杨明心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一直以来，她都将自己的来历当做秘密，从未直接告诉任何人，哪怕她在很多事情上不再多加掩饰，但终归没有这种开诚布公来的轻松，只不过她心里仍旧清楚，面对陈慕求这样的人，她将自己的身世来历开诚布公，能够得到对方的信赖和帮助，但不代表对其他人也是如此。
　　所以这个秘密现在变成了两个人的秘密，杨明心也暂时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告知第三人。
　　不过这件事之后，陈慕求应当会全心为华夏付出，她肯定能省心不少。
　　白天讨论的世家与夷人联合的事情，杨明心虽说早有预料，但是真正发生还是需要进行一些布置，尤其是现在处在敌后的桑池，算算时间，陆惊尘应该也快到了，双方会师之后就可以开始在后方开始行动了。
　　她不希望战争的时间拖得很长，战乱的时间越久，遭殃的百姓就越多，中原一带在这个时代是人口最多最密集的地方，这些人一直生活在战乱中，时间拖的久了很不利于战后的各项重建工作。
　　没错，杨明心现在的思考重心已经开始转向战后重建的工作了，在成功完成了攀爬科技树并且具备了一定的研发能力之后，她对华夏军队如今的战斗力有了比较清晰的概念，如今的华夏军队已经彻底拉开了和这个时代其他军队的战斗力差距，这是跨越至少十个世纪的提升，甚至按照唐代的时间来对比，这是整整跨越了1300年的战斗力差距。
　　在这样的条件下，如果还会失败，那她之前那一年多费尽心思发展的科技就真是白干了。
　　目前华夏军队依旧在往北上推进，为了保证军队的后勤问题，芙蕖这段时间一直在为军队运送物资，并且随时接收新的装备用来替换需要进行维护和保养的武器装备，这使她变得非常忙碌。
　　而且随着队伍不断向北推进，她现在也不能继续留守在江宁了，而是准备出发北上，追上大部队的进度。
　　于是陪着杨明心坐镇江宁的人变得越来越少，尤其是她身边熟悉的人，全都散出去各忙各的了。
　　……
　　远在金城的桑池总算是等到了陆惊尘的到来，他们一行人打扮的很是低调，但是从后面车马中拉着的东西能够轻易看出，那些都是武器装备。
　　“陆将军，好久不见。”桑池久违的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自从离开宿州前往扶风之后，她好多个月没见到熟悉的人了。
　　“桑池姑娘，你们现在情况如何？”陆惊尘看见桑池像是没受什么伤，稍微放心下来，在他来之前，杨明心还专门在信中让他帮忙看看桑池现在如何。
　　“情况倒是还好，我们联合了附近许多村镇的百姓，并且发展出了许多民兵队伍，只不过我们没有什么武器装备，因此目前主要的工作还是清理附近的山匪，以及一些流窜的小股世家军队。”桑池一边示意陆惊尘跟着她进屋，一边说道，“这是附近一带的详细地图，也是我们的民兵们进行了简单勘测之后制作出来了，不过他们都是我临时培训出来的，对测绘方面并不擅长，这份地图的数据并不算详细精准。”
　　“没想到你留在这里开展了这么多工作。”陆惊尘很是佩服地说道，“这样看来，我们这次应该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了。”
　　“我就知道杨主理派陆将军你过来不会是没有原因的，说吧，是不是拿下扶风和金城？”桑池搓着手期待道。
　　要不是她的手中实在缺少武器，扶风和金城这两座没多少人驻守的城市她早就带人拿下了。
　　“没错，不过不仅如此，杨主理的意思是，等到我们下一波队伍过来之后，直接攻打长安。”陆惊尘给桑池带来了一个非常劲爆的消息。
　　“直接攻打长安？！”她几乎把眼睛瞪了出来，“长安城中现在起码有四万驻军，而且世家大军入驻之后至少会有十几万，我们这才多少人手，怎么可能拿得下长安！”
　　“不是现在。”陆惊尘赶忙说道，“你先别着急，我具体跟你说我为什么来到这里，又为什么准备攻打长安。”
　　桑池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太激动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没事，陆将军你坐下慢慢说。”
　　之后，陆惊尘便跟她说起了自己这一路的经历。
　　他们走的这条隐蔽商道果然是无人知晓的，而且其中经过了一些比较复杂的地形，因此更加荒无人员，路上随性保护的人员显得有些过多了，因为测绘用不上那么多人手。
　　陆惊尘一共带了四千五百人出来，其中五百人负责测绘及军中的后勤运输等事务，剩下四千人都是为了以防万一备下的军队，因为他们原定的路线中，终点位置已经被夷人占领了，过去测绘存在很大的风险。
　　只是路途走到一半的时候，杨明心突然给他送来了消息，说是长安那边的情况可能有变，让他抵达终点之后尽快绕道长安。
　　随信件附送的是一张地图，那是一条前往金城的路线图，并且绕开了大部分城市和军镇，因此非常安全。
　　陆惊尘自然是跟随命令，留下了五百人带着地图返回之后，便带着四千人朝着这条路的方向走，没想到走了一半又收到了杨明心的消息，让他与桑池汇合之后就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金城和扶风，并且牢固占据着两座城市，等待第三批军队的到来，然后一举收复长安，并且在这封信件中，杨明心告知他，北上的战事一切顺利，大军即将抵达义阳郡（今信阳一带）。
　　北上一路顺利，并且攻城掠池无往不利，那么到了信阳之后接下来就是攻打东都洛阳了。
　　也难怪现在就开始布局，让他前往金城一带等着，毕竟洛阳距离长安非常近，而且有水路可以走，拿下洛阳之后走水路前往长安速度非常快。
　　只不过陆惊尘没想到夷人大军败退的如此之快，虽然他上次也观战了和夷人之间一边倒的战斗，但是对方好歹有很多人，就算是杀猪也不应该那么快就杀完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倒是想清楚了，毕竟猪不会投降，但是人会。
　　这些夷人士兵中只有三四成是从塞外来的，剩下的六七成都是郑江流手下的人，他们中的许多原本就没有很强的战斗欲望，甚至有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场仗，见到节节败退并且差距巨大之后，他们自然也就投降了。
　　再加上白芷开始往这些军中布置人手之后就一直在疯狂散播夷人大军打算让他们这些人冲在最前面送死的言论，许多人信以为真，甚至临阵倒戈的人都有不少。
　　杨明心早就安排下去，让军中开展善待俘虏的宣传，毕竟郑江流手下的人许多都是没有任何信息茫然跟从长官的普通士兵，而且不少还是汉人，他们原本就不该成为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
　　双管齐下之后，北上的道路就变得非常顺利，夷人大军节节溃退，甚至于望风而逃。


第105章 粮食危机
　　桑池安静听完, 然后算了算距离，说道，“大军竟然已经到义阳郡一带了, 那里虽然距长安还有千里之遥, 但是按照之前的行军进度，我们确实该准备起来了。”
　　“我这次带来了4000人和一些武器装备, 只不过长途跋涉, 东西带的不算多。”他跟桑池交了底，“虽然现在金城和扶风两座城市驻军并不多, 但还是小心为妙。”
　　“扶风一带现在驻守着大约5000人, 而且城墙曾经被我们炸开过，这段时间他们草草修缮，是非常好的突破口，金城的驻军更少, 只有2000人左右，而且城内有许多我们的内应，想要里应外合打开一个缺口从而占领金城也很容易。”桑池说道。
　　她这段时间一直都在金城（今咸阳兴平一带，唐时为金城县，和被称为金城的兰州不是一个地方）和扶风（今宝鸡扶风）一带发展自己的力量, 如今算是小有所成，这一带的村镇已经全部被她收编，现在是她最为得力的助手。
　　“看来你这段时间的群众工作做得很成功啊, ”陆惊尘对现在的局势有些惊喜，“那么我们可以开始谋划如何攻打金城了。”
　　陆惊尘从偏僻小路带着人来到长安附近的事情并无人知晓, 如今金城守备非常空虚, 想要迅速拿下不是什么难事, 桑池也对这件事心知肚明, 她算了算时间说道，“这样吧，我先跟城中的人联系一下，让他们找个合适的突破口，之后我叫人将一些炸/药送进去，之后里应外合，直接从突破口击穿他们的城墙。”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征战之后，华夏军中早就总结出了如何对付城墙的办法，若是能够里应外合，那自然是内外齐炸，直接炸出一个缺口来，若是只能从外部强攻，那就远距离火力覆盖，直接炸塌一段城墙，也算是个缺口。
　　这两种方式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在贯彻落实“给老子炸”四个大字。
　　华夏上到将领下到士兵现在都体会到了火器的厉害，虽然说平时训练的时候还是有一些近身的冷兵器训练，但真正上战场的时候已经不会考虑冷兵器近身作战了。
　　没有人能够确定过早的抛弃冷兵器作战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接连的胜利也有可能让军中滋生轻慢的情绪，但是杨明心始终认为，每一个士兵也都是寻常百姓，有自己的父母亲人，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尽量调整军中的士气，不让自大的情绪蔓延，但作战的时候仍旧要尽可能保护每一个士兵的安全。
　　若是科技能够持续领先，那么他们将永远领先于其他对手一个时代，这也是杨明心敢直取洛阳的底气。
　　“对了，我们这次过来还带了一些新培育出来的粮食种子，你们走之前带着的都是上一季的种子，这次我们带来的是最新一季温室培育出来的，据说更适应北方的环境。”陆惊尘说完了攻城掠池的大事之后，画风一转，将话题引向了农业生产，“杨主理上次送来的信中说，让我们要尽快开始对附近的地形进行勘探，并且确定矿产等资源的位置，尤其是同官一带，早先有几个擅长风水堪舆的人说那里有很多煤矿。”
　　“主理现在就已经开始考虑战争结束之后的事情了，”桑池很是笃定地说道，“不过也是，我们现在长驱直入，而夷人节节败退，他们失败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百姓这么些年积贫积弱，战争结束容易，但是百姓安居乐业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这些日子桑池也算是深入农村，对这些村民们的日常生活有了非常详细的了解，他们一辈子几乎没吃过粗粮，大多数人完全不认识字，一年到头只有过年的时候能稍微吃上一些肉食，有些贫困的村子甚至一年到头都吃不起一次肉。
　　在距离长安不过百里的地方，百姓已经贫寒至此，桑池回想起自己曾经在宫中和长安城中过得日子，心中不免难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诗句往日里听来只是讽刺，如今倒句句都是写实。
　　“以如今华夏军队的战斗力，打败夷人收复失地顶多只需要一年时间，”陆惊尘作为军中人士，对此有更加清晰的认识，“不过我觉得杨主理不想将这场战斗拖到年后，若是可以的话，她大约希望百姓们能够平平安安过一个好年。”
　　“最好还是一个丰足的年。”桑池补充了一句。
　　两人说完了战事，便从屋里出来，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村中的人家升起了袅袅炊烟。
　　“附近这些村子现在情况如何？”陆惊尘环顾一周，发现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做饭，这至少说明他们有足够的粮食用来填饱肚子。
　　桑池指了指不远处的农田，“如今种子播种下去一个多月，长势还是很不错的，你这次又带了不少其他的种子过来，我们可以继续扩大生产规模，前几天我才组织村里的民兵和百姓们一起将一些荒地开了出来，准备等到玉米收获之后留足口粮再种些粮食，现在看来不用等那么久了。”
　　“那你们现在吃的粮食是从哪儿来的？”陆惊尘有些不解，“我记得你们出发的时候带的那些粮食甚至都不够你们自己吃到现在。”
　　“粮食不够就抢呗，”桑池说的很是坦然，“先前我们从世家大军中趁乱抢走了大量的粮食，足够百姓们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生计，后来又不断剿匪，将附近占山为王的匪徒全都消灭干净，从他们的老巢里也找出了不少粮食，足够我们撑到玉米成熟的时候了。”
　　“这倒是不错，正好将这些匪徒剿灭，之后就不用再专门为他们发愁了。”陆惊尘想到了稳定下来之后清剿土匪的问题，觉得桑池这个做法很不错，如今各处的粮食都比较短缺，但是山贼马匪却肆意横行，这些人隐藏在山林中，平日里都是一小股一小股的行动，想要大规模清剿他们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若是能够让对山间环境熟悉的百姓们自愿帮忙上山剿匪，那么一定事半功倍。
　　“得了，陆大哥，你现在也开始想一统天下之后的事情了，”桑池费劲地踮起脚拍了拍陆惊尘的肩膀，“走吧，带我去看看你都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好不容易从大后方送来了物资补给，桑池总算不用掰着指头算粮食过日子了，虽然他们带来的这些粮食只能够在短时间缓解一下问题，但是撑过这一个月，玉米就能够收获了，至少暂时不用担心饿肚子的问题。
　　……
　　江宁城中，杨明心也正在查看今年的粮食种植情况，如今华夏下辖的土地要比之前多出许多，因此土地和粮食问题，成为了今年最令人头疼的事情。
　　“如今单纯的粮食，应当是能够果腹了。”杨明心身边，研究员中一位年轻的书生推了推新配的眼镜，很是认真地说道，“根据目前的土地面积以及粮食种植情况，还有各种类粮食作物的平均产出情况，目前我们种植的粮食足够现有领土范围内的人口食用，但是目前战争进度太快，大量的难民以及极度缺乏粮食的城市即将进入到我们的领土范围，这就意味着现有的粮食将无法满足那一部分人口。”
　　这人叫做夏武仁，算是研究院在上次选官考试中发掘出来的特殊人才，因为此人非常不善写作，甚至二十五岁了连最常考的基本书籍都不能通背，但是对算学天赋极佳，甚至能够在完全不懂现代计算方法的情况下，一秒钟给出十位数乘除法的答案。
　　这样的天才是可遇不可求的，因此研究所像是藏宝一样赶紧把人招了进去，经过了短暂的数学培训之后，他算学能力已经超过了研究所中的所有人，甚至提出的问题连所中研究算学最久的人都无法给出答案。
　　于是作为这个时代数学最好的人，杨明心开始为他答疑解惑，并且成功在一个月之内将自己肚子里那点微薄的数学知识全都掏了个干干净净。
　　现在这位夏研究员已经开始研究杨明心隐约见过但是根本搞不懂的数学内容了，让她感慨万分。
　　看来无论哪个时代都存在天才，只是缺少能够发觉千里马的伯乐。
　　如今这位夏研究员会在研究高深数学问题的同时，负责一些大数据计算方面的内容，其中就包括土地粮食以及人口方面的内容。
　　他很熟练地使用了几种复杂的函数式子，并且将杨明心已经有些看不懂了的符号写在了会议室的板子上。
　　“以目前我们行军的进度，最多三个月，我们将要面对粮食危机。”他推了推眼镜，用这样一句话作为总结，然后就沉默地站在那里。
　　此人一向少言寡语，杨明心和正在开会的众人早已习惯。


第106章 如何解决
　　于是大家纷纷转过头, 开始讨论粮食的事情。
　　如今的粮食产量主要还是要靠江南地区的大粮仓，但是随着华夏大军逐渐北上，那些被掠夺了粮食的百姓们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杨明心想了很久也没什么具体的思路, 干脆问起了与会的其他人。
　　这次会议算是临时召开的, 许多人没能赶来，主要参会的还是常驻在江宁的这些人。
　　赵岚率先说道：“首先我要说明白, 你们别指望用江南的粮食养活北边的大量人口, 那不现实，中部地区今年遭遇战乱, 已经接近于颗粒无收, 所以别往这两个区域想办法了。”
　　于是众人都沉默了，现在种粮食到收获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迅速夺下城池之后，那些百姓们根本等不起, 这是个很难权衡的问题。
　　“行了行了，我估计你们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杨明心看着沉默的众人，无奈地开口，“这片土地上能够用来耕种的地方就只有那么多, 而且就算是现在开始种地，也赶不上饥民涌入的速度，所以我们得考虑从别的地方弄点粮食过来了。”
　　“主理, 还有什么地方可能存在粮食？”赵岚皱眉问道，“我们附近倒是有些国家, 但大多小国寡民, 很少有粮食囤积, 他们自己都不一定够吃, 要贩卖给我们只怕不容易。”
　　“我说的不是水稻小麦玉米，而是夷人的大量牲畜。”杨明心说道，“我们的粮食确实不足以供给所有饥民，但是可以在减少粮食供应的基础上，增加从塞外弄来的牲畜宰杀之后得到的肉类供给，正好趁这个机会尝试着改变一些我们的饮食结构。”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在粮食不足的情况下，现在想要从东南亚等地运粮食过来只怕是比种玉米还慢，而且以现在的交通条件，想要从东南亚那些国家将粮食运过来的难度太高了，跋山涉水几个月，粮食不一定能够运过来，人说不定都要折在路上。
　　这个想法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被杨明心否定了，至于其他地方，美洲倒是粮食很多，但是以现在的造船水平，可能船还没开进太平洋就被海浪打翻了。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还是走陆路，考虑周边最近的地方。
　　于是杨明心想到了夷人的部落，这些夷人都是游牧民族，蓄有大量的牛羊，在粮食不足的情况下，肉类自然也进入了考虑的范围。
　　“这……”赵岚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不太对，但又无法反驳，他沉吟了一会儿，最终无奈地说道，“只怕这是唯一能缓解情况的办法了。”
　　从现在开始加班加点种植粮食，等到粮食成熟也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而从长安那一代北上塞外反而是一路坦途，他们现在已经有了速度比马车快很多的简易车辆，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想要从塞外运送一批牛羊回来，大约需要一个多月，这一个月可以用缴获来的军粮支撑一阵子，时间虽然很紧张，但是勉强够用。
　　“看来只能如此了。”一直没说话的陈慕求思索了许久之后认可了杨明心的想法，“现在夷人大军被牵扯在了中原一带，他们的老巢倒是守备空虚，不需要太多兵将就能够顺利拿下，若是现在就出发，我们应当能在攻占长安之前将一批牲畜运进来。”
　　虽然这个想法异想天开，但是在现在的情况下，居然成为了不得已的选择，杨明心甚至自己都觉得这个方法过于离奇了。
　　“无论如何，总是要试试看的。”她用这样一句话作为今天这场临时会议的总结。
　　……
　　远在金城的桑池和陆惊尘自然是不知道现在粮食短缺的局面，他们正在谋划夺下金城的事宜。
　　这几日，桑池和城中的线人联系过了，定好了最终的攻城时间，并且通过运送柴火进城的时候将早就准备好的炸/药一并运了进去。
　　金城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城墙只有三四米高，一米多厚，跟大城动辄十数米高七八米厚的城墙完全没有可比性，因此桑池运入城中的炸/药数量并不大，更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等到约定的时间到了，我从正面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带人从缺口进去跟我们里应外合，直接把城门打开如何？”陆惊尘正在跟桑池商量进攻的事宜。
　　“你们佯攻会不会直接把城墙炸塌了？”桑池对他们表示怀疑，“你们拉过来的可是最新型号的火器，最初版本的几轮齐射下来都能直接把城墙轰塌，你别告诉我你这个不行。”
　　“自然是可以，但是我们打算这次尽量省着点用，之后还要攻打扶风郡，那里是正经的郡城，无论是城墙还是城防都不是小小的金城县能比的。”陆惊尘说道，“这次我们会在正面把架势都摆起来，然后象征性地齐射两轮，之后就等你们在城里的信号了。”
　　桑池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点头说道，“既然是如此的话，我们就定在县城北门，正好我们之前选的炸点距离北门比较近。”
　　陆惊尘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再次详细看了看地图，基本上确定了自己明天的进攻策略。
　　“那就这么定，咱们白天按照计划兵分两路分别出发，到时候我等你的信号。”陆惊尘说道。
　　他对桑池很信任，毕竟亲眼看着桑池带着几十个人来，不仅劫出了杨竟宗，还发展壮大到了现在的数千人，这意味着她的能力不在自己之下。
　　“若是我们的信号迟迟没有发出，你们就改变计划直接强攻，城中的事情随时可能出现变数，我们也要做好第二套准备。”桑池提醒道。
　　“这个我清楚，若是超过预计时间半个时辰我还没有收到你的消息，就直接强攻。”陆惊尘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一层，不过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并不大。
　　桑池也没觉得自己会失败，只是习惯性地交代了一句。
　　这段时间她在金城附近发展了许多村民作为民兵，这些村民们大多没有读过书，更别说有太多的军事指挥能力，因此桑池这个不怎么擅长打仗的人也开始学着应付这些事情，渐渐学有所成，但是战前多嘱咐几句也变成了习惯。
　　陆惊尘察觉到了她这种习惯，大概猜到了这位桑池姑娘最近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
　　翌日清晨，桑池按照预定时间集合队伍，陆惊尘早就离开了，他的队伍没有跟桑池地驻扎在一起。
　　比起整齐划一的队伍，桑池集合的时候就比较混乱了，如今她麾下的队伍都是附近村庄的村民，青壮数量不算太大，有一小半是女子，剩下还有些半大孩子和老翁。
　　虽说集中起来也有一千多人，但是真正能够上战场的不过七八百，这些数据都在桑池的脑中牢牢记着。
　　“今天要去做什么，你们的队长昨日应该都跟你们说过了，并且也将分组通知了你们，现在留守防御的继续小心防备有流匪偷袭，剩下的人跟我走。”桑池没有多说飞花，她看着下面站着的人迅速分成了两拨之后，便带着人数比较多的那一拨沿着一条小路离开了这座曾经的废弃村庄。
　　路上，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扶风郡，按照预定的计划，拿下金城县之后修整一小段时间就直接攻向扶风郡，这两座城之间的距离并不远，都拿下才能算在后方真正站稳了脚跟。
　　金城县的城墙有些破旧，这只是个县城而已，城墙修建好之后维护修缮得不算频繁，近几年更是完全没有修缮过。
　　“之前约定好的地点就在这里，你们发个信号。”桑池对身边的韩杉说道。
　　韩杉从腰间取出信号，向空中发射，炸开了一个不显眼的烟花。
　　很快的，墙那边也传来了一个同样的信号，这意味人已经到位了。
　　“动手！”桑池的手中拿着炸/药，韩杉跟她配合的次数很多，早已非常默契，迅速用手中的匕首在城墙上剖出了一个小孔，方便桑池将炸/药塞进去。
　　其他几组负责爆破的人同样动作迅速，三分钟之内，所有炸点安装完毕，桑池取出火折子，迅速点燃了手中的引线，一群人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在引线点燃的同时便已经撤离到了城墙附近的树丛里。
　　他们的动作一气呵成，从来到城下再到点燃炸/药撤离，耗费的时间不足五分钟，楼上的守军根本来不及注意到有人正在对城墙动手动脚，更别说对城中的守军发出什么预警。
　　桑池在引线点燃之后迅速向空中放出了第二个信号弹，这次的信号弹比之前的更大，颜色也与之前的不同，是放给正面佯攻的陆惊尘看的。
　　“城墙即将爆破，大家做好准备。”桑池看着即将燃尽的引线，冷静地说道。


第107章 夺下金城
　　虽然看不见城墙的另外一边现在是什么样子, 但是城内的暗线也都是颇有经验的人，不至于被爆破炸伤。
　　随着引线燃尽，剧烈的爆炸声突然充斥在整个金城县的城墙边上, 声音由两处混合而成, 一处是他们这里的爆破炸点，另外一处则是收到了信号之后下令开炮的陆惊尘。
　　他们的战场在金城县的北门, 距离这里不算远, 那边齐射的声音远比城墙爆破的声音剧烈，因此吸引了城上守军的全部注意力。
　　当然, 更吸引注意力的是陈列在城墙下的两排火器, 这只是陆惊尘带来的一部分，但是对于一座郡城来说，这样的杀伤力已经非常可怕了。
　　金城县的县城里只有两千左右的守军，都是世家前往长安的时候留下来的, 这群人战斗力本身就不算强，再加上从来没见过火器攻城的场面，一时间难以抉择如何对战。
　　城墙的侧面被炸开这件事，由于正面的压力过大，他们甚至根本没察觉到城墙下居然还有另一个炸点。
　　这对于桑池来说自然是个好消息, 在进城前避免一场战斗，能让他们更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城中，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随着城墙下硝烟散去, 一个足够三四人并行的巨大洞口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城墙还真是不禁炸，我们之前算好的药量顶多能炸出两人宽的口子, 没想到这城墙也太脆弱了, 直接炸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口。”韩杉一边清理着洞口附近凌乱的城砖, 一边嫌弃地说道, “早知道就减少点用量了，省点炸/药之后用。”
　　“你就放心吧，咱们现在有了物资支援，至少炸/药这种东西不会缺，前阵子咱们日子过得艰难，你节省习惯了，之后还是别这样了。”桑池对韩杉说道，“节省惯了之后我怕你看到最近江将军和杜将军一言不合三轮齐射起步你的小心脏受不了。”
　　前段时间他们这里算是要什么没什么，带来的火器补给全用光了，到最后连一点炸/药都没剩下，这让韩杉变得异常抠门，如果说桑池在这段时间变得习惯于反复给别人重复预定好的计划，生怕他们看不懂，那么韩杉这段时间则是习惯于对每一个找她要补给的人卖惨。
　　在桑池将为数不多的物资都交给了韩杉管理之后，她都在对每个人卖惨，对桑池卖惨告诉她什么东西都快没了赶紧补货打钱，对来要无数不多军事物资的陈校尉卖惨，告诉他自己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希望他们能够勤俭节约一些，不要一言不合就到处乱炸，对每个村民卖惨说队伍人手不足，希望有更多的村民加入他们。
　　她的卖惨卓有成效，尤其是最后一条，吸引了不少村民加入这支队伍。
　　现在陆惊尘带着补给来了，意味着短时间内物资不会处在匮乏的状态，但是韩杉昨天跟着盘点了库存之后，今天早上又开始担心现在的存货不够用了。
　　进城之后，桑池看见了城里几个内应都灰头土脸的，想必是躲得不够远。
　　“现在城中是什么情况？”她赶紧问道。
　　“正面开始攻击之后，所有的守军都已经去了北门那边，现在城中守备空虚，如果打算从其他门入手，直接炸开城门用不了多少时间。”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说道，“距离这里最近的是西门，那边只剩下城门附近的几十个看门守军。”
　　“那就直接去西门，等到了西门附近给陆将军发信号。”桑池作出决定之后，就带着人往西门赶去，城中现在空空荡荡的，他们沿着城墙下不容易被人看到的死角往过走，一路上居然一个居民都没碰到。
　　“城中的百姓也算是经验丰富了，早早都躲在家中。”桑池有些无奈地说道，“战争时期，百姓们日日过的都是惊弓之鸟般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不是说大军已经准备拿下洛阳了吗，应该很快了。”韩杉很乐观地说道，“咱们一路北上都非常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能够称为阻碍的对手，这说明华夏大军已经非常强大了，是夷人还有世家都无法匹敌的强大。”
　　桑池点了点头，心中颇为感慨，不过短短一年半，他们从离开长安时候不过数百战斗力，到现在浩浩荡荡十万大军，就算是她这个亲历者想起来，也觉得有些如梦似幻。
　　不过此时并不是回忆过往的时候，桑池观察了一下西门的守军情况，确定正如之前那个男子所说的，便在西门城墙附近放出了一个信号弹，这次的信号弹是鲜红色的，代表他们准备从这个方向打开城门，让陆惊尘尽快让大部队直奔西面而来。
　　目前陈列在北门的队伍按照之前约定好的，只是1000人配合半个火器营进行正面佯攻，由于火器齐射的时候气势恢宏，而且落在城墙下的时候会激起大量的灰尘，因此给了城中守军很大的错觉，让他们以为来攻击他们的这支队伍人数众多，并且准备用火器齐射的方式从正面对他们进行攻击。
　　战争进行到现在这个阶段，华夏的火器还有一些战术战法早就被消息灵通的人总结的一清二楚，只是这些人总结之后发现，华夏目前北上进攻夷人的时候根本就没使用什么战术，而是直接用自身强大的实力强攻过去的。
　　夷人在华夏大军的火器攻势之下直接溃不成军，大多数城市都没有抵抗多久，就被彻底炸塌了城墙，摔死压死一群守军之后，城中剩下地守军都被一种样子很奇怪，无论是用什么武器都扎不透的钢铁车辆碾压过去，他们根本无法对这种像是用铁裹起来的东西进行伤害。
　　越了解越绝望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以他们现在的战争水平还有技术制造水平，根本就没办法面对这些领先了十个世纪起步的武器装备，只能被动抵抗，然后丢盔弃甲。
　　这些事情在杨明心的安排之下，被传播到了各个地区守军的耳中，目的就是为了从精神层面瓦解这些守军的心理防线。
　　事实证明，她这么做是正确的，目前金城县的守军面对火器齐射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反抗，甚至都没有开城门出门迎战的勇气。
　　陆惊尘站在高处，用望远镜观望着前方的情况。
　　“这金城县的守军被吓傻了？”边上一个姓白的副将奇怪地说道，“被我们齐射了两轮之后，居然没有任何开门迎战的意思，他们难倒不担心再来一轮齐射他们那岌岌可危的城墙直接全段崩塌？”
　　“不是不担心，而是被打傻了。”陆惊尘大约猜到了现在城上守军是什么情况，“他们根本没见过火器，而杨主理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散播消息试图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现在效果不就出来了。”
　　白副将恍然大悟，然后笑道，“我还以为他们是准备死守城墙有别的战术呢，原来是还没开始打就认输了，不如干脆问问他们要不要开城投降算了。”
　　没等陆惊尘回答白副将，一朵红色的烟花已经出现在了西门的方向。
　　“桑池姑娘他们已经定下西门了，你带人直接去西门。”陆惊尘放弃了说服他们投降的想法，安排了白副将去西门之后，便让火器营开始调整角度，造成一种他们即将进行第三轮齐射的假象。
　　而桑池这边，一行人已经摸到了城下，韩杉抬起手中的枪，瞄准了城墙上的一个守军，一击毙命。
　　她的动作成为了进攻的信号，早就做好准备的几个士兵纷纷瞄准了城墙上和城墙下的守军，在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将能够暴露在视线范围内的守军全都点名清理干净了。
　　“上面还剩下十几个人，不足为惧，就算让他们去报信也无妨，开城门！”桑池说道。
　　金城县的城门内部是可以上锁的，不仅仅是几个巨大的钢铁门栓，在门栓外面还加固了一层铁索，大约是为了防止有人从内部趁人不注意将城门打开，这些铁索的钥匙不知道都在谁身上，桑池也没什么耐心挨个开锁，她朝着身后挥了挥手，几个早就准备好了炸/药的人直接来到了城门下，观察了一下城门与城墙连接的薄弱处之后，便安置好了炸/药，点燃引信之后迅速离开了城门的范围。
　　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城门与城墙的连接处被炸毁，城门摇摇欲坠的倒向了城外，发出一声轰鸣。
　　而白副将早就带着人在附近准备好了，见到城门坠地，便领着人直接冲进了金城县。
　　城墙上的守军早已前往北门报信，桑池想了想，阻止了身后人射杀他们的动作。
　　“不用了，金城的守军战斗欲望并不强，现在正面的城墙经历了两轮齐射之后应该已经摇摇欲坠，我们又将西面的城门直接炸开了，他们针对城门做得保护措施完全没有起到作用，现在数千大军直接入城，他们腹背受敌，根本就没有抵抗的可能性，大概率会投降。”桑池说道。
　　她对金城的守军有自己的判断，这些守军若是在正面佯攻的时候就直接出城迎战，那意味着他们还有负隅顽抗的想法，但一直躲在城中连门都不敢出，说明这些守军根本就没胆子跟他们正面对战。
　　“说的也是，”韩杉将手中的枪放了下来，“既然白副将带着人直奔北门而去，那我就先带着人把城里的官员们都揪出来吧，免得他们趁乱混进平民里面或者是想办法逃出去。”
　　“去吧，注意保护和安抚百姓的情绪。”桑池嘱咐了一句，又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余，于是摆了摆手示意韩杉可以行动了。
　　这一次他们所充当的本身就是开门和策应的角色，陆将军带着兵强马壮的四千人过来，在进攻扶风之前总是要练练兵的，她麾下的士兵则基本都是附近村民自发组成的民兵，战斗力有限不说，安全问题也比较令人担忧，因此桑池尽量避免让他们跟敌人正面接触。
　　韩杉带着人走后，桑池干脆带着剩下的人从西门绕到去了南门，这边城墙上的守军都是眼见着数千大军浩浩荡荡入城的，此时早已没了抵抗的想法，见到桑池带人出现，干脆放下了武器投降了。
　　“去把南门的城门打开。”桑池指着其中一个像是小队长的人说道，“我们华夏优待俘虏，你们不用担心之后的安全问题，等到金城的战争结束之后，我们会详细调查你们是否曾欺压过无辜百姓，若是有草菅人命者自然不会姑息，若是没有犯过别的事情，我们会妥善安置你们的。”
　　这些俘虏相互交换了眼神，倒是都松了一口气。
　　桑池看在眼里，知道这几个人手中应该没什么人命案子，就算是跟城中百姓有所冲突，也都是小事。
　　南边的城门很快就被打开了，而北门那边并没有什么战斗的声音传来，看来北门城墙上的那些守军应该也选择了投降。
　　“看来那边也结束了，咱们过去吧。”桑池笃定地说道。
　　身后几个守军也意识到了现在是什么情况，纷纷庆幸自己刚刚作出的选择。
　　桑池一边往北门的方向走，一边想着陆惊尘这次的练兵计划大概又失败了，金城县的守军几乎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动作，他们除了两轮齐射之外，根本没对这座县城进行任何打击。
　　当然，这并不是坏事，一座县城若是都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经历才能拿下，那么想要夺下扶风郡这样的郡城只会更加困难，现在看来扶风郡除了守军数量比金城县多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仗打完啦？”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桑池转身，发现一个小姑娘正躲在墙后面，小心地看着他们。


第108章 宗室遗孤
　　“小姑娘,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桑池示意其他人先走，自己和韩杉两个人来到了这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身边。
　　“你是不是……桑池姐姐？”小姑娘打量了很久，才不太确定地问道。
　　“你认识我？”桑池更加震惊了, 她记忆力很好, 很确定自己这段时间并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娘。
　　“我果然没有认错人！”小姑娘欢欣雀跃了起来，“我是杨熙华, 还在宫里的时候你应该见过我的！”
　　桑池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 只是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越看越眼熟，她长得跟杨明心很相似, 而且都姓杨, 还说是在皇宫里见过，这么说应该是大燕皇族才对，只是她实在不记得后宫里还有公主存在，先帝子嗣不少, 但是女儿缘弱些，儿子生了一大堆，女儿只有三个，其中最小的三公主不到五岁就夭折了，二公主只比杨明心小两岁, 长安战乱之前就收到了消息，带着自己的府兵离开，不知躲在了什么地方, 并不是眼前这个姑娘的岁数。
　　小姑娘见到桑池还没想起了自己是谁，只得再次提醒, “你可能不记得我的名字, 我父亲是已故的宋王！”
　　“原来是平宁郡主, 你怎么跑到金城来了！”桑池总算想起了她是谁, 这是杨明心已故大哥宋王杨克礼的女儿，曾经大燕的平宁郡主。
　　长安城出事的时候杨明心还专门叮嘱过她若是见到这位一直单独居住在宫中的小郡主就一起带回来，但是当时长安太乱，她根本就没见到杨熙华。
　　桑池原先在宫中的时候就很少跟着杨明心出门，因此对宫中的这些妃嫔皇子公主郡主大多只知道封号，基本没见过人，杨熙华就是其中之一。
　　“你可别叫我郡主了，大燕都没了，我算是什么郡主。”杨熙华神情落寞地说道：“当时长安被夷人攻破，我聚集起来宫里好几个跟我一样恩养在宫中的宗室子弟，带着父亲留下的一些府兵逃出了长安，但是在路上那些府兵为了保护我们都被杀死了，只剩下我们几个还有些宫里的宫女太监一起逃到了金城县，我一直想去江南找姑姑，但是我们几个在乱世中很难生存，于是一直躲在这里，今天听人说是华夏的人来攻城了，我就想出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就看到了桑池姐姐你。”
　　“你们一共逃出来了多少人？”桑池听过之后也觉得唏嘘，杨熙华口中跟她一样恩养在宫中的大多是父母早逝的宗室子弟，在宫中本就是无人在意的孤儿，世家和寒门逼宫谋反之后甚至都没有想起他们，夷人大军攻破长安的时候，他们也不是主要被追捕的目标，因为就算抓到他们也没什么意义。
　　“加上我一共七个人，我们就住在后面那条巷子里。”杨熙华说道：“攻城是大事，我就不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没关系，城已经攻下来了，有我没我区别不大，”桑池知道陆惊尘会处理好后面的事情，便对韩杉说道：“你先过去找陆将军吧，我跟着她去看看情况，你记得帮我跟陆将军说一声。”
　　韩杉领命离开了，桑池则跟着杨熙华来到了县城一角的破旧院落。
　　几个半大的孩子听见有人推门进来，都小心翼翼地从窗口和门缝探出头查看情况，见到是杨熙华回来了，才从门里走了出来。
　　“熙华姐姐……”有个小姑娘害怕地走上前，拉住了杨熙华的手。
　　“桑池姐姐，这是从前的安乐县主，名叫杨云乐。”杨熙华挨个给桑池介绍着院子里的几个少年少女，然后指着最后一个棕红色头发，灰蓝色眼睛的小男孩说道：“这是我们在路上捡来的一个孩子，他官话说得不好，只说自己是随父亲从西域来的，没想到在长安遭遇了战乱。”
　　“所以你们这里现在一共是八个人？”桑池问道。
　　“还有三个一直照顾我们的内监和宫女，他们早上出去一直没有回来，应该是战乱发生的时候就地躲起来了。”杨熙华说道。
　　桑池看了看时间，如今时辰还早，城里也还算安全，倒是不着急将这几个孩子接出城，于是说道：“金城县我们已经拿下了，你们现在住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我先把你们在这儿的消息告诉主理，到时候商量怎么安置你们几个，都还是孩子，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
　　“主理？就是平阳姑姑吗？”杨熙华问道。
　　“对，以后你可以叫她姑姑，也可以叫她杨主理，总之平阳公主这个封号是与她无关了。”桑池简单给他们解释了一下现在的华夏是什么情况，然后说道：“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你们就可以继续读书上学了，之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杨熙华听过之后，眼中流露出几分向往的神情，“我以后若是能够像姑姑那样就好了。”
　　桑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有些在意那个一直在一边听着的小男孩。
　　在她的印象中，西域诸国的外族人跟他有些像，但是五官又不太相似，看他的容貌，更像是杨明心曾经说过的罗马人长相，而罗马距离华夏非常非常遥远，那里的人都不会说大燕的官话。
　　于是她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是不是来自罗马？”
　　小男孩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证明了桑池的猜测。
　　“你知道罗马？”小男孩说着很不标准的官话，“我来自那里。”
　　意外捡到一个来自遥远西方的罗马人，桑池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本能告诉她，能在去年之前就来到大燕，他的身份应该不会是平民，所以保护好他，也许未来会有大用。
　　“我正好知道一些，放心，我们不是你们的敌人。”桑池记得杨明心对她说这个叫做罗马的国家好像有许多敌人，但她没有记清楚都是谁，于是她简单地安抚了一句之后，便暂时离开这里，一个人去了北门附近。
　　这场一边倒的战斗没有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以金城的守军投降作为结局，韩杉正在城墙下看着陆惊尘的人接受投降，看上去有些百无聊赖。
　　“现在什么情况？”桑池走过去之后拍了一下明显正在走神，没有注意到她到来的韩杉。
　　韩杉被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吓了一跳，然后无聊地说道：“没什么大事，正在接受投降然后登记造册，一会儿去调查他们的身家背景，晚上准备组织城中和附近村镇的居民按照惯例开公审大会。”
　　“今晚城破的消息应该就传出去了，你晚上带着人注意警戒，也通知各村镇的民兵小心警戒，我们距离长安太近了，他们随时有可能对我们出兵。”桑池说道。
　　夺下金城算是个风险很大的选择，金城县距离长安太近了，几十里之外就有夷人的驻军，想要攻打金城不过是几个时辰的路程。
　　只不过他们现在大概无暇顾及金城这样一座不起眼的小县城了，毕竟原本已经占领了大部分豫州如今快要被华夏大军北上蚕食干净，夷人现在大约正忙着调遣兵力前往洛阳。
　　“我知道了，附近村镇的民兵我刚刚已经叫人去通知了，金城的城防还有陆将军在，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韩杉说道。
　　桑池确定了后续的安排之后，才取出纸笔给杨明心写了一封信，信中除了说明金城已经拿下，后面的篇幅都留给了几个宗室孤儿以及可能来自罗马的小男孩。
　　陆惊尘从城墙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桑池将信鸽放了出去。
　　“是有什么新消息要报告给杨主理吗？”他随口问道。
　　“还真有点新发现，”桑池将刚刚碰到杨熙华的事情告诉了陆惊尘，然后说道，“这几个小孩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排，目前就先住在金城，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也算安全。”
　　陆惊尘听过之后也很是唏嘘，他望着长安的方向说道：“这些孩子就算是在宫中平安长大，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运气好了能比较富足的过一生，运气不好的要么和亲要么替人背锅顶罪，反正没了家族支持之后，他们封号也不过是个名头罢了，如今这样也好，将来读书考官或者是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至少有机会完成理想。”
　　陆惊尘向来看不惯皇权下的许多黑暗，因此对这些孩子颇为同情，至于那个自称来自罗马的孩子，陆惊尘倒是不太惊讶。
　　“你先前很少四处游历，应该不太清楚，罗马是个很大的国家，就在我们的西边，只是双方交集不多，我知道一条从长安去罗马的路线，只是路途过于遥远未能成行，为此我还专门学了一些他们当地的语言便于交流。”陆惊尘说道，“只是会带那么小的孩子来长安的，大约不是商队，不知道是不是使臣之类的，等明日我详细问问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109章 金城城防
　　金城被拿下之后, 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有很多，最主要的就是应对来自附近驻军的反击，虽然说现在世家和夷人这边一直处在节节败退的状态, 但是看着一座城市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拿下, 换谁都是不能忍的
　　陆惊尘从城破的那个瞬间开始，就已经在计划如何守城的事宜了, 毕竟这座城想要攻下来很容易, 但想要守住却很难。
　　而这里不比已经很有基础的江南，许多用于守城的工业产品, 这里是没有的, 甚至人手都不算充足，虽说没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地步，但陆惊尘手中可以调用的武器装备和人手都不多。
　　桑池自然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于是派遣了一些在世家大军驻地附近村子的民兵摸一摸对方的消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对方若是有什么动静，他们起码得第一时间掌握到。
　　只是守城之事千头万绪，城中现在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桑池没有太多城市管理经验，只能硬着头皮上。
　　于是晚上的公审大会结束之后, 她就直接搬去了原本的金城县县衙。
　　韩杉跟着她一起来到了县衙，一边收拾被褥一边说道，“金城居然就这么拿下来了, 我现在想想还是觉得不太真实。”
　　她干脆在床边坐下，“咱们接下来是不是就去打扶风郡了。”
　　“按照计划是这样的, 但我们首先要看看世家打不打算将金城抢回来。”桑池将自己的被褥铺好之后, 跟韩杉坐在了一起, “虽然说金城只是个小小的县城, 但这里是世家势力的腹地，我们这么做也算是公然在挑衅他们，当然，我们跟夷人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对手了，也没什么挑衅不挑衅的。”
　　韩杉打了个哈欠，脸上的黑眼圈清晰可见，她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床上，然后用疲惫的声线说道，“算了算了，这些事情我也管不着，不过陆将军好像一直都还没休息，我之前看到他正在研究地图。”
　　桑池也有些佩服陆惊尘这股执着钻研的劲儿，只不过她现在太困了，除了睡觉之外暂时没有任何想法。
　　于是在韩杉睡着之后五分钟，桑池也陷入了睡眠中。
　　……
　　一连两三天过去，金城的建设已经步入了正轨，但是附近几处驻军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陆惊尘一大早便将桑池和韩杉叫了过来，说起了布防的事情。
　　“我们来的时候一共只带了一台发电机，这东西太大了，而且非常金贵，路上运输很麻烦，咱们商量一下这台发电机跟电网安排在哪座城墙。”陆惊尘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几日他一直都在忙驻防的事情，还没时间找人讨论这件事。
　　“目前这几处驻军都没有任何动静，我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桑池有些纠结地看着金城县的地图，城墙在这几天紧急加固之后稍微坚固了一些，但是缺少了现代化的材料，说到底还是最普通的黄土城墙，如果要布设电网的话，应该就是在城墙边上布置了。
　　“若是知道驻军是从什么方向来，这事情倒也不用讨论了，”陆惊尘皱着眉头，“现在这个情况，我们只能将电网布设在城墙最脆弱的那一段。”
　　“你的意思是要布置在我们炸开的那一段？”桑池问道。
　　陆惊尘点了点头，“我们这里缺少材料，所以那段城墙只是勉强补起来了，作为一个破绽，很容易被对方当做突破口。”
　　“那地方倒是不错，反正我现在也看不出这帮驻军到底有什么想法，无法提前布置的情况下，安排在什么地方都行。”桑池说道，“我现在更担心的是他们一直没有动静到底是准备做什么，就算是想要让我们放松警惕再反攻，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完全没有一点表示，就跟我们占领金城这件事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桑池现在能够意识到夷人大军之中有高人坐镇了，那人或许是郑江流，又或许不是，总之他很擅长拿捏人的心理，如果一座城被攻下之后立马就有人组织反攻，那么对方会以最快的速度做好准备，那么这次反攻很可能会以失败告终，但如果始终不显露出自己的意图，那么对方就有可能率先自乱阵脚。
　　虽然桑池和陆惊尘都看出了对方现在的目的，但是这本质上也是一种阳谋，明明双方都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但根本没有办法解决。
　　“他们大概是真的打算打我们个措手不及，”桑池郁闷的坐在一边，“这样对手是最难应付的，我们现在做出的一切布局，也有可能成为他最终调整计划的方式。”
　　陆惊尘也想到了这件事，于是说道，“既然对方不在乎，那么我们也可以使用一样的方法，我们按部就班的加固城墙，并且不在任何一面城墙上做额外的加固，敌不动我不懂，反正电网铺设的速度是很快的，哪怕他们选择偷袭，我们也能在半个时辰完成铺设工作。”
　　只不过这算是两人最近遇到最大的对手了，夷人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拿下了大燕的半壁江山，靠的自然不仅仅是凶悍的骑兵，还有郑江流这个曾经辅佐皇帝上位的智囊。
　　杨竟宗当年作为夺嫡的最终获胜者，他身边最信任倚重的人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在桑池的眼中，此人应该是及其聪明的，甚至不亚于当时的杨竟宗。
　　“看来我们的对手也很高估我们，”桑池想到郑江流居然是在对自己使用计谋，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以前我跟这位郑节度使的身份地位天壤之别，现在他居然已经开始对我们进行战略战术的针对了，说明一年多以来，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现在最大的敌人到底是谁。”
　　以前还在长安的时候，桑池经常见到郑江流，他虽然是个节度使，但是皇帝非常宠信他，因此他进宫是很寻常的事情。
　　而桑池并不常跟在杨明心的身边，更多的是游走在宫中各处收集最新情报，所以她在前朝后宫乱逛的时候遇到很多次郑江流和杨竟宗在一起说话，看得出来杨竟宗很信任他，与他聊天的时候甚至不设任何防备。
　　陆惊尘倒是对这位郑节度使有些研究，他指着地图上代表太原一带的位置说道，“其实郑江流应该从很久前就开始计划这件事了，只是他最初未必是真的想让夷人大军帮忙，而是想培养自己的节度使军，并且一举攻入长安，从而拿到帝位，但是他没想到世家和后来崛起的寒门势力居然如此庞大，以至于他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不断降低，虽然手中还是用军镇的那些士兵，但是世家也有自己的私军，他手下的人数还不一定有世家多，所以最终才选择了跟夷人合作这条险路。”
　　“你之前就对郑江流这个人印象不好吗？”桑池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不曾入仕，跟他自然是不曾有什么交集的，只是这人我见过一次，看面相不像是个好人。”陆惊尘给出的答案差点让桑池将自己刚刚的水直接喷出来。
　　“所以你就是单纯看了看脸？！”她非常不可置信地喊了出来。
　　“也不全是，但是我看人的面相一直很准。”陆惊尘非常认真的给桑池解释自己的想法，“都说相由心生，英豪的孩子天生就不是獐头鼠目，这点我是确信的。”
　　好吧，这话说得也没什么问题，桑池略有些无语地想着，只不过之前他们一直都没真正跟郑江流这个人对上，因此这也算是第一次正面交手。
　　当然，郑江流会不会认为这是第一次，那就难说了。
　　城防的事情现在商量出了结果，就要开始考虑扶风郡的事情了，陆惊尘这次北上本身就是带着任务来的，拿下金城只是小试牛刀，最主要的任务还是那些扶风郡这座巨大的郡城。
　　“扶风郡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桑池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有气无力地问道，这几日她忙的几乎没好好睡觉，现在哪怕是在想着事情都有点容易走神。
　　陆惊尘同样好几日没有休息，于是不强撑自己的身体站着，而是在一边坐下了。
　　“金城他们如果不动的话，我们还不敢去打扶风，因为他们随时可能趁机而入，”陆惊尘此时并没有想出明确的章程，“这样吧，我再研究研究附近的地形地势，顺便关注一下有没有更好的突破口出现。”
　　桑池知道他现在已经筋疲力尽，于是干脆的告辞离开，然后站在城墙上看下方的土地。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轮到我们守城了，”她有些感慨地对韩杉说道，“只不过，现在仅仅是金城县城就让我们如此焦头烂额，也不知道拿下扶风之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反击，咱们的兵力如果没有后续高科技产品的加持，只怕想要打下扶风郡还是有些难度的。”


第110章 计划北上
　　随着大军不断北上, 杨明心也做好了北上的准备，在江宁待了这么久，她已经有些适应这里的生活环境, 但是只有她北上才能足够鼓舞士气。
　　青岫这段时间已经将自己手头上的工作交接给了副手, 也就是陈慕求的儿子，这位曾经的江宁刺史有很丰富的城市管理经验, 并且有他父亲盯着, 杨明心没什么不放心的。
　　“总算是摆脱这些日常事务了，”青岫一边帮杨明心收拾行李, 一边说道, “我早就说过我不适合当什么城长，但是之前一直没人接受就只能勉强顶着，现在算是自由了。”
　　“你可别想着自由了，要你去做的事情还多着呢。”杨明心瞟了一眼摆脱了工作束缚满面红光的青岫, “咱们华夏建立起来之后，大的部门还没建立起来呢，虽然我们不叫三省六部，但是其中很多部门的职责跟过去的六部没什么区别，我看你很习惯建厂子, 不如去搞工业吧。”
　　“真的？”青岫有些不太相信。
　　“又不是我一个人定下来的，前几天开会的时候你在交接没来，我们商量了很久, 决定北上之后就将整体的体系定下来，你到时候肯定是去管工业那边。”杨明心把收拾好的衣服堆在一边, “毕竟我们谁都没有你为了搞工业和贸易跑的地方多。”
　　最初在江宁建厂的时候就是青岫在负责, 后来她东奔西走跑了不少地方, 游说了不少有钱人投资, 并且建起了厂子，如果说桑池对情报工作很敏感的话，青岫就是天生适合这一行。
　　青岫在杨明心的床上坐下，眼神炽热地盯着她，“所以我之后就可以大江南北的继续建厂子了？”
　　杨明心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对建厂子的事情那么执着，她想了想，给青岫换了个词。
　　“你这不叫建厂子，你这叫做发展工业化。”她对青岫说道。
　　“说白了还是建厂子，”青岫对这种高端的叙述并不感兴趣，反而是开始盘算自己想在什么地方修建什么样的工厂，她先前在各地跑了一阵子，对风土人情方面有不少了解，只是想着想着，她才发觉哪里不对劲，“等等，我们现在就要北上了，但是我基本没在北边的城市跑过啊。”
　　“这就是让你去管这一部分的原因，大家都没有在北方发展过工业，但是你至少在南方干过。”杨明心拍了拍她的肩膀，“任重而道远啊。”
　　青岫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开会不叫自己，而且这个决定做的如此之快。
　　她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像是被坑了，但是又心甘情愿想要往坑里跳。
　　“对了，我最近有件事情要问你们，你们现在的名字要改掉吗？”杨明心将所有东西收拾好之后，才坐在了青岫的身边，“我记得你们的名字都是我外祖给改的，你们要是不喜欢的话，正好趁这个机会改掉。”
　　青岫咧嘴笑了笑，说道，“这事你得问问芙蕖，我本来就姓青，在家的时候连个名字都没有，家里人管我叫二丫的，你觉得这个名字好听还是青岫好听。”
　　杨明心陷入了沉默，这样对比起来，好像还是青岫这两个字好听一点。
　　“桑池你就不用问了，她本身就姓桑，之前我悄悄打听过，她本名叫桑小花。”青岫凑在杨明心耳边小声说道，说完后便发出了笑声。
　　杨明心有些无语，没记错的话，白芷本身就姓白，那名字倒也没必要改，只是芙蕖之前叫什么名字呢，她这个名字一看就是后来改的。
　　“那你知道芙蕖以前叫什么吗？”杨明心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只知道芙蕖姓王，别的我就不清楚了。”青岫摇了摇头，“这事我跟她说说去，我们几个人里面，就属她的名字最像是丫鬟，但是她最近还挺忙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考虑这事。”
　　“算了，本身也不是着急的事情，她要是很想改名字，大约早就改掉了。”杨明心站起身，抱着双臂看向青岫，“所以你到底准备在我房间赖到什么时候？”
　　青岫尴尬地笑了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身溜了出去。
　　杨明心关好门，环顾了一周这间熟悉的屋子，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半，现在就要准备北上，之后应该很少有机会回来了。
　　不过这一年忙来忙去的，忙得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甚至现在想找个人聊天都很困难。
　　桑池远在金城，忙着在敌后开拓一片新天地，芙蕖每天忙着后勤的事务，一个月有半个月都见不到人，白芷坐镇宿州处理来往信息情报，很少回到江宁，而青岫也是这几天交接了工作才过来的。
　　跟着来到江宁的两个杜校尉和江校尉如今都是领兵的将军了，白长史也管理着一座城市，很是忙碌。
　　就剩下她这个每天都不知道在忙什么的人孤家寡人。
　　于是她看了看月色，干脆出门去看看外祖。
　　从长安离开的时候打着为外祖看病的旗号，但到了江宁之后，外祖就几乎没有主动找过自己，而她一直忙碌，大多时间也顾不上两位老人。
　　外祖倒是经常参加会议，看得出已经在华夏找到了自己新的精神寄托。
　　杨明心来到白老将军院落的时候，发现她外祖正在院子里练剑，于是她默默在一边坐下，看着白老将军将一柄长剑舞得虎虎生风，等到一套剑法练完，白老将军才看到杨明心坐在那里。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出什么事了？”白老将军收剑快步走了过来。
　　“没什么事，只是准备北上了，所以过来看看。”杨明心为白老将军倒了一杯茶，“您老还是那么健硕，快来喝杯茶歇歇。”
　　白老将军随意将剑摆在桌子上，然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是啊，要北上了，这一年多过得真快。”放下茶杯之后，他有些感慨地说道，“终于准备回家了。”


第111章 时不我待
　　来到江宁之后, 白老将军基本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而且对于他而言，在江宁的这段时间并没能做许多事情, 因为杨明心来到这里之后做得所有安排基本都需要从头学起, 对于他老人家这个年纪来说，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直到前阵子开始反守为攻的时候, 白老将军才感受到了自己的作用。
　　他对原本大燕的各处都非常熟悉，无论是地理环境还是一些风土人情, 因此能够在战略上给出许多建议。
　　于是他最近这段时间开始活跃起来, 甚至有心思练剑。
　　“外祖，这次北上咱们一起，也能让您到洛阳吃点想吃的。”杨明心说道。
　　说起饮食这件事，不只是白老将军, 连杨明心本人到现在都没有吃习惯江宁当地的食物，虽说东西也挺好吃的，但不是自小吃到大的味道。
　　白老将军是在长安长大的，而且在那里生活了许多年，口味上的习惯要比杨明心重很多, 因此来到这里之后虽然专门配了从长安带来的厨子，但因为交通不便等等原因，饭食上很难尽如人意。
　　“洛阳啊……”白老将军用布巾擦拭自己手中的剑, “到了洛阳，离长安可就不远了。”
　　“没错, 我们很快就会打到长安去的。”杨明心非常自信地说道, “外祖, 一年多之前离开长安的时候我就说过, 会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可能会发生的战乱，如今我也算是说到做到。”
　　她很清楚长期处在战乱中会对一个国家带来怎样的伤害，战争每拖长一个月，都有可能让更多的无辜百姓遭难，这是她绝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在检验清楚了战斗力之后，杨明心果断选择了主动出击，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城掠池。
　　躲在这里发展了一年多的科技不是用来吃素的，要是带着一千多年的科技优势还打不赢这场仗，她干脆以死谢罪算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去过洛阳，没想到一别这么多年，如今再回去，已经物是人非。”白老将军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现在洛阳如何，夷人占领之后，只怕是百姓生灵涂炭。”
　　杨明心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因为正如白老将军所言，洛阳城中的百姓在被夷人占领的这段时间受尽了折磨，她最近得到的消息都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这种事情，杨明心对着白老将军实在是说不出口。
　　于是她只能转移话题，说起了这次北上之后的其他安排。
　　从外祖处出来之后，杨明心抬起头，望着皎洁的月光，心中思绪万千。
　　青岫收拾完东西出来吹风，正好看见杨明心站在院子里发呆。
　　“你在这儿站着做什么？”她伸出手在杨明心眼前晃了晃，“突然舍不得江宁了？”
　　杨明心把她乱晃的手拍掉，然后说道，“我是在担心你桑池妹妹，如今金城已经拿下了，但是扶风郡可没那么容易到手，她跟陆惊尘两个人虽然带了几千人在那里，但是扶风郡守军的人数也不是个小数目。”
　　……
　　扶风郡之外十里处，正耐心埋伏在草丛中的桑池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疑惑地看了看天空，现在可是七月份，总不至于这个时候还能着凉吧。
　　韩杉听到桑池的声响，很是疑惑的转头。
　　“桑池姐姐，你没事吧。”她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儿，你小心点，别探头！”桑池赶紧压下了韩杉的脑袋，然后对她说道，“应该是有人在念叨我了，我想想，这会儿能想起关心我的，除了咱们杨主理也不会有别人了。”
　　韩杉低下头不再说话，却暗暗发出了笑声。
　　他们几个人是来探查扶风郡现在情况的，金城拿下了这么多天，无论是陆惊尘还是桑池都在担心会不会有夷人大军前来攻城的事情，但是左等右等，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桑池感觉有些不安，要是这些人真的准备对金城动手，那么早就应该有所准备了。
　　于是她才会在这个时候带着韩杉跟几个人在扶风郡之外观察里面的情况。
　　只是……扶风郡现在除了守卫森严之外，根本看不出什么，城门附近也没有大规模调兵遣将的痕迹，这让桑池心中更加疑惑了。
　　金城就像是扎在夷人腹地的一根刺，他们绝对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要么就是还有别的打算，要么就是夷人内部出事了。
　　前者暂时无从知晓，后者倒是可以稍微打探一下消息。
　　确认过附近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后，桑池就带着人回去了。
　　金城现在倒是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只是城中的百姓也都知道战争并未平息，所以平日里还是惶恐不安，这种情况，桑池实在没什么办法解决。
　　这里的地理位置极其特殊，距离长安城实在是太近了，而长安城附近到处都是驻守的夷人大军，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对这座小小的金城下手。
　　桑池回来之后先去找了陆惊尘。
　　“怎么样，你们这次出去有没有什么收获？”陆惊尘正站在地图前根据最新收到的信息标记敌我双方的情况，看到桑池回来，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还是没有什么发现，”桑池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有些泄气地说道，“我之前还以为出去一次多少能有些发现的，现在看来还是想多了。”
　　陆惊尘对此并未感到太过奇怪，只是说道，“无论他们有什么打算，我们的进度必须加快了。”
　　“嗯？”桑池愣了一下，转而看向地图，之后才明白了陆惊尘的意思。
　　“洛阳那边准备，准备开战了？”桑池问道。
　　“今天刚送过来的消息，你正好出去了，”陆惊尘将字条递给了桑池，“三天前的消息，按照他们的行进速度，现在只怕是兵临城下了，洛阳守军虽多，却也撑不了太久，我们要按原计划同时进攻长安城的话，那么扶风就要抓紧时间拿下了。”
　　作者有话说：
　　因为各种事情之前几个月一直没能更新，好在现在事情都被迫结束了（其实是因为疫情被封在家里了……）


第112章 抵达宋州
　　大军快要抵达洛阳这件事情, 桑池之前就收到过消息，但是没有想到速度那么快，按照她之前的预计, 应该要到这个月的下旬, 甚至要拖到八月去了，毕竟从江南一带到洛阳虽然不远, 但是一路上攻城掠池, 需要不少时间。
　　现在这种比之前预计的时间提前了许多的情况，大概是因为路上有些城市献城了。
　　眼下华夏大军北上几乎是无人可以阻挡的, 许多城中的守军之前还有些侥幸心理, 觉得华夏大军或许不会那么快打过来，他们还能够有些机会观望一下，之后再做出决定，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城池被轻易攻下, 这些人终于抛弃了自己的最后一丝的幻想。
　　突厥大军虽然气势汹汹，但是远没有眼前的这支华夏军队势不可挡！
　　于是现在的情况就跟之前的预期有所改变。
　　“但是，咱们的现在的兵力根本就不足以拿下扶风郡，”桑池对金城现在的兵力非常清楚，“扶风郡之前倒是没有多少守军, 不过五六千，但是在我们拿下金城之后，附近的几个营地的驻军全都调集进入了扶风郡, 他们的人数现在起码是我们的五倍，以我们现在的这点人, 就算是武器上占据一定优势, 也完全不是对手啊。”
　　“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 我收到信之后就将我们这里的情况通知杨主理那边了, 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安排，最好能多给一些增援过来。”陆惊尘看着沙盘上异常悬殊的敌我兵力分布，也觉得现在贸然去攻击扶风郡是很不明智的决定。
　　……
　　杨明心收到陆惊尘送来的信件时，是在前往洛阳的船上。
　　“果然，前往扶风郡的人手还是不够，”她看过之后就交给了和她一起北上的青岫，“洛阳那边的人手也只是刚够，现在想要增派人手，只能让我们准备深入后方弄点粮食回来的那支队伍过去增援了，不过也好，扶风郡中肯定也有敌方囤积的军粮，多少能支撑一段时间。”
　　青岫盘算着那支准备进入夷族地盘的军队现在的位置 ，然后在的地图上大概标出来一个点。
　　“他们出发的时间不短，只不过是暗中行军，所以速度不太快，现在大致在这一代，距离长安不远，可以直接从黄河上过去，然后迅速靠近扶风郡，这一路上基本都是对方占领的地区，风险有些大。”青岫简单分析了一下，但是想了想之后又说道，“我们上次找到的那条路，他们从现在的位置倒是能想办法绕过去。”
　　“你说的是上次陆惊尘他们探出来的那条路？”杨明心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这样虽然耽误一些时间，但是从这个方向进入夷人的地盘，倒是有个其他的路径。
　　“若是到扶风跟陆惊尘他们会和的话，之前安排的那条路线倒是可以改一改，从长安城附近出发，走丝绸之路，直接进入河西走廊，那里一样有夷人的部落，而且也经常滋扰我们大燕，从那一带将牲畜弄回来，虽然距离稍微远一些，但是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我们应该已经打下长安城了，到时候正是粮食最为缺乏的时候，这一批牲畜能够让我们再支撑一个半月左右，那个时候下一季的粮食就成熟了。”杨明心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就调整好了思路。
　　青岫想了想，觉得杨明心这个安排确实很合理。
　　“事急从权，也来不及开会商讨了，你尽快把消息送出去，”杨明心对青岫说道，“桑池他们现在处境很危险，我们那支队伍带着不少最新型号的火器，能够给予很大程度的支援。”
　　青岫心中也在担心桑池的安全，于是应了一声之后就出去了，神情有些着急。
　　杨明心站在船舱中看着地图，几条代表着华夏的红色箭头已经逐渐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那就是长安！
　　当时急急忙忙从长安城离开，没想到在能够回归的时候，大燕已然不在了。
　　只是现在还不是考虑长安城的时候，洛阳城可还没拿下来呢。
　　这一次攻打洛阳城，可以说是准备了许久，毕竟作为曾经的东都，洛阳城中聚集了整整二十万夷人大军，仅次于长安城的驻军人数，因此想要拿下洛阳城，远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容易。
　　大燕之前进行过的战争大多数都是两三万三五万这个级别的，如此庞大的规模，无论是进攻的策略还是武器装备的选择，都比之前困难许多。
　　总之，这次开战之前不能着急，必须等到商议妥当之后才能够正式对洛阳城进行攻击。
　　杨明心此次北上，也是为了跟其他人汇合，一同商议攻打洛阳城的事情，并且就近进行指挥。
　　总之，洛阳城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拿下。
　　青岫将消息送出去之后，就再次回到了杨明心的书房，发现杨明心又在盯着地图。
　　“你就是把地图盯出窟窿，咱们也不可能飞到洛阳去。”她知道杨明心现在着急，但是这事儿不是着急就能够解决的。
　　“走到了这一步，难免会想很多，估计我要失眠一段时间了。”杨明心对自己有十足的自知之明。
　　青岫没再管她，而是抓起桌上最近的一些消息看了起来。
　　船整整行了七日，才到达中转的渡口，这里是半个月之前打下来的宋州城。
　　宋州距离洛阳已经很近了，而大军此时正驻扎在此，等待着杨明心和其他一些华夏的高层官员到来，一起商讨如何拿下洛阳。
　　因为洛阳跟郑州两座城市距离是在太近了，两地的夷人驻军数量都很大，若是贸然攻击，他们必然会相互支援，这样会对华夏的军队造成很大威胁。
　　之前会议中商量出来的结果是尽快拿下汴州和许州，之后分兵两路，从这两座城中同时向郑州与洛阳发动进攻。
　　只是对方似乎也看出了他们的意图，给汴州增派了许多兵力，而许州因为距离稍远一些的缘故，被打了个时间差，在他们增援之前就已经拿下了。
　　如今汴州东南的所有城镇已经全部被拿下，杨明心正在调集军队，往宋州集结。
　　现在南边诸事已定，有人想要绕过他们固若金汤的防守南下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华夏也算是倾尽所有，将能够调集出来的军队全都调动起来，准备在洛阳跟夷人大军来一场正面对战。
　　宋州不算是大的州府，城市面积并不大，城墙在经过改造之前也很是脆弱，城中的百姓在夷人即将打过来的时候大多都逃走了，现在城中的人并不多。
　　华夏的数支大军同时集中在了宋州城内，而杨明心也见到了几位许久不见的领军将领。
　　“诸位将军，好久不见，”杨明心看着他们跟上一次见面时大不相同的精神面貌，知道他们这一路上应当都是高唱凯歌，所以整个人的自信都出来了。
　　好在从他们的眼神中，杨明心暂时还没看出自负来。
　　“杨主理。”几个将军都客气的跟她打了招呼。
　　虽然建立华夏之后彻底摒弃了那套流传了数千年的封建礼数，但是这些将军们转换为新的身份时间还不久，有些习惯很难改掉，尤其是见到杨明心的时候。
　　好在他们现在已经能够克制自己得许多下意识反应了。
　　“你们现在情况都如何？”杨明心招呼他们坐下，然后问了他们这几支队伍的情况。
　　经过这段时间的征战，这几支原本数量有限的军队整编了一些根底干净的投降大燕士兵，并且征召了一部分百姓，一次一路上人数都在增长。
　　杜将军跟江将军都是熟人了，倒是白少将军平日里比较少接触到。
　　“我们军中已经有十五万人了，只不过其中一部分是最近这段时间整编的，战斗力上跟我们自己培养出来的士兵没法比。”杜将军说道。
　　这种培养不是战略战术上的，而是身体上的，大燕的普通士兵平日里能吃饱就很不错了，想要在重重盘剥的下吃上两口荤腥，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杜将军一路上整编的大多都是这样的大燕士兵，他们跟在江南一带营养均衡几乎顿顿有肉的华夏士兵体质上的差距很大，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是杜将军心里清楚，若是真有什么短兵相接的时候，他们这些士兵是最容易出事的。
　　“意料之内，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只能先勉强整编一些了。”杨明心说道，“等到这一仗结束之后，关于这些临时征召来的士兵如何安排再详细商讨吧，现在不是时候。”
　　江将军之后也说了自己军中的情况，他麾下现在共有十万大军，情况跟杜将军基本一致。
　　这些数据之前都在杨明心的了解范围之内，这是华夏的主力部队。
　　而白少将军则不同，他的军中没有收编任何人，也未征召新兵。
　　杨明心对他不熟悉，因此也不知道他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反而是白少将军看出了她心中好奇，于是主动解释道，“我麾下现如今有五万人，大多都是在江南一代的时候征召的士兵，还有先前就跟着我的人，在江南的时候我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查每个新兵的身家是否清白，但是在路上不行，我的军中有些是原先就在大燕军中干过的，我担心会有人趁这个机会混进来。”
　　杜将军跟江将军麾下的老兵全都是在江南一带征召的，先前府兵人数很有限，也早就彻底摸清了底细，因此就算是有人什么别的人混进来，也不可能获得任何情报。
　　而白少将军不同，他只能确定自己军中并无已经被启用的棋子，但是是否有人暗中埋下了雷，他实在无法知晓，这支队伍跟着他来到江南协助杨明心的足足有一万人，其间关系盘根错节，而他却并没有那么多时间追根溯源，反而无法彻底放心。
　　“原来如此，你谨慎一些是对的，我们现在还没成功，因此一切都要小心啊。”杨明心深有所感地说道。
　　问过了军中的大致情况之后，杨明心就被比她早些赶到宋州的赵岚拦住了。
　　“您这是有什么大事儿，那么着急过来找我？”杨明心感到不解。
　　“还能是因为什么事？”赵岚面无表情，“开会！”
　　……
　　金城，桑池收到了杨明心所传回的消息时，已经是七月底了。
　　此时正是最为炎热的两个月，桑池一边躲在树上乘凉，一边查看杨明心送来的信件。
　　“果然还是派兵增援了，这是个好消息！”桑池一翻身，从树上轻巧的跃了下来，然后拿着刚刚收到的消息去找陆惊尘。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此时正是夏日的午后，就算是陆惊尘这样自律的人，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有消息送过来，”桑池开门见山，将杨明心送来的消息递给陆惊尘之后说道，“之后会有人来增援我们，至少能来5000人，这样我们跟对方的差距就能减弱许多。”
　　陆惊尘看完消息之后，长期紧绷的精神总算松了下来，旋即再次紧绷起来。
　　“我们的援军还需要不少时间才能够到达这里，所以在现在这段时间，我们是最危险的。”陆惊尘很是冷静的分析了现在的情况，“所以这几日城外的守卫还需要加强！”
　　桑池最初没想那多，等到陆惊尘说起的时候，才想到这些援军到来之前，他们随时有可能遭到攻击。
　　无论对方到底是什么打算，金城这根夷人腹地的刺都必须要守住才行。
　　“我知道了，这几日我会叫人尽量多去周边的几个城市打探打探情况，至少要探听出虚实来。”桑池的心中顿时就有了计划，“被动应战可不是我们的风格，还是得找找别的机会！”
　　在桑池的心中，始终死守金城跟坐以待毙没什么区别，她要想办法寻找一些别的出路。


第113章 汴州安排
　　桑池还未想好之后的具体计划, 心中虽然有所打算，却还需要从长计议。
　　金城跟扶风郡的事情迟早需要解决，他们在等待援兵到来的这段时间, 也不可能闲着。
　　相比暂且还不着急的解决的扶风郡, 洛、郑两座城市的事情，让杨明心忧心不已。
　　抵达宋州不过三日的时间, 她就已经跟一大群人开了四次会, 每次都没能拿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案。
　　虽然说这情况是在意料之内，但是面对着虎视眈眈的夷人大军, 时间已经无法继续耽误下去了。
　　杨明心很是着急, 按照现在的这个进度，拿下洛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若是再拖下去，这些夷人大军是不会出什么事, 但是这几座城中的百姓只怕是撑不了太久。
　　白芷一大早就带着最新的消息过来找杨明心。
　　“杨主理，你看看城中现在的情况，是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白芷将一张纸拍在了杨铭心的桌上，“城中的百姓断粮两天了，那些当兵的一天固守在城中, 就要消耗一天的粮食，再这么下去，等我们打进去的时候, 洛阳跟郑州的百姓还能剩下几个活着的。”
　　“你冷静冷静，”杨明心看到白芷一副焦急的样子, 只能拉着她赶紧坐下, “这几天开会不就是在商讨攻城的事情吗, 地方的人数要比我们更多, 还有洛阳跟郑州两座城墙坚固的城市固守，我们必须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才行。”
　　白芷的情绪渐渐缓了过来，有些抱歉的看着杨明心。
　　“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我早上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能猜到现在洛阳城中是什么样子了。”白芷低垂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至少昨天晚上的最后一次会议定下来了双线同时出兵开战，这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杨明心心中无奈，攻打洛阳的事情，说起来是简单，但是真要在阵前选择最为合适的方式，也远没有她还在江宁那会儿想象的那么容易。
　　战场之上，变数实在是太多了，杨明心无法判断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主理，若是双线作战，我们是否会比较危险？”白芷突然问起了这件事。
　　“芙蕖昨天跟我说，现在粮食补给虽然不缺，但是要维持两支大军的持久战比较困难，所以这两座城不能都采用包围然后慢慢消耗的时间方式，至少其中一座城需要尽快拿下。”杨明心说道，“昨天散会之后，我跟陈老还有赵岚为这件事情争论了很久，陈老认为我们应该选择直接击破洛阳城以震军威，赵岚希望我们能够佯攻洛阳，但是声东击西，实际上攻击郑州城。”
　　白芷仿佛看到三人昨晚在书房争论不休的样子，于是好奇地问道，“所以你们最后商量出结果了吗？”
　　“商量出来了，他们两个最终被我说服了！”杨明心的脸上多出了几分笑意，“先声东击西，假装我们的目标是洛阳城，实际上进攻郑州，但郑州也只是佯攻，我们的最终目的，既可以是洛阳，也可以是郑州，虚虚实实，两边同时进行猛攻，让他们判断不出我们哪边才是真正的主攻，只要掌握好两边拉扯的时间，就足以让他们疲于奔命，而我们兵分三路。”
　　杨明心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在地图上标记，“郑州城十万大军，洛阳城也是十万，剩下的十万埋伏在路上，趁着他们来回增援，一网打尽！”
　　这是经过一晚上的商讨之后最终跟那两位定下来的计划。
　　“这……若是对方发现我们实际上每座城市都只安排了十万大军呢？”白芷皱眉问道。
　　“我们这十万大军位置是在两城之间，”杨明心在地图上标记了一个红色的点，“他们无论是往洛阳城去，还是往郑州城去，都比这两座城之间相互增援要快，之前你也跟我说了，洛阳和郑州的守军只有不到五万人在城外驻扎，其余都在城中或城郊，他们支援的速度远比我们慢。”
　　“原来如此！”白芷恍然大悟，“他们以为你是在用兵法，实际上你这是阳谋啊！”
　　白芷所说得没错，无论是声东击西还是虚虚实实，都是用兵之中最为常见的兵法，而杨明心所做的很简答，她给每个城市派出了一样的人数，剩下的增援都攥在自己手里，并且布置在了距离两城更近的位置。
　　若两城守军觉得城外这支足足十万人的军队是威胁，那么他们派人出城驻扎，就会被这十万人拖住，而城中此时守城的者必然不足，郑州城总共也就二十万的守城者，若是一半人都出城去了，那么十万人打十万人。
　　这对于华夏来说是极大的优势，总之，想要牵制十万华夏大军，夷人必须付出同样体量，甚至数量更大的军队才能做到。
　　而两城守军加起来在四十万人左右，华夏大军则有三十万，只是其中有十万大军的战斗力较弱。
　　在这样分兵的情况下，能够最大程度保证至少能够拿下其中一座城市，若是一切顺利，则两座城市甚至可以同时拿下。
　　若对方的守城者全都按兵不动，并且不会相互支援，那么杨明心会选择守军人数较少的郑州城作为突破口，将十万大军调往郑州，在兵力相等的情况下，拿下郑州同样轻而易举。
　　之后大军包围洛阳，两座城市各个击破。
　　若是对方来回增援，那就落入了杨明心最初的计划，他们增援的军队会在中途被拦截，到时候也能伺机至少拿下其中一座城池。
　　“你们都计划好了，为什么今天还要开会？”白芷听完之后先是消化了一下这次的战术，之后突然发现了不对劲，“难道还有什么没解决的问题？”
　　杨明心苦笑了一下，指了指洛阳和郑州边上的另外一座城市，汴州。
　　“现在汴州还不在我们手中，他们定然知道，若是我们拿下汴州，那么对洛阳和郑州是很大的威胁，因此现在汴州的驻军同样不少，若是想要达成我之前的那个计划，就必须先把汴州解决了。”杨明心坐了回去，“昨天我们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想出汴州应当如何处理。”
　　白芷的情绪伴随着杨明心的不语重新低落了下来。
　　“看来今天开会有的是需要讨论的事情了。”白芷给自己倒了杯茶，还没喝完就看到有人从外面进来，正是青岫。
　　“你这个时候怎么来了？”白芷问道。
　　青岫抬起头看了一眼地图，知道杨明心之前是在跟白芷讲攻城的事，于是说道，“我就是来说这件事的，回去之后我倒是真的想出了一个办法，趁着昨晚问了些人，他们都同意了我才来跟你们说。”
　　“什么办法？”杨明心坐直了身子，“我现在可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你快救救我。”
　　“我跟厂子里一些工人师傅们商量了一下，我们愿意换上军中的服饰，佯装在汴州城外扎营，造成我们准备的围攻汴州的假象，我昨晚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送信给了一些我相熟的厂长，他们尽早给我回信，说是厂里的工人们都非常想参与这件事情。”青岫兴奋地说道。
　　杨明心愣住了，她的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这么久以来，她似乎一直都忘记了一个群体，一个被她亲手培养出来，现在正无限发育壮大的群体。
　　工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等会儿开会的时候，我们详细讨论这件事情！”杨明心脸上的激动完全无法控制，她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赶紧垂下头，掩饰住自己的神情。
　　“看来这件事情能成，他们的都在等我的回信呢，那我先告诉他们，让他们准备起来！”青岫兴奋地出去了，白芷也准备在这件事之前完成对汴州城的一些情报工作。
　　等到两人离开之后，杨明心坐在书桌前，将桌上几本书拿开，露出一张白纸。
　　那是她在去江宁的路上绘制的，是一柄镰刀跟一柄锤头。
　　杨明心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锤头的标志，心中思绪万千。
　　果然，无论是在什么时代，这个标志所代表的那群人，始终都是华夏的脊梁。
　　……
　　中午会议的时候，陈慕求第一次听到了这个请求。
　　他久违的沉默了。
　　等到散会之后，陈慕求找到了杨明心。
　　“我原先以为我对你们已经很是了解，现在想来，我所了解的还是不够啊……”陈慕求的话中带着几分感慨，“不过这件事情既然定下来了，那么还是要做好完全的准备工作才行，至少不能让他们真正面对危险。”
　　“我明白，会上商量的派出一万大军协助佯攻汴州的事情，我准备交给我外祖去做，白少将军那里有一万跟着他一路来到江宁的军队，他们很适合去做这件事。”杨明心说道。
　　“你心中有所打算就行。”陈慕求并未在这件事上面太过纠结。


第114章 扶风异常
　　当一件事情终于有了突破口之后, 后面就会变的顺利许多。
　　在青岫的询问下，有上百位厂长带着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宋州, 伴随着一支支队伍的到来, 杨明心惊讶的看到，整整七万人在宋州集结。
　　这是她从未想到过的数字。
　　“杨主理, 是你带着我们过上了现在的日子, 我们这些人里有不少都是从北边逃过来，也有不少人都有那些尚在被夷人占领城市的亲戚, 大家都希望让所有人都过上跟我们一样的日子, 所以我们就来了。”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中年人一边对杨明心说道，“再说了，这是大家的华夏，我们也是华夏的主人！”
　　“谢谢你们。”杨明心听完之后没有流下热泪, 也没有发出什么慷慨激昂的陈词，因为她知道，这些都不需要。
　　一群青壮年的男男女女被站在杨明心身边的白老将军领走，在接下来的十天里，他们将接受最基础的军中训练, 并且编制成一整只队伍。
　　而白家军的一万精锐则会在外围作为保护者，将他们这些能够让汴州城守军望而却步的士兵们护在中央。
　　一应安排彻底到位，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那个预定时间的到来、
　　杨明心注意到，攻打洛阳城的日子正是八月初五, 不知道还能不能让军中的士兵们还有洛阳城的百姓们好好过上一个中秋节。
　　……
　　扶风郡周围, 桑池带着人, 躲在高处的山坡上。
　　“我怎么觉得现在扶风郡里没有那么多驻军呢？”桑池这几天始终不甘心在晋城坐以待毙, 于是天天都会跑到扶风郡附近观察情况。
　　最初倒是没看出什么，只是觉得扶风郡里面比她想象中的安静一些。
　　“可是我们之前看过运粮的马车，路边上掉下来的确实都是粮食的碎末，马蹄跟车辙的深度也都对得上。”韩杉不解地问道，“我实在没看出什么不寻常之处啊。”
　　桑池倒不是觉得粮食数量有问题，反而是粮食的数量太正常的，反而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段时间扶风郡虽然陆续进驻了一些夷族军队，但是之前的一场混乱之后，其实城里的情况没有那么平稳，城中的粮食却并不太缺乏。
　　之前世家和寒门盘踞在城中的时候，囤积了一些粮食，虽然不知道这些粮食的数量到底是多少，但是总不至于次次都要补充这么多的粮食吧。
　　“扶风郡内原本的粮食是够他们使用一段时间的，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次次都要准备这么多的粮食，而且现在夷人的军粮应该都是要往洛阳那边补给的，那里有四五十万军队，远比一个小小的扶风郡需求要大。”桑池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夷人并不是准备了足够的粮食才入侵大燕的，而江南的粮仓这一年多以来都被杨明心紧紧的攥在手中，他们哪里能够弄出来那么多的粮食，而且还能够考虑到扶风郡这个现在不算很重要的城市。
　　“这么说，好像也是啊。”韩杉听完之后觉得有些道理，“要是真的有那么多粮食，其实夷人根本就不需要入侵大燕，他们之前每次来的时候不都是为了多抢些粮食吗？”
　　虽然郑江流勾结夷人进攻大燕并不是韩杉所说的那个理由，但是桑池很清楚，这帮夷人心中绝对也存着弄些粮食物资回去的心思，草原上那里有那么多粮食可以补充，他们也不可能顿顿都吃肉。
　　“所以，我一直隐约觉得哪里很奇怪，但是一切都太合理的，我才没有真正察觉出来。”桑池稍微抬高了身体，继续观察扶风郡内部的各种情况。
　　其实从这几天的观察来看，她总是觉得扶风郡内的那些守军平时出现的时间太少了，分明有那么多人，也有那么多营帐，甚至每日做饭的时候埋锅造饭的数量都能对得上的，但是整个扶风郡还是显得太安静了一些。
　　桑池本身就是搞情报出身的，因此对这些不寻常的情况要比一般人感觉更敏锐一些，虽然她现在还不能确定扶风郡中的守军人数到底是真的少了，还是别人故意给她制造出来的假象，这件事情都必须要探查清楚。
　　若是真的有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失踪了，那事情可就有些严重了。
　　这些人要是还在扶风郡之中还好，若是真的不在了，他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时候离开了，为什么桑池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察觉，这些事情深究起来都有些细思极恐。
　　桑池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她在高处详细观察过之后，决定回城跟陆惊尘商量商量这件事情。
　　兼听则明，这道理她一直都懂。
　　金城还是之前的样子，城中的防守丝毫没有放松，但是也没有紧绷到令人精神崩溃的底部，桑池找到陆惊尘，跟他说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
　　陆惊尘皱眉，一时间也无法判断出到底是哪种情况。
　　“正如你所说，他们有可能是真的将一部人暗中转移走了，也有可能是知道你在金城，根据你谨慎并且在这种事情上容易多疑的性格来引诱我们攻打扶风郡所设的局。”陆惊尘同意桑池的想法，他也觉得这件事情需要详细调查。
　　“郑江流现在就在长安城，他对杨主理跟我都很熟悉，在宫中也算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虽然并不常跟着当时的公主出入宫中各种场合，但是作为那时候先帝唯一的嫡出女儿，又加上大燕曾经有过两人继承大统的女帝，因此杨竟宗始终对主理带着几分警惕，而郑江流作为当时杨竟宗身边的心腹，对我们几个不可能没有调查过。”桑池说道，“若是他知道现在守着金城的人是我，那么根据我的性格来设计出一些计谋，也是正常的事情。”
　　“你现在就在金城的事情，只怕是人尽皆知。”陆惊尘说道。
　　杨明心最初是暗中派桑池进入扶风跟寒门接触的，但是在他们有过接触之后，郑江流的人肯定就知道了桑池的动向，之后她攻下了金城，算是彻底将自己暴露在了明面上。
　　“仗打到了现在这个份上，郑江流自然是不可能随意放弃扶风郡这样的地方，更不可能任我们拿着金城让他如鲠在喉，若是如你所说，我觉得他以你的性格来设计你的可能性并不低。”陆惊尘说道，“只是郑江流若是真的对你很了解，应当也会知道你不是个冒进的人，他做出这样的计划只怕是骗不到你，搞不好，这是一出空城计。”
　　层层算计，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桑池一时间其实也无法做出判断。
　　郑江流是个老狐狸，他到底能够想到哪一层，桑池自己也无法做出明确的判断。
　　“各种迹象都可以伪造，但是有一样东西倒是无法伪造。”桑池想了许久之后，还是想出了一个郑江流这样的人或许想不到的办法。
　　“这几日劳烦将军你暂时在金城按兵不动，我带人出去再确定一次。”桑池说道。
　　陆惊尘并没有问桑池准备做什么，他很清楚眼前这人虽然曾是宫廷女官出身，但是在这些日子几乎毫无间歇的各种事情的磨练之下，已经是个很成熟的将领了。
　　“我知道了，金城这边你放心，不会出什么问题的。”陆惊尘说道。
　　桑池同样信任陆惊尘，于是很快带着韩杉再次出城，这次就只有她们两个人。
　　“郑江流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身，但是从小过得也是有人伺候的日子，因此，他或许对军中的的一切都很了解，但却对一些……比较特殊的东西毫无不太熟悉。”桑池对韩杉说完之后，心中有些想笑。
　　韩杉没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但是看到她那古怪的表情之后，突然猜了出来。
　　“也对，他们这些士兵又不屯垦，现在又是战时，百姓们无法耕种，那么每日的夜香定是要运出城的，如你所说，郑江流并不会懂这些。”韩杉一拍大腿，“真不就能看出来了！”
　　郑江流此人虽然心思及其缜密，但是人身处在一个阶级之后，就会下意识的忽略一些东西，若是无人专门提醒，他这辈子都不会关注到这在他看来非常低贱肮脏的事情上来。
　　而桑池跟韩杉小时候都是农民出身，对此很是了解。
　　“这东西确实很难造假，”韩杉再次肯定了桑池的想法，“我们直接跟踪夜香的车子？”
　　“嗯，那条路上虽然也会有人把守，但是守卫必定不会很严密。”桑池笃定地说道。
　　两人有了盘算之后，就从一条从未走过的路往扶风郡的方向走。
　　这段时间长期盘踞在此，桑池对这一代的大路小道了如指掌，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她们甚至一路上都是走的荒僻小路，很难会被发现。
　　“到了，之前村子里有个大爷跟我说过，就是在这一代。”桑池对韩杉说道。


第115章 攻打洛阳
　　很显然, 两人在找的是个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粪坑。
　　虽然说找这种有味道的东西实在是有些难受，但是只有这种地方, 才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所注意不到的。‘
　　桑池跟韩杉这一路上还算是顺利的找到了地方, 两人捂住鼻子躲在远处，观察着那里的情况。
　　他们暂时还么有那个直接通过化粪池深度就能判断出城中人数的能力, 但是在这里蹲守, 能够看到每天有多少粪车来往，通过这个就能够判断城中驻扎了多少军队。
　　这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韩杉的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已经近乎于绝望。
　　“咱们真的要在这里待上一整天吗？”她捂着口鼻, 几乎窒息。
　　“谁说是在这里，你不会觉得我不嫌难闻吧！”桑池瞪大了眼睛，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坡，“出来的时候专门叫你拿了望远镜的, 咱们上去，盯着来往的粪车就行。”
　　韩杉这才感觉自己又活了。
　　两人离开了这附近，很快来到了高处。
　　“桑池姐姐，你说扶风郡里现在到底有多少人，我感觉我已经被他们弄得有些晕了。”韩杉迷茫地问道。
　　“虽然有诸多障眼法, 但是我觉得现在扶风郡内人不够多的概率更大一些，”桑池倒是想的很透彻，“若是他们城中真的有那么多士兵, 按理说早就应该来攻打我们了，你想想, 金城才多少守军, 就算是我们的武器比他们强一些, 但是在人数呈巨大劣势的情况下, 我们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话好像也有道理，难道是一开始他们就在骗我们？”韩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桑池知道她说的是在金城城破之后，扶风郡调集了附近的几支守军，也算是轰轰烈烈的进了城。
　　“当时这些军队确实是进城了，但是现在他们到底还在不在城中，确实难说，我们虽然一直盯着他们，但是他们想要在我们没注意到的情况下离开扶风郡，其实也很容易。”桑池皱眉说道。
　　其实她的心中现在已经偏向于扶风郡里没有那么多人了，毕竟这次的事情到处都透着几分空城计的味道。
　　若真是如此，那么正好能够趁此机会将扶风郡拿下。
　　正好有增援在路上，到时候可以趁机将扶风跟金城周边的几座城市同时拿下，这样才能够保证到时候会兵长安。
　　这一天一夜，桑池跟韩杉都躲在高处，不断数着进出的车辆，根据之前的猜测，这些车辆的数目果然跟城中的是士兵人数对不上。
　　“看来我最初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果然有问题，”桑池在本子上记录了最后一辆车离开的时间，确定正好过了一整天，“咱们可以回去了，扶风郡现在的人数顶多只有六七千。”
　　这是在离开之前，她问过自己军中的后勤军官之后的得知的，金城中现在有四千守军，而扶风这边每日的车次居然只比他们多出二分之一。
　　考虑到各种情况，桑池将扶风郡中的守军定为七千人。
　　韩杉早就已经困得坚持不住了，于是在看到桑池拿到完整信息之后，就跟她一起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城中。
　　让韩杉回去休息，桑池却暂时睡不着，她找到了一直在城中处理各种事务的陆惊尘，直接给了他明确的数据。
　　“这是我记录下来的数据，这是咱们军中的数据，用来作为对比参考的。”桑池将两份数据同时交给了陆惊尘。
　　“原来如此……”陆惊尘看过之后才明白了桑池的意思，“若是按照这样计算，现在扶风郡中确实如你所说，最多只有七千左右的守军，他们这是在跟咱们唱空城计啊。”
　　“之前的郑江流并没有将目光放在我们这里，但是他现在开始对我们进行谋划了，此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但是计谋上面一向很是厉害，因此我们之后要更加小心了。”桑池说道。
　　被一个精于算计的人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郑江流是真的试图通过延缓扶风这边的进度，来拖慢华夏行军的进度。
　　明白了对方的思路之后，桑池跟陆惊尘商讨了一下现在是否可以攻打扶风郡。
　　“若是这个郑江流猜到我们能够识破他的计划，那么被识破也就会成为计划中的一环，总之这件事情确实存在风险，若是我们直接进攻扶风，不排除郑江流会趁此时机对我们进行包围。”桑池虽然已经很疲倦了，但是在这件事没有解决之前，她实在无法安心睡去。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们现在必须做个决断了。”陆惊尘站在沙盘之前，“我们现在已经洞悉了对方的目的，若是就这么陷入对方的陷阱之中，只怕会导致杨主理那边的计划出现问题。”
　　或许这就是郑江流本身的目的，通过一重重的算计让桑池他们两人畏首畏尾，不敢直接动手。
　　只是这种时候，谁又会知道谁在第几层呢？
　　“背水一战吧！”桑池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我也是这么想的，”陆惊尘看着桑池，“现在的情况，我们继续拖下去也不会有任何好处，只能赌郑江流认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这场豪赌，桑池跟陆惊尘都没有任何胜算。
　　“我突然觉得，他或许真的会低估我们，”桑池突然笑着说道，“在华夏建立之前，我只是个公主身边的小小女官，在他的眼里大约就是个奴婢，而你是个不理朝政的公子哥儿，或许他从未正眼瞧过我们，哪怕是到了现在，也是如此。”
　　虽然对方未必一定会轻敌，但是这个可能性值得一赌。
　　陆惊尘愣了一下，之后也发出了有几分嘲讽的笑声。
　　“我倒是没想到，之前的名声还能有这种用处，不过也就用这一次而已，希望能够一切顺利吧。”
　　既然准备开战，那么此战之后，无论是桑池还是陆惊尘，都会在郑江流的眼中重新改变形象。
　　……
　　宋州城中，杨明心看着同时从三地送来的军报，心知现在已经到了进攻洛阳的时间。
　　虽然在之前进行过了无数种可能性的推演，并且确定只要能够按照之前的计划正常进行，那么这场战斗绝对不会失败，但是当战斗即将打响之时，她的心中还是有几分忐忑的。
　　三线作战这种事，可以说是史无前例，而作为华夏核心的杨明心，在未来的这段时间中都将坐镇宋州，倾尽全力的指挥这场战争。
　　安静的会议室中，陈慕求跟赵岚也在看军报。
　　青岫跟着工人组成的队伍一起前往了汴州，白芷在洛阳阵中，统筹情报工作。
　　芙蕖则在郑州阵中，负责后勤调配。
　　于是留在宋州城中的就剩下了他们几个人。
　　“主理，按照预定计划，我们今晚就要开战了。”陈慕求神情严肃，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型。
　　“没错，这几天就要辛苦二位了，我们作为居中指挥的人，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乱，这次洛阳城是否能够顺利拿下，就看我们了。”杨明心郑重地说道。
　　只不过战斗虽然是在今晚打响，但是很多事情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倒是没有那么多需要处理。
　　安排赵岚跟陈慕求两个人先去休息，免得在之后的军报到来之后没有精力处理，而杨明心则完全睡不着，干脆去临时在宋州城修建的医院找梁承月。
　　这里作为大后方，将会是所有伤兵治疗的地方。
　　梁承月同样知道战争会在什么时候开始，于是她见到杨明心进来的时候，多少感到有些奇怪。
　　“杨主理，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她放下了手中整理到一半的药材，走到了杨明心身边。
　　“我过来随便看看，”杨明心其实本身也没什么目的，这场战斗虽然到处都是惊险，但是她并不能身临前线，所以现在反而是最清闲的人。
　　梁承月拉着她在一边坐下，“其实你现在很紧张，对吧。”
　　杨明心没有否认。
　　其实每一场大战之前她都会紧张，因为任何一场战争，她都不能说有百分之百胜利的把握。
　　梁承月握住了她的手，温声说道，“明心，离开主理的身份，你同样是个年轻人，很多事情你不该想太多的，给自己那么大压力，迟早会承受不住的。”
　　“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杨明心抬起头，环顾四周，“我现在需要为太多人的命运负起责任了，所以我不能放松，也不能出现任何纰漏，因为我跟他们商讨过后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会改变无数人的命运，这种压力我虽然在慢慢接受，但是我去管理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以前只是江宁，后来是几座城市，到现在是半个华夏大地。
　　可以预料的是，不久之后这个范围将会变成整片土地。
　　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杨明心已经隐约能够猜到了，但是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做好准备。


第116章 阻击增援
　　杨明心的这些担心和忧虑, 其实只能根梁承月诉说几句了，面对其他政府官员的时候，她是想要主持会议跟解决问题。
　　面对军中将领的时候, 她需要作为华夏最为坚定地主心骨, 让士兵们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坚定。
　　只有在梁承月面前的时候，她才能够稍微放松一下。
　　或许是因为两人早就认识, 又或许是因为, 梁承月这个医生，跟她每天要处理的事情没有太多关系。
　　“等到整个华夏一统, 我就把主理的任期修改成四年一届或者五年一届, 等到华夏彻底走上正轨，我这个主理就可以退休了。”杨明心笑着对梁承月说道。
　　“这是好事，你总是要给自己留点时间的。”梁承月递给杨明心一个香囊，“安神用的, 你最近肯定休息不好，晚上将这个放在床头，好好休息。”
　　杨明心谢过了梁承月的香囊，之后跟她一起在医院里面转了一圈。
　　“等打下洛阳之后，很快就要回到长安了, 也不知道长安城跟我们离开时候产生了多少变化。”杨明心站在原地，望着长安的方向，“等到那个时候, 其实才是华夏的起点。”
　　“大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我知道你的意思。”梁承月说道。
　　“其实守江山也不难, 真正难的是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够过上好日子。”杨明心低下头, 看着脚下的土地, “至少, 要让人人都能吃饱穿暖才行。”
　　……
　　洛阳城外，白芷待在军帐中，整理着从洛阳、郑州跟汴州三座城中收集来的最新信息。
　　“看上去对方现在还是比较平静的，”白芷对一直跟着自己的霍兰说道，“之前派进去的人，想办法弄到了城防图没有？”
　　“暂时还没有，”霍兰说道，“她们的资历还是太浅，暂时接触不到这些东西。”
　　霍兰是个个子有些矮的姑娘，面貌端庄，性格沉稳，行走间轻到几乎没有声音，一直是白芷最为得力的助手。
　　“这倒是在意料之内，本身城防图这事情也就没有指望真的能够拿到，只要能够成功混进洛阳跟郑州就算是成功了。”白芷并未感到失望，而是说道，“你现在去传递消息，让她们全部撤出来，准备到城中接应我们。”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继续留在卧底之处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尽早脱身才能够保证这些情报人员的人身安全。
　　霍兰很快就出去了，而白芷则听着大帐之外突然响起的炮火声，开始思考之后还有什么能做的事情。
　　大约几个月之前，白芷就开始往洛阳城跟郑州城中安插人手了，汴州当时的计划是直接夺城，她虽然也安置了几个人在其中，但是无论是数量还是潜入的位置，都跟洛阳和郑州无法相比。
　　因此在战争即将开始的时候，白芷才选择了洛阳城作为她临时的办公地点。
　　洛阳城中此时有她最多人手在其中。
　　“终于开战了。”白芷站起身，走到了营帐之外，她的营帐位于军营中几乎是最后方的位置，但是因为扎营的位置是在一处高地上，因此视野并未受到太多影响。
　　她干脆拿着望远镜离开了营帐，找到了一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远远观察着战场上的局面。
　　洛阳城下，黑压压的人头被甲胄包裹着，跟在一些巨大的机械之后，这些东西主要是研究所中的某些鬼才制作出来的，就连杨明心看过之后都没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人类的创造力是无限的，只要给予足够多的资源和任意挥霍的自由，那么他们经常能够创造出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成果。
　　这场战争跟之前完全不同，所面对的是人数丝毫不少于华夏的守军，以及非常坚固的城墙。
　　“也不知道城中会如何应付。”白芷暗自猜测。
　　按照这个时代常规的战争方式，应该是攻城的一方开始假设云梯，而守城的一方在城上放箭等等。
　　但是这次攻打洛阳，依旧采取了华夏军队的传统，那就是无论打什么地方，先炸一轮再说。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但是所有的军队好像都默认了这个操作流程。
　　第一轮炮轰城墙，第二轮炮轰城墙，第三轮还是炮轰城墙。
　　等到三轮齐射过去之后，哪怕是被加固过了的洛阳城墙，都肉眼可见的出现许多坑坑洼洼。
　　只不过洛阳城的守军在炮火轰击之后迅速出城迎战，并没有给他们继续摧残城墙的机会。
　　接下来就是短兵相接的阶段了，虽然在武器装备上存在比较明显的优势，但是对面的人数同样不少，因此白芷能够感觉到，虽然城下华夏大军还在继续向前推进，但是速度变得极其缓慢。
　　在对方存在一定人数优势的前提下，华夏大军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真正来到城墙下进行定点爆破。
　　现在这个阶段，城中会是什么情况呢？
　　百姓们肯定早就已经知道现在是华夏军队在城下了，若是他们能够里应外合……
　　白芷难免会这么想，只是城中的百姓都是普通人，自然更加在乎自己的性命，因此在夷人还没有明显战败趋势的情况下，他们是不敢有什么动作的。
　　洛阳城外是杜将军在领兵，白芷在高处观察过之后，就去了杜将军的中军大帐。
　　那里能够收到来自杨明心最新的调遣，同样能让她第一时间对城中的情报人员进行安排。
　　这都是需要尽快处理的事情。
　　中军大帐中，杜将军并未在前线，而是坐镇其中处理军务。
　　“白部长，你来了。”杜将军跟白芷是老熟人了，早先还在长安城的时候就已经认识，都是曾经公主府的老人。
　　“宋州那边有什么消息送来吗？”白芷也不跟他客气，“对方是什么动向。”
　　她是知道杨明心这次完整作战计划的，郑州那边虽然一直都有消息送来，但是真正的决策依旧是留守宋州的那几位核心人物做决定。
　　“暂时还没消息送过来，目前洛阳城周边的守军也没有任何动静，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否打算进行支援。”杜将军示意白芷过来看沙盘，“现在战斗刚刚打响，虽然洛阳这边的守军早就有了准备，但是在我们刚刚的三轮炮火冲击之下，还是有些自乱阵脚，只是目前他们没有增援郑州或者被增援的动向。”
　　白芷沉吟片刻说道：“城中现在情况还是很稳定的，你们需要煽动城内百姓进行里应外合吗？”
　　杜将军跟白芷多有合作，之前也做过一些这种事情，但是洛阳城现在的情况，确实还不适合这么操作。
　　“目前还不行，我们得再等等，”杜将军说道，“这场战斗虽然复杂，但是我认为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至少会有一座城市率先被拿下，若是之后决定全力攻打洛阳，再考虑这件事，目前看来，先攻下郑州的概率更大一些。”
　　白芷看着地图，也认可杜将军的说法。
　　……
　　宋州城中，杨明心很快就收到了军中的动向。
　　消息是从白少将军那边送来的，他们在路上拦截到了从郑州前往洛阳增援的人手。
　　“看来我们刚刚猜的没错，对方率先放弃了郑州。”杨明心对正在一边喝茶的陈慕求说道。
　　在战斗开打五个时辰之后，陈慕求就从郑州守军的抵抗情况中感觉到对方或许打算放弃郑州，全力守住洛阳。
　　疑问现在汴州的攻势并不强，虽然也造成了一下压力，但是还不至于破城。
　　郑州若是丢了，到时候还能以汴州跟洛阳继续相互守望。
　　当然，杨明心没有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
　　这个战斗计划从商定的那一刻，就没有留下任何破局的可能性，除非他们神兵天降，再空降二十万人出来。
　　所以他们舍弃郑州，是能够猜测到的一种选择。
　　但是郑州的守军不可能全部撤出，白少将军在路上跟十五万从郑州撤出的夷人大军进行了一场阻击战，而这伙撤出郑州准备增援洛阳的夷人大军，背后还有江将军分出来的追兵。
　　既然对方放弃了守城，那么现在攻城就不那么着急了。
　　大部队都撤走了，留在郑州城的那五万人，对于华夏大军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这场阻击战倒是打的惊心动魄，白少将军指挥着战斗力较弱的十万大军，在江将军的配合之下，花费了足足五天，才将这群准备增援洛阳的夷人大军全部歼灭在了路上。
　　正如杨明心的计划，若是他们不打算相互增援，那么华夏只能集中兵力拿下一座城，现在他们真的选择增援，洛阳跟郑州两座城便有机会同时落入华夏手中。
　　现在看来，杨明心最初的计划果然奏效了。
　　只是这五日，洛阳城外的情况就显得异常艰难，因为城内守军人数是城外华夏大军的一倍，因此想要保持比较猛烈的攻城节奏，不至于被钻空子就显得异常艰难。


第117章 拿下郑州
　　芙蕖站在郑州城下, 看着被攻破的郑州城，脑子里没有终于攻城掠池成功的感慨，而全都是城墙被砸成这样需要多少材料和工匠来进行修复, 修复期间如何保持城墙安全, 以及后续的城墙改造工作所需要的各类准备。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跟着大部队, 走进了郑州城。
　　城内比城外的情况好一些, 建筑物损毁并不严重，主要是因为郑州城算是守军半放弃了的, 因此攻城的时候不算费劲, 打进来之后也没有进行复杂的巷战。
　　“不过这城里的基础建设确实不行，还是需要改造啊，”芙蕖心里念叨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 简单记录了一下需要改造的地方，“道路不够平整，整个城市重新修路，房屋有不少年久失修的，城里需要修公共厕所……”
　　她不断地观察, 然后将需要的东西记录下来。
　　芙蕖的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都是绘图的一把好手，此时正在绘制城中的道路情况。
　　“暂时就这些, 走吧，咱们先去郑州刺史的府邸。”芙蕖对身后两人说道。
　　城里的百姓们见到华夏军队进城, 都趴在门窗边上偷看, 只是没有人敢走出来。
　　芙蕖来到江将军边上, 看着他指挥人将刺史府中没能逃走的官员捆起来, 等着晚上按照惯例开公审大会。
　　“王部长，你看看，我们可都是按照你的要求来的，这城里损毁不大吧。”江将军一看到芙蕖就开始头疼。
　　芙蕖本家姓王，这件事在她做了后勤部长之后几乎人尽皆知，而她并未改掉芙蕖这个名字，主要原因是，她本名叫做王二妮，实在没什么好纪念的。
　　“江将军辛苦了，城里的情况确实维护的不错。”芙蕖说话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面对江将军这个认识了很多年的老熟人，也没有多熟稔。
　　似乎是早就习惯了她这个样子，江将军带人安顿好了住处之后，就赶紧溜了。
　　这两年跟芙蕖接触下来，这位统率十万大军的将领最深的感触就是，要装备要补给真费劲啊。
　　作为一名精打细算的后勤部长，芙蕖在上次选官考试中位自己挑选了几个颇有算学天赋，有的甚至本身就是账房出身，计算起账目来快的令人咋舌。
　　这群人在接受过了专业的培训之后，开始辅助芙蕖计算各军队所需要的各类物资数量，并且按照需求进行分配。
　　于是面对经常来卖惨的两位熟人将领，芙蕖发挥了铁面无私的精神，任由他们将嘴皮子磨破，也绝对不多给一袋粮食跟一柄火器。
　　渐渐的，整个华夏军队都传播起了这位后勤部长的威名。
　　“你们安顿好之后先带人赶紧把城中的粮食储备情况计算出来，他们攻城的速度够快，夷人守军应该没有来来得及毁掉粮仓，若是他们没有提前转运粮食，我们还能得到一些补充。”芙蕖安排着进城之后的常规工作，“然后统计城内人口，跟之前刺史府的户籍册进行比对，今晚公审大会之后挨家挨户核对，然后确认各家粮食储备，确定城中有多少吃不上饭的人，尽快登记造册，然后调粮食过来。”
　　“知道了，对了部长，咱们的粮食储备数量已经不多了，顶多支撑到洛阳城。”其中一个年轻人对芙蕖说道。
　　“这事儿我之前跟主理他们说过了，处理的人已经出发了，但是弄到粮食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都精打细算起来，将所剩的粮□□准调配，保证最低生活条件的情况下，找百姓收购一些富余的粮食，虽然根据之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收不到什么的。”芙蕖最近也在为这件事发愁。
　　他知道去弄粮食的队伍已经出发了，同样也知道这条路线来回需要不少时间，现在她掌控着粮食调配，各地都在问她要粮，而她偏偏手头一点都不宽裕。
　　“唉……这一季粮食赶紧收上来的吧，至少能缓解燃眉之急。”
　　……
　　相比起芙蕖紧皱成了川字型的眉头，汴州城下的情况倒是好过许多。
　　青岫跟几个相熟的厂长聊起了工厂的事情。
　　“咱们这就要北上了，之后应该还要办厂子，你们那边的技术人才培养的咋样啊。”青岫跟几个厂长一起坐在石头上嗑瓜子。
　　这些向日葵还是整日在山野中寻找各类植物的勘探队找到的，后来被培育了一段时间，已经有少量的瓜子产出。
　　青岫跟研究所的老几位关系不错，从里面混了一点过来。
　　杨明心看到之后，叫她炒着吃，再放点盐。
　　青岫半信半疑，尝过之后却有些上头。
　　奈何这种被杨明心叫做向日葵的植物还在培育中，想要批量弄到瓜子，起码还得半年。
　　于是她弄了一下来给这几位厂长尝尝鲜。
　　“北上办厂子，主要搞什么呢？”其中一个厂长问道，“咱们在南边搞纺织，是因为距离产地近，北边虽然也能种棉花，但是战乱折腾了这么久，地里早就荒了，没个一年半载恢复不起来，我们现在去也没用啊。”
　　“说实在的，我也没想好，咱们华夏现在啥都没有，之前研究所那边倾尽全力搞得都是武器装备上面的东西，对其他的也没怎么研究过。”青岫对此有些无奈，“我上次跟他们说，能不能在改良改良咱们织布的机器，结果他们告诉我没时间，你看看那些武器，多先进多厉害，再看看咱们那些机器，我觉得连机器都算不上。”
　　之前的华夏一直处在战争状态中，因此研究所在成立之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在了武器装备的设计制造上面，并且丝毫不计成本，做实验砸钱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是在搞其他方面的时候，就实在没有分出多少精力了。
　　农业方面的育种是杨明心要求研究所那边在搞的，剩下的一些工厂用的生产设备，基本都是刚到江宁时设计制造出来的那一批，然后在基础上做一些改良。
　　“现在确实是打仗更重要。”几个厂长看着远处的汴州城，开始说起别的事情，“今天早上听到消息，说是郑州拿下了，接下来就是洛阳了吧。”
　　“按照计划，洛阳完了就是汴州。”青岫想起这事儿，于是说道，“你们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这又拿下三座城市，后续的很多事情都还没安排呢，估计暂时不用着急考虑建造工厂的事情了，倒是能给咱们一点儿时间好好想想，或者我等这场仗打完之后回去问问主理，她肯定有想法了。”
　　这事情就先暂时放下了，汴州城被围了好几日，城中的守军不算多，因此并不敢出城跟他们一较高下，而周围也没有外援能够支援他们，于是形成了两相对峙的局面，不过青岫很清楚，现在郑州已经拿下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合兵洛阳，一鼓作气，将这座东都重新拿回来。
　　等到这两座城都被拿下了，汴州也就不算什么了。
　　一座孤立无援的城市，实在不足为惧。
　　……
　　宋州城中，杨明心拿着从郑州传回来的消息，确定了郑州这边已经可以撤离了。
　　“合兵洛阳，我们该跟他们正面交战了。”她将沙盘上郑州的旗帜换成华夏的红色，然后拿起了代表洛阳的那面旗帜。
　　牵制了那么多天，终于到了攻打洛阳城的时候。
　　白芷在前线收到了城中情报人员的消息，说是城中百姓已经在他们的有意散播之下，知道了郑州城破的消息。
　　“城中现在已经一片沸沸扬扬，但是被军队镇压下来了。”霍兰对白芷说道。
　　“本来想试着能不能里应外合的，但是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城中都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岂不是千古罪人。”白芷打消了之前的念头，反而跟霍兰说起了其他事情。
　　“你安排人，最近这段时间别的都可以不用管，一定要弄清楚郑江流这个人现在去了什么地方，他的身边哪怕是再危险也要试着安插人手进去，这次汴州的事情差点就阻拦了我们的脚步，不能再有下一次了。”白芷神情异常严肃地说道。
　　就是因为郑江流预测到了他们的行动，所以提前将汴州守了下来，这就导致他们这场战争要冒着危险让工人们顶上去凑人数，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我明白了，只是郑江流此人太过多疑，只怕还是很难。”霍兰皱着眉，心中仍旧没有丝毫把握。
　　白芷其实跟郑江流打过交道，知道这人谁都不信任。
　　“再难也得试试看，我们是搞情报工作的，不能总是处于被动啊。”白芷站起身，看向了长安的方向，“虽然这一仗打的还算顺利，但是真正进攻长安的时候，只怕会比现在更难。”
　　毕竟，到那个时候也是郑江流的背水一战。


第118章 尘埃落定
　　洛阳城的守军远比杨明心想象中的要顽强, 虽然目前的局势已经完全倒向了华夏这一边，但是这些夷人并没有那么轻易放弃。
　　城墙成为了他们最后的关隘，攻克它花费了许多时间, 并且折损了不少华夏士兵。
　　这也是自从华夏建立以来, 伤亡最为严重的一次。
　　杜将军红着眼睛回来见杨明心，话里话外都充满着对阵亡将士们的歉意。
　　“打仗就是会流血牺牲, 这是避免不了的, ”杨明心只能用一位思想家的话来劝慰杜将军，“我们要做的就是完成抚恤工作, 让他们的家人未来的生活没有后顾之忧。”
　　等到杜将军离开之后, 赵岚出现在了杨明心的身后。
　　“你有没有发现，无论是杜将军还是我们的其他官员，思想都在潜移默化的发生改变。”他突然说道。
　　杨明心知道他在会议室，于是转身看向了他。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速度好像太快了一些？”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其实我之前也以为，要让他们能够从骨子里忘记等级尊卑的事情，将人民放在心中，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事实证明, 有些时候是我们不够了解他们。”
　　杜将军曾经也是个不在乎普通士兵死活的人，对他来说那只是一个数字，但是现在他已经会因为一场战争使得太多将士牺牲而感到难受, 这是他的进步。
　　或许他自己还没能清楚的意识到这些，或许等他想明白的时候, 华夏已经重新收回这片土地, 开始新的征程。
　　赵岚若有所思, 他将手中的一本册子放在了桌上。
　　“我倒是觉得, 思想的力量才是最为强大的，只是主理你或许早就习惯了这种思想，所以没有感觉到他的力量。”赵岚说完了这句有些半懂不懂的话之后，就先行离开了。
　　杨明心看着他放在桌上的宣传材料和一些思想教育材料，若有所思。
　　也许赵岚是正确的。
　　……
　　十五日后。
　　伴随着洛阳城破，汴州城最后的苟延残喘显得毫无意义。
　　于是在得到了郑州跟洛阳连续被拿下之后，汴州城的守将开城投降了。
　　毕竟无论他是否愿意，结局都不会有所改变，而主动投降或许还能够获得一点宽大处理的机会。
　　杨明心收到消息之后，就让青岫赶紧带着工人们赶紧从汴州离开，各地的工厂这段时间因为工人纷纷来支援的事情，已经严重影响生产了。
　　而洛阳城中的情况也不太好，洛阳不仅仅是一座城，周围的许多县城和镇子也在城破之后或归降，或被攻下，而进城之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粮草严重不足！
　　洛阳的守军最后跟华夏僵持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种对峙消耗了城中仅剩的粮草，以至于现在城破之后，粮食补给问题极度严峻。
　　“杨主理，我的杨姐姐，咱们的是真的没有粮食了！”芙蕖双手撑着桌子，站在杨明心的面前，“你看看账册，再看看咱们的粮仓，要是一个月之内再没有任何补给，你干脆把我煮了算了！”
　　杨明心赶忙安抚芙蕖，“你放心，我昨天才收到了桑池那边的消息，扶风已经拿下了，现在他们兵分两路，陆惊尘跟她带着队伍北上进入河西走廊找粮食，剩下的驻守在扶风跟金城，随时准备跟我们北上的军队汇合。”
　　芙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杨明心。
　　“你放心吧，我没哄你。”杨明心赶紧说道。
　　芙蕖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说道，“现在郑州和汴州的情况还好，汴州直接投降，城中粮草损耗不大，郑州我们拿下得快，粮草的损失也比较少，只有洛阳情况很严峻，我现在能协调调集一些粮食过来，但是撑不了太久，新一季的粮食距离成熟还有一段时间，而且数量也未必能够填补所有空缺。”
　　杨明心感觉异常的头大，虽然能从夷人那里弄点粮食过来，但是量未必能有多大，还是得让桑池他们想想办法才行。
　　青岫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脸焦急从大帐中出去的芙蕖，以及一个满面愁容的杨明心。
　　“让我猜猜看，芙蕖那么着急，肯定是粮食告急了。”青岫进屋之后说道。
　　杨明心抬起头看她，露出了惨笑。
　　“你送那些厂长跟工人们离开了？”她问道。
　　“嗯，刚刚送走，听说芙蕖也是刚回来就来找你了，我就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青岫在书桌前坐下，“听说白芷也快回来了，不知道会不会也来这么一出。”
　　“你可饶了我吧，我最近脑袋都快炸了，”杨明心郁闷地说道，“这事儿就应该多开几次会让赵岚跟陈慕求他们去头疼，总不能次次都只有我倒霉。”
　　“你是主理，跑不掉的。”青岫笑着说道，“只不过粮食的事情现在到底是什么程度了，彻底断粮了吗？”
　　“倒也不至于，但是再没有稳定的补给来源，只怕是快了。”杨明心正色道。
　　青岫看她神情严肃起来，也知道杨明心现在不是在开玩笑，于是也端正起神情问道，“之前不是叫人去夷人的地盘弄粮食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但是他们这些高层基本都清楚。
　　“还在路上呢，问题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杨明心叹了口气，“你看看我额头上的皱纹，都快能夹死蚊子了，但还是没想出什么别的办法，这几天我也没少去骚扰赵岚他们，结果只能是多几个人跟我一起发愁。”
　　“强行征调粮食肯定是不行的，真要是这么做我们跟之前的大燕也就没有任何区别了，但是现在这情况，你可别看我，我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青岫缓慢后退了一步，作势准备躲开杨明心的目光。
　　杨明心干脆站起身，拉着她出门晒太阳。
　　“每天都在为很多事情发愁，我感觉我脑袋快爆炸了，陪我出去放放风吧。”杨明心说道。
　　青岫知道她最近压力很大，于是没有拒绝。
　　“战争正处在关键时刻，前面马上就要攻打长安城了，那肯定是一场硬仗，粮食问题还没解决，而且随着我们不断攻城，只会越来越严峻，但是这一季的粮食预计产量是不足以供给我们将要攻打下来那些地区的，政府工作人员还是严重短缺，各类人才都严重不足，文化教育倒是唯一开展比较顺利的，但是医疗方面还是没有太多进展。”杨明心跟青岫倒着苦水，“这些事情虽然不需要我一个人去处理，但我作为这个主理，还是需要为它们发愁，管理一个国家真的太费劲了，我真的能胜任这个职责吗？”
　　杨明心这段时间已经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堆积的开始自我怀疑了。
　　其实在穿越之前，她仅仅是一个普通人而已，顶多是学习成绩比较好，知识面比较广，懂一些乱七八糟的知识和技能，这些能力或许能够让她在社会中有一些立足之地，并且过得还算不错，但是想要凭借这些治理一个国家，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从穿越到这个时代开始都在不断学习和尝试，试图将自己的能力提升到更高的水平，但是超前的时代只能开阔眼界，先辈的经验只能为她提供宏观上的指向，华夏所面对的很多情况都是从未有人碰到过的，她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参考，只能跟其他人一起商讨，如何渡过难关。
　　时间久了，杨明心难免开始怀疑自己，她真的有能力做好一个国家的掌舵人吗？
　　青岫察觉到了杨明心的自我怀疑，于是停下脚步，认真地看向她。
　　“杨主理，你看看身后，那是华夏的军队；你再看看远处的城市，那里是华夏的领土，这些都是由你作为牵头者，从零开始建立起来的。”青岫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经很厉害了，做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没有人能够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到圆满，所以不要觉得是自己能力不足。
　　大燕还在的时候，你是大燕的长公主，原本可以拥有一段极尽豪奢的人生，但是你却选择了带着我们走一条异常艰难的道路，这份勇气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
　　杨明心低垂着头，心绪稍微有所平复。
　　“你就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放心把粮食的事情交给赵岚他们，总有办法解决的。”青岫再度安抚。
　　“没错，是我自己钻牛角尖了。”杨明心抬起头，露出了有些疲惫的微笑，“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得好好睡一觉，缓缓精神才行。”
　　说完，杨明心就转身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青岫想跟上去，却看到她朝着自己摆了摆手，之后就消失在了营帐之中。
　　“主理还是太累了，希望一切都能赶紧安定下来吧。”她嘀咕了一句，又转身看向了长安城，“好像也是时候带兵打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分兵两地
　　扶风郡前, 桑池骑着马，检查着城门的维修情况。
　　几天前，她跟陆惊尘率领金城中为数不多的兵马, 与后续增援的队伍汇合之后, 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了扶风郡。
　　后勤补给到位之后，拿下扶风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对方在空城计被发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胜算, 剩下的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只不过扶风郡到底是个城墙坚固的大郡城, 这一仗他们还是折损了一些士兵。
　　而扶风郡的城墙几乎被砸烂了，考虑到后续可能会遭到攻击, 陆惊尘下令以最快的速度修缮城墙, 自己则跟桑池一起出发，与增援队伍出发前往河西走廊。
　　“咱们这次到底准备去什么地方弄点粮食回来？”桑池骑着马，手中还拿着地图。
　　“我记得夷人在这一带有几个不小的部落。”陆惊尘之前到处游历，夷人的地盘没少去过, 因此对那一带的部族分部还算熟悉，他详细看过之后说道，“这里是最近的，咱们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来往只需要二十多天, 洛阳那边现在刚刚开战，咱们以最快的速度进入草原，等押送粮食赶到洛阳的时候, 应该能赶上。”
　　“现在夷人的部族估计没有多少守军，我们速度快一些, 速战速决吧, ”桑池算过了距离之后觉得陆惊尘说的还算靠谱, “不过我有个问题, 咱们要不要给这些部族留点粮食，也不能把他们饿死啊。”
　　“那是自然，我们也没有过分到这个程度。”陆惊尘收起地图，“咱们跟他们不一样。”
　　于是文明人们开始了自己的劫掠之路，沿着陆惊尘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小路，还算顺利的离开了平原地带，朝着荒漠戈壁出发。
　　“原来这就是戈壁滩啊，”桑池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只不过这里好像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荒凉。”
　　“要是太过荒凉，夷人的部族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陆惊尘理所当然地说道，“考虑到他们迁徙的可能性，我们沿着河道走，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是要吃水的，只要沿着水路就一定能找到。”
　　“听你的。”桑池对这样的环境一点都不熟悉，于是将指挥权彻底交给了在外游荡经验丰富的陆惊尘。
　　韩杉则对这一带的植物很感兴趣，每次都蹲在地上看。
　　“我发现你对植物还挺感兴趣的，要不然这场仗结束之后，你就回去上学吧，以后到研究所去研究植物。”桑池并不能感受到韩杉的快乐，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韩杉说道。
　　“那可不行，让我蹲在研究所研究这些东西，那可太折磨人了！”韩杉迅速抗议，“我只是没见过这些奇怪的东西而已。”
　　桑池摸了摸下巴，觉得这家伙好像有些不禁逗。
　　“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你看到那边的草原了没，咱们快到了。”她一边翻身上马，一边用马鞭给韩杉指了方向。
　　“我之前就看到了，但是咱们现在不还是一个人都没碰到，这些部族的人总不至于都不出门的吧。”韩杉嘀咕着一样上了马，“他们可能不在这附近，咱们还得往里走。”
　　“这句话没错，”陆惊尘从高处回来，一只手策马，一只手还拿着地图，“咱们只是靠近了他们的活动范围而已，这些部族虽然不算居无定所，但是活动范围也很大，需要花点时间找到他们。”
　　“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将粮食送回去会不会有些太晚了，”桑池有些担忧，“洛阳城拿下之后，粮食缺口要比之前还大许多，我甚至觉得我们能带回去的食物都有些杯水车薪，尤其是还是些肉类。”
　　“没办法，除非我们能找到什么储藏了大量粮食的地方，但是我思前想后也没有想到。”陆惊尘显得很无奈，“你应当也知道的，这帮夷人的粮食也大多都运抵军中了，他们那里估计除了些牲畜之外也没什么余粮。”
　　意思就是，只能去军中抢了。
　　桑池脑子里冒出来这句话。
　　但是问题来了，这一路上连个军队都没有，更别说找地方抢粮食了。
　　看来只能尽量多带些牲畜回去缓解燃眉之急，之后的事情再从长计议。
　　“问题是，咱们就算是弄回去了很多牲畜，制作成肉类应该也维持不了太久吧，”桑池心中还是非常担忧，“不如趁着现在已经到了夷人的地盘上，干脆去找找他们留守的军队，我听说塞外的夷人原本就不是一体的，跟郑江流勾结在一起的夷人只是其中的一支大部落，若是我们能够在草原上碰到其他部落的守军，倒是可以打劫一番。”
　　“你说的这种可能性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以现在情况来看，我们或许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寻找草原上的夷人大军了。”陆惊尘皱眉说道，他其实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因为时间紧迫，一直有些犹豫要不要这么做。
　　桑池想了想，转身看着身后的人手。
　　“咱们从现在开始兵分两路，我带着一支轻骑跟轻型便携的火器出发，前往草原深处，你带着人按照原计划去附近的部落弄些牲畜回去，咱们分别去弄粮食，能搞到多少算多少，之后也不必汇合，我这里弄到的粮食纯粹算是意外之喜，这样就能够做到双保险。”桑池很快做出了决定。
　　陆惊尘计算了一下人数，觉得还算可行。
　　现在夷人后方很是空虚，他们这么多的人手，还带着大量的火器，对付后方的守军绝对不成问题。
　　“那你带人多加小心，草原上的部落多是凶悍之徒，遇到这种不要命的，还是要珍重自身。”陆惊尘不是很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多谢，”桑池伸手抱拳，“那就从这里分开，我们继续朝草原深处去，你们尽快找到附近的夷人部落。”
　　现在并不是过多叙话的时候，两人都知道是件很是紧迫，于是并未过多耽误，而是直接分道扬镳。
　　陆惊尘沿着河流继续朝着夷人的部族进发，桑池则跟韩杉一起带着五百轻骑和一些便携的轻型火器，朝着草原的更深处进发。
　　他们的速度是要比陆惊尘那边快上一些的，省去了重型火器拖累速度之后，轻骑兵在草原上可以说是来无影去无踪，只是韩杉一直有些疑惑，桑池这家伙一直都说要去寻找夷人的守军，但是守军应该往什么地方找呢？
　　“桑池姐姐，你只说要走，但是咱们往哪个方向走呢？”韩杉还是带着疑惑的神色将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
　　“我们往陇右走，自从大燕出事之后，原本安分的吐蕃也趁着现在一团乱麻的时候占领了陇右一代地区，咱们这次时间紧并且不能冒太大风险，所以我没有打算让陆将军的大部队跟我们一起去找吐蕃人的麻烦，毕竟万一跟这帮吐蕃人纠缠起来，就无法在预定的时间赶回洛阳了。”桑池并不是毫无计划。
　　韩杉对吐蕃的了解不算多，因为在大燕开国的时候，那几位青史留名的君主就基本平定了吐蕃，之后的许多年间，吐蕃跟大燕的关系一直非常稳定。
　　若不是杨竟宗刚愎自用，过分信任郑江流，以至于大燕后来遭遇动乱，吐蕃大约仍旧是年年来大燕上贡的。
　　桑池从小就在长安城中，对吐蕃的使臣已经非常熟悉了，而且跟着杨明心看过很多次吐蕃的地图，也知道这个王朝的大致分布以及总体情况。
　　“所以咱们现在去打劫吐蕃军？”韩杉高兴了起来。
　　虽然她对吐蕃这地方的了解不算多，但是这场战争没有波及到这个王朝她还是很清楚的。
　　这就意味着吐蕃的军队现在有大把的粮食，而且这些粮食很多都是从陇右的州府郡城夺取的。
　　“没错，吐蕃军队从未跟我们华夏交手过，本身他们的战斗力就连寻常的大燕士兵都不如，因为技术非常落后的缘故，他们的冶炼水平等等都远远不及我们，所以对付他们我们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找准地方劫了粮食走就是。”桑池已经做好了打算，她摊开地图，指着几个原本是大燕州府的地方。
　　“咱们这次的目标就是这几个州，那里是最近才被吐蕃人乘乱拿下来的，他们的军队肯定还没走，咱们尽快赶过去堵住他们的去路，好歹也要捞一些正经粮食回来！”桑池说完之后就重新将地图收好，然后向跟着她的五百轻骑传达了急速行军的命令。
　　时间就是生命，这些粮食是为了让洛阳城还有附近许多地方的百姓活下去，熬到下一季粮食丰收的。
　　至于吐蕃，桑池心里很清楚，杨明心在解决了郑江流以及叛军的问题之后，迟早是要处理吐蕃的。
　　她曾听说过不少有关吐蕃的传闻，那是个无论史官用多少笔墨进行美化之后都洗不去淋漓鲜血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锦城云乐
　　草原上的夜晚哪怕是夏日也显得寒冷, 桑池跟韩杉一起裹着毯子，坐在帐篷前看星星。
　　“我还是第一次在草原上看星星，这附近毫无遮挡, 显得星星好大啊。”韩杉的手里穿着还攥着没吃完的烤肉, “等到战争结束之后，我一定找个时间到草原上好好玩一圈。”
　　桑池其实也是第一次在草原上过夜, 她一边将毯子裹得紧一些, 一边说起了杨明心曾经告诉她的有关草原的事情。
　　“之前杨主理跟我说过，以后她准备把草原开发成旅游景点, 想要来草原起码的人可以组成一个小团队一起来这里, 然后让牧民们教他们骑马，给他们吃烤肉，然后他们付给牧民们报酬，我觉得这样很好。”桑池一边说着, 一边从怀中摸出一小壶酒，“夜晚天气寒冷，你也喝点吧。”
　　韩杉倒是不跟她客气，接过酒壶之后就灌了一大口进去。
　　“杨主理这个想法好，以后草原上的百姓有钱了, 贸易流通也便捷起来，就不会有那么多战争了。”韩杉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其实草原上的土地也挺好的, 要是他们愿意种地也不是不行。”
　　“这大概就是生活习惯的差距吧，我们也不能强求。”桑池将毯子放在一边, “时间不早了, 赶紧去休息吧, 我们这几天都还要赶路, 想要在陇右找到吐蕃的军队，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
　　比起桑池这边的急行军，洛阳城中的情况安定许多。
　　杨明心从各地调集来的粮食暂时还能再支撑十日左右，而今天早上的时候她收到了陆惊尘传来的消息，他们在夷人那里已经弄到了足够多的牲畜和一部分粮食，现在正全速朝着洛阳城的方向赶去。
　　消息传到杨明心的手中大约过了五六日，也就意味着他们正好能敢在即将断粮的时候赶回来。
　　这是最近她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信件中同样提到了桑池的动向，陆惊尘说，她带着人往陇右的方向找吐蕃人麻烦去了。
　　“吐蕃……”杨明心站在地图前，看着被标记成了黄色的那片区域。
　　实际上，在攻下洛阳之后，杨明心就开始关注有关吐蕃的消息，因为从前线传来的消息非常明确，那就是吐蕃人趁着大燕内外皆乱的时候，一举攻占了曾经安西都护府的大量地盘。
　　“长安城就在眼前，这一仗只要调集足够的兵马就不会存在问题，郑江流等人已经不足为惧，但是这满目疮痍的天下还需要从长计议啊。”杨明心下意识叹了口气，心中想的都是战争结束之后的事情。
　　吐蕃所处的位置对将来的华夏是存在威胁的，这些异族永远都是在你强盛的时候俯首称臣，等到你虚弱的时候从背后给你一刀。
　　他们趁着大燕混乱的时候所做的事情就摆在眼前，若是不将吐蕃的问题彻底解决，将来他们迟早还会找机会侵扰华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话虽然说得种族主义了一些，但是五千年的历史始终都在反复印证这个道理。
　　而民族融合就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这些事情之后还要找时间跟陈慕求他们好好聊聊，再开个会商讨一下应该如何解决。
　　杨明心暂时把事情放在心里，而芙蕖此时敲门进来，也是收到了陆惊尘的消息。
　　“主理，按照陆将军给出的牲畜数量，我们大致计算了一下，能够再坚持半个月左右，而南边已经传来消息，最早的一批粮食作物已经开始收获了，虽然数量暂时不够供应整个华夏，但是合理调配的情况下，足以撑过目前粮食的缺口。”芙蕖手中抱着一份厚厚的文件，里面是关于粮食的情况。
　　“辛苦你们了，桑池跑到了陇右被吐蕃占领的地盘弄粮食，若是她有所收获，我们就能够平稳度过这一段时间。”杨明心接过文件之后说道。
　　“我没什么好辛苦的，只是粮食问题若不能彻底解决，咱们攻打长安城的计划就得放慢脚步了。”芙蕖在椅子上坐下，“长安城以及周边的城市虽然经过了第一次城中内乱逃难走了许多百姓，但现在依旧有数百万百姓居住在这一带，是过去整个大燕人口最为密集的地区，而夷人大军长期盘踞于此，粮食应当消耗的差不多了。”
　　杨明心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也早就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之前我让桑池带人拿下了扶风跟金城，桑池在附近农村开展工作之后，开始广泛种植粮食，目前扶风跟金城一带暂时不缺粮食，只是扶风郡原本的粮食都被搬空了，所以他们的粮食也只能勉强供应自己，无法为我们提供帮助，但至少为我们减少了压力。”杨明心说道。
　　“这倒是个好消息，”芙蕖想了想，走到了杨明心书桌后面的地图前，用手指了指扶风跟金城这一代，“这一片区域是长安附近百姓居住较为密集的地区，再往南则是叛军并未能够掌握的地区，若是可以的话，最好能从蜀地调运一些粮食过来。”
　　“蜀地目前也不是我们的地方，”杨明心皱眉，“不过从蜀地调运粮食过来是个好办法，我记得今年蜀地并未灾患，是个丰收之年，再加上未经战乱，百姓手中应该多有存粮，只是此时他们肯定也知道自己手中的粮食很重要，若是我们想要拿到这些富余的粮食，只怕用和平的手段是不可能的。”
　　在乱世之中囤货居奇高价卖出是奸商和昏官们的必备技能，蜀地未经夷人入侵，因此还是先前大燕的那些官员在管理，这帮人里面挨个砍了或许会冤枉好人，但是隔一个杀一个一定有大把的贪官遗漏过去。
　　她根本就不指望这帮人真能良心发现，为了百姓以正常的价格奉献出自己囤积的粮食，只怕是要手握粮食用来威胁华夏了。
　　所以虽然知道蜀地或许能弄来粮食，但还需要从长计议还行。
　　尤其是，现在往蜀地走虽然是有官道的，但是来往交通非常不便利，想要大量调运粮食过来，还需要对道路进行一定程度的修缮。
　　“这事情我跟他们商量商量，听听他们有什么想法，正好这会儿青岫闲着，若是真要从蜀地运粮，只怕我们得分兵打过去了。”杨明心的目光在地图上停留了一会儿，现在华夏的军队数量不算大，若是分兵出去一部分，对攻打长安城的计划也会产生影响。
　　但是粮食的问题若是不能解决，将来拿下了长安以及夷人盘踞的边镇之后，百姓们的生计如何保障。
　　江南的粮食无法供给那么多百姓，洛阳这些城镇现在还在恢复之中，虽然土地已经开始恢复耕种并且分发种子和化肥的，但是等到粮食成熟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如今马上要到九月了，天气逐渐转冷，就算是玉米也只能加班加点的勉强种出一季来，等到寒冬腊月真的到来，就只能依靠大棚来种植作物了，但是修建大棚需要的人力物力成本太高，很难大面积推广开来。
　　芙蕖也知道这件事情很难办，于是说道，“主理，我知道今年冬天或许不太好过，但是你也别太着急，问题总是可以解决的。”
　　杨明心转身，有些疲惫的揉着太阳穴，“等到华夏彻底稳定下来之后，我再当五年主理就退休，天天操心这么多的事情，我头发都快掉光了。”
　　芙蕖微微露出笑容，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好了，这件事情容后再议，你先回去休息一下，看看自己的黑眼圈，等到华夏彻底将夷人赶出去重新迁都长安之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不要在这个时候就把自己的身体熬垮了。”杨明心这几日其实也听人说过，芙蕖为了粮食的事情连夜盘点账目，还有洛阳城及周边几座城市的府库，几乎是三天没合眼了。
　　“我知道的。”芙蕖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杨明心送她出了门，这才重新回到了地图之前。
　　蜀地，这地方看来是真的得好好盘算一下了。
　　让人将陈慕求等人叫来，杨明心坐在书桌前，开始思考应该如何将蜀地拿下，并且把粮食成功运送出来。
　　这件事必须要在攻打长安城之前就安排妥当，并且同步进行。
　　按照之前的计划，继续北上攻下长安是一个半月之后的事情，那么也就意味着，她需要尽快将事情安排妥当，并且派人带兵前往蜀地。
　　还好洛阳距离蜀地不算太远，若是全速行军，再加上事情一切顺利，应当是能够赶上的。
　　在杨明心正在疯狂计算时间以及寻找蜀地的地形图时，远在陇右的桑池带着韩杉躲在一块巨石后面，暗中观察山下的军营。
　　她们的身边，一个暗哨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子弹刺破心脏，已经完全没有了气息。


第121章 回纥暗哨
　　两人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是瓜州城外。
　　桑池在地图上选择了很久, 才最终将目标定在了这个地方。
　　“瓜州附近果然有守军在，这几个暗哨虽然算不上多么厉害，却也有些章法。”桑池收起望远镜, “这里还是远了些在, 只能看到城外有驻军，无法判断对方的人数。”
　　韩杉同样收起望远镜, 蹲在被两人杀死的那个暗哨身边。
　　“这人的身上还带着一些干粮, 应该是准备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的，难倒他们还要在此处防备什么吗？”韩杉多少有些不解, “此时我们正在跟艺人交战, 这帮吐蕃人照理说不应该非常警惕才对。”
　　布置那么多暗哨，确实显得有些不合理，而且瓜州并非他们在陇右拿下的唯一一座城市，原先安西都护府下辖的十几个大小州府都被他们趁着战乱拿下了。
　　“难倒夷人曾经来过？”桑池的心中警铃大作。
　　若是夷人觉得现在的战争形势极其不利, 而华夏又没有任何跟他讲和给他们优待的想法，那么他们或许会来吐蕃借兵？
　　但是他们要来应该早就来了，这里距离一些尚存的夷人部落实在不算远，除非……
　　她再次翻看这个暗哨身上的衣物，果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看来, 我们这次倒是有意外收获。”她从暗哨的身上翻出了一张地图，上面是夷人的文字。
　　“这是夷人的暗哨？！”韩杉有些不可思。
　　“我虽然见过吐蕃人也见过夷人，但是他们打扮成这种暗哨的样子之后, 我也很难分辨，不过现在细细看来, 此人的眉眼确实跟吐蕃人不太相似。”桑池端详着那个死去的暗哨, “不过这人既然是夷人的暗哨, 那就说明是草原上的某一支部族对吐蕃现在占据的一些地盘产生了兴趣。”
　　“可是, 夷人不都在跟我们打仗吗？”对这些事情了解不算多的韩杉有些茫然。
　　“夷人只是我们对他们的统称，实际上在跟我们打仗的那些夷人，大多是杂居在一起同罗、奚、契丹、室韦这几个族群的夷人，也有一些其他草原上的部落混在其中，我们汉人一般不会去详细区分他们，因为大多时候我们其实也分不清楚。”桑池说道。
　　“那此人不是那几个部落的人？”韩杉仔细看了很久，还是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我猜他或许是回纥人，虽然回纥跟大燕的关系一直不错，也维持着相当的利益往来，但是现在要夺下天下的人不是原本的大燕，而是我们华夏，他们对我们的了解不多，因此觉得我们或许不会维持之前跟他们的关系。”桑池猜测着，“不知道他们是打算趁乱拿下吐蕃到时候献给我们，好跟我们继续维持关系，还是有别的什么打算，总之我们现在跟他们还不算是敌人。”
　　回纥也算是少有的不曾侵扰边镇的夷人了，大燕曾经长期跟他们维持着贸易往来，桑池对他们的印象还算不错。
　　“那他们是不是会有粮食？”韩杉的眼睛亮了。
　　“很有可能，但是这件事我们无法做主，回纥既然过去就跟大燕关系不错，那么说明他们对我们或许也存在善意，我现在就给主理传个消息过去，问问他们是如何打算的。”桑池知道这件事情自己无法做主，于是将这个暗哨的尸体处理干净之后，就跟韩杉一起回到了他们暂时驻扎的地方。
　　来到陇右之后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若是能够从回纥买点粮食回去，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只是她暂时也拿不准回纥人到底是什么想法。
　　“这样吧，消息送出去之后我们先去探查一下这些回纥人到底在什么地方，若是能够跟他们联系上，我们或许可以先行跟他们接触。”桑池说道。
　　根据她以前对回纥的了解，这些人从跟大燕的贸易中得到了许多的好处，因此就算是将来华夏夺下了曾经大燕的天下，在他们看来应该也相差不多，毕竟都是汉人。
　　而且杨明心的身份也确实比较特殊。
　　考虑到这种情况，她第一时间并没有对这些回纥人产生敌意。
　　“最好是这样，我们这些人去抢粮食还有些费劲。”韩杉嘀咕着，“算算时间，陆将军他们应该要开始返程了，我们这里稍微耽误一些时间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
　　“我本来就没指望能跟他们一起回去，粮食的问题不是从塞外运送一些牲畜就能彻底解决的，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天气开始变冷了，今年的冬天只怕会很难过，我们若是能够从回纥这里弄些粮食回去，对缓解今年冬天的困境会有很大帮助，当然，这也依旧不够，我估计主理他们要开始打蜀地那些城市的主意了，云贵一带山高水远，而且产粮不丰，蜀地却完全不同，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几年间蜀地都没有遇到过大灾，粮食连续数年都是丰收，如今手中定有不少余粮。”
　　……
　　洛阳，原大燕皇宫。
　　杨明心手中握着桑池数日前送出的纸条，眼前则是正在争论如何从蜀地弄粮食过来的陈慕求和赵岚。
　　两人最近非常不对付，几乎一见面就要吵架。
　　“蜀地的粮食虽然多，但是我们现在分十万大军出去，对我们来说实在太危险了，我不能同意！”陈慕求一拍桌子，将正在走神的杨明心震得回过神来。
　　正如她之前的猜测，开过两三次会议之后，大家都对去蜀地弄点粮食这件事没什么意见，唯一的分歧出在了到底派多少人过去。
　　赵岚认为蜀地山高水远，现在不知道会不会联合起来抵抗，因此应该多派一些人过去。
　　而陈慕求则觉得蜀地那些人就算是募兵也就是些乌合之众，根本用不上那么多人马。
　　之后两人就为这件事吵了起来。
　　杨明心其实持第三种意见，但是在两人吵架完毕之前，她完全插不进去话。
　　正好此时桑池送了消息过来，让她的思绪暂时转移到了回纥的身上。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别争了，我这里有新消息，先看看吧。”见到两人都吵累了，杨明心赶紧转移话题，“桑池从瓜州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回纥人似乎有所打算，你们怎么看？”
　　两人最初还在想着继续争论蜀地的事情，现在听到是回纥，纷纷有些惊讶。
　　“回纥？”陈慕求摸了摸胡须，“他们之前倒是跟大燕的关系不错，这些年间也未曾侵扰边镇，我倒是将他们给忘了。”
　　最近这段时间事务繁多，而回纥自从大燕战乱之后就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不只是陈慕求，杨明心其实也完全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回纥人不知道究竟是何打算，他们似乎有一支军队潜入了瓜州附近，或许打算拿下瓜州。”杨明心将桑池探知的情况告诉了两人。
　　“陇右？”陈慕求皱眉，“陇右现在应当是在吐蕃人手中的，他们跟吐蕃人之间向来没有太大关系，而且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华夏现在势如破竹，若是此时想要跟吐蕃人争夺必然会被我们拿回的陇右十几州，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如今的回纥可汗我是知道的，是个非常稳重的人，应当不会冒这个险。”
　　“没错，桑池也是这样的推断的，她认为回纥人或许是准备趁这个时机拿下瓜州以及附近一些被吐蕃占据的州府，将来献给我们，从而继续维持他们跟我们之间的关系。”杨明心将桑池传来的信件交给他们，“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回纥这些年来长期跟大燕维持着贸易，也获得了不少的好处，至少他们的王室是不愿意跟我们交恶的。”
　　赵岚很快看完了桑池送来的消息，说道，“若是按照桑姑娘的说法，她现在应当已经去跟回纥人接触了，我觉得特事特办，先给她回信，让她根据回纥的态度来决定进一步的动作，我跟二位的猜测相同，回纥人也是亲眼见到了叛军如何被我们打的节节败退，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原先大燕的地方有什么想法。”
　　三人达成一致之后，杨明心迅速给桑池写了回信，让她根据回纥的态度来决定。
　　等回信送出去之后，杨明心惊讶的发现，这两人居然没有继续争吵了。
　　“我现在觉得五万人就够了。”赵岚感受到了杨明心疑惑的目光之后说道，“回纥愿意跟我们交好，必然会答应我们买粮食的要求，虽然他们能够提供的粮食不会太多，但是能够减少我们从蜀地弄粮食的紧迫程度。”
　　“十万人能够迅速拿下，五万人需要多花一些时间，现在我们有了时间，就不用冒这个险了。”陈慕求看着赵岚说道。
　　杨明心一阵无语，其实她最初的打算完全不同，只不过现在也没必要多加讨论了，五万大军这个数量本身就是在她接受范围之内的。


第122章 谋定后动
　　陈慕求跟赵岚不吵架是件稀罕事, 杨明心趁机将事情安排的差不多，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蜀地跟回纥两边齐头并进, 今年冬天应该能顺利渡过了。
　　至于谁去蜀地, 等到下一次会议的时候让他们讨论去吧。
　　晚上的时候，青岫收到杨明心的消息, 有些奇怪的来到了她房间。
　　“等等, 你先别说话。”青岫在杨明心开口之前打断了她，“你不会是打算让我去蜀地吧。”
　　杨明心的话被她噎了回去, 只能回以尴尬的笑容。
　　“好吧, 看来我猜对了。”青岫熟练地从杨明心书桌下面的抽屉里取出糖盒，剥开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
　　“你既然猜到我找你是让你去蜀地，那不如猜猜我叫你去干什么。”杨明心顺手也拿了一根。
　　甜食在这种时候总是能让人感到快乐。
　　“我又不会领兵打仗，你叫我去肯定不是让我做将领, 我知道从蜀地运粮食在道路上问题比较大，你不会是叫我去修路的吧。”青岫似乎早就猜到了，“顺便再看看蜀地现在的贸易情况，看看之后能修建什么工厂。”
　　“也不全是。”杨明心的心思其实被她猜到了一大部分，“还有个任务交给你, 你过去之后需要绘制蜀地的地图，并且勘探当地的资源分布情况。”
　　“这么着急？”青岫有些不解。
　　“不算着急，蜀地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地方, 那里的经济发展程度不比长安差太多，并且这几年未经战乱, 百姓也不曾流离失所, 在我们结束战争之后, 是除了江南之外唯一一片不需要过多进行恢复的地区, 能够为其他地区的战后恢复提供大量的支持。”杨明心说道。
　　战争给百姓带来的伤害是不可估量的，对国力的伤害也是同理。
　　虽然这次的战乱时间持续不算长，但是战火蔓延的地区非常广泛，数千万百姓都因为战乱受到了影响。
　　做事情需要未雨绸缪，现在眼见着夷人跟大燕都气数已尽，至少在杨明心他们这些华夏的高层心中，战后恢复已经排在了相对靠前的位置。
　　“因为咱们现在完整的国家官员制度还没有商讨完成，所以暂时没办法给你一个合适的位置去做这件事，所以就算是我单独找你去的，等到他们吵完架之后再给你安排正式的身份吧。”杨明心的表情很是无奈，“毕竟这个体系是很重要的事情，无论如何都需要慎重一些。”
　　华夏自有国情在，很多事情都需要慢慢商讨来解决，杨明心虽然主导这件事情，但是真正要商定到什么时候，还是需要开会投票决定的。
　　青岫也知道这件事，作为参会人员之一，她也没少跟人吵架。
　　“事情我知道了，到时候会带人过去的，对了，你们攻打长安的方案定下来没有，我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赶不上了。”青岫问道。
　　“那是肯定赶不上了，”杨明心非常笃定，“所以你心里就别惦记了，到时候带着粮食跟工业计划回长安开会就行。”
　　青岫撇了撇嘴，心中多少有些郁闷。
　　她还是很期待看到长安城破，然后重新回到自己从小生活的那片地方的。
　　不过蜀地的事情更加重要，孰重孰轻她自己还是能掂量清楚的。
　　“记得打回长安的时候送消息给我，让我也跟着开心一下。”青岫站起身，叼着棒棒糖朝杨明心摆了摆手，“我回去安排前往蜀地的计划，这几天就把方案交上来，时间紧迫，估计快要出发了。”
　　杨明心并没拦着她，而是看着她离开了。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大家的事情都很多，自己给青岫安排了新的任务，估计她手头上原本的工作也要想办法找人帮忙处理了。
　　蜀地跟回纥的事情在之后的几次会议中尘埃落定，杨明心提前将回信送到了桑池手中，接下来就是等待她的消息，而在她回信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进入了准备状态。
　　攻打长安！
　　这是洛阳城破之后的第二十天，陆惊尘从塞外运送回来的牲畜被制作成了便于存放的肉类，存放在了洛阳城的粮库之中。
　　各方面的清点与修整基本结束，而白芷则带人离开了洛阳，前往边镇一带探查情况。
　　那里是郑江流带人起兵的地方，也是夷人目前的大营所在地。
　　郑江流本人早在两个月前就离开了长安，看来是认为以夷人现在的情形，大概是保不住长安城的。
　　对于情报工作来说，现在要弄清楚的就是郑江流的下一步动向。
　　他是否准备彻底放弃在中原的利益，与夷人一起退守塞外，还是准备依靠原本就是他起兵之地的几座边镇，继续跟华夏对峙。
　　杨明心在白芷离开之前，对她说道，“郑江流此人心机深沉，只怕是能够猜到我们会派人打探消息，因此你多加小心，我们所需要了解的只是他是否打算在败退之后用城中的百姓要挟我们，或者是打算用类似的手段做出什么事情，至于其他的反而并不重要。”
　　白芷理解了她的意思，边镇的城防水平肯定是不如洛阳城的，洛阳都能够拿下，那么以边镇的收御情况，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郑江流已经对华夏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知道华夏非常在乎寻常百姓的生命安全，绝对不可能做出为了攻城掠池放弃百姓的事，或许会在这方面做文章。
　　虽然在郑江流起事之前，杨明心就尽量安排人手撤出去了一部分边镇的百姓，但是那时候她式微力弱，不可能将边镇的所以百姓都弄走。
　　再加上现在边镇那几座城镇中还有不少都是从其他地方投靠郑江流的人，城中的人数不会太少。
　　这些人将来如何处理，确实是很大的问题。
　　杨明心不相信郑江流是个失败之后就会坐以待毙的人，他这样的人通常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九月下旬，白芷离开了洛阳城，开始朝着北边出发。
　　九月下旬，桑池见到了回纥可汗的使者，与回纥达成了粮食购买的协议。
　　九月下旬，陆惊尘重新领兵，率军出发前往蜀地。
　　九月下旬，青岫随军出发，带着大量的工人跟施工测绘设备，一起同前往蜀地。
　　……
　　洛阳城中山雨欲来，陇右之地反而显得有些安静。
　　桑池在那日送消息给杨明心之后，就带着韩杉找到了同样驻扎在瓜洲附近的回纥军队，以华夏的身份见到了他们的领军的将领。
　　对方并不能为这么大的事情做主，因此同样传信回去请示，一来一回的倒也耽误不少时间，好在回纥距离瓜州不算太远，数日之后，桑池收到了杨明心的回信，回纥的使者也到了。
　　正如她之前所猜测的，对方想要趁机拿下瓜州等地，就是希望能够在华夏重新打下长安城之后，以献城为缘由，跟华夏交好，从而恢复以往的商贸往来。
　　后续的商谈很是顺利，回纥这许多年间并无大的战事，尚有些粮食库存，而桑池也根据他们的要求，用一部分银两和一部分回纥所需要的物资作为交换，为华夏换来了足以支撑一段时间的粮食。
　　双方都对这次交易非常满意，不过回纥众人再见到了桑池所带来的军队所配备新型武器的威力之后，纷纷意识到了现在的华夏是一个比以前的大燕还要强大数倍国家，因此更加不敢对华夏产生别的想法。
　　只是粮食从回纥各地调集再运往华夏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杨明心既然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了桑池，那么她就得在这里等着粮食运送回来。
　　回纥的五千军队同样驻守在此，也是无所事事。
　　“桑池姐姐，你都盯着瓜洲城看了三天了，我知道你想趁机打下瓜州，但是主理这不是还没回复消息呢。”韩杉坐在一边吃瓜。
　　瓜州非常对得起自己的名字，这里的瓜果远比他们平时吃到的香甜。
　　“我有把握，主理一定会答应的。”桑池对杨明心可以说非常了解，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和回纥军队一起打下吐蕃占领的一些州府没什么问题。
　　现在大军最主要面对的就是进攻长安，桑池算过时间，等长安收复之后，还有范阳一带的边镇，以及边镇之外的叛军，华夏暂时抽不出太多人手来处理陇右的吐蕃人。
　　她早一天打下陇右的州府，也就是早一日将百姓们从吐蕃人手中拯救出来，要是再晚几天，吐蕃人看架势不对，只怕就要投降求和了。
　　没错，无论是杨明心还是桑池，都不想给这些在城中没少祸害百姓的吐蕃人求和的机会。
　　他们若是跟回纥一般在战乱时并无异动，甚至有帮助之心，那么华夏自然会给他们机会，毕竟多一个朋友不是坏事，而吐蕃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难以再对他们产生任何信任。
　　那就只能彻底解决吐蕃了。


第123章 精准打击
　　干掉这群吐蕃人, 从战斗力方面来说没有什么难度。
　　而且同行的回纥人似乎也早就看这群吐蕃人不顺眼了，这几日也频繁在瓜州附近徘徊，像是打算跟吐蕃军队干一架。
　　可以说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 是真正的优势在我。
　　“既然你这么说了, 那我也开始准备起来，争取在杨主理打下长安的时候, 我们也能拿下瓜州！”韩杉兴奋起来。
　　陇右一切顺利, 但是长安城的情况可就远不如此处乐观了。
　　郑江流果然还是使出了杨明心最不想看到的那一招。
　　他指挥长安城中的守将，将城中的百姓们聚拢在一起, 让他们站在城门外, 阻挡华夏大军的脚步。
　　这种事，虽然历朝历代都曾经有人做过，但是当真正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杨明心照样感到非常棘手。
　　哪怕这种可能性是早就经过讨论过的。
　　经过一个多月的修整之后, 华夏大军走水路开拔长安。
　　从洛阳到长安有运河相连接，在做出出兵决定的那一天，早就埋伏在各地的华夏军队突然出现，将防守水路的夷人全都清理得一干二净。
　　白芷事先派人将水陆沿岸的布防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因此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华夏大军已然兵临长安城下。
　　金城跟扶风的守军趁机将附近几座城市夺了下来连成一片，而杨明心则前往金城，将那里作为暂时的大本营。
　　郑江流人已经走了, 但是留下了对他唯命是从的夷人大将博济宁驻守长安，随时应对华夏大军的攻势。
　　而将所有百姓都拉到城外这个计策, 就是郑江流提出来的。
　　会议室中, 一群人都陷入了沉默。
　　白芷正在说明现在的情况。
　　“我们情报部门之前就想办法渗透了一些人进入城中, 现在他们给出的反馈情况是, 城里的寻常百姓全都被抓走了，应该是打算作为人质。”白芷将几份从城中传递出来的消息交给众人查看。
　　陈慕求紧闭双眼，一言不发，而赵岚则紧皱眉头，死死盯着地图，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百姓作为人质，若是强行攻城，对方一定会杀死人质鱼死网破。
　　除非现在能想个办法在不伤害百姓的情况下，让城里的军队全都消失。
　　暂时掌管研究所的齐所长倒是突然开口了。
　　“若是能够从空中投放武器进去，并且精准命中军营和他们将领的居所，会不会对现在的局面产生什么改变？”齐所长问道。
　　他是木匠出身，虽然对技术上的事情颇有研究，但是有关军事方面的事情就一无所知了。
　　坐在他身边的是副所长郑曦莹，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她目前负责统筹武器装备方面的研究。
　　而坐在郑曦莹对面的，就是目前华夏军中的几位将领。
　　杜将军听完齐所长所说的之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你是说斩首行动吧，如果只是杀死地方的大将，那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不过若是能够同时配合重创城中的军营，那么我们或许能够比他们出城投降。”杜将军说道。
　　陈慕求睁开眼，看向齐所长的方向。
　　“杜将军所言不错，若是真有此等武器，确能改变现状。”
　　郑曦莹作为分管武器装备的副所长，此时出来说话了。
　　“作为一名技术人员，我只能说这种武器还在试验之中，在使用得当的情况下，理论上可以达到齐所长所形容的效果，但是我们并未在实战中检验过，因此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郑曦莹神情严肃地说道。
　　事关城中百姓的生命安全，她必须用最严谨的方式来形容。
　　杨明心有些疑惑，以她对研究所的了解，现在是不可能发展出导弹这种高科技含量产品的。
　　那么应该是一种类似于投石车的东西？
　　于是她问道，“郑副所长，你能不能给我们详细描述一下这种新式武器的攻击方式，以及若是使用的话，应该以何种方式达到齐所长所说的效果？”
　　杨明心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这东西的详细技术路线是什么。
　　“这样吧，反正今天的会议开的并不顺利，我们不如直接去实验场地看看这种新式武器的效果。”赵岚突然说话。
　　杨明心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他们的会从早上九点一直持续到现在，始终都没有商量出什么有效的结果，既然已经陷入僵局，不如出去看看情况。
　　“说的有道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杜将军也附和着。
　　“这样吧，咱们举手表决，同意前往实验场地查看新式武器研发情况的请举手。”杨明心作为会议的主持者，已经习惯于发起这样的举手表决。
　　很快，场内四分之三以上的人都举起了手。
　　“少数服从多数，那就麻烦郑副所长了。”杨明心说道。
　　研究所的临时试验场地就在金城外，那里是华夏大军后勤补给队伍驻扎的地方。
　　一行人出了金城的城门，就看到试验场地中似乎正在验证什么东西，显得有些忙乱。
　　杨明心定睛一看，是一种长得像小型风筝一样的东西在空中飞舞。
　　“走，我们过去看看。”她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总不能是无人机吧。
　　等到走近之后，杨明心才看到在这种飞舞的风筝下面有一根白色的线在控制着方向。
　　只不过这明显并不是风筝，因为这东西完全是由木质结构组成的，上面还绑着□□。
　　“你们打算用这个来进行偷袭吗？”杨明心问道。
　　郑副所长否认，“当然不是，这只是我们在研发中的一种飞行炸雷，还处在研究阶段，今天是第二轮实验。”
　　看来不是这东西了，杨明心略有些遗憾，因为在她看来，这样的小型木质风筝除了尚且需要人力操控之外，已经初步具备了无人机投弹的能力。
　　“各位这边请，我所说的东西就在里面。”郑副所长对众人说道，“这是一种精准的投弹装置，大家等一会儿看过我们操作之后就知道了。”
　　杨明心十分期待的走进了试验场。
　　临时试验场的结构比较简陋，因为是刚刚建设完毕的，因此很多东西都还在修建中。
　　拐过一个弯之后，杨明心看到了许多竖直摆放的火炮。
　　而这些火炮上方还额外搭建了一座了望塔，了望塔上是倍数很高的望远镜。
　　有人正在上面操作和计算着。
　　“你们是打算按照观测到的位置进行精准打击？”杨明心算是看出了她的想法。
　　“没错，之前我们的火炮射程不够远，并且在面对远程目标的时候精准度比较差，我们之后改良的方向就是朝这个方向发展。”郑副所长解释道。
　　“这东西现在的精准程度如何？”赵岚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城内城外到处都是百姓，我们不能冒险。”
　　“目前能够保证在十米范围内的精确度，在我们现在跟长安城这个距离的情况下，”郑副所长解释道，“如果能够更靠近一些，精度肯定会有所提升，但是相对来说，我们在上方进行了望和计算的人员也会面对更大的危险。”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杨明心看了看了望塔跟火炮，“你们这边尽快给出一个在尽可能保障最大精准度情况下的安全距离。”
　　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是他们能使用的最合适的办法。
　　将城中的重要设施全都毁坏，那么就算是城外有再多的百姓，他们也没办法顾及了。
　　城内的混乱足够让他们彻底手忙脚乱。
　　而趁这个时间将城外的百姓撤出来，是他们现在唯一的选择。
　　将这个方案再次讨论过之后，暂时没有人提出更好的方案。
　　陈慕求大致计算了一下，确认这是当前情况下能够做到的，损失最小的方案。
　　“看来大家现在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了。”陈慕求看向参会的其他人，“那这个方案就算是彻底敲定了，具体的作战计划，等到郑副所长那边给出具体的安全数据之后再行讨论。”
　　这场会议开了很久，大家此时都十分疲惫，在杨明心宣布散会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终于又想方设法的攻克了一个新的难关。
　　尽管这个方案还存在一定风险，但已经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
　　散会之后，杨明心留在会议室没走，陈慕求和赵岚一样没有走。
　　“看来你们二位有话跟我说，”杨明心看向两人，“说吧，在这场最终之战开始前。”
　　“等到收复长安之后，杨主理还打算维持现在的体制吗？”陈慕求一针见血。
　　赵岚默默看着杨明心。
　　他们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打江山的时候无论做出再多选择和承诺，等到天下到手时，都未必成真。
　　杨明心猜到了他们的想法。
　　长安城拿下后，华夏就将成为这片土地的新主人。
　　“这是我一直坚持的事情，从始至终如此。”她说。


第124章 进攻长安（上）
　　杨明心站在金城的城墙上, 遥望长安城。
　　反攻的日子比想象中来的还要快，虽然是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但她突然升起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白芷来到城墙上, 站在杨明心的身边。
　　“主理, 你在看什么？”白芷问。
　　“在看长安城，那里怎么说都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杨明心叹了口气, “在离开长安城的时候, 我就猜到或许到时候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到没有想到会那么快。”
　　离开长安的时候是初春, 而带兵回到长安城的时候是深秋。
　　短短几年时间, 居然有些物是人非的恍惚感。
　　“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不过在离开长安城那天我就知道，这次的旅程不会简单。”白芷看向杨明心，“拿下长安只是其中的一个节点, 而不是终点，不是吗？”
　　“没错，更多并且更加复杂的挑战，还在后面等着我们。”杨明心笑了笑，转头问起白芷的事情, “你这段时间来往边镇，感觉那边情况如何？”
　　“说实在的，不算太好, ”白芷跟杨明心并肩从城墙上往下走，“郑江流十分忌惮我们, 因此想方设法将边镇围成了铁桶, 我们的人想要渗入其中十分困难, 所以到现在都没拿到什么重要的信息。”
　　“这是可以预计的, 郑江流应该已经意识到我们在长安城有不少暗探了，所以现在彻底都封锁了任何可以将信息传递出去的方式，”杨明心对现在的情况不算意外，“后续咱们迟早是要清理边镇残军的，如果实在没办法拿到他们的情报，那就只能考虑暗度陈仓将城中的百姓全都撤走了。”
　　这一招多少属于无奈之举，若能够探知他们的打算，杨明心自然不希望如此。
　　“现在想将百姓撤离出来也很困难，”白芷走下了最后一级台阶，“郑江流已经意识到了用什么对付我们能够真正做到牵制我们，以现在我们探知到的消息，边镇的寻常百姓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杨明心有些无奈。
　　对付华夏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普通百姓作为盾牌，让人无法下手。
　　想必郑江流在这次华夏迟迟没有开始攻打长安城的时候就确定了这个策略的确有效。
　　“再想想对策吧，我们的软肋就是百姓，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杨明心一时间也没什么办法。
　　只能说，郑江流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绝对不是徒有虚名。
　　城墙下，一些工人们正在修补和加固城墙。
　　“边镇的城墙可能找到漏洞吗？”杨明心问白芷。
　　“有，但很难，”白芷猜到了她的想法，“你是想我们深夜潜入？”
　　“有这个想法，但也知道不现实。”杨明心刚刚只是随口一问，仔细想过之后就知道这办法不可行。
　　郑江流既然知道这是对付华夏的最佳方法，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放任华夏这边想到办法救人。
　　看来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
　　十月的第一天，华夏发起了对长安城的总攻。
　　郑副所长根据白芷提供的详细地图，较为精确的计算出了远程攻击城中几个重要位置，应该将了望火炮安排在什么位置，设定什么高度。
　　在反复确认过之后，这个方案最终在会议上通过了。
　　经过了紧锣密鼓的前期准备工作之后，一切工程准备就绪，只等一声令下，发起总攻。
　　杨明心略微带着一些私心，将这个总攻的日子定在了十月初一，希望讨一个好彩头。
　　毕竟这日子对于来自现代的她来说，十分重要。
　　在总攻开始之前，杨明心拿出了一张有些熟悉的旗帜。
　　“虽然身在异世，但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一点力量。”她看着旗帜，默默闭上了双眼。
　　再睁眼时，目光已经十分坚定。
　　是时候出发了！
　　……
　　一场战争的开始，向来没有什么明确的征兆。
　　对于长安城中的百姓来说，今天也是被逼迫守在城外的一天，他们已经被迫这样做了很多天。
　　只是今天守在城门外的人们，都意外的发现空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紧接着，就是剧烈的爆炸声。
　　杨明心拿着望远镜站在高处，看到炮弹在经过详细的计算之后，精准地落在了长安城中。
　　那几个位置是夷人目前在城中的粮仓和军营。
　　这种地方，是绝对不会存在普通百姓的。
　　城中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而早就在附近埋伏好的华夏士兵们冲了出来，将那些还没从城中爆炸里缓过神来的夷人士兵全部杀死。
　　这一招声东击西确实管用，在杀伤了大量留守在军营中的夷人士兵同时，也将城外这些看守百姓的士兵转移走了目光。
　　偷袭十分成功，在白芷留下的线人的接应之下，这些尚且还在不知所措中的百姓们，以最快的速度被转移到了安全的位置。
　　就在他们撤下之后，大量的攻城器械以最快的速度运送了上来，在城中的士兵重新组织起反击之前，开始对城门和城墙进行狂轰滥炸。
　　长安城拿下之后根本不需要考虑防守的问题，因此城墙是否坍塌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杨明心举着望远镜，知道现在一切都算顺利。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才是这次进攻最困难的阶段。
　　城中尚且有百姓滞留，这些人是他们暂时没办法撤离出来的。
　　经过了短暂的混乱之后，现在长安城的守军也回过神来，开始了抵抗。
　　白芷策马从战场边缘走过，看了看刚刚撤下来的百姓数量。
　　“一共是七千多人。”有军中的校尉已经大致统计过人数。
　　“留在长安城的普通人远远不止这些。”白芷有些无奈，但是面对战争，他们所能做到的只有尽力解救平民百姓，剩下就要看城破之后的运气了。
　　白芷第一时间将这个数字告知了杨明心。
　　“这是我们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能够保护好这些被迫守在城门外手无寸铁的人，起码减少了七千的伤亡。”杨明心放下了望远镜，“咱们毕竟不是神仙，有些事情确实做不到。”
　　长安城的城墙完全无法抵抗炮火的狂轰滥炸，已经开始出现大量的破损，甚至有一段城墙在炮火的轰击下轰然倒塌。
　　“巷战开始了。”杨明心深吸一口气，知道现在的战斗已经发展到了暂时无法控制的程度。
　　接下来的伤亡情况，就要看华夏士兵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此时的城中，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华夏军队与长安城的守军混战在一起，白芷留在城中为数不多的线人自觉组织起了百姓撤离的工作，想方设法的找到了无处躲藏或者被夷人控制的百姓，将他们转移到相对安全位置。
　　伴随着城墙的崩塌，华夏军队从几个门同时攻入了长安城。
　　长安是一座结构精确，坊市俨然的城市。
　　很多人锁上了坊门，试图躲避战火，却根本没有用处。
　　夷人士兵被追杀到了绝路，一脚踹开了坊门想要躲进百姓居住的坊中，却被身后的追兵乱枪打死了。
　　尸体倒在了坊门口，一双大眼至死都还大睁着。
　　守着坊门的老人朝着尸体啐了一口吐沫，又骂了一句晦气，然后将夷人的尸体一脚踹了出去，重新将坊门锁好，又搬来了石头和水缸，牢牢将门封死。
　　在这场战争结束前，老人不希望任何一个人进入他们所居住的坊中。
　　多点开花之后，城中的局势瞬间有所改变。
　　军营被炸毁让夷人守军自乱了阵脚，在这样的慌乱之中，他们更加难以保持完整的阵型，这就给了华夏军队更多的可乘之机。
　　“看样子，城中的战火已经开始蔓延到内成了，”白芷也在观察城中的战况，“按照这个进度，我们或许很快就能打到宫城。”
　　“我估计他们对宫城一带有所防守，而且不可能毫无准备，”杨明心其实依旧有些担忧，“走吧，跟我去见一见副主理他们。”
　　白芷心知有事要说，于是很快跟了过去。
　　军帐中，陈慕求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别想了，宫城之中必然有大量他们的人质，”杨明心人还没靠近，声音就先到了，“他们既然已经用上了寻常百姓作为城门口的挡箭牌，那么宫城的挡箭牌想必是早就准备好了。”
　　“杨主理？”陈慕求没想到杨明心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有什么好惊讶的，城墙被攻破的速度很快，也跟我们之前的计划几乎一致，”杨明心来到地图面前，“那么剩下的事情我们都很清楚，他们被包围了那么久，根本无处可逃，最后只能困守宫城了。”
　　“上次开会的时候其实说过这件事，”陈慕求说道，“只是当时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来。”
　　对方手里的人质不可能全都被劫出来，所以真正面对这种情况，最后还是要见招拆招才行。
　　“你信不信，他们的人肯定要见我。”杨明心十分笃定地说道。


第125章 进攻长安（中）
　　在进攻长安城的第三天, 漫长且拉锯的巷战才算是结束了。
　　就算是拥有了相当先进的武器，巷战对于华夏军队来说也是一件相当费劲的事情。
　　对方之前就在长安城做了大量的布置，因此在华夏军队到达的时候, 其实或多或少遭到一些埋伏和阻拦。
　　这些阻拦虽然没能挡住他们的脚步, 但实实在在的耽误了时间。
　　“主理，前方战报, 夷人大军退守宫城了, ”白芷将最新的消息拿了过来，“宫城里面现在大约还有两万夷人军队, 以及数千名人质。”
　　“你们的人在宫城中有内应吗？”杨明心问。
　　“没有, 宫城里面的人都是当初郑江流亲自关押在里面的，那里被他看的很严，我们的人没机会混进去，”白芷说道, “现在里面的情况我们是完全不清楚的。”
　　杨明心不是很意外，这情况之前他们就讨论过了。
　　“上次开会的时候讨论这个方案只是为了未雨绸缪，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杨明心看着宫城的地图，“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本身就在意料之内, 他们不可能抵挡我们的进攻，那么退守是必然的。”
　　“按照预定计划继续进行？”白芷问她。
　　“嗯，这本身就是上次会议的时候定下来的, 现在情况没有太大变故，那就继续吧。”杨明心说道, “你们的人可以从长安城撤出了, 咱们现在的目光已经没有必要停留在这里。”
　　白芷明白她的意思。
　　“我找到了, 对了, 桑池那边送来的消息你收到了吗？”白芷突然想起了桑池打算进攻瓜州的事情。
　　“你是说瓜州的事情，我昨天就收到消息了，她那边现在的情况相对来说比较乐观，我让她自行决定。”杨明心说道，“现在咱们暂时还腾不出什么时间来管陇右的事情，不过她既然跟回纥那边能够达成一致，那么提前对吐蕃动手没什么不好的。”
　　白芷点了点头，知道那边的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下来了。
　　“我估计，明天他们应该就要找我谈判了，”杨明心看着宫城的地图，“不过我不打算给他们机会。”
　　谈判的目的无论是为了拖延时间，还是打算以人质的性命来交换他们的性命，杨明心都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
　　这些人当初攻入长安城的时候就做出过不少烧杀抢掠的事情，如此草菅人命，还想活着全身而退纯属做梦。
　　至于宫城中的那些人质，杨明心自然早有打算。
　　……
　　长安城的一角，一群人正在悄悄进行掘进工作。
　　“这里真的能够直接挖进宫城？”一个年轻人疑惑地问道。
　　“放心吧，这里进去之后是紫极宫中的冷宫附近的一口枯井，当年打井的时候不小心打到了这条地下暗河中，虽然现在河床已经有些干枯了，但是从这里依旧能够通往后宫。”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说到，“我在这紫极宫里住了二十多年，冷宫这一带没人比我更熟悉。”
　　“那我们就开始动手了，”为首的一个工人摩拳擦掌，“争取今晚就能找到地下暗河的河床。”
　　中年妇人站在一边，看着不远处的紫极宫，心情十分复杂。
　　她说自己在冷宫附近住了多年，其实不假，因为她原本就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嫔。
　　长安城动乱的时候，她趁着混乱逃了出来，却没想到自己还有在回来的一天。
　　虽然这次的身份完全不同了。
　　深夜里，好几队人马同时在长安城的几个角落打井，这几个位置都是之前宫中老人告知他们的，杨明心并没有把握现在宫中的人是否知道这地方。
　　所以先打通暗道，再派人试探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这就是上次他们开会的时候商量出来的方案。
　　既然长安城的宫城中迟早会有这么一天，那么就要早作准备才行。
　　这些带着工人挖暗道的人都是他们这段时间从民间征集来的，他们有的是在冷宫中蹉跎半生的妃嫔，有的是在宫中十分不起眼角落生存的低等宫女太监，还有的甚至是一些驯兽的师傅。
　　他们在紫极宫中无人在意，反而容易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毕竟这座皇宫那么大，谁也没办法完全了解其中的每一个角落。
　　因此在杨明心开始暗中征集的时候，果然有了不少收获。
　　第二天天亮，大军继续包围紫极宫。
　　“主理，他们果然要求要跟你谈判，”赵岚见到杨明心之后说道，“为了让我们愿意答应谈判，他还送来了这个。”
　　杨明心揭开盒子，看到是一双断手。
　　“果然，他们还是打算以这些百姓作为威胁，”杨明心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用管这些东西，一切都按照原计划进行。”
　　赵岚倒是清楚的猜到了杨明心的想法。
　　“其实我也知道这些东西不会对我们做出的决定产生任何影响，毕竟就算是答应他们，这些人也未必能活下来。”
　　“穷途末路之人，做出什么事情都很正常，我们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杨明心看了看时间，“按照现在进度，我们的人应该已经开始潜入宫城了。”
　　指望这些人达成交易之后真的能够放过那些人质，她倒也没那么天真。
　　陈慕求已经在最前线，杨明心看了看时间，并不打算出现。
　　不能给他们一种华夏现在很迫切的感觉，这样过度重视反而容易让对方看出破绽。
　　陈慕求是华夏的副主理，而且为官多年，他代表华夏出来镇守最前线，跟夷人对峙是最为合理的。
　　这能够让对方感觉到，现在一切还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毕竟杨明心现在最担心就是这帮已经在穷途末路的人狗急跳墙。
　　“等到里面的人质解救完之后，我们直接发起总攻，”赵岚在一边坐下，“虽然这是早就开会商定郝的计划，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我却有些恍然。”
　　“觉得不真实？”杨明心觉得有些好笑，“我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以前虽然也想过这件事，但是真实发生在眼前跟想象还是不同的，”赵岚笑了笑，“长安城以前在我的心中地位很特殊，至少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带着人就这样攻破长安城的城墙，然后将紫极宫围起来。”
　　“这些事情不仅你没想到，我估计杨竟宗也没有，”杨明心看着赵岚，“以后这些没有想象过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因为我们即将真正成为一个国家的掌控者。”
　　虽然华夏建立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在拿下长安之前，那种管理一国的真实感还是太弱。
　　或许只有兵临紫极宫前的时候，这种感觉才会异常的清晰。
　　杨明心知道，其实不仅仅是赵岚，华夏的所有人都需要经历一个这样的过程。
　　……
　　而此时，紫极宫中。
　　一队人马从陈旧的枯井中钻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其中一个年轻人捂住口鼻，谨慎地环顾四周，“这地方到底多久没有人来过了，蜘蛛网都十几层了。”
　　“按照何大娘的说法，起码十几年，”另外一个年轻人在确认了周围安全之后才开口说话，“这周围的建筑跟她描述的一模一样，除了更陈旧一些之外没什么区别。”
　　“试试看有没有埋伏？”最开始出来的年轻人说道。
　　“这周围的地面上都积了那么厚的一层灰，连半个脚印都没有，哪里有什么埋伏，”后来说话的那人敲了一下前面那人的脑袋，“快走吧，咱们得赶紧到达指定位置。”
　　两人上来之后，探查清楚了周围的环境，然后朝井中发出了信号。
　　这个点是绝对安全的。
　　与此同时，紫极宫中有很多地方都在重复这样的操作，有些地方经过探查之后确定有人埋伏，有些地方则是安全的。
　　等到中午的时候，杨明心这里已经收集到了完整的汇总。
　　白芷亲自将消息送了过来，“按照我们现在收集的情况，之前探索的三十四个点位中有十九个可以使用。”
　　“比我们之前想象中的多一些，”赵岚说道，“之后就按照原计划进行吧，估计会比我们之前预计的快一些。”
　　白芷在会议室坐下，说道：“现在他们正在寻找人质被关押的位置，预计今天晚上就能行动。”
　　“看来明天总攻的计划应该不用变动，”陈慕求一边喝水一边说道，“今日在城下之时我观察过，紫极宫的守军虽然号称两万，但是多为整合起来的残军，想必战斗力并不强。”
　　“这倒是在意料之内，”杨明心丝毫不觉得意外，“如今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无非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今晚顺利将人撤出之后，等到明日就可以一举攻破紫极宫了，其实紫极宫的防御并不算多么严密，对方大概也知道守不住。
　　两万守军，在华夏大军面前实在有些不够看了。
　　“准备商议入城的后续事宜吧。”


第126章 进攻长安（下）
　　十月初六, 深夜。
　　紫极宫中一片寂静，角落中，一些人影渐渐冒了出来。
　　这些都是这几天分批暗中潜入了紫极宫的华夏士兵。
　　“按照原定计划, 我们解救东边这几座宫殿中的人质, ”为首的小队长说道，“化整为零, 一个时辰之后在这里集合。”
　　“是。”众人压低声音应过之后, 三人一组悄悄离开了。
　　紫极宫的面积非常大，虽然现在到处都有夷人残军盘踞巡逻, 但是想要避开他们并没有那么困难, 这些穿着黑衣的士兵就这样暗中分散进入了紫极宫的各个角落，悄悄摸向各大宫殿。
　　杨明心并没有睡，而是站在营帐前吹风。
　　她静静凝望着不远处的长安城，夜色中, 这座代表着权力的城市一片寂静。
　　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最后的宁静。
　　……
　　与此同时，远在陇右的桑池正带着一伙人暗中埋伏在瓜洲城下。
　　韩杉搓了搓手，十月份的夜风相当寒冷，她的脸都被微微冻红了。
　　“桑池姐，咱们什么时候动手？”韩杉问。
　　“再等等, 这一轮巡逻马上就要结束了，”桑池手中拿着望远镜，“你的信号弹准备好了吗, 咱们开始动手的时候，你立刻发射。”
　　“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韩杉嘀咕着, “咱们明明观察了好几天了, 其实可以直接动手的。”
　　“要尽量减少伤亡, ”桑池头也不回地说道，“不仅仅是我们的伤亡，回纥那边的伤亡情况也要顾及到。”
　　“好吧，”韩杉郁闷地说道，“这伙巡逻的人走了，咱们差不多该动手了吧。”
　　桑池左右环顾，确定现在是偷袭的最佳时机之后，就放下了望远镜。
　　“都跟我来，”她低声对后面的人说道，“靠近城墙之后迅速爆破，爆破完毕之后第一时间进城。”
　　“是！”身后的士兵也都有些兴奋。
　　在寒风中待了这么久，他们都没什么耐心继续等下去了。
　　桑池带着人迅速冲了出去，韩杉躲在一边，看到他们迅速贴近城墙之后，朝着空中发射了信号弹。
　　伴随着一道异常的光芒一闪而过，一声爆炸猛地在城墙角落响起，桑池一边将面前被炸开的城砖搬开，一边示意跟着自己的人迅速入城。
　　远处，信号弹在爆炸声结束之后响起，桑池看在眼里，知道是那群回纥人也开始攻城了。
　　果不其然，另外一声爆炸在信号弹光芒消散之后出现。
　　双方同时从此城墙两边对瓜州城开启进攻。
　　城中的宁静迅速被打破，华夏士兵跟回纥士兵冲入城中之后，一方迅速占据军营，一方则占领了城主府。
　　瓜州的守军不算多，而吐蕃士兵的战斗力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尤其是在华夏的攻势之下，可以说是摧枯拉朽。
　　“这帮吐蕃人这么弱的吗？”占领军营之后，韩杉感到相当疑惑。
　　“吐蕃军队本身就没什么战斗力，”桑池倒是对这些吐蕃人的水平了解的比较多，“他们连这回纥人都打不过。”
　　“那他们是哪儿来的勇气趁机占据陇右这些州府的？”韩杉看着军营中投降的吐蕃人，“是打算捞一波就走？”
　　“大概吧，”桑池懒得思考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占据陇右，“总之按照这个进度，我们很快就能将陇右的几座城市收复了。”
　　“也不知道现在长安城那边怎么样了，十月初一开始的总攻，现在应该已经拿下了吧。”桑池望着长安城的方向，心中十分期待。
　　……
　　长安城，紫极宫中。
　　两个时辰的时间，足够这些已经将紫极宫的内部环境摸得一清二楚的士兵们打开宫殿，将一批批的人质通过安全的方式运出宫。
　　“这是第十四批了，现在一共是一千零二十七人，”白芷站在紫极宫外的一处隐蔽地点，听着下属的汇报，“目前比较容易撤离的这几片区域的人质已经全部撤出，剩下的地区我们还在努力。”
　　“知道了，还是以安全为重，”白芷说道，“将所有人全都撤出来并不现实，至少被留在了核心几座宫殿的人质，我们很难把人弄出来。”
　　这些人虽然没有被放弃，但是无论白芷还是其他人，都做好了没有办法保全的准备。
　　毕竟很难有事情能够做到尽善尽美。
　　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第三十批人到位。
　　“这是最后一批了，现在一共是一千五百九十三人。”下属报告着数据。
　　“能够撤离的都想办法撤出来了？”白芷问。
　　“是的。”下属再次确认过每一批次的信息，“剩下的人质都集中在主要宫殿区域，我们没办法靠近。”
　　白芷看了看天色，说道：“我知道了，接下来继续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这次人员撤离分为两个计划，趁着夜色进行的是人质撤离的计划，而在天亮之后进行的，则是保护计划。
　　之前身着夜行衣的士兵们从暗道中撤离出来，而一群身穿完整作战服装，携带武器的士兵开始通过暗道进入紫极宫。
　　等到太阳初升的时候，原本包围在紫极宫外的大军也开始了动作。
　　总攻开始了。
　　伴随着火器的鸣响声，一道道火光扑向了十分脆弱的紫极宫城墙。
　　作为宫城，紫极宫的城墙厚度相当有限，跟长安城外城的城墙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因此根本就无法抵御猛烈的炮火冲击。
　　所以不过半个时辰，宫城的城墙就在强攻之下轰然倒塌。
　　杨明心策马来到长安城中，看着这座十分熟悉的城市。
　　路过公主府的时候，她侧目看了一眼，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上次从这里离开的时候，还是个不知道未来在何处的公主，再次回来的时候，长安城已经掌握在了华夏大军的手中。
　　还真是时移世易。
　　白芷从一条巷道策马而至，见到杨明心之后说道：“从宫中撤离的人质已经抵达指定位置了，现在有两千人在宫中跟我们内外夹击，并且防止夷人将领逃离。”
　　“最好能抓到活着的主将，这样我们今晚的公审大会才有点看头，”杨明心望着已经被攻破的紫极宫，“人质的安全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尽量保护，但是混乱之中，估计难免有所伤亡。”白芷显得很无奈。
　　“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只能尽可能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杨明心知道那些被拘在核心区域几座宫殿的人质大概是很难全部保证安全。
　　白芷看着紫极宫，问道：“咱们之后还要以紫极宫作为皇宫吗？”
　　“哪里还有什么皇宫呢，只不过紫极宫是花了相当大人力物力财力修建好的，不能浪费，以后就改成华夏的办公场所吧。”杨明心对此早有打算，“办公场所之外的部分可以对外开放，我相信大家都很好奇皇宫到底是什么样子。”
　　“真是这样的话，我估计来参观的人肯定非常多，”白芷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到时候得收门票的。”
　　“你还真是无师自通……”杨明心一时语塞。
　　伴随着紫极宫最后一座宫殿被攻破，留守的几个夷人将领在逃跑之前被抓住了，现在都被押解在一旁。
　　只要人质撤离，其实打下紫极宫根本不用费多少力气。
　　剩下的人在主将被抓住之后就投降了，整个长安城的战乱就此彻底宣告结束。
　　杨明心策马从正门进入紫极宫。
　　其实她对前朝不是很熟悉，这里她也并不常来，只是看着这些熟悉的宫殿在夷人的管理之下变得有些衰败，才意识到长安城被占领之后，紫极宫大概是没有呗好好养护过。
　　“你们继续在这里善后吧，我去重华宫看看，”杨明心说道，“白芷，你陪我一起去吧。”
　　“好。”白芷也没有拒绝。
　　其实她现在也很想去重华宫看看，那是她生活了很长时间的地方。
　　“我是咱们中间最后一个离开重华宫的，”白芷站在重华宫的台基下面，仰望这座显然疏于打理的宫殿，“其实也没过去多久。”
　　“但是你再回来的时候，大燕没了，你也不再是宫中的女官。”杨明心笑了笑，之后开始拾级而上。
　　“你也一样，上次离开的时候还是大燕的平阳长公主，现在已经是华夏的主理，身为皇族，亲手推翻了自己的王朝，感觉如何？”白芷问她。
　　“我现在没办法用一两个词或者一两句话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杨明心站在重华宫的大门前，她转身看向熟悉的紫极宫，“但是我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重华宫中还是之前的样子，这里在被占领之后倒是没有遭到多大破坏，甚至像是被人专门保护了起来，不让人随便进入。
　　“这里很久没人来过了，”杨明心摸着桌子上的灰尘，“之后我还打算住在这里，以后在紫极宫办公总得有个住处。”
　　“我就不住在这里了。”白芷看了看四周，“我看上了金美人的枫林楼。”


第127章 百废待兴
　　杨明心知道这些家伙肯定不会再跟她住在一起, 大家现在都是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的官员了，还住在一起实在相当麻烦。
　　只不过他很好奇，让陈慕求这个前朝文官住进皇宫里, 他会是什么心情。
　　这件事倒是不着急, 现在先把长安城内部的情况稳定下来再说。
　　等到紫极宫中投降的士兵全都被收押之后，杨明心来到了紫宸殿。
　　“之后这几座前朝的大殿就没必要使用了, ”她对陈慕求说, “之后就改成开放式的景区吧，让大家都来看看皇宫是什么样子的。”
　　“你还真是舍得, ”陈慕求其实不是第一次听到杨明心这么说, “按理说，这可都是你家的财产。”
　　“我要是真的在乎这些，现在我就已经穿着皇帝的冠冕坐上去了。”杨明心显得十分无所谓，“后宫跟前朝分割开来, 我们之后就在后宫办公吧，正好里面有几座适合当做会议室的建筑，稍微改一改就能用，你们这几天公务忙完之后有空可以去看看自己喜欢哪里，之后就是你们的地盘了。”
　　“我住在后宫？”陈慕求罕见地沉默了。
　　“这里现在只是前朝留下的宫殿建筑, 哪有什么后宫，”杨明心笑了笑，“我们华夏可是一夫一妻制。”
　　“这倒也是。”陈慕求的心情还是十分复杂。
　　不过他没有在这件事上耽误太久, 而是说起了现在长安城中的情况。
　　“城中的各坊伤亡情况不大，在开始攻城之后他们大多关闭了坊门并且加强了防御, 现在统计过之后情况还不错, 只是城中的粮食缺口比较大, 正在紧急从洛阳城中调集。”
　　“回纥那边的粮食送到了吗？”杨明心问。
　　“暂时还没有, 刚刚出陇右，大约还要半个月。”陈慕求算了算时间。
　　“基本来得及，咱们江南一带的大棚今年收成还算不错，暂时能够维持，现在就看蜀地那边是什么情况了，算算时间，青岫他们也该进入蜀地了。”
　　“那边只怕会有人抵抗，”刚刚走进来的赵岚说道，“刚刚收到桑池的消息，瓜州拿下了。”
　　杨明心接过消息看了看，倒是不太意外。
　　“吐蕃军队的战斗力很弱，他们拿下瓜州之后可以继续清理陇右一带吐蕃大军，回纥跟我们的关系一直不错，在得知我们拿下长安城之后只会对我们更加敬畏，倒是不必担心他们会不会中途反水。”
　　现在整个华夏的情况都还不错，巴蜀以及西南一带的情况虽然暂且未知，但是已经无法影响整个华夏局面了。
　　“看来，我们是时候宣布彻底成为正统了。”陈慕求目光如炬，“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掌握的就是整个华夏。”
　　“上次开会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了，”赵岚站在一边看陈慕求，“你今天这副豪气干云的样子可一点都不符合的你的年龄。”
　　杨明心意识到这两人又快吵起来了。
　　“你们要吵等到下午开会的时候再吵，”杨明心赶紧制止了他们，“咱们现在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两人这才勉强停了下来。
　　杨明心有些头大的看着他们，觉得之后这几天的会议大概是不太好开了。
　　长安城破之后，城内和城外都开始了各项后续工作，杨明心看着堆在自己面前的各种议案，觉得相当头疼。
　　这可不是一座小城市，作为之前的京城，长安城负担了很多重要的任务。
　　比如杨明心正在找人抢救的刑狱案卷。
　　现在刑部大牢里面还关着很多不知道怎么进去的罪犯，有的看上去像是在夷人入城之后被弄进去的，有人像是之前就在，总之这些人的区分和界定十分费力。
　　其次就是长安城中的其他一些之前的衙门，这些衙门在大燕覆灭之前并没来得及将大部分东西搬走，在夷人入城之后遭到了一些损毁，现在各种卷宗都相当混乱。
　　之后就是原先户部那里数量庞大的户籍册子，这些都是统计华夏人口所必须的东西。
　　一个王朝的遗产远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很多，不管杨明心愿不愿意，这些大燕留下来的东西就堆在这里。
　　而现在华夏的大部分官员还在赶往长安城的路上，好在陈慕求经验丰富，带着一些通过选官考试之后分配到各个部门的官员们开始着手清理这些复杂的东西。
　　青岫则送来了消息，说是已经到蜀地了，但是这里的情况相当复杂，她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来搞清楚。
　　其实复杂的不只是蜀地，对于西南一带来说，大燕的变故对他们带来的影响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夷人并未来得及攻打到蜀地就被华夏军队拦住了，而华夏军队一直忙于收复中原地区，也没顾得上地处偏僻的西南。
　　“如果只是巴蜀一带，那么问题应该不算复杂，若是放眼整个西南，要做的事情就很多了。”杨明心将地图放下，“虽然说汉朝时习惯将这地方叫西南夷，但是放到现在可不能真的当夷人对待，这里的情况还需要多加探查。”
　　西南的情况暂时不明，倒是现在陇右一切顺利，桑池在拿下了瓜州之后，打算继续对吐蕃军队动手，以期在华夏将长安城以及周边的事情彻底解决之前将陇右彻底收回。
　　毕竟这地方对于现在的华夏来说攻打起来毫无难度。
　　至于郑江流等人所盘踞的边镇一带，则是现在最大的问题。
　　白芷的人手反复尝试，才勉强潜入了一部分，可见郑江流对自己现在仅剩的地盘防备的有多么小心。
　　如果强攻的话，对方肯定会继续以百姓作为人质让他们退缩，但是边镇可不像紫极宫这样容易被潜入，可见后续的问题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杨明心甚至想过了最卑鄙的办法，那就是给郑江流投毒。
　　如果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案，他们或许真的会考虑之中孤注一掷的方案。
　　毕竟人命是最重要的。


第128章 生命为重
　　接下来的几天, 是十分漫长的会议时间。
　　无论是有关西南的事情，还是尚未解决的陇右吐蕃，又或者是依旧盘踞在边镇一带的郑江流和夷人, 事情都需要解决。
　　除此之外, 就是华夏定都以及之后的各项安排，这些事情又要占据很长的时间商讨。
　　各地的参会人员陆陆续续赶到, 长安城也再次热闹了起来。
　　最后一场会议开完之后, 白芷神情恍惚的走在杨明心身边，一起回紫极宫里的住处。
　　“我怎么觉得这几天的会开的要比之前打长安城还惊心动魄, ”白芷揉了揉太阳穴, “他们都快吵的打起来了。”
　　“因为我们攻打长安城其实一点都不惊心动魄，”杨明心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每一场战争都一切顺利, 没有任何惊心动魄的地方。”
　　“为什么？”白芷不解。
　　“因为惊心动魄背后是生命的代价，”杨明心长叹一声，“哪怕是我们准备万全，这次攻打紫极宫还是死伤了一百多名人质，如果我们能够在攻打之前想到更好的办法将人质转移, 那么伤亡就会更小。”
　　“的确，在没有了太多人质作为掣肘之后，我们攻打紫极宫确实顺利了很多, ”白芷回想起了那几天的事情，“甚至我觉得没有遭到太大的反抗。”
　　“那是因为他们手里的人质在我们里应外合之下, 没有起到应该的作用, 所以这场战斗显得太过顺遂。”杨明心和白芷在石凳上坐下, “但是如果我们没能提前通过暗道进入紫极宫, 将人质撤离出来，那么这场战斗就会十分惊心动魄，甚至我们进攻紫宸殿的时候，都会有无数的人质被拖出来挡在我们面前。”
　　“这样的话，那些夷人将领说不定真的能在大量人质的掩护之下让我们束手无策。”白芷开始发散思维，越想越觉得惊心动魄。
　　这些夷人逃出去之后会不会在附近的村镇躲藏，然后以更多的村民作为人质，会不会一路上滥杀无辜。
　　这样的确足够惊心动魄，但是……代价是人命。
　　会有多少人死在这样的混乱之中呢，白芷算不出来。
　　但是她现在明白了杨明心的意思。
　　“看来，在攻打边镇的时候，我们要做好更全面的准备还行，最好是让伤亡人数降到最低。”白芷看着杨明心，“谋定而后动，将生命的优先级放在最前面。”
　　“没错，生命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可以开几十次会议，也可以吵上好几天，但如果这样能够减少伤亡，哪怕只是一两个人，都是值得的。”杨明心抱着会议资料，看向了紫宸殿，“不在乎庶民性命，是坐在黄金宝座之上的帝王会做的事情，因为他们认为这天下是杨家的天下，所有的臣属在他们眼中都只是待价而沽的财产，而我们不一样，华夏的每一个人都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所以我们作为这个国家的管理者，要做到的就是为人民服务。”
　　“我明白了。”白芷望着之前代表权力中心的紫宸殿，突然明白了杨明心为什么一定要将前朝的几座大殿当做风景名胜开放参观游览。
　　想要将所有人心中对于皇权的畏惧彻底打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之前所谓皇宫中最威严不可侵犯的地方，变成人人参观的风景。
　　久而久之，人们的思想就会发生转变。
　　皇帝不过如此，这就是杨明心希望所有华夏人能够记住的。
　　她很清楚，自己这种自上而下的改革最容易出现的情况就是民智未开根基不稳，随时容易导致复辟，所以在她做主理的这段时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解放思想。
　　但这会是个很漫长的工程，因为没有经历过自我觉醒的过程，所以这种引导不会那么容易。
　　杨明心更清楚一点，人会选择对自己更加有利的生活环境，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是华夏现在的体系给他们新的生活，那么为了保护现在能吃饱穿暖的生活，他们也会在有人想要□□的时候，冲上前去阻拦。
　　回到重华宫，杨明心找到了自己刚刚穿越来的时候，留在这里的涂鸦。
　　当时她很担心自己会不会在混乱中被夷人的士兵杀死，所以想过在重华宫附近修一个密道，以便自己跑路。
　　这东西终究还是没用上。
　　“以后也不会有机会用了，”杨明心笑着将这张纸烧成了灰烬，“平阳公主，你的一生不算顺遂，但是我现在替你做的这些，你知道以后应该也会开心吧。”
　　毕竟这位平阳公主是被杨竟宗生生气死的。
　　只是这个大燕，终究是被自己用平阳公主的身体，亲手推翻了。
　　……
　　十月二十，华夏宣布定都长安，成为了掌握这片土地的新政权。
　　杨明心任主理，赵岚和陈慕求还有另外三位官员任副主理。
　　官员等级结构全部推翻重建，撤三省六部，一切按照华夏的体系重新设置。
　　而第一批被任命的官员，很多都不在长安，而是在前往各地的路上。
　　官员制度确定之后，后续陆续发布了学校制度，选官考试制度以及种种涉及国计民生的大小事务，基本都是在江南一带形成规模之后，开始在整个华夏推广。
　　等到会议结束，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杨明心站在紫宸殿的广场前，抬起头看向那座熟悉的宫殿。
　　高大的台基周围再也没有守卫的士兵，太监宫女也彻底从这座宫殿中消失了。
　　只留下这座高大的建筑继续矗立在这里，记载这片土地上的过往。
　　她终于亲手将这一切变成了历史。
　　“我现在似乎能够感受到一些先辈站在□□城楼下时候的感觉了，”杨明心自言自语，“之前去旅游的时候，看着那座城楼只觉得是一座标志性建筑，但是对于真正经历过血与火的人，那座城楼上悬挂的两行字，分量该有多么沉重呢？”
　　她现在总算明白了。


第129章 巴蜀之乱（一）
　　青岫是在半路上收到自己任命书的。
　　作为新任的工业部副部长, 青岫感到压力相当大。
　　“你这是当上副部长了？”洛灵丘问。
　　“是啊，刚刚送来的任命，应该是为了方便我在巴蜀一带办事。”青岫将东西收好, 她现在还没功夫考虑自己这个副部长之后需要做什么, 因为眼前的事情其实就足够她头疼的了。
　　洛灵丘之前跟着桑池去了扶风劫走皇帝，之后就带着杨竟宗回了江南。
　　青岫知道她办事稳妥之后, 就从杨明心那里将她借了过来给自己帮忙。
　　洛灵丘这次也在官职安排之中, 只不过她不在工业部，而是分去了外事部做其中一个司的副司长。
　　“你怎么安排去外事部了？”青岫不太理解, “我还以为你要不然是安全部的, 要么是工业部的。”
　　“这个之前杨主理就问过我了，现在外事部是最缺少人手的，我就主动要求去了外事部。”洛灵丘走在她身边，“自从上次跟着杨竟宗回来之后, 我就在思考自己后续的发展方向，搞这些工业技术我不太擅长，经济贸易方面我也没什么经验，如果之后一直从事安全方面的工作，我又觉得跟我的理想不太一样。”
　　“所以你的理想是什么？”青岫十分好奇。
　　“还没出青楼时, 我的理想是活着出去，刚出青楼的时候，我的理想是解救跟我有一样遭遇的姐妹, 但是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我现在的理想是走遍这个世界, 看看一切我没见识过的东西。”洛灵丘望着远处的重重山峦, “既然我有了自自己选择的机会, 那么我一定要完全遵从我自己的愿望。”
　　“挺好的, 以后你可以去罗马，可以去很多地方，”青岫笑着说道，“到时候我这边的生意跟市场还得靠你慢慢开拓。”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想去经贸方面的部门吗？”洛灵丘奇怪地问青岫，“最后怎么跑到工业部去了？”
　　“还不是你杨主理忽悠的，”青岫咧了咧嘴，“她跟我说，现在华夏百废待兴，需要大量的工业建设，我是最有经验的几个人，一定要给她帮帮忙。”
　　“然后你就答应了？”洛灵丘下意识追问。
　　“其实我原来没打算答应，但是想了想现在到处都缺工业品，我手里这点货哪还有贸易可以做，还是先把工业基础打好再说吧，”青岫显得很无奈，“不过咱们现在更需要担心是巴蜀现在的情况，马上就要进入蜀地了，陆将军带着的五万大军速度比咱们慢很多，看样子咱们得先去看看情况了。”
　　“带着这么多工匠，可不太方便。”洛灵丘看了看他们的队伍，“咱们两个带几个人进去？”
　　“嗯，只能这样了，他们原地休整等着陆惊尘，”青岫算了算时间，“按照我们现在速度，应该刚好能在大雪封山之前赶到蜀地的几座城市。”
　　“不好说，现在已经是十月下旬了，”洛灵丘简单计算过之后说道：“就算是后续一切顺利，粮食也不可能在今年运出去。”
　　青岫没说什么，这本身就是在意料之内的。
　　他们负责的这批粮食，主要是用于明年开春之后到夏收之前支撑华夏粮食储备的。
　　到时候各种囤货居奇的牛鬼蛇神都该出来了，毕竟也不是所有商户的粮食都被收走了。
　　杨明心早早就给青岫讲过了什么叫做宏观调控，也告诉她粮食这种东西，只有储备足够充足，才能保证长治久安。
　　青岫深以为然。
　　“咱们从河池郡离开整整五天了，按照现在的速度，应该快到巴西郡了。”洛灵丘看着地图说道，“进入巴西郡之后，就是巴蜀这些官员的地盘，再往后到益州一带，就算是蜀地的核心区域。”
　　“蜀地只是我们这次要去的其中一个地方罢了，”青岫指着地图上西南一带的其他地区，“剑南道节度使现在是什么态度还不明确，更别说更往南的西南地区，黔州和安南一带才是最麻烦的。”
　　“五万大军，对付剑南道节度使手下的兵将应该是够用了，之后以益州一带作为根基再往黔州等地进发，这种事只是按部就班。”洛灵丘指着地图上那些情况未知的州府，“其实按照华夏现在的情况，这些人负隅顽抗丝毫没有意义，我觉得等我们拿下了蜀地之后，他们未必还会守着大燕的旧制不放。”
　　权力再动人，也比不上性命重要。
　　华夏军队如今势如破竹，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平日里安稳惯了的节度使兵能抵抗的。
　　郑江流手下的节度使军是因为靠近夷人的地盘，整日都处在战争状态，但是剑南道这些年十分安全，这些节度使军只怕是连战场都没上过一次。
　　蜀地富庶，明里暗里都是西南一带较为核心的区域。
　　拿下蜀地相当于擒贼先擒王。
　　杨明心的思路相当清晰，而青岫和洛灵丘也都猜到了她的想法。
　　甚至不光是他们，剑南道节度使方宏元其实也想到了。
　　“方大人，我们几个人手中可没多少兵将，若是华夏军队打过来了，莫说一个月，只怕是三五日都撑不住。”说话的正是巴西郡的刺史。
　　“你们在我这里哭了几天，难不成是觉得我能打得过华夏军队？”方宏元皱着眉头，“你们也不掂量掂量，长安城跟洛阳城是什么样的城防，又有多少守军，你们自己看看益州才多少人！”
　　“那咱们逃？”益州刺史也觉得完全不是对手。
　　“逃能逃到哪儿去，”巴西郡的刺史有些悲观，“除非离开华夏境内。”
　　“这倒是个好办法！”方宏元的眼睛亮了。
　　“啊？”益州刺史愣住了。
　　“咱们带着军队和粮食走，直接离开华夏，往南边走。”方宏元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既然这里容不下我们了，就去找个尚未开化的地方当土霸主去。”
　　“这样……似乎也是个办法。”巴西郡的刺史不是没想过这件事，但是他手中没有多少兵权，因此很难打定主意。
　　现在有了剑南节度使作为领头者，他倒是很想赶紧逃跑。
　　困守在这里迟早都是个死，郑江流那么强，手握三个节度使军阵不还是输得惨不忍睹。
　　他们跟郑江流比起来什么也不是，面对的却是更加强大的华夏。
　　这一场战斗根本不用打就知道谁输谁赢。
　　“我去联系黔州刺史和山南节度使，看看他们有没有一样的打算。”益州刺史思索片刻之后觉得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干脆说道：“粮食如果没办法全部带走，哪怕烧了也不能留给他们，这样他们没有补给，就算是到达了益州也没办法追击我们。”
　　“有道理，”方宏元已经开始思考后续的应对，“你们先去清点各自的兵马和粮草数量，尽快给我一个数字，我估计华夏的军队离我们大概不远了。”
　　……
　　前往巴西郡的路上，青岫跟洛灵丘讨论这些大燕旧臣现在会做出什么样的打算。
　　“我觉得他们很难负隅顽抗，”洛灵丘坐在马车上对青岫说道，“你看，蜀地虽然有天险，但是我们完全可以用炸药将他们守着的关隘直接炸塌。”
　　“你觉得他们会不会逃跑？”青岫突然福至心灵。
　　“他们能跑去哪儿？”洛灵丘这话说完就意识到了。
　　“不对，他们可以离开华夏的境内！”洛灵丘赶紧拿出地图，“如果西南这些节度使们都商量好的话，完全可以趁着我们还没到达的时候用时间差离开这里。”
　　“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他们很可能带着粮食和百姓一起离开这里。”青岫摸了摸下巴，“以咱们几个现在的行进速度，抵达的时候应该还能看到一些当地的情况，如果他们人跑了，咱们就要想办法去追。”
　　洛灵丘却觉得这很困难。
　　对方会选择逃跑，这本质上也是双方都能预计到的事情，算不上什么阴谋。
　　但是因为道路问题，入蜀的速度肯定不会快，所以对方一旦打了时间差，那么就算是猜到了他们的行踪，想要追上，大概也费劲。
　　现在华夏还没有那么多军队可以一股脑追出国界。
　　“等到了巴西郡再看吧，他们如果想要逃离，那就不会带走太多百姓拖慢速度，但是他们绝对不会把粮食留给我们的，所以现在最差的情况就是，我们到达蜀地之后，等待我们的是没有粮食但也没有守军的空城。”青岫习惯性地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现在就是看双方谁更快一些的时候了。
　　青岫算了算时间，他们这一行四五个人明天就能抵达。
　　“今晚不休息了，连夜赶路，现在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青岫揉了揉太阳穴，“咱们这杨主理还真是给我安排了个绝佳的任务。”
　　“你就别抱怨了，幸亏之前觉得事情或许会很复杂所以提前离开大部队打前站，不然咱们赶到的速度会更慢。”洛灵丘笑了笑，“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暴躁了。”
　　“当你被一堆事情缠绕的时候，性格也会变得越来越暴躁的，不瞒你说，杨主理还是公主的时候，我那时候跟着她相当谨小慎微，都不敢跟他开玩笑的。”青岫坐在马车上陷入了回忆。
　　“但是你现在就差敢直接指着鼻子骂她了，”洛灵丘拖着腮看青岫，“所以杨主理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你能够想象到的那种皇室公主，只不过她热心国事，所以经常会跟杨竟宗吵起来，但是杨竟宗这人十分刚愎自用，杨主理的建议他是一句也听不进去，甚至还把主理气晕过去了一回。”青岫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觉得有点恍惚。
　　其实也就是两三年之前的事，那时候自己走在宫里连头都不敢抬。
　　这世界变化的真是足够快。
　　“按你的说法，杨主理是突然变成现在这样子的？”洛灵丘好奇了起来。
　　“其实也不算，你知道主理被杨竟宗气晕那次是为什么吗？”青岫开始吊人胃口。
　　“你快说你快说。”洛灵丘十分好奇。
　　青岫揉了揉被她推搡的胳膊，笑着说道：“没想到你还喜欢听这些，那次是因为主理得到了边关异动，郑江流打算谋反的消息，结果告诉杨竟宗之后这货死活不愿意相信，结果主理就被他气的当场晕了过去。”
　　“这种大事，好像也难免。”洛灵丘想象着那样的场面，“之后主理就觉得指望杨竟宗那个大燕皇帝没有用，所以离开长安城自己想办法？”
　　“没错。”青岫打了个哈欠，“谁让大燕的皇帝太废物呢。”
　　反正死人是没办法出来跟她反驳了。
　　……
　　第二天清晨，青岫和洛灵丘就来到了巴西郡的郡城周围。
　　两人在山上找了个高地，暗中观察城中的情况。
　　“现在城里看上去还挺热闹的，我们应该是赶上了。”青岫说道，“要么就是这帮蠢货真觉得是我们华夏军队的对手，所以打算跟我们死磕到底。”
　　“进城看看吧，这样看不出来城里的具体情形，”洛灵丘说道，“只不过现在直接进去估计会被盘查，想个办法混进去。”
　　“这还不简单，换身衣服就能进去。”青岫倒是早有打算。
　　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个道士和两个坤道分别进了城。
　　“这还真不拦我们？”洛灵丘大为震惊。
　　“巴蜀这地方的道观很多，我来之前考虑过或许要混进城的情况，提前让白芷姐姐从益州的眼线那里弄了几张道士凭引以备不时之需，这是早就送过来的。”青岫说道，“现在咱们去巴西郡找华夏在这里的暗线。”
　　蜀地的眼线数量不是很多，因为之前华夏可以说是倾尽全力进攻洛阳和长安，现在又要考虑边镇的事情，这边的眼线都是早先还在江南一带的时候提前安排下去的。
　　“咱们在蜀地的眼线至今似乎也没送什么情报出来。”洛灵丘有些但心地问道，“会不会是眼线这边出了什么问题？”
　　“应该不会，”青岫摇了摇头，“白芷姐姐管理这些暗线很多年了，相互之间有完善的观察监督机制，并且还会不定期有专门查看暗线情况的人出没，所以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早就知道了。”
　　洛灵丘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她之前虽然跟着桑池处理过一些事情，但是桑池一般不会主动提起这些。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也简单，白芷姐姐负责的眼线的排布和线索收集，而桑池负责的就是暗线的安全问题，”青岫简单地给洛灵丘介绍了一些，“只是现在桑池这家伙领兵打仗去了，监察的暗线暂时交给了以前桑池手下的一个姑娘，叫做许鹤灵。”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洛灵丘有些奇怪。
　　“我估计你之后进入外事部，可能会跟她打交道。”青岫一边按照地址找接头地点，一边对洛灵丘说道，“海外各国的信息收集现在也是她在负责。”
　　“原来如此。”洛灵丘看着青岫拐进了一条巷道中，敲了敲一扇很隐蔽的木门。
　　洛灵丘发现她敲得很随意，不像是在对什么暗号。
　　“就这么随便敲敲？”她问。
　　“当然，这地方是不会被人发现的，”青岫说道，“你看门上镰刀锤头的图案，如果这里暴露了，图案就会换成一张哭泣的脸。”
　　洛灵丘再次受教。
　　很快，有人开门出来，警惕地看着她们。
　　“这是我的身份凭证，”青岫从腰间掏出了自己作为华夏人的身份证件，“我叫青岫。”
　　那人查看过证件之后才示意她们赶紧进来。
　　“现在蜀地到底是什么情况？”青岫知道时间紧迫，因此一进门就直接问起了现状。
　　“巴西郡的刺史正在暗中往外运粮食，”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他听到有人进来，就从院子里端着一些线报走了出来，“这些都是最近几天的消息，已经往长安传递了。”
　　青岫看过了最近巴西郡收集到的一些消息之后，心中有所猜测。
　　“这帮人果然是打算逃跑，”她将资料也交给了洛灵丘，“粮食是什么时候开始运走的？”
　　“三天前。”那人的回答简洁干脆。
　　“他们应该是要集中运到剑南节度使那边去。”青岫心中有所猜测，“其他几个州府的消息你们这里有吗？”
　　“暂时没有，蜀地交通不便，汇总各项信息的地方在益州。”那人说道。
　　青岫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看来现在想要得到全部的信息，只能尽快赶往益州。
　　“你们继续收集信息，对了，粮食是往哪个方向运走的？”青岫问。
　　“南门。”那人回答的速度依旧很快。
　　“走，我们现在就出去看看。”青岫带着洛灵丘很快离开了。
　　“这么着急？”洛灵丘出门后有些茫然。
　　作者有话说：
　　差点把这几章的标题写成巴蜀风云，一些剑三玩家的本能……


第130章 巴蜀之乱（二）
　　洛灵丘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紧张程度。
　　“咱们不问继续问清楚吗？”洛灵丘茫然地问道, “感觉你们刚刚好像说了很多东西，又好像没什么具体信息。”
　　“来不及了，他们的粮食运出去整整三天了, 我估计他们是好几个城市的粮食一起运走的, 如果他们的速度足够快的话，现在已经全部集中在益州了。”青岫十分着急。
　　如果这些粮食全都被运走并且集中在一个地方, 那么对方如果打算跟他们鱼死网破的话, 这些粮食估计保不住。
　　现在正是粮食相当紧缺的时候，如果这些粮食全都被付之一炬, 那么会造成怎么样的损失, 青岫根本不敢想象。
　　“蜀地的运输速度那么快？”洛灵丘顿时皱眉。
　　“进入蜀地虽然艰难，但是这几座城市之间都不算远，”青岫解释道，“而且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是, 得想办法把粮食全都拦住。”
　　他们的速度肯定会比运粮车要快，但是如何将这些粮食拦截在益州之外，难上加难。
　　“边走边想吧，”洛灵丘看着远处的城门，“实在不行, 咱们就把路炸了。”
　　“这的确是个办法，”青岫叹了口气，“但是这样会暴露我们已经来到蜀地, 我们的大军还在翻山越岭，咱们几个轻装简行所以来的快, 他们起码还要七八日才能到达。”
　　洛灵丘沉默了, 就他们几个人力挽狂澜, 实在有些困难。
　　但是不管行不行总得试试看。
　　“别紧张, 咱们还有最后一招，”青岫看洛灵丘满脸担忧，突然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蜀地的百姓也是我们可以发动的力量。”
　　“他们真的会愿意帮我们吗？”洛灵丘有些担心。
　　“其他时候我不敢保证，但是涉及到粮食，我反而有点把握，”青岫出城之后迅速寻找运粮车的车辙，“毕竟这些粮食也是蜀地百姓的命啊。”
　　洛灵丘有些理解青岫的想法，但是想不出她会怎么做。
　　只不过在洛灵丘看来，青岫跟之前她见过的桑池一样，行事颇为天马行空，但是往往有效。
　　难道这就是她们跟着杨主理学到的东西吗？
　　“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他们或许会走水路？”洛灵丘指着地图上偌大的嘉陵江，“反正如果是我，我肯定走水路，速度快很多。”
　　“我们带了多少炸药？”青岫突然问了个有些令人意外的问题。
　　“一共五百斤，”身后，一个道士打扮的青年说道，“现在都在马车上。”
　　青岫大概算了算，然后望向了江面上。
　　“按照现在的情况，我们想分别拦住各地的粮食已经没机会了，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渝州，那里是嘉陵江的下游，我猜测他们或许想通过这条江把粮食运往渝州。”青岫迅速规划着。
　　“渝州？”洛灵丘想了想，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
　　到了渝州，他们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进入黔州之后，之后或者躲进山里占山为王，或者想办法去南召国，有兵有粮之下都不是问题。
　　至于南召国，自从大燕衰败之后，南召已经隐约有些脱离藩属国的意思，但是华夏迅速崛起，他们的态度又暧昧了起来，似乎在判断华夏值不值得他们依附。
　　如果这次是整个剑南道的州府都有异动，那就说明黔州那边大概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了。
　　“咱们现在直接去渝州堵截？”洛灵丘问。
　　“那样只怕拦不住，咱们现在就出发，走水路去嘉陵江下游，找一个水道狭窄的地方，炸山堵水道。”青岫想出了一个迫不得已的办法。
　　“这样很危险，不仅我们很危险，水道被堵住之后上游水位上涨怎么办？”洛灵丘非常担心。
　　“我们堵不住全部水道，只是让船只无法通过罢了，上游肯定会受到影响，但是我们只要给后续的大军争取到十天左右的时间，一切就迎刃而解。”青岫算的明明白白，“他们人一到，就会处理掉那些堵住水道的石头，不会造成严重后果。”
　　洛灵丘思索了一会儿，意识到这是非常危险但无可奈何的办法。
　　对方打时间差这个策略本身就是阳谋，算准了他们没办法加快行军速度。
　　那么想要破解对方的阳谋，除了兵行险着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哪怕这个主意可能实在不算明智。
　　几人迅速回到马车上，朝着嘉陵江畔赶去。
　　……
　　相比起长江，嘉陵江的运力要弱上许多，不过船只还是相当多的。
　　青岫他们一幅道门装扮，只说是要去江上看看周围的群山寻个新道场，租船的船家就没有继续多问。
　　上船之后，几人全速前进。
　　“给陆惊尘那边传消息过去了，他们会尽快赶到，只不过指望他们走水路是没戏了。”青岫显得很无奈。
　　“其实这一路上也不会遇到什么阻碍，剑南道这帮官员一幅放弃抵抗打算逃跑的样子。”洛灵丘回头看了看巴西郡的郡城，“我估计这个刺史应该已经跟着运粮的船跑了。”
　　被华夏抓住，他们这些手里不干净的官员根本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他们才会慌不择路的带兵逃跑。
　　打不过就跑，这是个极其朴素的逻辑。
　　带着人带着钱带着粮食，跑掉之后他们说不定还能过上曾经那样逍遥法外的生活，所以青岫知道这些人逃跑之后，其实也没有感到太意外。
　　“你看前面江面上的浮沫，有些稻壳。”青岫目光如炬，看清楚了前面的漂浮物之后立刻对洛灵丘说道，“看来咱们的速度还算快，这些浮沫既然还在这里，那就说明运粮食的船还没走多远！”
　　“我们的船上除了咱们这几个人之外也就是一些火药，速度肯定比他们快，按照这个进度一定能追上，”洛灵丘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看来我们运气还不错，这个计划大概是能成功。”
　　船只快速在江面上行驶着，青岫已经开始关注江岸两边的山川走势。
　　这里的江面比较开阔，暂时没看到什么合适的地方。
　　不过他们的速度 并没有那么快在，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运送粮食的船只。
　　……
　　大约在江面上行驶了三天左右，青岫终于看到了平稳行驶在江面上的运粮船。
　　“这个数量，恐怕并不是全部的粮食，”青岫第一时间就得出这个结论，“看来他们还是有所防备，另外一部分估计走了陆路。”
　　“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现在能追上水面上的这部分已经算不错了，”洛灵丘看在眼里，“这种阳谋本身就没什么万全的破解之法。”
　　青岫叹了口气，虽然她心中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想到还有一半粮食有可能被运走，心中还是不太舒服。
　　“算了，先把这些粮食拦下来再说。”青岫很快恢复正常神情，“华夏初建这几年粮食相当缺乏，能够拦下这些也算是给长安城那边缓解压力。”
　　此处的位置距离渝州已经不远，青岫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山势走向，意识到按照现在的走势，前方应该有一处较为狭窄的水道，并且位于两山之间。
　　“这地方看上去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她在水系图上简单标注了一个地方，“对方暂时不知道我们追上来了，通过此处的时候必然不会过多设防。”
　　青岫和洛灵丘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件事风险很大，但是又不得不做。
　　现在他们就是在跟时间赛跑，根本没得选择。
　　一艘站着坤道的客船从运粮船周围经过的时候并未引起太多注意，青岫甚至装模作样的来了一声无量天尊，满脸写着世外高人四个大字。
　　其实她就会这一句。
　　船只从运粮船边上快速通过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之前选定的位置。
　　青岫按照运粮船的速度大致计算了一下，他们还有一天时间设伏。
　　“把船藏进山林里，之后我们分头行动，在两座山上分别设置炸点，”青岫对另外两人说道，“位置你们自己选择，都是技术人员，我相信你们的水平。”
　　“放心吧，炸座山的水平我们还是有的。”两个青年人拍着胸脯保证。
　　青岫这次出门带了很多技术人员，其中一部分是准备测绘这里详细地图的，另一部分则是准备逢山开道遇水架桥的，这两人就是其中的翘楚。
　　“行，那就交给你们了，倒计时十二个时辰，从现在开始算起。”青岫取出了一块表，“开始行动！”
　　那两人将一半的炸药留在这边，之后驾着船去了河对岸。
　　青岫跟洛灵丘先把炸药安置在安全的位置，之后开始在这座江边的高山上寻找炸点。
　　“想要将山石全都崩裂下来，这个炸点不太好选，”青岫站在山下说道，“我们时间有限，分头行动吧。”
　　洛灵丘明白她的意思。
　　这里的地质环境他们其实并不清楚，甚至山脉的走势也只是简单看了看，想要找到一个完美的炸点几乎是做梦。
　　所以现在只能放在摒弃一切的情况下选择能炸下最多山石的地方。
　　于是两人开始沿着河边分辨观察位置，青岫拿着望远镜看了很久，总觉得这次不管选什么地方都很难完全达到预期的效果。
　　“果然计划永远只是计划，具体情况永远跟预设的不一样，”她颇为无奈地记下了几个还能接受的位置，然后将本子收了起来，“总之我设想的那种情形大概是很难做到了。”
　　洛灵丘沿着山下转了一圈之后，得出了跟青岫差不多的结论。
　　无论他们在船上计划的多么完善，在现实面前总是只能选择一个凑合的答案。
　　于是等到两人重新汇合各自拿出本子的时候，都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青岫看过了洛灵丘的选点之后，跟自己选择的几个位置对比了一下，发现有两三个点的位置差不多。
　　“这三个点看上去没什么分别，”青岫在自己的本子上画了一个，又在洛灵丘的本子上画了两个，“就在这三个点里面选择吧。”
　　“那我觉得还是我这个点吧，”洛灵丘指了指自己本子上记录的一个比较平缓的炸点，“以咱们两个的体力，把炸药搬到这里是最省力的。”
　　青岫觉得她说得十分有道理。
　　“那就这里了，咱们现在就开始动手，”青岫把本子收起来，搓了搓手，“整整二百五十斤的炸药，全都运上去需要不少时间。”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行为其实就挺像二百五的。”洛灵丘默默说道。
　　“我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你说的也没错。”青岫无奈地看向江面，“但是我们这几个臭皮匠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没成为诸葛亮的四个臭皮匠连夜工作，将炸药全部安置在了选定的炸点上，并且将引线完全排布妥当，给自己留下了跑路的空间。
　　“到时候一点燃，我们就往反方向跑，”青岫把最后一截引线从橡胶管里面扯出来之后，看着一片树木还算稀疏的区域，“咱们一会儿把拦路的灌木什么的都清理干净，免得跑不掉。”
　　“有道理。”洛灵丘已经困得快要升天，但是想到自己的小命，还是连夜将逃生之路清理干净了。
　　这次的所有安排都是突如其来的，因此十分草率，所以他们只能在逃命的路径上多做准备，毕竟自己的性命绝对不能草率。
　　等到所有的事情准备完毕时，已经是天色破晓了。
　　“还有三个时辰，要么睡会儿？”青岫问。
　　“你能放心睡下吗？”洛灵丘顶着巨大的黑眼圈看她，“反正我不能。”
　　青岫当然也不能，于是两人只能等着运粮船的逐渐靠近。
　　这些运粮船一直都在匀速前进，因此抵达的时间跟他们预期的相差不大。
　　远远地，两人看到了运粮船正在靠近。
　　“整个计划里面，只有运粮船抵达的时间是没太大误差的，”青岫看了看表，“果然，只有数学不会欺骗我们。”
　　洛灵丘无言以对。
　　在倒计时走到尽头的那一瞬间，青岫一咬牙，点燃了引线的末端。
　　“快跑！”她对着洛灵丘喊道。
　　洛灵丘点燃了另外两根引线，然后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头也不回地朝着山的另外一边冲去。
　　人在逃命的时候，速度永远是最快。
　　青岫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直到听到一声剧烈的爆炸声。
　　伴随爆炸声而来的是大地震动的声音，她险些站不稳，赶紧扶住了边上的一棵树。
　　大约几分钟之后，另外一声爆炸声再次响起，青岫根据距离判断出这是对面的炸药。
　　“很好，我们跑得够快，”洛灵丘早就没力气了，此时正靠在一棵大树边上，“至少这边暂时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
　　她的声音混杂在山石崩碎的声响中，显得不是很清晰。
　　“我现在就希望我们的炸药威力足够大，能够将水道堵住一部分，只要能让运粮船过不去就行。”青岫一边喘气一边说道：“虽然我现在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达到这个效果。”
　　“绕开这座山去看看吧，”洛灵丘提议，“至少得搞清楚我们的成果如何。”
　　青岫正有此意，于是两人勉强站起来，然后步履艰难地绕到了另外一座山的后面，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等两人登顶的时候，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两座山上炸下来的山石好死不死地正好有一部分砸在了运粮船上，就像是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要攻击这几艘船。
　　更可怕的是，水道被堵住了，但是船只也被损坏了，有些船正在肉眼可见的进水。
　　青岫：……
　　“陆惊尘他们什么时候能赶到？”洛灵丘担心地问她。
　　“差不多后天……”青岫捂着脑袋，“这船不会沉了吧。”
　　“这种运粮的大船不会那么快的，现在他们被堵在水道上了，肯定会想办法修船，不然他们自己也上不了岸。”洛灵丘用望远镜观察那边的情况，“所以你可以放心，这船没有那么容易沉。”
　　青岫缓了口气，心中祈祷陆惊尘最好能加班加点的赶到。
　　“果然所有事情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望着一片混乱的江面，“不过目的总算是达成了。”
　　虽然是跟之前的计划有些不一样。
　　大概是青岫每天在心里念叨陆惊尘八百次，这位陆将军加班加点，在第二天中午赶到了。
　　由于提前收到了青岫的消息，所以他看到江上的场面没有太过惊讶。
　　“以最快的速度控制船上的人，然后将粮食全都运下来。”陆惊尘派遣手下驾驶着船只来到了那几艘沉下去一半的船附近，他们能够比青岫预想的快一些赶到也是因为在刚刚进入蜀地的时候就从渡口弄到了一批船只，因此走水路迅速赶到。
　　好在这几艘船上的粮食保住了。
　　等陆惊尘见到仿佛游魂一般的青岫和洛灵丘的时候，险些直接大喊军医。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的时候我其实正好从嘉陵江边上路过，要是嘉陵江知道我一直盯着江边的山看其实是在考虑能不能把山炸了堵住航道，大概会一道浪把我给淹了……


第131章 巴蜀之乱（三）
　　“你们两个现在这是什么情况？”陆惊尘问道。
　　“没什么, 也就是三天三夜没敢合眼，”青岫朝他摆了摆手，“看到你们来我就放心了, 你们的营帐在哪儿, 赶紧让我去睡一会儿。”
　　“你们赶紧去休息吧，”陆惊尘大概猜到了他们之前的情况, “后续的事情我去收尾, 我已经分了三千人走陆路去追那些被运走的粮食了，能不能追上就看运气了。”
　　青岫点了点头, 对方利用时间差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现在水路上的一半粮食保住了，陆路上的这些粮食只能尽力而为。
　　这世界上本身就没什么算无遗策的事情，所以青岫也没觉得太难受。
　　不过她这会儿也没能力再思考这些事，两人来到了陆惊尘准备好的营帐中, 沾上床的那一刻就睡得昏死过去了。
　　陆惊尘带着人将水路重新疏通，然后安排人开始将截获的粮食朝着长安城运转而去。
　　等到青岫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她捂着脑袋坐起来，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昏昏沉沉坐直身体，青岫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陆惊尘的营帐里面。
　　营帐外面有光透出, 看来是白天。
　　青岫缓了缓自己还有些发胀的脑袋，这才换好衣服走了出去。
　　营帐中有些忙碌，她先去隔壁营帐找到了刚刚睡醒不久的洛灵丘, 之后才去了陆惊尘那里。
　　“呦，你们俩总算醒了, ”陆惊尘打了个哈欠, 显然也是很久没睡, “正好, 替我盯一会儿，我也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青岫看着陆惊尘桌案上的信件，“我难倒是昏迷了好几天吗，这是错过了多少事？”
　　“那倒也没有，你就睡了一天一夜，”陆惊尘示意两人过来看，“这是前面刚刚送来的消息，说实在南召附近发现正在逃跑的剑南道节度使，他们带着不少粮食。”
　　“果然是朝着南召那边去了，你现在什么打算？”青岫问。
　　“还能怎么办，我已经派人去追了，咱们现在跟南召那边的关系本身就比较微妙，南召王未必愿意帮忙。”陆惊尘指了指沙盘上南召的范围，“而且这里的地势你们也是知道的，到处都是高山深谷，想要追到人只怕很难。”
　　“南召王那边还可以争取饿一下，”青岫想了想之后说道，“咱们华夏现在已经是大势所趋，南召那边如果帮我们拦住这帮人和粮食，之后也是跟我们谈判的筹码。”
　　“你们轻车简行过去的话，应该能在他们离开南召范围之前见到南召王，”陆惊尘看着沙盘沉思，“你说的这个办法我也不是没想过，也可以说现在这个局面我们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所以无论结果如何都得试一试。”
　　“没错，我们知道他们也知道，所以我得赶紧出发才行，”青岫叹了口气，“你给我分二十个人吧，人多了容易拉慢速度，但是人少了我估这山里的虫蛇猛兽能把我吃了。”
　　陆惊尘原本想让青岫多带一些人，但是考虑赶路的速度问题，还是作罢了。
　　于是她给青岫武装了大量的武器。
　　“人你不能多带，武器多带一些问题不大，”陆惊尘说道，“深山老林里面什么都有可能遇到，你们路上小心。”
　　“放心吧，这边就全部交给你了。”青岫一边研究地图一边说道，“希望我们赶到的时候这些粮食都还在，华夏现在百废待兴，一点粮食都不能浪费。”
　　陆惊尘没多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青岫跟洛灵丘再次出发了。
　　两人坐在马车上，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头疼。
　　“这里的地形实在太复杂了，”洛灵丘揉了揉太阳穴，“别说猜测他们怎么走了，我连咱们要怎么走都没什么头绪。”
　　“你这么想，他们可能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最终的结局很可能是我们双方谁也没有找到近路，所以全都走的是官道。”青岫指着地图上官道的位置，“只不过我们的官道也只延伸到南召之外，进入南召之后我们跟他们一样，都是两眼一抹黑。”
　　“你确定这条蜿蜒曲折的路真的算是官道？”洛灵丘有些质疑。
　　“我也不想承认这是官道，但是以前人运送粮食物资商品出入的时候一直都走的是这里，我估计这路不会好走。”青岫放下地图，“我突然意识到，我现在抱怨的这些不好走的路，以后都是我的工作范围。”
　　“你知道就好，”洛灵丘拍了拍青岫的肩膀，“逢山开道遇水架桥，你的担子很重啊。”
　　青岫看了看马车外根本就没有尽头的山间小道，感到十分头大。
　　以她对这周边地形的了解，想要真的修出一条方便人和马车快速行走的道路，大概需要很多年，尤其是他们现在所掌握的技术，想要在这些悬崖峭壁上修路实在有些困难。
　　“难啊……”青岫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
　　一路追了七八天，在快要靠近南召范围的时候，青岫果然发现了清晰地车辙印。
　　“果然，他们也没有研究出什么穿山越野的路线，毕竟性命是第一位的。”她蹲在车辙印旁边说道，“看这个印子边上翻起的泥土，大概是三天前。”
　　“差不多，以他们的速度，我们两天就能追上，”洛灵丘一边吃干粮一边说道，“但是两天之后，我们就要进入南召的境内了，要不要先给南召王送个消息？”
　　“不着急，这里距离南召王都还远得很，等我们弄清楚了他们这一行到底多少人带了多少粮食之后再跟南召王交涉，”青岫颇有经验地说道，“我要是现在就送去消息说他们带着大量粮食，谁知道南召王会不会直接半路上连我们跟他们一起劫杀了，然后甩锅到他们身上。”
　　能在乱世中当上国王的向来没什么简单人物，心狠手辣那是基本操作，这些人的脑子也比任何人都转的要快。
　　想要让对方感到忌惮不敢动手，又或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不能贸然形容，需要提前计划好才行。
　　洛灵丘思索了片刻，却没想到什么好办法能够一定保证他们的安全。
　　“这件事能做到什么程度，似乎只能随机应变。”思量完毕后，洛灵丘也觉得有些头大。
　　这里毕竟是南召，华夏军队就算想要赶到也要面对漫长的路程和天堑一般的山林。
　　在大家都不是傻子的情况下，南召王占据绝对优势。
　　“所以先追上去再说吧，”青岫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这一趟保证咱们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山路从进入南召之后变得稍微好走了一些，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已经从山地走到了高原地带。
　　虽然南召王都距离此处还很远，但是青岫已经感觉到了高原行动的不方便。
　　“上次杨主理跟我说高原反应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在跟我开玩笑，现在我算是知道了，”青岫费劲地爬回马车，“走路的时候是真费劲。”
　　“我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洛灵丘感到意外。
　　“主理说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反应也就不一样，你看跟咱们来的这几个，差距也相当明显。”青岫看着两个明显走不动的士兵，说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估计适应不了。”
　　两人也没有逞强，动作缓慢地往回走了。
　　现在的情况不算多好，其实青岫多少有些打道回府的打算了，但是这事情又不是全然没有转圜余地，因此她还是打算再做些最后的努力。
　　进入高原之后，行动速度慢了不少。
　　不过也算是有些好消息，那就是对方的行动速度也满了下来，原因很简单，他们的人也产生了高原反应。
　　虽然青岫不是很确定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这个词。
　　“车辙的痕迹越来越清晰了，看样子明天我们就能追上，”青岫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个海拔，“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带了多少人，看车辙痕迹跟生火做饭留下的灰坑，应该不会超过三千人，他们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只带这么点人往南召跑。”
　　“也许是因为他们带不走更多人了，”洛灵丘猜测着，“毕竟现在还愿意跟他们走的人本身就不多。”
　　青岫也是这么猜测的。
　　半夜里，两人摸到高处，远远用望远镜看到了对方的营帐。
　　“从营帐看来，差不多就是三千人左右，运粮车一共是一百六十辆，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青岫仔细看过之后说道，“以咱们现在带着的这□□和火器，几乎没办法对付他们。”
　　“这个粮食数量也足够南召王心动了。”洛灵丘想到的是这方面的问题。
　　两人看过现状之后，都知道这件事应该是很难成了。
　　“可惜了，这么多的粮食。”青岫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也没什么办法。
　　就在她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
　　青岫和洛灵丘愣在了当场。
　　“什么情况？”两人几乎同时举起了望远镜。
　　远处的军营现在一片火光蔓延，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烟雾，根本看不清楚营帐现状，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些突然的爆炸就是发生在营帐中。
　　“这是咱们华夏的武器啊，”青岫很快辨认了出来，“好几个型号都是我看着生产出来的，这是什么情况？”
　　她现在一头雾水。
　　南召不肯能拥有华夏的武器，毕竟这种高精尖装备华夏军队是不会随便给别人的。
　　那就意味着前面拦截的是华夏的军队？
　　难倒陆惊尘研究出了什么天降神兵的方法？
　　思考了一下这几种可能性，发现全部一一排除之后，青岫挠了挠头，感到十分困惑。
　　“咱们绕过去看看吧，”洛灵丘也跟着排除了所有可能，于是提议道，“反正咱们在高处，从山梁上绕过去应该就能到他们的位置。”
　　因为不知道是敌是友，洛灵丘也没有用敌人这样的词。
　　青岫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于是两人趁着夜色从山梁上朝着远处走。
　　这里的海拔比较高，因此山梁上虽然没有树木用来隐藏身形，却比较好走。
　　两人的速度都不算慢，但是绕过山梁，一边看着军营被攻破，一边走到对面的时候，天色也微微发亮了。
　　“差不多到了，让我看看到底是谁。”青岫站在高处看了一眼，意外地发现这伙军队中不仅有华夏士兵，还有一些回纥打扮的士兵在后面跟着。
　　“这是回纥人？”洛灵丘辨认了很久才不确定地问道。
　　她不是很能分辨出西域诸国和各种夷族的民族。
　　“没错，我见过他们的商人。”青岫倒是十分确定，“这个组合，那就只能是桑池了。”
　　“桑池？”洛灵丘有些不可置信，“她现在不是应该在陇右一带吗？”
　　“估计是从甘南绕过来了。”青岫已经大概猜出了一些他们的行进路线，只是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确定了这是自己人之后，青岫的胆子就大了很多，她几乎是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华夏的军营前。
　　两人的到来当然引起了注意，不过青岫随身带了身份证明。
　　于是她顺利的见到了桑池。
　　此时，桑池正在跟韩杉商量怎么把这些粮食运回去，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了青岫带着洛灵丘进来。
　　“你们这么快就到了？”桑池十分意外。
　　“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青岫显然更加意外。
　　“这就是通讯太慢的坏处，”桑池从地图前离开，拉着青岫在一边坐下，“我是大概半个多月前收到的消息，那时候我处理好了吐蕃跟回纥这边的事情，准备出使南召，刚走到甘南一带，就收到了消息支援你，于是我立刻就要给你传信，结果这一代海拔太高，我们带着的信鸽全都出问题了，消息送不出去，就只能派人骑马去送，结果他们进山之后迷了路，后来还是我们派人搜山找出来的。”
　　“那之后你们是怎么办的？”青岫十分好奇。
　　“还能怎么办，想办法绕路去找了陆惊尘，结果他说你们追出去了，我估计一时半会是联系不上你，就只能想办法在这里拦截了，毕竟这可是一百多车粮食。”桑池说完之后显得很无奈，“我是没想到你们的速度那么快，居然已经追上来了。”
　　“其实就只有我们几个人追上来了，原本是打算找南召王再商量商量，看看有无转圜机会，没想到就遇到了你们。”青岫也感慨于通讯不便。
　　尤其是在这样地形复杂的地方，两人完全没办法互通消息。
　　“这都是以后要解决的问题，”洛灵丘说道，“所以你们跟南召王打过交道了？”
　　桑池愣了一下。
　　“打什么交道？”她有些不解，“我们直接打到他王都了，你可以理解为，现在没有南召王了。”
　　“直接打到王都？”青岫皱眉，“是南召王不同意我们的议和条件？”
　　“主理的意思是，这地方迟早是要拿到我们手里的，与其作为藩属国跟我们剪不断理还乱，不如趁着这次的机会以追杀叛徒为借口，顺便将这地方彻底拿下。”桑池将杨明心他们开会之后的结果告诉了青岫。
　　青岫想了想，觉得确实有道理。
　　“而且主理说了，这一带有一些相当重要的矿物，虽然我们现在还没能力开采，也没有用到这些东西的地方，但是以我们技术发展的速度，迟早是要用上的，所以需要未雨绸缪，将黔州南召这些地方全部纳入我们的版图。”桑池补充道，“所以我虽然是打着议和的旗号来的，实际上一进入南召的地盘就兵分两路，一边来这里支援你，另外一边攻打南召。”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长安那边果然对他们这里还是留有后手的，只不过正如桑池所说，由于通讯不畅，很多消息她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得知。
　　不过这些粮食现在终于不成问题了。
　　“南召王现在正在撤离，我们打算等到陆惊尘的人到了之后整合一下队伍乘胜追击，主理的意思是，这一次彻底将南召的问题解决，不给我们的后代子孙留下隐患。”桑池将杨明心送来的正式命令递给了青岫，“你们的任务就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再继续吧，到时候要做得事情还有很多。”
　　“别的事情可不归我管，我现在只想修路的事，”青岫指了指营帐之外，“否则我们很难在大雪彻底封山前将粮食全都运出去。”
　　这里海拔较高，此时已经相当寒冷，山上也有了积雪，不过勉强还能通行。
　　等到十二月份的时候，这路就彻底没办法走人了。
　　“我觉得现在已经有点晚了，”桑池搓了搓手，“按照现在这个温度，我们想修路也很困难。”
　　“问问长安那边吧。”洛灵丘给出了建议。
　　作者有话说：
　　9


第132章 边镇风波（一）
　　实际上, 现在问长安那边的意见也来不及了。
　　消息一来一回需要不少时间，估计消息还没回来就先大雪封山，因此现在的情况是, 他们只能自己考虑如何解决。
　　“唯一的办法, 现在就开始加班加点往下运粮食，在大雪封山之前能运多少算多少, 陆惊尘的人正在往这边赶, 他们在半路上接替咱们运下去。”青岫给出了最后的方案。
　　在没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桑池当然对此没什么意见,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下旬, 必须得抓紧最后的时间才行。
　　说干就干，桑池迅速叫人过来开会，根据现在粮食数量和周边地形情况确定了运粮方案，然后一边将运粮车往山下运送, 一边以最快的速度联系上陆惊尘，将他们的计划告知对方。
　　“陆惊尘分一部人押送粮食到蜀地，之后就跟其他的粮食一起转运到长安去，他带着剩下的人来支援我们，”桑池安排完之后说道, “现在的战况还算稳定，我们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整，等待运粮出去的人回来。”
　　“所以你们这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岫在一切安排完毕之后才问起了桑池，“吐蕃和回纥现在都是什么状态, 你们又为什么突然攻打南召？”
　　这些都是在她离开长安之前没听过的事情。
　　“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 我最初跟回纥联手拿下了瓜州, 之后有接连拿下了几座吐蕃人占领的城池, 这时候回纥人对我们华夏的战斗力有了清楚的认识，而主理那边也顺利的拿下了长安城，眼见天下是我们的了，这些回纥人帮我们对付吐蕃人的时候更加上心，吐蕃人那点战斗力你是知道的，以前的边军都能随便把他们收拾掉，更别说我们了。”桑池拉着青岫来到自己的营帐中详谈。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因此桑池不会对青岫有所隐瞒，但是她所说的这些事情并没有让洛灵丘来听。
　　这其中还是涉及到了一些秘密的。
　　“所以你们是从吐蕃一路打过来的？”青岫颇为震惊。
　　“我们刚到甘南一带，吐蕃就投降称臣了，但是主理那边的意思是，吐蕃这地方能够在战乱时候反复，将来也未必会一直跟我们华夏一条心，因此不如趁此机会彻底将他们消灭，但是白芷姐姐那边收到了从南召传来的消息，说是南召王暗中跟剑南道节度使勾结，意图收容他们，所以让我先来这边接应你们。”桑池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青岫。
　　“那现在吐蕃那边怎么办？”青岫有些茫然。
　　“回纥派来跟我们交涉的那个王子带兵去了，说起来这帮回纥人也挺有意思的，他们自愿并入我们华夏，并且以后全部听从华夏管理，只有王室保留名义上的待遇。”桑池说起此事也觉得十分神奇，“虽然主理他们对是否保留回纥王族待遇这方面还有些争执，但是大方向是答应他们。”
　　“总觉得怪怪的，”青岫皱了皱眉，“这样岂不是后患无穷？”
　　“按照主理的意思，他们的王室待遇只保留五代，等到五代之后彻底取消，不过这方面内容他们还在聊，主要是这些回纥人很清楚，他们就在我们华夏的势力范围，我们只要想打，他们跟吐蕃没什么区别，因此他们才这么主动，想要给自己后半辈子换一个衣食无忧的保障。”桑池倒是看得透彻。
　　青岫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如果只是保障五代的王室待遇，其实也没有多少年。
　　现任回纥王五十多岁了，几个王子公主大多在三十岁左右，王孙这一辈的也有十岁上下，从王孙这一代再往下算两代，不过是几十年的事情。
　　“如果他们老老实实的享受生活，那么确实还能吃穿不愁百年。”青岫算了算觉得维持他们的待遇也花不了几个钱，就没再纠结这件事，而是说起了南召这边的事情。
　　“其实说起这个还挺好笑的，你知道我们从甘南绕过来的时候发现了什么？”桑池突然笑了起来。
　　“不会是南召王派人在这里埋伏他们吧，”青岫先是愣了一下，突然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我们之前在路上的时候就在想会不会发生这种事。”
　　“你猜对了，”桑池从自己桌子上取出了一份南召王的诏书，“这是我们将他们全部灭掉之后发现的，南召王要求他们把粮食全都吃下来，人的话，不留一个活口。”
　　虽然说这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亲眼看到南召王诏书的时候，青岫还是觉得人心险恶。
　　“果然，哪有什么朋友，只有利益是永恒的话题，”青岫长叹了一声，“接下来咱们彻底将南召拿下？”
　　“没错，南召王根本就没打算跟我们好好和谈，拿到消息之后长安那边就紧急开会得出了结论，”桑池靠在椅子上，“所以我们要趁着一无所有的时候把能打的仗都打了，免得国家发展起来之后被太多事情牵制住手脚。”
　　“这倒也是，现在的华夏百废俱兴，我们趁机拿下南召是最好的时候。”青岫惯于搞工业建设，当然明白长安那边的意思。
　　不过两人都很清楚，将南召这一带拿下之后，后续需要处理的问题远比现在看起来的要多。
　　“西南的夷族太多了，到时候想让他们全部归化是个漫长的过程，就跟我们要在这里修路一样漫长。”青岫看着地图，“我现在算是明白主理经常念叨的那句话了，打下华夏这片江山容易，想要将这么广阔的土地建设好，可没有的那么简单。”
　　“慢慢来吧，咱们现在才多大岁数，有的是时间。”桑池笑着说道。
　　至少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
　　十二月初一，晴。
　　长安城中下了雪，杨明心站在重华宫门口看雪，顺便听自己的秘书告知今天的行程。
　　秘书姓邱，是个再就业的宫廷女官。
　　长安城收复之后，关于紫极宫以及其他皇家宫苑中留守的太监宫女如何安置成了难题，经过几次会议，终于定下了他们未来的归属，愿意自行离开的自然是给与一定费用遣散安置，并且联系当地协助接收，至于那些无家可归或者因为各种原因不愿意离开宫苑的，华夏集中组织了一场秘书选拔考试，所有宫中的女官内监只要识字都可以参加。
　　而通过考试者就被聘用为各大政府机构的秘书。
　　至于没有通过考试的，华夏则安排了就业培训，为他们未来的生活提供方向。
　　邱晴就是其中一名通过了考试的女官，因为成绩优异，被分配到了杨明心这里，作为她的秘书安排一应日程。
　　只不过杨明心虽然不认识邱晴，但是邱晴却认识她。
　　因此她时常有些恍惚，觉得大燕是不是还没亡，而她眼前这位依旧是大燕后宫中那位妃嫔人人都恐惧的平阳长公主。
　　不过接触过一段时间之后，邱晴还是逐渐适应了自己现在的新身份。
　　首先，秘书只负责安排日程和协调时间，不需要负责生活上的事情。
　　其次，她每天上下班的时间是固定的，下班时间不住在宫里。
　　最后，如果加班的话，她除了基本工资之外还会有加班费。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一点大概是，没有人会将她当奴婢使唤，也没有什么繁琐的礼仪程序，她要做的就是完成工作任务。
　　邱晴在走神中汇报完了今日的行程安排。
　　“辛苦了，这么冷的天，你又得跟着我跑一天，”杨明心拿过日程看了看，“好在今天下午不忙，中午你陪我回来就不用跟着了，好好休息一下。”
　　“好。”邱晴笑了笑，然后去安排一会出门的车马。
　　杨明心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感到久违的轻松。
　　其实邱晴刚来的时候还是有些习惯改不掉，现在总算都纠正的差不多了。
　　到会议室的时候，白芷来得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你今天怎么来的那么早？”杨明心有些意外。
　　“还不是因为边镇的事情，”白芷这段时间基本没好好休息过，四面八方消息汇聚一堂，让她相当忙碌。“现在范阳那边的情况可不怎么好。”
　　“青岫和桑池都怎么样了？”杨明心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之后问。
　　“他们那边一切顺利，我们刚收到的消息，两人已经成功汇合并且将粮食全部拦截下来，正在想办法往长安这边运送，南召大军溃败正在逃跑，他们打算等陆惊尘的军队赶到之后乘胜追击。”白芷打了个哈欠说道。
　　“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杨明心知道后续不过是些收尾的工作，“现在我们的重心可以完全转向边镇，这段时间的准备工作做了很多，是时候对他们动手了。”
　　“让一切结束在新年之前？”白芷问。
　　“这只是我的想法，能不能实现就要看之后了。”杨明心看着挂在前方的地图，“至少今天的会议结束，我们会有个比较具体的方案。”
　　“我知道你们还是想商量出来一个百姓死伤最少的万全之策，但是根据现在的局势，很难。”白芷当然知道杨明心在想什么。
　　这事不只是她在想，这么长时间始终没对边镇动手，除了稳固当前局势完成华夏的部门架构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处理方案。
　　当然，这段时间他们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边镇几座城市周围都在做一个掘进的工作，目的就是挖通前往城墙下的地道。
　　这项工作倒是一直进展的比较顺利，因为华夏这边掌握的机器能够支持他们在较深处掘进，哪怕是靠近了城墙，守军在高处也看不出来。
　　只是这样的掘进工作想要延伸到城中就很难了，毕竟城市中的建筑非常密集，也比较容易被人发现。
　　会议开始之后，杨明心先听了其他人所讲述的现状。
　　“根据目前的情况，其他方案基本上都可以排除了。”杨明心听完之后笃定地说道。
　　这次参会的人不多，只是他们高层中的一个小型会议，目的就是为了商讨进一步对策。
　　“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依旧是我们现在正在缓步推进的，”赵岚说道，“大部分暗道都已经修到了城墙下，随时可以安放炸药。”
　　“同时对所有的城墙进行爆破，这算是没办法的办法，”杨明心也显得很无奈，“这样做其实无法完全保证城中百姓的安全，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应该很难拿出更好的方案了。”
　　如果科技再进步一些，就会有更多的选择，但是以目前华夏的技术水平，他们这些人再开一百次会议也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做，”陈慕求沉吟片刻，“这件事情拖得越久就会越复杂，而且临近年关，我们也需要一场大胜作为华夏的新年贺礼。”
　　白芷捏着手中消息，知道这次的计划就这么定下来了。
　　于是她将青岫和桑池那边的消息顺便告知了众人。
　　“如此看来，西南一带还算顺利，虽然后续事宜需要徐徐图之，但这些番邦的问题算是彻底解决了。”陈慕求听完之后说道，“这些夜长梦多的事情，在我们手中处理干净是最好的，以免给后世子孙留下太多需要处理的麻烦事。”
　　无论是西南还是吐蕃，甚至是北边的其他夷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大家都明白，与其跟对方维持不稳定的利益交换，不如直接拿到手中然后进行民族融合。
　　杨明心看多了这样的历史，因此从一开始做决策的时候就没打算过心慈手软。
　　“等到边镇的事情解决，北上平乱就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就真的是四海平定了，”赵岚放下手中的资料，显得轻松了一些，“虽然在这之后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我担心，但是一个和平统一且稳定的华夏，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想要发展，没有稳定的环境是不可能的，杨明心当然知道赵岚的意思。
　　“正好这次会议还有些时间，我就简单说一下之后的大方向，”杨明心看着其他几人，“咱们这些人都是知根知底，我就不打什么官腔了，边镇的事情虽然还没结束，但是咱们作为顶层设计者需要开始考虑后续的事情了，科技发展、经济建设、民生建设、文化教育、对外贸易、外交问题，这些都是我们从现在开始需要为华夏考虑的内容，也是我们之前做过，但是没有在全国范围内展开过的各种尝试，等到新年到来的时候，我们至少要有一个对未来的总体规划，其中的问题很多，或需要开很多次会议来商讨，总之大家需要开始转变现有的思想了。”
　　陈慕求笑了笑，摸着胡须说道：“这阵子总是在说这些事，打江山容易，但是想把这片土地建设好很难，这道理我们都懂，不过你说得对，我们这些人不能继续将思维沉浸在战争上了，平定边镇和北方夷族对于我们来说只是方式和时间问题，有了总体方案之后，就该让执行者们去思考具体的对策。”
　　白芷靠在椅背上，突然想起了什么，坐直身子看向杨明心。
　　“主理，说起未来的事情，我突然想起来你上次说的那个罗马小孩的身份我搞清楚了，他还真不是什么商人家的孩子，是罗马一个大贵族家族的人，如果想要打通跟罗马之间的贸易，那么这个孩子的确是个不错的纽带。”白芷说道。
　　“罗马帝国？”赵岚似乎想到了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帝国相当好战，我们主动跟他们交流，他们真的会愿意跟我们贸易？”
　　“他们愿不愿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愿不愿意，只要我们愿意，那么把他们打服了一样可以进行贸易。”杨明心对罗马帝国军队的战斗力心知肚明，如果大家都是古代人，那么以之前大燕军队的战斗力未必能大获全胜，但是以现在华夏军队的战斗力，对方啥也不是。
　　“那片大陆上有什么很值得我们得到的东西吗？”赵岚不解。
　　“当然有，而且有很多，”杨明心笑了笑，“而且不仅是这片大陆，世界地图你们都看过的，虽然我们现在还没办法越过重重大洋，但是等到技术成熟的时候，美洲这片丰饶的土地我们绝对不能错过，这里只有一些原住民居住，但是有无穷无尽平坦的沃野，只要得到这些土地，华夏就永远不需要担心粮食的问题。”
　　“教化土人，教导他们耕织，再将粮食运回到我们华夏保障我们的生活，”陈慕求捋了捋胡须，“当地土人获得了文明开化和经济发展，不再茹毛饮血，我们获得了粮食，大家各取所需，互利互惠，确实不错。”
　　作者有话说：
　　8


第133章 边镇风波（二）
　　范阳城外, 风雪不停。
　　腊月的风十分寒冷，一群人躲在城外的山坡上，遥望着远处的范阳城。
　　“这天气真是够冷的, ”楚庭跟两个副将一起站在最高处, 用望远镜观察下方的情况，“炸药现在安置的怎么样了？”
　　“将军, 炸药全部到位, ”一个耳朵都冻红了的年轻人说道，“咱们真的是今天晚上进攻？”
　　“嗯, 按照白将军的计划是这样的, ”楚庭搓了搓手，然后对着那个耳朵红透了副将说道，“你赶紧把帽子戴上，这天气是真的能把你这双耳朵冻掉。”
　　副将胡胥吓得赶紧将头盔戴好, 这才感觉自己已经失去知觉的耳朵冻得生疼。
　　“现在就是这个温度了，夜里岂不是更冷，”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现在城里的那帮守军是什么情况。”
　　楚庭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几人继续站在高处观望城中的情况。
　　楚庭是新近被提拔上来的将领, 年纪三十出头，但是对新型武器适应的速度远比其他将领要快，在指挥方面也有一些自己的心得, 因此被白将军提拔上来做了将领，这次边镇几座城市同时开战, 偷袭范阳城的任务就交到了他的手上。
　　胡胥跟方白都是跟着他很久的副将, 现在也跟着他一起完成偷袭任务。
　　只不过这次的任务实在重要, 他心里多少有点紧张。
　　方白拿着地图过来的时候, 发现楚庭的情绪不对。
　　“楚哥，你别太紧张了，今天的偷袭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也演练了许多次，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方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炸点的分布图，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还是按照预定时间点火。”
　　“我再看一看，”楚庭其实知道不会出什么问题，但还是忍不住拿过地图详细检查了一遍，“这次咱们的任务相当重要，只有今晚偷袭成功了，才能保证明天大军攻城不会出现问题。”
　　“你这句话今天起码重复一百多遍了，”胡胥在一边说道，“我觉得你要是再紧张下去，就算是没问题也能被你念叨出问题来。”
　　“闭上你的乌鸦嘴，”方白瞪了他一眼，“这种时候了，说话吉利一点。”
　　胡胥切了一声，显得不是很在乎。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说了，”楚庭被他们搞得心烦意乱，干脆说道，“距离预定时间不远了，都做好准备。”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今晚的战斗十分重要，他们都很紧张，生怕出什么问题。
　　夤夜时分，一行人屏息凝视着远处的范阳城。
　　城下一片寂静，就如同每一个寻常的夜晚。
　　楚庭看了看时间，最后一次深呼吸。
　　“准备点火。”他对胡胥和方白说道。
　　两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听到楚庭的命令之后，就带着两队早已站在后面待命的士兵，离开了现在埋伏的位置。
　　楚庭闭上眼调整了一下呼吸，再睁开眼时已经十分平静。
　　今晚边镇三城同时开战，不容有失，一旦出现一点失误，代价就会是成千上万百姓的性命。
　　这个担子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更加谨慎。
　　胡胥和方白带着人将掩藏在城外数里处的隐蔽引线点燃，之后就站在那里等待消息。
　　按照预定计划，他们在城墙爆炸之后，第一时间带人冲进去。
　　而两人的分工完全不同，胡胥负责以最快的速度占领城中的重要机构并且干掉敌军，而方白的任务则是第一时间撤出城中百姓。
　　相对来说，方白的任务更加困难一些。
　　“还有五分钟就要爆炸了，”胡胥这时候也有些心里打鼓，“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只要你这个乌鸦嘴老老实实闭嘴，就不会有任何问题。”方白恨不得给他一拳。
　　胡胥看了看时间，又看向了城墙。
　　“最后三分钟了，大家都做好准备，城墙坍塌之后，我们第一时间冲出去。”他再次叮嘱过身后的士兵，就进入了沉默中。
　　方白并没跟他说话，只是目光死死盯着范阳城的城墙。
　　两人的沉默维持到了最后的三十秒。
　　“都准备好！”方白突然说道。
　　胡胥的呼吸节奏被他打乱了，但是现在也没心思骂他。
　　最后十秒，胡胥在内心计算着时间。
　　“三，二，一！”他不知不觉将最后三秒的倒计时念了出来。
　　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爆炸声铺天盖地而来，刺目的火光霎时间从地面之下升腾而起，将整座城墙彻底吞噬。
　　“上！”胡胥大喊一声，之后率先冲了出去。
　　这场偷袭他们准备了很久，现在是真正战斗的时候了。
　　楚庭站在高处观望着城墙的周围的情况。
　　炸药爆炸之后，城墙瞬间坍塌成了废墟，四面城墙崩塌的同时，城中却显得有些安静。
　　他心中一惊，难道是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楚庭心中十分不安，只是现在硝烟太过猛烈，他暂时看不清楚城中的情形。
　　“将军，按照预定时间起爆，我们是否发射信号？”身边的士兵问。
　　“发射一切顺利的信号。”楚庭冷静下来，开始按照原计划行事。
　　……
　　范阳城外三十多里，白芷披着斗篷站在营帐外。
　　有下属将消息送了过来。
　　“刚刚收到三地消息，均成功对城墙实施爆破。”
　　“看来还算顺利，”白芷也放松了不少，“这第一关过去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白少将军策马而来，看到白芷站在这里，便问道：“消息传来了？”
　　“嗯，刚刚送来的消息，你打算出发了？”白芷抬头看着他。
　　“按照我们斥候之前传来的情报，这些人虽然并未完全弃城逃跑，但是也逃走了很大一部分，不过我们是故意放他们离开的。”白少将军翻身下马，“这里的指挥工作我交给我的副将了，有任何问题你随时跟他们沟通，现在我们要声东击西，前往塞外。”
　　“我知道你们的计划，祝一切顺利。”白芷说道，“这次如果能够将这些夷人一网打尽，后续就不用再担心北边的问题了。”
　　“放心吧，这次我们十万人合围，就是不打算给他们机会，”白少将军跟白芷告辞之后再次翻身上马，“你们也一切小心。”
　　白芷目送着他离开了。
　　这次的战斗，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因为这又是一次双线程作战。
　　在会议上决定这样的战斗方式时，白芷始终担心能否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现在看来还算顺利。
　　这次的战斗计划并不是临时定下来的，而是在他们得知了边镇三城有人开始暗中撤离之后定下来的。
　　这三座节度使军镇都是郑江流的地盘，这意味着经过判断之后，郑江流认为他们一定守不住这里，开始撤退了。
　　至于他们撤退的目标，那更是相当明显，正是北边的夷族地盘。
　　只是他们到底在这几座边镇留下了多少人，这些人手中到底还掌握着多少人质，都是华夏暂时无法明确估计的。
　　因此会议中，他们还是将保护城中百姓安全放在了第一位。
　　这三座城市周边的村镇和一些县城早就被攻破，现在只剩下三座城市孤零零立在那里，进行最后的困兽之斗。
　　最终定下的计划，就是在同一时间瞬间爆破城墙，趁城墙坍塌城中人难以做出反应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疏散百姓占领城市。
　　而之前进行的地下掘进工作，就是为这个计划进行的。
　　因为这个计划可以算是从最初就在讨论的备用方案，在实在没有别的更好选择情况下，这个方案就成了最后的选项。
　　杨明心在最终确定这个方案的时候也显得十分无奈，不过白芷记得她跟自己说过，她从一开就没指望阴谋类型的方案能够成功，因为风险和不确定性太大了，越是看上去相当紧密环环相扣不能出现一点问题的计谋，越是容易失败。
　　因为在计划开始之后会有太多不可控因素，这都是无法及时修正的。
　　所以最终的计划还是阳谋。
　　他们利用技术差距暗中掘进，但是并不敢真的挖进城里，这样很容易被发现。
　　将炸药安置好之后，留下了引线和包裹着引线的管子，这些人就离开等到时间引爆。
　　这个计划一点也不环环相扣，但是能够将一切不可控因素把握在自己手中。
　　白芷这段时间也算是明白了这个计划的好处。
　　那就是不用随时盯着对方的动向，也不用担心计划中的哪一环出现问题。
　　这让她的工作量减轻了许多。
　　至于白芷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原因更是简单，她需要在接收这三座城市后，以最快的速度把对方的暗线从三座城市的百姓中揪出来。
　　以郑江流这样老谋深算的人，就算是被留下来的百姓中全都是他的探子，白芷都不会感到惊讶。
　　双方并不是第一次在情报方面进行交锋，白芷很清楚，华夏这边曾经也有一些消息被窃取过。
　　白少将军走后，白芷将最近从塞外收集到的情报全部的整理集中了起来。
　　目前能够确定的消息是，郑江流在八天前就偷偷离开了范阳城，现在正在赶往塞外的路上。
　　而八天前正是华夏大军开拔的日子。
　　这人果然是消息灵通，而且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晰的判断。
　　至少他逃跑的速度总是十分果断。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个道理他倒是学的很明白，虽然没怎么用在正道上。
　　……
　　范阳城墙周围的硝烟过了很久才散去，方白和胡胥已经带着队伍来到城墙下，并且趁着混乱冲进了城。
　　此时，城中的情况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原本意外的一片慌乱的场面并未发生，一些显然是营房的地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似乎正在集合，但是城中的民宅却异常安静。
　　这种时候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城中的百姓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敢出门，但是至少应该能看到一些灯火，不该是这样一片寂静。
　　方白第一时间排除了这种可能。
　　“老胡，你先去军营，我这边的情况有些复杂。”他对胡胥说道。
　　胡胥并未耽误时间，他手下的斥候已经第一时间搞清楚了城中军营的位置。
　　于是两队人马在城墙边缘分散开了，方白打开了几间民宅的门，发现里面果然没人。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要么对方跟他们唱空城计，城中的百姓早就被带走了，要么就是这些百姓被集中在了一个地方。
　　不管是其中的哪一种，他都得迅速搞清楚才行。
　　“都分散开在城中寻找有可能藏着人的地方，有消息第一时间回来报告！”方白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焦急。
　　因为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些百姓现在的处境只怕相当危险。
　　士兵们迅速分散开了寻找，方白则看到了楚庭带着人从城外进来。
　　“将军，”方白走了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按照计划，楚庭的任务是带着人在外面围追堵截逃跑的大燕军队。
　　“这里的情况跟我们之前想象得有些不太一样，太安静了一些。”楚庭说道，“我怀疑这里的人被撤走了至少一半，留下的人只是维持了我们能够看到的防卫，但是城中其实没有那么多守军。”
　　“我现在也有这种感觉了，”方白看着显得过于安静的城市，“你说白将军他们知道这些吗？”
　　“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这些刚刚担任将领不久的人，我估计他们知道，”楚庭这时候已经彻底理清了思路，“我们对这几座城市的进攻是必须的，只是这个计划的执行者不需要知道太多其他事情。”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其实才是声东击西？”方白突然反应了过来。
　　“没错，我们是那个声。”楚庭显得有些无奈。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如果真的所有叛军和百姓全都在城中，那么这个任务有的是身经百战的将领来负责，用不上他们。
　　这么说来，白将军应该是跟杜将军和江将军一起前往他们真正要攻击的地方了。
　　“我们这里也不能掉以轻心，”楚庭明白过来之后便对方白说道，“我估计他们很难把那么多百姓当作人质带走，所以这些人还在城中可能性很大，要尽快找到他们。”
　　方白应了一声，迅速带着人在城中搜寻百姓的下落。
　　楚庭带着人策马来到了军营附近，这里的战斗开始的很快，结束的更快。
　　被留下的叛军本身就没有太强的战斗意志，再加上他们都知道华夏军队优待俘虏。
　　这些人不过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士兵，除了听从指挥之外也没干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因此他们反而不太担心被华夏俘虏之后有生命安全问题。
　　“将军？”胡胥正带着人处理这里投降的叛军。
　　“这里一共多少叛军？”楚庭问。
　　“一共是两千四百三十七人，”胡胥刚刚才统计完人数，说道：“这个人数不太对劲啊，之前我记得上面给咱们的情报，范阳城可有足足三万守军。”
　　“这么算，大概是逃走了一半，”楚庭自言自语了一句，又问起了其他地方的情况，“剩下的几个营帐都拿下了？”
　　“都拿下了，这四座大营的守军似乎都没什么战斗的欲望。”胡胥满脸写着不解，“而且他们见到我们的时候几乎没跟我们打，就直接投降了。”
　　“这件事我之后再跟你说，你先把这些叛军的事情处理完，”楚庭拍了拍他的肩甲，“我去节度使府邸看看。”
　　“那里一个人都没有，”胡胥赶紧说道，“人好像早就跑了。”
　　“没关系，我知道。”楚庭没再跟他说话，把跟着自己的人留下之后，独自去了空无一人的节度使府邸。
　　这里显然是有人来过了，门锁全都被砸开了，大门也敞开着，但是里面没怎么动过。
　　楚庭点燃院子里的庭灯，简单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发现这里早就有人收拾过了，而且看样子这些人从府邸撤走的时候虽然紧急，却从容不迫。
　　那显然不是这几天的事情。
　　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这几座节度使军镇撤走了起码一半的人。
　　那么白将军他们率领的大部队，显然就是去追击这些人了。
　　“虽然说声东击西是应该的，但是作为声东又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这感觉还是有点难受。”楚庭无奈地自语了一句，转身出了节度使府邸，结果看到方白正带着人搜寻到了这里。
　　“你们怎么过来了？”楚庭有些意外。
　　“有百姓从他们被关押的地方逃出来了，我们按照他的形容就找到这里来了。”方白说道。
　　楚庭这才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人。
　　“这里是节度使府邸，”楚庭回头看了一眼，“那估计就是有暗道和密室之类的地方，进去找找看吧。”
　　把人藏在这里，这帮叛军还真是挺有想法。
　　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边镇风波（三）
　　节度使府邸很大, 而且能够清晰地看出对方离开的相当从容，至少府邸中收拾的比较干净。
　　“都小心一点，对方有可能在这里留下陷阱。”楚庭皱眉看着周围的环境, 将人藏在节度使府邸绝对不会没有目的, 如果对方本身就打算引他们进入此地，那么很难说是否留下埋伏。
　　总之一切小心为妙。
　　楚庭带着人缓慢靠近了节度使府邸的后院, 这里的结构相当简单, 唯一可能隐藏地牢入口的地方就是后院中的假山。
　　这座假山本身就十分突兀，后院本身植被就不算茂盛, 像是疏于打理, 谁会没事干专门搞这么复杂的一座假山出来。
　　“看来就在假山里面了，都别轻举妄动，”楚庭示意身后人都小心，自己缓慢靠近, 手中还拎着一把木仓。
　　射击过假山周围，确定没有出发任何机关之后，楚庭才来到假山边上，小心摸索其中隐藏的机关。
　　很快，一块石头被他轻易地按动。
　　楚庭后退了几步, 等着石门自动旋转开来。
　　这个机关不算复杂，但是面对石门后一片漆黑的区域，楚庭却不敢轻易涉足。
　　这里面布置机关的可能性太大了。
　　“不如直接挖开吧, ”方白建议道，“否则不管是谁进去探查都有危险。”
　　“有道理, 城外有之前他们掘进留下的大型挖掘设备。”楚庭并未犹豫, “你以最快速度带人弄过来, 在这之前任何人都不要轻易靠近。”
　　士兵的生命安全是极为重要的, 楚庭这段时间以来集中接受了无数次培训，每次都是在加强他们对士兵生命安全的认知。
　　这跟他之前在还属于大燕军队编制时所学到的完全不同。
　　在华夏军中，遇到有危险的情况，除非实在无法解决，不允许士兵以身犯险。
　　方白很快带着几个人骑马离开了。
　　等到胡胥将其他地方的事情处理完毕重新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座重型机械停在院子里，正在将假山彻底挖开。
　　“都离远点，”楚庭示意其他人站在远处，“不能保证里面没有毒气。”
　　掘进设备中，一个人穿着专业防化设备进行挖掘。
　　一般来说，这种设计成地牢的地方要设计埋伏人东西有两个方向，要么是毒气要么是暗器，不管是其中哪一种，只要空间足够开阔，就不会有太大杀伤力。
　　伴随着挖掘机继续掘进，一些金属结构的东西被挖了出来。
　　“看来不是毒气。”楚庭松了口气，如果真是毒气可就不好处理了。
　　很快，技术人员就把整个假山全都铲平了，露出了一座巨大的地牢。
　　里面大约关着两三百人，全都浑身颤抖地透过牢笼看着突然出现光亮的高处。
　　他们大约也没想到，来拯救他们的人居然是以这种方式打开了地牢。
　　“清理干净了，假山里面藏着机关，具体是什么机关我不清楚，但是我直接破坏了机关的整体结构。”一个年轻姑娘从掘进机器里面钻了出来，将面罩掀开之后说道。
　　“辛苦了，后续的工作我们自己就能处理。”楚庭客气地说道。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姑娘是之前在这类执行任务的掘进队队长。
　　“楚将军不用这么客气，如果之后有需要随时联系我们。”年轻姑娘打完招呼之后就开着掘进机器离开了。
　　士兵们已经开始进入下面的地牢解救人质，胡胥这时候才走了过来。
　　“楚哥，刚刚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啊，”他突然有些支吾地问道，“我之前都没见过她。”
　　“那是掘进队的队长韩双燕，怎么，你小子对人家有意思？”楚庭看到这里的情况一切安定之后也松了口气，有心思跟胡胥开玩笑。
　　“咳咳，咳咳咳。”胡胥满脸尴尬。
　　“你喜欢人家姑娘就去追啊，不过人家韩队长可厉害着呢，谁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你。”楚庭锤了一下胡胥的胸口。
　　胡胥不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很多人都朝着自己投来了好奇地目光。
　　人质很快解救完毕，楚庭大致猜到了现在的情况，于是带着方白和胡胥来到了城外的山头上。
　　之前他们就是在这里埋伏的。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胡胥有些不解。
　　“看看主战场，”楚庭站在山顶上，指了指远出一片逐渐亮起的天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等到太阳彻底升起的时候，真正的决战就要开始了。”
　　……
　　塞外，夷人王帐。
　　郑江流站在地图旁，看着几道突然将他们包围的箭头。
　　“他们果然还是来了。”不只是想到了什么，他紧锁的眉头突然松开了。
　　“也对，他们迟早是要来的。”郑江流拿起自己得头盔，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王帐。
　　此时，华夏大军的营帐中。
　　白芷拿到了三座节度使军阵全部成功拿下的消息。
　　“被他们留下的人质都安全吗？”她问。
　　“目前得到的消息是都安全。”手下人说道。
　　白芷这才放心，原本他们就因为担心无法保证人质的安全，才将战斗拖到了现在。
　　“甄别工作从安顿百姓就开始进行，具体的流程你们都很熟悉，不用我再多说了，现在咱们这边的任务就算结束了，剩下的，就等北边的消息吧。”白芷说道。
　　她来这里多少也有些就近观战的意图。
　　至于城中百姓的甄别工作，她手下的人都是被培养多年的老手，还不到她亲自出马的时候。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升起，将冬季寒冷的清晨照亮。
　　“希望一切顺利。”白芷自语一句，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一夜没睡，她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
　　与此同时，塞外的情形跟此处相比大有不同。
　　十万大军云集在塞外草原，为首的三人来到了同一座军帐中。
　　“两位，好久不见，”江将军看到杜将军和白少将军的时候，露出了久违的兴奋神色，“离开江宁之后，就很少有我们一起行动的时候了。”
　　“是啊，往日里南征北战，很少有合力的时候，”杜将军也颇为感慨，“不过这次我们的对手是郑江流，所以无论如何应对都是应该的。”
　　“你们还是高看他了，这里虽然是塞外，但是他手中也没有什么底牌了。”芙蕖从门外走了过来，“这次我负责你们的后勤保障工作，所以有任何问题及时来找我。”
　　与会人员就他们四个，现在人到齐了，会议就正式开始。
　　这几个都是老熟人了，一路从江宁打下整个华夏江山，因此彼此之前说话的时候并不客气。
　　“这次基本上是最后一仗了，你们都有什么打算？”芙蕖问。
　　“还能有什么打算，对方的军事力量跟我们对比起来相当悬殊，虽然郑江流此人心思深沉，但咱们又不跟他玩阴的，他就是有八千个心眼也没处用啊。”杜将军显得不是很在乎，“我这人脑子不算太好使，玩阴的分分钟能被他玩到沟里去，倒不如直接火力覆盖算了。”
　　“离开火力覆盖你们就不会打仗了？！”芙蕖瞪了他一眼，“咱们现在的弹药储备也就那么多，你们次次都这么浪费，年后从南召往南边进攻的时候，我从哪儿给他们调集弹药，你们都给我省着点！”
　　在后勤部门待久了之后，芙蕖的脾气变得火爆了许多，虽然在杨明心面前她还能保持温柔，但是在这些军官面前，她是丝毫不带客气的。
　　“年后那是年后的事儿，再说了，说不定是谁带兵去南边，”杜将军被芙蕖这么叉着腰一教训，整个人气势就弱了三分，但还是在做最后的争辩，“总之，火力覆盖可定能将伤亡降低到最小。”
　　“你这种废话我也会说，这个方案留作最后的兜底，不到迫不得已不考虑。”芙蕖一锤定音。
　　白少将军看着地图，意识到郑江流这次的驻地选的相当奇怪。
　　“先别说这个了，你们看郑江流的军队所驻扎的地方，”他指了指地图，“这地方不但称不上易守难攻，甚至很难撤退。”
　　正在争论的三人同时看向地图。
　　“还真是这样，”芙蕖一眼看出了对方营帐的地理条件，“难倒他在这里做了什么埋伏？”
　　“我觉得不像，”白少将军摇头，“虽然我这个感觉没什么来由，但是我觉得郑江流是不想继续跑了。”
　　芙蕖沉默了一下，意识到对方说的有道理。
　　这个位置，倒像是打算破釜沉舟。
　　但是郑江流明明还有机会逃走，为什么一定要给自己制造现在这样的局面做困兽之斗呢？
　　“做了太久的丧家之犬，他大概不想继续逃跑了。”白少将军猜测着，“此人相当傲气，之前也算是一切顺利走到了节度使的位置，结果他很有把握地发动了战争，却没想到我们华夏突然冒了出来，将他之前在朝中的多年布置全都毁于一旦，甚至让他一路丢盔弃甲疯狂逃窜。”
　　“然后他就不想跑了？”杜将军皱眉，“不至于吧，他手下还有不少人呢，只要逃出华夏的范畴，他大可以占据一片地方自立为王。”
　　“然后等着被我们剿灭？”江将军接过了话头，“敌强我弱，而且是根本追不上的那种弱，他大概是觉得继续这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芙蕖点了点头，觉得很有可能。
　　以她对郑江流为数不多的了解，这个他们理论上的对手，现在其实已经算不上对手了。
　　“没想到这人还是有点骨气的。”芙蕖说道，“既然对方想要决一死战，那我同意你的方案。”
　　“啊？”杜将军愣住了。
　　“这不是废话么，他摆出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就是为了跟我们以命换命，我们的人死得越多他越高兴，我们士兵的命也是命，没事干跟他们耗人命干什么。”芙蕖理所当然地说道，“至于武器弹药的事情，我这里的管够。”
　　杜将军：……
　　他这会儿才明白过来芙蕖的脑回路。
　　如果郑江流打算跟他们玩点计谋，那就可以见招拆招省点弹药，但是现在对方眼见着要跟他们殊死一搏了，那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弹药是死物，还是士兵的性命比较重要。
　　“这样一来，就简单很多了。”白少将军说道，“对方要跟咱们殊死一搏，那咱们就出动最强的军事武装，用我们华夏的军事科技跟他们殊死一搏。”
　　……
　　十二月初十，大军集结完毕整装待发。
　　对方显然也正在集结军队，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在塞外的大雪中，显得更加肃杀。
　　只不过双方所调集的队伍有些不同。
　　华夏这边，无数刚刚从探究所拉出来的武器装备纷纷入列。
　　芙蕖站在边上，手中拿着单子清点装备数目。
　　“这次拿来战场的试验装备一共是十六种，其中有十二种还在第二轮测试，”来送东西的是研究所的郑副所长，“剩下的四种已经经过了三轮测试，性能比较稳定，剩下的这些需要我们研究所的专业人员来操作。”
　　“你们的人来了多少？”芙蕖将目光从单子上挪开，移到了那些奇形怪状的装备上面，“够操作这些装备吗？”
　　“放心吧，同时操作所有这些装备都可以。”郑副所长给了肯定的答复，“没有什么比在战场上实战测试更好的测试方式，我们这次也算是倾巢而出。”
　　“辛苦你们了，这大冷天的，”芙蕖清点完毕之后搓了搓手，“营帐全都安排好了，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下，后续的安排到时候我们开会再说。”
　　郑副所长并不推辞，因为她的鼻子和耳朵早就冻红了。
　　虽然这个季节长安也很寒冷，但是跟正在下大雪的塞外相比实在不算什么。
　　芙蕖拿着单子回到自己的营帐，趁着战斗还未打响，大致计算了一下这次的消耗。
　　“希望开年之后青岫那边的生产给点劲，不然明年都来找我哭穷，最先疯的肯定是我，”芙蕖嘀咕着，“好在粮食基本都到位了，至少这个年关不用考虑粮食问题。”
　　大雪始终没有停下，战斗也十分默契地没有打响。
　　这样的天气，无论是华夏军队还是夷人大军，都很难发挥出自己最强的战斗力。
　　十二月十一，大雪初霁。
　　芙蕖早上起来的时候就看到雪停了。
　　“还算是天公作美，不然这一仗搞不好要拖到年关上打了。”她松了口气，转头就看到士兵们开始清理营帐中的积雪，郑副所长从自己的营帐中走了出来，也在观察天气情况。
　　“云散了，没有意外的话，这几天不会再下雨，”芙蕖主动走了过去，“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今天就可以出兵了。”
　　“我们这么想，对方大概也这么想。”郑副所长走了过来，“看来在过年前回到长安城还有点指望。”
　　“最近怎么总有人跟我说要在年前回去，”芙蕖有些奇怪，“我看你们好像都不只是为了回家过年。”
　　“当然不是，”郑副所长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筹措粮食没怎么回去开会，明年开春的时候要举行一次全国的官员选拔考试，趁着年前回去，能多要一点名额是一点。”
　　芙蕖大惊。
　　“这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人抢名额，”郑副所长压低了声音，“我听说这次的考试规模相当大，能够大幅度补充人才，你也赶紧做准备，给你们后勤部门多要一点人。”
　　“这帮家伙这种时候就记不得我了，明年问姑奶奶要补给的时候都小心点。”芙蕖恶狠狠地目光射向了长安城，“谁跟我哭没粮食没装备，我都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郑副所长微微一笑，这次给芙蕖通了气，年后她还有一批实验材料想要，估计能优先拿到。
　　这个人情卖的真划算。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过了一会儿，有士兵来请她们去开会。
　　芙蕖进营帐之后，看到三人都换上了作战用的甲胄。
　　“决定今天出兵了？”她问。
　　“这场雪好不容易停了，得抓紧时间才行，否则谁知道什么时候再来一场大雪把路都埋了，”杜将军说道，“斥候回来说对方也有动作，看来他们跟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这是好消息，这场仗迟早要打，早打早收工。”郑副所长显然不觉得这场战斗会很艰难，“我们的人根据你们的需求来安排，不过这些新型武器装备尽量安排在没人的地方，以免出现意外。”
　　白少将军在地图上圈圈画画，最终确定了几个位置。
　　“咱们还是兵分三路，他们背靠山脉很难逃走，我们这样能够最大程度的包围他们。”他将三个箭头沿着三个不同方向画了上去，“这几块地势比较高的区域就留给你们研究所，位置靠近后方，就是不清楚你们的射程够不够？”
　　作者有话说：
　　6


第135章 边镇风波（四）
　　“射程方面的问题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我之前看过地图，哪怕是在咱们现在位置，射程也勉强够用, 只不过精度会受到一些影响。”郑副所长说道。
　　芙蕖对此了解不多, 不过她如此笃定，那应当没什么问题。
　　于是这场最后的总攻, 在几人的商谈下定好了时间。
　　一个多时辰之后, 芙蕖跟着郑副所长的队伍来到了给他们安排的阵地。
　　“这地方的地势还不错，相比起对方的位置, 我们算在高处。”郑副所长说道。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郑江流虽然说这次是困兽之斗，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一战之力，对方这些天陆陆续续也集结了十几万人，结果居然选在了这么个地方。”芙蕖看着远处的山峦, 她甚至考虑过对方是不是想借助雪崩跟他们同归于尽，但是仔细观察之后又发现不是。
　　这里的海拔太低了，距离雪线起码还有几百米，这个位置就算是直接在山体上高爆破都不可能搞出雪崩来。
　　芙蕖还想过很多其他的可能性，而且不只是她在想这些, 得到了消息之后，长安城那边已经连着开了好几天的会来研究这里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结果整整四天研究下来, 也是一无所获。
　　这个位置对夷人大军来说只有坏处，没有任何好处。
　　这不是郑江流这样的人正常发挥之下的水平, 除非他……
　　芙蕖突然愣住了。
　　虽然她身在边塞没有参加这几次的会议, 但她也想到了长安城中赵岚跟杨明心所说的一个可能性。
　　郑江流打算以自己作为诱饵, 让华夏军队将夷人一网打尽。
　　这个想法来的毫无缘由, 却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郑副所长安排完毕之后，看到芙蕖正在发呆，就过来关心了一句。
　　“我觉得，郑江流或许是故意的。”芙蕖咽了咽口水，“他走到这一步之后，希望夷人跟他一起全部覆灭在这里。”
　　“啊？”郑副所长愣住了。
　　“我知道这个想法有些离奇，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给出的可能性。”芙蕖摆了摆手，“算了，暂时不说这些，或许我们会有机会亲口问问他的。”
　　战斗即将打响，现在不应该让任何事情影响他们这些即将迎战人员的心境。
　　郑副所长虽然继续去安排其他事情了，但心里还在想着芙蕖所说的事。
　　如果这些之前分散各地的夷人在发现郑江流战败之后全部逃走，想要将他们全部剿灭就很困难了，甚至以比较理智的逻辑来说，这几天还会有增援出现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也不知道郑江流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对方继续增援这里。
　　他不是不知道华夏军队的战斗力，更不是什么蠢人，似乎只有芙蕖的那个解释是合理的。
　　当了这么久的对手，郑江流终于开悟了？
　　看上去也不像，至少他并没有任何弃暗投明的打算。
　　郑副所长看着研究所的实验员矫正好最后一个炮口，晃了晃头将这些杂念全都扔了出去。
　　不管对方到底是什么打算，她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用这些武器犁平前面这片草原。
　　……
　　“嗡——”
　　“嗡——”
　　“嗡——”
　　低沉而悠远的号角声从大营的每一个角落响起，战鼓声伴随号角而来，这是之前大燕军中出征的仪式，被华夏军队保留了下来。
　　芙蕖屏息凝视，望远镜的另外一端，黑压压的夷人大军聚集成一个个小方块，正在朝他们的方向快速移动。
　　正如他们所预测的，敌我双方都选择了在今天进行最后的决战。
　　伴随着太阳逐渐朝天空的正中移动，那些黑色的小方块在芙蕖的面前逐渐放大，直到能清晰看到他们的装束。
　　那是一群骑着战马的骑兵，正在快速朝着华夏军队靠近。
　　“听我指挥！”郑副所长就站在芙蕖的身边，她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计算着对方跟这片高地之间的距离，以及他们带来的这些武器能否精准命中对方阵营。
　　“放！”似乎是计算到了合适地位置，她高喊一声。
　　没有任何人回应，只有一阵弹药装填和金属碰撞的声响。
　　对方的马蹄声渐渐清晰，地面正在微微震颤，这是骑兵全力冲刺所带来的震荡。
　　但是这些马蹄声很快就被一阵阵炮弹破空声彻底取代了。
　　芙蕖没有去看身后，但她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无数的炮弹从头顶飞过，带着冬日凛冽的寒风，砸向那群正在冲锋的骑兵。
　　这些新式武器在很多方面都进行了改良，其中最主要的改良方向是射程和精度。
　　芙蕖的望远镜追随着炮弹的抛物线，直到它精准地落在了骑兵阵营前方不足三米的地方。
　　硝烟伴随着爆炸声，点燃了这片雪后战场。
　　第一颗炮弹落地之后，无数炮弹接踵而至，将正在冲锋的骑兵全部掀翻了过去。
　　这种经过改良的炮弹，其爆炸的威力已经远不是最初在江宁制造出来的那种可以相提并论。
　　不断轰击地炮弹就像打开了某个开关，兵分三路的大军中，炮火声接连不断地响起，炮弹不要钱一般砸在对方的骑兵阵营中。
　　芙蕖捂着自己得胸口，觉得心脏有点疼。
　　不是被炮弹爆炸声震得，更不是被到处血肉横飞的肢体吓得，而是被这帮败家玩意拿炮弹不要钱气的。
　　“气死我算了！”她看了一会儿之后干脆放下了望远镜。
　　其实华夏军队是很少跟对手这样打阵地战的，倒不是他们不擅长，而是对方会尽量避免这样的局面发生。
　　因为一旦打成阵地战，最终的结果就会如眼前所看到的。
　　变成一场单方面的轰炸。
　　高地之上，三轮齐射之后，郑副所长就叫人停下来记录数据。
　　“怎么样，这次实验还算顺利？”芙蕖刚好不想再看，于是关心起了实验情况。
　　“基本都达到了设计目标，不过杨主理在我来之前跟我说，这些武器装备的研究之后就要稍微放一放了，”郑副所长一边指挥着实验员记录数据，一边对芙蕖说道，“战争基本结束了，以我们现在的科技水平想要设计出更强大的装备缺少一些理论基础，所以在不急需更新换代的情况下，我们之后的研究重点要转到民生这方面。”
　　“我们在武器方面的技术确实已经领先他们太多了，”芙蕖对此表示认同，“所以之前梁姐姐给我说的有关医疗方面的而几个研究项目打算上马了？”
　　“嗯，已经在加紧配置人员了，咱们在医学方面的水平相较于其他相当弱势，对保障华夏百姓的健康来说远不远不够用。”郑副所长对此深有所感，“不过这方面是我们所里的齐副所长负责，我还是继续搞武器研发，之后我们会根据研究方向不同分成不同的研究院。”
　　“这挺好，长安城那边还真是一直考虑在前面。”芙蕖看着那些新研发出来的武器装备，“接下来就要搞建设了，我压力很大啊。”
　　搞建设就意味着有无数的部门要来找她要钱要粮要人要设备，可以预见之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了。
　　……
　　战场之中，硝烟散去后，一片一片的焦尸铺陈在雪地上。
　　太阳刚升起时纯净银白的雪地，如今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白少将军策马来到阵前，他知道，这是敌方发起的第一波冲锋，看人数，大约是对方所有的骑兵。
　　“打扫战场，”他迅速下达指令，“注意掩护，清理干净之后直接向前推进。”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对方还有不到五里，对方的骑兵冲锋被热武器全部拦截在了己方阵营前，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将军，这骑兵怎么有种出来送死的意思，”白少将军身边，他的副将宋旭十分奇怪地策马而来，“他们明知道我们有热武器，就这么毫无掩护的冲出来，哪怕是以盾阵向前推进都比这样合理啊。”
　　“他是故意的。”白少将军笃定地说道，只是看着疑惑地宋旭，他并没有花费时间解释。
　　“清理战场和向前推进期间注意火力掩护，随时警戒对方远程偷袭我们。”说完这话之后，他策马来到了芙蕖和郑副所长所在的那片高地。
　　“你怎么过来了？”芙蕖有些意外。
　　“刚刚的冲锋，你们怎么看？”白少将军开门见山。
　　“毫不掩饰，就像是故意送人命来的。”芙蕖倒也没跟他客气，“你也觉得不对劲？”
　　“看来我的感觉没错，”白少将军望着远处，“他们两个应该也感觉到了，我有预感，这场仗不会太难打。”
　　都已经送命送到这种程度，要是再看不出对方的目的，那就是他们的问题了。
　　只是这场战斗还是要谨慎对待，如果这是郑江流诱敌深入的计谋，那么他们如果看到骑兵送死的假象就有些大意，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对方的弓箭营地也在我们的射程范围内，他们对我们这种新武器的射程毫无了解，只不过在这个射程距离之下，啊精度无法把控。”郑副所长抱着一叠数据走了过来，“如果的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尝试进行掩护，帮你们解决后顾之忧。”
　　“这里距离他们的弓箭营地起码有十五里，咱们的火炮已经能射击这么远的地方了？”白少将军有些意外。
　　“还不是很稳定，所以尚且处在试验状态，而且距离增大之后，爆炸的威力也要比近距离的弱一些，不过对付对方的弓箭手足够了。”郑副所长说起数据的时候十分自信，“对方手中应该有我们之前使用过的几种火炮的射程情况，所以他们选择的位置在他们看来是安全距离，基本没有设防。”
　　白少将军犹豫了一下。
　　其实这场仗他们打的没什么阻碍，对方的实力跟华夏军队的差距确实很大。
　　但能减少伤亡自然更好。
　　于是他的犹豫只持续了三秒钟。
　　“辛苦了。”他郑重地对郑副所长说道。
　　“没什么辛苦的，我们的现在就开始调试准备清理，射程很远，不会对咱们自己人造成伤害。”郑副所长动作很快，已经开始叫人拿地图过来计算炮口的角度。
　　白少将军知道这里暂时没有他的事情，于是跟芙蕖说了两句之后就告辞了。
　　既然隐约察觉郑江流可能想要将夷人全都杀死在这里，他就对后续的作战有了新的想法。
　　北边草原上大概还有十五万夷人部落的军队，只不过这些军队不全是集中在一起，反而相当分散，有一部分被郑江流召集到了这里，但是剩下的还分布在草原上。
　　现在这里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战斗，他们大概不可能猜到华夏还有心思分兵去对付他们。
　　看来，可以试试看偷袭。
　　“去给另外两外将军送消息，晚上收兵之后来我这里开会。”白少将军对身边的联络员说道，“具体内容见面再说。”
　　联络员很快离开了。
　　白少将军远远望着夷人大军连绵成片的营帐，猜测着郑江流的想法。
　　虽然一直被称为华夏的对手，但是直接正面交锋，这还是第一次。
　　还是谨慎些好。
　　就在白少将军思考这件事时，炮弹破空声再次从头顶上划过。
　　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这次炮弹的轨迹要比上次高出不少。
　　抬头看去，一排排之前么见过的炮弹以极快的速度从空中划过，勉强留下能用肉眼观察到的痕迹，这种炮弹跟他之前见过的不一样，看上去小巧很多，也更加狭长。
　　几十秒后，远处传来了相当密集的爆炸声。
　　伴随着的是对方营帐中的慌乱。
　　火焰逐渐在远处蔓延开来，由于步兵都还在营前集结，所以弓箭手所在的位置十分靠近对方的大营，这种新研制出来的火炮在远距离设计中精准度不够高，所以有些炮弹正好击中了大营。
　　芙蕖看着正在蔓延的火焰，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不确定这种火炮轰炸二十里之外的目标会飞到什么地方去，他们就该昨晚上一轮齐射连营帐一起把他们大营直接端了。
　　“精度果然差了一些，”郑副所长显得有些无奈，“因为材料的缘故，在远距离打击的精度上，我们研究了很久但始终没什么进展。”
　　“现在这个精度其实已经不错了，”芙蕖只能安慰，“咱们现在才刚刚开始，这种事着急也没用。”
　　“只能年后再实验几种新材料了，”郑副所长一边叹气，一边用余光看着芙蕖，确认她是否上钩，“希望到时候一切顺利。”
　　芙蕖看着郑副所长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对方似乎在暗示什么，比如……
　　材料！
　　芙蕖顿时想明白了，郑副所长这是想让自己优先保证他们那边实验材料的供应啊。
　　实验需要大量的耗材，但是年后要开始搞建设了，到时候各地都需要大量的原材料，郑副所长还真是未雨绸缪，现在就开始考虑从自己这里弄点材料回去了。
　　芙蕖一阵无语，果然，能当上的所长的没一个简单人物。
　　不过想到年后或需要面对的阵仗，芙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需要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
　　弓箭手的威胁被消灭之后，兵分三路的三支军队变得更加大胆，将骑兵被炮轰之后留下的尸体全部清理到边上，十万大军开始朝着夷人军队的营帐浩浩荡荡地推进。
　　原本兵分三路就是为了形成包围之势，现在伴随着包围圈的逐渐收缩，夷人的营帐被围的水泄不通。
　　“传令下去，先来两轮齐射。”白少将军说道。
　　虽然现在已经到了快要能够短兵相接的距离，但是只要炮弹足够，他都不会选择这种有风险的方式。
　　快过年了，让这些当兵的年轻人好好回家过年。
　　炮火伴随着阵型的推进，不断在前方洗礼着。
　　芙蕖在后面听着炮弹爆炸的声音，心情十分平静，已经毫无波动。
　　已经炸了这么多，倒不如再多炸一点。
　　只不过夷人大军并不是毫无动静，在最后一轮炮火轰击之后，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进到只能短兵相接的程度。
　　华夏军中，阵型猛然一变。
　　高大的金属防刺盾顶在最前方，一排孔洞中，黑漆漆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对方。
　　“准备冲锋！”白少将军手中拎着一杆木仓，猛地朝远处射击三次。
　　伴随子弹破空的声响，最后的战斗开始了。
　　防刺盾之后，一排排木仓口几乎同时开火，将对方正在靠近的步兵全部打成了筛子。
　　白少将军丝毫不带客气，既然说了这次弹药随便用，他干脆给军中所有人都配上了。
　　血腥味和硝烟混杂的味道遍布整片战场，伴随着夷人士兵的惨叫，残酷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这就是战争。
　　作者有话说：
　　5


第136章 边镇风波（完）
　　战场之上, 死亡永远是无法避免的话题。
　　尽管采取了各种各样的防御措施，但是在这场压倒性的战争阶段性鸣金收兵的时候，华夏军中还是损失了一百多名士兵。
　　当然, 这根对方的五万多伤亡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深夜太过寒冷, 哪怕是这些生于草原上的夷人也无法在这种环境下继续战斗，于是双方都在傍晚时分撤了回去。
　　芙蕖和郑副所长在吃过晚饭之后过去开会。
　　中午的时候白少将军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应该是有些打算要找他们商量。
　　这次来到营帐中的时候只有白少将军一个人在。
　　芙蕖看了看他正在研究的地图, 大致明白了他的意图。
　　“你是打算趁现在分兵出去剿灭草原上散在的夷人部族？”芙蕖干脆在一边坐下问道。
　　白少将军当然注意到她进来，于是转过身看向桌上的沙盘, “对付对方剩下的残兵, 用不上那么多人。”
　　夜晚虽然寒冷，但三支军队依旧按照白日所在的方位分散扎营，以免对方趁着夜色逃走，所以杜将军和江将军赶来的速度慢上许多。
　　郑副所长从收兵开始就在跟一群研究员一起整理研判今天的实验数据, 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估计不会到的太早。
　　于是营帐中就剩下他们两人。
　　“你是想趁这次出兵一起剿灭，不用再集结这样多的部队来草原一次？”芙蕖问他。
　　“也算是这样，对这些夷人我实在没什么信任，从历史上看, 他们假意臣服的次数实在太多，既然打到了这里，倒不如一次彻底剿灭。”白少将军说话很直接, 芙蕖自然清楚他在想什么，大燕还在时, 长安城一经动乱, 周围的番藩属之地就纷纷蠢蠢欲动。
　　只是现在这时候分兵出去风险很大, 这风险不在战斗上, 而在物资保障上。
　　芙蕖算是明白为什么白少将军一定要将她找来。
　　正在她思考此事时，杜将军和江将军一起进门。
　　两人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还沾了些雪片。
　　“又开始下雪了？”芙蕖问。
　　“刚刚开始下，雪倒是不大，但明早肯定有积雪。”杜将军把披风挂在一边，问道：“这么着急找我们来是有什么大事？”
　　白少将军将刚刚跟芙蕖所说的内容重复了一遍。
　　“原来你也有这个想法，”江将军听了一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中午看到他们的骑兵被我们全都轰成了焦炭之后就有这个打算了，虽然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战略，但很明显，我们对付他们剩下的残军用不上那么多人。”
　　芙蕖翻看了一下他们今日使用的武器弹药数量，略微皱眉。
　　还真是不跟她客气，弹药库存用了三分之二。
　　“剩下的弹药库存不多，你们要是再分兵出去，我没办法那么快给你们调运过来，所以你们现在要考虑的只有一件事，如果出去追击，给这边留多少武器弹药的补给。”芙蕖毫不客气地说道，“我费劲千辛万苦也就运来这么多东西，你们一天就轰掉了三分之二，虽然成果斐然，但是东西我是没办法再弄来了，大雪封路。”
　　三人交换过眼神，开始了一场以武器装备应该带出去多少为核心的争论。
　　芙蕖有些怀疑，要不是自己在场他们还留了点理智，搞不好这三个家伙能说出成吨的脏话。
　　郑副所长一进来就看到三人正在争论，甚至已经争得脖子都红了。
　　“他们这是在争什么？”她有些茫然地问道。
　　“武器装备分配的问题，”芙蕖十分淡定地给郑副所长倒了杯茶，顺便给自己也续了一杯，“问题不大，喝茶。”
　　郑副所长恍然大悟，于是坐下淡定喝茶。
　　最终，白少将军败下阵来，让给了杜将军剩余补给的三分之二。
　　“拿了这么多武器弹药出去，要是还有漏网之鱼，我看你面子往哪儿搁。”江将军跟杜将军相当熟悉，于是说话的时候毫不客气。
　　“你就放心吧，虽然我比不上人家西汉的霍将军，但也不是吃素的。”杜将军嘿嘿一笑，“这事儿包在我身上，绝对不出任何问题。”
　　江将军“切”了一声以彰显自己的不屑。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郑副所长帮忙规划了几条路线，又分出一半的武器装备协助。
　　甚至她本人都跟了过去，因为这样的长途奔袭和非阵地战，往往更能检验武器装备的性能。
　　芙蕖看着他们安排好，知道暂时没自己的事情，就先回去睡觉了。
　　……
　　一场严冬的雪能够改变的事情并不多，但至少能够将战场上的血迹浅浅覆盖，让人在清晨时分遥望远处一片纯白宁静的战场，仿佛昨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这层雪太薄了，薄得就像夷人士兵身上东拼西凑的甲胄，会被子弹轻易刺穿，然后在胸□□开一蓬血花，染红那层薄雪，和昨日的鲜血骸骨汇合。
　　芙蕖搓着手站在高处，今天没了郑副所长在一边说话，观战的时候显得无聊了几分。
　　不过今日的战场本身就没什么看头，夷人大军的困兽之斗不会因为华夏军队调走了五万人改变任何，在火力的压制下，夷人士兵一个个倒下了，就像被一茬一茬收割的麦子，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研究所的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一边调试设备，一边随时给与一些力所能及的火力支援。
　　一边倒的战斗会是什么结局并没有什么好猜测的，只是芙蕖没想到今天会在大营里见到白芷。
　　“白芷姐姐，你这时候怎么过来了？”听到消息的时候，芙蕖十分茫然。
　　白芷前段时间一直在后方观察处理边镇三城的情况，距离这里起码有五天的路程。
　　“给你们提供一些最新的信息，他们出发了吗？”白芷问。
　　“你收到消息的速度还挺快，”芙蕖这下明白了过来，他们要分兵去剿灭剩下的夷人部族，首先要将消息送到长安去，现在白芷就在边镇，所以是最先收到消息的人，“他们还没走，大军正在整顿。”
　　“那就好，我这里有最新的夷人部族分布图，是这一个月来收集的消息，你们这里的地图还是三个月前的，这段时间他们多有迁徙，”白芷松了口气，“本来我出发来这里就是为了在这场战争结束后给他们送来最新消息，长安那边也有一鼓作气的打算。”
　　“所以这也算是歪打正着，”芙蕖一边喊人去叫杜将军，一边说道：“这次战争结束后我就要回长安了，你后续还有什么安排吗？”
　　“这边的事情暂时结束了，我过来是想看看郑江流。”白芷倒也没隐瞒，“其实这次本来是不用我亲自过来的。”
　　芙蕖也想到了这一点。
　　“也算是老熟人了，在他死前见一面也好。”芙蕖笑了笑，“虽然上次见到他本人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了。”
　　两人都想起了以前在长安城紫极宫的日子。
　　“对了，年后选官考试的事情你知道吗？”白芷不想再聊郑江流，于是换了个话题，“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外头，没回来开过会，应该是没人告诉你。”
　　“几天前我还不知道，是郑副所长来了之后跟我说的。”芙蕖靠在椅子上，“你跟我透个底，明年到底打算搞多大规模的。”
　　“整个华夏同时参与，录取人数超过一万人，”白芷手里永远有最新的一线情报，“现在战争刚刚结束，一切百废待兴，明年要搞的建设那个单子长得青岫说看完之后她差点厥过去。”
　　青岫和桑池这会儿还在西南一带追杀逃跑的南召王，这消息也是小半个月才送到她手中的。
　　“看来我得想办法多要点名额，”芙蕖盘算着，“搞建设不知道又要多少钱粮，这粮食缺口刚补上一些，还不知道明年春收和夏收的收成如何，去年很多地方拿下的时候就已经过了能补种的季节，临时加盖大棚种的那点东西杯水车薪，现在就指望开春再补种一季玉米填一填空缺。”
　　白芷看着芙蕖熟练地规划着粮食种植，土地分配还有这片区域的土地开发，无奈摇头。
　　时间果然能改变很多事情，以前在长安城公主府的时候，芙蕖虽然能将府里内务外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却不太懂耕织之事，现在仿佛一个多年老农一般，张嘴就是青苗闭嘴就是化肥。
　　就跟桑池那家伙一样，以前跟着自己在宫里收集情报，现在倒是在带兵打仗上很有一套。
　　青岫更别提了，之前在主理身边当女官，做得主要是端茶倒水贴身伺候的活，结果现在聊天的时候动辄就是修路架桥开工厂。
　　好像只有自己之前是做情报工作的，现在还是在做情报工作。
　　“白芷姐姐，你在想什么？”芙蕖简单在脑中规划完之后，一转头看到白芷正在发呆，于是好奇地凑了过去。
　　白芷回过神来，连忙摇头。
　　“没事，只是说起郑江流还有青岫他们，有些想起以前的日子了，”白芷有些感慨地喝了口茶，“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就见过不少才华横溢的女官，结果只能掌管那么一亩三分地的宫闱之事，还要时常被人提点莫要妄议朝政，这些不是你一个女人能搞明白的，但是看看现在，只要放手去做，哪有什么搞不明白的呢？”
　　“谁说不是呢。”芙蕖也颇为慨叹，“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没问你，之前有关各家妾室的事情都搁置着暂时没处理，现在这最后一场仗也要结束了，长安那边是什么打算？”
　　“还能怎么样，吵得不可开交，”白芷叹气，“有个家伙大言不惭，说以前大燕的时候就是一夫一妻多妾制，现在华夏虽然建立了，妾还是应该归主家所有，然后被杨主理一脚踹出去了。”
　　芙蕖皱了皱眉，心说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人如此大胆。
　　“后来呢？”她继续追问。
　　“这人是陈慕求手下的，被陈副主理又补了一脚。”白芷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后来大方向定下来了，但是一些实施方面的内容还在讨论，估计等我们这次回去还要开会商量这些，年后应该会在整个华夏范围内开展一次普查，搞清楚现在还有多少人家有妾在家中，她们的生育情况如何，之后根据调查的情况来确定最终的实施方案。”
　　芙蕖想起了之前杨明心对她说过的话。
　　华夏建立起来之后，要面对的麻烦事远比战争期间多，新旧思想观念的冲突，对以往父权夫权的挑战等等，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还好，咱们还有很多年的时间可以慢慢让一切走上正轨。”每到这种时候芙蕖就很庆幸自己现在还年轻，至少她手中掌握着权力。
　　有权力就有话语权，就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而不是任人宰割。
　　两人正在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了鸣金收兵的声音。
　　“结束了。”芙蕖心中一动，“咱们去看看？”
　　白芷知道她说得是去看郑江流。
　　“希望他还没死。”白芷掀开营帐厚重的帘子，被突如其来的风雪糊了一脸。
　　“怎么又下雪了，”芙蕖赶紧把自己裹严实，“昨天晚上下了一晚上，早起的时候停了，没想到这会儿又开始了。”
　　“往唯美一点想，就当是老天给这些夷人送葬了。”白芷戴上帽子，捂住自己被冻红的耳朵，“虽然看天上的云层，这雪估计还能下几天。”
　　芙蕖并不喜欢往唯美的方向思考，因为她不觉得这帮夷人值得送葬。
　　挑起战争的人落得什么下场都纯属活该。
　　这几年间百姓流离失所，不知道冻死饿死了多少人，大燕原本还算繁盛，不过几年间就衰败下来，若不是华夏及时顶上去，怕是周边的吐蕃南召高句丽就要骑到头上来了。
　　两人策马来到了夷人大营，能看出战斗刚刚结束，这里还有些混乱。
　　“你怎么来了？”白少将军原本以为只是芙蕖过来，没想到还看到了白芷。
　　两人十分熟悉，因此他很快上来打招呼。
　　“有些消息要送给杜将军他们，已经叫人拿过去了。”白芷没细说是什么，这会儿人多眼杂，她习惯性地将重要信息隐藏了下来。
　　白少将军略微思索就知道是什么事，于是说道：“他们正打算出发，有了这个消息，后续应当能少走些冤枉路。”
　　芙蕖则走向了对方的王帐。
　　这里被一群士兵围了起来，把守相当严格，看来敌军的主将等人就在这里。
　　“芙蕖你别找了，郑江流自戕了。”白少将军叫住了她，“他留了一份绝笔信，之后吞了鸩毒。”
　　芙蕖脚步一顿，神情有些无奈。
　　也对，郑江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做他人的阶下囚，他早就知道打不过，要投降也早就投降了。
　　于是她转过身，问起了信上的内容。
　　白少将军表情有些复杂，然后将一封信交给了二人。
　　白芷接过，才看了几行表情就十分精彩。
　　芙蕖凑过去看，也加入其中。
　　两人看完信件之后，同时陷入沉默。
　　“这些夷人还真是他想办法调集过来让我们杀死的，他到底图什么呢？”芙蕖大为不解。
　　“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最初想要夺权是看不惯杨竟宗这个废物皇帝，虽然我觉得他这纯属是给自己开脱，”白芷显然不吃这一套，“都到这时候了，还想史官能够给他在史书上留两句好话。”
　　“虽然通篇都在美化自己，但是有一段大约是他的真实想法，”白少将军说道：“他对大燕的土地和百姓有感情，虽然这感情很复杂，但至少他对夷人没有这种感情，所以才用各种手段想要彻底将夷人剿灭，毕竟他自己就是典型的反面案例。”
　　芙蕖觉得有点讽刺，郑江流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居然在担心有人效仿他做同样的事来祸害新生的华夏。
　　虽然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算了，你永远不可能搞清楚一个人到底在想什么，”白芷放下那封信，“也许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只是想做就去做了。”
　　郑江流的尸体此时被人抬了出来，准备跟其他人的尸身一起火化。
　　“稍等一下，”芙蕖叫住了那两个士兵，“他死了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边上穿白衣服的军医说道。
　　白芷也走了过来。
　　郑江流闭着眼，倒是十分安详。
　　“他比上次在长安城见到的时候老了起码十岁。”芙蕖十分笃定。
　　“丧家之犬，不老才怪。”白芷嫌弃地皱眉，“不过看他这个表情，至少写这封绝笔信的时候，他真的说服自己信上写的都是真的。”
　　“撒谎的人要是连自己都骗不过去，那就真的只能骗骗三岁小孩了。”芙蕖用白布将他的脸盖上，“下辈子做个好人。”
　　三人就这么目送着郑江流的尸体被抬远。
　　作者有话说：


第137章 大结局
　　腊月二十六, 大雪。
　　新年将至，长安城中相当热闹，到处都是走亲访友的人们踩着雪摇摇晃晃地走动。
　　年轻人们聚集在各大坊市的街道中铲雪, 只不过这一铲子刚掀开, 又有新雪覆盖上去。
　　看来这雪一时半刻是铲不完了。
　　长安城外，杨明心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躲在帐篷中等待芙蕖和白芷。
　　大军还在草原上清理残余的夷人部族, 虽然有最新的地图作为引导，但是想要在茫茫草原上找到他们需要不少时间。
　　大雪更是拖慢了他们的速度, 让这个过程变得更加漫长。
　　好在最新收到的消息中, 他们已经找到了最后一个中型部落的踪迹。
　　这伙人正在朝着华夏之外逃窜，大约是担心被华夏军队抓住之后论罪处罚。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些在草原上吹冷风的军人们能在除夕夜之前赶回来。
　　白少将军和江将军各自带兵回了自己的防区，郑副所长跟着杜将军追逐夷人部族, 于是直接回长安的就只剩下了白芷和芙蕖。
　　杨明心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城外迎接这两位回家。
　　至于青岫和桑池，两人现在深入西南，这个年肯定是回不来了。
　　远处，一群人从风雪中出现。
　　看得出来这场大雪使他们有些狼狈，为首的几个骑着马, 斗篷上覆盖了一层白雪，显得有些沉重。
　　等这群人靠近，杨明心才从中分辨出了白芷和芙蕖。
　　两人也看到了这边临时搭起的一个小帐篷, 于是迅速赶了过来，然后攥紧帐篷里抱着火炉取暖。
　　“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能够在雪天开出门的车子已经造出来了, ”芙蕖缩在帐篷里, 将手放在火炉之上, “这几天实在太冷了, 到处都在下雪，一路上骑马都骑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跟大地亲密接触。”
　　白芷跟在后面走了进来，也将帽子取了下来。
　　“你们两个回来的倒是很快，”杨明心给两人倒了热茶，“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后面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再不回来可就赶不上过年了，”芙蕖搓了搓脸颊，让冻麻木的脸重新恢复知觉，“而且年前要处理的事情还多着呢，今年虽然各部门都是刚刚建立，但是年底总归要有新一年的工作计划，我估计这几天还得加加班。”
　　白芷没有太多这方面的困扰，毕竟她从事的工作不需要做计划。
　　“你们见到郑江流了吗？”杨明心问。
　　“活的没见到，”白芷在一边坐下，“他在我们攻破大营之前就自戕了。”
　　白芷顺便将他们对郑江流当时所作所为的猜测告知了杨明心。
　　这些都是没什么来由的猜测，因此在正是军报中没有写。
　　杨明心听过之后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我们多搞些阴谋算计，说不定还有跟他过过招的机会，”杨明心靠在椅背上，“可惜我们选择了一种他最不擅长的方式做他的对手。”
　　但是搞阴谋是会死人的，那种游走在危险边缘命悬一线的计谋足够惊险刺激，可一旦失足造成的往往是不可挽回的后果。
　　杨明心从一开始就清楚，论起搞阴谋政斗，她远不是这些在朝堂中浸淫多年之人的对手。
　　所以她的选择是扬长避短，使用阳谋。
　　从江宁开始，一直到平定天下，她选择的都是最稳妥的方式，那就是以绝对的实力让对手无法抵抗。
　　就算是多智近妖，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想出对策。
　　“你是说用阳谋？”白芷问。
　　“从古至今，这天下都是拳头最硬的人做主，我只是懂这个道理罢了。”杨明心笑了笑，“搞什么阴谋算计，搞什么政治倾轧，木仓杆子里面出政权才是真理。”
　　只不过在穿越到这里之前，杨明心从没想过自己有机会将这句名言践行一遍。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杨明心干脆开始收拾东西，人都等到了，在这里待着没什么意义。
　　“我听说最近开会吵得很厉害？”芙蕖想起这事便多问了几句。
　　杨明心揉了揉太阳穴，最近她做这个动作越来越频繁了。
　　“你说的是哪一次？”她头疼地问道。
　　芙蕖愣了一下。
　　“你们最近开会该不会天天都在吵架吧。”
　　杨明心：……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这是现实。
　　每次开会的时候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新旧思想观念之间的冲突，跟着她从江宁开始起事的这些人普遍接受更接近于现代的人新思想和新观念，而后续跟着陈慕求加入华夏的这群人，却始终觉得这些东西大逆不道。
　　这是没办法避免的事，当初华夏内部缺少具备治理经验的官员，管理一座城市根本不是想想那么简单，所以她才想方设法招揽了陈慕求加入，并且将他带来的一众学生们安排在了城市管理的岗位上。
　　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这些人全都被分散开来，并且都安排了可以牵制他们的其他官员存在。
　　因为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些因循守旧的前朝旧臣在潜移默化间将华夏重新变回大燕。
　　在现在这个思想教育方面刚刚起步的阶段，如果被对方钻了空子，那么后果是什么样她完全猜得到。
　　陈慕求目前还是站在她这边的，但是此人的态度到底能维持多久，杨明心并无把握。
　　之前处在战争阶段，华夏正在飞速扩张，一切都在为战争服务，因此这些矛盾暂时隐藏了下来，并没有爆发出较大的冲突，但是现在所有的战争都要结束了。
　　华夏接下来的任务是发展和建设，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如何发展，如何建设，以及内部的许多问题应该如何处理，新旧两种观念之间几乎爆发了不可调和的冲突。
　　虽然杨明心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想起这些事情，还是十分头疼。
　　华夏自有国情在，这句话她从头至尾都放在心中。
　　这是个从完整的。并未被击溃的。甚至相当繁盛的封建王朝中走来的新生政权，没有经过足够的不破不立，大部分百姓也没有培养出反抗意识，甚至不理解这个新生的华夏到底跟之前的大燕有什么不同之处。
　　这也是当下问题的核心。
　　你无法用血淋淋的数字和历史来说服对方，你之前所坚持的一切都是错误的，而对方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华夏要选择与大燕如此大相径庭的制度和政策。
　　双方都没有为自己的私利考虑，但双方的矛盾和冲突依旧激烈。
　　听杨明心说过现在的情况之后，白芷和芙蕖一边裹着披风往外走，一边也感到十分棘手。
　　“所以现在怎么办？”芙蕖问，“就这么继续吵下去？”
　　“那是不可能的，”杨明心摇头，“还能怎么办，尽可能的求同存异罢了。”
　　矛盾需要慢慢调和，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明年选官考试的时候尽可能的更新换代。
　　而且现在教育掌握在她手中，至少能够从源头上将旧社会的封建思想掐灭。
　　等到新一代成长起来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不会再成为问题。
　　有些时候，时间是唯一的良药，也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还好我们都还年轻。”白芷突然十分庆幸地说道。
　　年轻意味着未来如果出现任何偏离正确轨道的事情，他们还有机会纠正回来，如果华夏建立的时候他们已经垂垂老矣，那么之后这个华夏到底会走向何方，至少杨明心自己是悲观的。
　　“还好我穿过的时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杨明心十分庆幸地在心中自语。
　　……
　　腊月二十九，最后一支夷人部族的军队被打散，所有的部族首领被擒获等待判决，塞外草原终于全部进入华夏掌控。
　　军队在腊月二十九的时候赶回了驻地，士兵们纷纷放假准备过年。
　　这是华夏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之后的第一个新年。
　　该放假的地方都已经放了假，杨明心突然没事情要求处理，一时间居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芙蕖连着整理的三四天的计划，白芷看着她的黑眼圈，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拉着她一起来找杨明心。
　　“你们这时候怎么过来了？”正在杨明心盘算着要不要趁这个时间出去转转的时候，就看到芙蕖一脸不情不愿地跟着白芷走了进来。
　　“带着她出来走走，要不然这家伙能把自己的眼圈熬成墨汁的颜色。”白芷指了指芙蕖，“就为了做明年的计划。”
　　“也不用这么着急，正月十五才收假呢，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杨明心端详着芙蕖的黑眼圈，估计她起码熬了两个通宵。
　　“我能休息，华夏百姓的肚子不能休息。”芙蕖疲惫地抬了抬眼皮，“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粮食生产。”
　　“算了，我现在应该尽可能避免一切工作上的问题。”杨明心看她这样子赶紧住了嘴，“走吧，跟我出去转转。”
　　“去哪儿？”芙蕖有气无力。
　　“现在时间还早，咱们去城墙上走走。”杨明心思索片刻之后说道，“正好让你感受一下过年的气息。”
　　“这气息还是别感受太多，我现在出门看到人手里拎着猪肉，我就在想现在华夏到底有多少正在养殖的猪仔还从来没统计过，看到有人手里拎着烙饼，我就会想今年的小麦亩产，以及各地春小麦补种需要多少粮食种子，看到街边的糖人，我就满脑子都是去年的副食品产量远远不足以满足华夏百姓的日常生活需求，应该怎么掐着青岫的脖子让她赶紧给我多盖百八十座工厂加紧生产。”芙蕖的语速相当快，听得杨明心满头雾水。
　　白芷赶紧手动打断了芙蕖的话。
　　“你可别再说了，再听下去我也要疯了。”白芷一边捂住芙蕖的嘴，一边头疼地说道。
　　芙蕖抗议地瞪了她一眼，但是没挣扎成功。
　　“这些事年后你可以跟你的同事们一起商量，就你一个人考虑，脑子想炸了也没用的。”杨明心有些无奈，“华夏那么大，很多事情不是一两个人能够处理的，你要慢慢适应做一个领导者。”
　　之前战争期间，芙蕖管理的后勤部门是压力最大的，而且那时候她没有太多帮手，因为粮食物资这种重要的东西不可能随意交托旁人，因此养成了她什么都要想什么都要管的习惯。
　　但是现在华夏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国家了，这些习惯都是要改掉的。
　　芙蕖若有所思。
　　不过没等她想出什么名堂，就被白芷和杨明心一左一右地拉着出了紫极宫。
　　腊月二十九的街市上相当热闹，到处都是采办年货的人，三人没敢从最热闹的街道上经过，害怕被卷进人群中挤散了。
　　杨明心的几个保卫人员压力相当大，毕竟这里虽然是长安城，也未必没有风险。
　　几人很快从背街小巷走上了城墙。
　　长安城的城墙有士兵驻守，所以平时谢绝参观，但是杨明心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可以直接上去而不被打扰的人。
　　三人一起走上了城墙。
　　今天还有士兵在值守，但是城墙上到处都张贴着喜庆的剪纸，看上去相当热闹。
　　“总算是清净了，今天外面人真的好多。”杨明心靠在城墙边上松了一口气。
　　“过年嘛，大家都很开心。”白芷心情不错，“看着长安城里这么热闹，我就觉得这几年干的事值得。”
　　“那可不只是长安城热闹，最近每一座城镇和村落都很热闹。”赵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你怎么也在这，”杨明心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回老家过年了。”
　　“我老家也没人了，家里人都跟着我来了长安，所以之后长安就是我家了。”赵岚手中拎着一壶酒，“至于我为什么在这儿，还不是为了躲躲清净。”
　　“来拜年的人特别多？”杨明心很快猜到了原因。
　　“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赵岚显得有些无奈，“而且人家也不是来送礼的，就是单纯拜年，联络联络感情，我也不好赶人家出去。”
　　芙蕖听了这话，总算是笑了出来。
　　“你这是平日里孤家寡人当久了，现在别人觉得你是朋友，你反而不习惯了。”
　　赵岚的表情有些僵硬，但是从他的反应能看出来，芙蕖猜测的没错。
　　“没想到你还是个社恐。”杨明心若有所思。
　　“那是什么东西？”赵岚不解。
　　“社交恐惧症的简称，”杨明心强忍自己的笑意，“我还真没想到你会有这个问题。”
　　赵岚被她说得不知道如何回答，干脆自顾自的继续喝酒，就当没遇到过她们三个。
　　“原来他是社恐啊，”等到赵岚走远之后，白芷有重复了一遍，“我还以为他这样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呢。”
　　杨明心没戳破赵岚的性格是如何形成的，估计他也不想让人知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中的灯火逐渐亮起。
　　长安城暂时还没完全通电，毕竟现阶段的发电设备只能供应比较小的范围。
　　至于大型的火力发电站，技术储备还差得远。
　　城中的灯火闪闪烁烁，映衬着五颜六色的灯笼，显得更加喜庆。
　　小孩在已经开始玩花炮，从城墙上往下看，到处都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想哭。”芙蕖站在城墙边上说道，“但是理智告诉我，我现在要是哭出来，会被你们嘲笑。”
　　“大过年的哭什么，”杨明心揽着芙蕖的肩膀，“看看城市的万家灯火，再看看各家各户升起的炊烟，你应该开心才对。”
　　“那就是被烟熏的。”芙蕖迅速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三人干脆坐在了城墙垛子上，看着城内外喧闹的人群。
　　“看到这样的场景，是不是有种什么都值了的感觉。”杨明心一边看一边问。
　　“反正离开长安城的那天，我是没想到我们回来之后还能看到这样的场面。”白芷老实说道，“我是最晚离开的，也是看着长安城陷入混乱的，那时候的流离失所跟现在比起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时城里的百姓情况怎么样？”杨明心有些好奇。
　　“还能怎么样，勉强活着呗。”白芷自嘲地笑了，“我当时还想过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走，但是想想我自己当时也算是自身难保，带着他们根本就逃不掉。”
　　也不知道当时那些在长安城中的人们现在都是否安好，但是杨明心很清楚，哪怕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许多人心中依旧不算安稳。
　　战乱给人带来的伤害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这些深刻于心灵的伤痕，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慢慢抚平。
　　前提是他们所生活着的这片土地，能够继续维持着和平与富足。
　　“流星！”芙蕖突然兴奋地说道，“你之前是不是说过，看到流星可以许愿。”
　　“没错！快点。”杨明心看着天际一闪而过的流星，闭上了双眼。
　　“愿华夏太平兴盛，山河长安。”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写到这里，后面还有几章番外~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