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题名:班长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作者:提笼遛龙   ★本文文案★   阳光可爱皮皮受(继准)   戏精深情学霸攻(谭璟扬)   继准,长了副白净可爱的模样,笑起来又奶又乖。可他却是令整个六中都闻风丧胆的狠角色。   转学前一天,他被个染白毛的小流氓抵在巷尾的墙上,要他为下午刚收拾过的两个混混道歉。继准咧嘴露出白森森的虎牙:“你完了,孙子!”   谭璟扬,高大英俊,温柔谦和,十项全能,是三中全校师生公认的模范,女生心中的男神。   台上的谭璟扬穿着雪白衬衣,声情并茂地发表演讲:“我有一个梦想……”转身骑着自行车进入暗巷,眼神已变得阴鸷冷淡,唇角挂起嘲讽:“呵,狗屁梦想。”   开学第一天,继准转到了三中,谭璟扬是他的班长。   看着谭璟扬体贴地帮他收拾课桌,放好书包,继准原地石化。   卧槽……小白毛!你把头发染黑,爹就不认识你了?!   -   早自习,继准趴在书上打瞌睡,谭璟扬用食指轻叩桌面,温柔提醒他认真学习。而后趁人不备,食指就换成了中指。   体育课,继准拧开矿泉水吨吨吨,被里面的二锅头呛得眼睛泛红,蒙上水雾。   他一把揪着谭璟扬的领子:“老阴狗!你这么损老师知道么?!”   看着继准睫毛上颤抖的泪珠和粉色的舌尖,谭璟扬笑容微敛,瞳孔变深。   -   后来,有人见到继准蹭着嘴唇从器材室里出来,浑身戾气,耳根却红到滴血。   众人看着随后跟出的谭璟扬好奇问:“班长,准哥怎么了?”   谭璟扬淡淡一笑:“没事,考试没考好,难受了。”   众人:???   谭璟扬抵了抵口中的柠檬海盐糖。   十分钟前,这糖还在继准嘴里。   ——我不期待未来,在没遇见你以前。后来反悔了,并想带你一起去。   食用指南:   强强;新高考前的故事;糖混间歇性玻璃碴;HE;18岁之后再亲亲;   温馨提示:吸烟有害身体健康,闹闹和扬哥最后都戒烟喽~   人设绘师:@26局   排版劳斯:然后   内容标签: 强强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继准,谭璟扬 ┃ 配角:下本开《田园犬有什么坏心思呢》 ┃ 其它:预收《抑制剂过敏后我靠吸攻苟活》   一句话简介:你演你演,反正看戏不要钱!   立意:不要畏惧正在经历的暴风雨,因为风雨之后,会有彩虹。 第1章 三室一厅   傍晚那会儿又响了两声闷雷,依旧不见下雨。近来的天总这样,天气预报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破旧深巷中挨着家五金店的位置,有间挂了老式塑料帘的门面房。往来过路的没人知道这地方到底在卖什么,只有几代都住在这儿的老街坊才知道,过去大伙儿都管它叫“三室一厅”。   “闹闹,哥去趟厕所,你帮忙照看下店呗。”胳膊上纹了条大龙的黑大汉站起身,边说边从抽屉里掏出卷卫生纸在胳膊上绕了几圈。   “嗯。”坐在老式街机前的少年头也不回地应了声,手下还在飞快操纵着他的八神庵。   大汉路过时在少年的后脑勺上弹了下:“听着没?”   屏幕里出现了个硕大的“K.O”,少年总算松了口气拧开可乐瓶懒懒道:“你这店还用看?统共只有咱俩人。”   他随手从大汉裤兜里夹出了包烟,从中摸出一支叼在嘴里,含糊道,“哥,给我带根老冰棍吧,快热挂了。”   “你说你个有钱人家的小崽子,成天吃得倒还挺亲民。” 大汉撸了把自个儿的小寸头,“说真的闹闹,下次跟你后爸说说,给哥这游戏厅也赞助个空调。”   少年冲墙上挂着的摇头风扇扬扬下巴:“我看它就挺好,跟你这店的气质多搭。还有,以后别叫我闹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叫狗。”   大汉大喇喇一笑:“我就觉着闹闹比继准好,亲切!”   继准挑了下眉:“你不是急着上厕所么?又给憋回去了?”   “嗐,可不!”大汉一拍大腿,边撩门帘边用手指着继准喊,“你那烟搁嘴里嘬嘬味道得了啊,敢点着我就告你妈!”   说完便脚下生风地朝公厕跑去。   继准看着对方的身影扬了下唇角,随后偏头点着烟,起身站在风扇下头吹凉。   他将蓝白校服的领口扯开胡乱扇着,露出了里头分明的锁骨和白净的脖子。   门帘突然晃了下,从外头进来了两个继准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的“乡非界”遗老。   “我操,真是游戏厅啊!”其中一个飞机头看着屋里的街机兴奋道,“我他妈还以为这种地方早灭绝了!”   另一个穿紧身皮裤豆豆鞋的麻杆儿迈着外八从继准身边遛过,边嚼口香糖边问:“老板人呢?”   继准短暂地反应了下,才发现对方好像是在跟他讲话,皱眉用手指了下自己:“你跟我说话?”   麻杆儿一副看傻逼似的的表情看着继准:“不然跟鬼?”   继准点头,弹了下烟灰:“换币是吧,十块钱30个。现金给我,扫码墙上。”   麻杆儿由下往上地打量了继准几眼,随后从镶有硕大LV标志的假包里掏出了张20块递给了继准。继准接过钱,从前台柜子里数出60枚币放进小筐,推到了麻杆儿面前。   继准:“九点钟关门,币没用完下次来还能用。”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老机子了,玩儿的时候爱惜点。”   麻杆儿不耐烦地一把夺过筐,便就近找了台街机坐下,冲着身后的飞机头嚷嚷:“你他妈快点儿的,给你看哥的必杀技!”   继准坐在吧台前听着游戏键被俩非主流拍得劈啪作响,吐脏字的速度比手速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淡淡抬眼朝屏幕扫了眼。   怎么说呢,菜是真得菜,逼也是真能装。   他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就见一个名叫“娇姐”的“财神”头像给他发了一连串语音。继准皱眉直接将其转成了文字。   ——闹闹,搁哪儿呢?……三条。   ——老师说你又没去学校?!你个王八羔子,又找你后爸给你擦屁股是吧?!赶紧给我回电话!   ——我给你后爸打电话了,你俩就是要把我活生生把我给气死!……碰!   不得不说,亲妈的普通话还是挺标准的,转成文字后居然一字不差。   继准动动手回了个【在黑哥这儿呢】,那边马上就把电话拍来了。继准起身走到门口,这才按下接通。   瞬间,底气十足的怒吼伴着哗啦啦得洗牌声一起从手机里爆发而出。   “小王八蛋,怎么才接电话?!”   继准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些,待对面骂完一回合后才重新将其贴到耳边。   “刚关静音了,没听到。”   “说,为啥又逃课了?!”   “老乌龟欺负我。”   “刘主任就是刘主任,什么老乌龟!”   “是他先招惹的我,我才给他起的外号。他说我欺负同学。”   “那你欺负了没?”   继准失笑:“我说娇姐,你儿子我是那种会先主动找事的人么?”他往墙上一倚,继续道,“那小子悄摸趴女厕所偷看我们班学习委员换衣服,被我路过抓了个正着,猛揍了几拳。他就是仗着自个儿学习好,跑去老乌龟那儿反咬了我一口。你就说,这事换你,你不动手?”   电话那头顿了顿,利落道:“成,我知道了。你跟你后爸联系下,他说要过来接你。”   “别让他跑了。”继准皱皱眉,“我过会儿自己打车回去。”   “他乐意接你就让他接呗……九条,先不说了啊,你们联系!”   电话挂断后,继准朝着巷口看去。黑子这趟厕所上得着实够久,直到现在还不见人影。继准只得又点开他后爸的微信发了个定位,告诉他晚点儿再来。   “操——!”   屋里突然传出了声机器被重击的声音,继准赶忙抬脚往里进。在看到眼前的状况时,他呼吸一沉。   只见麻杆儿他们之前玩儿的那台机器的操纵杆被掰折了,就扔在一边。飞机头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扫了兴致,朝着机身狠狠踹了脚。   “什么破机器,走走走,不玩儿了。”麻杆儿将嘴里嚼了半天的口香糖往街机上一黏,双手插袋地站起身,和飞机头一起旁若无人地从继准跟前走了过去。   “站住。”继准冷冷开口,走到街机前大体检查了下。   错不了,操纵杆是因为玩家用力过度被生生弄断的。   “你们得赔。”继准的目光定在了那块口香糖上,皱起了眉,“这年头机子的零件也不好找,等老板回来核算价格后会告诉你们。”   “嗤——”麻杆儿从鼻间哼出声笑,“一堆破铜烂铁还好意思叫人赔?老子能进来玩儿已经够给面子了。”说完,转头就要离开。   继准的太阳穴一跳,快步上前挡在了门口:“老板没回来前,谁都不许走。”   “我操!”飞机头狠狠推了继准一把,“给老子滚开!”   继准身子晃了下,随即直接伸手勾着门锁向下“咔吧”一扣。   麻杆儿眼见被个小白脸威胁了,顿时火冒三丈,挥起一拳便朝继准砸来。   继准微眯了下眼,在拳头落下前将腰一弯。麻杆儿扑了个空,脸上划过一丝讶异。下一秒,继准猛一抬膝,照着麻杆儿的迎面骨狠狠踢了上去。   “啊!我操|你大爷——!!!”麻杆儿一声惨叫,抱着迎面骨倒在了地上。   飞机头见状,抄起手边的拖把便朝继准扔去。继准将身一侧,再次避过。   飞机头转脸看到了离得最近的机子,举起板凳就要往屏幕上砸。继准眸色一暗,赶忙飞身上前用后背护住了机身,下意识闭上了眼。   意料中的钝痛却迟迟没有落在身后,相反倒传来了飞机头地哀嚎。   “断了!断了断了啊啊啊疼——!!!”   继准回头一看,只见一只纹着大龙的粗壮大臂反扭住了飞机头的手。继准心下一松,站直身将袖子捋到了手腕上。   “没事儿吧闹闹?!”黑子沉着脸,手上又加重了些力道,飞机头顿时又痛叫了声。   “大哥,你刚是掉茅坑里了吧?”继准低骂了句,回头朝被弄坏了的机器扬扬下巴,“就这俩孙子弄得,你快看看能修好不?”   飞机头的胳膊被黑子拧得咯咯作响。黑子大眼一扫,将麻杆儿和飞机头拎鸡崽似的一边一个提起来,粗声道:“哥俩,是钱的事儿还是人的事儿啊?嗯?!”   俩人吓得脸色惨白,闻言赶忙大叫:“钱的事儿!钱的事儿!”   黑子这才将两人往面前一丢,指了下墙上的二维码:“扫!”   看着飞机头和麻杆儿乖乖扫了码,赔了钱,继准才微微侧身给他们让出了去路。俩人经此一吓,这会儿根本走不好道儿,歪歪扭扭地逃走了,临了还被门口的石阶狠狠绊了下。   继准拖过边上的椅子坐下,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是夜里将近10:00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他问。   黑子点了根烟叼在嘴里,一脸的欲哭无泪:“别提了,哥连跑了三间公厕,结果一间锁了两间维修,我愣是打了个车开出去五公里才把事给办了。”   继准忍不住牵了下唇角,蜷起腿撑着下巴,看黑子用螺丝刀往街机上熟练地换操纵杆。   “好修不?”继准问。   黑子咧嘴一笑:“那必须,哥是专业的!”   继准点点头:“这么晚了,你不去接兰姐下班啊?”   “她晚上跟单位同事吃饭呢,说完了自个儿回家。”黑子修机器的手顿了顿,闷声道,“你兰姐那天又跟我提结婚的事了。”   见继准不语,黑子接着道:“她爸妈不愿意我守着这家游戏机厅,打算让我把它改成个小超市。”   继准抿了下唇,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问:“你的意思呢?”   “她爸妈也是怕她跟着我受苦。”黑子苦笑了下,继续埋头上着螺丝,“开游戏厅的确是不赚钱,毕竟这年头各种网游手游,像你们这么大还知道这玩意儿的人都不多了,谁会往这儿跑啊。想想看,的确也是我太自私了。”   继准垂着眼,将手机屏幕一下下按亮又按灭。黑子一回头便看到了对方无精打采的样子。他起身在继准头上揉了把:“你咋个还不高兴了呢?”   “我没不高兴啊。”继准将被黑子弄乱的头发拨了拨,“你能想明白也挺好的。”   他冲黑子伸出手勾了勾:“我的老冰棍,忘了吧?”   黑子一拍脑门儿:“嗐!”   “算了,这都凉快了。”   “对不住啊闹闹,要不哥领你撸串儿去?”   继准摇摇头:“不了,你赶紧回去吧。不然兰姐到家又没看见你人,还得跟你急眼。”   “你不回家?”   “我后爸说要来接我,你先走吧。我等他来了帮你锁门。”   “你后爸挺疼你啊?”   “还成。”继准笑了下,“这你不是知道么?”   黑子点了下头:“其实娇姐能嫁给他也是好事,起码再不用吃苦受罪了。”他拍了拍继准的肩,“那哥可先走了啊。”   “快走吧。”继准朝他挥挥手。   黑子从桌上取过电摩钥匙,戴好头盔:“你到家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知道了,磨磨唧唧。”   黑子又在继准头上抓了把,便骑着他的小电摩驶入了夜色。   手机震了下,是“后爸”发的一条语音。   ——我刚应酬完,小王开着车正往你那边儿走,大概半小时。等着啊!   继准勾了下唇角,回了个【好。】   继准他后爸叫陈建业,所谓的后爸就是大众意义上的那个意思。   继准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娇姐便领着他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这条破巷子,连带着老房和住在里头的窝囊男人一起抛弃了。至此,母子俩便住进了“后爸”的大别墅里,正式过上了富人生活。   “抛弃”这词是娇姐坚持这么说的。她这人好面子,在得知那窝囊男人背着自己又偷找了个相好的后,就抢先在自己被抛弃之前先把那男人抛弃了。   其实比起这后爸,儿时的继准最初还是更亲他亲爸的。毕竟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且他跟娇姐吵归吵,对自己还是相当不错。那时的继准不理解什么是出轨,以至于当他从亲爸带回来的陌生女人手里接过串糖葫芦时还挺高兴。   结果冲回家的娇姐一见那糖葫芦便给摔了,还在继准屁股上狠狠来了几下,骂他小三儿给的东西吃了也不怕被毒死。在他们上演了一场从街头打到巷尾的大戏之后,继准不解地问娇姐,什么是小三儿?娇姐将继准搂进怀里,咬牙恶狠狠道:“就是全天下最丑最坏的怪物。”   这话一度让继准每每在电视上看到妖怪,就要问一遍娇姐:“这是不是小三儿?跟小三儿比哪个更坏,哪个更丑?”   后来等继准又长大了些,才明白了他那个亲爸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垃圾事。此时再反观陈建业,就觉出他的好了。且不说陈建业从不让娇姐洗衣做饭干家务,光是结婚这么长时间还能每天嘘寒问暖,两天一个包仨月一个表的送,就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做得到的。   他对继准自然也没话说,用陈建业自己的话说:“我是后爹,可继准是我亲儿子啊。”久而久之,继准便也对这后爸有了真感情,只是一直这么后爸后爸的叫习惯了,也没找着个合适机会改口。   娇姐和陈建业也是纵容,就由着他这么叫,甚至还跟着一起打趣儿。因而这后爸虽然仍是大众意义上的那意思,但又有些不一样,倒更像是个随便的绰号了。   门帘又掀动了下,继准头也没抬地玩着手机说了句:“忘带东西了?”   见半天没人回话,他才仰起了脸。   此时屋里的灯不亮,昏黄昏黄的还有些接触不良。   来者个子挺高,起码得有个一米八五,有着特属于少年的修长身型,穿件黑色休闲外套。眼睛藏在兜帽的阴影里,露出的一头银发倒是相当显眼。   总之就是超级无敌旋风霹雳的中二。   继准扬了下眉,冲来者道:“嘿,关门了。”   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眸子眯了下,开口时传出了个沉沉的嗓音。   “我弟说他下午在电玩城受欺负了,打他的人穿着件校服。”他微微扬起下巴看着继准,“就你这样的。”   继准先是愣了下,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那飞机头或麻杆儿居然还有这么一哥呢?他从板凳上站起身,顺手将手机放回口袋。   继准:“你弟跟你长得不像啊。”   他比你丑多了。   来者闻言,轻点了下头:“那我可就当你认了啊。”   话音未落,继准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接翻了个身,反抵在了墙上。   胳膊登时传来一阵酸沉,继准的下巴磕在墙上,蹭了层白灰。   “呵。”   他贴着墙面闭眼短促地笑了下。   身后人闻声,嗓音瞬间又冷了几分。   “你笑什么?”   继准:“这下倒真像是亲哥了。”他略动了下身子发现挣脱不开,随即又道,“趁人不备下黑手,真下作。”   对方听后微怔了下,而后居然真就松开了双手。   继准用拇指蹭了下下巴,像是破皮了。   屋外突然亮起了个明晃晃的车灯,陈建业从副驾驶摇下车窗朝屋里喊:“闹闹,你干嘛呢?!”   继准眸色暗了下,转头掀开门帘冲陈建业挥了挥手:“没事儿,我跟同学闹着玩儿呢!”   他再次扭脸看向对面的人:“我爸来了,还带着个司机,是退伍军人。”言下之意,傻逼,你再敢动我一下试试?   “我不想我爸见着我打架。”见对方不语,继准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但这事儿咱还没完。”他弯腰拾起了书包斜挎在肩上,背身道,“六中继准,给爷记好了。”   “继准……”对方默念了遍,“六中的是吧,记住了。”他眼底划过一丝玩味,沉声说了句,“放学可别跑。”   继准背影一滞,回头冲那人冷冷挑了下眉:“跑?跑就给你丫当孙子。”   说完,他便径自关上了游戏机厅的灯。身后人倒也真不再纠缠,一低头闪进了夜色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大家要是喜欢这篇文,烦请给个收藏呀~感激不尽!   注:三室一厅是90年代的说法,代指游戏室,录像室,台球室和歌舞厅   【下本开】《田园犬有什么坏心思呢》求收藏呜呜呜   纨绔财迷少爷受(江闻皓)   深情忠犬学霸攻(覃子朝)   混世魔王江闻皓,顶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没少干上房揭瓦的破事。   人活十来年,只信一句话:天底下就没钱平不了的事!   学生模范覃子朝,一等一的相貌气质,狗都嫌的贫寒家境。   人生信条也就一样:好好学习,走出大山,决不允许人生出现一丝偏差。   然而,这个“偏差”却在某年夏天,闪亮登场!   为了不让江闻皓日后危害社会,江爸思来想去终于决定——把他送到大山深处的初云中学改造!   看着崎岖的山路和破败的校舍,自知回去无望的江少爷沉默几秒:“两万,不然换个地方接着造。”   当晚,覃子朝发现了偷偷躲在菜地的江闻皓,以为他刚来不适应,替他抹去眼泪,悉心安慰。   其实只是被烟熏红眼的江闻皓凶巴巴抬头,一句“给老子爬”在看清对方精准命中他审美的长相后顿了顿,变成了拖长的鼻音:“班长,我没有家了……”   覃子朝的耳朵腾地红了。   江闻皓(内心):啧,相貌极佳、性格纯良的田园犬,这把赚了。   *   之后,江闻皓彻底黏上了覃子朝。面对江闻皓的一身少爷病,覃子朝竟毫无怨言的逆来顺受。   江闻皓早操起不来,他陪着一起罚跑;江闻皓挑食往他碗里扔肥肉,他一声不吭全吃掉;江闻皓怕打雷,他就将人搂在怀里哄到睡着……   江闻皓用手指戳了戳覃子朝的喉结:“班长,你人真好。”   覃子朝抚在他脊背上的手蓦地收紧,眼神变暗。   “别乱摸了。”   *   江闻皓一直以为覃子朝的温柔是他天性如此,直到亲眼见到镇上围堵过自己的一众精神小伙被覃子朝撂翻在地,看着他狼一般森冷的眼神叫都不敢叫。   江闻皓:……   我当初到底是哪只眼看出他是纯良田园犬的?   *   ——覃子朝,曾经的我得不到爱,所以需要很多很多钱。现在不用了,因为我有了你。   ——江闻皓,你是我生命中最璀璨的意外。 第2章 班长   下巴上破皮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疼,继准从书包里翻出了枚卷了边的创可贴,也不记得是多久以前他同桌给的了。撕开外头的纸,继准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捏着创可贴借着车外的光看了看,不由皱起了眉。   还是草莓图案的。   继准将创可贴捏成了一小团,随手塞进后座边上的储物槽里。而后躺倒在座椅后背上,偏头看着窗外的街景。   “闹闹,刚刚那人是你同学啊?”陈建业一开口便传来了一股浓郁的酒气。   继准从裤兜的糖盒里倒出两颗口香糖递给了他:“快搁嘴里含着吧,不然回去你老婆一准又得发飙。”   陈建业笑着从继准手里接过糖:“今天不会,今天有我儿子帮忙挡住炮火的。”他摇开了点窗户散味儿,回头道,“欸,那人到底是不是你同学啊?”   继准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方才那人的样子,弯弯唇角说:“算吧。”   “看着有点面生呢,按说你那几个小兄弟我应该都见过才对。”   “你今天去我学校了?”继准打断了陈建业的话,“老乌龟都跟你说什么了?”   提及这老乌龟,陈建业瞬间表现得比继准还激动:“别提了,那人是真孬啊!我跟他说你是因为抓到你同学偷看别人换衣服才动的手。他倒好,说什么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学校里打人,还连带着我也给教训了一通。”   继准的表情冷了下来:“他难为你了?”   陈建业挥挥手:“难为倒不至于,他非要给你记大过,后来我直接让他也甭麻烦了,破地方我们自己还不惜得待了呢。”话及此处,他探身看向后座,“知道被你揍得那小子跟老乌龟什么关系么?那是他外甥!就这么个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东西,还指望跟他学什么好?你说是吧小王!”   开车的司机闻言点了下头:“对,咱闹闹又不是没学校上。”   话说到这儿,陈建业瞬间满面红光,得意道:“闹儿啊,我都已经帮你安排好了。等这五一假期一过,咱直接就去三中报道!”   继准刚刚听这话就越听越不对,直到现在已经彻底反应过来了。他后爸要让他转学,并且转学手续都已经办完了!   “不是,转学这事儿你跟我商量了么?”继准感到相当无语,“让你去趟学校,怎么还先给整上头了呢?”   “我就是见不得别个欺负你。”陈建业捶了下椅座,“再说,我闹儿是个啥人我比谁都清楚!”   “那也不能说转就转啊!”继准揉了揉太阳穴,“娇姐知道么?”   “我跟她说了,那会儿她正打牌呢,听完也差点直接掀桌去你们学校。”陈建业道,“她说同意你去三中,那边的升学率还更高呢。”   “你们……绝啊、真绝!”继准把自己往后座上一摔,不再理会陈建业。   他掏出手机给一个用“二哈”当头像的好友发了条消息。   【继准:哥们儿要转学了】   【路虎:!!!】   【继准:我也是刚被通知,我后爹也是真得绝!】   那边“正在输入……”了半天后,再次传来新消息。   【路虎:你后爸今天在学校跟老乌龟大吵了一架。】   【继准:?】   【路虎:老乌龟说你有暴力倾向,还让你后爸带你去医院看脑子。】   【继准:操,傻逼!】   【路虎:反正老乌龟一通骚操作,变着法子往你身上扣屎盆子。你后爸就不干了,当着一屋老师的面,把老乌龟diss了一顿,给他都骂傻了。】   【继准:……】   【路虎:宝儿啊,讲真,你后爸挺帅的。比我老子强多了,他只愿意相信别人,独独不信他亲儿子。】   继准的手停在了屏幕上,半天没再敲字。直到路虎又发来了消息。   【路虎:你要转到哪儿去?定了没?】   【继准:三中。】   【路虎:哦,那还好,离得也不远。我还是能去找你!】   【继准:嗯,就是觉得麻烦。】   【路虎:总比继续在六中被老乌龟穿小鞋强!我要有你这么个爸,做梦都能笑醒!】   继准扬扬眉,回了个【叫爸。】   【路虎:滚滚滚!】   继准笑笑,将手机收回了兜里。   汽车驶入了别墅区,在一座白色的独栋洋房前停下。   继准跳下车,在一旁等着陈建业跟小王又交待了几句工作后,方才按响了门铃。   “怎么才回来?”开门的娇姐已经换上了睡衣,脸上贴着个黏糊糊的绿面膜。   没等继准回答,她身后的金毛便抢先扑到了继准身上。   “包包,你别扑他!才刚洗了澡!”娇姐抓着金毛的后颈把它跟继准分开,突然眉头一皱看向陈建业,嗓音立时又提了八度,“陈建业,泡酒缸里了你?”   陈建业笑嘻嘻地换了鞋:“还不是为了咱闹儿上学的事嘛。”   娇姐闻言,语气缓和了些:“成了?”   陈建业拍拍胸脯,“你家老陈出马,还有办不妥的事么?”   娇姐哼了声,双手抱臂解气道:“就是,仗着亲戚关系在那儿徇私舞弊,咱家闹儿还不乐意待了呢。你俩饿不?我让张姐把菜热热?”   “我吃了,闹闹还没吃呢。”陈建业道。   娇姐给继准递了双拖鞋,突然看向他的下巴一愣:“你脸怎么了?”   继准佯作无所谓道:“磕马路牙子上卡秃噜皮了。”   娇姐在继准后背上拍了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数落道:“一天到晚的没正行,快洗手吃饭了!”   继准就着条清蒸鲈鱼吃了一碗饭,又喝了点鸡汤后便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他先是将空调打开,随便选了个经常听的歌单放起音乐,而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盘腿坐在床上用干毛巾擦着头发。   门外传来“噌噌噌——”得扒门声,听频率不是娇姐也不是陈建业。继准起身打开门,只见包包叼着个吹风机杵在他面前。   “把头发吹干再睡觉!”娇姐的声音从她的房间里传了出来。继准拾起吹风回屋,包包便也借着机会跟着他溜进屋里,在地毯上躺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继准也没再将包包赶出房间,他把空调温度又往上调高几度,拧灭台灯钻进了被窝。   遮光窗帘留了个角没关严,间或有车辆经过,照得天花板上的一角亮起又灭掉。包包像是做了什么梦,前爪在地毯上胡乱刨了几下。   继准探头看了它一眼,见没有醒,才又重新躺好。就在他意识渐渐模糊时,脑海中突然又闪现出了那个银头发的人。他猛地清醒过来,倏地坐起身。   就说一定忘了件什么事吧!   他今天告诉那人自己在六中,还说要是躲的话就给对方当孙子!现在他猝不及防地被转学了,要是那人真到六中门口去堵他还没堵着,岂不会以为是他怕了?!   ……继准的目光略夹着思索,看向天花板上的那块光斑。他舔了下腮帮,端起床边的水小口抿着。   算了,又能怎么着?反正这辈子俩人估计也就只见那么一面。要是对方真就认死理儿,跑去黑子那儿找麻烦,他也铁定赚不到什么便宜。   念及此处,继准当即宽了心,一阵睡意重新蒙了上来。   一夜无梦。   五一假期转瞬即逝,期间继准除了跟陈建业一起跑去水库钓了天鱼外,基本都在屋里头待着。黑子带他女朋友旅游去了,赶着五一爬黄山,也不知道究竟是去看景还是看人。   路虎跑来他家看了个鬼片,据说在日本上映的时候吓死过人,但继准觉得还挺没劲的。   临开学的那天晚上,娇姐塞了盒进口巧克力到继准书包里,嘱咐道:“换了新环境,记得跟同学们搞好关系。”想了想又说,“这话我都不用交待,你小子最擅长的就是纠集死党,不务正业。”   “倒也不必这么说。”继准躺在沙发上,耷拉着一只手撸着包包的脑袋,“毕竟是你亲儿子,给他留几分薄面吧。”   娇姐作势在继准胳膊上拧了把,笑骂道:“我就是太给你脸了!对了,新校服已经给你搁屋里了,比六中的好看!”   继准揉揉鼻子:“拉倒吧,就只有校徽跟六中的不一样。”   娇姐从果盘里捏了块橙子:“我儿子肩宽腿长,穿啥都帅!”   这句继准没再还嘴,他爱听。   “先上楼了啊!”继准从沙发上爬起来,上了二楼。   “早点休息。”娇姐吃着橙子说,“明天王叔开车来接你。”   ……   三中的校园没六中的大,但绿化却比六中好了不少。夏天的天亮得早,继准走进学校时,阳光恰好从树荫间洒在乒乓球案上,留下暖暖的斑驳。   先前六中的教导主任总怕学生躲在树林子里干些不该干的,于是直接将校园里的树全都砍了,种成了小叶黄杨。就好像没了这些树,学生就会专心搞学习似的。   新班主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老师,姓马。穿了件黄底白点的连衣裙,说话的语气抑扬顿挫,看着就像教语文的。   继准单肩挎着书包跟在她身后进了教学楼,在高二(3)班门口停了下来。班主任拍拍继准的肩,先进入教室站在了讲台上,随即两手往桌上一撑,看着下面的同学也不说话。   原先因为要来插班生而躁动的教室,在班主任的沉默中渐渐回归了安静,这大概也是老马能成为班主任的原因。   她清了下嗓子:“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消息灵通,我也就不多介绍了,让新同学自我介绍吧。”话毕,她冲继准点点头,示意他到讲台前来。   继准不太喜欢这样的流程,不由得加快了介绍语速。   继准:“继准,继续的继,准确的准,六中来的。”   毫无意外,教室里的嗡嗡声随着继准的介绍再次响起。女孩子们的嗓音普遍要高些,因而她们难掩激动的声音也听得更清楚。   “我去,帅欸——”   “六中之前有这样的么?”   “我的菜我的菜,简直长在我的审美上!”   “看来班长的校草地位不保啊!”   继准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唇,这些关于他的评价是真得肤浅,但也是真得悦耳。   班主任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几圈,看样子还在考虑让继准坐在哪儿。   此时一个修长的身影抱着摞卷子走到了门口。   “报告。”嗓音低沉温润。   班主任:“进来。”   门口的人却并未进入教室,而是站在不远处,沉默地注视着讲台边的继准。   继准被这道没来由的目光整得有些莫名其妙,也朝对方看去。   这一看不打紧,他险些暴毙在讲台上。   “六中……继准?”那人低声喃喃。   这声音、这长相、这眼睛……妈的错不了!他就是那天那银发兜帽男!   继准深吸口气,目光移向对方此时已变回黑色的短发,默默吞了口唾沫。   耳边再次浮现出自己那天那句极其装逼的“跑就给你当孙子”,此时的继准简直想把自己那副口条给摘下来。   天知道他不但跑了,还跑到了对方班上。这特码简直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地球,果然是圆的。   “你们,认识啊?”班主任好奇道。   在继准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时,对方却先开了口。   他冲班主任点点头,斯斯文文地说:“之前我们在一起玩过。对吧,继准?”   继准:“……”这你让我怎么说。   “那正好,继准刚转来咱们学校,有个认识的人也好更快地融入。”班主任朝那人露出了赞许的目光,“有班长带着我也就放心了。”   继准:“……”呵,还是班长。挫人下巴颏的时候可真不像个班长。   “这样吧,你俩就先坐同桌。”班主任看向继准道,“谭璟扬是咱年级第一,日后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你也可以问他。”她说完冲靠窗坐着的一个绑马尾的女生示意说,“顾桉你先搬去跟刘思燕坐。”   “啊——?”顾桉拖长语调,极不情愿地撇嘴看着班主任。见对方心意已定,只得磨磨蹭蹭地收拾了东西,而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搬到了另一个座位上。   班主任:“继准,你过去吧。”   教室里又是一阵窸窣,几家欢喜几家愁。   谭璟扬冲继准礼貌地点点头:“走吧,以后学习生活上有什么麻烦的话,随时找我。”   继准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下唇角。   装,你接着装。   见继准半天不动,谭璟扬佯作玩笑道:“需要我帮你拿书包么?小少爷。”   班上果然传出一阵笑声,显然多数人都对这该死的玩笑很是受用。   继准拎着书包走到靠窗的位置往桌上一撂,拼命压抑着拔腿就跑的冲动。谭璟扬在他边上坐下,慢条斯理地拿出了习题册和课本。   “班长下课把卷子发一下,大家自己先订错,晚自习咱们再来讲。”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下了几行板书,“哦对,最后一节体育改英语,体育老师请假了。”   “别啊——”同学们齐齐地拖起了长音。   继准摊开课本,往上面一趴。时不时就在柜斗下头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他本想尽量让自己忽视掉身边的人,可那人时不时就朝他投来的玩味目光让他根本就做不到。   “我说你是不是个斜眼儿啊?”继准终是忍不住,语气不善地小声道。   谭璟扬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你紧张什么?”他问。   “紧张你大爷!”   对方记笔记的手停了下,侧目看向继准的眼里流露着戏谑。   他嘴唇轻轻开合了下,无声地吐出俩字儿。继准瞬间就炸了。   谭璟扬说,孙子。 第3章 乌龙   这一天继准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原想着在班里物色几个未来能打成一片的同学,结果因为一个谭璟扬,心情全没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自习,继准借口去厕所打算抽根烟缓解下糟糕的心情。他专门挑了个离教学楼远的厕所,不曾想才刚点着没抽几口,就被人抓了个正着。   “学校不让抽烟。”   昏暗光线下的谭璟扬一改人前那副彬彬有礼的好学生模样,此时眼里写满了散漫戏谑。   继准冷笑了声,不耐烦地弹了下烟灰,挑眉道:“怎么,学霸也翘课啊?”   谭璟扬看了眼继准指间的烟,扬唇道:“别瞎说,我是来劝我同桌不要违反纪律的。”   “呵。”继准哼了声,“装逼。”他将烟头扔进厕所的洞里,按下冲水,头也不回地说,“有件事我得跟你讲清楚,我转学并不是自愿的。那天见你的时候,我也还不知道这件事。”   谭璟扬好整以暇地看着继准,一副你继续说,我听着的样子。   继准摸出了盒薄荷糖,倒出一粒含在嘴里,淡漠道:“再敢乱叫,老子一准儿让你哭。”   谭璟扬闻言,唇边的笑意更甚:“凭你啊?”   “不信就试试。”继准眯了眯眼,转身朝着厕所外走去。   一股力道将他一把猛拖了回来,继准瞳孔一凛,回头间拳头便已招呼了过去。   谭璟扬顺势偏头,继准的拳只在对方的脸颊上蹭了一下。   继准咬牙,抬腿直击下三路。谭璟扬拽着他的胳膊借力向前一拉,将他甩了出去。继准一个踉跄,赶忙扶住洗手池。   下一秒,谭璟扬直接拎住了他的领子抵在了墙上。   “听好了,我这人怕麻烦,也不喜欢找人麻烦。”谭璟扬逼近继准,敛笑一字一句道,“你乖乖给我弟道个歉,往后咱俩井水不犯河水。”   继准的领子被人提着,呼吸有些困难。但他还是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冷声说:“你弟他自己混蛋,凭什么要我道歉?还有,我下巴上的伤,你是不是也得给我先道个歉?”   继准的呼吸喷在谭璟扬脸上,带着丝薄荷糖的清凉。谭璟扬抵继准的力道又加大了些,清楚地看到对方皱了下眉。   “你但凡再敢骂我弟一句,我就废了你。”   谭璟扬的这句话绝不是在开玩笑。弟弟对于他来说,始终是谁都不可触碰的底线。   继准睥睨着谭璟扬,突然露出一侧尖尖的虎牙,挑衅似地嚼碎了嘴里的糖块儿。   “咯嘣。”   一声微响彻底点燃了两人间的战火。   与此同时,厕所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傻逼,快点儿!一会儿下课了!”   “操,等我!”   继准和谭璟扬皆是一愣,而后默契地闪身躲进了最近的一段隔间内。默默听着外面响亮的尿尿声,以及几个人嘻嘻哈哈地互怼。   “王鹤松,你鸡儿是不是没发育好?尿尿老分叉!”   “滚你妈!”   “B哥你往边上站站,老王的尿会拐弯,别滋着你。”   “滚滚滚,傻逼!”   这几个人谭璟扬认识,带头的B哥大名刘帅,是校篮球队的。不过他跟这些人素来也没什么交情,每次见面也就不过只是点个头而已。毕竟这伙人在谭璟扬眼中,不过就是群爱搞小群体、欺软怕硬的愣头青,算不上什么值得被记住的角色。   谭璟扬偏头看了继准一眼,心知今晚的账是又没得算了,于是推门打算离开。   “B哥,叫我们过来要说啥?”   屋外传来了便宜打火机的擦轮声,紧接着浓重的烟味便钻进了厕所隔间。   “三班新转来那傻逼,叫什么来着?”刘帅叼着烟含糊道。   “好像叫继准?”   “对,就他。傻逼一个!”   隔间里的继准挑了下眉,谭璟扬也饶有兴致地停住了开锁的动作。   外边的人还在继续说。   “他咋惹住你了B哥?”   “就是单纯看他不顺眼!妈的,才刚来就敢这么浪!”   “是不是因为吴桐的事儿啊?”   “吴桐咋了?”   “你也傻逼了?!咱B哥从刚进校就开始追吴桐,结果那小子一来,吴桐今天的眼都快飞到三班去了。”   “我操,真他妈不是东西!”   “你再骂吴桐一句试试?!”   “B哥,我骂的是姓继的!”   外头安静了会儿,再度传来了刘帅的声音。   “晚上放学,我打算给姓继那小子好好上一课。”   “爽,我也好久没跟人上过课了!”   “娘的,今天要不把他吓得尿裤子,我就管你们叫哥!”   厕所隔间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   刘帅三人不由得循声看去,只见继准缓步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冲为首的刘帅点点头。   “上课是吧?”他抱着手臂往洗手池边一靠,“来,你上。我听着。”   还真就是憋屈一整天了,此时的他巴不得能找个由头好好发泄一下。只能说这伙人简直就是完美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操|你妈!”刘帅破口大骂,“给他摁那儿!”   继准懒得废话,压了下指关节,登步上前就要擒贼先擒王。   刘帅好歹也生得人高马大,见继准一个闪身凑到了自己跟前,大骂着挥起直拳就朝继准的鼻子砸去,继准瞳孔一缩,极为迅敏地将两臂挡在了脸前。   一双手就在此时迎面接住了刘帅的拳头。   刘帅露出错愕的神情:“谭……璟扬?”   他错愕的原因有两点,一是没想到谭璟扬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二是更没想到一向学生模范代表做派的三班班长居然能这么轻巧地便接下了自己全力挥出的拳头。   谭璟扬没有马上松开刘帅的手,而是冲他笑着点了下头:“继准上厕所半天没回班里,我过来看看。”   刘帅的脸色沉了沉,因为他发现谭璟扬的手下并没有收了力道。关节处传来剧烈地酸痛,他知道对方其实是在给他面子,不然只要谭璟扬将手一扭,他在王鹤松他们面前就真丢人丢大发了。   “你刚刚就在厕所隔间里!”不明处境的王鹤松仍在挑衅,“这是我们跟继准的私仇,少管闲事!”   谭璟扬看也不看王鹤松,仍是直视着刘帅说:“继准刚来,对学校还不熟悉,要不算了吧。”顿了顿又说,“况且在学校里打架,被抓到了是要记过的。”   “你他妈管的可真宽!”   “你快闭住吧!”刘帅怒声打断了王鹤松的厥词,回头恶狠狠地盯着谭璟扬,半天才迅速点了下头,咬牙道,“成,今天就当我卖你个面子。”说完,他又狠狠瞪了继准一眼,这才带着另外俩人离开了厕所。   下课铃适时打响了,不远处的教学楼里传来了阵阵人声。   谭璟扬拧开水龙头洗了下手,一抬眼便看到了继准打量的目光。   “几个意思啊班长?”继准也拧开了旁边的水龙头。   “什么几个意思。”   “不是要给你弟出气么。”继准扬扬眉,“干嘛还要出头解围?”   谭璟扬关上水管,淡淡说:“不想被牵连而已。”   继准笑了下,心知谭璟扬是在扯谎。   不想被牵连?真要是不想被牵连,躲在隔间里默默看戏不是更好?   这人,还真有点儿意思。   “话说你弟到底是那天的哪个啊?”继准好奇问,“飞机头还是豆豆鞋?”   谭璟扬刚打算离开的背影蓦地顿了下,继而回头不解地皱眉看向继准。   “你说……什么?”   继准撇撇嘴:“那天统共就来了他俩,到底哪个是你弟?”   这之后,谭璟扬得足足沉默了有两分钟没说话,而后突然没来由地低声骂了句……“我操。”   一小时后。   继准看着自己面前那个长得跟卡通人物似的小男孩儿,一脸的蛋疼。   谭璟扬弯腰问男孩儿:“那天欺负你的人,是他不?”   小男孩儿咬着手指摇摇头。   继准忍不住嗤笑道:“我操,谭璟扬你可真成!”   谭璟扬黑着脸又问小男孩儿:“你不是说是电玩城里一个穿蓝白校服的人么?”   小男孩儿赶忙又点点头。   这下继准算是彻底弄明白了。黑子开游戏厅的那条巷子口还有家新开的电玩城,谭璟扬这傻逼八成是把这俩地方搞混了。   “我说大哥你搞没搞错?游戏厅是游戏厅,电玩城是电玩城好吧!”继准将书包又往肩上挎了下,和着半天闹了个大乌龙。   “你、你那天不也承认了?”谭璟扬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窘迫。   “我他妈也以为那俩非主流是你弟呢!”   “……”   继准没想到能看见谭璟扬吃瘪,一天的郁闷情绪瞬间消了大半。他大度地耸了下肩:“算了,看在你今天给我解围的份儿上,我下巴颏的仇就先不报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下。”身后的谭璟扬淡淡开口,“那什么,我请你吃个饭吧。当是赔罪了。”   继准的脚步缓了下。   倒也不是不行?反正他刚好也饿了。 第4章 来根烟   俩人带着谭璟扬他弟穿过了南城一座老旧小区,在一条旱桥边停了下来。放眼望去,对面铺天盖地的全都是小吃摊。烟熏火燎间,充斥着各类食物混杂着的味道,与那些坐在小马扎上的各色人等组成了夜幕间最真实的烟火气。   “前面巷子拐进去,有家烤鱼味道不错。”谭璟扬拉着他弟,边走边对继准说,“直走的话,有家麻辣小龙虾也还行。”顿了顿,又问,“你能吃辣吧?”   “我都成。”   继准家住在西城的别墅区,这条夜市他统共也就跟黑子来过两次,并不熟。   “谭乐,你呢?”谭璟扬问他弟。   谭乐赶忙朝巷子里一指:“吃鱼!”   “那就烤鱼了啊。”谭璟扬说。   继准点了下头,看向一旁的小烟酒店,随即将校服一脱揉进书包,对谭璟扬道:“你们先过去吧,我买包烟。”   “老板,来包肯特。”   继准扫了码,从老板手边接过烟。刚回头就见谭璟扬也把校服脱了跟着进来了,还从柜台上拿了瓶小郎酒。   “嚯。”继准扬了下眉,“你这是彻底懒得装了啊?”   谭璟扬不答话,扫码付了钱转身出去。继准也把烟揣进了兜里,跟着他朝转角的烤鱼店走去。   要说这家烤鱼的味道还真不错!外皮烤得金黄酥脆,上面还铺了层青花椒。用筷子轻轻一戳,便露出里面鲜嫩入味的鱼肉。夹些肉来蘸下面的汤汁,爽到根本就停不下来。继准边吃边想,下次必须得带着路虎那小子来尝尝鲜。   谭璟扬夹了块鱼肉,认真地剃完刺后才放到了谭乐的盘子里。谭乐吃得小嘴油光发亮,嘴唇也被辣得红红的。   “你悠着点,小心晚上肚子疼。”谭璟扬抽了张纸给谭乐擦嘴,而后拧开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看什么?”谭璟扬喝了口酒,抬眼就见继准一副好整以暇地样子盯着自己,微微皱了下眉。   “没什么。”继准也喝了口冰可乐,道,“班长海量。”   谭璟扬哼笑了声,冲继准举了下酒杯:“你也来点儿?”   继准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您且自斟自饮着。”   两人之后都不在言语,借着谭璟扬给谭乐剔鱼刺的时间,继准又相对仔细地瞄了对方几眼。   谭璟扬的校服里头套了件黑色T恤,就是最普通的那种纯棉款。   没了蓝白校服的伪装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书卷气,一双凤眼半垂着,眼尾却又不似一般凤眼那样上挑,倒更多出了些随性和疏懒。   继准还注意到谭璟扬在喝酒时有个小习惯,就是拿酒杯的时候,食指总习惯性地在杯子上轻叩两下。他的手长得挺好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只是腕上的一道伤疤很是显眼,看样子,该是旧伤。   那只好看的手伸到继准眼前打了个响指,传来了对方低沉的声音:“你干嘛?”   “啊,这家有主食么?米饭面条什么的。”继准眨眨眼,随口道。   谭璟扬看了继准片刻,才开口说:“有手擀面。”   继准点头:“那我要一碗。”   谭璟扬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你还挺能吃。”   一旁的小谭乐闻言,赶忙也举起了手:“我也要一碗!”   “你行不行啊?”谭璟扬顺手揉了下谭乐的头,“别吃多了半夜又不消化。”   “我还饿着呢!”谭乐摸了摸肚子。   继准从兜里翻出烟,站起身来:“我出去抽根儿烟啊。”   “干嘛还要出去抽?”接话的人是谭乐。   虽然这才是第一次见,但继准还挺喜欢这虎头虎脑的小孩儿的,随即冲他笑了下,语气熟络道:“这不是怕熏着你嘛。”   “我不怕,我哥平时也当我面抽的。”   “咳。”谭璟扬清了下喉咙,“吃你的,别乱说。”   继准忍不住乐了,故意拖长了声调“哦——”了一声。   “烟酒不分家啊,班长。”   “别欠啊。”谭璟扬又喝了口酒,喉结滚动了下。   继准冲他晃了下烟盒:“一起?”   谭璟扬点了下头,而后跟谭乐交待了句:“面来了叫哥一声。”   接着便起身冲外面扬了扬下巴,示意继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店门外的屋檐下头。继准递了支烟给谭璟扬,谭璟扬接过熟练地叼在嘴里,又侧头借着继准的火机将其点着,夹在指间深深吸了一口。   “啧,一看就是老烟枪了。”继准也跟着点燃烟,半开玩笑道,“就这姿势别动啊,等我给你拍下来,明儿发班级群里。”   谭璟扬弹弹烟灰,语气调侃道:“那我就说是继准逼我的,敢不听他就要霸凌我。”   “我操,要脸嘛您?!”继准被气笑了。   谭璟扬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然你试试,看你的照片和我的说辞哪个更有说服力。”   “……”继准抱了抱拳,“得,您是老戏骨,我是小菜鸡。”   谭璟扬斜靠在墙上,微微抬头看了下天色,道:“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你家住哪儿?待会儿怎么回?”   “西城。”继准弹了下烟灰,“没事儿,我叫个车。”   “西城……”谭璟扬勾了下唇角,“住别墅啊。”他将烟凑到嘴边又抽了口,“还真是个少爷。”   喝了些酒后的谭璟扬嗓音听起来比平时更低沉,还有些沙哑。不像陈建业,每次喝完酒后嗓门都大得跟货车喇叭似的,一说话整栋屋子都跟着颤。   谭璟扬最后又抽了两口,将烟捻灭道:“对了,明天月考,你知道吧。”   “我……还真不知道。”   “也是。”谭璟扬点点头,“你那会儿跑厕所抽烟去了。”他说完从墙上蹭起身,“不过你刚来,第一次没考好也没事儿。”   继准看着谭璟扬这副样子直想笑,小脏馆子前叼着烟聊学习的班长,他平生也是第一次见。   “话说你那天那一头小白毛的造型,挺燥啊。”继准也掐灭了烟头说。   “别提了,让人坑了。”   谭璟扬的眼底划过一丝尴尬,末了又忍不住地再次低声吐了句,“操了。”   于是继准就又有点想笑,眼神无意间又扫过谭璟扬腕上的伤疤,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问出口。他这人有时候贫是贫了点儿,但分寸感一般还是拿捏得挺准的。他和谭璟扬,还没到那份儿上。   “哥,面好了——!”屋里传来谭乐脆生生的嗓音。   “走吧,吃完了就抓紧回,明天还上课呢。”   待谭璟扬说完,两人还是保持着先前的距离,一前一后地回到了饭馆儿里。   ……   三个人吃完饭后已是半夜十二点了。天空果然开始下雨,继准在娇姐的夺命连环call下,赶紧叫了个专车。   “你们住哪儿啊,上车我捎你们。”继准说。   谭璟扬:“不用,我们就住这附近,你快走吧。”   继准点了下头,也没再强求,他钻进车里对专车司机道:“师傅,春和花园。”   “请系好安全带。”司机说完发动了油门,车子迅速消逝在了雨幕中。   目送继准离开后,谭璟扬才返身回去结了账。一低头就看到撞在他腿上已是昏昏欲睡的谭乐。谭璟扬轻叹口气,将谭乐背了起来,而后撑着伞缓步走入了一条细窄的小巷。   “你今天放学不回家,在院门口待着干嘛?”谭璟扬低声问背上的谭乐。   谭乐将头在谭璟扬的肩上蹭了蹭,也不说话。   谭璟扬的目光沉了沉,语气有些加重:“小舅又叫人来家打牌了?”   谭乐摇摇头,支吾了半天才说:“家里有怪声音。”他咬了咬嘴唇,用更小的声音怯怯道,“是那种……小孩子不能听的声音。”   谭璟扬的脚步一停,拿雨伞的手不由得握紧。   谭乐小心翼翼地喊了句:“哥哥?”   “……王八蛋。”   谭璟扬的眉深深拧在一起,眼神漆黑一如这漫长的夜色。   ……   继准悄摸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屋内暖黄色的光便柔柔地铺了出来。客厅里专门为他留了盏台灯,陈建业正歪在真皮沙发上半张着嘴打盹,整个屋里都回荡着他均匀的呼噜声。   看着这样的陈建业,继准的心里不禁软了下。其实刚搬来这里的时候,继准一度怀疑陈建业之所以对自己好,只不过是为了讨娇姐的欢心,短暂地维持下面子工程罢了。可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确认陈建业对他确确实实不是在搞假。毕竟如若只是装模作样,他没必要在每次自己回家晚的时候,都躺在沙发上等他回来。   继准换了拖鞋来到陈建业跟前,弯腰伸手在他鼻子上捏了一下。陈建业呼噜刚打到一半突然被人强行制止,猛地睁开眼坐起了身。   在看清捏他鼻子的人是继准后,陈建业的脸上瞬时又挂起了笑意。   “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跟同学吃饭去了。”   “不错,转学第一天就交朋友了。”陈建业乐呵呵地端起茶杯喝了口,长长地打了个呵欠,“我就说你肯定是跟朋友玩儿去了,你妈还一直瞎担心。”   继准从冰箱里翻出瓶冰汽水,拉开拉环喝了口:“你赶紧去睡吧,我一会儿洗洗澡也睡了。”   陈建业点了下头,站起身来:“那我先回屋了?”   继准边喝饮料边背对着陈建业挥挥手,听着他拖拉着鞋上了二楼,又蹑手蹑脚地关上了卧室的门,继准的眼中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黑子说的没错,他妈能嫁给陈建业,是还挺好的。   屋外还在不断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娇姐新给继准换的沐浴露是牛奶栀子的,用完之后满屋都弥漫着股甜丝丝的味道。继准简直要被自己身上的味道齁死了,于是皱着眉起身打开了窗户。   独属于夜晚的空气混合着雨水浸湿树叶的清新一起随风飘进屋中,那股牛奶的甜腻很快便被冲淡了,似有若无的栀子花香与窗外的风中和在一起,闻着倒还挺安神。   继准的眼皮越来越沉,不时便睡去了。   他的梦里也在下雨,栀子味的。   ……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双更了!~(骄傲挺胸 第5章 遛狗   谭璟扬到底是老戏骨,校服一穿,唇角一弯,看着比谁都更像个学生楷模,优秀典范。   继准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张罗着发月考卷子,目光交集的时候,继准还恶劣地伸出食指和中指,放在唇边模拟了个夹烟的动作。   谭璟扬不动声色地拿着自己那份卷子从继准身边经过,用手轻叩了下他的桌角,低声温柔地提醒:“快写题,别东张西望了。”   而后趁人不备,他叩桌子的食指就换成了中指。   “呵,傻逼。”继准暗骂了句。   考试正式开始,教室里安静了下来。继准迅速将卷子翻了遍,先把自己会的题全都写了上去。而后便开始无聊地在草纸上描描画画,过会儿就随手再在卷子上添个几笔。对于考试这件事,继准自以为是个明白人,会的就绝对做不错,不会的那再看也还是不会做。   他偏头看了眼隔壁跟自己离得有些距离的谭璟扬,见他正埋头认真地做题。此时应该是在阅读题干,笔在他的指间灵活地流动着,随后动作一顿,将笔重新握好,在卷子上迅速作答。   身后的几个同学像是正在搞小动作,趁着监考老师低头看手机的时候接连发出了几声“哔哔”、“咻咻”和“呲呲”的对暗号声。监考老师猛一抬头,继准身后的人瞬间一颤,脚还一不小心踢到了继准的凳子上,发出声响动。   “刘峥你干嘛呢!”   监考老师起身朝着继准身后的同学快速走来,班上的同学闻声也都纷纷扭头往这边看。   “我、我不小心。”那个叫刘峥的结结巴巴地呢喃了句,脸色通红,明显就是心虚。   继准心中不免笑了声,就这心理素质还作弊?他回过头来正打算交卷出门,余光好巧不巧地就看到离自己挺近的地方有一小坨纸团。   继准扬扬眉,再次瞥了刘峥一眼。只见监考老师正在他的柜斗里翻找着作案工具,而刘峥的眼睛时不时就朝继准脚下的小纸团瞄上一眼,嘴唇越来越白。   继准按了按指关节,而后大大方方地弯腰将纸团捡了起来,随手塞进了上衣兜里。   “你又干嘛呢?”监考老师回头瞪着继准。   继准耸耸肩,抖了下手里的试卷:“我交卷儿啊。”   监考老师扯过继准手中的卷子看了眼,又将其退还给了他,皱眉道:“你再好好看看,就算是转学来的,三中跟六中学的东西也是一样的吧?”   “哦。”继准挑了下眉,接过卷子放在课桌上。   “都看什么看,抓紧时间做题!”监考老师又冲着班上喊了句,而后再次白了刘峥一眼,返身回到了讲台上。   继准分明听到在监考老师离开的时候,身后的人舒了一口长气。   此时,一道目光向继准投了过来,他沿着目光看去,就见谭璟扬已做完了全部的题,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冲他的上衣兜扬了扬下巴。俨然是全程围观了刚才发生的事。   继准眯了下眼,一副“你想怎么着”的表情。谭璟扬低笑了下,随后起身带着卷子交到了讲台前,迈出了教室。   下课铃打响,继准懒洋洋地离开教室。他找了个垃圾箱将兜里的纸团撕碎,扔了进去。正想去小卖店买瓶可乐,一转身差点撞上了堵厚墙。   “刚刚,谢、谢了啊。”墙开口说话了。   继准看了他一眼。该怎么说呢,这人虽然长得人高马大,跟个肉身坦克似的,可说起话来却又显得唯唯诺诺,甚至都不敢正眼瞧人。正是方才坐在他身后的刘峥。   “举手之劳,不客气。”继准无所谓地点点头,走出几步后还是停下来回头叮嘱道,“要是没那贼胆,就干脆别动那贼心思啊。”   “我、我真没作弊。”刘峥的脸又红了,一双小眯眼为难地挤了又挤,额上出了层汗,“是邹一鸣他们几个非要我帮忙传纸条的,我真没作弊,你相信我!”   继准挑了下眉:“那你就跟他们说一下,下次找别人传不就完了?”   “你刚来,有些事情不知道。”刘峥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还是摇了下头说,“总之谢谢你了。”他说完便匆匆转身,蹒跚着企鹅似的步子离开了。   从刘峥说的话的意思里,继准多少猜出了点儿什么。像他这种性格软怂,各方面又都不太突出的人,的确很容易被一些所谓的刺儿头盯上。特别是当对方第一次试探却没有及时进行反抗的情况下,就只会被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   以前继准在六中的时候也有过这么个同学,叫王达。因为年纪小,长得又文文弱弱的,就总被学校里的校霸欺负。   直到有一天,王达在食堂当众把一整盘冒热气的鱼香肉丝扣在了校霸的脑袋上,至此再也没人敢欺负他。当然,继准在暗中也的确出了些力,后来他跟王达的关系一直不错。他转学后,也有路虎一直在王达身边。   继准突然有些想之前在六中一起混的人了,于是掏出手机给路虎发了条消息。   【继准:这周末有空不?】   路虎几乎是秒回。   【路虎:空空空!】   【继准:叫着王达他们几个一起撸串呗?】   【路虎:好好好!刚好有家新开的串吧做活动,啤酒无限畅享!】   【继准:爽,发定位。】   不一会儿,路虎就发了个定位给他。继准看了眼,串吧就开在酒吧街,的确是家新店。   【继准:哦了。】   校广播站的喇叭里发出“噗噗”几声,紧接着传来了个甜美的女声——“同学们,今天的校园广播时间,我们请来了高二(3)班的班长谭璟扬同学,来跟大家分享英语口语练习的经验……”   片刻后,话筒里传出了谭璟扬温柔的嗓音。   “大家好,我是谭璟扬。”   “我靠,我男神!!!”   “广播站是吧,我先冲了!”   “男神,求分享护肤美白经验啊啊啊!”   “小声点儿,听不到他说话了!”   谭璟扬:“口语训练的关键,首先在于你要敢说。不瞒大家,我最开始的口语其实也不好,经常被人说是塑料加工的……”   继准抬头看着大喇叭,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下。   孙子,又装起来了。   ……   傍晚那会儿,保姆张姐给继准打了通电话,说包包不知道什么原因吐了,还有点拉肚子。陈建业一整天的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家,娇姐又和她的小姐妹去山里泡温泉了,要明天才能回。继准怕张姐应付不来,又实在放心不下包包,于是果断翘了晚自习。   要说包包这狗子也真挺绝的,继准带它打车去宠物医院的路上还一副蔫兮兮的样子,一见到医生瞬间变得生龙活虎。只见它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原地装死,极尽卖弄。就好像知道自己要是胆敢表现得病恹恹,就一定免不了挨针扎。   在给包包做了一系列检查后,宠物医生告诉继准,它就是吃多了有点不消化,没啥大事。继准拿完药缴完费,点着狗头骂了句:“傻东西,没个饥饱!”   他出了宠物医院见天还没黑透,便决定领着包包一路散步回家,也好让它消消食。   一人一狗穿过天桥,又顺着河边的步道一路往西走,直到沿河的那排街灯齐齐地亮起,他们总算来到了继准家附近的那片大草坪。   较几个城区来说,西城的绿化是最好的。这些草坪常年都有人来维护,因而一年四季都是这副绿油油的样子。继准平日里遛狗时,就总爱带着包包到这边玩儿。在附近住的小孩子也都很喜欢它,每次见到包包就会尖叫着朝它跑来,将它围住一顿乱摸。大概也是因为包包品种的原因,它自己也喜欢小孩儿,尾巴总摇得像个大扫把。   不过今天应该是太晚了,草坪上只有寥寥几对谈恋爱的情侣,小孩子早已被家长带走了。包包有些沮丧地趴在地上,鼻头动了动,发出声叹息。它眼皮耷拉着,眼珠子还在不甘心地四处乱瞟。   继准揉了揉包包的头:“别瞅了,都回家了。”   包包却突然直起了身,一动不动地看向某个地方。继准顺着包包的视线也朝那边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大榕树下,独自蹲着个小小的身影。   “汪!”包包发出声兴奋的叫声,扫着它那大尾巴便朝着树下撒丫子奔去。继准猝不及防,身子被包包拖着一个劲儿向前带,转眼就来到了那小人儿的身边。   包包着急跟人家玩儿,头向前一拱就要往小孩儿的胳膊下面钻。小孩儿原本正低着头,被突然出现的大狗猛地一顶,吓得摔了个屁股墩儿。   继准赶忙拉紧了牵引绳,呵斥道:“包包!”   岂料小孩儿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并没有跑。他怯怯地重新朝包包伸出了手,继准见状,也稍稍放松了点牵引绳。   小孩儿埋着头一下下顺着包包的毛。包包很是受用,舒服地眯起眼睛。小孩儿看到包包这副样子,嘴角牵了牵,露出个浅浅的笑来。   继准借着夜色,突然觉得这小孩儿长得有点眼熟。他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叫了声:“谭……乐?”   小孩儿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这才抬头看向来者。继准借着朦胧的夜色,依稀看到对方的脸上沾满了泥,身上的衣服裤子也都是脏脏的。   “还真是你啊?”继准意外道,“你家不是住南城么,怎么跑到这边来了?就你一个人?”   “我……”谭乐咬着嘴唇垂下了眼睛,话还没说完,眼泪串子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像是顾及着继准还在边上,怕丢人。谭乐一个劲儿地在控制自己不要哭出声,结果憋的小脸通红,还直打嗝。   继准叹了口气,而后伸手拉住了谭乐说:“走吧,你先跟我回家。到家以后我给你哥打个电话。”   谭乐闻言赶忙松开了继准的手,向后退了半步,摇了摇头喃喃着:“不要让哥哥知道。”   继准皱了皱眉,谭乐抠着指甲里弄进的泥土,怯生生地说:“哥哥很辛苦,我不想他担心我。”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跑来西城要怎么回去?”继准看着谭乐的眼睛,平静且严肃地说,“你哥下了晚自习,回家后发现你不在,难道不会更担心么?”   “……”谭乐抬起袖子擦了把脸,肩膀还在一抽一抽的。   继准再次牵住了谭乐的手,尽量放缓语气道:“走吧,到我家去跟包包玩儿一会儿。对了,我家还有x-box呢,喜欢不?”   见谭乐明显是心动了,继准一手拉着谭乐,一手牵着包包,朝家走去。   开门的张姐一见到继准拉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儿回来,瞬间以为是他又惹事了。紧张兮兮地开口问:“闹闹,这……”   “哦,这是我同学他弟,被我半道上捡着了。”继准边回答边给包包擦了脚,又带着谭乐去洗手。   “噢哟,这是打架了吧?”张姐嘀咕了两句,又朝着洗手间喊,“闹闹,你们吃饭了没有呀?”   “还没呢。”继准抽了张纸巾擦擦手,“张姨,帮我去找件小点儿的衣服出来呗,给他换一下。”   “哦哦,好。那你帮我看着点儿锅啊,我上去找找。”张姐说完,就小跑上了二楼。   继准把谭乐安排到沙发上坐下,小孩儿很懂事,生怕把继准家的沙发坐脏了。他歪着头想了下,而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垫在屁股下面。   继准好笑道:“你这有什么用啊?”见谭乐局促,他故意大喇喇往沙发上一躺,冲谭乐眨眨眼,“没事儿,我也一身土。”   谭乐这才稍稍放松了些,他冲着包包招招手,包包马上朝他跑了过来,卧在了谭乐和继准中间。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谭乐的手心。   “闹闹,最小的衣服就是这件啦。”张姐拿着件阿迪的白体恤从二楼下来,“是之前洗缩水的那件。”   继准点点头,接过衣服,回头对谭乐说:“我给你换?”   谭乐赶紧摇摇头:“我自己行的!”   他说完便拿过衣服去了洗手间,再出来时张姐忍不住乐出了声。   “噢哟,这小朋友长得可真好看呐!衣服穿他身上就跟穿了件裙子的小姑娘似的!”   张姐的话没说错,谭乐的皮肤白白的,眼睛也不像他哥那般狭长,看着圆溜溜、水汪汪的。此时穿着继准的衣服,直接盖过了膝盖。特别像是儿童绘本里那种陪在仙女身边的小天使。   “排骨汤炖好啦,我给你们盛去!闹闹,你带小朋友去餐厅吧。”张姐张罗道。   “走吧,吃饭去。”继准说完,见谭乐还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揉了揉他的头笑道,“拿出你那天晚上吃烤鱼的架势!”   晚饭后,继准从谭乐那里要到了谭璟扬的电话,陆续打了好几次都无人接听。   他抬头看了下表,发现此时正是最后一堂晚自习的上课时间,于是点开了微信班级群。   【继准:哪位同学帮我喊班长一声,让他尽快给我回电话,急!】   不一会儿,谭璟扬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电话那边传来了对方沉沉的嗓音。   继准直奔主题:“你弟在我手里。”   那边顿了下,低声问:“什么意思?”   继准看了眼正在跟包包玩儿的谭乐,起身走到了厨房,将声音压小道:“我在家附近的公园里遇见的他,你弟好像让人欺负了。”   “你在哪儿呢。”谭璟扬的声音立时冷了八度。   “家。你微信通过我下,我发你个定位。”继准夹着电话,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饮料,“别急,他这会儿正在跟我家狗玩儿呢,很安全。”   “我现在就过去。”   谭璟扬匆匆撂下一句,直接挂了电话。 第6章 围挡   谭乐洗完了澡,坐在继准房间里的懒人沙发上喝着张姐做的冰镇酸梅汤。   继准靠着床,揉着包包的耳朵说:“所以,之前在电玩城里欺负你的人,和今天把你撇在西城的是同一个?”   谭乐点点头。   “你到底怎么惹着他了?”继准问。   谭乐动动嘴唇:“他说我小舅欠了他爸的钱,要我还。他说这叫父债子尝。”   继准哼笑了声:“我去,他脑残吧,你小舅又不是你爸。”   谭乐垂下的睫毛颤了颤,小声道:“我没有爸爸,他死了。”   继准闻言,心蓦地有些下沉,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有两个爸,一个有出息对他好,一个没本事但对他也不差,都活得好好的。   要知道感同身受这事儿原本就挺难真得做到的。毕竟每个人的境遇、心态、性格都不相同。   “欠钱的事,你跟你哥还有小舅说了么?”继准又问。   谭乐喝了口酸梅汤说:“我哥知道小舅欠了别人钱,因为经常会有人去家里闹。”   “那你小舅怎么说?”   “小舅说‘没钱,你弄死我啊?’。”   “。”继准语塞,这年头还真是不要脸比啥都管用。   他走到谭乐身边对他说:“这些钱不钱的事儿,都该是大人管的,跟你没有关系。以后放学别到处乱逛,抓紧时间回家听到没有?”   谭乐闻言,再次低下了头小声说:“是小舅把我撵出来的,他喝醉了,还带了阿姨回来,说有要事要办。”   话及此处,继准差不多已经彻底能给这位“小舅”下定义了。   百分之百就是一大混蛋。   大门的门铃响了,继准打开显示屏,就见谭璟扬斜挎着书包站在门口。   “你哥来了。”继准对谭乐说,“你在屋里跟包包玩儿一会儿先,我去开门。”   包包像是听懂了继准的话,跑到谭乐身边转了一圈卧了下来。谭乐摸着包包的毛,冲继准乖巧地点点头。   此时外面又在下雨,谭璟扬一路过来也没顾上打伞,这会儿衣服和头发都被淋得透湿。   “闹闹,这是你的同学呀?来、快进屋!”张姐忙张罗着让谭璟扬进来。   谭璟扬冲张姐礼貌地点了下头,温声说:“打扰了阿姨,我来接我弟弟。”   “你先进来吧。”继准对谭璟扬说,“谭乐的衣服正在烘干呢,还得等会儿。”   “谭乐呢?”谭璟扬问。   继准冲楼上扬扬下巴:“上头玩儿狗呢。”   张姐对继准这位懂礼貌还长得好的同学挺有好感,从鞋柜里拿出了双拖鞋摆在地上,说:“快快,先进屋,外面下得可大了。”   谭璟扬冲张姐点了下头,而后登上拖鞋,又把自己的鞋规规矩矩地摆整齐靠着鞋柜放好。   继准领着谭璟扬上了二楼,谭乐见到谭璟扬,小声地喊了句:“哥。”   此时身边没了旁人,谭璟扬笑容敛去,径直走到谭乐面前冷声问:“谁干的?”   谭乐低下头不敢看谭璟扬,只一下下摸着包包的头。   谭璟扬皱眉:“说话。”   “啧,看你这表情跟警察审犯人似的,谁敢跟你说话啊。”继准挑了下眉,打开衣柜边翻边说,“先找件干衣服换上呗,你洗澡不?”   “不用了。”谭璟扬抿着唇又看了谭乐一眼,转头有些犹豫地问继准,“你这儿,能抽烟么?”   继准拎出件T恤递给谭璟扬,从抽屉里摸出包烟:“阳台,刚好有点事儿跟你说。”   阳台上娇姐种的茉莉花被雨水打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继准按了下墙上的开关,雨棚便自动撑开遮住了两人。他趴在栏杆上点燃了一支烟,而后将火机抛给了身后的谭璟扬。   火光明灭了下,发出了微弱的烟草燃烧的声音。谭璟扬穿着继准的T恤,脖子上搭着条干毛巾。这根烟他抽得很快,转眼便去了大半截。   “把你弟带来西城的人,和之前在电玩城欺负他的是同一个。”继准弹了下烟灰,“据你弟自己说,你小舅欠了人家爹的钱。”   谭璟扬的眼神暗了下,食指在香烟上烦躁地叩着。   继准看着他,继续说:“不出意外的话,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有跟你说这人是谁么?”谭璟扬问。   “没。”继准耸耸肩,“也可能连他自己都不认识。”   “这死小子,别人让他走就真跟着走了。”谭璟扬低骂了句。   “应该不单是打不过的原因。”继准夹着烟,“有可能是被拿捏住了。”   谭璟扬抽烟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继准。   继准:“你弟跟我说,他不想给你添麻烦。”   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谭璟扬自然是听懂了,自己或许就是对方用于恐吓拿捏谭乐的关键。谭璟扬最后抽了口,捻灭了烟头攥在手里。   “我知道了。”谭璟扬的瞳孔沉了沉,“从明天起,我每天接送谭乐上下学。”   “跟老班那边要怎么说?”   “我自己处理就好。”谭璟扬转身道,“衣服我明天洗完给你带去学校,今天谢了啊。”   他说完,就要返回房间。   “那什么。”继准叫住了谭璟扬,“你们要不还是考虑换个居住环境吧,你家那位小舅实在是有点儿……”继准咽下了“傻逼”二字,毕竟那是人家长辈。   见谭璟扬不说话,继准接着说:“南城那边的房租也不贵,一个月也就一千多块钱,你带着谭乐出去住,这样对他也好些。”   “这不现实。”谭璟扬打断了继准的话,语气显得疏离,“谭乐学校放学的时间跟我不一样,周末我又经常不在家,他吃饭怎么办。”   “有午托呀。”继准并不觉得这是问题,“现在午托部的伙食可好了,人家阿姨还能帮看着做作业。我妈老闺蜜家的孩子就上的午托。”   “我家的事就不劳你多操心了吧。”谭璟扬直接出言打断了继准的话。   “。”   继准顿时被噎得十分不爽。心说还真是烧香惹鬼叫,好心没好报。   谭璟扬带着谭乐走的时候,继准没去送。就这么站在阳台上看着把伞从屋门一路出了院子,上了出租车。   既然人家不领情,自己也没必要上赶着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继准将窗帘一拉,把谭璟扬用过的毛巾扔进洗衣筐,该干嘛干嘛去了。   车辆行驶在城市街道上,雨幕中的灯火透过车窗玻璃映照在谭璟扬的脸上,不断变幻着的色彩。   他将窗稍稍摇下了点,好让凉风缓解下持续发闷的胸口。   继准说的没错,不就是每月一千多块钱么,不就是个午托部么,可他没有。就连自己和谭乐下学期的学费也都还没攒够。   “哥哥,对不起。”谭乐用手拽着衣角,小声呢喃了句,“不要担心我,我自己可以。”   谭璟扬的心突然又像被人狠狠地拧了下,他抬手揉了揉谭乐的头,勉强牵起一抹笑来,低声说:“哥没照顾好你。”   ……   从这晚起,继准和谭璟扬的关系就变得很淡。起先谭璟扬还会主动来找继准说话,但见对方总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知道原因的他也没再多解释,就任由这样疏离的关系持续下去。毕竟俩人认识也不过刚一个多星期,来去随心,无谓痛痒。   转眼到了周末,继准一放学便打了个车前往酒吧街的串吧找路虎、王达他们。结果正好赶上了出行高峰,车在半道上被堵的像条虫子,前后来回地一耸一耸,简直要把继准晃吐了。   “师傅,靠边停一下吧,我下了。”继准对司机说。   “我觉得也成。”司机不耐烦地瞅着前面的车屁股,“你走过去都比在这儿干耗着快。”   继准刚下车就收到了路虎的消息。   【路虎:操,堵的老子想杀人!】   【继准:我直接下车颠儿了。】   【路虎:下午才跑了1500米,颠儿不动了!小猫哭哭.jpg】   【继准:那您老就慢慢耸吧。】   【路虎:你到了就先点啊,我们到地儿就能开吃!】   【继准:那地方不是先买单吧?狗头.jpg】   【路虎:操,哥,不至于啊!】   继准弯弯唇角,将手机扔进兜里,而后朝着一条小街里走去,打算抄近道。   小街深处有家老眼科医院,不过现在已经废弃了。被蓝色的围挡拦着,上面用红喷漆写了个大大的“拆”字。   继准戴着耳机从这里经过时,上一首歌刚好放完,正处于切歌的间隙。   突然,他听到围挡里传来一阵骚动。   “狗是怎么叫的?”   “我他妈问你话呢,狗怎么叫的!”   随着恶意的挑衅语气,间或还伴有几声清脆的响。   继准皱了下眉,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巴掌扇在脸上的声音。   “叫不叫?你叫不叫?”   “不叫!”一个尖锐的声音大声反驳道。   “啪!”   又是一声脆响。   继准脸色一变,摘下了耳机。   那是,谭乐?   围挡内,谭乐坐在沙土地上,脸颊上是一道鲜艳的五指印。   他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站着的两个比他要高出几头的人,咬紧了牙。   “妈的!你再给老子瞪一下?”穿着蓝白校服,像个黑猴似的半大小子拽着谭乐的领子将他拎起来,狞笑着说,“别忘了,我表哥的舅舅跟你哥的校长可是把兄弟,你敢不听话我就让他把你哥开除!”   听到这话,谭乐的表情顿时就出现了惧意,语气也瞬间变软:“别、别开除我哥……”   “那你告诉我,小狗到底是怎么叫的呀?”   谭乐的眼神剧烈地恍动了几下,眼泪滚出了眼眶。他泛白的嘴唇开合了几下,最终将头撇向一边,哑着嗓子低低地叫了声:“汪。”   两个半大的小子顿时爆笑成一团。   我操|他大爷的……继准飞起一脚踹开了围挡,话不多说上前两步冲到黑猴面前,左右开弓给了他两个大嘴巴。   谭乐看到突然冒出来的继准,吃惊地张开了嘴。   被打懵了的黑小子足足傻了得有半分钟,这才张牙舞爪地挥着王八拳朝继准扑了过去。继准冷笑一声,将身子一侧,黑小子直接扑了个空,被继准拽着后领子又给扯了回来。   另一个小胖子此时吓得腿都软了,站在一旁动都不敢动。   继准扯着黑猴的头发狠狠一拽,逼迫他的头拼命向后仰去。黑猴瞬间疼得嗷嗷大叫,眼泪直冒。   “猪怎么叫的?”继准问黑猴。   黑猴:“哎哟哟哟!”   继准眉头一挑:“不对。”随即,他加重了些手上的力道,又问了遍,“猪怎么叫的?”   “噗!噗噗噗噗!”   继准看向谭乐:“叫得像么?”   谭乐不知道怎么回答,怔怔地站在那里。   “啧,看来是不像。”继准露出了个为难的表情,晃了晃黑猴的头,“再叫。”   “啊啊疼——!哼哼哼!噗噗噗噗!”   “这回像了么?”   “你倒是快说像啊!哎哟!”黑猴冲谭乐求救似的疯狂挥手。   继准脸色一变:“让你说话了?”   黑猴马上闭起了嘴。   继准松开黑猴的头发,将目光调向一旁的小胖。   小胖马上心领神会地怒点了几下头:“哼、哼、哼、哼、哼……”   继准看向小胖身上没来得及摘下的校徽,眼底露出了厌恶的情绪:“你们是六中初中部的?”   见小胖不敢回话,黑猴码着胆子冲继准喊了句:“是、是又怎么样?!”   继准嗤笑了声:“真他妈丢人。”   黑猴和小胖子僵硬地向后退了两步,见继准并没打算上前,撒开步子调头就跑。   “你们给我等着——!!!”变成了小黑点的黑猴大叫道。   继准弯腰帮谭乐拍了拍身上的土,问:“你哥呢?”   “他今天有事不在。”谭乐小声说。   “哦。”继准应了句,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叹气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家。路过肯大爷的时候问他们要点儿冰,敷敷脸。”   “准哥……”谭乐轻轻唤了句,“他们不会真让校长开除我哥吧?”   继准先前也听了个大概,知道那俩坏小子就是以开除谭璟扬为由威胁了谭乐。谭乐年纪小,看到比自己大的孩子,自然会放大他们的力量,认为他们既然敢这么说就一定能办到。他接过谭乐的书包拎在手里,领着他朝巷子外走。   “准哥。”谭乐又叫了声,乌溜溜的眼睛充斥着担忧。   继准笑了下:“放心,他们不敢。”   笑话,谭璟扬是什么人?就算那俩倒霉孩子真有后台,三中的校长也断然不会同意啊。   …… 第7章 蝙蝠   继准在肯德基给谭乐要冰块的时候,又顺便给他点了个套餐带走。谭乐本来是不打算要的,可肚子里的反抗声却及时地出卖了他。   继准用店员给的塑料膜将冰块一包,给谭乐贴在脸上,而后带着他往南城的家走。   期间路虎来了通电话,问他走到哪儿了。继准说自己有点事情耽搁,让他们该吃吃、该喝喝,自己完事儿以后就马上过去。   路虎贱嗖嗖地来了句“真不至于啊哥,不就是一顿烤串钱嘛。”继准笑着骂了句滚蛋。   挂了电话后的他问谭乐:“你哥没跟你说他去哪儿了么?”   “唔,好像是去了图书馆。”谭乐拿着甜筒边舔边说,“他周末都会去那边做兼职,很辛苦的。”   “兼职赚钱么?”   “哥说还可以看书。”   继准点点头,不再多言。他将谭乐送到了一栋老旧小区外,看着对方进去后,这才重新叫了辆车出发赶去酒吧街。此时高峰期已过,路上倒是没怎么耽搁。   走进那家叫“牧羊人”的串吧时,路虎他们已经吃到下半场了。来的人得有七八个,都是继准以前在六中玩儿的不错的。桌上架着三桶啤酒大炮,乱七八糟的烤串摆了一大堆。   路虎一见着继准,先是骂了句“大傻逼!”,而后张开手臂给了继准一个大大的拥抱,大着舌头嗷嗷直叫:“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们了!”   继准也笑着还了句:“傻逼!”而后将路虎往边上一扯道,“别贱气啊,咱俩上礼拜刚见过。”   “嘤嘤嘤~”路虎用手指戳着继准的胸口,幽怨地说,“都整整五天了,你这令我伤心的狗男人。”   “傻逼。”   这把岁数的男人见面时的开场白一般多为两种,一种是互道傻逼,一种是互为父子。   “老继!”王达跟继准招招手,“快看下你还要点些什么不?”   继准挨着王达坐下,顺手揽过他的脖子冲服务员喊了句:“麻烦这里加副餐具。”而后拿过玻璃杯,给自己添了一满杯酒,“来晚了来晚了,自罚一杯先!”   说完,他咕咚咚仰头将啤酒喝尽,畅快地叹了声。   “你渴你就说,还自罚一杯!”路虎半起哄半埋怨地又给继准满上,对桌上人道,“来来,人齐了,哥儿几个一起碰一杯!”   “喝喝喝!”   一群人纷纷举杯,啤酒花漫了出来,浇在了煮毛豆上。   继准看到王达也跟着喝了杯啤酒,颇为意外地扬扬眉:“我说,到底是你们在座的哪个把我家小达子带坏了?”   “可拉倒吧!”下巴上长着片青春痘的体委拍了拍王达的后背,“这小子就是长了张喝旺仔牛奶的脸,其实有个代谢闷倒驴的肝。是不是王达?”   王达斯斯文文地笑了下,略带腼腆地跟继准解释说:“刚学的,结果发现自己的酒量居然还挺好。”   “可以可以,我家小达子长大了。”继准用酒杯单独跟王达碰了下,王达抿抿嘴,将自己的酒喝了个精光。   “你怎么样,在三中还好吧?”王达问。   “就是啊老继!”   “我操,我家宝儿是谁啊,上哪儿不都得惊起‘哇’声一片?!”喝得二麻二麻的路虎胡言乱语道,“说吧宝儿,又虏获几个好妹妹的芳心呀?”   “滚滚滚。”继准夹了块炸馒头片蘸了一大坨臭豆腐乳塞进路虎的嘴里,“吃吧你。”   “就是这样我才担心老继会惹人眼红。”王达轻声说,“有时候你不招疯狗,疯狗也还是会来咬你。”   论起被找茬这事儿,王达最有经验。   还真就让他猜着了,想起转学第一天在厕所里遇到的那几个垃圾,继准摇头笑了下,倒也没打算跟众人说。   “我看谁敢!”体委将酒杯重重一放,抓了个羊排在手里狠狠咬了口,“敢找老继的麻烦就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老继,嗝,你就说有没有?!”   继准:“没有。”   “必然没有啊我操,真要有人敢欺负到继准头上,都用不着咱几个,就鹭鸶口开游戏厅的黑哥保准冲在最前头。”路虎拿了串刚上的羊肉串,就着啤酒边嚼边说。   又一波啤酒和烤串刷下来,所有人都仰在了座椅靠背上打着嗝做起了中场休息。   继准突然又想起了今天欺负谭乐的黑泥猴,便随口一提说:“对了,哥儿几个帮忙留意个人呗。”   以路虎为首的众人瞬间来了兴致,赶忙问:“男的女的?!”   “男的,六中初中部的。”   “男的呀——?男的没意思。”所有人立刻又泄了气。   继准无语笑骂了句:“操,说正经的呢。”   他将黑泥猴的外貌特征尽量详细地告诉了路虎他们,但也没说具体找人的原因。路虎他们一听继准要找的是个男的,也懒得问他要干嘛,便嗯嗯啊啊地答应了下来。   继准喝完杯底剩下的一点酒,起身打算去趟厕所泄洪。问过店员后才知道串吧里没安厕所,要到隔壁的酒吧去上。刚好他这会儿吃饱了有点犯烟瘾,便拿着烟走出了串吧。   隔壁的酒吧是家迪吧,继准刚推开门就险些被那震耳欲聋的动次打次声掀翻。他堵着耳朵火速跑向厕所,匆匆解决完转身就要往外撤。   此时灯球下的男男女女,正随着急速变换闪烁的激光和音浪放肆地摇摆舞动着,玩命地发泄着情绪或尽情释放荷尔蒙。   继准其实不太爱来迪吧,总觉得这里太吵。每次到酒吧街玩儿至多也就是找个清吧跟朋友们随便喝喝酒、聊聊天。因而从厕所到大门的这一路上,他几次都觉得自己简直要被闪瞎了。   突然,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不远处角落里的一个身影。   对方戴着顶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穿件烟灰色的外套和一条破洞牛仔裤,手里夹着根烟,正懒散地倚在墙上,混在三四个人中间。   继准眯了下眼,眼神聚焦在那人夹烟的指间。只见他的食指正在香烟上不紧不慢地轻叩着。继准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犹豫片刻后还是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对方像是也觉察到了继准的目光,放眼朝他看来。眼神交汇的时候,继准分明看到对方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错愕。   继准冲大门的位置偏了下头,而后返身推门出了酒吧。   “我出去趟。”那人掐灭烟头,将帽子又往下按了按,也跟着走了出去。   继准径直过了马路,站在街灯下的垃圾桶边。他有些烦躁地摸出支烟点燃叼在嘴里,深深吸了口。身后传来脚步声,在他跟前停住。   继准的眼底流露出一丝不耐,但嘴角却还是扬了起来,回头看向来者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班长,来蹦迪啊?”   帽檐下方露出的,正是谭璟扬那双稍显冷淡的眸子。   他没说话,也从兜里摸出了烟。抽了几口后才低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继准一想起今天下午受了欺负的谭乐就来气,再看看谭璟扬现在这副压根不屑于伪装的样子,语气当即就又冷了几分。   “怎么的,许你来就不许我来?不光是我,咱班好几个人都在呢。”   “哦,是么。”谭璟扬勾了下唇,显然并不相信继准的话。   继准咬了下腮帮上的软肉,眉眼间写满了轻蔑:“不是说在图书馆里学习加兼职么?这学得是摇筛子还是行酒令啊?”   谭璟扬皱了下眉,并没在意继准的出言嘲讽,而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图书馆兼职?”   “……我怎么知道。”继准忍不住冷笑了下,“你问谭乐去啊,顺便再问问在你抽烟喝酒蹦迪的时候,他又遇到了什么。”   “谭乐怎么了?”谭璟扬的语气瞬间变得紧张。   继准竭力忍住挥起一拳将他直接撂翻的冲动,一字一句道:“谭璟扬,人的嘴是用来说话的,不是用来放屁的。你口口声声说要送谭乐上下学,这才刚过了几天你就食言了。”   “我问你谭乐到底怎么了!”谭璟扬提高了声音。   “你少他妈在这儿冲我叫!”继准怒骂了句,“我一早就跟你说过,那些欺负你弟的人绝不会就此罢休。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谭乐被人威胁着学狗叫!”   继准骂完一捻烟头转身就走,迈出几步后又蓦地站住,背对着谭璟扬头也不回道:   “你家的那点破事儿我是懒得关心了,只不过原以为你那小舅再混账起码谭乐还有你这个哥在。现在看来……呵。”继准咬了咬牙,“我看你跟你那舅舅也差不了多少。”   香烟在指间燃烧,直到被烫了后谭璟扬才回过神来。   他用手指直接将烟头掐灭,独自站在路灯下隔着马路看向对面的绚烂灯火。   酒吧内激烈的音乐声随着出入的人群不断地变大又变小,他深吸口气又长长地吐出,试图压抑住心中翻涌着的情绪。   “操。”   谭璟扬低声骂了句,嗓音暗哑,也不知是在骂别人、骂继准、还是骂他自己。   一个染着蓝头发的青年从酒吧里出来快步走到他面前:“老板叫你呢,说有人点名找你调酒。”   谭璟扬点点头,闷声说:“知道了。”   蓝发青年打量了谭璟扬片刻,试探性地问了句:“你没事儿吧?”   “没事。”谭璟扬将手里灭了的烟头扔进垃圾箱,尽量牵了下嘴角,“回去吧。”   蓝发青年拍着他的肩膀笑了下:“待会儿就发工资了,开心点儿呗!”   一只蝙蝠在此时突然朝着谭璟扬横冲直撞而来,又陡然径直往上,钻入了夜色深处。   “嗯。”   谭璟扬淡淡应了声。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9 09:00:00~2021-08-20 1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级OK 11瓶;竺斯 8瓶;梦葛 5瓶;3849559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碎梦   凌晨两点是酒吧街的分界点,玩上半场的陆续离去,玩下半场的刚刚到来。   谭璟扬上的一直都是上半夜的班,他领完工资后跨上自行车,在路过24小时营业的超市时,又进去给谭乐买了些他爱吃的零食,挂在了自行车把上。   离开酒吧街后,街道渐渐变得安静下来。空气潮湿闷热,黏在身上很不舒服。谭璟扬将车骑得飞快,能激起些微乎其微的风也总比一点没有强。   车子进入了南城,路灯便明显地稀疏起来。昏暗的光线下,几乎每隔十几米就能看到溜街小便的醉汉或是翻着垃圾桶的拾荒者。   谭璟扬单手扶把,另只手摸进裤兜里找烟。   大概是刚刚在超市耽搁了一会儿,耳机里每次从酒吧街到家这段距离刚好能放完的英语听力居然提前结束了。短暂的静默后,传来了吉他流畅舒缓的前奏。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I'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Because a vision softly creeping   Left its seeds while I was sleeping   And the vision that was planted in my brain   Still remains   Within the sound of silence.”   谭璟扬叼着烟,随着音乐的节奏一下下用食指叩着自行车把。记忆中那间充斥着洗衣粉味道的小屋里,有台老式的黑色录音机。上面罩着用红色天鹅绒制成的布,总会在每天的午后被人打开。   放得就是这首《the sound of silence》。   谭璟扬就在小区的破车棚里将歌又循环播放了好几遍,接连闷了三四根烟,这才将车锁好,朝着那座散发着尿骚味的门洞里走去。   隔着生锈的防盗门,他便听到屋里传来了清晰的麻将声。一丝厌倦迅速从谭璟扬的眼中闪过,他拿出钥匙“咔吧”打开了门锁,浓烈的烟味儿混着油烟气就瞬间扑面而来,十分令人作呕。   “哟,外甥回来啦。”牌桌上的男人头也不抬地跟谭璟扬打了个招呼,而后从牌堆里紧张兮兮地摸出一张来,搁在眼前用拇指一点点挪开,随即败兴地将其扔了出去,“二条!”   谭璟扬没应声,随手将扔在茶几上的外卖盒装进塑料袋里系紧,丢入了垃圾桶。又抽了几张纸把漏出来的红油擦了干净,才用尽量客气地语气对男人淡淡说:“小乐睡了,你们要不明天白天再玩儿?”   牌桌上的人听了谭璟扬的话,目光不由得都朝谭璟扬他小舅看去。小舅不耐烦地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悻悻地说:“最后一把了,打完这把各回各家!”   谭璟扬不再多作言语,默默打开窗户通风,而后进了卫生间。   这间老房子的水压总是不稳,水温时冷时热,洗个澡的功夫就能拥有在冰火两极反复横跳的感受。谭璟扬火速冲了个澡,站在镜子前擦着头发。   最近他白天要上课,晚上还要兼职打工,一直没顾得上收拾房间。此时卫生间里的镜子上爬了层黄黄的水垢。   谭璟扬用刷子沾了洗衣粉,将镜子上的水垢刷干净。又顺带着用淋雨喷头将地也给冲了冲。在垃圾桶边上,他发现了一只用过的避|孕|套,应该是扔的时候没扔准,又懒得再弯腰捡了。   谭璟扬厌恶地皱皱眉,用纸垫在手里捏起那枚避|孕|套直接扔进了马桶冲走。而后他把刚换好的衣服重新脱下,打开水再次洗了个回头澡。   等他再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牌局已经散了。小舅像是还在不爽他刚才在牌友面前挫了自己面子,将桌子板凳挪得哐哐响。   谭璟扬直接从他小舅手里接过板凳,将其摞在一起摆到门后,又扛起桌子立起来挨着墙边。小舅一见也没啥可干的了,嘴里也不知嘀咕了句什么,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便回了房间。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他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谭璟扬关上客厅的灯,轻手轻脚地推开了他和谭乐屋的房门。橘黄色的台灯下,穿着小背心的谭乐正抱着枕头安静地睡着。大概是觉得屋里太吵了,他的耳朵里还一边塞着一坨卫生纸。   电扇摇头晃脑地摆动着,将蚊香的味道吹得满屋都是,倒也恰好覆盖掉了那股从客厅散发出的难闻的油烟味。   后半夜,外面总算是降温了。老房子的后头有一棵上了年头的梧桐树,每年这个时候就会开满梧桐花。淡淡的香气随着风吹进屋子,安抚了谭璟扬烦躁了一夜的情绪。天快亮的时候,他才渐渐睡了过去。   那之后,他做了个很混乱的梦。梦里的自己追逐着一只蝙蝠回到了那间充满着洗衣粉味道的房间。老式收音机里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而后便开始循环播放着那首《the sound of silence》。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他透过窗看到阳光下站着两个人。一个身材高大,手里拎着个公文包。一个窈窕纤细,穿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虽然他们逆光站着,看不清五官。但谭璟扬依然认出了他们正是自己的父母。   他大叫着“爸、妈!”慌忙打开了门。可就在一瞬间《the sound of silence》消失了,爸妈也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嘈杂的麻将声,只见屋子瞬间变成了小舅家的客厅。他们一面打着牌,一面毫不避讳地聊讲着荤段子。而角落里独自站着的谭乐,正无助地嚎啕大哭着。   他的脖子上还拴着一条狗绳,另一端绑在小舅坐得板凳腿上。   谭璟扬猛地睁开眼睛,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看着天花板平复了下情绪,摸过手机瞄了眼时间。早上五点半。   谭璟扬索性也不再睡了,起床穿衣洗漱,而后到附近的早点摊买了些豆浆和油条。   在路过一座小区时,他看到门口的布告栏上贴了张房屋出租信息的单子。谭璟扬抿了下唇,随即用手机记下了屋主的联系电话。   另一边,继准这晚其实也没睡好。一闭眼,耳朵里就不断传来迪吧里的动次打次声。以至于当他踩着上课铃把自己摔在座位上时,谭璟扬看着他的脸微微一愣。   继准懒得搭理他,眯眼看了下课表,而后找出当堂的书往面前一挡,睡起了回笼觉。等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偏到了谭璟扬那边。   谭璟扬被他挤得几乎侧贴在墙上,看到继准睁开眼后,眉梢一跳。   “你还挺准时的。”谭璟扬转了下笔,“还有五分钟下课。”   继准没回话,将身子默默挪回来,拧开桌上摆得矿泉水喝了口。   冰凉的水从口腔一路沁到胸口,他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小乐把事情都告诉我了。”谭璟扬顿了顿,低声道,“谢了啊。”   继准从鼻间发出声轻哼,瞥了谭璟扬一眼:“迪蹦得开心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谭璟扬皱了下眉。   下课铃响了,继准压根没打算听谭璟扬解释。他将书往柜斗里一放,起身就朝教室外走。   谭璟扬本想叫住他,跟他把话说清楚,告诉继准自己要是不赚钱,他跟谭乐就得喝西北风。可话到嘴边转了转,终是又给咽了回去。   何必呢?解释完又能怎样?   他跟继准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   学校食堂中午的饭菜清一色全踩中了继准的雷点。   蒜薹炒肉他不吃蒜薹,香菇炖鸡他不吃香菇,芹菜炒香干他不吃芹菜,蒸南瓜就更别提了,简直就是继准的恶梦。他强行咽下了反酸的清口水,转身离开了食堂。   结果在校外随便对付了一碗牛肉面的他,下午上课直接胃疼到想死。   “怎么了?”看着嘴唇泛白的继准,谭璟扬吓了一跳。   继准的额上渗出一层虚汗,眉头拧在了一起,用手使劲按压着自己的胃。   “胃疼?”   继准趴在桌上点了下头。   谭璟扬直接举手打断了正在上课的老师:“老师,继准胃疼得厉害,我带他去一趟医务室。”   任课老师一看继准的脸色也有些慌,赶忙道:“快去快去,班长你照顾着点,实在不行就请假吧。”   谭璟扬扶着继准朝教学楼对面的医务室走去。   路上继准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搅,一把推开谭璟扬踉跄地冲进最近的厕所,吐得天昏地暗。   一双手抚在了继准的后背上,略作迟疑后,开始帮他一下下轻轻拍着。   继准吐得眼眶都红了,眼眶里蒙了层薄薄的水雾。   “你别拍了,越拍越想吐。”他这会儿鼻子不透气,说话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和平日那副‘下巴一抬,谁都不惧’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给你家司机打个电话吧,让他来接你一趟。”谭璟扬道。   继准拧开水管漱了下口,而后从兜里摸出颗薄荷糖含在嘴里,说:“王叔跟我爸去外地出差了,我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去就成。”   这会儿吐完之后,他觉得胃里好受了不少。   医务室的老师给继准开了几粒消炎药,就给他批了假条让他回家休息。胃里本就不舒服的继准坐在出租车上,原先的那股恶心感再次涌了上来。   冒着虚汗的手心突然被身旁的谭璟扬拉住,掰开。而后在他食指和中指间向下的穴位施力按压着。   手心传来酸沉的触感,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继准居然真得觉得舒服了一些。   “小乐胃不好,每次不舒服的时候我也是给他按这里。”谭璟扬说。   继准微微垂眸看向在自己掌心施力的手指,随着谭璟扬的每一次用力,他手上的骨节便会更加分明,血管也会跟着突起。继准不由得想,对方过一会儿会不会也在自己的手心做出轻叩指尖的小动作。   “好些没?”谭璟扬低低的嗓音再次在边上响起。   继准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嘴角好强地向上牵了牵,说:“想逃课你就说,还跟班主任说什么是不放心我。”   “看来是好些了。”谭璟扬随即收回了手,将目光调向窗外。   继准看着自己手上那处被掐得发红的指印,只觉得那里热热的还有些痒。   他将手揣进口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兜里薄荷糖的糖盒。   ……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听到《the sound of silence》是在电影《毕业生》里^-^好电影,好音乐! 第9章 空调   家里没人,继准这才想起张姨今早请假回老家办事了。娇姐最近报了个网球私教课,这会儿也不在。   包包摇着尾巴绕着继准的腿转了几圈,像是觉察到他的状态不对,有些紧张地用头去拱继准的手心。   继准摸了摸包包的头,脱了鞋直接光脚走到沙发前,将自己瘫了上去,把书包撂在了一边。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先把药吃了。”谭璟扬自己换了鞋,又拎着继准的拖鞋放到他脚下,“鞋穿上,地板上凉。”   “谢谢班长——”继准虽然胃里难受,可嘴上却仍是故意拉长了略带戏谑的语调。   谭璟扬抬头看了继准一眼,就见他躺在沙发上,抬起一只胳膊遮挡住眼睛,只留出半张脸。一条腿伸长,一条蜷起。浅腰的白袜子刚好遮住半个脚踝,勾勒出圆圆突起的踝骨。   家里没拉窗帘,傍晚的阳光斜照进来,角度恰好落在了沙发上。以至于继准抬起的胳膊、下巴与有些凌乱的黑发都被蕴上了一层淡淡的暖黄色。   谭璟扬默默收回视线,转身去了厨房。继准家的厨房被张姐收拾得相当干净,杯子整整齐齐地摆在架子上。谭璟扬取过一只玻璃杯,还是习惯性地打开水管冲洗了下,又拿开水烫了遍。   听着哗哗地流水声,继准将抬起的手放下,微眯着眼看向厨房里背对着他的高挑身影。   还真是一副体贴能干的样子,难怪在学校招人喜欢。只是不知道那些一心觉得谭璟扬是个五讲四美、优秀模范的人在看到他抽烟喝酒蹦迪的时候,又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注意力被转移的继准不自觉地摸出了一支烟点过,还不忘将窗户打开了个缝通风。   谭璟扬拿着药和热水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就见继准一手夹着烟,将整个身子探向窗户,吸一口就对着窗户缝吐一口气。   谭璟扬简直要被气笑了,这算哪门子的病人?他几步走到继准边上,不等对方反应就直接抢走了他手里的烟。   “这要是谭乐,我早揍他了。”谭璟扬冷声说。   “你这比喻可不恰当。”继准挑挑眉,“谭乐又不抽烟。”   “吃药。”谭璟扬递过水和药,回头想找地方把烟给掐了。结果半天也没找到烟灰缸,最后干脆直接将烟叼进了自己嘴里。   看继准吃完了药,谭璟扬拎起他扔在沙发上的书包,朝二楼扬了扬下巴:“你要不上去睡会儿?”   继准点点头,问谭璟扬:“你呢?”   谭璟扬:“小乐快放学了,我得去接他。”   “哦。”   继准转身打算上楼,可走了几步后还是忍不住回头对谭璟扬说:“我不知道谭乐跟你说了多少,你家的事我原本也是懒得管的。”   他抿了下唇,才又微微皱眉地继续道,“欺负他的人是六中初中部的,拿捏住谭乐的原因是因为对方说他有亲戚和三中的校长是铁磁儿。谭乐要是敢不听他们的话,他就让三中的校长把你开除。”   “呵。”谭璟扬轻哼了声,但眼底已经露出了阴沉的目光。   “你知道的,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很容易被比自己强的人威胁。”继准仍是用平淡的口吻说,“我已经告诉过他,三中的校长是不可能开除你这么优秀的学生的。至于欺负他的那两个小屁孩,我也让六中的朋友去查了。不过他们到底是些小屁孩,劝你最好别太过火。到时候要是传出模范生霸凌低年级,那可就真得难看了。”   话毕,继准唇角一勾:“你说是吧,班长。”   谭璟扬走到窗边弹了下烟灰,重新将继准抽过的那半截烟咬进了嘴里,含着道:“知道了,你上去睡吧。客厅的窗先开着,跑跑味道。”   继准冲谭璟扬手上自己的书包递递下巴:“你都拿着了,帮忙送一趟呗。”   谭璟扬没拒绝,拎着继准的书包跟他一起上了二楼。继准换好衣服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又把空调打开,温度向下调了好几度。包包也跟着溜进了屋里,在地毯上趴下来,摆出一副要大睡一觉的样子。   谭璟扬刚把继准的书包放在书桌上,兜里手机就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眼,默默走到窗边接通了电话。   谭璟扬:“喂,马老师。”接电话的瞬间,他的声音就又变回了那个温柔斯文的班长。   继准垂下一只手摸着包包的头,半睁着眸子,饶有兴致地看向窗边的谭璟扬。   随着他的视线,只见对方一边和颜悦色地跟班主任说话,一边借着“嗯、嗯”回应的间隙将烟叼进嘴里,时不时地抽上一口。这在继准看来有种相当有趣的反差感。   “是,您放心吧!我这会儿还在继准家,他现在好多了……”像是觉察到了继准的目光,谭璟扬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嘴上仍是在回应着班主任,“对,已经吃过药了,大概睡一觉就能恢复。”   他的话语依旧带着笑意,可眼底分明已经展现出了不耐。   “这没什么,帮助同班同学是我应该做的。”谭璟扬够过继准书桌上放着的空可乐瓶,将烟头捻灭进去,“恩恩,我知道,我会在学习上多帮助他的。好的,老师再见。”   谭璟扬说完,挂断了电话。   “你说老班要是见到你边抽烟边跟她讲话的样子,会不会直接吓厥过去?”继准拉开点被子,忍不住又喊了句,“嗯?班长。”   “你不说,我不说,她就不会知道……况且就算你说,老班也不会信的。”谭璟扬笑了下,原形毕露,“对吧?同桌。”   啧,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能装。继准心道。   “好了,我得去接谭乐了。”谭璟扬在床边站住,下一秒突然朝床上的继准俯下了身。   继准眉头一皱,下意识把头向后抵着枕头,有些防备道:“你干嘛?”   这个距离,他甚至可以闻到谭璟扬身上还未散尽的烟草味。   谭璟扬保持着姿势看向继准,眼里透出些许玩味。   接着,他伸出手撑向继准身畔,拿起了对方枕边的空调遥控器。   “嘀、嘀、嘀——”   空调温度被调高了几度。   谭璟扬将遥控器放回原处,对继准淡淡说了句:“病人就不要把温度调得太低了。”   继准:“……??”   “走了。”谭璟扬摸了把包包的头,转身打算离开。发现身后的继准仍在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后,谭璟扬嘴角轻轻一挑,回头道,“所以……你以为我要干嘛?”   继准:“……”   谭璟扬低头轻笑了下,帮继准带上房门离开了。   屋内的烟味还没有完全散去,连带着,继准觉得谭璟扬身上的体温也还萦绕在这个房间内。   他摸摸鼻子,重新拿过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低,而后翻了个身兀自嘟囔了两句,在这淡淡的气息中渐渐睡去了……   而离开了继准家的谭璟扬钻进一条偏僻小巷,他戴上耳机照例播放起英语听力,边听边朝着谭乐学校的方向走去。   “number one…”   眼前又出现了继准方才一脸防备的样子。谭璟扬突然低笑了声,唇边毫不自知地挑起一抹弧度。   他刚纯粹就是因为想帮继准调低空调,却在看到对方的神情后陡然生出了丝逗弄的情绪。   继准的眼睛又圆又黑,在受惊时瞳孔会不自觉地收缩。咬紧的牙关也会让腮帮鼓起来,像只花栗鼠。   此时的谭璟扬全然忽略了一件事,对着个直男,又有什么可逗弄的?   ……   继准这一觉睡得很沉,再睁开眼时张姨和娇姐都已经回来了。客厅隐隐透出光亮,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他摸了摸自己的胃,觉得好像不怎么疼了。于是偏头看了眼窗外,天已经彻底黑了。   手机震了下,是路虎发来的。   【路虎拍了拍你】   【路虎踹了踹你的屁股】   【路虎摸了摸你的头】   【路虎:歪???人呢?】   继准回了个【下午胃疼,刚睡了一觉。】   那边的电话马上回过来了。   “宝儿,咋还胃疼了呢?”电话那边的路虎恶心吧啦且真挚地问。   “中午吃了碗牛肉面,就,傻逼了。”继准说。   “黑心商家!等你好了咱去找他们算账!”   “算球吧,又没证据。”继准夹着电话坐起身喝了口水,问,“找我干嘛?”   “哦,差点忘了正事!”路虎瞬间来了精神,赶忙说,“上次你让我帮你在六中初中部查的人我查到了!你猜怎么着,这小子跟你还颇有些渊源呢。”   继准表情一滞:“什么意思?”   “你还记不记得刘文宗?就是偷看咱们班学委换衣服那傻逼!”   “嗯,老乌龟他外甥。”   “对!你让我查的那小黑猴就是刘文宗他表弟!”   继准闻言舔了舔腮帮,“怪不得他张口闭口的我表哥他舅舅……和着是要坏坏一窝?”   “话说那小子怎么你了?”路虎问。   “没怎么我。”继准起身关上了窗,“是我一朋友他弟让这小子给欺负了。”   “我去,还有这等事?!”电话那头的路虎义愤填膺,“放心吧宝儿,你朋友就是我朋友,你朋友他弟就是我的亲弟弟,改明儿咱就带着弟弟报仇去!”   “省省吧你。”继准笑了下,“你现在是人在屋檐下,真要是惹了那小子,老乌龟还能放过你?你爸到时高低又得给你来顿揍。”   路虎一听他爸,果然就萎了。   继准拿出颗薄荷糖含进嘴里,咯嘣一嚼,道:“行了,这事你就别管了。我知道怎么办。”   “你确定?”   “嗯。”   “成!”路虎一咬牙,“反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跟我说,为了我家宝儿,亲爹大不了不认了!”   “傻缺。”继准笑着骂了句,末了轻声说道,“谢了啊,二虎子。”   …… 第10章 夜访   说来,大部分的高中生活都是由大考串着小考组成的。   晚自习,继准一如既往地做完了卷子上会做的部分,而后将袖子挽过手腕,懒散地半抬着眼皮,一边转笔一边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   似乎有段时间没去黑子开的游戏厅了,听娇姐说他女朋友楚舒兰的爸妈前阵子又去店里闹。还当着一众街坊数落黑子没本事,不思进取。弄得黑子挺下不来台的,之后还跟舒兰大吵一架,俩人差点分手。   继准虽不曾亲眼见到,但听闻后心里仍觉得不忿。   在他还是个十以内加减法全靠掰指头算的小孩时,就成天跟在黑哥屁股后头跑。那时的黑哥在他眼里绝对是大款,回回都会买汽水和雪糕给他吃。   上小学时他被人欺负了,也是黑哥出面帮他教训了那几个小鬼。在所有人只会告诉继准“要好好学习才会有出息”的时候,也只有黑哥会告诉他,其实人品比成绩更重要。   在继准心里,黑哥一直是他的榜样,是个热血仗义的硬汉。   桌子被人敲了下,继准一抬头就看到了监考老师责备的眼神。   “你怎么又这么多题没做?”她抬腕看看表说,“时间还早,再好好审审题吧,虽然是小考也别太不当回事了。”   继准当然是不会再去审题的。他数学本就是弱项,说不会那就是不会。笔在他手里转了个圈,开始在演草纸上自己跟自己下起了五子棋。   一道目光从旁侧投了过来,继准停下画棋子的手,顺势看去。只见谭璟扬正头也不抬地盯着试卷,一手撑着额角,一手握着笔,食指依旧在笔杆上轻叩着。   正当继准打算收回目光继续下棋时,突然发现谭璟扬叩笔的频率似乎有着某种规律。   两下、两下、三下、一下、四下……   继准乐了,心说这是在给谁发射信号呢?他左看右看,却发现好像除了自己之外,并没有人注意到谭璟扬的小动作。   这时谭璟扬又偏头过来看了继准一眼,见他不动,抿唇皱了下眉。意思像是在说,还不搞快了抄?!   继准倒也承情,冲谭璟扬眨眨眼。而后跟随着他手上叩笔的频率,将选择题全部做完。   下课铃打响,谭璟扬第一个搁下笔将卷子交到了讲台上。而后在跟监考老师说了些什么后,便返身背上书包离开了教室。   “继准,吃宵夜去么?”一双手撑在了继准的桌上。   这人叫孙沛,除了谭璟扬,他算是继准在班上正式认识的第二个人。   当然此前还有个刘峥,不过自那次考试之后,对方倒是都不怎么主动跟继准来往了。不过实话说,比起跟刘峥做朋友,继准也更喜欢大大咧咧、性格直率的孙沛多些。   总觉得他某些方面还挺像路虎的,不过没路虎的嘴那么损。   “今天不了,我得去我哥那儿一趟。”继准说。   孙沛点点头:“成,那就改天呗。”他返身从座位下面够出篮球,拍了两下,抱在怀里,“你还不走?”   “走了。”继准挎上书包,跟着孙沛一起朝校门口走去。   期间,孙沛一直在用手指转着篮球。他球其实打得相当好,也不止一次受到过校篮球队的邀请,可他属于跟大家一块玩玩还可以,加入球队就算了。   “我看校篮的教练大课间又来找你。”继准边嚼口香糖边随口问,“体育生高考分数线更低,怎么不去呢?”   孙沛耸耸肩:“篮球队的刘帅知道不,大家都管他叫B哥。”   继准挑了下眉,他记起来了。就是自己转学来第一天,在厕所里找他茬的脏东西。   孙沛接着道:“那是我初中同学,我俩那时候就不对付,还打过一架。”   继准心说,不对付是对的,那就是一大傻逼。相较而言,孙沛比他可爱多了。不,根本没法比较!   “再加上我膝盖上有旧伤,受不了高强度的训练。”孙沛又抛了下球接住,“像现在这样不带任何负担地玩玩就挺好。”   两人走出校园,在门口分了头。   继准将耳机戴在了耳朵上,打了辆车朝黑子的游戏厅驶去。   ……   鹭鸶街最近在修,出租车没法往里进,只能停在街口。   继准付了钱,打开车门朝着深巷中走去。   当他伸手打算撩开游戏厅的门帘子时突然顿住了。因为里面正传来黑子愤怒地暴喝声。   “我就是放火把这儿烧了,也绝不会卖给你!”   继准起初还以为是黑子跟楚舒兰又在吵架,正犹豫着要不要先行离开。可接下来,屋里却传出了一个低沉的男声。   “你觉得你把这里改成超市,他又会开心么?”那声音说,“把游戏厅卖给我,多少钱都可以……你结婚也需要钱吧?女朋友家也不允许你像现在这么过。”顿了顿,又轻声道,“黑子,求你把这里留给我……也就只剩下这里,还有些小皓的气息了。”   那声音说到后面,已经有些沙哑变调。   伴着玻璃制品猛然摔碎的尖锐声响,黑子比先前更激动的嗓音打断了那人的话。   “你他妈别跟我提苏皓——!!!”黑子颤抖道,“当初他病的时候你在哪儿?他大把大把往嘴里塞安眠药的时候你在哪儿?他被家人关起来,被强行送去电击,被整条街的邻居指指点点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儿?!……姓吕的我告诉你,要不是因为你,苏皓根本不会死!你现在居然还有脸站在我面前,说你要买下这里?”   黑子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继准站在门外,觉得自己应该先走,却又忍不住想要留下听到更多。   黑子口中这个叫苏皓的人继准认识,他曾是黑哥最铁的哥们儿。这家游戏厅,最初就是黑子和苏皓一起开的。   记忆中的苏皓,总爱穿件雪白的衬衫,抱把吉他。不太爱说话,但眉眼弯弯的时常带着笑意,说话也轻声细语,和黑子站在一起时就像包黑炭跟公孙策。   继准来游戏厅玩时总能看到苏皓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手里夹着根烟,懒洋洋地在太阳底下扫着琴弦。看到继准后,就会冲他笑笑,说上句:“来了?”   苏皓曾经在这条巷子里很有名。因为成绩好,因为热心肠,因为长得俊,因为……死的蹊跷。   他是在一天黄昏被人发现在房间里割腕自杀的。脸上带着解脱似的笑意,身子盖在一张枣红色的毛毯下面,以至于血将毛毯都浸透了才被他妈发现。   这画面继准没能亲眼看见,还是他亲爸告诉他的。继准当时很不理解,为什么亲爸在说起苏皓的死时,脸上的表情显得那么别扭和古怪。但继准明白,受苏皓之死打击最大的应该就是黑子。   那段时间黑子的脾气变得十分暴躁,成日酗酒。但凡听到街坊邻居们议论起任何关于苏皓的话题,便会拎着大铁锨去砸人家的房门。因为这事儿,他还被警察带去过派出所拘留。   后来日子久了,苏皓的事也就渐渐被其他的一些鸡毛蒜皮、邻里八卦给覆盖了。可黑子仍是倒贴钱坚持开着这家游戏厅,继准知道,他是放不下苏皓。   每年清明节和苏皓的忌日,黑子都会拎着他生前最爱吃的枣泥山药酥前往岭山墓园,一待就是一整天。   游戏厅里安静了,隐隐只能听到一个男人暗哑压抑的哭声。   许久之后,黑子才开口闷声道:“你走吧。”   “黑子,你告诉我……小皓到底葬在哪儿?”那声音这会儿已是彻底哑到只剩下气声。   “呵。”黑子冷笑了声,“吕总不是本事大么?问我做什么?”   “我查遍了岭山墓园管理处的所有信息,都没看到他的名字。”   “那你就干脆死了那条心吧。”黑子顿了顿,咬牙道,“让苏皓在下头也过得安生些,别再去招惹他了。”   门帘被人掀开了,从屋里走出个高大的男人。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男士香水的味道,穿着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西装。见到继准后,男人稍稍一愣,继准借着街灯,看到他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   继准侧侧身,给男人让出条道。男人低声道了句谢,而后便朝巷口缓步走去。他的身型原该是相当挺拔的,可此时看来却又显得十分颓乏。   像是听到动静,黑子也跟着走出电玩厅。继准发现他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闹闹,你咋来了呢?”黑子的嗓音有些哑,赶忙清了下喉咙,“来,进吧。”   继准点头跟着黑子进了游戏厅,黑子从冰柜里拿出一罐冰可乐递给继准说:“跟你妈吵架了?”   “没啊。”继准拉开拉环,喝了口,“就想着久了没来了,过来看看。”   黑子笑笑,自己开了瓶啤酒,猛灌几口:“高二了吧,多把心思花在学习上是对的。”   继准扬了下眉:“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跟我说这个?”   “得得,不说!”黑子坐在一台机器前,冲继准招招手,“来,陪哥打一盘。”   “好啊。”   见黑子没打算跟自己说刚才的事,继准也就很识趣的没有问。他挽起袖子往黑子边上一坐,陪他打起了拳皇。   这一玩儿就又挺晚了。   继准晃了晃发酸的手腕,看着战绩无奈道:“你可真是一点都不让我。”   黑子随手揉了把继准的头发:“整挺好,还赢了我几局呢。”   “你还不回家?不怕被老婆骂啊?”继准问。   黑子喝着啤酒讪笑道:“舒兰回他爸妈那儿了,家里就我一个。”   继准抿抿唇:“还是因为电子游戏厅改超市的事?”   黑子点点头,从烟盒里摸出根烟来叼在嘴里,点燃长吁口气。   继准看着烟雾中的黑子又在出神,心知他仍没从刚才的事里缓过神来。这种时候,劝是没用的。不明原由地傻劝,更容易出乱子。   “对了,给你这儿安空调的事我跟我后爸说了。”继准尽量自然的转了个话题道,“他说没问题,过两天就派工人来装。”   “哈,是么。”黑子咧嘴笑笑,“替我谢谢他啊!”   黑子说着又抽了口烟,勾的继准心里也痒痒的,想讨支来抽。不过他不敢。   “怎么样,在新学校过得还愉快?”黑子又问。   “唔…”   继准眯了下眼,脑海中最先出现的居然是谭璟扬那张人前温润斯文,人后颓废疏懒的脸。他不由得勾唇笑了下。   “还行吧,班上有几个挺有趣的人。”   “是么,那下次带来这儿,哥请他们打游戏。”黑子道。   继准上下抛着两枚游戏币,听黑子这么说后也不由得在想,谭璟扬到底会喜欢怎样的游戏呢?竞技类?射击战略类?……也说不定是经营养成类。   “闹闹,闹儿?”   黑子的手在继准面前摆了摆,继准这才回过神来。   “嗯?”   黑子将烟捻灭进烟灰缸,一脸狐疑地打量着继准,咂摸道:“你小子……别是恋爱了吧?”   继准即刻嗤笑了声:“胡扯。”   黑子不以为然地说:“你都17了,谈恋爱很正常吧。”随即又坏笑了下,“不过不该干的事可不敢急着干啊。”   继准挥挥手:“不劳您瞎操心了。”他站起身对黑子道,“哥,我先回了啊,明儿还上课呢。”   黑子回头看了墙上的时钟一眼,一拍脑门:“我去!都这么晚了。走吧,我骑车送你。”   “别了,你喝了酒。”继准冲桌上的空啤酒瓶扬扬下巴。   “嗐,这才哪儿到哪儿。”   继准晃了下手里的打车软件:“我已经叫车了。”   黑子见的确是已经有车来接继准,这才点了点头说:“成吧,那你到家给我来条消息。我今晚也不折腾了,就在店里睡。”   “好。”继准冲黑子挥了下手,“走了啊。”   “慢点儿啊。”   看着继准的身影朝着巷外渐行渐远,黑子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转而浮现的,是眸中一种近似哀伤的情绪。   若是让旁人看了,定又要笑话他,五大三粗,上演什么铁汉柔情。   --------------------   作者有话要说:   黑子对苏皓是纯友谊,他奏是一嘎嘎直的大直男~ 第11章 死巷   继准走到街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叫的车被取消了。   他回头看了幽深昏暗的巷子一眼,实在不想让喝了些酒还心情不好的黑子送他。于是沿着人行道,一路朝着家的方向走,打算过了这个路段再重新叫车试试。   夜晚的空气潮湿闷热,像是有场大雨一直没下来似的。纵使继准这种不爱出汗的人,此时也觉得脖颈上粘腻腻的,很不舒服。   耳机里播放着《waterfall》,是电影《春光乍泄》里的配乐。   这部片是继准和路虎一起看的,起初纯属是觉得新鲜,因为路虎告诉他里面有张国荣和梁朝伟的床|戏。结果继准居然真得看进去了,甚至一度感到动容,以至于丝毫没觉得片中的男男之爱有哪里违和。   不过继准觉得,这应该和演员本身以及导演的风格化有关。   伴随着耳机中娓娓道来似的唱腔,继准进入了一座地下道。偶有几辆车从他面前飞速驶过,冷白色的灯照在脸上有些晃眼。   不远处站着六个人,叼着烟聚在一起,边上还停了三辆摩托车。   继准从他们身旁经过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他面无表情地从几人面前路过,而后装作低头更换歌曲,点开了通讯录中黑子的名字,脚下也越走越快。   太静了,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在聊天。以及他们的目光,继准应该不会觉察错,大概率就是冲他来的。   当身后的手臂猛然朝继准的脖子锁来时,继准一个弯腰躲过了攻击。随后屈起胳膊肘,使劲捣向了那人的肚子。   “唔——!”   身后传来痛哼,继准拔腿就跑。手上也同时拨通了黑子的电话。   然而还未等他跑出地下道,三辆摩托车已打横挡在了继准眼前。   手中的电话被当中的一个光头用棒球棍一棒打掉。下一秒,继准只觉得腰眼一酸,整个人都颔下身去。   “这小子叫人了,先把他带去别的地儿再说。”   光头说完,身后的莫西干头便直跳下来,站到继准身后。   “上车。”莫西干促声道。   继准的瞳孔缩了下,嘴唇抿成一条线。   如果没感觉错的话,他的腰上正被人顶着一把螺丝刀。   “你们盯我很久了吧。”继准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从我进游戏厅之前就一直跟着。”   “呵。”光头冷笑了声。   继准深吸口气道:“既然已经知道鹭鸶街游戏厅的老板惹不起,现在为什么还要难为我?”   “小弟,不是咱们要难为你。”身后的莫西干将螺丝刀又往前顶了下,“你惹人记恨了,我们也是拿钱办事。放心,不要命,也就当是给你个教训,我们拍张照片好回去交差。”   “这里可都是天眼,你们带走我也跑不了。”继准顿了顿又道,“我兄弟他舅,就在这附近的派出所。”   “少他妈吓唬人,这片正修路,天眼早坏了。”莫西干骂了句。   “三儿,别跟他废话。”光头眼中精光一现,“这小子是在拖延时间。”   莫西干脸色变了变,赶忙拿着螺丝刀威胁道:“上车!”   继准看了下已经摔坏的手机,心知此时断不能硬来。他用指甲掐了下掌心,好让自己镇定。而后装作顺从地坐上了那人的摩托车。   发动机发出“呼——”地一阵巨响,三辆摩托车驶离了地下道。   ……   谭璟扬骑着自行车,停在了南城老街的一间理发店外。   店门口拉着铁闸门,从中传出了清晰的麻将声。   谭璟扬把车停好,上前晃了晃栅栏,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不时,一双人字拖出现在门缝里,在看清来者后“哗——”地拉开了铁闸门。   “你怎么来了?”穿人字拖的青年叼着牙签,侧身给谭璟扬让路。   “打完工恰巧路过。”谭璟扬挎着书包走进屋,瞬间被一阵汹涌的烟味熏得皱了皱眉。   “正好,我上个厕所,你替我打两把呗。”青年边说边冲理发店当中的麻将桌呶呶嘴。   牌桌上两个穿老头背心,一个花汗衫,从头到脚都透着股流氓气的小年轻闻言也冲谭璟扬笑了笑,显然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   谭璟扬跟几人点了下头,而后压了压帽檐,对青年道,“不打了,我回去还得帮谭乐检查作业呢。”   “也是,少让小乐跟你舅单独相处。”青年说。   谭璟扬拍了下青年的肩:“华子,我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句,酒吧那份兼职,我今天已经给辞了。”   被叫华子的青年一愣:“辞了?你之前不是说待遇还挺好么?”他说完蓦地沉脸问,“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烦了?”   谭璟扬摇头笑了下:“没有,毕竟是你介绍去的,老板跟老板娘对我都挺照顾。主要是我想多花些时间陪小乐,那儿的工作到底是太晚了。”   华子咬了下牙签:“理解。”而后他试探性地又问,“那你找好其他兼职了么?钱……够花不?”   “有家饭店招帮厨,钱虽然没在酒吧多,但也还成。”谭璟扬顿了顿,对华子说,“这学期结束,我打算带着小乐搬出去住。”   “早他妈该搬出去了。”华子侧头点燃支烟,抖抖烟盒示意谭璟扬。   谭璟扬摆摆手,轻声道:“你也帮忙留意着点租房信息,不用太好,能住就行。”   “成。”华子点了下头。   谭璟扬:“你们玩儿吧,我就先撤了。”   “慢点儿啊阿扬。”牌桌上的几个人冲谭璟扬举举手。   “嗯。”谭璟扬应了声,转身打算离开。   就在他伸手去拉铁闸门时,突然间眉头一皱。   只见三具刺眼的灯光裹挟着机车的发动声从理发店门口飞快经过,钻入了拐角的死巷子。   而霎那间,他看到其中一辆车上坐着的人,好像是继准?   谭璟扬的眸色暗了暗,朝着死巷走了过去。   ……   继准被一把推到了墙角上,后背狠狠撞了下,他咬牙闭了闭眼。   头顶的街灯因为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他看到六个人手里都拿着棒球棒,朝他步步紧逼。   “你们动手前总也该告诉我,我到底惹到谁了吧?”继准贴墙站着,后背火辣辣地疼。   “这可不能说。”光头掂着棒球棒,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继准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很亮,他用余光迅速搜索着防身工具,嘴上接着道:“他到底给了你们多少,我可以双倍。”   “操,当我们都这么没职业道德?”莫西干大骂,“老子最讨厌你这种小畜生,仗着有几个破钱,一脸看不起人的样子!”   “够了,别跟他废话。”光头冷声道,“抓紧时间,早点收工了。”   光头话毕,身后的莫西干已快步而上,挥起球棒便朝着继准的肩膀打去。这招很阴损,既不会致命也足够让人疼个半死。   继准看准球棒的角度,身体一转。球棒打在墙上发出“当啷”一声。继准趁机抄起事先已经看准的水泥袋,狠狠砸向了莫西干。   水泥袋里装满了生活垃圾,随着继准的动作洒了一地,顿时间恶臭扑鼻。   连带着莫西干在内的众人皆没想到继准还会反击,都有片刻的晃神。继准瞅准时机一把抢过了莫西干手中的棒球棒,狠狠卡在了光头的脖子上,勒着他退回墙角。   “都别动!”继准厉声道。   几人看到光头被擒,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光头在继准身前大骂:“凭你也敢弄我?!”   继准皱眉咬紧牙关,心知光头在体型上占足优势,自己根本坚持不了太久。   汗从继准的额角不断滴落,嘴唇也被他咬的破皮出血。   光头眼中寒光一现,身体向后猛地一撞。继准被他硕大的身体使劲挤着,手上不由松了下。   光头摆脱禁锢,回手便朝继准的肚子狠狠揍出一拳。继准只觉得胃部登时传来钝痛,瞳孔放大,弯腰呕吐了起来。   光头亦是杀红了眼,将继准掉落的球棒踢向一边。而后再次挥拳打向继准的脸颊。   就在继准以为自己会被这一拳彻底撂翻时,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咯咯”关节摩擦的响动。他拧眉看去,只见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光头的手腕,臂上青筋突起。   没等光头开口,那双手将光头的手腕反向一拧。光头吃痛,五官瞬间绞在了一起。   继准则是飞起一脚踹向光头的迎面骨。光头“啊”地声跪倒在地。   于此同时的,是另外几声惨叫。只见方才跟随光头的几个人也被人摁倒在地,一个个胳膊朝后,跟小燕起飞似的。   踩着人字拖的华子嚼了嚼嘴里的牙签,咧嘴一笑:“这都哪儿来的二八操啊?耍横也不先把身手练好?”   穿老大爷背心的青年跟着笑道:“赶紧的,送派出所。王哥看见说不定还奖咱们杯咖啡喝。”   花衬衫则是弯腰跟地上的莫西干讲起了大道理:“欸欸我说兄弟,你们这都得算是绑架了吧?犯法了,懂么?”   光头气急败坏地大叫:“他妈的,你们哪条道上的!知道我是谁么?!”   一只手在光头的脑袋上打了响亮的一巴掌,而后抬脚踩在光头脖颈上略微施力。光头的脸立刻就贴在了水泥地上。   “正道。”脚的主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给自己的出现来了个定性。   继准这才膝下一软,贴墙缓缓滑坐在旁。   他垂眸笑了下。   “谭璟扬,你到底还有几副面孔是我没见到的?”   …… 第12章 摸头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继准手里捏着诊疗单坐在诊室外的椅子上。   他原是没打算来医院的,可谭璟扬在知道他胃部受击后,担心会胃出血。因而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还是打了个车把他架到了这里拍片子。   “谭璟扬,手机借我用用。”继准用手肘碰了下边上的谭璟扬,“我给我爸和我哥回个电话。”   谭璟扬没说话,把手机递给了继准。   继准先是给黑子打了个电话,大概跟他说了下情况和自己目前的位置。电话那边的黑子沉默地听完,说了句“等着。”,便火速挂断了。   继准又打给陈建业,告诉他自己的手机之前不小心摔坏了,今晚要在同学家里住。陈建业不太放心,让继准把电话给他同学。   “班长,我爸要跟你说两句。”继准冲谭璟扬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谭璟扬会意接过电话,微微叹口气后将其贴到了自己耳边。   “叔叔好。”   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令人放心。   继准蜷起双腿,默默看着谭璟扬站在墙边跟陈建业通话,眼里透出感兴趣的目光。   见他在几句“嗯嗯,放心吧”之后挂了电话,继准扬扬眉道:“我爸信没?”   “嗯。”谭璟扬回到继准边上坐下,“他说你妈联系了你一整晚,差点就报警了。”   “所以才更不能让她知道啊。”   “你今天晚上打算怎么办?”谭璟扬问。   继准打了个呵欠,懒懒地说:“随便先找个宾馆对付一下吧,这都已经快早上了。”   “继准——”诊室里传出医生的声音。   继准和谭璟扬起身走进去,就看到一个上了岁数的医生正拿着继准的片子凑近光看着。   “片子上看着没啥事儿啊,应该就是被外力刺激着了。”医生边写病历边抬眼看了继准一下,露出了然的表情道,“打架了吧?一看就是。”   谭璟扬按着继准的肩,冲医生礼貌地笑笑:“路上遇到小偷,见义勇为去了。”   老医生看谭璟扬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倒也没对他的话再表示怀疑,点点头说:“生命安全还是第一位的。门口右转缴费。”   两人刚从诊室里出来,就与满头大汗、匆匆赶到的黑子撞了个正着。   黑子一把将继准拉到身边,翻来覆去地将人检查了个遍。   黑子:“伤哪儿了闹闹?!”   “没事儿。”想着谭璟扬还在边上,继准怪不好意思地说,“就胃上挨了一下,不过医生说没关系。”   “我操,那帮狗杂种呢!”黑子大骂。   “派出所呢,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了。”   黑子这才沉着脸点点头,目光继而看向了一旁的谭璟扬,皱眉问继准:“你同学?”   “嗯,我们班班长。今天多亏了他,不然我可能就直接进ICU了。”继准说。   黑子抬手拍了下谭璟扬的肩:“谢了啊,小老弟。”   谭璟扬轻点了下头,看向继准道:“既然你哥都来了,我就也先回家了啊。明天你看情况,要是身体还不舒服,我就帮你请个假。”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下。”继准叫住了谭璟扬,笑了下说,“太晚了,我给你叫个车吧。”   “不用,这里离我家没多远。”谭璟扬冲继准挥挥手,“走了啊。”   “我送你。”继准说完看向黑子,“哥你等我下,我跟同学说几句话。”   而后便走到谭璟扬身边,跟他一起出了门诊楼。   两人站在院子里一棵松树的下面,天光已从漆黑渐渐转向墨蓝。空气中透着股夏季雨后潮湿的味道,虽不清爽却也不难闻。   “有烟么?”继准问谭璟扬,“我的抽完了。”   “你哥可还在呢。”谭璟扬挑了下眉。   “没事儿,他嘴可严了。”   见继准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谭璟扬低头从外套兜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支递给继准。   继准将烟点燃,才刚吸了一口,就被谭璟扬抢去叼进了自己嘴里。   “尝一口得了,你是伤员。”谭璟扬咬着烟嘴说。   “哎你不懂,尼古丁是止疼的。”继准舔舔嘴唇,有些不甘心地想再去拿烟。   “少来。”谭璟扬抢先一步将夹烟的手举过头顶,“你想跟我说什么,说吧。”   闻言,继准挂在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这事本来今天在学校里的时候就想告诉你的,结果你刚考完试就走了。”顿了顿又说,“知道我为什么会转学来六中么?”   谭璟扬挑了下眉。   继准:“因为打架,准确来说,是我把人家给打了。”   他靠在松树的枝干上,微抬着下巴道,“那傻逼叫刘文宗,偷看我们班学委在女厕所换衣服,被我抓了个正着。”   “呵。”谭璟扬冷哼了声,眼底流露出厌恶。   继准摇头笑了下:“结果人家舅舅就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非要记我大过。我爸气不过,就把我转来三中了。”他转头看向谭璟扬,“所以,真不是我怕你才跑的。”   谭璟扬吐出口烟,好笑道,“和着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不是,事儿到这里还没完。”继准抿抿唇,“找你弟麻烦的那小子,我找人打听过了,就是刘文宗他表弟。”   “嗯?”谭璟扬有些意外,“那他说的和咱们学校校长是铁磁儿的领导就是……”   继准点了下头:“就是六中的教导主任。”   “我去,还真是蛇鼠一窝,一家子混蛋。”谭璟扬弹弹烟灰,再次看向继准问,“你觉得今天那伙人,是他们找来的?”   “我先是揍了刘文宗,接着又打了他表弟。我爸在我转学的时候还去学校里大闹了一出,让教导主任那老乌龟丢尽了面子。所以,这很有可能。”   “除了他们,你最近还惹过什么人没有?”谭璟扬问。   “就只有刘帅那几个了。”继准说,“总之无外乎就是这两拨,但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谭璟扬点点头:“光头那几个小流氓现在还在派出所,估计到了明天,该清楚的也就都弄清楚了。依我看,你们学校那教导主任不至于干出这样的事,毕竟真要是闹大了,他自己不仅会丢饭碗还可能被追究法律责任,讨不到一点好处。这事很可能是刘文宗备着教导主任,私自花钱雇的人。”   “嗯。”继准掰了掰指关节,“我猜那傻逼通过这件事应该也就安分了,他表弟也是依靠着亲戚关系耍横,之后估计再不敢找谭乐的麻烦。”他冲谭璟扬弯弯唇角,“你也可以稍微放点心了。”   “这么说,我也算是变相把仇给报了?”谭璟扬双手抱臂地看着继准。   继准耸耸肩:“还能顺便混个见义勇为的好名声。欸,要不要我给你寄面锦旗去学校?”   “傻样儿。”谭璟扬叼着半截烟哼笑了声,借着朦胧的天光看向继准勾起的嘴角和有些凌乱的碎发,鬼使神差地突然抬手上前揉了把。   这一动作让两人瞬时间都愣了下。   谭璟扬舔舔发干的嘴皮,咬着烟嘴尽量自然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啧。”继准撇撇嘴,双手插兜地皱眉说了句,“男人的头,女人的jio,只能看,不能摸。”   这句话有效地化解了二人间那股莫名的尴尬。   谭璟扬捻灭烟头,清了下嗓子轻声道:“对了,我把酒吧的那份兼职辞了。”   “所以你之前只是在那里打工?”继准问。   “不然呢,真是去蹦迪啊?”谭璟扬将熄灭的烟头扔进垃圾桶,“你说的没错,是该给小乐换个生活环境了。我打算找房子带他搬出去住了。”   继准点点头:“挺好的。”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叹道,“哎,看来今天是睡不了了。不过我上课可以补眠,班长你就……”   “我不睡也没关系。”谭璟扬将包又往肩上挎了下,“你确定还要开宾馆么?天都亮了。”   “不了吧。”继准回头看了黑子一眼,“我跟我哥说一声,完了咱一起去吃个早饭?”   “我还得回家叫小乐起床,你们去吧。”谭璟扬说,“待会儿学校见。”   “嗯,也行。”   “你爸那边记得跟你那哥交待一句,别说漏了。”谭璟扬交待说。   继准眨了眨眼:“班长可真细心,可见撒谎这方面很有经验啊。”   “毕竟有个不省心的同桌。”谭璟扬的眼底闪过些许逗弄,不禁勾唇道,“对吧?闹闹。”   “!!”继准的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表情,“你特码别瞎叫啊!”   谭璟扬又笑了下,转身冲继准挥挥手,离开了医院。   ……   果不其然,光头他们几个轻而易举地便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通通交待清楚了。六中的一个学生花了八千多块钱雇他们找继准的麻烦。接着又一番调查后,揪出了这个人,正是刘文宗。   这事后来还是被陈建业知道了,他大发雷霆,势要给继准讨个说法。最后教导主任不堪重负,东西都没收拾全就灰溜溜地离开了学校。   听着路虎兴奋不已的大嗓门,继准隔着电话都能想到他那副生龙活虎的精彩嘴脸。   “宝儿,咱班学委今天找校长说了之前刘文宗偷看她换衣服的事,现在那傻逼还在被停学调查。连带着他表弟霸凌外校低年级学生的事也让学校知道了,估计那小子今后的日子也不好过。我操,真他妈爽!”   路虎擤了把鼻涕感慨道,“宝儿啊,我比窦娥还冤的宝儿啊,你这回可算是沉冤得雪了!”   “……你这怕是有点儿那大病了。”继准笑着拧开冰可乐,仰头喝了几口,“先不说了啊,快上课了。”   “好嘞,我这边也是。”路虎说,“今天放学啥安排?约上王达一起去黑哥那儿打游戏去?”   “今儿怕是不行,黑哥有事出去了。”继准顿了顿,“要不来我家呗,咱找个鬼片看。”   “妥了!我刚好也想张姨的酸萝卜老鸭汤了!晚上见啊,宝儿。”   撂了电话的继准翻开手机上的日历看了眼,神色略有些恍惚。   月末了。每年的今天,黑子无论多忙,都会闭店前往岭山墓园,去看望那个名叫苏皓的人。   上课铃打响,继准调回思绪,转身进了教室。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4 08:00:00~2021-08-24 23:4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水垔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梧桐   老马顶着张老大不情愿的脸,带来了个令全班为之雀跃的消息。   本周学校组织包括高三在内的所有班级外出露营。高一、高二到落霞山,周五一早去,周六下午回。高三则是到附近的水库边野炊,当天往返。   主意是校长出的,说是最近整个学校的氛围都过于紧绷,这样下去反而不利于学习,于是决定以此作为调剂。   “当然了,要是大家不想在这时候分心,或者是身体不舒服,随时可以找我报备。到时候正常在校自习就行。”   老马在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神一个劲儿地往谭璟扬身上瞟。像是再让他赶紧带头做出表率说“不去,我想学习”似的。   继准用胳膊肘撞了下谭璟扬,压低声音说:“这时候你可别拉仇恨啊。”   谭璟扬托着下巴有效避开了老班的视线,头也不抬地看着随堂笔记轻笑了声:“放心,我又不傻。”   事实证明,校长的决策是对的。在全体教职员工都以为学生会因为露营一事浮躁放羊时,同学们却偏偏比以往的冲刺劲头更足了。就连那些班里一向不学习的刺头们都收敛了许多,生怕校长反悔,再取消活动。   转眼间就到了周四晚自习,大家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按捺不住了。   起先是几个女生交头接耳着明天到底该穿什么衣服,后来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坐在最前面守晚自习的老师抬抬眼皮,也知道此时无论他怎么强调纪律也没用,于是干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孙沛跟继准身后的刘峥换了位置,用笔戳了下他的后背:“我跟我妈说好了,让她今晚串些肉串明天带着,到时候烤烤就能吃。”   继准扭过头,去掉一侧的耳机:“这么热的天,别还没吃就放坏了吧。”   孙沛摸摸下巴:“你这么说也是啊……要不我再备个冷藏箱?”   “要我说,买个肯德基全家桶带着得了,干净又卫生。”继准边说边看向一旁做题的谭璟扬,“你说是吧?”   谭璟扬握笔的手被继准不经意碰了下,笔迹飞出一条黑线。   他也不恼,温和地笑了下:“这样会不会就没有露营的乐趣了?”顿了顿又道,“不过安全卫生还是最要紧的,买肯德基是要放心些。”   “你呢,准备带什么?”继准最受不了谭璟扬一副乖学生的口吻,撇撇嘴问。   谭璟扬摇摇头:“我就不去了,留我弟自己在家也不放心。”   继准愣了下:“不是,和着说了半天,你不去啊?”   孙沛将手撑在桌上,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安啦,他又不是只这一次不去。从我认识老谭开始,就没见他参加过除运动会以外的集体活动了。”   继准没吭声,又淡淡看了谭璟扬一眼。   试问这个年纪又有谁不爱玩儿呢?   他知道,谭璟扬多半不是不想,而是玩儿不起。   ……   随着一声下课铃,周四总算熬过去了。顷刻间,教学楼内传出阵阵欢呼。   校长室里的老人笑眯眯地摘掉老花镜,背手走到窗边,看着学生们雀跃地离开教室,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属于少年人的笑容。   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如此生动的场景了呢?老校长揉揉眼睛,感慨着这才是年轻该有的样子啊。   ……   谭璟扬踹开自行车的脚撑,刚要迈腿跨上去,车把便被人从正前方抓住了。   来者正是继准,他冲谭璟扬挑眉坏笑了下,而后模仿着《天下无贼》里范伟的语气道:“打、打、打劫!”   见周围只有继准一个,谭璟扬索性也收起了那习惯性挂着的温和笑容,狭长的眸子里恢复了痞性与散漫,懒声道:“报告打劫的,你是要劫财?还是要劫色啊?”   “小爷从不做选择。”继准边说边绕到自行车后座边,往上轻轻一跃,“困得很,捎我一段儿呗?”   “四轮的它坐着不香么?”谭璟扬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踩了脚蹬。   两人在夜色中穿过一排排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朝着继准家的方向骑去。   谭璟扬的身上有股干净的白兰洗衣粉味儿。敞着的校服被晚风吹起,带着这股味道在不经意间扫过继准垂下的手,有些痒。   继准用犬牙磨碎嘴里的薄荷糖,抬头看向不断向后略去的梧桐树,只觉得困意被逐渐驱散。   “你今天不用去打工?”继准问。   “嗯。”谭璟扬背对着他淡淡应了句,声音也被风扫得有些不真切。   “其实你带着谭乐一起去露营也不是不行……”继准晃着长腿道,“给他请一天假,谭乐应该也很久没出去玩儿过了吧?”   “算了,太麻烦。”谭璟扬按响车铃,“你别老晃腿。”   自行车下坡,被小石子绊到颠簸了下。继准赶忙扶紧谭璟扬的腰窝,前面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下。   于是继准松手,不再乱动弹。   “落霞山我去过一次,挺有意思的。最近总下雨,搞不好还会长出好些野生蘑菇。”像是回忆起什么,继准笑了下,“不过那东西可不能乱吃,之前我在网上见一云南哥们儿因为误食了毒蘑菇,看到他下班回家的老爸头上骑了好几只猴儿,满屋子蹿。”   他又问谭璟扬,“你去过落霞山么?”   “没去过。”   见离学校远了,谭璟扬单手扶把,另只手伸进裤兜里摸出烟盒。从中叼出一支咬在嘴里,又取过打火机点燃。   一股烟草的味道从前萦绕到继准的鼻腔,他揉揉鼻子继续说:“山顶上有个观星台,天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银河。农家菜的味道也不错,搞只跑山鸡炖竹笋,能把人鲜哭。”   “我前面路口该转弯了,你要不从这儿下?”谭璟扬夹着烟,没回应继准的安利。   其实继准的这些话完全是有意说给谭璟扬听的。通过这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他发现其实谭乐比起别的同龄人要早熟很多。或者说,他太懂得该怎样去隐藏压抑自己的情绪和喜恶了。   可往往有时候,太懂事不见得是件好事。还是应当适时的给他个解放天性的机会才对。   当然,见谭璟扬不接招,继准也就点到即止,不再自找没趣。   “下了。”   没等谭璟扬把车停好,继准已经径自跳了下来。他边弯腰将松了的鞋带系紧,边道,“谢了啊,班长。”   谭璟扬单脚撑地,一垂眼刚好看到继准露出的半拉脖子。白生生的,一看平日里就养尊处优。   头顶的一片树叶在此时刚好掉在了他的领口,谭璟扬随手将叶子捏走,指间不经意接触到了对方的皮肤。   “嘶——”继准一抖,身子下意识闪避了下。   “有树叶。”谭璟扬不带情绪的将手里的树叶摆在垃圾箱正上方,“走了啊。”   “啊,嗯。”继准点了下头。   谭璟扬将脚重新踩上脚蹬,拐进了转角昏暗的巷子。   烟草在指间明灭着微弱的光点,随着燃尽而显得触感更加灼热。谭璟扬最后又吸了两口,将烟捻灭。可指间的温度似乎却比以往要持续得更久些。   他皱眉清了下嗓子,脚下的速度越发快了。   ……   小舅今日破天荒地早早结束了牌局,瘫在沙发上边喝酒边看着一档喜剧节目,笑得不至于的夸张。   谭乐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显然对电视里的段子没什么兴趣,却又不敢走开。见到回家的谭璟扬,忙如获大赦般地迎了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书包。   “回来啦?”小舅捏了两粒花生米,随手将皮搓在了地上,“锅里煮了速冻饺子,你饿了自己热热。”   “好。”谭璟扬揉了把谭乐的头发,对小舅道,“我先去冲个凉。”   他说完便回了房间,谭乐见状也赶忙跟了进去。   “小舅今天不对劲。”谭乐关上门,压低嗓门神秘兮兮对谭璟扬说,“我听他跟电话里的人说,好像要把姥姥在眉城留给妈妈的房子卖掉。”   谭璟扬闻言冷笑了声:“他休想。”   谭乐紧张道:“哥,小舅好像又欠别人钱了,他跟我说最近要是有人来找他或是敲门,一律不许开。”   谭璟扬点点头:“知道了。”   他的脸上露出几许厌倦,取过搭在窗边的毛巾挂在脖子上,正准备去浴室冲澡时,目光突然停在了桌前的一幅图画上。   见谭璟扬发现了自己的作品,谭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还没画完呢,老师说等我画完了,就推荐我去参加市里的绘画比赛。”   这是幅蜡笔画,画的是一座郁郁葱葱的森林。   阳光从林间洒落,照在星星点点的小蘑菇上。一家四口坐在湖边野餐,妈妈依旧穿着记忆中那条熟悉的淡蓝色连衣裙。小男孩骑在爸爸的脖子上,用虫网去抓树干上的知了。少年则是站在一旁,眺望着平静的湖面。   在一阵短暂的嗡鸣过后,耳畔再次传来了那首《the sound of silence》。   谭璟扬的眼神暗了暗,摇头赶走了那烦人的幻听。而后像是急于逃离一般,匆匆离开了屋子,临走前还险些被板凳腿绊到。   水忽冷忽热地淋浇在身上,虽能落汗却也绝对称不上舒服。   谭璟扬挤了些洗发水,使劲搓揉着头皮。直到毛孔间传来火辣辣的感觉,他突然一把狠狠揪扯住自己的头发,将额头重重抵向斑驳的墙体。   “Within the sound of silence…”   ……   再次走出浴室的时候,小舅已将电视关上了。看见谭璟扬,他喉头上下动了动,眼珠子转着像是要说些什么。   谭璟扬装作并未察觉,取过扫帚和簸箕将花生皮扫干净,还未等小舅开口,便先声道:“这个月的生活费,我明天就打到你卡上。”   “嗐,都是小事儿,不慌。”小舅咧咧嘴,“那个……”   “应该的。”谭璟扬再次打断道,“我明天还有课,先回屋了。”顿了顿又补了句,“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那个,外甥儿啊!”   谭璟扬站住脚,头也不回地淡淡道:“小舅,我妈生前最疼你了,对吧?”   小舅半张着嘴,像是没料到谭璟扬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往下接。   谭璟扬背对着他挑起唇角,可眼中却是漆黑一片。   “晚安。”他说。   房门将二人隔绝开来,片刻后,他听到屋外的小舅低声骂了句“他娘的”,而后重重地摔上了他房间的门。   伏在桌前画画的谭乐回头看了谭璟扬一眼,抿抿嘴什么也没说,只再次埋下脸看着画纸,一下下抠着指甲边的死皮。   谭璟扬点了盘蚊香,而后坐在床上一声不吭地擦着头发。目光一不小心又瞥向了谭乐的画,可这一次耳边响起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落霞山我去过一次,挺有意思的。最近总下雨,搞不好还会长出好些野生蘑菇。”   “山顶上有个观星台,天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银河。”   ……   “小乐。”谭璟扬突然开口道,“想去落霞山玩儿么?”   谭乐猛地回过头,眼中难掩兴奋,有些不可置信般得小心翼翼地问:“真、真的么?!”   “嗯。”谭璟扬透过窗看向屋外的夜色,轻声说,“我这会儿跟班主任先打个电话,之后再给你请个假……一起去吧。”   “耶——!!!”   谭乐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开心地手舞足蹈。而后又像是担心会吵到小舅,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无声地在床上翻滚着。   这晚,他做了个大美梦。   …… 第14章 刑中   继准斜挎着包站在太阳下的大巴车边,看着谭乐的眼睛弯了起来。   “哟,早上好啊。”他抛了颗巧克力给谭乐,“小学生。”   谭乐见了继准也十分兴奋,乌溜溜的眼睛里泛着光。   “准哥!”他脆生生地叫了句,将巧克力小心翼翼地揣进衣兜。   “谭璟扬,这是你弟弟么?!”戴着太阳帽的女生笑嘻嘻地凑到谭璟扬边上,继准记得她好像叫顾桉,是谭璟扬之前的同桌。   “嗯。”谭璟扬温和地点点头,冲谭乐说,“小乐,叫姐姐好。”   “姐姐好!”谭乐乖巧地喊了声。   “也太可爱了吧!”顾桉和另外几个女生不约而同地发出感慨。   谭乐原就长得白净可爱,加上还懂事听话,很快便引来了班里一众女同学的好感。上车后便被她们叫走围在中间,零食饮料一通投喂。   继准倒出枚薄荷糖扔进嘴里,而后冲边上的谭璟扬晃了下:“要么?”   谭璟扬接过糖盒,捏出一颗。   “你很爱吃甜的?”他将背包放在脚下,问继准。   “闲着也是闲着。”继准含着糖牵了下唇角,“怎么,想通了?”   谭璟扬知道继准在问什么,抿唇点了下头:“嗯,也的确是很久没带小乐出去玩过了。”   “这就对了。”继准从书包里翻出耳机,挂在了耳朵上。   这之后两人没再怎么交流,继准扭头看向窗外,大巴车已经离开了校园朝着城外驶去。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继准身上,暖洋洋地让人发懒。大概是因为谭璟扬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集体活动,他全程都在跟班上的同学交流,开着胡乱的玩笑,回答着各式各样的问题。不得不说,他的人缘是真挺好。   耳机里的民谣歌手哼唱着小调,简单的吉他和旋组成了轻松反复的旋律。继准看着窗外间隔一致的杨树快速略过。闻着身边干净清爽的白兰洗衣粉味,只觉得眼皮一下下跟着发沉,四周的喧闹声也随之逐渐远去。   当谭璟扬回过头不经意间看向他时,就见继准轻轻合着眼,偏头靠在车窗上。耳机线顺着白色宽大的卫衣垂下,插在手机上被他握在手里。   树影在他的脸上接连落下阴影又消失,继准的头随着车辆的颠簸轻轻碰撞在玻璃上,但似乎并不影响他的睡眠。   谭璟扬随手脱下了自己的薄外套,团成一团垫在了继准和车窗中间。   继准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觉得自己的头下被塞了个软软的东西,带着干净的气息,松松软软的还挺舒服。他索性将脸在那布料上蹭了蹭,调整了个更舒服的睡姿。   谭璟扬这一看似悉心体贴的动作让边上的女生再次咬起耳朵来。   “班长人可真好啊。”   “咋的,你酸了?”   “酸啊,恨不能是自己!”   一阵窃笑后,话题逐渐变味儿。   “怎么办,我已经自动脑补出一整部甜文了。”   “是人么你,对自己同学也下得去手?!”   “嘻嘻嘻……逐渐上头!你站他俩谁攻?”   “你够了啊喂!”   当继准再睁开眼时,大巴车已驶离了城区,进入山里。   “你睡眠质量可真好。”身边传来谭璟扬沉沉的声音,继准这才发现了那件隔在自己和车窗间的外套。他的第一反应是先去检查上面有没有沾上口水。   好在没有。   “很贴心嘛,班长。”   继准调侃了句,将外套还给谭璟扬。   谭璟扬接过外套,探身打开了车窗,一股清新之气瞬间从窗外扑了进来,令人神清气爽。   谭乐吃饱喝足,捧着一大堆零食朝谭璟扬走来。旁边的女生见状赶忙将自己放在空位上的包拿起来,拍了拍座位说:“小乐,坐这儿来。”   谭乐坐在椅子上兴奋不减,他瞪大双眼看向窗外,哪怕一点风景都不愿错过。   继准打开手机的相机功能,随手拍了几张照片发给路虎。   那边几乎是秒回复,只有俩字,呵呵。   继准笑笑,将手机放回衣兜。再抬眼时,就看到不远处的一片松林间,伫立着几座红顶白墙的洋房。   “居然在这里建别墅区。”继准不禁感慨了句,“还真是会享受。”   “啧,那可不是什么别墅区。”身后的孙沛探头过来说,“知道刑中么?”他扬扬下巴,“就那儿。”   “刑中?”继准挑了下眉,“什么刑中?”   孙沛:“官方名叫少管所。”   刑中……怪不得。建的倒还真挺漂亮的,难怪自己会弄错。   果不其然,在树与树的间隙里,继准看到了墙外拉着排铁丝网,在阳光的照射下反着冰冷的光泽。   “谭璟扬,帮我递下矿泉水。”继准捅了捅身边的谭璟扬,对方却半天没有回应。   继准下意识朝他看去:“班……?”   他突然停住了,因为他发现此时的谭璟扬,周身竟隐隐透着着股陌生的寒意。   他微眯着的眼中,眸色暗沉,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死水幽潭。   继准怔了下,而后敏锐地捕捉到了谭璟扬的小动作。   他垂于腿间的右手握成了拳,突出的血管足以证明握拳的力道。左手把着右手的手腕,拇指在腕间下意识地摩挲着。   继准不动声色地嚼碎了嘴里的糖,对方摩挲的地方正是那道伤疤。   啧,还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   ……   黄昏渐至,夕阳不再刺眼。漫天的火烧云将层林染上了橙红色的蒙版。   大巴车总算到达了目的地,是一处位于山谷中的山庄。   据说山庄的老板是三中校长多年的老友,早些年是搞电影放映的。此时并非旺季,山庄里的房间充裕。因而同学们被分配成两两一屋,都是标间。谭乐自然就是跟谭璟扬挤一张床。   “哥,咱们能不能跟准哥住呀?”谭乐扯了扯谭璟扬的衣角问。   谭璟扬拎着包看向继准:“你已经跟孙沛约好了么?”   “没事儿,小乐跟继准熟,你们就一屋呗。”孙沛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跟赵磊住去,刚好晚上还能一起看球赛。”   “成,那我安顿好了找你们玩儿啊。”继准拍了下孙沛的肩。   大伙分好了房间拿了钥匙,便有说有笑地各自回了房间。   短暂的休整过后,晚上还要在院子里支火烧烤,完了还有露天电影看呢。   继准打开门,将书包随便往床上一甩就倒了上去。   谭乐到底是小孩子,闲不住。刚还没休息几分钟,就又四处跑着串门去了。经这一路,他已经成功和继准的这帮同学打成了一片。   “啧,小乐长大没准能成个外交家。”继准用手臂枕着脑袋笑道,“搞人际关系的一把好手。”   手机突然震了起来,是娇姐打来的。继准抓了个枕头靠在床头,接通了电话。   “喂,娇姐。”   “你到地方没?”电话里的娇姐问。   “嗯,刚到。”继准边说边够到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你跟老陈干嘛呢?”   “我俩出来看电影了。”娇姐用半埋怨半炫耀的语气说,“我说不出来的,跟着一群年轻人挤什么挤!你后爸偏不,这会儿排队买爆米花儿呢。”   “过过二人世界不挺好么。”继准一下下换着台,“总比老坐牌桌强。”   “欸,你晚上吃什么呢?我给你往包里放了点儿熏肠,即食的。跟你的同学们分着吃。”   “我说怎么这么大味儿呢。”   “哎,老香了!原本还打算给你带盒榴莲来着……”   “可别了。”继准哭笑不得,“难道你想你儿子被全班孤立?”   继准这边在跟娇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谭璟扬则是坐在床边安静地听着。娇姐的嗓门很洪亮,即使不开免提也依然能听到她在说什么。   谭璟扬低头浅浅地笑了下,而后摸出烟盒起身走向窗边,点燃抽着,看向暮色笼罩的远山。   继准聊着天,一偏头就看到了谭璟扬修长的背影。余晖落在他身上,香烟徐徐地升腾着。谭璟扬的一条胳膊撑在窗台上,另只手夹着烟,间或弹几下烟灰,再重新放进嘴里。   继准垂下眼对电话里的娇姐说了句:“先不聊了,一会儿还集合烧烤呢。”   “行行行,我们也准备进影厅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知道,挂了。”继准说完,挂了电话。   他再次看了谭璟扬一眼,而后跟着起身走到了窗边,拿过对方的烟盒从里面摸了支出来。   “电话打完了?”谭璟扬回头冲继准勾勾唇,“小乖乖。”   “嘶,别贱啊。”继准摇头也跟着点燃支烟。   “欸,你说这时候要是突然有人进来,就比如说老马……”继准侧目看着谭璟扬,“闻到这一屋子的烟味,你打算怎么解释啊?班长。”   谭璟扬用食指叩着香烟,回报以相同的笑容:“好办,就说是你抽的。连抽好几根,拦都拦不住。”   “我……”继准气笑了,“您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谭璟扬不以为意地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随即掐灭了烟头道:“我得去院子里安排生火了,你跟我一起还是再在屋里待会儿?”   “我洗个澡再去。”   谭璟扬点点头:“成,那我先走了。钥匙我拿着,你出门的时候直接锁上就行。”   他说完取过了床头柜上的钥匙,转身出了房间。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此时屋外的天已经将近全黑了,泛着浓重的墨蓝。   继准拉上窗帘,而后翻开包拿出干净衣服便进了浴室。   热水哗啦啦地洒在身上,说不出的惬意。继准舒服地叹了口气,没来由的又想到了方才谭璟扬背对着他抽烟的背影。   有些寂寞,有些……轻到像是错觉般的脆弱。   继准闭闭眼,冲去了头上的泡沫。   这个澡他洗了挺长时间,直到浴室里弥漫起厚厚的水蒸气。想着屋里也没人,继准便用毛巾往腰上一围,直接走了出去。   此时楼下已传来了阵阵喧闹声,不少人都前往院子里集合了。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的味道,有荧荧的火光投射在墙上。   就在继准取下腰上的毛巾,正要把腿套进牛仔裤里时。   房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你怎么还不下楼……?”谭璟扬推门进来,话刚说了一半,在看到继准后话生生就给咽了回去。   接着,门又“砰”地关上了。   继准:“……”尼玛。   谭璟扬:“咳。”   …… 第15章 露天电影   作为班长,谭璟扬自然成为了干活的主力军。他将案板洗净,把肉类用调料腌制好,又熟练地切好蔬菜,荤素搭配的将肉和菜串在了竹签上。   想也知道,这一熟练的动作又为他收割了一大波好感。   “讲真,在没遇到班长前,我甚至一度觉得世上的好男人已经全部灭绝了。”顾桉手里拿着瓶酸奶,边喝边跟新同桌刘思燕感慨。   “是呀是呀!”刘思燕连连点头,目光自始至终都没从谭璟扬的身上挪开。   “温柔、体贴、学习好、尊重女生还会做饭。”顾桉掰着手指,细数着谭璟扬的优点,“欸,你说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   “反正打死老谭,他也不会看上你!”身后传来了个贱兮兮的声音,是班上一特爱接老师话茬的男生,叫曾远。   “曾远你有病吧!”顾桉大叫一声,将酸奶瓶往边上一甩,笑骂着跟男生打闹在了一起。   继准历来就对招惹女生没啥兴趣,于是自然而然地跟同样对女生不怎么感兴趣的孙沛等人混在了一起。   几人凑在一块儿打了几把游戏,就听到班上的人叫他们过去帮忙分发餐盘。   “走吧。”继准将手机放回兜里,拍了下孙沛的肩。哥几个刚走出没两步,迎面就走来了个留齐肩发,穿短裙的女孩。   “继准?”女孩用不大的声音喊了句,冲继准招了招手,“你能来一下么?”   继准扬扬眉,确认自己应该并不认识对方。   身后的兄弟伙见状拖长了声音“哦——”了两声,便扔下继准,从他和女孩的身边绕了过去。   众人走后,女孩忽闪着大眼睛试探性地问了句:“你不认识我了么?”   见继准没回答,她又道:“我叫吴桐,是一班的……咱俩以前一个小学,附小的。”   “啊,是么。”继准还是没想起来。   吴桐捏着裙摆,有些害羞地垂下眼抿起嘴唇:“你果然忘了啊。”她无奈地笑了下,再次抬起头说,“三年级的时候,我在学校附近的工地被一个老大爷拦住,非要拉我去他家,是你冲过来踩了那人一脚,把我救走了。”   话及此处,继准才记起来了,似乎的确有这么一件事。但因为时间隔得太久,更为具体的事也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了,更别提那个小女孩的长相。   “我其实一直想找你道谢的,可那件事过后没多久,我们全家就到外地了,直到前两年我要上高中了才回来。”吴桐冲继准笑了下,露出了颊边甜甜的梨涡,“没想到在三中又遇见你,咱们可以加个微信么?”   继准点点头,掏出手机跟吴桐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看到“添加成功”后的吴桐,脸上露出了一抹红晕。   “继准。”   身后突然传来个温和的声音,继准回头,见谭璟扬手里托着个餐盘,正微笑地看着他和吴桐。   “吃饭了。”他说。   继准回头对吴桐道:“一起过去?”   “好啊。”吴桐又甜甜地笑了下,跟着继准和谭璟扬一起朝着有篝火的地方走去。这期间,她时不时就悄悄瞄继准一眼,扯裙摆的手指抓得更紧了。   殊不知,一双红到滴血的目光正混迹在人群中死死地盯着他们。看向继准的时候更是充满了暴戾。   ……   篝火晚会间,谭璟扬做的的烤串大受欢迎。眼见着烤的速度追不上吃的速度,食材也跟着告急。谭璟扬干脆让大家伙把自己随身携带的食物通通汇总在一起,而后能烤得烤,能炒得炒。娇姐给继准带的熏肠,自然也位列其中。   吃饱喝足后,山庄老板那边的幕布和放映设备也都调试的差不多了。篝火燃尽,在还未消散的火木灰烬的余味中,露天幕布上释放出了跳动的荧光。   电影放得是星爷的《功夫》。《功夫》好啊,无论看过多少遍只要再放,都还能跟着再看一遍。   继准记得上一次看露天电影的时候,还是跟路虎一起在青海湖。当时那边恰好是在搞电影节,营地里扎了好些帐篷,都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电影发烧友。   可展映当天恰好下雨,夜里的青海湖边不是一般的冷,于是多数人都选择缩在了帐篷里。只有继准和路虎俩人跟两个大傻子似的坐在幕布前的长条板凳上,吸溜着鼻子看着电影。   后来随着转经筒的嗡鸣声,夜幕中走来了几个赶路的僧人。他们穿着单衣,看到湖边正在放电影后便安静地坐了下来,认真地盯着幕布,彼此间也不交流。   直到后半夜,雨停了。继准见到了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星空。   璀璨繁星下,他和路虎还有那几个僧人一直等到所有影片放完,才各自离席。该睡觉的睡觉,该继续赶路的赶路,仍是没有说话。   后来继准就发烧了,还差点肺水肿,在当地的医院里输了好几天液。可每每想起这事儿,依然会觉得奇妙。   “哈哈哈哈——”一阵哄笑声唤回了继准的思绪,电影正演到星爷冒充斧头帮,在猪笼寨里找茬被碾压。   一旁的谭乐像是第一次看这部片,探着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继准不由得勾勾唇,这就对了,这才是孩子本该有的样子。   身边传来一股热气,伴着柴火与熟悉的白兰洗衣粉味在继准的另一侧坐下。这一整晚谭璟扬都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会儿总算安生下来了。   继准侧目看了他一眼,只见跳耀着的光线下,谭璟扬静静地看向幕布。他的额前还挂着汗珠,顺着眉峰滑了下来。在幽暗的光线下,在所有人都被电影吸引的时候,他悄然敛去了那抹总是习惯性挂在唇边的温和笑意。   像是觉察到了继准的目光,谭璟扬也回头看向了他,扬了下眉压低嗓音问:“你看什么?”   继准懒洋洋道:“你身上有味道,油不拉几的。”   谭璟扬狠狠在继准的脑袋上抓了一把,笑了说:“个没良心的,吃干抹净就开始嫌弃厨师了?”   继准挥掉他的手说:“撒开,都说了男人头,女人jio,只能看,不能摸。”   谭璟扬倒是没再继续逗继准,他扯过胸前的衣服凑到鼻间闻了下,而后猫腰站了起来:“我回去冲个澡。”   “其实也不用,这会儿有风,吹吹就散了。”   谭璟扬闻言挑起唇,随后伸出两根手指凑近嘴边,食指轻弹了两下,对继准道:“懂了?”   “呵。”继准咧咧嘴,“快去吧老狗逼。”   时间在众人的爆笑声中缓缓流逝着,藏在云层间的月亮升入中天,散发着皎洁的银光。   谭璟扬这一走便没再回来,大概也是忙了一天太累了。谭乐仍是精神十足,手里捧着袋薯片,聚精会神到半天都没顾上放进嘴里。   在电影中的“包租公”和“包租婆”前去找“火云邪神”算账时,继准的余光突然看到坐在边缘的刘峥离开了座位,磨磨蹭蹭地朝山庄外的小树林里走去。   借着月光,他发现树林外还站着几个人。   正是B哥刘帅、王鹤松那几个渣滓,还有他们班的邹一鸣。   “准哥,你要吃薯片么?”谭乐将手中的薯片往继准面前递了递。   “不了,你自己吃。”继准对他笑了下,而后转头继续盯着荧幕。   此时“包租婆”他们已经和“火云邪神”打成了一片,继准轻叹口气,终还是站起身来,对谭乐小声说了句:“我去尿尿,电影结束了你就先回房间找你哥。”   “恩恩,好!”谭乐乖巧地点点头,继准又按了下他的肩膀,双手插兜地也朝着那片小树林缓步走了过去…… 第16章 抓阿飘   没有人为光源的地方,月光才更加明亮。   电影与人声渐渐远去,林间的夏虫窸窣个没完。   刘峥背靠着粗壮的树干,脖子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汗,和成片下不去的鸡皮疙瘩。   他的眼睛瞥向一处,始终不敢与对面的几人交互。   “峥哥你老实说,晚上到底吃了几根鸡翅膀啊?”邹一鸣笑着,又朝刘峥紧逼了一步。   刘峥吓得死死贴着树干,结结巴巴地说:“真、真就只吃了两根。”   “啧,两根。”邹一鸣佯作为难地摇摇头,“你知不知道,其中有一根是我的?就因为你,我连肉香都没闻到。”   “我吃的时候,盘、盘子里,还有很多!”   “这么说,你是在怪我喽?”   邹一鸣突然一脚踹向树干,树叶沙沙颤抖,无数叶片掉落。   刘峥被吓得又是一惊,赶忙大声道:“我没有!鸡翅是班长买的,是他、是他买少了!”   “操!你声音这么大干嘛?!要把大家都叫过来是不是?!”刘帅大骂了句。   边上的王鹤松忍不住笑骂道:“瞧你那逼样儿。”   “真的、真不怪我……”刘峥满脸通红,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你们要找就去找谭璟扬啊!”   藏身于另一课树后的继准闻言,刚要迈出的步子蓦地就停了下来。他皱皱眉,眼底露出一丝厌恶。   见刘峥被邹一鸣叫走,又看到B哥一伙人,他原是打算来帮刘峥解围的。岂料这货被人一吓,居然直接张口就咬谭璟扬,可见其本身除了孬种,也不是个什么好鸟。   这一刻,他竟有些为自己之前拿刘峥类比王达而感到愧疚。   可转念一想,来都来了,难道真放任着不管?若说方才他还在担心刘峥怎样,现在更担心的则是别平白被这几个傻帽毁了难得的露营。继准的眼神沉了沉,转身再次回到了山庄内。   片刻后,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便一起朝着林间迅速涌入。   “准哥,你真见着阿飘了?”孙沛兴奋地问。   “嗯。”继准笑着点点头。   “阿飘长什么样啊继准?!”又有人问。   “……唔,有胖有瘦?反正挺难看的。”   众人:“???”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形容。   林中的邹一鸣等人听到响动,都露出了意外之色。刘峥则是猛地松了口气,如临大赦般地瘫了下去。   “操。”B哥刘帅暗骂了句,回头恶狠狠地指着刘峥威胁道,“你他妈的最好给老子闭嘴,听到没有!”   刘峥赶忙怯懦地点了点头。   “欸?刘帅,邹一鸣,你们怎么在这儿啊?”班上的同学看到几人,好奇地上前问道。   “哦,我们……”邹一鸣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大概也是来看阿飘的吧。”继准勾唇,眸中露出狡黠的光,“怎么样,有没有新发现啊?”   刘帅一见继准就来气,没好气地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不就是些乱七八糟的么。”继准挑了下眉。   “继准,你别是把邹一鸣他们当成是阿飘了吧?”孙沛狐疑地问道。   “欸,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是挺像的啊。”   “我去——你行不行啊准哥?”身边的同学败兴地叹了声。   “算了算了,好在是人,要真有脏东西,我还不敢在这儿住了呢。”另一人道。   “这事儿怪我。”继准回头冲众人道,“不过虽然没见到阿飘,我倒是可以带各位去看看别的东西。”   他说完,朝林子的更深处扬扬下巴:“我之前来过几次,往那边再走没多远有个天然小瀑布,晚上有萤火虫。反正电影也放完了,咱叫着老马还有其他人一起去看看呗。”   “真的假的?我还没见过萤火虫呢。”   “老继,你别又骗人啊!”   继准嘴角一扬:“放心,这次是真的。”   看着继准跟着同学们热热闹闹地朝瀑布的方向走去,刘帅的牙咬的咯咯作响,分明已经知道了这群人就是被他继准故意招来的。   “妈的继准,给老子记好了……”   ……   继准果然没骗人,松间月下,泉水自山崖缝隙间冒出,又从断层处飞下。落入潭中,激起白色的水花。   沾着露水的香草间与林梢上,闪烁着无数萤火。对于这些城市里的孩子来说,此种景象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   班主任老马一个兴奋,竟还当场朗诵起了诗歌。   等众人心满意足地重新返回山庄时,已经接近午夜了。   继准带着兴奋的谭乐回了房间,一推门谭乐便飞奔到了谭璟扬面前,激动道:“哥,我看到萤火虫了!好漂亮呀!”   谭璟扬摸了摸谭乐的头:“知道了。”   “知道了?”继准挑眉看向谭璟扬。   谭璟扬晃了下手机:“都快被班级群里的照片刷爆了。”   继准摇头笑笑:“不是专业设备,拍不到萤火虫。你没去亲眼看看可惜了。”   谭璟扬闻言,弯弯唇角说:“不可惜,听闻也没比亲眼看到的差多少。”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兀自低笑了声,微微抬眼再次看向继准:“……阿飘,是吧。”   “呵,班长这消息也是够灵通的啊。”见谭璟扬已经知道了,继准索性直接说,“难得的露营,不能白白给破坏了。”话及此处,他突然皱了下眉,“所以……你早就知道邹一鸣和刘峥的事了?啧,我说班长,你就这么放任不管么?”   “有时候事情不单只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谭璟扬顿了顿,“毕竟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听他这么说,继准便也敛去了笑意。先前刘峥甩锅谭璟扬的样子再次浮现在了他眼前。   “所以刘峥和邹一鸣到底是因为什么结的梁子?”继准问道,“怕不只是单方面的欺负那么简单吧。”   “当然不是。”谭璟扬叩桌面的手指一滞,“邹一鸣的妈妈,以前是刘峥家雇的保姆。”   “嗯?”继准有些意外。   谭璟扬回头看了下已经昏昏欲睡的谭乐,压低声音道:“你先去洗澡吧,过会儿外面说。” 第17章 弱者举刀   山里的夜很静,天虽然黑,却又显得格外通透。不像城市里,总被光污染弄得砖红一片,明不明、暗不暗的。   继准的头发还没全干,湿软地贴在额前。宽松的卫衣领口,散发着带有沐浴露清香的热气。   他有些懒散地托着下巴,半垂着眸子微微偏头看着边上的谭璟扬。   夜色中,谭璟扬的嗓音比以往听起来更加低沉。剥离了平日里话语中总带着的七分温柔和三分笑意,他平淡客观的语调仿佛是深夜里的一池冷水。   “邹一鸣他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他妈带着他在南城的一个老小区里租了人家一个仓库改的屋子,算是挺不容易的。”谭璟扬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叩击着。   “刘峥呢,家里开了家高档酒店,跟你一样是个富二代。”谭璟扬笑了下,可眸色依旧深沉。   “大概在他们初二还是初三的时候吧,刘峥他妈从家政中心那里找到了邹一鸣的妈妈去他家当保姆,邹一鸣他妈一听工资给的还挺合适,就欣然去了……”   随着谭璟扬的话,画面构建成了一栋宽敞明亮的豪宅。   穿着朴素的妇女系着围裙,看向桌上摊着的一沓考卷时,露出了尴尬为难的表情。   考卷张张,分数低至二十,高也不过四十。   一旁的刘峥抖着腿,油光发亮的大脸上,小眼眯成一条缝。   见女人半天不动,刘峥不耐烦地冲她嚷嚷:“我说,你倒是快点儿签字啊!这些都要签,一张也别落啊。”   女人紧张地搓着手,嘴唇开合了几下,这才柔声细语地说:“峥峥,这个阿姨真的没办法帮你签字呀,你们老师会看出来的。”   “哎哟,你别废话了行不?”刘峥的眉间鼓起一坨肉,“待会儿我妈他们就回来了!”   女人向后退了半步,还是摇摇头说:“不行不行,别的事阿姨都能帮你,但学习问题还是得让你们的爸妈知道才行。”   见刘峥不满地皱着脸,女人继续试图劝道:“你看,要是我家小鸣这么骗我,我肯定也会生气的。这做人吧,最重要的就是得诚实,你看小鸣就……”   “得了吧你!”刘峥鼻子朝天的哼了声,身上的横肉又颤了几颤,“一天天的小鸣小鸣,要不是我们家给你钱,你跟你那小鸣都得饿死!”   女人的脸色变了变,但最终还是咽下了委屈。她再次强行挂上了微笑,小心翼翼地哄道:“中午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炸鸡翅好不好?”   “不吃!”刘峥嫌弃地抽走桌上的那沓卷子,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等着我们家吃不完了,再把鸡翅带回去。用着我们家的钱,买着你们家的菜,我妈居然还说你老实?”   “峥峥,话可不敢这么说呀!”女人明显也急了,“我每天尽心工作,除了该拿的工资从来不贪你们一点钱,你这么说实在是、实在……!”   “嚷嚷什么!你不爽就去找我妈告我啊,看她到底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刘峥有恃无恐地嚣张道,“你最好搞清楚,她是我妈!”   说完,便迈着企鹅似的步子进了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屋里的刘峥往床上一跳,肥大的身体陷进了被子里。   此时手机铃突然响起,他一看号码,赶忙接通,正襟危坐起来。   “喂,南哥。啊,我、我刚到家……卷子、卷子……”刘峥的脸由红转白,结结巴巴道,“我还没找着机会跟保姆说这事呢。”   隔着电话,那边传来了毫不客气的声音:“刘峥,之前可是你跟我们保证说会把事情摆平的,这也是咱们对你的考验。要是连这关都过不了,以后也别想跟咱们混了。”   “放心放心,我肯定会把事情办好,明天一准把签好字的卷子带到学校去!”   刘峥对着电话点头哈腰,极尽讨好,全然没了刚才对着保姆时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那就行。”电话那边的人哼了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刘峥狠狠将手机往床上一丢。而后抓起枕头砸向墙角。   “王八蛋!都是王八蛋!”   像是还不解气,他怒冲冲地将书桌上摆得模型扫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阵响,原先还精美完整的模型瞬间变成了碎片。   刘峥穿着拖鞋一下下在碎片上踩着,嘴里仍不住地骂:“就会他妈的欺负我!都去死吧!傻逼!”   岂料脚下一滑,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撑地的手上被模型碎片划伤,顷刻间就冒出了血。   “怎么了?!怎么了峥峥?!”   刚进门的刘峥妈恰好听到了响动,慌慌张张地闯进刘峥的房间。看到刘峥瘫在地上,手上划出的口子后,惊呼出声:“儿子——!你、你你不要紧吧?!”   刘峥一见他妈,瞬间委屈地嚎啕起来。眼泪还没流下脸颊,就被夹在了横肉里。   刘峥妈一面心疼地把儿子搀起来,一面冲着外头尖叫:“王姐!王姐!你是怎么搞的?!峥峥受伤了你都不知道!”   随之赶来的一鸣妈见状也慌了,赶忙去扶刘峥。   一鸣妈:“哎呀,这是怎么搞得!”   刘峥一把使劲推开了一鸣妈,大声吼道:“都怪你!都怪你!……疼死了呀,疼死我了!妈、妈!就是她惹我生气的,你快把她开了!”   “不、不是这样的……”一鸣妈赶忙说,“大妹子你先听我解释,峥峥他这次的考试成绩下来了,就让我帮他还有另外几个孩子签字,我、我没敢同意……”   刘峥见状,哭得更大声了。   “疼死我啦——哎哟——妈,我头好晕呐!”   刘峥妈的脸上瞬间写满心疼,忍不住冲一鸣妈嚷道:“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没看到峥峥的手在流血么?!和着不是自己的儿子就不心疼了是吧!”   “我、我……”一鸣妈急地直攥手,但还是匆匆去往柜子前翻医用箱。   看着一鸣妈仓惶的模样,刘峥的小眼中悄悄露出了一抹快意。   厨房里,一鸣妈抬手擦了下额角的汗。用筷子夹着鸡翅裹了粉放进滚烫的油锅。鸡翅在高温的烹炸下,着了层极为诱人的光泽。   就在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炸鸡翅上时,身后突然探出了一双肥胖的脚。紧接着,一枚玻璃弹珠被人用皮筋猛地弹进了锅里。   “啊!”   一鸣妈短促地惊呼了声,本能地侧身躲开。但夹鸡翅的手还是被溅起的热油烫伤,瞬间起了一串燎泡。   “对不起啊,不小心射偏了。”手上缠着纱布的刘峥耸耸肩,道歉道出了幸灾乐祸的感觉。   “咝——”   此时的一鸣妈只觉得手疼得厉害,拧开水管在下面一个劲儿冲着。   她的眼眶有些发红,使劲地吸了吸鼻子压下胸口的泛酸。   吃饭的时候,刘峥一家依旧是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坐在餐桌旁,谈笑风生。刘峥今日的胃口出奇的好,满满一盘鸡翅吃得就只剩下两根。   他用裹纱布的手揉了揉胀起的肚子,打了个响嗝。   一旁的峥妈瞟了一鸣妈手上的燎泡一眼,佯作关心道:“呀,王姐,你这手是怎么回事呀?”   没等一鸣妈说话,刘峥便先开口道:“我不小心把弹珠弹进锅里了,不过我已经跟王阿姨道过歉了。对吧阿姨?”   “你这小兔崽子,手都受伤了还不老实!”峥妈假模假式地拧了刘峥的脸一把,转头对一鸣妈说,“不好意思啊王姐,我今天刚从超市里买了点新鲜鸡翅回来,你走的时候给小鸣也带点回去吧。”   刘峥的小眼睛再次斜向一鸣妈,带着不屑。   “不了不了,小鸣不爱吃鸡翅。”一鸣妈赶忙摆手道。   “嗐,这就见外了不是?”峥妈假笑了下,故装熟络,“拿着拿着,我之前看峥峥受伤了也是有点着急,说话重了点儿,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一鸣妈僵硬地抿抿嘴,最后还是勉强挤出了丝笑意,轻声说:“小孩子嘛,没事的。”   饭毕,峥妈便和峥爸回了卧室。刚关上门,她便开始跟峥爸抱怨。   “我看这王姐现在很成问题啊!峥峥都跟我说了,趁咱们不在家,她可没少占咱家便宜。”峥妈冲外头努努嘴,压低嗓门道,“就上次我买的那车厘子,她没事就去捏两颗,我还没吃着呢就见底了。”   峥爸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闻言不以为意地说:“嗐,不就点破水果嘛!吃就吃呗。”   峥妈瞪眼反驳道:“什么‘就点儿破水果’?!今天是偷吃咱家水果,明天可就是偷拿钱了!……啧,都说奴大欺主、奴大欺主,一点没错!”   “那你想怎么着?”峥爸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要我说,干脆把她辞了再找一个吧。”   “啧,多麻烦啊。”   “又不让你操心!”   “行行行,你想干啥就干啥,我没意见……好球!”   峥妈白了峥爸一眼,嘟囔了声:“一天到晚的,能指望着你点儿啥?”   当晚,一鸣妈便收到了家政公司的电话。   她被刘家辞退了。   “妈,饿了。中午咱吃什么?”   放学回来的邹一鸣撩开门帘,探头进来。在看到一鸣妈的手时脸色一变。   “你的手怎么搞的?”   “没事儿,之前不小心烫着了。” 一鸣妈将黏在脖子上的头发捏掉,冲邹一鸣笑了下,“快去写作业吧,中午妈给你做鸡翅吃。”   昏黄灯下,窄窗之上,布满黑色油烟的老旧排风扇发出沉闷的噪音。   嗡——   ……   继准听完,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说话。心里的感触太多,混在一起反反复复地翻搅着。想来根烟,摸摸兜又发现居然没带出来。   “初中毕业后的刘峥本以为终于可以摆脱那些欺负他的人了,却没想到居然又和邹一鸣成了同学。”谭璟扬的语气里带着戏谑,“很巧对吧?”   “弱者举刀砍向更弱者……”继准揉了揉眉心,为这段过往做出了总结。   谭璟扬扭头看向继准,夜色中的他眼眸里带着一丝厌世感。   “所以到底又是谁有错在先呢?邹一鸣,还是刘峥?”他在说这句话时,平静地就像在抛出一道最普通的选择题。   “你是怎么知道的?”继准没有直接回答谭璟扬的问题,转而问   “邹一鸣妈妈的事,是邹一鸣自己告诉你的么?”   “如果你在贫民窟里住过,自然就会明白了。”谭璟扬淡淡答道。   继准皱了皱眉:“可即便这样,就真的放任不管了么?”   谭璟扬闻言低声笑了下,而后好整以暇地看着继准说:“那你说,要……怎么管呢?”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拉长了尾音,听着就像大人指着树上的鸟,问孩子“数数有几只”一样。   继准不喜欢对方这种逗弄的语气,眯起眼冷声说:“虽然暂时还没想到,但如果一直这么放任不管的话,迟早有一天会发生更严重的事。”他唇角一勾,反唇相讥,“到时知情不报的班长你……怕是也难辞其咎吧?”   “比起关心别人,还是多在意下自己的事吧。”谭璟扬闭了闭眼,轻声道,“今晚过后,B哥他们怕是要更恨你了。”   “呵。”继准哼笑了声,“我怕他个锤子。”   “再说……”他冲谭璟扬眨了下眼,“这不是还有班长你么?”   ……   --------------------   作者有话要说:   “弱者举刀砍向更弱者。”这句话的原句是“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鲁迅先生说的。(话说我好喜欢鲁迅先生啊!!   裹紧我的小被子,大家在看么?qwq 第18章 小松林   后半夜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山雨,谭璟扬起身将窗子关了,再躺回床上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索性将台灯拧到最暗,借着微弱的光翻看着随身带来的莫泊桑小说。   边上的谭乐咂咂嘴,像是在做什么美梦,酒窝若隐若现地悬在嘴边。   他翻了个身,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谭璟扬垂眼看了下,一手拿书一手帮谭乐掖了掖被子。结果一扭头就发现,继准也把被子踢到床尾了。   大概是觉得冷,他皱着眉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谭璟扬摇摇头,轻声起身走到继准床边,也帮他将被子重新盖好。   继准一接触到被子,赶忙将其裹上,而后满足的用脸蹭了蹭枕头。   还真是,两个都不让人省心。谭璟扬舒了口气,回到床上。   继准迷迷糊糊地被尿意憋醒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暖暗的台灯下,谭璟扬靠在床头聚精会神地读着手里的小说,时不时就轻轻翻过一页。   他抿着唇,戴一副无框眼镜,显得比平日里更加斯文,也更显淡漠。   这还是继准第一次见到谭璟扬戴眼镜,此前无论是上课还是考试,他都没有表现出自己近视。   “你这么看书,不怕瞎啊?”   身边突然传出带着些鼻音的声音,谭璟扬捏书的手紧了下,扭头看向暗处的继准。   “怎么醒了,晃到了?”   继准吸了下鼻子,坐起身来,压低声音道:“不是,尿憋醒了。”他蹑手蹑脚地爬起身,拖着步子朝卫生间挪。走到谭璟扬床边时还是忍不住又说了句:“你还是把灯调亮点吧,不然真容易瞎。”   “不看了。”谭璟扬取掉眼镜,捏了捏鼻子,将书放在了床头柜上。也跟着继准起了身。   继准:“你起来干嘛?”   “上厕所啊。”谭璟扬挑了下眉,“不然看你尿尿么?”   “你想我也不介意啊。”继准耸耸肩,“反正我有的你也有,我又不吃亏。”   谭璟扬闻言,唇边挂起一抹笑意。由上至下地淡淡扫了继准一眼。   “你的……下午不都已经看过了么?”   继准瞬间又想到了下午自己遛鸟被谭璟扬撞见的尴尬一幕,低声骂了句“操”,而后快步走进洗手间,关上了门。   谭璟扬低笑了声,眼眸里短暂地跳动了几下本该属于这个年纪的生动。   ……   夜色由黑逐渐转淡,启明星闪烁在东方的天际。   清晨,雨停了。谭璟扬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微风便裹挟着雨后清新的空气瞬时钻进了屋中。   继准的眼皮动了动,被晨光唤醒。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他偏头朝隔壁床看了眼,见谭乐还在熟睡着。   “醒了?”洗手间的门开了,谭璟扬擦着头发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还带着雾气与沐浴露的味道。   继准打了个呵欠,半抬着眼懒懒地问:“你这是起了还是压根儿就没睡啊?”   “睡了会儿。”谭璟扬将毛巾搭在脖子上,拍了把谭乐的屁股,“小乐,起床了。”   谭乐皱皱眉,翻了个身。   谭璟扬:“再不起我们可就先走了啊。”   “要起——”谭乐赶忙揉揉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谭璟扬拿出换洗衣服给他换上,又将人带进洗手间洗漱完毕,冲屋外的继准道:“你也快点收拾吧,早餐后就要下山了。山底下的镇里有个明代状元的宅邸,咱们参观完后就在那附近吃午饭,而后直接返程。”   继准点点头:“知道了,我也火速冲个澡,你们先去吃早饭吧。”   “行,那你速度点。我先带小乐去餐厅,他吃饭速度慢。”   继准拿着毛巾牙刷冲谭璟扬抬了下手,谭璟扬便先行带着谭乐离开了房间。   继准洗完澡,将自己捯饬利落后,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自觉着够帅以后,才拎着书包关上了屋子的门。   他晃着钥匙,打算先将其还了再去吃饭。刚差几步没走到院子里,就与迎面而来的刘峥撞在了一起。   刘峥的身上有股酸唧唧的味道,脖子上黏着汗。从昨晚在谭璟扬那里听到了刘峥和邹一鸣的过往时,继准便对这个人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与此同时,心中也不得不对其生出了更多的不屑。   “对、对不起啊。”刘峥依旧是结结巴巴的,“邹、邹一鸣忘了东西在房间,让我去拿。”   “哦。”继准淡漠地应了声,转头就要走。   “那个!”见继准懒得搭理自己,刘峥在他身后喊了句,“你昨天其实都看到了吧?”   继准停下脚步,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刘峥。   刘峥咬咬嘴唇,紧张兮兮地四下看了看,而后试着再次重申:“邹一鸣是故意让我帮他拿东西的,他明明知道我还没吃早饭。”   继准扬了下眉,一副“所以呢?”的样子。   刘峥的脸胀得更红,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我以为你不会不管的。”他恨恨地从齿间逼出了几个字,“我以为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在指责别人以前,还是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继准冷冷开口说,“难道你真的就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么?”   刘峥身体一颤,有些惊慌地看向继准。   继准抛了下钥匙,又重新接住:“解决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你自己身上,至于敢不敢面对,也得看你自己了。”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看着继准的背影,刘峥不但没有表现出丝毫悔意,小眯缝眼中甚至还逐渐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忿与仇恨。   “你们所有人都欺负我,都是你们不好……”   ……   早饭后,大巴车按照计划出了山,前往山脚下的古镇。   太阳已经彻底出来了,蒸干了昨夜的雨水,惊扰了山中的鸣蝉。于是夏日的感觉便再次回来了。   几个班分成了好几组,依次买票跟随导游进入状元府邸参观。   今天的早饭咸了些,搞得继准总在喝水,这会儿更是憋得尿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下导游小姐姐厕所的位置,而后便朝着状元府外的一片小松林跑去。   继准上完厕所,刚打算返回去找大部队汇合。突然就听到尽头隔间里传出“咚——”地一声。   他皱皱眉,来到隔间外轻叩了下门。   “您没事儿吧?”   隔间里半天也没人应。   就在继准有些犹豫地打算再次转过身时,门“吱呀——”开了。   只见刘峥一脸惊恐,用手提着裤子从里头仓惶而出,脚下一滑差点趴在了地砖上。紧随其后的,是拿着他皮带的邹一鸣和冷笑着的刘帅。   “继准?怎么哪儿都有你?”邹一鸣阴沉地说,右手的皮带一下下轻甩在左手上。   继准闻言哼笑了声:“这话我也想问来着,你们别是故意出现在我面前的吧?”   他顿了顿又说,“还有,你们仨人是用什么样的姿势才能待在一间这么窄的隔间里的?好技术啊。”   “少废话,这儿没你的事!”邹一鸣厉声说。   身后的刘帅则是拍了下邹一鸣,看向继准狞笑道:“这不是正好么,刚巧新仇旧恨今天一起算,是不是继准?”   继准报臂摇摇头,末了轻轻发出声嗤笑。   他微眯着眼,抬起下巴对着刘帅,淡淡说了句:“你是个什么东西?”   刘帅瞬间就被点炸了。   “他妈的,邹一鸣!把厕所门锁好了,老子今天就让他看看,老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19章 朋友   小松林里的蝉不知疲倦地聒噪着,吵得人心烦。   这场架最终还是没能真茬起来,路过上厕所的游客发现打不开公厕门,又隐隐听到里面有动静,就赶忙找了景区工作人员。紧接着,班主任老马也知道了。   正中午的阳光最是毒,照在身上火辣辣的疼。其他同学都被组织着先去吃午饭了,只有老马铁青着脸站在太阳下面,抱着手臂挨个睥睨着眼前三人。   期间,她怒哼、擦汗、冷笑、摇头叹气了好几个来回,最后还是将目光定在了最显狼狈的刘峥身上。   “说说吧,怎么回事?”老马终于开口道。   “老师,真没事儿,我们就是闹着玩儿的。”刘帅最先嬉皮笑脸地接话说,“是吧,邹一鸣?”   “我让你说话了么!”老马怒斥一句。刘帅撇撇嘴,满不在乎地收了声。   “老师,我们真没打架。”   邹一鸣放软了声音,他深知跟班主任来硬的肯定不行,搞不好真要背处分的。索性架也没打起来,不如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也闭嘴!”老马不吃这套,再次瞪着刘峥问,“你说。”   “我……我……”刘峥偷偷瞥了刘帅和邹一鸣一眼,咬着厚厚的嘴唇,低下头半天也说不出个囫囵话。   老马适当调整了下语气:“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放心,我在这儿呢,你有什么话就大胆说。我看谁敢拦着!”   “没、没有……没。”刘峥赶忙摇头。   “听见没老师,我们跟刘峥的关系铁的很,谁会欺负他啊!”刘帅见状赶忙一把揽住了刘峥的脖子,笑嘻嘻地说,“所以,这真就是个误会!”   老马狐疑地看了看刘帅又看了看刘峥,最后把目光调向继准。   老马:“继准你说。”   “刘峥的裤子让他俩扯了,刘峥自个儿不敢说。”继准直接了当道,“被去上厕所的我撞见,刘帅就让邹一鸣锁门,想灭口。”   “你他妈胡扯!”刘帅破口反驳,“灭、灭你大爷的口!我又没打你!”   “你给我闭嘴!”老马厉声道,“我可还在这儿呢,嘴巴放干净点儿!”   刘峥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一边。   老马再次问刘峥:“是这样么?”   刘峥闷声摇了摇头,最后嘴皮颤了几下用蚊鸣大的嗓音说:“没、没人欺负我,就是开玩笑。”   老马:“继准,人刘峥自己都说了是开玩笑,你又为什么要……?”   继准有些不耐烦:“我说了他是不敢承认,怕被报复。”   “我没……没……”   班主任最后也被搞烦了,用手指着他们批评道:“难得出来放松,被你们搞得乌烟瘴气,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对得起老师么?对得起同学们么?对得起老校长的一片苦心么?!”   她怒扇着手里的点名册:“回去一人5000字检查,周一带来给我!一班的,这事我一会儿就去告诉你们班主任,老老实实跟我写,别想耍滑头!……都先吃饭去吧。”   老马话毕,继准双手揣兜转身就走。   刚走出没几步,一双长腿便挡在了他眼前。继准黑着脸抬起头来,将手朝前一伸道:“100块。”   谭璟扬一脸疑惑:“嗯?”   “看好戏不要钱呐。”继准没好气地说。   谭璟扬低笑了下,看继准还是一副憋着火的状态,于是将手揽过他的肩膀往自己身旁一带,轻声劝慰说:“你忍一忍,现在着急上火也没用啊。”   “操,还他妈让写检查……我能写什么?不该去尿尿啊?!”继准暴怒道。   “行了,小点声。”   “老子行的端坐的正,为啥要小声?!”   “是,你行的端坐的正。”谭璟扬朝不远处递了递下巴,“可不见得没有小人故意往你身上泼脏水啊。”   继准:“我惧他个屁!”   谭璟扬轻叹了口气,揽继准肩膀的手又紧了紧:“你听话。”   ……   结果还真就让谭璟扬说准了,周一一早刚到学校,刘峥就反水了。   继准冷脸站在办公室里,竭尽全力才没冲出去往刘峥这小子脸上怒砸一拳。   老马端着保温杯,抿了口枸杞红枣茶,抬眼看着继准说:“是不是你搞恶作剧,故意把刘峥的裤子扒了的?”   “我……”继准闭了闭眼,牵了下唇角,“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老马不置可否。   继准再睁开眼时,眸底已尽是嘲讽之色。   继准:“您也看到了,刘峥的皮带当时可是握在邹一鸣的手里的。”   “邹一鸣是要还皮带给刘峥,他是见义勇为。”   “我操……”继准简直要气笑了。   老马被继准的态度搞得很不爽,把保温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拔高了声音:“不许讲脏话!”   继准心说我现在不只想讲脏话,还特码想揍人呢。   念及此处他不禁又想,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招惹是非的体质啊?要不要改明儿让娇姐带自己找个大师算算,再请个“驱小人”的符之类的。   “报告。”   办公室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老马一看是谭璟扬,脸色稍微放缓了些。   “进来。”老马说。   谭璟扬将试卷码整齐放在老马的办公桌上,淡淡看了继准一眼,对老马缓声道:“卷子已经收齐了,有件事我还想跟您反映一下。”   “你说。”老马端起水杯又喝了口。   “继准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就帮助过刘峥。而且他是我的同桌,据我对继准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故意欺负同学的。”   老马像是没料到谭璟扬会直接开口为继准担保,有些意外地说:“可刘峥明明告诉我……”   “刘峥和邹一鸣之前的确有过矛盾。”谭璟扬顿了顿,“况且将过错转嫁他人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之前也有过?嫁祸了谁?让被嫁祸的同学直接来跟我说。”   谭璟扬的眸色沉了沉,温声道:“我。”   ……   早自习结束,谭璟扬和继准并肩从老马的办公室里走出。   期间,谭璟扬将邹一鸣和刘峥之间的矛盾择其重点,避其隐私的跟班主任说明了下,并再次为继准的人品做了担保。   见谭璟扬这么说,老马也不好再责怪继准什么。但她还是因谭璟扬没能及时向他反映班上同学的动态而责备了几句,让他今后务必做好班级工作。这件事便暂时先这么翻过篇去了。   中午放学,刘峥独自来到了学校后面的小巷子里。只见刘帅叼着烟流里流气地靠在墙上,见他来后,咧嘴一笑。   “不错不错,以后咱就是朋友了。今后谁敢欺负你,就直接跟我说,哥们儿替你出气。”   刘峥笑了,脸上泛着激动的红光道:“真、真的么?!”   “嗐,咱不都约好的嘛。”刘帅重重拍了下刘峥的后背,“B哥一向讲诚信。”   刘峥觉得今天真是太开心了,从小学到高中,这还是他第一次拥有“朋友”。   他再也不怕自己会受人欺负了!   “可……邹一鸣好像不大乐意啊。”刘峥悄咪咪地斜眼观察着B哥刘帅的脸色,试探道,“你能搞定他么?”   “不用管他!”刘帅没好气地挥挥手。   提起邹一鸣这小子他就来气,那天自己提出嫁祸继准的计划时,他居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这不是当众让自己下不来台么?   况且都跟他说了自己找刘峥入伙只是为了招个人傻钱多的小跟班,邹一鸣居然直接跟他来了句“他在、我走”,不是不给自己面子又是什么?!   与其跟个随时可能翻脸的人当朋友,刘峥这怂瓜的利用价值倒还更大些。   刘帅捻灭烟头,勾上了刘峥的脖子说:“你看,咱俩都姓刘,本来就是本家。邹一鸣那是外人……走,先吃饭去!附近刚新开了家餐厅,老高挡了。欸,你钱带够了吧?”   “够了!”   “走~”   ……   --------------------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按个爪owo 第20章 租房   露营之后,一切就又都回到了正轨。   学不完、睡不够还有明明越来越近却还是觉得熬不到头的日子困扰着大批高二、高三的修罗党。   总而言之,就是既想尽早脱离苦海,又不愿立刻被“当众处刑”。   当然,这其中也还是有极个别例外的。   就比如一直深得学习方法,有条不紊向前迈进的学霸,以及始终秉行着今朝有酒今朝醉,人不快活枉少年的学渣。   就比如继准和谭璟扬。   转眼间到了夏末,昼夜温差开始逐渐显现出来,原先潮闷湿热的夜晚也有了些许凉意。   周六晚上,谭璟扬从饭店帮厨结束时已是九点多了。   刚准备回家又接到一个房东的电话,让他这时候去看房。   他一转车把调了个头,按照地址朝着南城的一条破败老街骑去。   谭璟扬越往深处走,眉头皱得就越深。   这条街道很窄,两旁开了好些家殡葬用品店。明明地段不算太偏僻,可在夜幕下被这些店衬托的仍是有一丝诡异。   十字路口用粉笔画着圈,里头还有些未烧完的灰烬。谭璟扬虽然不怕,可并不代表日后谭乐就可以。   直到自行车停在房子楼下时,他才彻底迟疑了。   一楼的门面房被租出去开了家按摩店,当然不是那种高端的连锁SPA。   粉红色的光透过狭小的磨砂玻璃渗向外出来,里面朦朦胧胧地走动着几抹艳影,有种说不出的旖旎。   谭璟扬停好车,摸出烟来点燃一支,站在楼下展开了到底是上去看看还是立刻就走的思想斗争。刚好按摩店里的人像是察觉到了外头的动静,拉开铁闸门,探头看了出来。在见到谭璟扬后,瞬间喜笑颜开。   “哟,小弟,来按摩呀?快,快进来呀!”   浓妆艳抹的女人拉开铁闸门,冲谭璟扬风情地招了招手,见他半天不动,直接将丰腴的身子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去攀谭璟扬的胳膊。   冰凉的肌肤又软又滑,像条蛇似的一下绕了过来。   谭璟扬猝不及防地被人接触,下意识一个反手扣住了女人的手腕,女人“呀”地惊喘出声。   “干嘛呀你!”她尖叫道。   “那什么,不好意思啊。”谭璟扬赶忙松开手,轻咳了声,“我是来这边看房子的。”   女人揉着手腕上下打量着谭璟扬:“看房子?……啊,你该不会是说楼上那家吧?”   谭璟扬点点头。   “哎,不是我说啊小弟,那间房你也敢住呀?”女人用一副看神经病似的眼神盯着谭璟扬,压低嗓音道,“我跟你讲啦,那可是座凶宅!”   “是么。”谭璟扬笑了下,从小接受科学教育的他是个典型的唯物论,自然不会相信这些鬼啊神啊的。   比起这些,他倒更担心这家按摩院会不会对谭乐今后的成长不利。   “想知道房子的事不?”女人再次将脸凑了过来,苍蝇腿似的睫毛忽闪着,“进来店里姐姐给你讲啊?”   “不了谢谢。”谭璟扬最后抽了口烟,将烟头掐灭,“我还是上去看看吧。”   毕竟来都来了,而且这里房租低廉,离自己和谭乐的学校又都不算远。的确能缓解他不少的压力。   楼道里没有灯,好在要看的那户房子就在二楼。   开门的是个干瘦的老头子,逆着屋里昏暗的光线,他面无表情的脸枯瘪的活像一只骷髅。   “你是……小谭吧?”老头一开口,嘴里顿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是,我来看房子。”谭璟扬冲老头礼貌地点点头。   “咳咳咳,进来吧。”   老头说完佝偻着身子转了过去,拐杖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响。   其实房子内部倒还是挺令谭璟扬感到意外的。   一室一厅,虽然家具看着都相当有年头了,但墙壁和水磨石地板也还算干净,应该稍微打扫下就能收拾的出来。   就是这灯还得换下,现在是那种拉绳的钨丝灯泡,随着窗外吹进的风一晃一晃,不太结实的样子。   “您是一个人住这里么?”谭璟扬问。   老头又发出一阵黏连的咳嗽声,缓慢地点点头道:“老伴前两年过世了,我开春的时候着了场凉一直没好,儿子儿媳打算送我到医院住院去。”老人回过头,用浑浊泛黄的眼睛看着谭璟扬,“小伙子,你大概打算什么时候住进来?”   谭璟扬这会儿心里正在纠结,一时没好回话。   老头接着说:“我瞧你是个好孩子,你要真诚心想住,押金我也可以暂时先不收了。你住的时候爱惜点东西就成。”   此时,楼下的按摩院里传来一阵嬉笑声。   有人冲着楼上喊:“小弟弟,快下来呀,慧姐还等着你呢!嘻嘻嘻——”   老头的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一开纱窗用力“tui”地朝下面吐了口粘痰。   底下瞬间骂声一片。   “该死的老东西!怎么还没咽气呢?!”   老头使足全身的力气对骂道:“你们这些烂||货!不要脸的婊||子!”   “老王||八蛋,你再骂一句试试?!”   “就骂你们了怎么着!”   老头拄着拐杖一把推开谭璟扬,到厕所里端了盆脏水“哗——”地浇了下去。   “老不死的,活该没人给你养老!”   “有娘生没娘养的妓、妓||女——你们、你们不得好死!咳咳咳——!!!”   老头俩眼向上翻着,脸色气得煞白。谭璟扬生怕他被气出个好歹,赶忙搀过老头,将人扶到了沙发上。   “您消消气,别跟她们一般见识。”谭璟扬皱着眉劝慰道。此先在听到可以免除押金时稍有的动心再次荡然无存。   老头摆着手喘着粗气问:“怎么样,你决定好了没?”   谭璟扬抿抿唇,缓声说:“您再让我考虑考虑,我尽快给您个准信儿。”   老头的眼神里露出一丝失落,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那你一定快些。我这房子虽然老是老了些,但就这地段,你打着灯笼找遍也再找不到第二个像我家这么便宜的了。”   “一定。”谭璟扬又帮老头把茶缸往他面前挪了挪,便站起身轻声说,“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您照顾好身体,还是少生些气。”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老房子。   回到小舅家的时候接近12:00,谭璟扬刚拿出钥匙打算开门,突然发现铁门的下方朝里凹进去了一大块,一看就是被人拿钝物砸的。   他眼底暗了暗,沉了口气转动钥匙。屋里漆黑一片,从小舅的屋里传出震天的呼噜声。谭璟扬快步走到自己和谭乐的屋门口,轻叩了两下。   谭璟扬:“小乐?”   谭乐听到了谭璟扬的声音,赶紧打开门栓让他进去。刚一关门便扑到了谭璟扬的怀里。   “哥,今天又有人来催债,可凶了……”   谭璟扬一手将谭乐搂着,另只手一下下抚顺着他的头发,尽量放缓声音安慰道:“没事了,乖。”   谭乐抬起头,委屈巴巴地小声问谭璟扬:“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搬出去啊?”   “就快了。”谭璟扬的眸色透着疲惫,但还是微微扬起唇说,“我今天去看房子了,房租很便宜,屋里也干净。”   “真的?!”   “真的。”   “太好了!”   谭璟扬把谭乐抱上了床,替他盖好被子:“快睡吧,哥洗个澡就来。”   “恩恩!”听到马上就要搬家的谭乐兴奋地点点头,在谭璟扬返身时扯住了他的衣角,乖巧地轻声说,“谢谢你,哥。”   午夜的时钟发出了“咔哒”一声响。   谭璟扬洗完澡回来时,谭乐已经睡熟了。他小心翼翼地躺下,这才顾得上看一眼手机。   微弱的光在黑暗中亮起,手机上有一条继准刚发来的消息。   【继准:快,说句‘生日快乐’听听?】   谭璟扬看着屏幕笑了下,在对话框里反反复复地写写又删删……   “刚看完房子回来,不是太理想……”(删)   “恭喜又老了一岁……”(删)   “你在干嘛……”(删)   最终,他还是只回了句【生日快乐。】   住在别墅里的继准此时正在做什么呢?   被那位风风火火的娇姐强行戴上滑稽的生日王冠吹蜡烛么?还是被一群朋友围着往脸上抹奶油?又或者坐着司机的车,带着心爱的狗去到郊外某个漂亮的河边放烟花?   总之,每一样都是快乐的吧。   ……   而此时西城继准的家中,陈建业跟娇姐互抹奶油抹上了头,正拿着蛋糕满客厅的大战。   继准盘腿坐在沙发上,边揉狗头边一脸无奈地看着两个失智老人撒欢。   他答应今晚的生日要先跟爸妈一起过,等明天再跟朋友们出去。桌子上铺满了零食饮料,餐桌上的饭菜张姨已经收拾了,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手机震了下,继准摸起来看了下是谭璟扬发来的,赶忙打开对话框。   【继准:就这???】   【谭璟扬:嗯?】   【继准:我家隔壁人养得八哥都会说几句漂亮话!】   那边停了一会儿,发来了一大段话,一看就是网上复制粘贴来的。   【继准:微笑.jpg】   【谭璟扬:可以么?】   【继准:可太够意思了。】   【谭璟扬:哈哈,开个玩笑,闹闹。】   【继准:你再叫一句闹闹我可跟你急眼了啊。】   没等谭璟扬回复,继准又发了个消息过去。   【继准:明晚有空么,一起聚聚呗,带上小乐。】   十分钟后,手机再次震了下。   【谭璟扬:好。】   娇姐和陈建业闹够了,双双回屋休息。   继准洗完澡后也爬上了床,刚降下投影打算看个文艺片促进一下睡眠,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谭璟扬。   继准按下了接通键。   “还没睡啊班长?”继准够过闹钟看了眼,凌晨两点。   “嗯,睡不着。”   谭璟扬透过电话传来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还有些沙哑。   继准一直很羡慕他这种声线,总觉得自己的嗓音与之相比有些太过清亮了。一点也不酷。   “你在抽烟?”继准问。   那边顿了顿,低声回答:“你怎么知道?”   “听到打火机在响。”   “哦,呵……”谭璟扬笑了笑,而后继续沉默。   继准有些疑惑地皱皱眉,试探性地问了句:“你……还好吧?”   “嗯,还好。”   谭璟扬的这句回答,恰恰证实了他心情不好。   继准舔了下腮帮,总觉得继续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最后他开口说:“要不要听歌?我才入手了套新音响。”   “会不会吵到你爸妈休息?”   “不存在,家里隔音好,我把声音关得小些。”   又过了片刻,电话那头再次传来谭璟扬的声音。   “好。”   一阵舒缓的前奏过后,张国荣深情款款地歌声缓缓响起。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   燃亮飘渺人生   我多么够运   无人如你逗留我思潮上   从没再疑问   这个世界好得很……”   当思绪随着曲调渐渐变得模糊时,继准依稀又听到电话里的谭璟扬轻轻说了句:   “生日快乐,继准。”   ……   --------------------   作者有话要说:   歌是张国荣的《春夏秋冬》   我好想哥哥……qwq 第21章 生日   华灯初上,陈建业亲自开车把继准送到了提前订好的KTV。   包厢一看就是精心布置过的,满屋子气球,当中的桌子上摆满了零食和小吃。   陈建业跟领导视察似的在屋里踱了两圈,回头冲侍应招招手说:“不是让准备个最大的包房么?这怎么这么小?”   侍应不好意思地赔笑脸道:“不好意思啊先生,这已经是我们店里最大的宴会包了。”   陈建业还想说些什么,被继准及时打住。   “行了老陈,就这儿吧。”继准往沙发上一坐,“我就只叫了几个关系好的,又不是来开班会。”   “欸,我儿子满意就行!”陈建业听继准这么一说,瞬间眉开眼笑。   “小虎他们应该快到了吧?我可就先撤了啊!”   “成,你开车慢点啊。”   “蛋糕让人给你冻冰箱了,吃的时候直接找服务员要。” 陈建业又凑到继准边上小声说了句,“娇姐那边我来搞定,今晚就敞开了玩儿吧。”   继准冲陈建业眨眨眼:“够意思啊。”   “那是,必须的!”陈建业一撞继准的胳膊肘,乐呵呵地离开了。   他前脚刚出门,路虎、王达他们几个后脚就抬着两箱啤酒闯进来了。   “我的宝儿——!”路虎一进门就是那副恶心吧啦的样子,佯作抹泪地感慨道,“你又长大了一岁啊,我的乖乖儿!”   “滚滚滚。”继准扔了个话筒到他手里,“快先去给大爷唱个小曲儿助助兴!”   “得令!”   路虎是个实打实的活宝加麦霸,KTV但凡有他在,就不愁会冷场。   “老继,生日快乐。”王达从包里翻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继准。   继准往边上侧侧身,让他挨着自己坐下,而后拆开了礼物。   “我……去!《七武士》的特别发行版?!”继准眼睛一亮,“你从哪儿搞来的?!”   王达腼腆地笑笑:“邻居一哥哥刚好在日本留学,就托他买了寄回来的,你喜欢就好。”   “我真是,爱死了好么!”   继准珍视地低头反复摆弄着碟片,却没注意到王达脸上飞起的一抹莫名的红。   又过了会儿,孙沛还有现在班里玩儿的好的几个哥们儿也来了。礼物转眼就在角落摆了一大堆。   路虎这个自来熟来前还在酸不拉几地跟王达说要看看到底是哪路的妖魔鬼怪抢了他心爱的继长老,结果真到这会儿,二话不说就跟孙沛他们打成了一片,还合起伙来损起了继准。活脱把“叛徒”一角饰演的淋漓尽致。   跟着孙沛来的还有一班的吴桐和她闺蜜,一场男人局瞬间就多出了些不一样的色彩。   继准扯过孙沛小声问了句:“什么情况啊?”   孙沛摸摸鼻子:“我哪知道?刚在KTV门口遇上的。”   “是你们班顾桉告诉我的。”吴桐穿了身白色连衣裙,冲继准不好意思地笑笑,“好歹也是你小学同学,不会把我赶出去吧?”   “说什么呢。”继准冲吴桐和她闺蜜点点头,而后踹了路虎一脚,“让位儿!”   “小学同学?!”路虎用夸张地语气大声道,“我说宝儿,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过有一这么漂亮的小学同学?!”他冲吴桐伸出了手,“小学同学好,我是初中同学。”   路虎的样子把吴桐跟她闺蜜逗乐了,两人坐在沙发上吃了会儿零食,就到一边小声地说起了悄悄话。不知聊到什么,吴桐的闺蜜抬眼瞄了继准一眼,而后在吴桐的推搡中笑作一团。   见人差不多都来齐了,路虎便开始张罗着新老朋友们一起干一杯。   “稍等一下,还有人没到。”   “还有人?谁啊?”路虎问。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身影匆匆推开了包厢的门。   “不好意思啊,来迟了。”谭璟扬笑着跟各位打了个招呼,而后走到继准面前,拍了下他的肩膀,“生日快乐。”   继准扬起眉梢:“怎么才来,还以为你鸽了呢。”   “看房子耽搁了下。”   大概是走得急了,谭璟扬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喘。继准递了瓶饮料给他,谭璟扬拧开瓶盖仰头就喝下去半瓶。   继准等谭璟扬喝完才接着问:“顺利么?”   谭璟扬抿抿唇,末了又笑了下:“还行吧。你过生日,先不聊这些了。”   “准哥生日快乐!”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谭乐双手递上了一张卡片:“这是我自己做的生日贺卡。”   “谢了小乐!”继准接过贺卡摸了摸他的头,“今天有大蛋糕,待会儿多吃些。”   “好!!!”一听有蛋糕吃,谭乐的眼睛比先前更亮了。   “宝儿,倒是给介绍介绍啊?”路虎将头钻到了继准和谭璟扬中间,来回看着问,“这位是……”   “谭璟扬,我同桌。这是他弟,谭乐。”继准说完又对谭璟扬说,“这是路虎,我铁子。”   路虎:“哦——我知道你,班长对吧!”   “我也知道你。”谭璟扬勾勾唇角,“看《山村老尸》吓哭的那个。”   “哎哟我操!”路虎捂脸大叫,“继准你咋啥话都往外头说啊,多光荣么?!”   继准坏笑:“反正丢人的又不是我。”   他举起杯子对众人道:“这下齐了,大家干一杯吧。”   叮叮当当,啤酒泛着白色的酒花,在音乐与七彩的炫光灯下随着碰撞顷刻间漫了出来。   “继准生日快乐——!!!”   服务员推着餐车,盛着巨大的三层冰淇淋蛋糕进入包厢。   写有“17”的蜡烛被点亮,摇曳跳动着火光。   “继准,快点儿许愿,最后一个不能说。”孙沛和王达将继准推到了蛋糕前。   继准心说愿望昨天晚上早许了,今天再许也不知道还灵不灵,但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于是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默默对着蛋糕说了四个字:   复制、粘贴。   而后“呼——”地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包厢内又是一阵欢呼雀跃。   继准切了块最大的蛋糕给谭乐,又分别给两个女生装好。之后便扔下刀让大家伙随意。   毫无疑问,甜食对于男人的吸引度远不如啤酒。最后蛋糕吃了一小半,化了一大半。但两箱啤酒转眼见底,搞得路虎他们只能又跑出去重新搬了几箱回来。   孙沛今晚喝了不少,原本话不怎么多的他喝多以后简直就是个话痨,居然比路虎还贫。他红着脸一手揽着路虎一手挎着王达,非要叫着大家一起扔骰子。   两个女生对骰子没兴趣,于是一人拿一支话筒,从《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唱到了《时间煮雨》,愣是将“闺蜜”歌单唱了个遍。   “班长,准宝儿!来玩儿骰子啊。”路虎抬头冲继准和谭璟扬嚷嚷。   “嗝,拉、拉倒吧,谭璟扬可不玩儿骰子。”孙沛大着舌头笑道,“他恨不得搁这儿把作业写了。”   “玩儿你们的,我俩这边说话呢。”继准知道谭璟扬应该对这些酒桌游戏不感兴趣,便随口应付了句。   路虎大喇喇地接话道:“俩大老爷们儿在那儿聊什么悄悄话呀!”   “就是,天天坐一块儿,还不嫌烦?”孙沛也笑着补刀。   人堆里的王达闻言默默朝继准和谭璟扬那边扫了眼,抿抿嘴没说话。   “你想玩就去玩吧。”谭璟扬端着杯子,低声对继准说。   “我去了你怎么办?”继准耸耸肩,“你是我叫来的,总不能把你自个儿晾这儿吧?”   谭璟扬叩酒杯的手指顿了顿,而后抬眼问继准:“想我陪你一起玩儿么?”   “什么意思?”   谭璟扬往谭乐那边看了下,见他正全然沉浸在零食的海洋里。随后一口气将杯中的啤酒喝光,一把握住了继准的手腕:“走。”   继准:“???”   “扬哥带你见识见识。”   ……   事实证明,不只是继准长见识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鬼知道学霸除了学习居然还精通“赌”术?也不知道投骰子跟数学啊概率啊那些是不是一通百通的。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路虎拍着脑门连连叹气,“这年头学习学不过别个,连当赌徒都不是对手。”   “可以啊谭璟扬!之前真没看出来!”   三中的一票同学此时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还好。”谭璟扬温和地将手里的筛子颠倒了几下,装回筒里。   继准摇摇头,短促地哼笑了声。   可不是么,差点就忘了他谭璟扬之前可是在酒吧工作过的,区区扔个骰子算得什么?真要是让这些人见到他拿白酒当水喝的时候,那才傻脸呢。   此时,沙发那边的两个女孩唱累了。吴桐的闺蜜见继准他们已经停止了玩骰子,眼睛一转在点歌机上选了首歌,顶了上去。   瞬间,《小酒窝》的前奏回荡在了包厢里。   “欸?是你点的小酒窝么?”吴桐眨眨眼,望着自己的闺蜜。   “啊,之前点的了。”闺蜜打了个呵欠,“不过我有点唱累了,你找继准陪你唱呀?”   闺蜜说着,朝吴桐使了个眼色。吴桐的脸“腾”就红了。   “哎呀,别了别了,还是切歌吧。”她惊慌地说。   “切歌干嘛呀?!”闺蜜故意拔高了嗓音,“继准,吴桐叫你唱歌呢!”   继准听到有人喊他,朝吴桐那边看去。吴桐紧张地僵在原地,羞窘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闺蜜趁机跑到继准跟前,不由分说地将话筒递给了他。   “哇哦——!!!”   路虎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带起节奏:“准哥、准哥、准哥、唱一个!”   其他人瞬间也来劲了,鼓着掌跟着路虎一起喊了起来。   “准哥、准哥、准哥、准哥……!”   继准眼见自己被架住了,留人家女孩子一直杵在那儿尴尬也不合适。便笑嘻嘻地接过了话筒。   “我还在寻找一个依靠和一个拥抱   谁替我祈祷替我烦恼   为我生气为我闹……”   继准的歌其实唱得相当好,随着甜蜜浪漫的曲风,他与吴桐的一唱一和引来了比先前更激烈的掌声与呐喊。   气氛逐渐被推向高潮,路虎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搂着孙沛大嚎:“呜呜呜我酸了——!”   “喝酒吧兄弟。”孙沛又撬开瓶啤酒,跟路虎干了个杯。   谭璟扬独自回到沙发的一处角落里坐下,也打开了罐酒。在幽蓝昏暗的光线下,听着继准和吴桐的合唱声,一口口喝着。   他的唇角勾起弧度,可眼神却是暗的。   啤酒罐发出不易察觉地微响,被谭璟扬用拇指摁出了个下陷的小坑。   他没有觉察到,此时在包厢的另一个角落里,王达正用探究的眼神悄悄打量着他……   一曲唱毕,吴桐的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只觉得脖颈后的汗毛半天都还在竖着。   她紧张地小声呼出口气,重新回到闺蜜身边坐下,还顺带掐了她一把。   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继准舔舔嘴唇冲众人灿然一笑:“不好意思啊,还是我的。”   谭璟扬手中的酒喝到见底,正打算再开一罐时,突然就听到了那熟悉的旋律与歌词。   “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秋风即使带凉亦漂亮   深秋中的你填密我梦想   就像落叶飞轻敲我窗   ……   ……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   燃亮飘渺人生   我多么够运   无人如你逗留我思潮上   从没再疑问   这个世界好得很……”   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继准的眼神朝他这边看来。   目光交汇的瞬间,谭璟扬明显怔了下。对方的歌声与昨夜通过听筒传来的旋律叠化在一起,带着似有若无的电流钻入皮肤,朝着胸口的位置迅速凝聚。   他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虽沉却促,莫名其妙。   ……   --------------------   作者有话要说:   祝我家闹宝生日快乐~~   扬哥醋了扬哥醋了扬哥醋了!!   扬哥心动了扬哥心动了扬哥心动了!!   咩哈哈哈哈!   文中出现的歌曲是《小酒窝》   【高亮】新章明晚21:00更哦~ 第22章 画   南城老街拉着铁栅栏的理发店内照例传来呼啦啦得麻将声。   跟路虎他们告别后,谭璟扬告诉继准自己有份礼物要送给他,而后便带着继准和谭乐来了这里。   看着从门缝内隐隐透出的亮光,继准一头雾水道:“别跟我说你送的礼物就是招待我打牌啊。”   谭璟扬拉开铁栅栏,示意继准进屋。桌上的华子几个人见谭璟扬带人来了,纷纷停下了摸牌看牌的动作。   “欸,这不是上次被大光头堵的那哥们儿么?”华子嘴里依旧叼着根牙签。   继准冲华子还有另外三人点了下头,介绍自己:“继准,之前多谢了啊。”   几人见继准还挺上道的,不出几句话便聊熟了,还问继准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   “我俩吃了。”谭璟扬接过话,对华子说,“帮我看会儿小乐,我带继准上去一趟。”   华子的神色露出些意外,但还是咬着牙签若无其事地应了句:“哦,成。”   继准跟着谭璟扬一路上了里屋的木梯,爬到了平房的房顶上。   此时恰好一阵风吹过,带来了屋对面栽种的夹竹桃的香气。   继准微眯了下眼:“你带我来房顶……”   话未说完,便看到谭璟扬抱着个画板坐在了他斜对面。正借着路灯的光,用锋利的刀片灵活地削一只铅笔。   继准当即咽下了要问的话,也跟着坐在了房顶的瓦片上。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削笔的谭璟扬,问:“你还会画画?”   谭璟扬头也不抬,只轻牵了下嘴角:“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   “是是。”继准点头附和,“宝藏男孩。”   “我开始画了?”谭璟扬将刀片放在一边,抬头看了眼继准,“你就随便坐着就好,不用太刻意。”   继准点点头,而后蜷起一条腿,另一条伸长,胳膊抵在蜷起的腿上托着腮问谭璟扬:“这样行不?”   “行,再披个彩色大围巾就更对劲了。”   “我靠。”继准被气笑了,“谭璟扬你别贱啊。”   “开个玩笑,帅的。”   谭璟扬将铅笔放在自己和继准之间比对着,像是在构图。而后便开始每画上几笔,再抬眼看看继准。   四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草丛间窸窣的虫鸣。   “谭璟扬。”继准舔舔嘴唇,“我能抽根烟么?”   “随便。”谭璟扬回答了句,手上画画的动作却没停。   继准从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支夹在指间,边抽边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谭璟扬聊天。   “欸我说,咱俩第一次见时你那头银头发,是不是华子给你染的啊?”   “啧,又提?”   谭璟扬只要一被说起那头发就浑身难受。而继准恰恰就最爱看他难得局促的样子,幸灾乐祸地接着追问:“讲讲呗扬哥?”   “打麻将输了没钱给,华子那孙子就说店里刚进了批染发膏,让我帮他试颜色抵账。”谭璟扬停下笔,也点了支烟叹气说,“我想着反正放假嘛,开学前再让他给我染回来就是了。哪知道还碰上你了。”   “这话说的,明明是你自己不分青红皂白找错了人。”继准挑了下眉,“那什么,你和华子他们认识挺久了吧?”   “嗯。”   谭璟扬将烟叼在嘴里,腾出手来画画。   随着他的呼吸,白色的烟雾从香烟燃烧的红点处漂浮起来,萦绕在谭璟扬眼前。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嘴唇抿成一条线,全神贯注的眼神幽深且暗。   继准就这样看着,倒也不觉得无聊。   “谭璟扬。”继准懒懒地又叫了声。   谭璟扬抬眼看他。   继准咬着烟嘴冲谭璟扬一笑:“知道我突然想起什么来了么?”他顿了顿,“《泰坦尼克号》看过吧?里面也有场画画的戏。”   谭璟扬闻言皱了下眉,他当然看过《泰坦尼克号》。船舱里rose脱光了衣服,要求jack为自己画一幅裸|体画像。   那段戏被处理的极为唯美高级,光影间满是情之所至下的情|yu,可以说相当经典了。   “之后紧接的那场在马车上的戏也很棒。”继准仍然在聊他的电影,“充斥着热气和汗水的逼仄空间内突然撑在车窗上的那只手,在布满呵气的玻璃间划下一道水痕。充满欲|望却又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淫|秽,真得很厉害。不得不说,小李子年轻的时候太帅了,对吧?”   “嗯。”   谭璟扬实在是想不通,此时的他为什么会坐在在房顶上听继准聊激情戏?   明明就是再正常不过的要给他画幅画当生日礼物,怎么就又是jack、rose,又是汗、呵气和手了?   可转念一想,人家不过就是闲着无聊说说看过的电影罢了,自己在这儿不自在个什么劲?   “欸,谭璟扬……”   “你别乱动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谭璟扬自己都发现他的嗓子有些沙哑。   继准不明所以地眨眨眼问:“这儿有花露水么?蚊子也太特码多了。”   “再坚持下,就快画好了。”谭璟扬起身将事先准备好的花露水扔给了继准,继准稳稳接过,对着自己和空气就是一通猛喷。   继准:“你也来点儿?”   “不了。”谭璟扬重新拿起画笔,“我不太招蚊子。”   这之后也不知怎么了,谭璟扬再也没办法静心绘画。脑海中全是继准刚刚说过的《泰坦尼克号》里的那些画面。   车厢、呵气、布满汗液的骨节突出的手以及玻璃窗上的痕迹……在弥漫着花露水的空气里,谭璟扬握笔的手逐渐收紧。   他再次掏出根烟点上,竭力控制着运笔的力度,而不显得过深过钝。可笔尖却突然“咔吧”发出声微响,彻底断掉了。   谭璟扬使劲咬了下舌尖,倒吸口凉气。他稳了稳心神,才又重新取过一旁的刀片,再次削起铅笔。   在这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在这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克制。也不知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居然只是单纯听人聊一部电影就乱了方寸。   花露水的味道还在一个劲地往谭璟扬鼻子里钻,一旁的继准则是似睡非睡地耷着眼眸,间或抬手挠挠被蚊子咬得包。   当画彻底画完时,谭璟扬终于长长呼出了口气。   而继准在看到自己的画像后,原先布满倦意的眼睛瞬间又精神了起来。   “谭老师,你这水准怕是都可以开培训班了吧?”继准由衷地夸赞。   “今天有点不在状态,不然还能再像些。”谭璟扬将画放进塑料文件夹,递给继准,“下次吧,下次画个更好的给你。”   “谢了,牛逼我扬哥?”   继准灿然一笑,谭璟扬正好看到了他用犬牙磨着一颗白色的薄荷糖,又被舌尖灵活地卷进了口腔里。   随着呼吸,带出淡淡清凉的甜味。   “早点回去吧。”谭璟扬将目光瞥向一边,低声说了句。   “嗯,困了。”继准晃了下手里的打车软件,“那我叫车了啊?刚好捎你和谭乐一段。”   “好。”   ……   这晚,谭璟扬果不其然地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这梦居然还自带BGM,是《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歌《我心永恒》?   醒来后的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直到急促粗重的呼吸再度变为平缓,谭璟扬才悄声爬了起来,去到浴室里冲了个凉水澡。   看着挂了水雾的镜子里那双恍神的眸子,他不由得暗骂了句。   谭璟扬,你丫不对劲。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对劲啊不对劲,扬哥持续不对劲~ 第23章 生如夏花   “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惊鸿一般短暂,像夏花一样绚烂……”   继准正在犯困下沉的脑袋猛地一栽,耳机从耳道里滑了出来。   朴树的歌声戛然而止,换成了数学老师嘹亮的嗓门。   “先连接A、E,交A、E于C点……”   继准皱皱眉抬起酸沉的眼皮,捡过耳机又要往耳朵里塞。一只手直接伸过来把耳机给勾掉了。   继准揉了揉鼻侧的睛明穴,显然没睡够的脸上带着起床气。   “干嘛?”他的嗓音有些发闷。   “我觉得你要不要稍微抽出一点宝贵时间,赖好听听。”谭璟扬将耳机退还给继准,低声说,“这道题你上次考试就做错了。”   继准乐了:“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只做错了这一道题。”   谭璟扬被继准的话惹得眉梢一跳,刚要再说,继准冲他“嘘”了一声,勾勾唇角道:“扬哥别吵,让我再眯一下。”   说完,就又重新戴上耳机,趴在了课桌上。   这下谭璟扬再没继续打扰继准睡觉了,对方懒懒的语调有些发软,像是细密的雨敲打在磨砂玻璃上。   谭璟扬轻叹口气,从继准胳膊底下抽出了他画满五子棋和火柴人的笔记本,顶着笔杆转了圈,便开始帮他记起了笔记。   午后的阳光照在继准的睡脸上,也顺便分出一些停在谭璟扬的耳朵尖,有些发痒、还有些烫。   叫他扬哥的人有很多,只有这个人最让他没办法。   ……   继准看着笔记本上书写工整的解题思路,决定改明儿就颁个“三好同桌”的奖状给谭璟扬。   “你这样下去,高考的时候怎么办?”谭璟扬问。   继准耸耸肩:“一场考试而已,到时候再说呗。”   谭璟扬喉头动了动,可转念一想也是,继准跟自己不一样,不上大学照样能在他爸的公司里混得风生水起。   人和人的生活路径不同,有些需要拼了命的在独木桥上厮杀,而有些只需要在阳关大道慢步前行,再顺带看看沿途的风光。等到站在丛林顶层的时候,便可以告诉那些好不容易才没在争斗中死去的人说,风景其实比结局更重要。   继准“啪”地在谭璟扬面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想什么呢?”   谭璟扬扯了下唇角:“没什么,思考人生。”   “这有什么好思考的?”继准好笑地看着谭璟扬,拧开冰镇可乐了一口,“人生处处是意外,始料不及,想也没用。”   谭璟扬的眸中浮过一丝戏谑:“你当然不用去想了。”   说完便起身走出了教室。   继准的眸色跳了跳,即刻就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似乎说得唐突了。   生活的压力时时刻刻都在绑架着谭璟扬,万万不是他想不思考就可以不用思考的。   可乐瓶的瓶盖被继准拧紧又松开,气泡也不断跟着升腾回落。   当下一堂课的上课铃打响,谭璟扬又回到座位上后,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张开。   “要不要吃糖?”   继准的手心里放着一颗陈皮薄荷糖。   “不了,上课呢。”谭璟扬淡淡说。   “哦。”继准捏起糖直接扔进了自己嘴里。   继准:“那什么……”   谭璟扬:“继准。”   继准抬抬下巴:“你说?”   谭璟扬:“刚又接了个中介的电话,让我晚上去看下房子。华子今天店里也忙,能麻烦你放学去帮忙接下小乐不?”   “这有什么不行的?”继准将糖抵向腮帮,“你放心去看房吧。”   “主要还得赶回来上晚自习,的确折腾了些。”   “不存在。”继准挥挥手道,“我今晚本来也没打算留这儿上晚自习。”   谭璟扬沉默片刻,轻点了下头:“那谢了啊。”   ……   夕阳西下,随着小学的大铁门刚被打开,孩子们便向期待回巢的小鸟一般奔出了校园。   继准打老远就看到了跟几个同学说说笑笑往前走的谭乐。这孩子长得好看,因而在人群中相当好找。   “小乐。”继准站在十字路口的树下冲谭乐招了招手。   谭乐见到继准,赶忙兴奋地朝他快步跑来。   “准哥?!你怎么在这儿?”   “你哥去看房了,让我来接你一趟。”继准帮谭乐把歪了的太阳帽扶正,“饿没?肯大爷还是麦叔叔?”   “谭乐,这是谁呀?”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甜甜地问。   顺着声音,就见一个扎蝴蝶结头花的小女孩正看着继准害羞地搓揉着衣摆。   “这是准哥,我哥的好朋友。”谭乐开心地介绍。   “准哥好。”几个小朋友异口同声道。   扎蝴蝶结的小女孩更是小大人似的冲继准挥挥手:“准哥好,我叫楚甜甜,是我们班的班长。”   “啊,班长好。”继准郑重其事地冲小女孩敬了个礼。   “准哥,我哥今晚又要好晚才能回来么?”谭乐问。   “应该……不用。”继准领着谭乐跟他的同学告了别,边走边说,“他跟老班请了晚自习的假了,说看完房就直接回来。”   谭乐歪歪头,天真地望着继准:“你不用上晚自习么?”   继准:“咳,这个嘛。”   继准摸摸鼻子,正考虑该怎么回答,结果谭乐先行给他下了定论。   谭乐:“你一定学习很好吧?真厉害,我一定要向准哥学习!”   “别别,你还是多跟你哥学习吧。”继准失笑,心说这话可不敢让谭璟扬听见,不然得给他气死。   途中,继准问谭乐要不要干脆先跟他回家,和包包玩一会儿。可谭乐一心记挂着他那点家庭作业,继准觉得人家小孩儿挺有自觉性的,就也没再往下劝。   两人在麦当劳里随便点了两份套餐吃完,便朝着谭乐他小舅家走去……   ……   然而,等他们到了小舅家门口时,继准就当场后悔了。   大门没锁,开出一道细窄的缝。继准淡淡扫了眼门上的几处凹陷,而后抬手将谭乐默默护在了身子后面。   屋里又是一阵叮呤咣啷地摔打声,有玻璃制品被人重重摔在了地上。不少碎片顷刻间飞崩到继准脚下,在余晖里反着刺眼的光。   “准哥……”谭乐瞪大的眼中满是恐惧与紧张,紧紧拉着继准的衣角,小声说,“是讨债的。”   他话音刚落,大门便被“砰”地一下推开了。继准赶忙向旁侧身,险些被撞到。   “你们干什么?!要杀人呐还是怎么的?!”被壮汉揪着衣领拎在半空中的小舅大声地嚷嚷,“都说了这个月就还、这个月就还!这不还没到月底呢嘛?!”   壮汉将小舅狠狠往地上一摔,小舅的半张脸疵在地砖上足足滑出半米远,疼得嗷嗷直叫。   另个拿着铁锨的男人用铁锨使劲朝厨房玻璃上一捣,瞬时间玻璃四溅。   小舅吓得浑身哆嗦,紧紧抱住了头。   继准沉了口气,心知现在跑怕是来不及了。果然,屋中一个相较而言比较斯文的眼镜在看到他和谭乐后,缓步走了过来。   眼镜还算礼貌地冲继准点点头,而后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摸谭乐的头,笑眯眯地说:“小乐放学啦?”   谭乐赶忙又往后退了两步,继准则直接一把将谭乐揽在怀里,避开了眼镜的手。   眼镜倒也没恼,镜片下的小眼睛如蜥蜴般冒着阴寒的光。   可语气仍是客气地对继准道:“谭璟扬人呢?”   继准眯了下眼,穿过眼镜的肩膀看向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房间,接着定格在抱头倒地的小舅身上。   而后,他又重新调回目光,冲眼镜身后递递下巴:“欠钱的明明是他,找谭璟扬干什么?”   “我们找的是有能力还钱的人。”眼镜鄙夷地瞥了小舅一眼,“他不行。有他妈本事花,没本事还。”   “那可不就是逮着有良心的欺负了?”继准挑了下眉。   眼镜由上到下地打量了继准一番,笑容虽还挂在嘴边,可再开口时语气明显已变得更加冰冷。   眼镜:“小兄弟倒挺有胆量的。呵,不找谭璟扬,难不成找你么?”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掐住了继准的脖子,继准早有防备,目光倏地一凛,抬腿直击眼镜的迎面骨。   “准哥!”谭乐惊慌大叫。   “跑!”继准趁眼镜男吃痛,拽过谭乐调头就跑。   “娘的小兔崽子!给老子追!”   眼镜气急败坏,捂着迎面骨破口大骂。   小舅一个飞扑从身后勒住了眼镜的脖子,冲着继准的身影大声喊:“快——!快喊小扬回来!欸,记得带钱——!!!”   ……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惊鸿一般短暂,像夏花一样绚烂……”——朴树《生如夏花》 第24章 醉话   继准握着手机,站在医院的长廊上。谭乐蹲在他旁边,把作业本摊在坐椅上认真地写着。   隔着他们有些距离的小舅,脸被疵地肿了老高。脑袋上还缠了几圈绷带,此时正翘着二郎腿,若无其事地用手机玩欢乐斗地主。   脚步声匆匆从远处传来,继准闻声看去,在见到谭璟扬后轻舒口气,迎了上去。   “来了?”   谭璟扬一路赶得太急,这会儿身体还在剧烈起伏。他搭着继准的肩膀按了按,低声问:“没事吧?”   继准一笑:“没事儿。”   谭璟扬刚要点头,目光突然发现了继准脖颈上的红痕。这是今天被眼镜男掐得时候留下的。   他的眼神蓦地就暗了下去。紧接着,染上了一层令继准都感到陌生的暴戾。   谭璟扬有些犹疑地将放在继准肩膀上的手移向那道红痕,继准的脖子向来敏感,被对方拿手指一碰,赶忙朝侧面避了下,只觉得领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将衣领往上牵了下,毫不在意地弯弯唇角道:“放心吧,没咋吃亏。小乐也没事。”   “哥——”谭乐走到谭璟扬身边,谭璟扬揉了揉他的头。   谭乐:“今天多亏了准哥,他好厉害啊!”   谭乐这句话绝对是发自真心说的,今天继准那一套追魂索命腿,成功在其幼小的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光辉形象。   “外甥!”小舅一抬头看见谭璟扬,也赶忙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外甥外甥外甥,你可算来了!”   谭璟扬的目光再次冷了下来。他将继准拉到一边,这才朝小舅走去。   “你怎么样?”谭璟扬皱着眉,说这句话的时候分明是压着火的。   小舅一听当场委屈了起来,无能狂怒地原地跺脚道:“哎哟,那帮子王八蛋不是人啊!进屋二话不说就是一通乱砸,拦都拦不住!”   谭璟扬狐疑问:“钱上次不是已经还了一部分了么?怎么又来闹了?”   “我他妈哪儿知道啊!”小舅抱着缠了绷带的脑袋大叫,“那他妈都是群畜牲!畜牲的话能信么?!不能够啊!”   他突然再次直起身子,把脸凑近谭璟扬紧张兮兮道:“外甥,你工钱已经发了吧?现在就给我打过来,也好解燃眉之急呀!”说着,便要将手伸进谭璟扬的衣兜翻银行卡。   谭璟扬一个闪身,默默向后退了步,沉默不语。   见谭璟扬半天不吭声,小舅不由得再次抬头疑惑地朝他看去。在对上对方的眼睛时,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刺骨寒意。   “你是不是又新管他们借钱了?”   谭璟扬阴沉的嗓音像是用来剔骨的锋利刀子,之前继准从没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气氛一时降至冰点。   “嗯?”他眯起眼,盯着小舅又问了句。   小舅本想说些什么,可张开嘴,愣是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对方躲闪的眼神证实了谭璟扬的猜测。他低下头沉默了会儿,突然低低地笑了声。   下一秒,谭璟扬猛地攥紧小舅的手腕,拎小鸡仔似提着他便朝医院外大步走去。   “欸欸,谭璟扬你干什么?咱有话好好说!”小舅被扯着,竟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扯着嗓子瞎嗷嗷。   “准哥……”谭乐也被谭璟扬的这副样子吓坏了,小脸煞白。   “谭乐你好好写作业。”继准拍了拍谭乐的后背,将人往长椅前轻轻一推。   他的目光跟随着谭璟扬和小舅的身影跳动着,轻声对谭乐说:“准哥在呢,不怕。”   ……   小舅被谭璟扬重重甩了出去,险些一头撞在树干上。   “谭璟扬你疯了?!”他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道,“你给我看清楚了,我可是你亲舅舅!你他妈的还要打我不成?!”   谭璟扬咬牙笑道:“你还知道你是我亲舅舅呢?我妈活着的时候你就吸她血,我妈死了你就改吸我的血……袁成文,你他妈就是一没骨头的蚂蟥!”   “混账!”   袁成文一拳抡在了谭璟扬脸上,蹦得三尺高,破口大骂道:“谭璟扬你他妈的还有良心嘛?!你跟谭乐天天住着老子的房子吃着老子家的米!要你几个破钱怎么了?!”   谭璟扬的嘴角破了,口腔里也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他吐出口血沫逼视着袁成文,眼神在黑夜里凌厉得瘆人。   “房租我已经按月付了,生活费每次都照双倍了给,你还要怎么着?”他用袖子蹭了下沾血的嘴角,一字一句道,“这些年我替你还的债不少,早就仁至义尽了。从今往后,你被讨债的打死也好,改邪归正也罢,都跟我和谭乐再没关系!”   “你休想!”袁成文也是恼羞成怒了,歇斯底里地大喊,“老子就是下地狱,也要拉你给我当垫背的——!!”   谭璟扬一把拉过袁成文的衣领将他拽到了自己面前,用鼻尖贴着鼻尖的距离红着眼笑道:“好啊,那就一起下地狱吧,舅舅。”   “谭璟扬!”继准及时抓住了谭璟扬的胳膊,冲他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扬哥,你先冷静点。”   这句扬哥,把谭璟扬消失的理智带回了一丝到意识里。   袁成文见状赶忙掰开了谭璟扬的手,大口地呼吸着。就在上一秒,他甚至觉得谭璟扬一度就要把自己给活生生掐死了。   实话说,继准适才也被谭璟扬的样子惊到了。记忆里的他就算卸下了在人前的那副斯文温润的伪装,也顶多说得上是疏懒痞态,绝非刚刚那副狠绝暴戾的样子。   “继准,给我支烟。”谭璟扬嗓音嘶哑,眼里布满红血丝。   继准点点头,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给谭璟扬。谭璟扬接过叼着,却一连几次都没擦着火。   “操了…”   “抽我的。”继准将自己嘴里的那根烟递给谭璟扬,又重新点燃一支,也不言语地陪着对方站在树下连闷了几根。   不远处的小舅也倚靠在垃圾桶上恨恨地抽着。   直到继准看见谭璟扬夹烟的手抖得不再那么厉害,他才开口问:“房子看得怎么样?”   谭璟扬蹲坐在地上,埋着头摇了摇。   继准也俯身蹲在了他身边,轻叹口气。   “比较下来,就上一家还算是合适。就是环境……”谭璟扬弹弹烟灰,眼前又浮现出了老头和按摩院女人对骂的场景。   “不过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苦笑了下,“我和小乐必须得尽快搬出去。”   继准点点头又问:“那今天怎么办?”顿了顿又道,“不然先去我家吧?我家有客房,你跟小乐也能好好休息下……”   “还是先开间宾馆吧。”谭璟扬摁灭烟头攥在手里,“这么晚了打扰到你家人也不太好。”   “行吧。”继准呼出最后一口烟,“那我晚上也不回去了,省得又要被娇姐念叨。”   谭璟扬抬头看向继准:“你住哪儿?”   继准乐了下:“废话,当然是跟你住。房费AA。”   ……   凌晨一点多,继准带着谭璟扬和谭乐打车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袁成文回了自己家,到最后双方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谭乐一进酒店房间就爬上了床,倒头便睡着了。谭璟扬知道谭乐今天是接连受了惊吓,也没忍心叫他起来洗澡。   继准将大灯关上,只留了台灯。谭璟扬扯过被子给谭乐盖好,回头低声对继准说:“你先去洗澡吧。”   “没事儿。”继准用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你先去吧,我玩会儿手机。”   谭璟扬沉默了一下,问:“你现在困么?”   继准耸耸肩:“还好吧,不怎么困。”   “咱俩要不下楼喝点?”   继准笑了下,站起身冲门外一扬下巴:“走着。”   ……   两人穿过一条小街,最后在个公厕旁边找到了个露天的小脏串摊。虽说环境是差了点,不过小串的味道还是挺好的。   继准点了一把牛肉、一把羊肉、两份炒方便面和一盘炒蛤蜊,结果几乎全被他一人给吃完了。   这晚他自己喝了差不多有二三两的白酒,谭璟扬喝了得有半斤。   继准喝啤酒可以,白酒就差点意思了,现下只觉得胃里烧得厉害,赶忙要了瓶冰可乐猛灌了下去。   “酒量不行啊,准哥。”谭璟扬的眼睛还是有点发红,酒过之后现下还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醉意。   继准挑挑唇:“是啊,咱扬哥多厉害啊,肝好!”   “肾也好。”   继准:“???”他在说啥?   “呵。”谭璟扬兀自笑了下,又握着酒杯咽了一口。   看着他滚动的喉结,继准忍不住劝道:“你这……差不多行了吧?”   再这么喝下去,自己倒是无所谓,关键是他谭大班长明天还上不上课了?   “继准。”谭璟扬突然出声轻唤了句,扭头看着他说,“其实我挺讨厌自己的。”   继准抿抿唇没说话,又伸手拿了个烤牛肉串。   “我在人前努力活成了自己最想成为的那个样子。可这里……”谭璟扬用手一下下戳着自己的胸口,醉声说,“其实住着个最阴暗丑陋的灵魂。”   “不至于哥。”继准忍不住皱眉打断。   “你先听我说。”谭璟扬加重了语气,“……我妈还在的时候其实最疼我小舅,还说小舅这人虽然糊里糊涂,但其实心眼不坏……可我呢,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要他死。”   谭璟扬用暗沉的目光看着继准:“就在刚刚,我甚至想要亲手杀了他……这才是真实的谭璟扬,其他那些全他妈是在演戏,演我渴望拥有的人生……你懂么?”   继准的眸色沉了沉,手里的烤串半天也没放进嘴里。   他很想说些什么来宽慰对方,可又觉得让谭璟扬借着酒意把这些倾诉出来或许会更好。   “所以继准,我真挺羡慕你。”谭璟扬指了指继准心脏的位置,“你这里很干净,比我认识的那些人都要干净……”   “呵。”继准低头笑笑,“我自己都不知道。”   再之后,谭璟扬就彻底醉了。   继准半揽半扛地把人带回房间门口时,折腾地浑身都是汗。   “谭璟扬你站好,我这儿开门呢。”   继准才把这晃晃悠悠的大高个扶正,刚要掏房卡。结果对方一个前倾直接就压在了继准的后背上,脸恰好抵在他脖子与肩膀的中间。   谭璟扬的呼吸里带着浓烈的酒气,喷在继准的皮肤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继准暗声骂了句“我操”,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从脊背一路上来都是麻的。   “酒……小酒……”   “谭璟扬,你特码就是个酒棍!”   继准边骂边插房卡,一手还要谨防着谭璟扬摔倒。   “嘀。”   房间门开了,继准怕谭璟扬乱动再吵着谭乐,直接将他摔在了另张床上。   “不许!”谭璟扬皱眉大声抱怨。   继准活动着酸疼的手腕,没好气道:“不许什么不许!”   “不许再唱……小酒窝……”   ……   ……   ……   继准:“???”   啥、啥玩意儿?   --------------------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自己的ABO预收】《抑制剂过敏后我靠吸攻苟活》   腹黑强势总裁攻(褚岘)   精英禁欲总裁受(简朔玄)   强强双霸总什么的真赤鸡!   文案:   在被Alpha割据的核心商界,简朔玄逆风杀入,成了少数登顶的Omega。   面对群A的虎视眈眈,即便心知前路危机四伏,他也浑不在乎。   就连大会上遭人算计,被迫进入发热期,都能云淡风轻地扯扯领带站起身,冲争执不下的几方高层颔首一笑:“抱歉,我提议休会半小时,大家冷静下。”   洗手间里,他咬碎低哑的喘息,一边难耐硬扛,一边抬腕看表。   忽然闻到一股陌生的Alpha信息素流了进来,萦绕不绝。   简朔玄并不在意他的意图,隔门淡声道:“先生,方便给个临时标记么?我对抑制剂过敏,在开会,赶时间。”   门外:“……”   简朔玄:“有偿,价格随便开。”   *   褚岘经过洗手间时,突然察觉到一阵暧昧的Omega信息素。   身为尚致集团新任总裁,他自是受过严格特训,根本不会对任何Omega的信息素轻易动容。   之所以驻足是担心有员工遇到麻烦,捎带分辨了下那罕见的味道是樱花还是腊梅。   没想到里边的人不知死活,竟要花钱买他的“临时标记”?   还有偿?价格随便开?   褚岘被好奇心驱使,决定看看这大言不惭的Omega到底什么样,于是向来生人勿近的褚总,就这么冷着脸被“掠夺”了。   之后,Omega朝他点头致意,丢下张名片潇洒离去。   褚岘:“?”   当日,他在电视上看到了一段关于简朔玄的采访。   看着屏幕上那位气定神闲的业界精英,褚岘把玩着名片,眸色暗沉,突然很想再闻一次这凛冬的腊梅香。   …… 第25章 搬家   谭璟扬睡到一半被生生渴醒, 只觉得嗓子里像有团烈火在烧。   再次清醒后的眸光跳动了下,盯着天花板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居然,真就喝断片了……   身边的人像是感受到他的动静, 在睡梦中皱皱眉翻了个身,正对着谭璟扬。   一只手懒懒地伸过来, 搭在了他的小腹上。   谭璟扬瞳孔骤缩!   不对,边上躺着的人不是谭乐!   他僵硬地缓缓偏头看向对方的睡颜,借着窗帘透过的黯淡天光,只见继准纯棉的T恤领口微微敞开, 露出了象牙白色的脖颈和线条突出的锁骨。而透过薄料衣服相贴的肌肤, 正传来切实的温度。   谭璟扬狠狠咬了下舌尖,妈的不是做梦!   “嘶——”继准的睫毛颤了颤,用沙哑的声音不满地嘀咕,“谭璟扬你个王八蛋,老子快被你折腾死了。”   谭璟扬:“?!”   王八蛋、折腾死、嘶……连在一起无论怎么听都有种暧昧该死的糟糕感。   小腹上的那只手还在持续释放着令人内心翻涌的热度,谭璟扬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 掌心湿潮。   他将拳握紧松开了好几次, 才深深吸了口气,将继准的手从自己身上移开。   “继、继准。”谭璟扬开口时, 嗓音仍在发颤, “你……还好吧?”   “好个屁。”   准彻底被他吵醒了,不耐烦地撑起眼皮抱怨道:“吐得哪儿他妈都是, 害得老子跟前台赔礼道歉了半天。”   “不是, 可我怎么会在你床上?还……”还光着膀子!   “不然让你折腾谭乐么?”继准撑起身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你衣服也吐脏了, 我给洗了晾在洗手间,估计早上能干。”   “啊、嗯。”谭璟扬抿起唇, 脑子仍在嗡嗡响。   看着谭璟扬窘迫失措的样子,继准的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放心吧小哥,爷又没对你怎么样~”   谭璟扬“……”爷才是怕对你怎么样了。   “我去个厕所。”谭璟扬起身,顿时又是一阵头重脚轻。他走到柜子前拧开瓶矿泉水,咕咚咚喝下了大半瓶。   厕所里发出“滴答、滴答”的滴水声,谭璟扬打开灯,关门看着悬在衣撑上自己的衣服,又将其取下来就着水池使劲拧了两把,挂在门外的把手上。   而后,他坐在马桶上点燃一支烟,连闷了好几口后才长长舒了口气。   记忆渐渐回笼,医院里的闹剧又浮现在眼前。谭璟扬一下下叩着烟身,按亮手机翻看着最新一条通话记录。是按摩院楼上那户房东打来的,问他考虑好了没,自己马上就要入院了。   谭璟扬闭眼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也罢,现在无论住哪里都比继续呆在小舅家合适。   花洒喷出热水,洗手间里很快便布满雾气。   谭璟扬站在淋浴下洗去了一身酒气,再出来时不光重新变得清爽,眼底也有了主意。   天光又变得更浅了些,继准在谭璟扬去厕所后很快就又翻身睡去,谭璟扬蹑手蹑脚地走到两张床中间,略作迟疑了下,最后还是去了谭乐那边。   下次,可不敢再这么喝了。   ……   这周末,谭璟扬正式带着谭乐从小舅家搬了出来。   华子开了辆金杯车,几个人进进出出地搬着东西。小舅袁成文坐在沙发上喝啤酒,把电视声音开得老大,看着众人的目光里满是嘲讽。   趁着华子他们往车上装东西,小舅冷冷地对谭璟扬说:“你以为搬走这事儿就完了?眼镜他们咬定了你才能还钱,最后还不是得找到你头上。”   “是么,那就走着看吧。”谭璟扬头也不回地淡淡笑了下,“你保重。”   小舅咬牙,重重将啤酒罐砸向墙角,酒花四溅泛起白沫。   金杯车驶向谭璟扬新租的房子,挤在行李堆里的谭乐晃着脚,显得特别兴奋。   华子嚼着牙签从后视镜看向谭乐,问副驾驶的谭璟扬:“晚上在你那儿吃火锅?庆祝扬哥乔迁之喜。”   谭璟扬点点头:“成啊,过会儿安顿住了,我就去趟超市。”   “酒就甭买了。”华子调转方向盘,“我店里还有之前剩下的。”   “今天不喝了。”谭璟扬笑了下,“前几天断片了,胃现在还不舒服。”   华子扬扬眉,一脸意外:“难得啊,跟谁喝的?”   “继准。”   “哦,就你上次带去房顶那哥们儿?”   “嗯。”   华子舔了下嘴皮,继续开车没再说话。   谭璟扬扭脸看了他一眼,好笑道:“怎么的,酸了?”   华子挥挥手:“瞎他妈扯。”顿顿又说了句,“其实还挺替你开心的,上一个你主动愿意带去屋顶的人,还是程罪吧。”   闻言,谭璟扬的眼底微微一沉。   华子并未发觉,接着道:“我记得他下个月就该出来了吧,也不知道今后怎么打算的……欸,那天一起去接他啊?”   “嗯。”谭璟扬应了声,垂在腿间的拇指不由得摩挲了下腕上的疤。   过了许久,才轻声说:“他们不一样。”   “谁?”   谭璟扬又沉默了下,才道:“没什么。”   ……   金杯车转了个弯,进入到那一排开着殡葬用品店铺的老街。   华子皱皱眉,压低声音问谭璟扬:“怎么选了这么个地儿啊?”   “不是选了这地儿。”谭璟扬目视窗外,“是根本没得选。”   “我倒不担心你,就是小乐他……”   “小乐。”谭璟扬轻声喊了句,“你怕么?”   坐在后座的谭乐使劲摇摇头:“跟哥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好小子。”华子夸了句接着说,“不过其实也真没什么可怕的,谁没这么一天不是?等到了下头,巴不得有人记得给你多烧些。”   “封建迷信要不得。”谭璟扬捶了下华子的肩头。   “啧,别闹,开车呢!”   隔着老远,谭璟扬便看见了楼下按摩院破旧隐蔽的小招牌。没了夜里暧昧的红灯,此时的按摩院除了破旧些,看着倒也还挺正常。   今天是个晴天,接近秋日的阳光也已不再刺眼,暖暖地铺在巷子里,照在那些矮小错落的店铺上。   路旁台阶上的小野猫懒散地打着哈欠,扬起脖子让人给它挠痒,眯起眼一副满足的样子。   谭璟扬一愣,觉得给猫挠痒痒的身影十分眼熟。他穿着件浅灰色的卫衣,蓝色牛仔裤,白色的球鞋配一顶白色太阳帽。   就那么蹲在太阳底下,时不时还仰头笑眯眯地跟按摩店里的女人聊上几句。   那女人正是谭璟扬上次见到的那位,不过此时的她像是刚起床没多久,没施粉黛的脸上有些雀斑,只穿了件松垮的碎花睡裙。头发挽在脑后,嘴里还叼着根牙刷。   “你怎么把店开在这里?”继准边玩猫边说,“这么偏僻,生意能好么?”   女人吐掉嘴里的泡沫笑道:“来的都是回头客,倒也还行。再说了,别的地方房租那么贵,我也租不起不是?”   像是被猫影响了,继准也跟着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接话道:“也是啊,不过这房子是你自己的,除了日常生活应该也没什么大开销了吧?”   “这倒是,反正就我一人在这儿,上不用养老下不用顾小的,乐得自在。”女人漱完口用毛巾擦了擦嘴,冲继准身后扬扬下巴,“你朋友来了。”   继准应声回头,在看到谭璟扬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谭璟扬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你猜?”   “准哥!”谭乐从谭璟扬身后钻了出来,“你来啦!我哥说晚上吃火锅!”   谭璟扬瞬间便知晓是谭乐把地址告诉了继准。   他看着继准,又疑惑地看了按摩店女人一眼,试探性地问:“你们……认识?”   “就刚刚认识的。”继准站起身拍了怕手,“这是慧姨,你日后的新邻居。”   “我们见过。”谭璟扬冲女人轻点了下头,而后把继准拉到一旁,低声道,“你……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么?”   继准冲店前写有“按摩”二字的招牌递递下巴:“你不认字啊?”   谭璟扬有些无奈:“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她……”   “等下。”继准打断了谭璟扬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他回头看了慧姨一眼,再次问谭璟扬,“你亲眼见到了么?”   谭璟扬沉默了下,摇摇头。   “那不就是了。”继准挑了下眉,“既然没看到,就别着急给人家贴标签呗。”   他说完转身跳上车,帮忙搬起了行李。   “慧姨,劳烦搭把手。”继准冲按摩店的女人喊。   女人叼着细烟笑笑:“小兔崽子还挺会指派人。”说着还是走上前去从继准手里接过了一个背包。   看着阳光下继准的背影,谭璟扬皱起的眉头轻轻舒展,眼底泛起温柔。   到底该说这人活得干净,还是天真呢。   ……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连载中……】   外撩内冷美人受(温钰寒)   前忠犬后腹黑影帝攻(裴邵城)   文案:   温钰寒曾是整座戏剧学院的男神。   天生一副含情眼,只有真正熟知他的人才知道他有多薄情。   裴邵城就是深陷在这双眼睛里的大冤种。   温钰寒当年为了选角,不惜亲身教学,在排练厅里不顾后果地勾住裴邵城的领带轻绞:“学弟,来演我的男主角好不好?他是个坏心眼的男人,很会的哦~”   裴邵城面无表情,瞳孔却逐渐收紧。在对方勾魂摄魄地注视下,连耳根都开始发热。   温钰寒眯起眼睛:“怎么,不会撩?我教你啊。”   一瞬沦陷。   可裴邵城万万没想到,温钰寒在完成他的毕业大戏后,竟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裴邵城怒不可遏地把人抵在墙上,歇斯底里地想要哪怕一个解释。   温钰寒被迫仰视着他,却戏谑地笑了下:“演戏而已,你不会当真了吧?”   *   数年后,阔别已久的两人相逢于电影项目会。此时的裴邵城已是当红影帝,而温钰寒风光不再,沦为了狼狈落魄的“黑历史”编剧。终日酗酒成性、烟不离手。   哪怕裴邵城心中有再多困惑,都在温钰寒的疏离客套下转为一腔愤怒。   他一把将人带进角落暗声道:“不是很会撩么?取悦我,这部戏就让你写。”   看着温钰寒露出屈辱的表情,裴邵城勾起唇角:   “怎么,不会了?我教你啊。”   此时的他浑然不知,分手那日温钰寒转身后的眼底,再没了光…… 第26章 蝴蝶   钨丝灯下, 继准、谭璟扬、华子和谭乐围着沸腾的火锅,等着新煮的肉和菜烫熟。   屋子已经基本收拾出来了,还剩些七七八八的杂物等之后谭璟扬自己慢慢整理就行。   华子夹了一筷子羊肉, 边吹边抬头看了眼吊灯道:“这灯你怕是还得换下,这种特容易憋。”   “嗯。”谭璟扬给谭乐捡了颗牛肉丸放进碗里, “我这两天得空就去趟二手家具城,看能不能淘个像样的回来。”他说着,又给继准夹了点肉。   华子默默看了谭璟扬和继准一眼,摸出烟打算点, 结果想起谭乐还在, 又把烟放回去,换了根新牙签叼在嘴里。   “吃完我就先回了啊,店里晚上到了批新货,我得检查下。”华子说。   “好,今天谢了啊。”谭璟扬用可乐跟华子碰了下,“改明儿等你不开车了再喝。”   “我也得早点撤。”继准抽了两张纸巾擦擦嘴说, “娇姐前两天跟我急眼了, 说再敢半夜不回家就打断我狗腿。”   华子:“娇姐是谁?”   “他妈。”谭璟扬搅着芝麻酱,好笑地看着继准, “小准可是个听话的乖宝宝。”   “滚蛋!”继准笑骂着将手里的纸巾团成团儿扔到了谭璟扬身上, 谭璟扬稳稳接过纸团,随手丢进垃圾桶。   “待会儿我送你。”谭璟扬说。   “不用, 你快歇了吧, 怪累的。”继准搁下筷子,从兜里摸出薄荷糖盒, 给谭璟扬他们一人一颗,又自己吃了粒。   饭后, 华子开着金杯车先走了。继准帮谭璟扬把碗筷放进水池,等他洗完后才扣上帽子准备离开。   谭璟扬在围裙上擦擦手,又从门边取过房门钥匙,跟谭乐交待了声让他留在家好好写作业,便跟着继准一起下了楼。   楼下的按摩店到了晚上,再次亮起粉色的灯。   隔着随风晃动的珠帘,继准看到慧姨换了身宝蓝色的天鹅绒旗袍,坐在一张床上夹着细烟。而她身后,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脖子上搭着毛巾,躺在了按摩床上。   像是注意到了外面的目光,慧姨抬眼隔着珠帘扫了继准和谭璟扬一眼。鲜红的嘴唇上扬,用目光跟两人打了个招呼。而后便在烟缸里捻灭烟头,转身走到了按摩床边。   “您今儿又是哪儿不舒服啊?”慧姨的声音带着股酥人的媚劲儿,与白日里随便的样子截然不同。一双白净的手按上了男人的腰。   “人靠衣装啊。”继准感慨了句,便要往前走。   “所以你还认为这只是家普通的按摩店?”谭璟扬若有兴致地看着继准。   继准回头眨眨眼:“它不是么?”   谭璟扬沉默了片刻,低声笑了下,点点头道:“你说是就是吧。”   两人并肩走在老街里,头顶是冷冰冰的街灯。   路边的小店多数已经关门了,一家殡葬用品店的老板正将卷闸门拉下。他的身后还跟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女儿。   一阵风吹过,将路上的黄纸吹得到处都是,在昏暗的街巷中显得很是怖人。   小女孩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问店老板:“爸爸,那些黄色的纸是什么呀?”   老板愣了愣,而后回头和蔼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说:“是蝴蝶呀。”   “蝴蝶?”小女孩懵懂地眨眨眼,“是幼儿园里老师教我们拿蜡光纸剪的那种黄蝴蝶么?”   老板笑着点点头,牵着小女孩的手朝巷口边走边说:“对呀,你看它们多自由呀。”   “真好看!”   “扬哥。”   谭璟扬的身旁突然传来继准清亮的声音。   他有些恍惚地看向继准,正巧对上了继准黑亮的眼眸。   继准偏头笑了下,露出单侧的虎牙:“怎么就不是了呢?”   ……   谭璟扬把继准送到了街口,看对方上车后才返身朝着出租房走去。再次路过楼下的按摩店时,他又扭头朝里面看去。   那个肥头大耳的客人已经离开了,慧姨正用抹布清理着店里的家具。谭璟扬抬头注视着那块闪着暧昧粉光的招牌,深沉的目光里透露出一种迷茫。   ……   继准回到家时又快十一点了,可今日的屋中却仍是灯火通明。他有些好奇地打开门,瞬间就被陈建业热情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闹闹回来啦!”陈建业见继准回来,忙起身招呼。   继准边换鞋边隔着陈建业的肩膀看向餐厅,随口问:“家里来客人?”   “是啊是啊!”陈建业满面红光,显然已是喝了不少。他大咧咧的跟继准介绍说,“是我的生意伙伴,哦不,现在已经是拜把兄弟了!”   “小吕,这我儿子继准。”他又冲着坐在餐桌旁的人喊。   “你好,继……”那人的声音在看到继准的脸后倏地一顿。   继准有些好奇,也抬头望向对方,同样是瞬间一愣。   这人他见过,之前在黑子的店里。   不过现下坐在自家餐桌前的人一改那晚的失魂落魄,穿着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定制西装,额发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英挺的五官,一副上流精英人士的派头。   “你好,继准。”男人的眼神只是稍微一恍,很快便再次恢复如常。   “嗯。”继准眯了下眼,眼底快速划过一抹光,“吕总好。”   “嗐,叫什么吕总啊,喊小叔就行!”陈建业毫无察觉地拍着男人的肩膀,大着舌头道,“他现在是我亲弟弟了!”   继准轻抬下巴,牵起唇角:“吕……小叔。”   他的目光让男人有些不自在,端起红酒杯啜了口,微点了下头。   “你吕小叔还给你带了礼物,放你房间了!”陈建业乐呵呵地说。   “是么,谢谢小叔。”继准舔了下虎牙问陈建业,“娇姐呢?”   “跟她小姐妹去做什么医美了,完了说要聚餐,还没回呢。”   继准点点头:“那我先上楼了啊。”   “不是,你不再吃点儿了?”   继准又淡淡扫了男人一眼,笑笑说:“不了,不是说有礼物的嘛。”   “哈哈哈,也是!那你上楼去看看,保准儿喜欢!”陈建业又重新坐回餐桌笑道。   “嗯。”继准打开冰箱门拿了瓶冰牛奶,转身上了楼。   背过身的一瞬间,继准的笑容便迅速冷却下去。   而他身后,一双目光也在若有所思地朝他看来。   …… 第27章 奶茶   姓吕的送继准的礼物是双限量版球鞋, 就是继准之前半夜定表爬起来抢都没抢到的那款。   可也不知是不是送礼物的人不对,继准再看这双鞋也觉得没那么喜欢了。他将鞋连着盒子一起扔进床下,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   包包站起身, 用爪子“啪”地开了继准房间的门把手,而后鬼鬼祟祟地溜进来, 又噌噌刨开浴室门,蹲在门口看继准洗澡。   继准往包包脸上甩了点水,没好气道:“你盯我干什么,下楼看好陌生人, 别让他偷咱家东西。”   包包舔舔鼻子不为所动, 继准翻了个白眼嘟囔了句:“傻狗。”   洗完澡,他将自己陷进懒人沙发里边擦头发边打开了投影,打算重温一下黑泽明的《七武士》。   楼下还在时不时传出陈建业的大笑,继准默默将音量关小了些,试图听听他和姓吕的在聊什么。   但并听不到。   整部电影的时长加起来得有三个多小时,但因为情节和画面都太经典了, 看起来丝毫不觉得乏味。继准开始还在偷听, 后来干脆就放弃了,全身心投入在了光影的世界中。   他其实不是真就没考虑过未来的事, 比如他还挺想去电影学院读导演专业的。   但这事儿他跟谁都没提, 毕竟生活散漫惯了,真要是被人成天撵着上编导班学艺术概论, 也就不舒坦了。像现在这样自己拉拉片, 披着马甲在豆瓣上写写影评也挺好。   房门被人用不轻不重的力度礼貌地叩了三下,一听就不是陈建业或娇姐。继准皱了下眉, 按了暂停键,起身将门打开。   “打扰到你了么?”那人启唇, 用低沉地嗓音问道。   是姓吕的。   二楼的廊灯投映在他身上,把人照得更加高大。   继准心说你门都敲了还怕打扰么?但他也没直接回答,耸耸肩说:“有事么?”   姓吕的看向继准房间内硕大的投影屏,扬唇一笑:“在看七武士?”   “嗯。”   “你喜欢黑泽明?”   “啊。”   “那我可以推荐你看一本他的自传,叫《ha|ma的油》。”   “哦。”   姓吕的看着继准沉默了下,再次低声开口。   “你和黑子很熟么?”   “。”继准心里冷笑一声,可算说到重点了。   他侧侧身跟姓吕的让出个道儿:“进来说吧。”   继准伸手打开了台灯,突然亮起的光线让两个人都不禁眯了眯眼。   姓吕的走进继准的房间,四下看了看,最终选择了书桌前的靠椅坐下,习惯性地将两手交叠在膝前。   “先前见面唐突了些,我正式介绍下自己。”姓吕的冲继准颔颔首,“吕修霖,修养的修,久旱逢甘霖的霖。”   继准拉开抽屉拆了盒新糖,搁在嘴里慢慢化着,等姓吕的继续往下说。   “那晚我去找黑子,是想问他些关于苏皓的事……你应该也听说过苏皓吧?”   吕修霖的眼眸像是潜藏在平静海面下的黑色漩涡,带着股捉摸不透的压迫感。   相较而言,谭璟扬的眼神虽然也时常会带着深沉与厌世,却比这人看起来要令继准安心许多。   “我从小在鹭鸶街长大,你觉得呢?”继准索性也不再卖关子,抱着手臂直接问道,“那天晚上你和黑哥聊得话我也听到了一些,你是苏皓的什么人?”   这句话后,他分明看到吕修霖的神色怔了下。   对方闭上眼,用手一下下按着眉心,许久后才再次开口说:“黑子要和女朋友结婚,没钱的话他女朋友的爸妈是不会同意的。他也老大不小了,守着那间游戏厅总也不是个办法。”   “啧。”继准将眉一挑,“吕小叔不坦诚。”他用虎牙“咯嘣”碾碎了糖块道,“我又不是你的生意伙伴,没必要在聊问题的时候先摆条件吧?”   吕修霖闻言勾起唇角,看向继准的眼底带着玩味。   “好,那我可就直说了。”他调整个姿势坐着,缓声说,“我想你替我开导下黑子,让他把游戏厅卖给我,条件、价格任由他开。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样做的利弊。”   “为什么非要买那家游戏厅不可?”继准也敛去笑意,“它对于黑哥有着特殊意义,你应该也知道苏皓是他最好的兄弟吧?当初游戏厅是他们两个一起开的,也是苏皓留给他最后的念想。”   继准顿了顿,再次道:“所以话就又说回来了,它对于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你到底是苏皓的什么人?”   吕修霖:“我是他的恋人。”   ……   ……   ……   “什么?”继准一时有些懵。   “比起兄弟,这样的身份够重了么?”吕修霖也收起了适才的漫不经心,握座椅扶手的手背因用力露出青色的血管。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想要开一间游戏厅么?”吕修霖抬眼逼视着继准,嗓音因压抑而略显颤抖,“你猜在拳皇97里,特瑞最后到底有没有爱上玛丽?”   房门在此时“砰砰”响起,继准赶忙收回震惊,定定神起身打开了门。   陈建业顶着一脸醉相探头进来,笑眯眯地问:“聊什么呢你俩?”他拍了拍继准的后背,大咧咧道,“咋样,吕小叔送的礼物你喜不喜欢啊?”   “嗯,挺喜欢的。”   继准说完深吸口气,再次回头看向吕修霖时,只见对方此时也已变得神色如常。   他淡笑着冲陈建业点点头站起身,就像刚刚的失控从来不曾存在过。   “我也是上来问问小准喜不喜欢我送的礼物。”吕修霖说着看了下表,而后对陈建业抱歉道,“居然已经这么晚了,陈兄,我就先告辞了。”   “要不你今晚别走了吧,我让张姐把客房收拾出来。”陈建业道。   “不了,明天一早公司还有会。”   “这样啊,那我让小王开车送你。”   “那就有劳陈兄了。”   吕修霖说完再次看向继准,冲他温和一笑:“再见,小准。”   继准抬起下巴也回以了一个阳光的笑容:“拜拜,小叔?”   大家都装,谁没比谁真诚到哪儿去。   趁着陈建业出去给小王打电话,继准面无表情地对吕修霖道:“我不知道你和苏皓还有黑哥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从黑哥那晚说的话来看,他对你绝不是只有一点怨言那么简单。”   顿了顿又道,“我会替你跟他再提一嘴,但至于黑哥最终怎么决定,就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了。”   继准目光一沉:“还有,你以后没事别总去烦他。”   吕修霖挺拔的身型僵了下,末了用只有继准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句:“谢谢。”   ……   次日大课间,继准刚从厕所回来就看到自己的座位旁围了一圈人。谭璟扬被挤在中间,正拿笔边在演草纸上推算,边耐心地给坐在他位置上的顾桉讲题。   他声音不大,可在嘈杂的环境里还是很明显。不带炫耀也不故作谦虚,温温和和、条理清晰。   也难怪,这次的月考题出得怪变态的,全班考得都不太理想。比起去问数学老师顺便再收获一波嘲讽,不如好好利用谭璟扬这个有效资源。毕竟,谁不喜欢赏心悦目还与人为善的人呢。   当然,只是外表看起来。   “那个,我想找一下你们班继准。”   门外传来了个腼腆的女声,接着班上就有人喊:“继准,有人找!”   “哦——准哥——有人找——哟!”   继准在一众拉长嗓音的起哄声里转头看向门口,就见吴桐站在外面冲他笑着招手。   谭璟扬闻声也默默抬头朝屋外看了一眼,表情不易察觉地僵了下。   “班长,然后呢?”身边的顾桉咬着笔杆问。   谭璟扬回过神,再次低下头:“这道题的解题关键在于……不好意思,我刚说到哪儿了?”   ……   教室外,吴桐将手里的奶茶递给继准:“喏,上学路上我去附小门口买的。”   继准眼睛一亮:“这是……张阿嬷的茶?”   吴桐翘起唇角,露出一侧甜甜的梨涡:“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总爱在这家买奶茶喝。”   “可不是么。”继准灿然一笑,“这家店起码也得开了有十年了吧?”他接过吸管刚准备喝,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扬扬眉,“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帮忙啊?”   吴桐微微一愣:“没有啊,就是看到了顺便就买了。”   “这可不好意思。”继准拿出手机,“我把钱转你吧。”   “等等,别啊!”吴桐急忙拦住,她抿抿嘴唇小声说,“要说有事情的话,你放学能陪我一起去喂小猫么?”   “喂猫?”   吴桐点点头:“嗯,就在学校附近的巷子里。有只白猫前不久刚生下一窝小猫,我想去宠物店里买点罐头什么的给它送去。”   “这你自己去不就好了么?”继准不明所以地问。   “那个巷子里总有些喝醉酒的人,我怕喂完猫以后太晚了。”吴桐红着脸解释说。   “这样啊。”继准点点头,“成,那放学我去你们班找你。”   “嗯!”吴桐再次笑了下,“谢谢啊!”   “客气。”   “继准。”   身后有人叫他,继准一回头就看到面带微笑的谭璟扬。   他叼着吸管冲谭璟扬递递下巴:“你题讲完了?”   “讲完了。”谭璟扬看似无意地将手揽过继准的肩,将对方往自己跟前搂了搂。   “那什么,我就先回去了。”吴桐冲继准比了个手势。   “嗯,好。”   吴桐转身朝长廊的另一边走去,身上还带着股玫瑰的香味,应该是喷了淡香水。   继准吸了颗珍珠在嘴里嚼着,回头冲谭璟扬道:“大哥你想勒死我?”   见身边无人,谭璟扬收去了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淡声问:“你俩刚聊什么呢?”   “没什么啊,吴桐让我放学陪她去喂猫。”   谭璟扬皱起眉:“喂猫?你卷子错题改完了么就去喂猫?”   继准斜眼看了下黑着脸的谭璟扬,用胳膊肘狠捣了下他的胸口:“欸欸,别特码没事儿找事儿啊。”   谭璟扬像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轻咳了声看向继准手里的奶茶问:“这也是吴桐给你的?”   “啊。”继准又吸了口,没好气道,“我以前小学门口的奶茶,你尝尝不?”   继准说这句话就是因为他知道谭璟扬素来就不爱吃甜食,尤其是加了奶的。岂料对方一把将他手里的奶茶抢过来,含住了吸管。   谭璟扬:“尝,渴了。”   继准张张嘴,半天没说话。   谭璟扬一口气将奶茶喝见了底,有些被甜齁了似的皱眉看着继准说:“干嘛,烟都能抽一根,用下你吸管怎么了?”   “???”继准失笑,我特码又没说什么。   …… 第28章 心理防线   天是真得转寒了, 以至于继准陪吴桐喂完猫溜回教室时,身上还带着层薄薄的凉气。   “我以为你直接回家了。”谭璟扬头也不抬地写着卷子,淡淡开口。   继准去掉耳机, 卷了卷揣进兜里:“这不是想你么。”   他纯属调侃,谭璟扬也知道他是调侃, 可还是觉得心下一暖。   先前的不快瞬间消散大半,天知道从继准跟吴桐出去到现在,他居然一个字都没真看进去。   手机震了一下,继准看到微信上有条新添加申请。   吕修霖。   继准抬手通过, 顺便无聊地翻看他的朋友圈。   高尔夫球场。   落地窗外的夜景。   不知道是哪儿的庭院。   ……   ……   瑞士。   德国。   法国   ……   ……   继准划手机的动作突然顿了下。   最后一条是张模糊的游戏截图, 《拳皇97》。   “特瑞”的脸无论跟以上哪条朋友圈放在一起都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继准看了下发布时间,正是他第一次在游戏厅外撞见吕修霖的那天。   这边,谭璟扬的心情才刚明媚了点,正掰了掰指关节打算投入学习,一侧目就瞥到了继准在翻别人朋友圈。   好像还是个年轻男人。   他的心一下就又沉回去了。   昨夜吕修霖红着眼的样子又浮现在继准面前。   “你猜在拳皇97里, 特瑞最后到底有没有爱上玛丽?”   “谭璟扬。”继准的目光跳动了下。   “你说男人为什么会喜欢上男人呢?”   谭璟扬:“……”   ……   ……   ……   哐当!   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了。   继准喜欢上男人了?!   继准喜欢的男人就是这个人?!   难道继准知道自己喜欢上……不対……自己难道真得喜欢上……?   喜欢上继准了……么?!   真相来得猝不及防, 却又让人难以接受。   谭璟扬手里的笔无意识地在卷子上划出长长一条扭曲的线。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狠狠颤动了下。   见谭璟扬半天不说话, 继准抬眼看向他, 挑了下眉。   ……嗯?这孙子冻住了?   谭璟扬的嘴开合了几下,木木地问:“你……”   他面色是显有的仓惶, 耳尖也变得通红。   继准知道谭璟扬肯定是误会了, 赶忙摆手解释:“我操,你别想歪了!不是我!”   谭璟扬绷着脸, 尽量做好表情管理。   继准摇头,沉默稍许后又兀自笑了下:“算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垂眼看到谭璟扬卷子上那条蚯蚓似的扭曲的线,哭笑不得道,“大哥你不至于吧?都什么年代了,别告诉我你还接受不了啊。”   “我……”谭璟扬抿抿唇。   继准没所谓地耸了下肩:“不过也正常,毕竟你是直男嘛,我也觉得新鲜。”   下课铃打响,继准双手揣兜离开了教室。   “班长,这道题能请你给我讲下么?”一个同学将卷子递到了谭璟扬面前。   谭璟扬促然回神,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位同学。   “你说什么?”   同学有些担忧地皱眉:“你没事吧班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啊,没事。”谭璟扬勉强温和地笑笑,而后也快步离开了教室。   同学低头看着卷子,一脸问号。   ……   凌晨4:35分。   谭璟扬枕着手臂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像铜铃。   按摩院粉红色的光投射在天花板一脚,像个心型。   他失眠了,并且在这之后大概率也睡不着。   谭璟扬索性起身轻声走到谭乐床边,帮他往上牵了牵被子,而后取过烟盒打开了屋门。   “咔吧”扣上门锁,站在了漆黑昏暗的楼道里。   屋外下起秋雨,过道间有股潮潮的霉味。   香烟燃起微弱的光,在谭璟扬指间明灭。   他蹲在楼梯口,按亮了手机。打开网页,手停在输入的位置像是在下决心。   一支烟吸尽,他终于在搜索框中写下了忐忑的疑问。   ——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看着大量信息涌入眼帘,他的问题也开始逐渐变得具体。   ——好像喜欢上自己同桌了怎么办?   ——好像喜欢上同性了怎么办?   ——同性恋是先天还是后天?   ——喜欢上的同性是直男该怎么办?   ——同性恋要如何进行……   谭璟扬的指尖蓦地一抖,被自己将要打出的问题吓坏了。随后快速将那些文字通通删除,清理浏览痕迹。   心脏推着血液,一波波灌向头顶。他很想找个人问问,为什么自己会対继准产生那样的想法?这种想法又是在何时产生的?   在此之前,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处境,可以说毫无经验可言。   谭璟扬又狠狠连闷了几口烟,这简直比做一道数学题难解太多。   他是真慌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很想在明天见到继准。   看他懒散地垂着眸子,含着糖在秋日的阳光里打瞌睡。或是一副聪明相地眯着眼,跟自己开上几句玩笑。   又或者,就只是并排坐着也行。   一想到继准,谭璟扬就又觉得翻涌的情绪得到了安抚。这可真奇怪,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可以让他将烦躁与安心融作一谈。   可第二天,继准却没来上课。   临近中午放学,谭璟扬忍不住还是给他发了消息问情况,但始终都没收到対方回复。   笔在指间飞快游走,谭璟扬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   此时的鹭鸶巷游戏厅里,满地狼藉。   继准拦着比他高出一头半的黑子,脸上还带着几道被指甲划出的红痕。   是方才劝架时,被楚舒兰不小心误伤的。   楚舒兰双目通红,身体剧烈颤抖地逼视着黑子。   游戏厅外围了不少人,多数眼中都带着事不关己与幸灾乐祸。   “娘的都看什么看!”黑子怒吼一声,抄起个笤帚便扔了出去,大骂道,“自个儿家过得太如意了是吧——?!”   围观人群默契地往后退了几步,不忍将戏看到一半就退场,三步两回头地四散。   黑子的脸上、胳膊上几乎都被楚舒兰挠花了,可他并没还手。毕竟他是真的很爱楚舒兰,且不対女人动手一直是底线。   但他也是真得被气疯了,整个人都像头受伤的黑熊,瞪着眼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继准给黑子递了根烟,又拖来个板凳让他坐在上面。   回头対楚舒兰道:“兰姐,你要不先回去吧。等你们都冷静了再一起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我做错什么了?!”楚舒兰怒气冲冲看着黑子,“我想结婚,不想爸妈一天到晚追在你屁股后头说风凉话!我知道你要面子,他们那么说你我心里也不好受!结果呢?到最后我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话说到后面她越来越委屈,用颤抖的手指着黑子大骂:“没良心的王八蛋,我这么做到底为了谁?!你、你还敢冲我发火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畜牲、孬种!”   “那你就背着我把游戏厅卖给姓吕的?!”   黑子“噌”地从板凳上窜起来,粗声吼:“我都対天发誓了我会想办法赚钱,会让你爸妈满意,你还要我怎样?!啊?!”   “吕修霖是苏皓男朋友,人家要游戏厅怎么了?!”楚舒兰大叫,“用你这个外人操闲心么?你别他妈是喜欢苏皓吧!”   “你再乱说一句?!”   “我就说了怎么着吧?!放着结婚钱不要,你是不是连我也不想要了?!”   “你!你懂个屁!姓吕的根本就配不上苏皓,要不是他,苏皓就不会死!”黑子攥紧双拳,眼神压抑着委屈,“你知道我有多爱惜这些机器,你一上来就把它们砸成这样,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   “那也是你先找的茬!本来明明是件好事……”楚舒兰怒极反笑,“是,苏皓是你铁磁儿亲兄弟,可我他妈的又是什么?!”   楚舒兰说完将包往肩上一挎,冷冷道:“我就是想活得舒服些,你要是还想继续跟我过日子,就不要再过问游戏厅的事。不然,钱归你我一分不要,你有本事就自己再从他手里买回来。至于我俩,一拍两散!”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游戏厅,朝巷外走去。   直到楚舒兰走远,黑子才像个被拔了气门芯的轮胎轰然泄在了地上。   他握拳的手狠狠砸向那些碎玻璃碴。   一时间鲜血飞溅,在阳光下绽放着刺眼的红。   …… 第29章 兄弟   空气里上扬着浮尘, 楚舒兰走后,黑子又这么呆坐了许久。而后站起身,沉默地把面前碎屏的街机扶起来。   手上的血蹭了些在上面, 继准从药店买完碘酒和绷带返回店里,将人强按在板凳上。   碘酒涂在伤口上泛起白沫, 继准一言不发地埋头帮黑子包扎。   一滴水突然落在继准缠绷带的手上,还是热的。   他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黑子,只见从对方通红眼眶中漫出的水珠还凝结在硬朗的下巴上。   这是继准第一次见黑子落泪,没有想象中那么滑稽。   见继准看着他, 黑子用没受伤的胳膊撸了把脸, 又使劲吸吸鼻子。   他咧咧嘴,想挤出个笑来,结果可比哭难看多了。   “不用勉强的哥。”继准继续熟练地包着纱布,“谁还没个绷不住的时候了。”   “嗐……”黑子羞臊地扭过头,又使劲抹抹脸。   ……   ……   “嗐。”   给黑子包扎完,继准捞过倒地的扫帚, 清扫着店里的碎玻璃。   哗啦、哗啦的声音在这沉默的场合中显得格外突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 原先白色的日光越来越红。   拉长了鹭鸶巷,也拉长了二人的影子。   一声沙哑的嗓音轻轻打破了长久的宁静。   “苏皓他……”   黑子健硕宽大的身型半边陷在余晖的阴影里, 眼神晃动。   他点燃一支烟, 陷入了某个遥远的回忆。   “苏皓他从小就学习好,一路当班长, 从小学到高中永远坐在教室第三排的正中间。”   继准默默停下动作, 也跟着点起根烟,斜靠在墙上。   这次黑子没拦他。   “我开始挺瞧不上他的, 总觉得那小子忒装,总爱拿班长的架势来管我。”黑子闷笑了声, “连老师都他妈懒得管我,就他要管。”   “当时我爹妈正闹离婚,家里也没人给做饭。每天茶几下头给压几块钱,经常连钱都忘了压。我就只能饿着。”   黑子的眼被烟熏得眯起来,弹了下烟灰接着道:“那天我正想法子寻摸东西吃,屋外突然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苏皓拎着袋羊蝎子站在门口。”   黑子:“他说他爸妈也在家闹呢,来借厨房用用。之后我俩一起吃了饭,是苏皓做的。羊蝎子咸了些,但那味道我现在都还记得……后来他便经常来我家吃饭,吃完就盯着我写作业,不让我瞎跑。我也是渐渐才知道,我俩其实有些地方还挺像的,就比如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倒霉蛋。”   他话语一转:“只是苏皓,他永远品学兼优,排排场场,除了父母,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他。而我呢,就只是个狗嫌猫不待见的混不吝。”   继准听着,不知为何脑海中竟浮现出了另一个身影。   他站在窗边看向暮色,手里夹着支烟,轻叩烟身,眸色深沉。   “高中的时候,我翘课去游戏厅跟几个职高的发生了口角。具体什么原因已经记不清了,但当时他们非要我跟他们PK,输了就跪下舔鞋。”黑子用裹纱布的手轻抚一旁损坏的游戏机,笑了下,“拳皇97。”   “职高那几个使阴招,眼见我就要输。舔鞋是不可能的,我那时已经打算输了就跟他们鱼死网破。”黑子顿了顿,“接着苏皓就来了,说是抓我回去上课的。见我遇了麻烦,他不慌不忙地跟人家说,最后一局他替我来。赢了,放我们走。输了,他跟我一起舔。”   话及此处,黑子的嗓音又哑了。   他舔舔干裂的嘴角,压抑着情绪:“他可是站在主席台上被校长颁奖状的人,居然要跟我一起给人舔鞋底?”   继准:“后来呢?”   “我当时人都傻了,大骂让他快滚。可苏皓把我往后一推,直接坐在了机器前。”黑子抿唇,受伤的手紧紧攥拳,咬牙笑道,“苏皓,小班长,他是我见过游戏打得最好的人。”   黑子深吸口气,接着讲:“从游戏厅里出来后天已经黑了,我掏出烟抽了根。结果那小子居然也从兜里翻出了包烟……我俩坐在石阶上,苏皓问我以后打算怎么办。我说我想开家游戏厅,他很高兴说好啊,到时他资金入股,这样永总算能有个家能回,还有不用花钱就能有的游戏币。”   “再后来,苏皓就到外地上大学去了,很好的大学。我高中毕了业就四处给人打工、做小生意,想着法子赚钱。终于,就有了这家游戏厅。”   黑子捻灭烟头,又点了根新的,“那年苏皓回来了,还带了一大笔钱说是入伙费。我说他就是不出这笔钱,游戏厅也依旧有他一份,可他非说一码归一码……那个暑假,苏皓成天往店里跑,来了就忙前忙后的,比我勤快多了。苏皓跟我说,他在大学里认识了个学长,人帅游戏打得也好,他跟学长切磋《拳皇》,居然输了。”   “我当时还笑他,没事扯个男人干啥,大学里有没有漂亮的学姐学妹?他当时的脸色有些复杂……后来又过了没多久,苏皓便借着酒意打电话跟我说,他和那个学长在一起了。”   话及此处,黑子的眼神变暗,苦笑了下,“我他妈当时都懵了,什么叫在一起?!男人和男人……还他妈的能在一起?”   “为这事,我跟苏皓在电话里大吵一架,我上头了骂他是变态,他也少有的骂了几句操。可挂了电话我就后悔了,不管他喜欢的是谁,他都是我最铁的哥们儿!……于是,我连夜买了去他城市的火车票,跑到他学校去找他……苏皓一见到我直接就哭了,狠狠朝我胸口来了几拳。在那儿,我还遇到了吕修霖,就是他口中游戏打得很好的学长。”   “吕修霖……”继准眯了下眼,这人终于出场了。   “我虽然还是不理解他们的感情,但看到苏皓高兴,我也没啥话说。我告诉姓吕的,日后若是敢对不起苏皓,我一定饶不了他。”   说到这儿,天已经彻底黑了。   游戏厅里没点灯,黑子的身影像被胧上一层黑影。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已经明显冰冷了下来。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有天晚上下大雨,苏皓突然回来了。他浑身是水地敲开游戏厅的门,带着浓烈的酒气撞在了我身上。身上烫的,像是下一秒整个人都会烧起来。苏皓说,他好像又没有家了……”   “接着,苏皓就病了。他渐渐像是完全变了个人,每天除了睡觉就是酗酒,还会跟不同男人去……开房。他说,他已经被退学了。在说这句话时,他的表情都不知该说是自暴自弃还是难得轻松。”   “你就没拦着他?”   “怎么可能不拦。”黑子摇头,“我甚至第一次动手打了他,骂他大男人至不至于为了另个男人变成这副烂样子……可是没用,他那时已经不对劲了。后来甚至连我都不想见。”   “后来有次我去进货,他妈叫人把他绑去了精神病院说要治疗一段时间。可从里边出来后,苏皓的病情就变得更严重。那段时间我到处打听姓吕的下落,只知道他出国了,直到最后苏皓去世,他都没回来过。”   黑子冷笑一声:“所以你说吕修霖现在到底有什么脸再回来,跟我谈买游戏厅的事?”   继准忍不住皱起眉,眼中流露出分明的厌恶,可隐隐又有些迷茫。   他总还是会想到吕修霖在自己家里时那副难得失控的样子。   他想不通,若真爱一个人,为什么不在对方活着的时候好好珍惜呢?   还是说,吕修霖也有着自己的难言之隐。   游戏厅的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继准下意识朝屋外看去。   昏暗街灯下,谭璟扬喘着气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根钢管。   他冷冷地扫了那些损坏的游戏机一眼,沉声问继准:“没事吧?”   继准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谭璟扬快步走到继准面前,借着投进来的灯光,上下打量着继准。   在确定他的确无碍后才稍稍舒了口气,握钢管的手也跟着松了些。   “我发信息你没回,打电话也不接。我就问路虎知不知道你在哪儿,他说你有可能来了这边。”   继准朝谭璟扬手上掂的钢管看了眼,递递下巴:“来就来吧,带什么家伙?”   谭璟扬侧目瞟了眼黑子,犹豫道:“我在巷口听到人说这里刚有人打架,我就……”他顿了下,轻叹口气,“总之,没事就好。”   知道谭璟扬是关心自己,继准心下一暖。   他不禁放软些语气:“谢了扬哥,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谭璟扬点点头,用眼神询问继准发生了什么情况。   没等继准回答,暗处的黑子先开口了。   “闹儿,你们先回去吧,别又晚了让爹妈操心。”黑子哑着嗓子说完,冲谭璟扬示了个意,“不好意思啊兄弟,没多大事。”   “你去哪儿?”继准没动,问黑子。   黑子:“我再自个儿待会儿。”   说罢挥挥手,催促继准和谭璟扬离开。   继准心知黑子是想一个人静静,也就不再多言。   他回头对谭璟扬道:“那咱先撤吧。”   “嗯。”谭璟扬点了下头。   两人转身离开游戏厅,沿着一排路灯缓步走向巷口。   秋风刮过,吹起少年的发。   有那么一瞬间,黑子像是又看见了。   在许多年前的某天夜里,两个少年坐在台阶上,胡乱聊着些未来的事。   …… 第30章 取向   “饿了。”   继准停下脚步, 朝马路对面的一家拉面馆递递下巴:“你吃饭没?”   “走啊,我也饿了。”   两人过了马路,走到拉面馆门口。   “你先进去吧, 我到隔壁超市买饮料。”谭璟扬说。   继准挑眉:“又要整点儿啊?”   “我买可乐!”谭璟扬好笑道,“面馆要贵好几块呢。”   “哦。”继准掀开门帘, “你吃什么,我先点上。”   “跟你一样就行。”   谭璟扬进了超市,从冰柜里拿出两听可乐。不经意间又看到货架上摆着的海盐柠檬糖,顺手也拎了一包, 这糖他之前见继准吃过。   面馆的玻璃窗上蒙着层雾气, 谭璟扬看到继准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还是习惯性用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垂着眸子。只是眼神呆呆看向一处,显然是在出神。   从今天见到他开始,继准似乎就一直不在状态。刚刚一路过来,他也是沉默多过调侃。   谭璟扬皱皱眉,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像个老妈子, 时刻都在密切留意着继少爷的动态。   冰凉的可乐罐贴在脸上, 继准的眸光瞬间收了回来。   “嘶。”他抽口气,瞥了眼谭璟扬, “你什么时候画风变了?阳光小淘气?”   “张嘴。”谭璟扬没理会继准。   “干嘛?”   “让你张就张呗。”   继准默默把身子向后挪了下, 谨慎道:“谭璟扬你别搞我……”   话刚说到一半,一颗圆圆的东西就被谭璟扬塞进了他嘴里。   继准怀疑地用舌尖舔了下, 身子跟着就放松下来。   “真是改画风了哈, 还买糖吃呢。”继准将糖抵到了腮帮上。   谭璟扬在他对面坐下,看对方的腮帮被顶出了个小突起, 克制住了拿手去戳的冲动。   “你这么爱吃糖,不怕蛀牙么?”   继准:“我刷牙的好吧。”他拉开可乐拉环, 喝了口,“再说,这糖不是你给我买的么。”   牛肉拉面冒着热气端上了桌。   继准将嘴里的糖嚼嚼咽了,开始吃面。   此时已过了高峰期,店里剩的多是些下班晚了的夜归人。老板无聊地坐在柜台里,一下下切换着电视频道。   继准吹开辣椒油,喝了口汤,一抬眼就看到谭璟扬正看着他,碗里的面还剩下不少。   “不是饿了么,再不吃坨了。”   “吃你的。”谭璟扬递过张餐巾纸给继准。   继准不再搭理谭璟扬,自顾自吸溜完一整碗面,又将可乐喝光。   他往座椅背上一靠,叹了声:“哥活过来了。”   “饱了?”   “嗯。”   谭璟扬点点头,起身就去付账,继准赶忙将人拦住先扫了码。   两人吃完饭出门,谭璟扬从继准手里接过柠檬海盐糖放进嘴里,又从书包里翻出一本笔记递给他。   “今天的随堂笔记。”谭璟扬说,“解题思路我用不同颜色标记出来了,红色大概率会是考试重点。”   继准看看笔记本,正是自己随手扔进柜斗里的那个。   他接过本对谭璟扬乐了下:“和着你是来督促我学习的?”   “当然。”不是。   谭璟扬只不过就是给自己找了个来见继准的借口。   不然又能怎么说?想你了,担心你,专程来找你?   “谢了啊,班长。”继准露出尖尖的虎牙,咧嘴笑了下,“老班都不管我了,就你还惦记着……放心,尽量不辜负您厚望。”   他突然愣住了。   原是随口开了个玩笑,可突然就又想起了那个叫苏皓的人。   想起如此鲜活的一个人最后动也不动地躺在枣红色的毛毯下,僵硬冰冷。   “呵。”继准讪笑了下,觉得无法再继续开这个玩笑了。   谭璟扬沉默地凝视着继准,他不说,他便也不问。   继准闭上眼轻叹口气,再睁开时眸底已带着无奈。   他回头看着谭璟扬:“你可真沉得住气啊。”   谭璟扬知道继准在指什么,唇角淡淡向上轻牵。   “你想说自然就会说的。”   他声音不大,依旧低且沉。虽不带明显情绪,可还是让继准觉得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我们边走边说吧。”继准朝小街扬扬下巴。   “好。”   ……   银杏叶开始黄了,风一吹便簌簌落下。   这条街的两旁种满了银杏,大概是不想破坏这份美感,街道便也不让环卫工人打扫了,任由金色的树叶将路铺满。   “我有个朋友……”继准的眸光跳动了下,笑着改口,“也不算朋友吧,就是个熟人。”   他又沉默片刻,轻声开口道:“他去世了。”   谭璟扬无声地停住脚步。   继准:“不是现在,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谭璟扬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些。   “黑哥跟他是兄弟,那间游戏厅也算是他俩人一起开的。黑哥很看重游戏厅,毕竟是对方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了。可是那人的男朋友,却使手段把游戏厅买走了。”继准顿顿,“卖的人是黑哥的女朋友,俩人正计划要结婚。”   “黑哥的……兄弟。”谭璟扬微眯了下眼,心里快速捋着人物关系。   黑哥的、兄弟的……男朋友?   继准:“他们是同性恋人。”   谭璟扬:“。”   他垂下的手,食指尖不由一动。   在猝不及防地听到“同性恋”三个字时,谭璟扬的心还是跟着狠狠地抖了下。   “黑哥很爱他女朋友,可他女朋友说要是还想结婚,就不要再管游戏厅的事。”继准没注意到谭璟扬的异样,踢着脚下的银杏果接着说,“就因为这事,俩人今天还大闹了一场,最后也没拿出个结果来。”   “哦。”谭璟扬清清嗓子,“嗯。”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已经心律不齐了。   “我见过那个‘男朋友’,怎么说呢……”继准组织着形容词,“精英、名流、狡猾的商人……霸道总裁?”   “就是你上课翻朋友圈看的那个人?”   继准愣了下,随即点头笑笑说:“对。”   他微微仰头看向街灯:“黑哥口中的那个人绝对算是个实打实的混账了。可老实说,当我见到他后,又觉得好像不太尽然。”   继准的眼中带着犹豫,自顾自地喃喃着:“他对苏皓的感情,应该是真的,而且挺深的。”   念及此处,他忽又笑了下,摇摇头说:“不过谁知道呢,我又没喜欢过男人。”   谭璟扬的心猛地向下一沉,神情差点没绷住。   继准问向谭璟扬:“你说我该不该找那人谈谈?如果他真有隐情,为什么不跟黑哥讲呢?……这样的话,他们共同拥有游戏厅难道不好么?”   谭璟扬:“……”   见对方半天没吭声,继准疑惑地看着谭璟扬,轻喊了句:“扬哥?”   谭璟扬的身形蓦地一震,有些茫然地回望向继准。   继准不禁皱眉:“怎么了?”   “没事。”谭璟扬有些仓惶地翻兜找烟,结果手一滑,烟盒落在了地上。   继准弯腰将烟捡起还给谭璟扬,试探性地开口:“是不是我提这个,让你不舒服了啊?”他指的是性取向方面。   “没。”谭璟扬的喉结动了动,将眼神瞥向一边。   两人找了个相对避风的位置站着。   谭璟扬猛灌几口烟,压抑住喷薄的情绪,这才吐出口气让自己尽量看起来自然些。   “对方不说自然有他的理由。”谭璟扬顿了顿,低声说,“强问不见得能得到真实答案,有时候还会适得其反。”   “你到底怎么了。”继准皱眉,狐疑地盯着谭璟扬,并没接着他的回答往下说。   谭璟扬抿抿唇,又偏头连抽了半支烟下去。   烟草过肺,他终于鼓足勇气再次看向对方的眼睛。   “继准……”再开口时,谭璟扬的声音已被熏得有些沙哑。   他一向很少直接这样喊继准的名字。   “嗯?”继准也敛去笑意,沉默地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不知为何,他被谭璟扬的这副样子搞得也有些紧张。   谭璟扬深吸口气,纠结地开口。   “你对同性恋……是怎么看的?”   “什么?”继准被他的问题整得有些懵。   谭璟扬狠狠咬了下舌尖,一瞬间甚至感受到了口腔中传来的腥甜血气。   他沉沉望着继准,再次重复了遍:   “你对同性恋,怎么看?”   …… 第31章 麻烦   一阵风卷着银杏树叶轻轻飘到了继准头上。   他将叶片拍掉, 一时没搞明白谭璟扬为什么要突然这么严肃地问自己这个问题。   “会……很麻烦吧。”继准垂下眼皮,看着被人踩了的银杏果,在地上拖出黏答答的痕迹。   “麻烦……”谭璟扬的身子僵直, 眸光已随着继准的答案迅速黯淡下来。   继准:“嗯,来自社会、家庭的压力会比异性情侣更大。如果只是外界倒还好, 可最亲的人也不见得就会真的理解。”   话及此处,他又再次想起苏皓。   “那个去世的朋友就曾被他妈妈送去精神病院了……可如果是正规医院,又怎么会对他进行电击治疗?……想必一开始,他妈就不是要送他去治抑郁症的。”   闻言, 谭璟扬轻轻闭上眼睛。   末了, 他短促地低笑了声,随即点点头道:“是,麻烦。”   继准突然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谭璟扬,半天才结结巴巴开口问:“你、难道……”   “不是。”   谭璟扬快速打断,摸出一支烟来叼进嘴里。   再抬头时, 他眼底先前的悸动已彻底归于死寂。   “我也怕麻烦。”谭璟扬吐了口烟, 勾起唇角,“好奇罢了。”   继准并没松口气, 他总觉得对方脑内刚刚进行了一次短暂且激烈的交战。   “其实我……”继准试图找补, 可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继准,我拿你当朋友。”谭璟扬的神情柔和下来, 烟草的味道在二人之间萦绕, 夹杂着秋风的寒凉。   见继准还是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谭璟扬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可胳膊刚抬到一半, 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扬哥,你要真是我也不会怎么样的。”继准摸摸鼻子说, “真的,我也拿你当朋友。就像黑子对苏皓一样。”   “我真不是!”谭璟扬哭笑不得,“这咋还强按头了呢。”   “操,还不是让你给问懵了。”   “行了闹宝儿,早点回家吧,晚了妈妈骂。”   “嘿,别来劲啊孙zei!”   “说谁孙zei?”   “谁答应就说谁呗。”   “我看你又欠收拾了是吧?”   “来啊孙zei,比划比划?”   短暂的尴尬过后,一切看似又都恢复如常。   两个少年打闹的身影在这秋季漫天满地的黄颜色中渐渐远去。   连带着的,还有一丝尚未来得及变化,就又消散如烟的暧昧情绪。   ……   按摩店的慧姨正坐在门口,边夹着根女士细烟,边快速点着一沓钱。   “喏,这是英子的。”   “小翠的。”   “兰兰的。”   “王姐……”她瞟了眼面前穿着朴素的妇女,又多抽出两张大票,一并递给对方,“你的。”   “欸欸,谢谢老板!”妇女接过钱,摩挲着点了点,而后讶异地问,“是不是给多了啊?”   “给你就拿着呗。”慧姨吐着烟圈随口道。   妇女连连感谢,小心翼翼地将钱塞进大衣口袋。细看之下,她的眼神竟全程都只看向一处,没有一丝变化。   其他人也是,除了慧姐外,全是盲的。   “快走吧,回去路上慢点啊。”   慧姨发完钱,返回店里取了瓶指甲油,头也不回地嘱咐着店员们。   “小慧姐再见!”   众人跟慧姨打了招呼,有说有笑地相伴朝巷口走去。   慧姨拧开指甲油,把脚翘在椅子上,不慌不忙地染着指甲。   烟灰积攒的多了,就用手弹一下。   褪色的指甲再次被鲜艳的红色覆盖。   “你得在那儿站了有个把小时了吧?”慧姨也不抬头,漫不经心地问向阴影处的身影,挑起红唇,“失恋了?”   暗处的人从鼻间发出声低笑,缓步走了出来。   电压不稳的路灯明灭着,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我一直在看你做生意。”   谭璟扬的嗓音此时已被烟彻底燎哑,听起来比往日更加阴沉冷冽。   “好看么?”慧姨继续往脚上涂指甲油。   “挺意外的吧。”他顿了顿,“起先我朋友说你这儿就是家正规按摩店的时候我还不信。”   “不然是什么,真当我开窑子的啊?”慧姨嗤笑了声,说,“小朋友,现在是法治社会,像我这种小老百姓可不敢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谭璟扬沉默了下,低声道,“抱歉。”   慧姨用手给脚指甲扇风,拖着细软的调子说:“你说的朋友是小准吧?……啧,那可是个小机灵鬼儿。怎么最近没见他来?”   提到继准,谭璟扬的心里又是一抽。   “他住西城的,没事老往这儿跑干嘛?”   “也是,怪麻烦的。”慧姨接话。   谭璟扬翻翻烟盒,里面空荡荡的。   他将其捏瘪扔进垃圾箱,闷声笑了声:“可不,别老给人家添麻烦。”   谭璟扬转身正打算上楼,再次被慧姨叫住。   “哦对,你弟的画获奖了。”   “什么?”   慧姨捻灭烟头,换了脚继续涂指甲,说:“那小家伙好玩儿的很,在我店门口探头探脑的。问他要干嘛,他支支吾吾说学校办画画比赛,想请我给他当模特。”   说到这儿,慧姨忍不住笑了。   “我说我有啥好画的,人老珠黄了都。他非说好看,一放学就搬个小板凳守在店里,连着忙叨了好几天。今儿突然兴冲冲跑来跟我说,他的画获奖了。”   “是么。”谭璟扬的眸色软下一些,冲慧姨轻轻颔首,“麻烦你了。”   慧姨挥挥手,示意谭璟扬赶紧上楼吧。   ……   谭璟扬回到家中,谭乐已经睡了。屋里依旧给他留了盏橘色的小灯。   他悄声走到书桌旁,想把灯关了。刚好就看到谭乐获奖的那副画。   破旧掉漆的按摩院内,穿蓝色旗袍的女人正在给一个老太太熏艾。   老太太穿着朴素,脸上挂着慈祥安逸的笑。   其他的盲人店员有的正在给毛巾做消毒,有的在互相研究人体穴位,画上充斥着市井烟火中最真实的工作场面。   这幅画的名字叫——《最勤劳的人》。   谭璟扬的唇不易察觉地向上牵起。画在他眼前虚化,依稀又看到了那人在夜色中发亮的眸子。   他露出单侧的虎牙,偏头笑着问自己:“怎么就不是了呢?扬哥。”   只有内心澄澈的人,才能看到掩盖在重重迷雾下的光。   谭璟扬不希望因为自己让他变得不高兴,他只要永远活在太阳下就好。   简单、干净、不复杂、不麻烦。   也许,只是做朋友,真挺好的。   灯熄灭了。   ……   近段时间,继准总觉得谭璟扬好像变了。   虽然还是会在人前装成正人君子,人后和自己插科打诨。可两人之间似乎出现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继准思前想后才发现,谭璟扬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会过多干预他的事了。   礼貌,他对自己过于礼貌,这让继准感到很别扭。   人吧,有时候真就是贱毛病。   被管着的时候嫌别个烦,等人家真不管了又要不高兴。   继准拖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盯着黑板,手上飞速地转笔。   蓦地,他动作一停,喊了句。   “欸,谭璟扬。”   “嗯?”谭璟扬边做笔记边小声回应。   见继准叫了他又不往下说,谭璟扬停下笔扭头看向对方。   继准:“……”   他挠挠鼻子,又觉得自己矫情。   哥们儿间这样相处难道不是很正常么?就比如他和路虎还有王达,有时候十天半月也不联系一次。更何况他跟谭璟扬又没闹什么实质性矛盾。   “没啥。”继准咧咧嘴,把糖盒往谭璟扬那边递递,“吃糖不?”   “上课呢,你多少收敛点行么?”谭璟扬皱眉,推开继准的手。   “来一颗呗,这还是你上次给我买的呢。”继准逗弄道。   谭璟扬看向糖盒的目光微微恍了下,是柠檬海盐。   他抿抿唇,声音放冷下来:“真不要。”   继准见谭璟扬许久没对自己展露过情绪,竟还有些高兴。   他悄悄推开糖盒,倒了颗在自己手上。而后趁老师不注意,一把捏住谭璟扬的下巴往下摁,将糖塞进了他嘴里。   “吃吧你!”   “咣”地一声——   课桌被谭璟扬差点掀翻,糖盒猝不及防地被碰到地上。   柠檬海盐糖散落一地。   “让你别闹了!”   谭璟扬倏地起身怒喝道,周身都在跟着起伏。   一时间,教室里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了两人身上。   继准眨眨眼,显得有些错愕。   “继准,你干什么!”   科任老师一摔课本,他早就看这成日嘻嘻哈哈、不学无术的小子不顺眼了。私下一再跟班主任老马说把他和谭璟扬调开,别耽误人家学习。   眼见一向温柔斯文的谭璟扬居然都被惹恼了,他顿时火冒三丈。   科任老师:“给我滚出去罚站!”   继准看着谭璟扬的眸色逐渐由迷茫不解变得愤怒。   这也太特码丢人了吧!   两人沉默地对峙,气氛陷入冰点。   继准死死盯着谭璟扬,夹在愤怒之下的,还有一股越发汹涌的委屈。   科任老师:“继准,你听见没有?!”   “操!”   继准红着脸一脚将糖盒直接从面前踹到墙角。   金属糖盒碰撞,发出刺耳的锐响,谭璟扬的心也跟着狠狠一震。   “特码有病吧你!”   继准咬牙骂了句,调头快步冲出了教室。   …… 第32章 找茬   罚站?那是不可能的!   继准三步并两步地穿过被太阳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楼梯, 爬上了天台。   一般学生上课的时候,天台的门都是开着的,会有校工把洗完的衣服晾在这里。   门推开的一瞬间, 阳光迎面狠狠射了过来。   继准被晃得眯起眼睛,抬手挡了下。   天台的风吹着晾干的衣服, 发出扑棱棱得声响,反衬着周围倒安静了下来。   愤怒褪却,委屈反而在渐增。继准吸了下鼻子,冷哼一声。   若是一般人, 哪怕对他做出再激烈的反应他都不会太放在心上。毕竟你气就气、恼就脑呗, 关我屁事。   可谭璟扬不行啊!   在继准的认知里,他们通过这段时日的交往早就成了朋友。是那种除了插科打诨,还能坦露心事的死党知己。有什么误会不能直接说出来,非要搞得这么莫名其妙?   继准掰着指关节,发出几声清脆的响。   要说谭璟扬这孙子平日里最要脸了,自己刚才明明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他为什么会突然翻脸?可见绝不只是恶作剧的问题。   继准让自己冷静下来, 再次把二人近段时间的相处尽可能的在脑海里迅速过了遍。   他眸色一沉,发现似乎就是从谭璟扬问他“性取向”那晚开始, 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变化。   难道谭璟扬真的是……   继准舔舔嘴唇, 可他明明告诉过他,若谭璟扬真是, 他也绝不会因为这个就不跟他做兄弟了。   除非谭璟扬自己心里过不去。   这么一想继准又觉得好特码的不公平。凭啥他想好就好, 他不想好就不好?   谭璟扬把他继准当成什么人了!   继准皱皱眉,拉倒吧, 明明是对方有错在先,难不成还要他上赶着去讨解释么?   整得跟哄闹别扭的女朋友似的, 大可不必!   说不定过段时间,那孙子就又反挺过来了呢。   继准就在天台上挨到了下课,等教学楼里传来课间的骚乱后才揣着兜,缓步朝班级走去。   路过一班时,他被吴桐叫住。   “你怎么从天台上下来?”吴桐好奇地问。   继准无所谓地耸耸肩:“晒太阳去了。”   吴桐轻笑了声:“挨吵了吧?我看周老师一下课就气冲冲地从你们班里出来。”   继准一拱手:“娘娘,老臣真是被诬陷的啊!”   吴桐被继准的贫嘴逗乐,唇边的梨涡陷得更深。   两人正在走廊上说话,一个身影突然重重撞向继准。   继准猝不及防,一个趔趄。   他皱眉看向肇事者,正对上了一双小眯缝眼。   是刘峥。   他看着继准嘴唇煽动了两下,码着胆子说:“瞪什么,是你自己不小心,不怪我!”   “我去……”继准直接被气笑了,要知道他这会儿正气不顺呢。居然还来了个不长眼的孬货硬要往枪口上撞?   他挽起袖子就要揪刘峥的领子,吴桐一见情况不好赶忙上前阻拦。   “好了继准,别在这儿打架。”吴桐焦急劝道。   结果不远处跟着便传来个嚣张的声音。   “干嘛呀继准,欺负人呢是吧?”   继准不用看也知道,又是刘帅、王鹤松那几个傻逼。   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挑衅地用下巴看着继准。   刘峥见状,一把挥开继准的手,迅速躲到了刘帅身后。脸上居然还生出几分快意。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   继准闭闭眼,随即唇角轻轻一挑,发出声轻蔑地冷笑。   刘帅显然被他的态度激怒了,虚张声势地大骂一声,朝继准扑了过来。   继准一舔腮帮,眼底尽是烦躁不耐。   他迅捷地侧身避过,借机返身一脚狠狠踹在了刘帅的屁股上。   刘帅重心不稳向前缓冲了好几步,才勉强没让自己在众人面前摔个狗吃屎。   “操|你妈的!”刘帅红着眼挥拳便要砸向继准。   吴桐尖叫一声,挡在了继准前面。   刘帅一愣,赶忙收拳。可他力道使得太猛,关键时居然停不住。   继准目光凛了下,将吴桐往边上一推,实打实地挨了刘帅一拳。   下巴上登时传来钝痛,虎牙硌在下嘴唇上,扎了个血印。   “继准!”吴桐急了,赶忙跑来看继准的伤。   她从兜里翻出纸巾,帮继准擦冒出来的血珠,冲周围的同学喊:“谁带创可贴了?!”   “我有我有。”一个女生赶忙将创可贴递过来。   继准摆摆手,冲吴桐笑了下:“不用,哪儿有往嘴唇上贴创可贴的啊。”   吴桐气的脸都红了,回头怒瞪着刘帅,一指刘峥,“你有病吧!明明是他先撞的人!”   刘峥赶忙又往后缩了缩。   刘帅原就是因为看到吴桐跟继准说话,心里不忿。现下又见吴桐这么向着继准,顺时间鬼火乱蹿。   “你这么紧张他,别是在谈恋爱吧?”刘帅咬牙狞笑。   “我!”吴桐的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道,“关你什么事!”   “呵。”刘帅一不做二不休,话说得更加没了顾忌,“到哪一步啦?亲嘴还是上床?”   吴桐:“你!”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一个拳头突然带着风狠狠砸向了刘帅的鼻子。   “啊!”   刘帅痛呼一声,鼻子顿时血流如注。   继准也不多说话,拽着刘帅的头发便狠狠往墙上撞去。   咚地一声闷响,刘帅只觉得眼前一黑。   “啊——!继准我操|你大爷!”   他使出蛮力翻身和继准扭打在一起,冲边上吓傻的王鹤松大喊:“看着干嘛,上啊!”   王鹤松反应过来,跟刘峥一边一个把继准架住。   刘帅大喊着骑在了继准身上,用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   随着刘帅的动作,继准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但不知为何,心里的郁闷居然因疼痛变得通透了些。   此时,一个身影快步冲了上来,一把将刘帅掀翻在地。   与此同时,传来了个熟悉的低沉嗓音。   “够了!”   继准擦了下咬破的唇角,微微仰头看着将刘帅死死反扭着的人。   他逆光站着,看不清神情。   “妈的,刘帅你们过分了吧。”   孙沛跟着几个三班的人闻讯忙往一班门口跑,刚到就见继准正被刘帅压在身子下面,顿时就上头了。   岂料刚要动手,谭璟扬居然第一个先冲了上去。   “欺负我们三班没人是吧?”   孙沛死死盯着刘帅,几个人说着就又要撸袖子往前凑。   “别打了!还嫌事闹得不够大么?”谭璟扬回头促声叫住孙沛他们。   孙沛几个愣愣,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呵,傻逼。”   刘帅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结果一转脸正好对上谭璟扬的眼神,不知怎的,他下意识就噤声了。   后来,谭璟扬这一记眼神一度在刘帅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反复推敲自己为何会被一个眼神所吓到。   直到幡然醒悟,那个眼神里充斥着的东西,叫杀意。   绝非是虚张声势的阴沉的杀意。   ……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工作太忙了555可能会比较短小qwq 第33章 调位   教职员工办公室外, 继准、刘帅他们几个站了一排。   刘帅的鼻子里还堵了两团卫生纸,看着十分滑稽。   屋里,吴桐和谭璟扬正在跟两个班的班主任汇报情况。   统一口径, 这事儿绝对是刘帅他们恶意挑衅在先。   吴桐红着眼眶把刘帅对她说的恶劣的话重复了遍,说继准是因为听不下去才又动的手。   她一向是班里的好学生, 说的话在老师这边自然就有说服力。最后,继准被要求写检查,刘帅几个分别被记大过一次,还要喊家长。   “好了, 你先回去吧。”老马冲吴桐点点头, 又看向谭璟扬说,“班长,你再留一下。”   吴桐湿着眼,乖巧地跟老师道了谢,转身离开办公室。   老马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斟酌了下措辞后才对谭璟扬道:“你跟继准做同桌, 他有没有影响到你学习?”   “没有。”谭璟扬脱口而出。   老马边捏起杯边的碎茶叶扔进垃圾桶里, 边继续说:“我听周老师说,你今天上课的时候发火了?”   谭璟扬抿抿唇, 没说话。   老马:“璟扬啊, 你一向脾气温和,我还从没见过你跟谁起过冲突呢。”   “是……误会罢了。”谭璟扬的眼神暗了暗。   老马:“以你的成绩, 考上重点大学不成问题。包括我在内的所有老师都对你给予厚望。”她顿了顿接着说, “其实已经不只周老师一人来跟我反映继准会影响你学习的事了。我也一直在想之前那么安排是不是的确欠考虑……要不,我先把你们暂时调开?就要高三了, 留给你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班主任说完,谭璟扬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回话。   实话说他的确也在纠结, 原想着回归最初的朋友身份就不会有问题了,可谁知居然这么不容易。   只要继准还在他边上,他就会忍不住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小动作,都会牵动他的情绪。只要继准冲他一笑,他就会轻而易举地破防。而后又需要自我建设很久,才能重新理智起来。   这样下去,真不是长久之计。何况高考在前,也着实会被这样的心态影响。   谭璟扬的拳攥紧又松开,最后一狠心,冲老马快速点了下头。   “也好。”   老马长出口气,对谭璟扬笑笑说:“好,那你就还是跟顾桉坐吧。大课间的时候抓紧调一下位置。”   “嗯,谢谢老师。”   谭璟扬的眼底划过一丝疲惫,跟老马打过招呼后也走出了办公室。   门外的继准看到谭璟扬出来,眼神瞬间聚焦在了他身上。   谭璟扬的身子顿了顿,觉得继准的目光此刻就像炼火般灼烧着他的肌肤,又从每一寸毛孔里渗进体内,侵袭着五脏六腑。   “谭……”继准张张嘴,刚要出声喊他。   谭璟扬却一咬牙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朝三班走去。   继准愣了愣,刚刚不都来帮自己了么?   怎么又闹起别扭来了?   他带着这样的疑问一直站到班主任出来,挥手把他们遣散了。   便拖着步子往班里挪。   虽然不知道谭璟扬这王八蛋到底是脑壳被门挤了还是被哪条疯狗咬了才会变得奇奇怪怪,但起码真到了紧要关头,他还是会出面为自己出头的。   既然如此,自己就勉为其难地先对他低个头也没什么不行。   男人嘛,大方一点。   念及此处,继准不由上扬了嘴角,加快脚步。   可他的笑容在进班的一刻就又僵在了脸上,而后迅速消失。   ……   ……   “几个意思啊?”   继准抬起下巴,睥睨着谭璟扬冷冷地问。   他眼前,顾桉的书包课本已被谭璟扬搬到了自己原先的座位上。   “是老班的意思。”谭璟扬偏头看向一边,不愿直视继准的眼神,轻声道,“顾桉数学是弱项,班主任让我多帮帮她。”   “呵,是么。”继准哼笑了声,缓缓点点头,一字一句道,“到底是老班的意思,还是班长你的意思?”   谭璟扬沉默了下,没有正面回答继准的话。   他抬手指了下孙沛身后的位置说:“你就先坐那儿吧。”顿了顿忍不住又补了句,“好好学习,不要影响到别人了。”   “是我影响到班长了么?”   继准站着没动,眼里充斥着火光,嘴角却带着冰冷的笑意。   后槽牙被他咬得咯咯响,攥死拳压抑着委屈和怒气。   他明明是要来哄谭璟扬的,他回班的时候都想好了!   “快上课了,回去吧。”   谭璟扬再次避开继准的目光。   “说说呗。”继准怒极反笑,冲对方递递下巴,“是我影响到你了么谭璟扬?”   这算什么?   莫名其妙地被安排在一起,又莫名其妙地被分开?   怎么全都由他谭璟扬一人来决定呢?   就今天,两人已经这么沉默对峙了两次了。   继准突然觉得真特码挺没意思的,一丝浓重的疲倦席卷神经。   见谭璟扬迟迟不作回应,他摇头戏谑地笑笑。   而后将唇一牵,无所谓地耸耸肩,挑眉道:“明白了,对不起啊班长,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说完,继准干脆地拎起书包斜挎在肩上。转身走到孙沛后头的位置,将书包往桌上一撂。   一如他刚转来那天。   随特码便,爱咋咋吧!   ……   ……   这之后的一周,两人再没有多说过话。可这并不代表着,继准这个名字就从谭璟扬的世界里消失了。   谭乐:“哥,怎么准哥都不来玩儿了呢?”   华子:“欸,最近咋不听你说继准了呢?”   慧姨:“小准最近还好吧?”   就连路虎都偷摸给他发过几回短信,问他和继准是不是吵架了。   对此,谭璟扬每每只能随便搪塞几句,或是干脆用沉默回答。   生活似乎又回归到最初,可某种隐秘情绪却还是会时不时地突然冒出来,杀他个措手不及。   谭璟扬的烟瘾更大了。   另一边,继准的气也始终没消。   看着路虎凑过来的那张八卦大脸,继准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看特码电影,你看我干嘛!”   路虎佯作委屈地瘪瘪嘴说:“情哥哥坏,跟奴家在一起心里还想着别人。”   继准一怔,居然认真地问:“操,这么明显么?”   路虎一脸惊讶:“我去,你真在想别人啊?!谁?!哪家的小妹妹?!”   见继准不说话,他一拍大腿:“你特码别跟我说你在想谭璟扬啊!”   继准挑眉,不置可否。   路虎的嘴得足足张了得有半分钟,才大叫着说:“拜托啊兄弟,你俩到底是要整哪出啊?!不就是吵个架嘛!叫出来喝通大酒,哭一哭不就完了嘛!咋整得跟尼玛小情侣吵架似的!”   一旁的王达闻言,默默停下了刷微博的手。   路虎撞了下王达的胳膊肘,试图争取附和道:“你说是吧小达子?”   “什么是吧?”王达问。   路虎贱嗖嗖地打了个哆嗦:“就咱准哥和小扬扬呗,你不觉得他俩钙钙的?yoyo~gala gay gay ~yoyo~”   “滚滚滚!”继准拿起抱枕朝路虎砸了过去,笑骂道,“路二虎你别特码贱啊!”   “yoyoyo~”   “yo你|大爷|的yo!”   两人打闹在一起,继准笑着笑着突然停下了。   莫名的,他现在对关乎“取向”问题的字眼都变得格外敏感。   路虎还以为自己没轻重把继准打疼了,凑上来看情况。被继准一把推开,王|八翻盖似地躺在了沙发上。   王达一直等两人闹完,才轻声问继准:“你跟谭璟扬到底怎么了啊?”   继准皱眉,挥了挥手:“嗐,别提了,麻球烦的!”   他说完起身去往卫生间,包包赶忙也跟了上去。   继准没好气地踢踢包包:“尿尿你也跟?”   包包耷拉着脑袋,原地转了两个圈,傻不拉几地摇尾巴。   这边的路虎还没忘了先前的话题,继续撺掇着王达开玩笑:“是不是,是不是,太钙了也!”   王达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些愠色,低声说:“你差不多够了啊,没看老继不高兴了?”   路虎咂咂嘴,心说这有啥呢,开个玩笑嘛。   他没事儿还总给继准扮老婆呢。   …… 第34章 烤鱼   转眼间, 一个月又过去了。   月初的第一周,一向不迟到、不早退的谭璟扬居然破天荒请假了。   继准跟孙沛他们打完球回来路过他座位的时候,有片刻的停顿, 但很快就又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这段时间,谭璟扬从没主动联系过继准。继准自然也没搭理他。   倒是谭乐给继准打过几个电话, 胡乱聊着些有的没的。偶尔继准也能听到屋里传来谭璟扬的脚步声或是炒菜的声音,可他就愣是忍住没问。   而此时,华子的金杯车正行驶在去往落霞山的公路上。在一个高速口转弯,朝着片暗绿色的森林深入。   阳光斑驳间, 林中露出了排红顶白墙的洋楼, 还有灰色的铁丝网。   正值黄昏,火烧云翻滚在天际。   华子和谭璟扬从金杯车上下来,找了棵树下地站着。   华子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对谭璟扬说:“刚好,应该就快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刑中的大铁门便传来了沉重的响声, 被两名教官一左一右地打开。   谭璟扬顺势看去, 只见一个身影从里面缓步走了出来。   他黑了,也瘦了。可似乎比记忆中要挺拔许多。   头发被剃成板寸, 穿件灰色的单衣。手里拎着包袱, 似乎正在跟教官说着什么。   “来了。”华子嚼着牙签,看着那人笑了下。   那人像是也注意到了他们, 逆着光朝这边看来。在看到谭璟扬后微微一愣, 随后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   华子拍了下谭璟扬的肩膀:“走吧,上去迎迎。”   说着, 二人便朝那人迈步走去。   “华哥!”   待大铁门关上后,那人将手一松, 包袱落在了地上。   华子使劲拍拍对方的后背:“不错,看着还挺精神的。”   那人笑着挠挠头,目光转向一旁的谭璟扬,浅色的眸子里瞬间跳跃起生动的光点。   “扬哥。”他轻声喊了句。   谭璟扬点了下头,也上前拍拍对方的肩膀:“受苦了。”   “没有。”对方腼腆地笑笑,“我挺好的。”   片刻后,抿抿唇又问,“你怎么样?”   “嗐,非要在这儿寒暄么?走,先离开这地方再说!”华子抖了下车钥匙问,“小罪,晚上想吃什么?”   程罪:“福记涮锅?我想这口都想好多年了!”   “……”   华子和谭璟扬互看了眼,眼底深处都隐匿着一丝心疼。   谭璟扬低声说:“福记前年就倒闭了。”   “啊?”程罪眸色一恍,轻叹了句。   沉默几许后才又轻轻扯了下嘴角,黯然道:“是么,我果然在里面待得时间太久了……”   “不过有家烤鱼的味道不错,你不是爱吃青花椒么?”谭璟扬不动声色地打破了这抹情绪。   华子马上接话:“对对,那鱼味道真挺不错的!下饭又下酒!”   “嗯,好啊。”程罪恢复神色,点点头。   华子一拉车门:“上车!”   ……   烟熏火燎与灯火斑斓将人一下子带回了市井间。   谭璟扬点完菜后便让二人等着,他到隔壁的小烟酒店买酒。   撩开门帘时,店老板正在拿电脑打斗地主。   一瞬间,谭璟扬竟有些恍神。心中不知为何竟在期待,那个人下一秒就会把校服卷进书包里,跑来朝老板讨一包绿肯特。   而后再眯着眼坏笑着看向自己,故意拖长声音说,你这是彻底懒得装了啊?班长。   蓦地,谭璟扬笑了下。闭闭眼驱散掉这原不该出现的糟糕期许。   他火速搬了件啤酒付了账,回到烤鱼店。   鱼冒着滚油被端上桌,华子先夹了块最肥美的鱼肚肉给了程罪。   “快,尝尝!你不是最喜欢吃辣么?”   “谢谢华哥!”   程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唰”地就站起身,笔挺笔挺。   华子和谭璟扬皆是愣了下,在反应过来后,尽可能掩盖住的心疼又再次冒了出来。   “嗐,你干嘛呀。”华子吸吸发酸的鼻子,笑了下,“快,快坐。”   程罪也意识过来了,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有些局促地重新坐下。   “快吃吧。”谭璟扬说。   程罪点头,用筷子夹了点鱼肉放进嘴里,顿时就被呛得咳嗽起来,泪花子都泛出来了。   “不行了不行了。”程罪拉开瓶啤酒灌了几口,笑道,“在里面基本不吃辣,舌头都退化了。”   “不存在!”华子跟程罪碰了个杯,“吃着吃着就回来了。”   顿了顿,又补了句:“真的,只要你想回来就能回来。”   谭璟扬也夹了块鱼,将花椒和辣椒全部细心地剥掉后才放进程罪的盘子里。   谭璟扬:“早知道就不带你吃这个了。”   程罪看着给自己夹菜的谭璟扬,眼神软了下来。目光一不小心又停在了对方的手腕的疤上,原先的笑意半敛在唇边。   他的眸光颤了颤,欲言又止。   “来,咱仨走一个。”华子再次举杯。   三人一起碰了下。   此时门帘被人掀起,接着便传来了阵令谭璟扬耳熟的笑声。   “我靠,我都要被那司机大哥晃吐了!”路虎拍着胸口走进店里,冲身后的人道,“这家烤鱼要是没你说的那么好吃,奴家可要生气了!”   “又不让你掏钱,叽歪个屁啊。”一个声音懒懒地回怼。   谭璟扬的身体蓦地一震,呆呆地看向来者。   几乎是同一时间,继准也看到了屋里的谭璟扬。   他轻皱了下眉,迈进店门的动作有片刻地迟疑。   但很快他就眉梢一挑,扬唇说了句:“哟,真巧。”   路虎跟着也发现了谭璟扬,正要自来熟地跑去社个交,突然想起这哥们儿好像正和他家小准闹着别扭呢。   一时间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最后只能讪笑着冲谭璟扬招招手,尴尬地“嗨、嗨”了两句。   “诶,继准!”华子叼着牙签跟继准打招呼,“过来一起拼个桌啊?”   继准淡淡瞟了谭璟扬一眼,随即对华子玩笑道:“算了吧哥,这儿最大就是四人台,难不成叫二虎子坐地板上啊?”   路虎也想借着机会缓解下谭璟扬和继准的关系,忙接话说:“没事没事,我坐你腿上就行!”   “滚滚滚!”继准笑骂。   路虎:“要不你坐谭璟扬腿上也行啊!”   继准:“……”我可真谢谢你了!   “扬哥,是你同学么?”程罪好奇问。   “嗯。”   谭璟扬应了声,握啤酒罐的手,食指快速叩击。   “你好啊,朋友。”继准大大方方地冲程罪递了递下巴,“我继准,这是路虎。”   程罪点点头,也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程罪。”   “程醉?”路虎的社交牛逼症又犯了,“哥们儿你酒量是不是特好啊!”   程罪的笑容僵了下,缓缓摇摇头说:“是……罪孽的罪。”   “嘶,我操!这名儿有个性!”路虎竖竖大拇指。   “程罪。”谭璟扬低声唤了句,“快吃,鱼凉了腥。”   “啊,嗯。”程罪回过神,冲谭璟扬淡淡笑了下。   继准微眯了下眼,心里莫名不爽。   这特码一副懒得跟老子交流的样子是闹哪样?!   继准快步找了张空桌子,将椅子一拖,冲路虎喊:“你特码不是快饿挂了么?过来点菜啊。”   “哦哦!”搞不清状况的二虎子一听点菜,屁颠颠儿地研究菜单去了。   华子默默看了闷声喝酒的谭璟扬一眼,撞了下他的胳膊问:“你不去跟继准喝一杯啊?”   谭璟扬的眼神又沉了沉,摇头笑笑:“算了吧。”   华子皱眉:“我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儿?”   谭璟扬又拉开一罐酒,结果用力过猛,啤酒花泛出来流了他一裤子。   程罪见状赶忙抽了几张纸巾帮谭璟扬擦。   “别,我自己来就好。”谭璟扬忙按住程罪的手,自行擦着裤子上的水迹。   华子忍不住埋怨说:“你俩也是,朋友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非要这么别扭下去?”   谭璟扬:“。”   见谭璟扬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华子叹口气,仰头将见底的啤酒喝完,随后一拍大腿站起身。   “得,我懒得管你们,先泄个洪去。”   说完,他便去了隔壁洗手间。   程罪的手僵在一旁仍没来得及收回去,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将唇抿成一条线的谭璟扬。   对方红着脖子,此时还在粗鲁地对待着自己的裤子,喉结滚动。   程罪默默收回手,又转头看了不远处的继准一眼,目光若有所思。   “扬哥?”   谭璟扬正奋力跟自己的裤子作对,突然就听见程罪轻声喊了他一下。   他一抬头,就见程罪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和他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什么?”谭璟扬下意识道。   程罪突然凑身过来,用食指一戳谭璟扬的喉结。   谭璟扬猝不及防,整个身子都跟着猛震了下。   “你干嘛?!”谭璟扬低喝。   程罪用余光瞥向继准,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悄然收回自己的视线,冲谭璟扬勾勾唇角:“没事,我看你脖子上有纸屑。”   “腻了,出去买包糖。”这边的继准双手插兜的站起身,调头就朝店外走去。   “欸欸大哥,你昨天不是还喊牙疼?”路虎吃得满嘴油光,冲继准嚷嚷。   继准懒得回话,撩开门帘一闪身钻进了烟火中。   出门的瞬间,他听到自己体内传来急促的心跳声。   继准深吸口气,眼中是掩藏不住的吃惊。   难道那个人……就是谭璟扬的……男、男朋友??   …… 第35章 发烧   一场连绵持久的秋雨, 将夏天最后一缕温热也给带走了。   窗户上凝结着层薄薄的雾气,趁得教室里的光有种毛绒绒的朦胧感。   继准今早一起来就觉得有些头重脚轻,鼻子好像也堵了。   起初他没怎么在意, 只当是昨晚跟路虎吃完烤鱼等车的时候淋了雨,有些着凉。结果下午趴在课桌上睡了一觉后, 症状非但不减,反倒更厉害了。 第一节 晚自习课间,教室里很是嘈杂,嗡嗡的吵闹声扰得继准头晕。   他戴着耳机倒出粒薄荷糖含在嘴里, 任由糖在发烫的口腔中融化, 带来些许清凉。   难受死了,干脆回去睡觉吧……   继准恹恹地斜挎着书包起身,打算去找班主任请假。   结果刚走到教室外,就被人唤住了。   “继准?”   继准回头,在见到来者后有短暂的思索。   但很快眼底便闪过道光,想起来了。   “程……罪?”   继准勾起唇角,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他冲教室里递递下巴, “找谭璟扬啊?他在屋里给人讲题呢。”   “嗯,没事, 让他先忙。”程罪笑笑, 透过窗看向教室的眼眸中带着有些自豪的笑意。   而这一切,都尽数落在了继准眼里。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嚼碎嘴里的薄荷糖。   “你怎么现在就要走啊?”程罪转头疑惑地问, “扬哥不是说你们要十点多才下课么?”   “我……学习好呗。”继准干脆信口乱说,“学霸有特权早点回家睡觉的。”   而后转身背对程罪挥挥手:“记得让你家扬哥没事多像我学习啊。”   他说完便朝校门的方向走去, 结果还没出两步就再次被人叫住。   “你去哪儿。”   继准的表情一滞,笑容瞬间就垮了下去。   “回家。”他头也不回地懒懒回了句。   谭璟扬皱起眉, 深深看着继准说:“这还没下课呢。”   继准只觉得脑袋更昏沉了,身上忽冷忽热,太阳穴突突跳个没完。   他烦躁地揉揉额角,语气不由变得不耐:“我碍着你事儿了?”   谭璟扬喉结动了动,犹豫片刻后还是尽量放缓声音说:“我看你趴了一天,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说着,就朝继准走来。   手刚要接触到继准的额头,就被对方挥臂震开。   空气中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在谁都没开口说话的情况下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皆是愣了愣,但还是继准最先反应过来是自己情绪过激了。   他呼出口气,恢复到平时的那副散漫表情,对谭璟扬不咸不淡道:“真没事儿,大概是昨晚上着凉了吧,回去睡一觉就好。”   话毕,他又看了身后的程罪一眼,冲谭璟扬轻递下巴示意道:“别个专程过来给你送伞,不谢两句?”   趁谭璟扬回头间隙,继准转身就离开了学校。   ……   看着打车软件上“正在为你调遣周围的车辆……”,继准严重怀疑自己的单是被人给故意屏蔽了。   头痛持续加剧,他甚至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开始跟着变得模糊。   还是打电话给陈建业,让他来接自己一趟吧。   继准关闭打车软件,改拨陈建业的手机号码。   183……621……4……   他皱皱眉,直看着屏幕上的数字表演起了影分身。   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在此时居然横竖都想不起后四位来。   呼吸越来越急促。   最后一刻,继准的脑子里居然蹦出了一个一休哥在冲他眨眼睛,笑嘻嘻地说:“休息、休息一下~”   而后眼前一黑,栽进了一个从后方及时迎来的怀抱。   穿过他胳膊下的手稳稳地接住了自己,接着便传来股熟悉的白兰洗衣粉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继准朦胧间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闻到这么令他安心的味道了。想念之余,心里竟又有些委屈。   果然,人在生病的时候都是脆弱的。   “扬哥……”   喊出这声的时候,继准自己怕是都没意识到。   从身后环抱着他的人闻言,身子同样一僵。眼底的心疼随着这一声,彻底掩饰不住的流泄了出来。   他将怀里的人又抱得更紧了些,低声在他耳边哄慰:   “乖,扬哥在。”   ……   雨一直都没停彻底,忽大忽小地像是要把天完全下透。   输液室窗外的灯下有只大肥蛾子,一直拼了命地想往屋里撞。   挥着翅膀,撞击玻璃时会发出“啪啪”地响声。   液体瓶中的透明药剂顺着导管缓缓流入体内,浑身的不适感也随之一点点在减缓。   隔壁大婶正吃着女儿递来的苹果,不时还朝他这边看上两眼。   当继准又能感受到这一切的时候,第二瓶液体已经输到过半了。   娇姐一看继准醒了,赶紧伸手过来摸他的额头。而后拍着胸口连声说:“哎哟老天爷,可算退烧了!我的闹儿啊,我的乖,你现在觉得好点没?”   陈建业交完费回来一见到继准,也忙凑他到面前。按着娇姐的肩长出了口气,擦擦额上还没消掉的汗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接到你同学电话的时候可把我俩给吓坏了!”   同学……   继准的眼神从迷离逐渐恢复清明。   想起那个若有似无的拥抱,他的瞳孔蓦地聚焦。   这么说是谭璟扬送他来的?   “我那同学呢?”继准开口,嗓音因咽喉水肿而变得沙哑,弄得他自己都愣了愣。   还特码挺性感。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娇姐拧开保温杯送到继准跟前,“来,把药吃了先。”   “他们?”程罪也跟着来了?继准心道。   陈建业接话过来:“对,有个应该就是你们班那班长吧。小伙子人不错,一直在旁边守着你就是不愿走,还是你妈跟他说外面下雨,让他们早点回家才离开的。”   提到谭璟扬,陈建业颇为赞赏地频频点头:“是个当领导的好苗子。”   “输完这瓶就能回去了。”娇姐抬头看了看液体的刻度,“这两天就在家歇着吧,等病好全了再去学校,别再把班上同学给传染了。”   “唔。”继准眯着眼望向天花板,觉得自己越来越弄不明白谭璟扬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一面躲着自己,不咸不淡、爱搭不理。一面又把自己送到医院,跟忠犬八公似的守着不愿离开。   即便是要维护班长面子在人前做戏,也未免太全套了吧。   他用一只手摸出手机看了眼,他和谭璟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天他去黑子店里的时候。谭璟扬连发几条问他在哪儿?是不是出事了?   突然又想起对方拎着钢管,匆匆赶到电玩厅门口,将自己翻来覆去检查有没有受伤的样子,继准淡淡挑了下唇,眸光也跟着变得柔软。   娇姐见状赶忙又摸摸继准的头,跟自己的比对了下,莫名其妙道:“这孩子自个儿在那儿傻乐啥呢?别是发烧给脑子烧傻了吧?”   陈建业:“没事儿啊闹,就是傻了爹也养你。”   继准翘着腿打了个呵欠:“那可真就成地主家傻儿子了。”   “行了别唠了。”娇姐起身,“我去叫护士拔针,老陈你去把车开到门口,不敢再让闹闹淋雨了。”   “欸,好嘞。”   陈建业跟着站起来,和娇姐一起出了输液室。   等拔针的间隙,继准还在百无聊赖地翻着他和谭璟扬的聊天记录。   结果一不小心手抖了下,居然发送了个符号过去。   “我操。”继准一激灵,低骂了句,连忙撤回。   谁知那边居然直接秒回了。   【谭璟扬:醒了?好点没?】   继准有些慌,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   对方见他半天没回话,居然一个电话直接拍了过来。   继准深吸口气,稳稳思绪,按下接听。   两人:“……”   就……还怪尴尬的。   最后还是继准先打破了安静,佯作不耐道:“有话快说,我这儿等拔针呢。”   那边顿了顿,开口问:“你嗓子怎么搞的?”   “扁桃体发炎。”继准清清嗓子说,“没事,输两天液就好了。”   “下次发烧别再强撑了,真挺危险的。”谭璟扬语气里带着隐隐地责备,“要是我没跟上,你一个人倒在路边可怎么办?”   继准闻言,心里冷笑一声。   不禁挑眉反唇道:“你不是懒得管我了么?”   他因发炎而沙哑的嗓音通过听筒,在谭璟扬听来居然有那么一丝在撒娇的感觉。   谭璟扬赶忙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只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还有些痒。耳尖不由得又跟着烫起来。   “咳,不耽误你休息了,早点回家好好睡一觉吧。”谭璟扬抿抿唇,虽这么说却仍有些不舍得放电话。   倒是继准果断,“哦”了一声后便直接撂了手机。   听着电话那边传来“嘟——嘟——”的忙音,谭璟扬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许久,这才自嘲地笑了笑,从茶几上摸过烟盒磕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   “继准没事了吧?”   坐在沙发上的程罪全程目睹了谭璟扬从收到继准消息,再到挂电话时的一切样子。   对方所有紧张的小情绪都尽数被他收入眼底。   谭璟扬吐出一口烟,点点头道:“听着还算精神,就是嗓子哑了。”   程罪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桌上的烟灰缸。   从医院回来后,谭璟扬直接在原本干干净净的烟缸里堆了座小山出来。   “扬哥。”程罪轻声唤了句,“你还没回答我那天的问题呢。”   谭璟扬弹烟灰的动作一滞。   程罪的眼眸在深夜中像是洞悉了一切,丝毫不给人留任何余地。   “你和继准的感情很好么?”他轻轻将桌上的烟灰掸落,而后再次抬眼凝视着谭璟扬,问。   ……   ……   ……   “或者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   “哪种喜欢?”   “……”   “是想要和他接吻的那种么?”   “哗——”   玻璃杯被谭璟扬仓惶撞倒,半杯水顺着桌面流到了地上。   “我、我去拿抹布。”   面对程罪直击内心的窒息三连问,谭璟扬看也不敢看对方地匆忙起身,快步走向厨房。   程罪默默看着谭璟扬的一系列反应,心下已是了然。   他安静地扫向茶几上的水迹和被沾湿的烟盒,犹豫了下,也从中取出一支来。   香烟过肺,呛得程罪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他的确已经许久没抽过烟了。   这么一想,当初谭璟扬抽烟也还是跟自己学的呢。   烟雾掩盖下的程罪目光游离,神色难辨。   其实从见到继准的第一面起,他就从谭璟扬的眼中看出了此人于他而言的特殊。   可以说,以前从没有哪个时候,谭璟扬的眼底会流露出那样的温柔。   明媚、生动,富有温度。   继准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一个微表情或是一个小动作都会令向来不喜形于色的谭璟扬方寸大乱。特别是今天看到对方生病,他眼中的心疼和爱怜与对待谭乐时的也不一样,这更是程罪不曾见过的。   ……   可……凭什么呢?   在过去那些阴暗的时光中,明明一直是自己陪伴在谭璟扬身边。一起互舔伤口,共同面对来自生活的恶意。   怎么只是走了几年,这个位置就被人无端取代了?   甚至,那个人在谭璟扬心中的地位已经远远胜过自己。   那是他一直不敢奢望,却每每出现在梦境中的,打破了世俗规则的炙热情感。   一丝不甘荡涤在程罪的眼眸中。   香烟受潮,一不小心从半截断开。烟草裸|露在外,飘出垂死挣扎的一缕白烟。   程罪的眼神暗了暗,将半截香烟捻得稀碎。   他的确希望谭璟扬能够走在阳光下,可他也绝不愿看到太阳底下没有自己。   与其如此,倒不如拉着他重回阴影中。   起码他程罪,还是谭璟扬在漫长黑夜里最需要的那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中秋快乐呀呀呀呀呀!!!! 第36章 同类   谭璟扬拿着抹布从厨房出来时, 还专门推开小屋的门去看了眼谭乐。   好在,睡得很熟,应该没听到程罪问得问题。   他定定心神重新回到沙发边, 将桌上的那摊水迹擦干,又将窗户打开通风。   屋外透来的丝丝凉意将他发热的脑袋冷却, 再看程罪面前堆得一小撮烟屑,不禁皱眉沉声道:“索性就戒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罪扯扯唇角,并没回应谭璟扬的话。深水般的眸子凝视着他, 执拗等待着方才的答案。   谭璟扬深吸口气看向窗外, 慧姨的按摩院今日没开,没了粉色的灯铺排后,有的只是夜雨中苍茫的黑色。   ……   “是。”   谭璟扬任命般地第一次在另一个人面前坦露出心声。   “喜欢,就是你猜测的那种。”他转过身冲程罪有些颓然地笑笑,“我也试过不去想他了,可我做不到。”   程罪无声地看着谭璟扬, 他不知道他在说这句话时眼底尽是安耐不住的炙热。程罪的心在向下沉, 可脸上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表情。   他叹笑了声,摇摇头:“以前从没听你说过, 你居然喜欢男人。”   “我也不知道。”谭璟扬的眸光颤了下, “在遇到他之前,我从没喜欢过任何人。”他摇头抿了下唇, “你大概不明白。”   程罪交叉在腿间的手蓦地一紧, 只觉得呼吸都在发疼。   笑话,怎么会不明白?他谭璟扬可知早在继准出现以前, 就有个人同样深深喜欢着他。就因为害怕失去,才将这份情感深埋于心, 小心地呵护珍藏不让其暴露。这些年的每分每秒,他都在思恋着与谭璟扬再次相聚。   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   程罪闭上眼,身子向沙发后仰去。   可他的声音依旧温软平淡:“你们这也不过才认识几个月吧,真就这么不可自拔了?”   “继准他……”这个名字每次从谭璟扬嘴里说出的时候,他的心跳就跟着漏了半拍。   他的眼里再次流露出那让程罪大感不妙的温暖,含笑轻声说:“继准他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那些看起来除了死亡什么都代表不了的黄纸,也可能是翩翩起舞的蝴蝶。”   “嗯?这么文艺的么。”程罪的轻松口吻就像是在开玩笑,可藏匿于阴影中的眼底,不甘变得更甚。   “你呢?”谭璟扬反过来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呵。”程罪低笑了声,“扬哥,你不然对着镜子照照,就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了。”他连连摇头感慨,“这可真不像你啊……”   “是么。”谭璟扬的眼底划过一丝无奈,叹道,“也可能是你实在太了解我了吧,毕竟我们是一类人。”   “没错,一类人。”程罪眸色一暗,“所以你和继准,也是一类人么?”   “完全不是。”谭璟扬不假思索道,“也不希望他是。”   程罪用拇指抵着下巴,思忱了片刻,才又开口说:“你对继准的心思,他也还不知道吧。”   谭璟扬点点头。   “扬哥,你其实心里很清楚,继准和你、和我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程罪重新坐起身,对谭璟扬温声道,“听华子哥说,他家住在西城的别墅里,家里佣人司机一堆,只要他想,什么都可以得到。也正于此,他被保护在象牙塔里,世界单纯又干净……可我们呢?”   程罪戏谑地笑笑:“你每天都还在为下一顿饭的钱该从哪儿来而发愁,呆过最破最臭的贫民窟,见过最烂的人和最不堪的事……而我呢?原本学习那么好,到头来还不是成了今天这副样子?”   他抬眼注视着谭璟扬,一字一句地说:“扬哥啊,你真觉得自己能和他在一起么?”   谭璟扬倚立在窗边的身子随着程罪的话,一点点僵直。   不得不说,他的每一个字都精准落在了谭璟扬心中最脆弱的位置。带着刀、凛着寒,快准稳狠地一个劲往他骨血里钻。   “即便继准最后真回应了你的感情,你又能够担起这份责任么?”程罪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质问着谭璟扬的内心。   “且不说继准和你在一起后会不会过得比现在好……”程罪顿了顿,“你能保证他不会因此而变得糟么?”   啪嗒。   是什么碎掉的声音。   谭璟扬抿紧唇仰头看向斑驳的天花板,兀自沉默着。   许久之后他才发出声微不可闻的闷笑。   的确,他无法保证、也承担不起。   “我想,这也是你不敢往前迈出这一步的原因吧。”程罪默默起身,来到谭璟扬身边,低语道,“你想的没错,像我们这样的人不能耽误到别人。更何况,那还是你最心爱的人。”   话毕,他轻轻张开手臂,隔着些距离环抱着谭璟扬,温声宽慰着说:“不过没事的扬哥,我会一直陪着你。一辈子做你最好的兄弟。”   屋外雷声滚滚,闪电划破夜空。   ……   几天后,这场持续性的雨可算是下完了。   太阳重新从云层里露出了头,水洗过的天蓝到就像是一张静止的电脑桌面。   被雨连带着走的,还有继准的重感冒。他仰靠在床头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被秋日的阳光晒得浑身软绵绵的。   门“噌噌”响了几下开了道缝隙,包包的毛脑袋从外面钻了进来。两条前爪扒着床沿,可怜巴巴地望着继准,发出呜呜的叫声。   “傻狗,真不让人安生。”继准轻拍了下包包的脑袋,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带它出去遛弯。   才刚给包包拴上狗绳,就听院子里张阿姨在喊:“哎哟,小朋友你怎么来啦?”   接着就传来个脆生生的声音:“我哥说准哥病了,今天是周末,我来看看他。”   继准的眼中划过一丝意外,谭乐?   包包像是也认出了谭乐的声音,没等狗绳拴好就已经冲出房门。   谭乐一见包包,顿时发出了兴奋的叫声,跟它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这傻狗……   继准笑骂了句,带着一脸无奈也快步朝院子里走去。   “小乐!”   “准哥!”谭乐松开包包,跑到了继准面前,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关切地问,“你好些了么?”   “哎哟,这小朋友真懂事欸!”张姨从一见到谭乐起就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站在一旁不住地夸赞。   继准摸摸谭乐的头,忍不住四下看了看,有些疑惑道:“怎么就你自己啊?”   谭乐得意地扬起下巴:“我一个人坐公交车来的!厉害吧?”   继准一愣,下意识问:“你哥呢?”   “他陪程罪哥看汽修学校去了。”   “哦,这样啊。”继准的眼中有瞬间的失落。   “准哥,这个鸡汤是小慧姨让我给你带来的!”谭乐将手里的饭盒递给了继准,“她说让你有空就去店里找她聊天来着。你先快尝尝,我之前喝过几次,可香了!”   继准接过鸡汤,冲谭乐笑了下:“你们现在关系不错呀?”   谭乐使劲点点头:“恩恩,小慧姨人特别好,我哥现在也不总拦着我去找她了。”   “行,那你跟我先一块儿遛下包包,等会再一起喝鸡汤?”   “哇,我也有份么?!”   继准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我也喝不完。”   “好!”谭乐从继准手里接过狗绳,朝小院外一指,“包包,我们走!”   ……   中午,继准直接留了谭乐在家吃饭。   看着他乖乖吃饭的样子,娇姐夸奖的同时忍不住又把继准一顿数落。   “你呀你,看看别个小时候多听话呀!再看看你,跟个溜竿猴儿似的从来不让人省心,我咋就生出你这么个小王八蛋来?……啧别说,你这小王八蛋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到后来,娇姐竟还有些骄傲起来。   “欸,有一说一,这鸡汤味道是真好欸!”娇姐又喝了几口,问谭乐,“这是你妈妈做的呀?手艺真棒!”   谭乐夹菜的手顿了下,继准赶忙给娇姐使眼色。   娇姐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不是的,我妈妈不在了。”谭乐乖巧地对娇姐笑了下,“汤是楼下按摩店的阿姨做的。”   谭乐这一笑可把娇姐心疼到了骨子里。   她赶紧给谭乐又捡了个大鸡腿,连声哄道:“吃吧宝贝,吃吧乖乖。以后常来阿姨这儿玩,想吃什么就跟张姨姨说,啊!”   谭乐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礼貌地点点头:“谢谢阿姨!”   “欸欸,吃吧孩子,好孩子!”   娇姐看着谭乐把饭吃完,起身到一旁偷偷抹眼泪去了。   “闹儿啊!吃完饭你把小乐送回去,大老远的别让人孩子一个人折腾!”娇姐吸吸鼻子说,“我给小王打个电话开车来接你们,你病刚好多出去转转,别总在家捂着,到时候再发霉了。”   “别麻烦王叔了,我一会儿叫个车送小乐,刚好去跟慧姨打个招呼。”   “也行,那我不管你们了啊,下午还有个瑜伽课。”   继准挥挥手:“你忙你的。”   娇姐走前又再次摸了摸谭乐的头,眼里是少见的慈母光辉。   “宝贝儿,记住阿姨的话,一定常来啊!”   “恩恩,记住了阿姨!”   “好嘞乖,拜拜~”   娇姐冲谭乐温柔一笑,而后再次吩咐继准,“你给我把人安全送到啊!”   “谨遵太后懿旨——”继准双手朝前,毕恭毕敬。   娇姐乐了:“瞧你那傻样儿。”   说完便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精神控制真可怕qwq这方面程罪是高手……   0:00还有一章哦!!! 第37章 疯了   26路公交恰好是从继准家附近的车站直达谭璟扬所租房子的路口, 期间不需换乘。   继准其实很少坐公交,总嫌人多的时候又挤还有股味道。但谭乐提议说省钱,继准一看始发站恰好没什么人, 他们也不赶时间,便跟谭乐一起上了车。   两人坐在相对靠后的位置, 继准将窗打开,让外面的风吹进来。   阳光软绵绵地晒在人身上,还算是舒服。他倚在座位上看了会儿风景,一转脸就见谭乐居然在车子晃晃荡荡的震动中睡着了。   他的头向下一垂一垂的, 呼吸均匀地起伏着。平日醒着的时候还完全看不出来, 这会儿睡着了倒真有些像谭璟扬。都有着柔软乌黑的头发,和浓密的睫毛。   一想到谭璟扬,继准就不由得叹了口气。   其实从他在医院接到对方电话起,气就已经消了大半。在家休息的这段时间,他也曾不止一次的考虑主动联系对方,把问题全部说开。   毕竟这么不尴不尬了那么久, 归根结底也只是一个想不通、一个不愿让。   之所以后来没联系, 也是怕在电话里头说不清楚。谭璟扬本就介意这事儿,别再一不留神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刺激着他, 把问题又搞得很复杂。正好今天谭乐来找他, 自己也好借着机会去见谭璟扬,把话摊开。   至于对方最终的态度, 那就是他个人的事了。反正自己心里肯定会舒坦些。   公交车晃动了下, 传来报站声。   ——“下一站天水街,请在天水街下车的乘客准备下车。”   继准碰了碰谭乐:“小乐, 我们要到了。”   ……   白天的天水街没有夜间那么阴森,忽略掉路两排的殡葬用品店, 其实就是条老旧街道。   红砖墙,灰瓦房,爬山虎覆盖的老建筑超不过五层。在下午阳光的普照下,有种逃离了时光的怀旧感。   慧姨正坐在店门口晒太阳,手里拿着个西红柿边剥皮边吃。   见到继准,她眼尾笑出了几道细纹。   “哟,气色瞧着不错啊。病好啦?”   “不然能来看你么。”继准说着把饭盒还给慧姨,“谢谢啊慧姨,我妈一个劲儿夸你手艺好来着。”   慧姨朝屋内呶呶嘴:“自个儿放屋里去。”   继准听话地撩开珠帘迈进屋,把饭盒摆在柜子上。   屋外的慧姨问谭乐:“你哥还没回来呢?”   “他说要到晚上了。”谭乐说,“他和程罪哥一起看学校去了。”   “就是那个留板寸的小孩儿?我看他最近都住你们家。”   谭乐点点头:“嗯,他是我哥的好朋友。”   “哦。”慧姐又嘬了口西红柿,没再说话。她统共也就见过那孩子几次,每次跟谭璟扬打招呼的时候,他总是默默站在谭璟扬身后,看着不太爱说话。所以除了知道有这么个人外,她也没关心太多。   继准从屋里出来,顺势就坐在了按摩院的门台上。   隔壁那只大胖橘见到继准又围过来了,大概是闻到他身上有狗味,两只耳朵嫌弃地向后背着,可又着实抵挡不住继准给他挠下巴。于是一面不爽,一面呼噜个没完。   “真别扭。”跟谭璟扬似的。   继准忍不住掐掐胖橘的大脸,胖橘“喵呜”一声跳到房顶上,伸了个懒腰。   慧姨吃完西红柿,又回屋抱了盒瓜子出来,冲继准递递:“嗑不?”   继准也不客气,抓了把瓜子跟着慧姨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天。   谭乐同样舍不得上楼,于是干脆把作业拿下来,从慧姨店里搬出个小板凳,搁在膝盖上写。   三人就这么在老街里偷了半日闲,直到夕阳的余晖越来越红,街灯悄然亮起。   “我要准备开店了。”慧姨拍拍手起身,将掉落的几枚瓜子壳捡进垃圾桶。   继准刚想说谭璟扬怎么还没回,一抬眼就看到街口的夕阳深处拉近了个修长的身影。   “哥——!”谭乐朝着那道身影飞快跑去。   谭璟扬在将尽的残阳中俯下些腰,伸手摸了摸谭乐的头:“怎么还在外面玩儿,你作业做完了么?”   “做完了,慧姨还帮我听写了字词呢!”谭乐说完,回头朝按摩店门口一指道:“哥,你看谁来了!”   谭璟扬顺着谭乐手指的方向看去,瞬时一怔。   表情僵在脸上,显得有些错愕。   只见将将亮起的粉红灯光下,继准穿件白色卫衣站在门口。双手插袋,半抬着眼皮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嘴里还嚼着块泡泡糖。   朦胧光线趁得继准的皮肤比平时更白,接连病了几日,他看起来也比以前更清瘦了。   “程罪呢?”继准吹了个泡泡,迈脚走向谭璟扬。   “你怎么……”   “准哥是专程送我回来的!”谭乐接话道,“我今天去给准哥送鸡汤了,是慧姨炖的。”   谭璟扬此刻注意力全在继准身上,半天才意识到谭乐居然一个人跑去西城了。   “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谭璟扬皱皱眉。   “我太想准哥了嘛,都好久没见过他了。”谭乐委屈地瘪瘪嘴。   “欸,跟你说话呢大哥。”继准伸手在谭璟扬面前打了个响指。   “哦,他……去华子那边帮忙,我赶回来给小乐做饭。”谭璟扬摸摸鼻子,低声回答。   看谭璟扬见了自己还是副老大不自在的样子,继准深吸口气严肃道:“先上楼?我有点话跟你说。”   谭璟扬沉默片刻,还是轻轻点了下头。   “小乐,你过来帮姨一下!”按摩店里的慧姨此时撩开门帘,冲谭乐招招手。   谭乐忙抬头征求谭璟扬同意。   谭璟扬:“去吧,”他说完又冲屋内的慧姨颔首示意了下。   慧姨冲他随意地挥挥手。   屋门“咔吧”响了声,又从里面关上了。   一时间,不大的空间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谭璟扬借着黑暗沉了沉心绪,这才打开了头顶的大灯。   相较而言,继准则表现得自然许多。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抬头问谭璟扬:“有喝的没?”   谭璟扬拉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罐可乐递给继准。   自打对方来过他家一次,他就总会有意无意地在冰箱里囤上几听。   继准接过可乐,拉开拉环慢慢喝着,倒也不着急开口。   谭璟扬只觉得此时手脚都有些无处安放,于是转身打开抽屉去翻烟,结果发现最后一包也被他抽完了。   一根烟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谭璟扬稳稳接住。   他低声道了句谢,取过打火机点燃。   “你的病好了吧?”   “你别一开口又要问病好了吧?”   两人同时出声,继准先乐了,谭璟扬则是自顾自又闷了两口烟。   “好了扬哥,一直这样真挺难受的。”继准将可乐罐放在茶几上,直截了当道,“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跟你把话说清楚。”   他也从烟盒里摸出支烟,却不着急点,转笔似的将其在五指间游动。   继准:“实话说,你这样子让我不想戳穿你的谎话都难。不过我当时就跟你讲了,你喜欢谁,男人还是女人那都是你的自由,我根本不介意。你问我‘对同性恋怎么看’我也只是客观地告诉你,会比较难。可这并不代表我不接受,你明白么?”   谭璟扬夹着烟站在窗边,依旧默不作声。   在继准看不见的角度里,他像是再次被触及痛处般轻轻皱了下眉,目光晦暗幽深。   这边的继准继续道:“我俩能成为朋友,是因为我跟你很聊得来,我也的确很珍惜跟你的感情……可你呢?”他眉头渐敛,“你明明也说过同样的话,结果又是调座位又是要跟我保持距离,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   “……”   “或者你告诉我,到底该怎样才能证明我不在意这些?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谭璟扬,你这样搞得我真的很懵逼啊!”   话及此处,继准忍不住也擦亮火光点燃了手里的烟。   对方的一再沉默令他原本已经平稳的心态又有些浮躁。   “还是说,你根本就只是说说,其实完全无所谓跟我的关系。”   “……”   “我操谭璟扬,你哑巴了?”   继准眼见自己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话,结果对方愣是一声不吭,全然无视他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于是忍不住提高嗓音道:“你要真按头我,非说我接受不了那我也没辙,你就说咱俩还能不能继续处了吧!”   “你要我怎么说?”谭璟扬低笑了声,嗓音有些暗哑。   他回头看向继准,手中的烟明灭着微弱的火光。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话与其说是谭璟扬在跟继准说,倒不如说是他讲给自己听的。   可继准闻言更懵了,什么叫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什么又叫有什么办法?   事情怎么了?根本就没多大事!   全是他谭璟扬自己一厢情愿地在钻牛角尖罢了!   继准倏地站起身:“不就是喜欢男人么,有什么拉不下脸、见不得光的?!我看你根本就是信不过我,可你凭什么信不过!我到底干什么了啊我?!”   说到后来,继准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不是你的问题。”谭璟扬闭眼出了口气,攥紧拳淡淡道,“我的错。”   “操!”   继准一把将茶几上的空可乐罐挥落在地,发出坷啷啷地声响。   要说刚刚他还只是浮躁,那这会儿可就是真彻底暴躁了!   他是来解决问题的,因为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谭璟扬。   结果对方咬死就是副非暴力、不合作的可恶嘴脸,两人之前的那些继准自以为是的感情,现在看起来简直像是出大笑话。   他一把拎起谭璟扬的领子,将人死死抵在墙上,逼视着他咬牙道:“谭璟扬,你他妈的到底想干嘛?!啊?!”   谭璟扬被继准提着领子,唇边勾起了抹绝望的笑意。   “我想干嘛……?”   他低沉沙哑的笑声逐渐放大,进而整个身子都跟着颤动。   继准一时恍神,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道一把推开。   他重心不稳地向后仰倒在沙发上,顷刻间高大的阴影便狠狠覆了上来,钳住他的双手将其牢牢桎梏。   这一刻,继准才对上了谭璟扬的眼睛。   他通红的眼眶里泛着血丝,像是头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撕碎的饥饿猎豹。   “你当然不会知道我想干嘛……”谭璟扬压抑着绝望的情绪,话从齿间一字一句地被逼出:   “继准,我他娘的都快疯了……”   他将头埋进继准的颈间,继准的敏感处被人突然触及,下意识就要反击。   可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脖子处传来一片湿热。   身上的人颤抖着,从喉头断断续续发出低沉地呜咽。   继准愣住了,谭璟扬他……在哭?   “喂,谭璟扬……”   他有些迟疑地拍拍谭璟扬,见对方不为所动,犹豫了下还是张开手臂将人环住,而后在他的后背上缓缓抚顺着。   屋里陷入沉寂,一时间只能听到谭璟扬隐忍而克制的喘息。   这一瞬间,方才的气焰全消,继准只觉得心里的某个位置产生了一种陌生的心疼。   他眼中的怒意退去,逐渐化为一汪柔软。   “咳,好了扬哥。”   继准清了下嗓子,放缓声音,边拍谭璟扬边轻声安慰道:   “没事了……哎,你乖嘛。”   ……   --------------------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给评论的小天使发红包啦!!!感谢陪伴与支持呀!!爱大家! 第38章 懵   屋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咔哒”声, 继准抚摸谭璟扬后背的手蓦地一紧:   “有人来了。”   与此同时,程罪拎着袋菜推开房门,脚步还未迈开便僵在了原地。   他蹙起眉, 视线随着地上掉落的可乐罐看向沙发上的二人,塑料袋在指间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谭璟扬泛红的眼眶里眸色深了下, 原先脆弱无助的神情迅速收敛。   他撑着沙发站起身,冲程罪轻点了下头:“回来了。”   程罪抿抿唇,没说话,隔过谭璟扬看他身后的继准。   继准揉揉自己的手腕, 又将领口向上拎了下, 一抬头对上程罪的目光时竟还有些尴尬。   他下意识解释:“咳,刚那什么,你别误会啊……”   结果不解释还好,说完气氛顿时就变得更微妙了。   主要这事换成别人也没啥,偏偏是谭璟扬,还好巧不巧给程罪撞到了。   简直是要上演大型家庭狗血剧的节奏啊!   继准的脑子迅速反应了下, 而后吐出句自以为特有说服力的妙语。   “放心, 我是直的!”   程罪闻言先是一愣,片刻后用拳抵着下巴发出了串轻笑。   他摇摇头看着继准说:“你别紧张, 我知道你是直的。”他说完又笑意盈盈地望向谭璟扬, 轻松道,“扬哥也知道的, 对吧?”   “……”谭璟扬沉默, 但程罪明显地看出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黯淡,重回死寂。   “你们还没吃饭吧?”程罪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 “我买了些菜,继准也留下一起吃点?”   “不了, 我中午吃的晚。”继准说完再次看向谭璟扬,却见他默不作声地转身去往洗手间,带上了门。   凉水被捧着狠狠拍在脸上,谭璟扬的神智也在跟着逐渐冷却。   刚刚只差一点,他就要忍不住说出来了。   还好没有。   他撑着洗手池看向镜中的自己,只见水珠顺着发际流下,又从下巴上滴落。额前两鬓的碎发软趴趴地贴着皮肤,结合着通红的眼和绞在一起的眉,看起来说不出的狼狈与不堪。   一丝浓重的厌恶情绪在谭璟扬眼底闪过。   他看着镜中那人勾出一抹嘲讽的冷笑,伸手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听见了么傻叉,他是直的。赶紧死心吧。”   ……   屋外,继准打算要离开。谭璟扬最后的失控是他始料未及的,也不知自己跟他说的那些话到底起没起作用。但今天也就只能先这样了,毕竟这还当着程罪的面呢。   程罪见继准要走,倒也没多挽留。继准打开房门,还是犹豫地转身跟程罪又交待了句:   “那什么,谭璟扬他心情不太好。这哥们儿看着透气,实际上闷得很,你待会儿多劝劝他。”   程罪淡淡一笑:“放心吧,我了解他的。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了。”   继准微微愣了愣,随即笑着点点头:“也是哈。”他说完冲程罪挥了下手,“那我先走了啊,路过按摩店顺便帮你们叫小乐上楼。”   “嗯,辛苦你了。”   “嗐,不存在。”   看着继准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楼道转弯处,程罪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一层泯不掉的不甘。   他背对着屋内深吸口气,压下了心头汹涌的恨意。   洗手间的门轻轻响了下,接着便听到点打火机的声音。   程罪转身,看向沙发上抽烟的谭璟扬。他高挑的身形此时看着有些倾垮,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生人勿进的低气压里。   他走到冰箱旁打开柜门,取出罐冰啤酒贴在了谭璟扬的脸上。   谭璟扬的身子微微一僵,收回了涣散的目光。   程罪也不多问,自行拉开另一罐酒的拉环,跟谭璟扬碰了下。   谭璟扬扯了扯唇角,却愣是挤不出个微笑来。   “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程罪帮谭璟扬开了啤酒,重新递回他手里说,“在我面前,没必要伪装什么的。”   谭璟扬用拇指摁着酒罐,颓然地点点头,而后一口气喝下了大半瓶。   “在见着他之前,我真觉得我差不多都已经想明白了。”谭璟扬自我厌弃地摇头闷笑了声,“没想到还没听他说两句话,我又……”   程罪心疼地伸手搭在谭璟扬肩上,握了握道:“不怪你。”   “我今天真差一点就……”谭璟扬焦躁地按压着太阳穴,向后仰倒闭上了眼,涩哑道,“得亏没有。”   “嗯,没有就好。”程罪知道谭璟扬想说什么,替他补完了后面的话,“不然就真的没法相处了。以继准的性格,一定会觉得没法接受吧。”   谭璟扬又自嘲地笑了下,喝光余下的酒,将酒罐捏瘪扔进垃圾桶。   他红着眼看向程罪说:“你说喜欢一个人怎么就他妈的这么难呢?”   “是啊。”程罪也淡淡牵了下嘴角,“最难的还是明明喜欢,却不敢讲。”   “哥——!!!”楼道里传来谭乐的小嗓门。   程罪扭脸:“小乐回来了,我先去把饭做了吧。”   “嗯。”谭璟扬疲惫地跟着站起身,拎过一旁的菜,“我帮你。”   “不用了。”程罪又把他摁坐回去,“你先缓缓,我今天原就计划着给你们做饭来着。”   话及此处,他的语气变得温柔:“你以前最爱吃我做的糖醋排骨。”   话毕,他接过谭璟扬手里的菜,朝厨房走去。   ……   这边,继准在离开谭璟扬家后并没有直接回西城,而是被路虎一通电话给叫走了。与此同时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王达也要转学了,还在外省。   继准匆匆赶到王达家开的餐馆时,发现他已经等在店门口了。   看到继准气喘吁吁地朝他跑来,王达扬扬唇笑了下:“嘿,老继。”   “不是,你几个意思啊?”继准开口时气息都还有些不稳。   王达递了瓶可乐给他,继准没接。   王达轻叹口气:“抱歉啊,的确是挺突然的。”他垂下眼无奈地弯弯嘴角,“但这是我爸妈的意思,你懂的,我也没办法。”   “为什么啊?这生意不是做的挺好的么?”继准问。   “我大伯年初的时候诊断出癌症,现在干不动了,就想把在那边的店转给我爸。你知道的,我爸跟大伯感情特别好,就说干脆直接过去,也好多些时间照顾他。我大伯……可能没多久了。”   听到这儿,继准的表情才缓和下来,毕竟所有事在生老病死面前都会变得不值一提。   “什么时候走?”他低声问。   “下周。”   继准点点头,片刻后佯作没所谓地笑了下,一拍王达的后背道:“嗐矫情了,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改明儿放假我跟二虎子一起去找你玩儿,烟城我还没去过呢,靠海是吧?”   “嗯。”   “棒,到时候海鲜必须吃够本!”   “我、操——!!!”   此时马路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嚎叫。   两人循声看去,就见路虎搬着一大箱酒朝他们大步走来。   “我操!我的弟弟欸!”路虎将酒往地上一搁,一把搂住王达就开始鬼哭狼嚎,“你说你这一走,哥哥们可怎么办哟——!!!”   这回继准没骂他,因为他太清楚路虎的性格。   虽然他平时看着不着四六,但其实是个心思挺敏感的人,而且很温柔。看似是在哗众取宠,实际只是为了以此来遮掩自己的难受,同时更不想让朋友伤心。   “今天!咱哥仨必须不醉不归!”路虎大手一挥,“酒钱哥全出了!”   “难得路总出手大方啊。”继准揽住二人,“走吧,边喝边说。”   ……   ……   这一通酒从傍晚一直喝到了凌晨。   上头后的路虎一改往日的人贱嘴贫,红着脸坐在一旁闷声不吭。   继准本想去玩笑两句,结果看到他一脸心碎的样子也没好忍心。   王达跟路虎干了杯,笑着安慰:“虎哥,别这样。”   路虎扯过王达的袖子擦了擦鼻涕,大着舌头说:“对不起啊小达子,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想开开心心给你践行……可,哎我操!”   继准拍拍路虎的肩:“行了二虎,赶紧回去查查烟城的旅游攻略,过段时间咱就去一趟。”   王达也跟着接话道:“是啊是啊,我先去踩踩点,等你们去了就给你们当导游!”   路虎一把捧住王达的脸,用发直的眼睛盯着他说:“到那边了要跟人处好关系。”顿了顿又说,“不过要真要是处不好也不用强处,最重要的是再别像以前那么弱气了,听到没?”   “嗯,放心吧,绝不会了。”王达轻声说。   路虎又自顾自地笑了下,点点头:“也是,毕竟是敢把整盘鱼香肉丝盖到别人脸上的人。敬你,牛逼我达哥!”   再又不知喝了几瓶,路虎就彻底断片了,瘫在桌上嘀咕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明白的话。   王达和继准将他一人一边地架进出租车,把人送回了家,又跟路虎他爸说了半天好听话,这才离开。   此时已接近后半夜了。   “走吧,把你送回店里我也回家了。”继准扭头对王达说。   “着急回去么?”王达停下脚步看着继准。   他比继准矮些,说话时要微微抬起些头。   “倒不急。”继准笑了下,“反正也晚了。”   “那……要不我俩再去河边走走?”   继准看着王达,只见对方带着些醺态的脸有些发红,倒显得那双眼睛更加明亮。   其实今晚王达也着实没少喝,只是没路虎醉的那么厉害罢了。   继准点点头:“行啊。”   两人在前方的转角拐了弯,朝着河边缓步走去。   凌晨的河堤上空无一人,秋虫窸窸窣窣地鸣叫着,河水在路灯的照射下,泛起微微的涟漪。   桂花开了,空气里满是香甜的气息。地面上铺了浅浅一层碎花瓣,风一吹就轻轻扫向一边。   “路虎说的没错,去到新环境别再受欺负了。”继准和王达并排走着,轻声开口道,“毕竟我俩都不在你身边。”   “嗯。”王达应了声,眼睛始终盯着路面上两人的影子看。   “准哥。”他突然叫了句。   “嗯?”   “如果当时不是你告诉我说‘有你在’,我是绝不敢把菜扣在那傻逼脸上的。”王达眸色颤了颤,神色变得坚定。   王达:“我从小就一直在转学,还没融入到一个集体马上就要换下一个,在你出现以前,我甚至从来没有朋友,更不知道该怎么交朋友……是你告诉我要不惹事、不怕事,也是你把路虎他们带给我认识,主动拉我进你们的圈子。你知道对我来说,你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么?”   “你这是在表白么?”继准失笑,“弄得还怪不好意思的。”   “你其实不知道。”王达兀自叹笑了下,眼神里流露出遗憾,“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怎么不知道了?”继准挑挑眉,揽过王达的肩膀往怀里靠了靠说,“放心吧,哥知道小达子你在乎我。”   “那你知道我对你的在乎,其实跟对二虎他们的都不一样么?”   继准愣了愣,这他还真没明白。   为什么不一样?大家不都是兄弟么?   “算了……有时候不明白也挺好的。”王达缓缓摇头笑了下。   好嘛,又来了。   继准站住脚深吸口气,今天谭璟扬也是这样,说什么“你当然不会明白” 。现在王达又说什么“不明白也挺好。”   他是真搞不懂,什么话不能挑明了讲,非要这么模棱两可呢?   “我说你跟谭璟扬……是不是在一家药店里买的药啊?”继准觉得自己的酒劲也后知后觉地跟上来了,脑子嗡嗡直响,“连说的话都一样。”   王达的神色微滞了下,轻声重复:“谭……璟扬?”   短暂的思索过后,他的唇边又淡淡勾起笑意,眼中已尽是了然。   “是么……”王达垂下眼皮,点点头道,“也对,这种心情谭璟扬应该会明白。”   “不是,他又明白什么了?”继准觉得自己的耐心简直要被这两人磨得精光。   王达沉默地凝视了继准片刻,低声开口问:“你真想知道?”   继准无奈地点点头:“麻烦来个人行行好,给句痛快话吧。”   “好。”   王达的眸光暗了暗,冲二人路面上的影子递递下巴,“你看那儿。”   就在继准依声看去时,王达突然伸手扯过他的领子猛地朝自己拉近。   接着,他将头凑近继准的脸,在两人的倒影中就仿佛是他们正在接吻。   在王达放大的脸上,继准清楚的看到他眼睛里闪烁过无数暧昧而压抑的情绪。   王达认命般地笑着低声问:   “现在……知道了么?”   继准彻底懵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0 18:05:59~2021-09-22 22:0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水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小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葛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心思   这之后, 继准到底是怎么回的家,怎么上的楼又是怎么洗的澡,他的记忆一概是模糊的。   反正等稍微回过点神的时候, 已经躺在床上了。   窗外天色渐淡,早起的鸟儿间或叫上几声。   秋天的风像在吹哨子, “咻咻”地扫落为数不多的树叶。   继准翻了个身平躺着,抬手挡住眼睛,深吸口气又徐徐吐出。就这样……   吸气。   呼气。   吸气。   呼气。   吸气。   ……   “操。”   他烦躁地睁开眼,这还睡个屁!   但凡一闭眼, 就能看到路灯下那两个贴在一起的影子。   此时, 他的手机突然震了下,是王达发来的消息。   【王达:准哥。】   继准等了半天不见有下文,这才回了对方个:“?”   手机屏幕灭了几秒,再次震动。   【王达: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继准心绪不稳,一时也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   王达又连发两条过来。   【王达:其实你不用为难, 我知道分寸的。今天真是喝得有点多了哈哈。】   【王达:准哥, 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继准索性直接坐起身靠在床头上。   【继准:不怪你,是我非要问的。你也是, 小达子。】   【王达:嗯, 稍微睡会儿吧,明天还上课。】   继准握紧手机, 在输入框里反反复复敲了半天, 最后还是一咬牙发了出去。   【继准:你为什么觉得谭璟扬对我?】   这句话他原是想问,你为什么觉得谭璟扬喜欢我?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 他死活打不出来。   电话对面的王达此时正独自坐在店里,看到继准的回复后只轻轻咧咧嘴, 而后彻底认命般地仰头看向天花板上的那盏孤灯,目光放远。   这边的继准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回复,心越跳越快,居然想着按撤回。   【王达:你有没有注意过他看你时的眼睛?就和我一样。】   【王达:眼睛撒不了谎的。】   【继准:可他……】可他和程罪才是吧。   继准的眸光跳动了下,还是将这句话删除。毕竟他和程罪也不过只是自己的猜测罢了。   【继准:。】   【王达:虽然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情敌吧,但他的心情我能理解。想说又怕说,因为比起隐藏心事,更怕的还是失去你。】   继准动作一顿。   一瞬间,谭璟扬通红的眼眶又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想干嘛?你当然不会知道我想干嘛……”   “继准,我他娘的都要疯了……”   对方低沉沙哑的话语和压抑的哭声在继准耳边循环播放。   他下意识摸自己的脖颈,谭璟扬留在那儿的眼泪早就被吹干洗掉好几遍了。   可不知为何,随着脑海中对方的神情、低语,本就敏感的脖子竟又开始跟着麻辣火烧。沿着血管,一路攀升至脸颊、耳垂。   心脏更像是为了证明他的紧张,可劲儿朝着嗓子眼向外蹦。   继准狠狠用虎牙硌了下嘴唇,因用力过猛瞬间就冒出了颗小血珠。   尖锐的刺痛将他的神智强行唤回,他突然跑向洗手间打开凉水疯狂洗脸。   特码的自己刚刚那是中邪了吧?!   继准难以自控地急促呼吸,不可置信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为什么?在看到王达的话后,他居然有那么一刻是觉得庆幸。   庆幸谭璟扬喜欢的人不是程罪,而是……自己?!   这不科学啊!   继准怔怔地打开排风,而后坐在马桶上点燃支烟。用一只手撑着额头,一口口闷着烟草,强迫自己先镇静下来。   天光越来越亮了,屋外已经依稀传来园艺工人修剪别墅区植被的声响。   待到一楼的张姐开始煎蛋,他才从马桶上僵直地起身,按下抽水将烟冲走。   在给王达回完最后一条消息后,继准麻木地拎起书包下了楼。   张姐被他一副幽魂缠身似的样子吓了一跳。   “噢哟,闹闹你这是怎么啦?”她慌慌张张地跑来摸继准的头,“是不是又发烧呀?”   “没事。”继准扯起唇角对张姐笑了下,“昨天回来得晚,没睡好。”   他走到桌前捏了片烤土司吃着,又喝了杯热牛奶,而后冲张姐挥挥手:“我上课去了啊。”   张姐还在担心,忍不住叮嘱:“外面冷得很呢,要不再添件外套吧?”   “不了。”   快让冷风好好吹吹我那不省事的脑子吧,继准心道。   吹哨子的风依旧没停,塑料袋被卷向空中,又挂在了高架桥下正在施工的蓝色围挡上。   三中附近最近在修新地铁,好几条路都被围了起来,车不能进。   继准拉开车门下来,步行朝深处走。他将耳机里音乐的声音又连着调大了好几档,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直到看见上锁的班门后,继准才突然意识到,他来得实在太早了。早到这会儿连门都还没开。   他随便在楼梯口找了块地方坐下,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划拉着手机。   直到一双干净的白球鞋出现在他视线里,在隔着还有一层的距离就停下了。   继准半抬着眼皮由下至上地朝那人看去,在看清对方的脸后整个身子都跟着滞了下,握手机的指尖也因用力而显得有些泛白。   啧,早知道就该先去天台待会儿的。   怎么忘了谭璟扬就是早上负责开门的人?   继准看似无意地避开视线,却不知自己的这套动作在对方眼里有多么刻意。   谭璟扬也不自在,喉结滚动了下问:“怎么今天这么早?”   “哦,看错时间了。”继准蹭起身,头也不回地就朝班门口走。   谭璟扬看着他的目光沉了沉,也翻出钥匙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坐着,谁都没先说话。   大概是实在觉得尴尬,他们同时站起身打算出去。可在看到对方如出一辙的动作后,又都僵在了原地。   终于,谭璟扬轻叹口气,到底还是先开口了。   “继准。”他默默看了继准一会儿,低声说了句,“抱歉啊。”   继准眯眯眼,揣兜等他后面的话。   “我最近遇到些事所以状态不大对,没考虑到你的心情真得很对不起。”谭璟扬揉揉眉心,温声说,“给我些时间吧,我会尽快调整好的。”   继准舔了下腮帮,还是没吭声。   这话若是他之前听了,肯定会问谭璟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有没有他能帮得上忙的。   可现在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站在什么立场说什么话。   若王达所言是真,那他原就没有置身事外。   “你怎么了?”谭璟扬像是觉察到继准不对劲,忍不住又上前两步,犹豫着道,“病还没好全么?”   “好了。”继准本能地向后退了下,在对上谭璟扬暗沉的眼眸后又觉得自己反应得未免过了些。   他现在脑子很乱,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对方。可又怕但凡弄不好,一切都有可能变得更糟。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能理解谭璟扬了。   “早啊班长!”   “早啊继准!”   陆续有同学开始进入班里,成功打破了两人的僵局。   谭璟扬最后又深深看了继准一眼,转身走到讲台前将黑板擦干净。   再回头时,他又变回了平日里那副温和的模样。   “早自习英语老师留了套卷子,说做完待会儿课上要讲。”他将一摞卷子在讲台上磕了磕,含笑对众人道,“大家从前往后传下吧,有不懂的可以互相交流,也可以随时问我和课代表。”   继准转着笔,只觉得眼皮明明已经酸沉到抬不起来,可脑子却仍旧转得飞快。   谭璟扬在人前还是一如既往地能装,跟昨日红着眼伏在自己颈间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相较而言,继准还是更喜欢后者。毕竟那样的他才是真实的。   太阳出来了,是个大晴天。   虽然屋外的风还没停,可教室里依旧暖洋洋的。   继准的意识在英语听力的播放中一点点变得涣散……   朦胧间,他以第三视角重新回到了河岸边。浅浅的桂花香被风吹散,路灯下的两个影子拉得很近。   只是在这场白日梦里,他能很清楚地意识到,站在自己旁边的那个人,并不是王达。   “继准,醒醒。”   他突然感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接着便传来了那股熟悉的白兰香。   “谭璟扬……”继准在半梦半醒间,带着鼻音迷迷糊糊地喊了句。   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瞬时便一僵,半天都没有收回去。   意识开始回笼,继准迷离的眼神也逐渐聚焦。   懵懂温顺的眸色褪去,在看到俯身向他的人后,继准的瞳孔倏地一凛。   目光一不小心就又落在谭璟扬身后的墙上,只见两个影子此时一个弯腰凑近,一个微微仰头。   继准的脸腾地就又烧了起来,忙朝身后闪避,结果险些栽仰过去。   眼睁睁看着他一系列反应的谭璟扬抿了抿唇,再开口时语气明显冷了下来。   虽然还是那惯用的温柔腔调,可话间的疏离感却已十分明显。   “班主任让我喊你,她刚刚一直在门口。”谭璟扬顿了顿又道,“实在不舒服的话,就去趟医务室吧。”   说完,他便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   真得尽力了,像是对待好朋友那样的对继准。   谭璟扬闭上眼,一下下摁着眉心,另只手在笔杆上迅速叩击着。   可一看到对方那副防着自己的样子,他就分分钟要爆炸。   谭璟扬皱皱眉,此刻真想狠狠拎着对方的领子将人提起来,再逼他剖开自己的心好好看看。   ……   不对。   自动铅笔的笔芯被生生按断。   谭璟扬猛地睁开眼,眼底满是惊慌。   继准之前虽然生气,却也从没像刚才那样躲着自己。   除非……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思了? 第40章 赴宴   “班长?咳, 班长?”   顾桉碰了碰谭璟扬的胳膊,小声道:“喂,老师叫你呢。”   谭璟扬蓦地一惊, 回过神来,赶忙站起身。   英语老师摇头笑了下:“我可很少见到班长您跑神呀?”   班里传来一阵哄笑, 谭璟扬不好意思地冲老师颔颔首道:“对不起啊老师。”   英语老师点了下头,也没多责备他。对于这种好学生偶尔犯错,老师们普遍都会更宽容些。   “把你写完的完形填空给大家读一遍吧。”   “好。”   谭璟扬垂眸将目光调向试卷,却在看到那道完形填空题时微微怔了下。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 拿眼迅速过了遍选项, 便开始流利自如地通篇阅读……   “When I was a child…”   随着他的视线,只见空白的选择框里竟一个选项都没填。   一旁的顾桉本还在为谭璟扬捏汗,将自己的卷子往他身边挪了挪。结果看到对方全程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不由露出震惊的目光。   “我去,现选啊?”她埋头小声嘀咕了句。   “很好。”   英语老师摆手示意谭璟扬坐下,转身开始在黑板上讲解该题的关键点。   谭璟扬轻舒口气, 坐回到位置上。直至现在他才意识过来, 这已经不是在上早自习了。   “大哥你也太牛逼了吧?!”顾桉凑身上前,“所以你平时根本不听课的么?”   谭璟扬牵了下唇角:“怎么可能, 就是因为题做多了才这样。”他说完冲黑板递递下巴, 示意顾桉专心听讲。   身后一道视线朝谭璟扬投来。   托着下巴的继准眯了眯眼,心说那家伙居然也会跑神?   像是觉察到了异样, 谭璟扬回过头去, 结果好巧不巧正对上了继准探寻的目光。   继准的瞳孔瞬时缩了下,而后慌忙避开视线看向窗外。   而谭璟扬的心也跟着向下一沉, 先前的猜测瞬时又被证实了几分。   就这样各怀心思地熬过了一整堂课。待铃声打响,继准几乎是同步起身离开了教室。   他本想到天台去吹吹风, 结果刚走到一班门口就迎面撞上了吴桐。   吴桐今天穿了件带白色毛毛领的外套,看向继准时的眼睛黑亮亮的,鼻头冻得有点红,像只腼腆的小兔子。   “我正要去找你来着。”吴桐说话时又露出了颊边浅浅的梨涡,“周六放学有空么?那天是我生日。”   “啊,生日快乐!”继准忙说。   吴桐又笑了下:“不着急说,这不还没到呢么?”她眨眨眼,“那天一起去农家乐玩吧?周六晚上到,周日一早回。”   “都谁啊?”继准问。   “我和宋姗姗她们。哦,姗姗你见过的,上次你生日的时候她也去了。”吴桐说,“其实大家原就计划着要去放松一下,只是碰巧赶上我生日罢了。”   “你们都是女生,我去多尴尬啊。”继准笑笑说,“不过我会记得给你准备生日礼物的。”   “不不不,也有其他男生,不过都是姗姗她们叫的我也不太熟。你要是觉得尴尬的话也可以叫上你的朋友一起呀!”话及此处,吴桐咬咬嘴唇,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真诚道,“我真挺想你能一起来的,行么继准?”   继准看着吴桐一副恳切的样子陷入了犹豫。   其实他周末的确没什么事,原先约了路虎和王达看电影,结果现在王达要走还得留在店里收拾东西,路虎违反他老爹的晚归门禁怕是想出来也难了。本还能叫上谭璟扬一起,可现在……   想起谭璟扬,他就又是一阵心烦意乱。   末了,继准终是轻叹口气。罢了,出去玩玩换个心情也还不错。   他冲吴桐点了下头:“行吧。”   吴桐瞬间便露出惊喜的表情:“那就说定喽!”   “嗯,你把位置发给我,我到时打个车过去。”   “恩恩!”吴桐唇边的梨涡更深,看着继准弯起了月牙似的眼睛,“谢谢你啊,继准。”   ……   转眼到了周末,继准从商场买了个粉色兔子背包给吴桐当礼物。这包他最近总见有女生背,想必应该还挺受欢迎的。   出了商场,他便打了个车按照吴桐发给自己的位置,前往郊区的农家乐。   今天的天不错,晚霞包裹着火烧云在天际蔓延。   继准摇开车窗,看着外面的景色由高楼逐渐变成金色的麦田。多日来浮躁的心情总算得到了一丝缓解。   快抵达农家乐门口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守在外面的吴桐。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继准的神色微微变了下。   他发现吴桐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慌张。   “谢谢师傅。”继准拉开车门,快步朝吴桐走去。   吴桐一看到继准赶忙也朝他跑来,一把就拉住了他的手。   “继准,我、我是真得不知道!”吴桐神色慌张,说话都有些结巴。   “怎么了?”继准皱皱眉,“别急,慢慢说。”   吴桐吞咽了口唾沫,握着继准的小手冰凉。   “姗姗叫了刘帅他们一起来也没告诉我!她说是刘帅跟她说这次食宿通通由他来买单,她才叫他们来的!”   吴桐说到这儿简直都快哭出来了,捂着脸道,“都是我不好……你、你要不还是先回去吧,对不起继准,真对不起!”   继准的脸色沉了沉,看吴桐这副样子她应该是真的不知道。   之前他在厕所里就听到刘帅他们几个曾提起过吴桐的事,心下当即了然这多半是刘帅故意设的局,打算贿赂吴桐的闺蜜以便借此机会接近她。   至于买单的事,打死继准都不相信刘帅能有这么大方。还不是身边最近又多出刘峥这么个有钱的冤大头?   “哟,我看这是谁来了呀?”   身后传来了刘帅令人生厌的声音,紧接着就看到宋姗姗跟他一个劲狂使眼色,低声道:“刘帅,别忘了你跟我保证过的啊!”   “放心,我今儿不是来惹事的。”刘帅笑了下,看向继准高声道,“我是来跟哥们儿讲和的呀!”   他说完还冲继准假模假式地抱抱拳,“先前的事,您请多担待呀准哥?”   继准不禁眯了下眼,唇边勾起抹轻笑:“这又是唱哪出啊?”   刘帅走近,将身后低着头畏畏缩缩的刘峥一把拖到前头,使劲拍了拍他的肩道:“这回一切食宿都由我这兄弟包了!全当为咱们之前的不对赔个错,还望准哥赏脸啊。”   说着他又朝吴桐偷偷瞄了眼,就要上来揽继准。   继准敏捷地闪身避开,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刘帅悻悻收手,倒也没表现出生气。他冲众人道:“进屋啊,菜都上桌了!咱边吃边聊呗!”而后用挑衅般的嘴脸冲继准一笑,“你这……别是刚来就要走吧?”   “嗐准哥,刘帅这傻逼来前都跟我说过了,他就是想为之前的事跟你道个歉,要不也不会这么大方,你说对吧?”宋姗姗见继准还是没动,又进一步劝说道,“况且今天还是小桐的生日,大家都是同学,什么仇什么怨还要一直记着呢,你说对吧?”   继准舔了下虎牙,觉得这话简直就是在放屁。   同学怎么了,谁说同学干了傻逼事就必须得原谅?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今天的确是吴桐生日,自己若真二话不说这么甩头走了,她这性格怕是得活活内疚死,生日想过好都难。   况且,跟刘帅这伙人在一起他讲真也不太放心。   看着吴桐苍白的脸和无处安放只好死死揪着衣角的手,继准终是轻叹口气,放软了目光。   他拍了下吴桐的肩,低声说了句:“没事的,别介意。”   “继准,我……”吴桐红着眼眶,嘴唇动了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今天生日,开心点。”继准淡淡一笑,“走吧,先进去了。”   “嗯!”吴桐咬着嘴唇冲继准使劲点点头。   ……   --------------------   作者有话要说:   暴风雨前的平静qwq 第41章 拼酒   这顿晚饭起初吃得还算和平, 毕竟吴桐是今天的主角,刘帅他们多少都得碍着她些面子。可当三巡酒过,夜色更浓, 众人也就逐渐放开,放肆了起来。   刘帅给刘峥使了个眼色, 刘峥会意离开,不一会儿就从外面拎了两瓶酒回来。   刘帅接过酒往桌上一放,冲宋姗姗她们道:“我来前专门查了下,这酒是当地的特产, 农民自己种的高粱酿的, 口感绵柔的很。”   宋姗姗拎起酒瓶看了看:“这,白的呀?我去!56度呢!”   刘帅笑了下:“又不让你一人喝,来都来了总得尝尝不是?”说着,他拧开酒盖,给众人倒酒。   倒到吴桐的时候,他故意颤了下酒瓶, 贱嗖嗖地嚷嚷:“哎哟, 手抖手抖手抖!”   吴桐赶忙去推:“我不喝酒!”   刘峥在一旁补话:“别啊,你今天可是寿星, 不喝点怎么行呢?”   “我喝我喝, 我来喝!”宋姗姗见状赶忙和稀泥,比起吴桐, 她明显更擅长跟男生打成一片。   她抢过吴桐的酒杯仰头猛灌了口, 顿时呛得咳嗽连连,眼泪都冒出来了。   “哎!这还没干杯呢你咋就干了?”刘帅装作懊恼, 摇头再次给吴桐面前的玻璃杯满上,嚷嚷着, “刚那杯不算啊!”   继准的脸色沉下来,冷冷盯着刘帅道:“过分了吧,没听人家都说不喝了么?”   “哎,别扫兴嘛。”刘帅明显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大剌剌地说,“难得出来玩一趟,再说天这么寒,刚好喝点酒暖暖身子,大家说呢?”   其他来的人基本都不知道刘帅跟继准先前的过节,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难得出来玩儿。这样吧,男生想喝的喝,女生就稍微意思下,不想喝也别勉强。”   “欸,这就对了嘛!”刘帅冲吴桐举举杯,“来,我敬寿星一杯?宋姗姗你别再捣乱啊!”   吴桐看着面前的酒,一时间端也不是不端也不是。   她是真不能喝酒,之前在堂哥婚礼上喝过一小口,差点原地晕倒。但看到大家都跟着端起了酒杯,她再这么别扭下去,又怕别人觉得她事儿多矫情。   正在危难之际,继准从她面前拿走了酒杯,话不多说仰头便喝尽了。而后把杯子往面前一搁,微抬起下巴平静道:“我替她喝。”   吴桐惊讶地看向继准。   “这是干嘛?英雄救美啊?”刘帅嗤笑了声,心里顿时醋意滔天,不禁咬牙对继准点点头道,“行,你想逞英雄我也不拦着。那今天吴桐的酒就都你来喝呗?”   随着他的话,众人纷纷开始起哄。除了那些不明所以跟着瞎咋呼的,也不乏有看戏不嫌事儿大的。   继准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快速掂量着此时若是掀桌就地把刘帅按头狠狠暴揍一顿,而后转身就走的利弊。   权衡之后还是决定暂且再忍一忍,毕竟当着这么多人闹得太难看着实挺让吴桐下不来台。况且这里不明真相的人居多,自己冒然去闹倒像是玩儿不起的那个了。   思及此处,继准将眉一挑:“好啊,喝呗。”   “继准……”吴桐小声唤了他一句,面色担忧。   继准回头冲她笑了下,凑到吴桐耳边低声道:“放心,这破玩意儿我在家都当水喝的。”   眼见自己打算把吴桐灌醉而后趁机告白的计划被继准破坏,刘帅怒火中烧,当即决定启用第二种方案。   让继准竖着进、打横着走,不叫这小子去医院挂上两天吊瓶那都不算完。   “好,来继准,我敬你!”刘帅眼珠一转,思定了主意。   继准懒得跟他废话,直接端起自己那杯酒又喝尽了。   “我操,好酒量啊!”   边上的人开始跟着起哄,一群十七八的小子开始你来我往地推杯换盏。换到最后,几乎全都流向了继准。毕竟他一开始就已经成为了整场的焦点。   “准哥,下次可就喝你跟嫂子的喜酒了哈!”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大着舌头,冲继准举了举酒杯。   吴桐脸腾地一红,边上的刘帅见状又绷不住了。   “继准,你不行了是吧?不行赶紧滚回去睡觉去。”刘帅半真半假地玩笑道。   此时继准也喝的有些上头,骨子里那股不服输地狠劲儿一下子攀升上来,冷冷一笑,从齿间逼出俩字儿:“放屁。”   刘帅的笑僵在脸上,随即嘴咧得更大,他冲继准竖起大拇指道:“行,你牛逼!”   于是又拧开瓶新的,给自己和继准的杯子重新倒满。   继准端起酒杯扫了周围一眼,只见除了刘帅、刘峥还有几个没喝酒的女生外,其他人这会儿也差不多都歪七八扭得倒下了。   他轻晃了下头,尽量让重影的视线聚焦,而后再次端起了酒杯。   刚刚跟吴桐说什么“把这破玩意儿当水喝”是他吹牛逼的。自己平日里白酒的量充其量也就二两,还是过年的时候陪陈建业小酌几口。   这会儿他只觉得舌根子都是麻的,胃里翻江倒海一个劲儿向上顶。但在刘帅面前自己决不能倒下,不然也太丢人了。   真希望此刻谭璟扬在跟前,让这傻逼好好见识下那酒仙儿的厉害。   “呵。”继准扯了下唇角,蒙着酒意的眼底有些自暴自弃。   怎么一不小心就又想起他了呢。   继准闭了闭眼,握酒杯的手上凸显出浅色的血管。   他一仰头,将杯中的酒尽数喝光,在亲眼看到刘帅明显对手中的酒杯露出惧色后,他才撑着桌子缓慢转身,朝院内的洗手间走去。   “继准!”吴桐见状,赶忙上前搀扶。   继准挥开了她的手,哑着嗓子说:“不用,我自己行。”   厕所隔间里,继准扶着墙吐得淋漓尽致。到后来像是连胆汁都给吐出来了,嘴里一个劲儿泛苦。   此时的他也顾不得干不干净,将整个身子都靠在了厕所的墙壁上。一手狠压着胃部,眉头拧在了一起。额上渗出层虚汗,生理性的眼泪从通红的眼眶中逼了出来。   这也太他妈难受了!   没了旁人在侧的继准,终于不用顾忌地露出了脆弱的表情。   他微微仰头看向头顶的灯,只见许多飞虫正围绕着光迅速地飞行盘绕。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幻觉。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想搜索个附近的药店买点胃药。   结果就像被鬼附身似的,居然本能地按下一串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那头响了几声,接通了。从中传出了个熟悉的低沉嗓音。   “喂?”   继准瞬间回神,我操怎么拨到他那儿去了?!   他这一慌,胃里瞬时就又跟着剧烈一搅。一阵恶心汹涌地翻上来,继准猛皱了下眉,“哇”地又开始吐。   手上还不忘赶紧挂断了电话。   听着忙音的谭璟扬,攥手机的手垂到腿边握紧,脸色变得阴沉。   程罪正在看电视,一回头看到他这副样子顿时吓了一跳,试探地轻声问:“怎么了扬哥?”   他话音刚落,谭璟扬就倏地起身,捞过外套便夺门而出。   电话在响了无数次后终于再次被接听。   谭璟扬上来就问:“你在哪儿?”   电话那边继准的声音带着鼻音,听起来明显是在竭力保持清醒。   继准:“没事,刚不小心打错了。”   谭璟扬皱紧了眉,加重语气重复道:“问你在哪儿?”   “我说了没事儿!”继准也显得有些烦躁,但明显说话中气不足。   “我现在已经出门了。”谭璟扬直接打断,冷声一字一句道,“继准我告诉你,要是不想我把所有人都问遍,再把每条街都翻过来,就马上把地址给我。”   电话那边沉默了会儿,终是传来继准微不可闻地叹气。   谭璟扬的眸色暗了暗,低声说了句:“知道了,你等我。”   他抬眼对出租车司机迅速报了串地址,车子卷着尘飞速驶向夜色。   ……   继准这会儿吐完觉得稍微舒服了些,可依旧还是头重脚轻。   眼前的景物都在旋转,脚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发软。   他来到路灯下,点燃一支烟。   秋夜凉如水,再加上郊外的气温本就比市区里要低。路面在灯光的反射下,竟铺了层薄薄的霜。   继准将兜帽扣在头上,蹲在灯下一口口抽着烟。   “准哥,怎么酒刚喝到一半就跑出来躲着了?”身后再次传来刘帅令人生厌的声音。   继准听着他说话就烦,在地上重重捻灭了烟头。   “哟,还会抽烟呢?”刘帅贱不拉几地瞥了烟蒂一眼,笑容更加挑衅,“怎么样,还喝不?我这可刚喝出感觉来。”   “呵。”继准看着刘帅同样晃荡的身条,冷哼了声。   他拍拍身站起来,双手插兜地冲屋里扬扬下巴。   刘帅狞笑了下:“行,有种。”   两人重新返身朝屋内走去,继准的手心在冒虚汗,但脸上却是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   刘峥见他们回来了,赶忙将酒杯递了过去。   刘帅接过冲继准晾了晾,而后喝水似的仰头迅速干完。   “该你了。”刘帅狠狠一笑。   继准拿过酒杯抿了下唇,心说特码的不就是喝么,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刚要仰头,一只手突然出现从他手中夺过杯子,咕咚一口将酒喝尽。   玻璃杯往桌上一放,发出声清脆的碰撞。   继准耳边传来低沉冰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地对刘帅道:“继续?”   刘帅脸色一变:“谭璟扬,你怎么在这儿?”   谭璟扬抬手把继准往身后一挡,也不直面刘帅的问题,睥睨着他道:“问你还喝么?”   刘帅全然没想到谭璟扬此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想起先前对方看向他的眼神时还觉得有些心有余悸。   但他仍梗着脖子恶狠狠道:“你们两个人喝我一个,这是作弊。”   “好说。”谭璟扬勾唇一笑,目光顺着刘帅看向他身后的刘峥,“这不还有一个么?”   “我……我不行啊!”刘峥瞬间怂了,红着脸连连摆手。   刘帅攥紧拳头,逼视着谭璟扬质问道:“我真搞不懂,我和继准的恩怨跟你有什么关系,犯得着每次这么强出头么?”   “少他妈废话。”谭璟扬的眼底划过不耐,敛去伪装后的语气显得阴狠嚣张。   继准忍不住弯了弯唇。   该死,又让他装到了。   “操,喝就喝!谁怕谁?!”刘帅一拍桌子,举杯就要喝。   “慢着。”谭璟扬眯眼看了下他手中的酒杯,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意。   他冲刘帅杯中的酒递递下巴:“你这酒都不挂杯,在这儿骗鬼玩儿呢?”   继准和刘帅闻言同时间一怔,刘帅的脸“唰”就红了。   “可真他妈下作啊你。”继准被谭璟扬一点,这才发现刘帅的那杯酒寡得跟白水似的,怪不得他一副喝不醉的样子。   他鄙夷地看了缩到角落里的刘峥一眼,瞬间就反应过来绝对是这王八蛋做的手脚。   刘帅见自己换酒的事被发现了,心里只庆幸着还好其他人这会儿都喝趴了。不然他日后这张老脸还往哪儿放?!   他黑着脸往后退了半步,强作镇定道:“这事儿我不知道,都是刘峥干的!”   “我我……不是我的错!”刘峥彻底吓惨了,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   “困了,回去睡觉了!”刘帅说完就要开溜,结果被谭璟扬一把拽着胳膊又给扔了回来。   “嘶!”刘帅倒吸口凉气,只觉得被对方拉着的胳膊,骨头都快让他给捏碎了。   “今天这些酒不喝完,咱谁都甭走。”谭璟扬淡淡地说着,重新将两只玻璃杯倒满,一杯强行塞进了刘帅手里,目光一寒,“喝!”   这场沉默的“持酒战”最终以刘帅的原地狂吐彻底宣告了结束。   “不喝了不喝了,算你牛逼行了吧!”刘帅扶着桌子,癞皮狗似的瘫倒在地,眼见都要哭出来了。   谭璟扬面色如常地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拉着继准转头就走。   继准猝不及防一个踉跄,险些摔了。谭璟扬赶忙将他撑住,皱眉低声问:“你还能行不?”   继准挥挥手,避开谭璟扬继续往前。   谭璟扬看着他晃悠悠的背影深吸口气,而后快步撵了上去,将人直接给背了起来。   “我操,谭璟扬你干嘛?!”继准慌了。   “闭嘴。”   走到吴桐身边时,谭璟扬停了下来。   “抱歉,人我先带走了。”他冲吴桐轻点了下头,“来得匆忙没准备礼物,以后补上。生日快乐。”   看着两人的背影,吴桐的神情有些错愕。   总觉得他们看起来哪里不太对劲,可具体又说不上来。   就,还挺奇怪的。   ……   --------------------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该死,有被扬哥装到!   吴桐小姐姐其实很好的,好人会得he!   谢谢小冷大大的推文! 第42章 尾椎骨   回程的路上还算是运气好, 有个出租车恰好到附近送人被谭璟扬拦下。   他将继准塞进车里,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司机像是闻到了两人身上的酒味,从后视镜里反复打量着他们。   “你俩这是干嘛去了?大半夜跑这么偏。”司机问。   继准这会儿头疼得很, 实在没精力回话。他降下些窗子想透透气,却被谭璟扬强按着手又给升了回来。   “别吹风了, 不然更难受。”谭璟扬低声制止继准,近而对司机师傅礼貌地点点头,“同学过生日,我们在附近的农家乐吃饭。”   司机应了声:“瞧你这朋友可喝了不少吧?注意点儿别吐我车上了啊, 我这刚洗的车。”   “欸, 您放心吧。”谭璟扬温柔地笑笑,换上了那副班干部的惯用嘴脸。   不得不说,很挺好使。司机这一路再没说什么。   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又有了人烟,谭璟扬侧目看向继准,只见他拧着眉偏头靠在座椅后背上,嘴唇抿成一条线。   城市霓虹透过窗映在他脸上, 跳动着彩色的光斑。一缕红恰巧落在了继准的颈窝, 勾勒着他线条分明的锁骨。   谭璟扬的眸色暗了暗,不由得转过脸去, 食指在皮质的坐垫上轻轻叩击。   “去哪儿?”继准闭着眼问。   “你家。”谭璟扬顿了顿, “或者我家。”   “去你家干嘛,那么多人又住不下。”继准睁开眼, 轻轻说了句, “师傅,停车。”   结果车刚一停好, 他就猛地拉开门跳下去,倚着棵树“哇”地又吐了起来。   “哎哟, 你看看差点儿就把我这车给弄脏了。”司机连连摇头,对谭璟扬说,“小伙子,我这赶着去交班儿呢,你们要不再换辆车打吧?”   谭璟扬知道司机是怕继准再吐才随便找了个说辞,这个点钟交什么班?   但他也没点破,看了树下的继准一眼,便迅速给司机付完钱跟着下了车。   继准胃里的东西这会儿其实早就吐干净了,现在只是干呕。   谭璟扬帮他顺着背,手掌隔着衣服的布料触碰到他明显的脊椎骨,感受到从他皮肤上传来的阵阵热度。   “你、还好吧?”   “没事儿。”继准背对着他摆摆手,抹掉眼角泛出的泪水说,“帮我就近找家宾馆吧,喝成这熊样儿回家,娇姐得打断我狗腿。”   谭璟扬点了下头,用手机搜索着附近的宾馆。期间他还走到一旁给程罪打了通电话,告诉他今晚自己不回去了。   “你是去找继准了么?”电话那边传来程罪平静的声音。   “嗯。”谭璟扬沉沉地应了声,“他喝多了不好回家,留他自己在外面不太放心。”   程罪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道:“好,我知道了。”   就在谭璟扬要挂电话时,程罪突然又喊了句:“扬哥!”他顿了顿,才叹出口气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谭璟扬深沉的眸色又暗了暗,回头看向树下的继准。   “嗯,我知道分寸。”他淡淡应道。   两人接连找了好几家宾馆,可大概是周末的缘故,无论是高档的还是一般的都已经满房了。   好不容易在条相对偏僻的巷子里找到家快捷,也只剩下最后一间大床房。   “就这儿吧。”继准疲惫地给前台递了身份证。   前台小姐姐接过,又看向他身边的谭璟扬:“你的也要出示下哦。”   “哦,他不……”继准话还没说完,就见谭璟扬已经翻出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他一脸意外地看向谭璟扬。   “你这样我不放心。”谭璟扬看也不看继准,等前台做完登记后取过房卡,这才说了句,“走吧。”   继准站在原地半天没动,用仅剩为数不多的脑容量思索着谭璟扬到底想干嘛?之前唯恐避自己不及,现在居然又说要留下照顾他?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还只有一张床,怎么想都……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谭璟扬按着开门键回头对继准道:“上楼吧。”   继准轻舒口气收回思绪,还是抬步跟着谭璟扬进入电梯。   身后的前台小姐姐见他们离开后,马上拿出手机在一个名叫“嗑疯了!”的群里发了一整排的“!!!!!!”。   电梯缓缓上升,失重感搞得继准又是一阵头晕。   逼仄的空间里,谭璟扬身上混着酒气的白兰香无法避免地在他鼻间萦绕。继准摸摸鼻子,往边上挪了挪。   谭璟扬看似全程都在盯着不断变换着的楼层数,实则已将继准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他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其实我自己真没事。”继准半垂着眼说。   “不是不介意的么?”   “嗯?”继准下意识抬头看谭璟扬,正好对上了他幽暗的眼眸。顷刻只觉得那双眼睛像是漩涡,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深处。   “还是说,你怕了。”谭璟扬勾了下唇,凝视着继准轻声问,“嗯?”   “呵,我怕你干什么。”继准笑笑,却还是把目光调向别处。   他头一次觉得,谭璟扬比自己稍高出些的身高在这狭窄的环境里居然会这么压迫。   两人走到房间门口,谭璟扬用房卡刷开了门,插入取电槽。   房间里隐隐有股湿潮的霉味儿,毕竟不是什么高档酒店。但此时继准已将顾不了这么多了,他打开窗户通风,手伸进兜里又要去摸烟。   刚取出一根叼进嘴里,就被谭璟扬直接拿了过去。   “先去洗澡吧,然后赶紧睡了。”谭璟扬将烟架在烟灰缸上,在一旁的椅子前坐下。   继准本想问他就一张床,待会儿怎么睡。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心说这么难的题还是让谭璟扬这学霸来做吧。   他点点头,转身进了卫生间。   直到听见淋浴传来的流水声后,谭璟扬的双肩才稍稍有些放松地垮了下去。   他重新拿起继准没抽的烟夹在指间,凑近火偏头点燃。   这会儿,他才感觉到有淡淡的酒意上头。谭璟扬将手肘垫在扶手上撑着头,闭目一下下揉着眉心。   浴室的排水很不好,还没洗一会儿地上就积了不少水。继准不想光脚踩在地板上,于是只能穿着酒店自带的一次性拖鞋。   洗发水的泡沫悬在水面上,继准心里觉得膈应,想快点洗个脚然后出去。结果一个重心不稳踩滑了,身子猛地向后仰倒,后脑勺“咚”地磕在了墙面上。   “啊!”   谭璟扬听到卫生间里突然传出继准短促的惊呼和一声闷响。倏地起身就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了门。   只见布满雾气的浴室里,继准光着身子背靠墙坐在地上,正紧皱双眉捂着自己的脑袋。   淋雨喷头还在一个劲往他身上浇水。   “继准!”谭璟扬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被淋湿了,淌着积水便要去扶继准。   “操,疼——”继准这会儿声音都打颤了,却还是挥开谭璟扬的手,自己尝试着要站起来。   “哪儿疼?!”谭璟扬慌张地去摸继准的后脑勺,继准拽着他的手抽着气说,“嘶,别碰。”   谭璟扬的手一顿,下一秒直接将继准给打横抱了起来。   “别别,我没洗完呢!”   “还洗个屁!”谭璟扬没好气地骂了句,抱着继准就出了卫生间,把人轻轻放在了床上。   “等着,我给你拿浴巾。”谭璟扬将窗帘一拉,快步又返回去取浴巾。正要给继准擦,再次被他扬手挡开。   “不要那个,多脏啊。”继准一面疼着,一面还不忘犯毛病。   谭璟扬深吸口气,将自己外套里贴身的衣服脱了下来,扔给继准道:“拿着擦!”   说完,他取过浴巾帮继准擦他湿漉漉的头发。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继准手里握着谭璟扬的衣服,上面还带着对方未散的体温。   谭璟扬光着上半身,一声不吭地黑着脸给他擦头。继准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是全、luo状态。   脸“噌”地一下又烫红了。   此时的谭璟扬倒真没什么别的歪心思,满心只怕继准再整出个脑震荡。   他小心翼翼地擦着对方带水的头发,担心地问:“晕不晕?有没有觉得恶心?”   见对方半天没回话,他停下动作伸手就要去抬继准的下巴。   “这不废话,喝大了当然晕啊。”继准仓惶地避开,闷声说,“没事,头撞得不狠。”   “你确定?”谭璟扬皱眉问,“那是哪儿疼?”   “尾、尾椎骨。”   继准有些尴尬地用谭璟扬的衣服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身上。刚刚摔倒前,他本能地用手撑了下墙,避开了要害部位,可屁股还是狠狠坐在了地上。   “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子?”谭璟扬问。   “应该不用。”继准抽了下气,试着动了动身子。   还好,疼痛这会儿已经开始减轻了。   他提了口气,蹭着身子再次要从床上爬起来,被谭璟扬一把攥紧了肩膀。   “你又要干嘛?”   继准抿抿唇,声音不禁放软了些下来:“我想再去洗一下,现在浑身都特码难受。”   谭璟扬看着他,眼底的急躁被对方有些示弱的样子安抚到,渐渐平息了下来。   末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低声说:“我帮你吧。”   看着继准犹豫的样子,谭璟扬平淡地转身在他的包里翻找毛巾,头也不回道:“放心,同性恋也不是见个男人都要下手的。”   余光注意到继准明显慌神的表情,谭璟扬的眸中划过一丝自嘲的笑意。   ……   帮继准洗完了澡,看他躺在床上盖好被子。谭璟扬把外套拉链拉上,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房间。   正当继准以为对方是不是回去了的时候,他再次拎着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从里面掏出一瓶药酒。   “转过去。”谭璟扬低声说。   继准怔了下,但还是听话地翻了个身,拿背对着谭璟扬。   谭璟扬坐在床边,将继准的T恤轻轻撩起来,又把他的裤子向下褪了些。而后把药酒倒了些在掌心搓热,将手贴在了继准的尾骨上。   被谭璟扬触及到皮肤的时候,继准还是不由得颤抖了下。抱着枕头的手指蓦地收紧,十指骨节突出。   “这个力度行么?”谭璟扬帮继准一下下揉着问。   “嗯。”继准将头埋在枕头里,为缓解尴尬随便抛出个段子,“十号技师的服务很到位,待会儿给你个好评。”   可谭璟扬完全不接他的梗,只沉默地继续帮他按摩。   房间里此时只开了盏橘黄色的台灯,暖调的光线将周遭的一切都遮上了层柔光的蒙版。   谭璟扬下手的轻重很合适,继准觉得腰部的疼痛正在一点点减淡,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带着热度的酥麻感。   “都青了。”谭璟扬淡淡开口,嗓音听起来有些暗哑。   不知为何,继准一听到这声音,整个人都像触电了似地麻了一下。   “咳,你按就按,别乱看。”   继准将脸又往枕头里埋得更深了些,心说还好谭璟扬现在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不然可真就说不清了。   但他同样也没看到,身后的谭璟扬此时耳垂早已红到滴血。   因为竭力克制,给他按摩的手都在不住地发抖。   “好了。”谭璟扬帮继准提好裤子,转身快步走到窗边。   他推开窗户,狠狠呼吸了几口新鲜冷空气。身体的明显变化告诉他,此刻千万不能转身。   谭璟扬背对着继准从桌上够过烟盒点了一支,沉默地一口口抽着。   继准将被撩起的T恤盖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翻过身平躺着,用一只胳膊垫着脑袋,半抬着眼眸看向谭璟扬。   谭璟扬抽完了烟,从床上拎起自己刚刚用来给继准擦身子的衣服去到洗手间。   这期间,两人始终无话。   继准听着洗手间里传来的冲水声轻轻叹了口气,而后伸手到床头柜前熄灭了台灯。   待谭璟扬洗完衣服再次出来后,屋里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以为继准该是睡着了,便轻声轻脚地重新回到座椅前坐下,打算就这么待到天亮。   “谭璟扬。”   黑暗中突然传出了继准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醒。   谭璟扬愣了下,但还是低声应道:“嗯?”   继准许久没说话,正当谭璟扬以为对方只是在说梦话的时候,他又再次淡淡开口:   “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他顿了顿,又道,“这个人我还认识。”   ……   --------------------   作者有话要说:   对啊对啊!他喜欢的就是你! 第43章 糟糕   若不是趁着今天这点酒精, 若不是黑暗中他看不到谭璟扬的脸,即便再借继准俩狗胆他可能也不敢将心底的疑问就这么抛了出来。   话在喉头滚了半天,真到说出来时还是不免感到有些后悔。   谭璟扬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整个身型都潜在夜色中。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终是认命般地扬了扬唇角:   “是。”   继准藏在被子里的手心出了层虚汗, 他深吸口气稳了稳心跳:“不是程罪吧。”   说这句话时,他用的是陈述句。   谭璟扬先是一愣,继而眼中流露出了无奈,反笑了下:“当然不是。”   他又伸手去摸桌子上放的烟盒, 沉默了会儿才又低声开口道:“继准, 下次再见到你认识的那个人,能不能帮我问问他……”   “问什么。”继准眸色一晃,指甲抠着床单划出一道痕。   谭璟扬擦亮打火机,微弱的火光短暂地照亮了他的面庞。   他的眼神压抑交织着无数情绪,可语气却仍是平静温和:   “帮我问问,知道了我心思的他, 又是怎么想的。”   ……   两人在这之后便都不再说话, 谭璟扬沉默地将烟一口口抽完,捻灭进烟灰缸。又重新将窗帘拉开, 好让外面的风将屋里的味道尽快散尽。   他今天的烟着实抽得有些多了, 这会儿嗓子里又干又涩。   身后一道目光始终都在跟随着他。谭璟扬眺望着城市星点的微光,背对着身后的人轻声道:“睡吧, 有什么事就叫我。”   他说完重新回到椅子前坐了下来。   “你这么一直坐着算怎么回事?”继准闭了闭眼, 片刻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上床睡吧。”   他说完翻了个身, 却因不小心又牵动到尾椎骨,疼得眉头一紧。   谭璟扬还是没动, 就在继准以为他真得要这么坐等天亮时,床边空出的位置忽然轻轻陷了下。   一阵窸窣响动后,被子被他掀开,而后沿着床边缓缓躺了下来。   从对方小心翼翼的动作,继准即使不看也知道谭璟扬此时内心的忐忑。可他自己其实也压根没好到哪儿去。整个背部都在放大着对方身上的体温,像有无数细小的电流沿着脊柱狠命往上窜。   继准强行闭上眼无视这种感受,心中反复默背文言文。   要是老马知道他把为数不多的几次努力读书花在了这种时候,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也不知到底挣扎了多久,继准终于伴着急促的心跳,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意识混沌之际,他似乎又听到身边人传来了声微弱的叹息。   这之后,继准做了个梦。   梦里是散不开的浓重雾气,昏黄暧昧的橙色灯光下漂浮着无数细密的水珠。   一双手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向下,在尾椎骨的位置停住,又缓缓摩挲向前,一点点跟着攀升……   继准觉得整个人都有种被埋在水中的窒息感,呼吸随着身后人的动作变得粗重。   “继准……”   耳边传来个熟悉的低沉嗓音,沙哑地叫着他的名字。   那双手穿过他的指尖与之相扣,湿润的短发从身后埋在他颈间。   继准大喘着气猛地睁开眼,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   天已大亮,身边早已无人。继准用手去摸空出的位置,没有余温。   屋外的鸟聒噪个没完,楼下传来阵阵嘈杂的人声。   继准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瞳孔一缩忙掀开被子朝里面看了一眼。   “操……”   他狠咬了下舌尖,仰躺着抬手遮住了眼睛。   这也太特码糟糕了!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下,继准动作不变地用另只手摸索着去够。   屏幕上显示了几条消息和一通未接来电。   最新一条消息来自谭璟扬,看到这个名字继准的心不由得又颤了下。   信息内容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说他先回去了,桌上给继准留了早餐。继准依循看去,果然端正地摞着两个饭盒。   另外连着几条都是吴桐发的,问继准有没有好些,还一个劲地道歉。   继准沉了沉呼吸,还是先给吴桐回复了过去。   未接来电是黑子打的,继准回播,那边很快就接听了。   “喂闹闹,才起啊?”   “唔,这不周末么。”继准爬起身,顷刻间被窗外明媚的阳光晃得眯起了眼。   “我这会儿在高速上,堵车。想麻烦你个事儿。”   “嗯,你说。”继准穿上鞋走进洗手间,快速脱下了短裤扔进水池,而后嫌弃地开大了水龙头。   电话那边传来两声喇叭:“妈的会不会开车?!”   继准看着水池里的裤子皱皱眉,的确不大会开。   黑子马上反应过来道:“哦哥不是说你哈!……你能不能帮我去齐坊斋买点山药枣泥酥?我过会儿到了找你拿,主要是怕去晚了又卖光了。”   山药枣泥酥……   继准的眸色暗了下,轻声开口:“又到这天了啊。”   电话那边顿了顿,传来黑子一声干笑:“可不么。”   “好,我这儿刚好离齐坊斋不远,买完后直接鹭鸶巷见吧。”继准夹着电话,往短裤上又挤了大半瓶洗手液。   “你在南城?”黑子问,“干嘛呢?”   “跟,朋友玩儿。”继准的脸蓦地又一红,清了下嗓子道,“先不跟你说了啊,好好开车。”   说完便直接挂了电话。   ……   齐坊斋门口果不其然又是大排长龙,继准带着耳机站在太阳下,总算回过些神来。   谭璟扬买的早餐他没吃,现在还拎在手里。要搁平时他就直接把它扔宾馆里了。可不知为何,这次就是这么鬼使神差地一路带了这么远。   从店员手里刚接过枣泥酥,身边便传来几声车喇叭响。   继准应声回头,只见黑子降下车窗,冲他招了招手。   继准快步走到路边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将枣泥酥往边上一放,取下一侧耳机:“这么快?不是堵车么。”   黑子咧嘴笑了下:“跟你打完电话路就通了。”他边开车边瞟了继准手里拎得早餐一眼,“嚯,这么体贴?还知道给哥带早餐呢。”   说着便要去捏饭盒里的包子。   继准将饭盒往他面前递了递,自己则是用吸管插开豆浆小口嘬着。   继准:“那是我早餐。”   “行行行,你早餐。”黑子嚼着包子,“那给我吃几个总行吧?”他把着方向盘问继准,“送你回家还是?”   “一起去岭山吧,反正我下午也没什么事儿。”   提到岭山,黑子的眼神就又沉了下。   他咽下包子抹了把嘴,点点头道:“欸,得嘞。”   ……   岭山是个景区,但比起位于北坡的墓园来说,名气就弱了许多。   秋日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山坡上,漫山遍野开满了野菊花,被风吹着倒向一边,发出哗哗地草浪声。   黑子来的路上都还在有说有笑,一到这里就突然沉默下来。他和继准一前一后地爬上北坡,穿过一排排整齐的墓碑,在其中一座的跟前停了下来。   继准看向墓碑上的人,他仍穿着那件记忆中的白衬衫,唇边带着轻浅笑意。   黑子从继准手里接过山药枣泥酥,整齐地码进盘子里,放在了墓碑前。   “小皓,来了啊。”黑子抬手握住墓碑,紧了紧,“继准也一起呢,看这小子都长多高了。”   他说完兀自笑笑,眼神里是掩饰不住地落寞。他从兜里翻出烟盒,点燃一支叼在嘴里,又点了一支放在墓碑上。   风将燃烧的烟草吹得明灭了下,渐渐积了层烟灰掉落,就像真得有人在抽。   继准不愿多打扰黑子,对墓碑上的人点了下头后,便转身去到一边。留黑子独自坐在墓前陪苏皓说话。   他找了棵树下坐着,远眺着满山的长草野花发呆。   一待就待了整整一下午。   当夕阳开始落山,天边卷起晚霞。黑子才终于撑着发麻的腿站起身来。   他走到继准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走吧。”   继准点点头,也跟着起身。   两人迎着暮色朝山下走去,结果还没迈出两步就突然停了下来。   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逆光站着,手里捧着束淡蓝色的鸢尾花。   继准微眯了下眼,吕修霖。   ……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出差哦,一天在路上,给大家请个假哈! 第44章 凶手   太阳彻底沉没了, 在西边的天际留下条血色的光带。   吕修霖的神色在短暂的意外后迅速恢复如常。挺拔的身型避开黑子和继准,缓步走到苏皓的墓前,弯腰将那束鸢尾花小心翼翼地放下。   他凝视着墓碑的眼眸中除了化不开的温柔, 还有股抹不掉的刻入骨髓的执着。就像是深深思恋爱慕着的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 继准竟觉得这眼神看起来十分眼熟。当他意识到如此目光同样出现在谭璟扬看向自己的眼底时,他的心顿时漏跳了半拍。   突然又想起王达那句话,眼睛是撒不了谎的。   “还是让你给找到了。”黑子冷笑了下,“看墓园那老张头说的吧?枉我白送了他两瓶好酒。”   吕修霖没说话, 只抬手一缕缕温柔地摩挲着冰冷的石碑。他目光拉长, 像是在凝望,又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怎么样啊吕总?苏皓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么?”黑子粗砾般的嗓音卷在风里,笑中带恨,仿佛生了刀子。   吕修霖难以自控地蹙了下眉,抚摸墓碑的手蓦地顿住,下一秒又突然狠狠抓紧石碑边缘, 像是要强行抓住什么。   “他在我心里, 永远都和以前一样。”吕修霖闭眼深吸口气,待到呼吸平静, 才又睁开了眼睛。   他目视着苏皓的照片淡淡道:“我知道你有话要跟我说, 但今天我是来看小皓的。”   黑子嗤笑了声,咬牙点头道:“你是该好好看看他, 看看曾经一大活人, 是怎么一步步被你作践到这儿来的。”他把后槽牙咬得咯咯响,眼底的怒火喷之欲出, “要不是你,没准苏皓现在已经成家立业了, 是你把他生生霍霍成了同性恋!”   话及此处,黑子双目猩红地将手向墓碑狠狠一指:“而这,就是结局!姓吕的,你现在满意了?!”   继准的脸“唰”地白了,他有些僵硬地回头又看了墓碑上的苏皓一眼,只觉得有盆冷水“哗”地一下把他从头到脚都浇了个遍,让他先前刚有些发热的脑子彻底又清醒了过来。   昨夜里谭璟扬温柔克制的发问,药酒混和着白兰洗衣粉的香气,尾椎上力度恰好的抚摸,以及清早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梦境,都在此时此刻迅速交织成为一张黑白色的相片,冰冷地审视着继准的灵魂。   如果……   那么,这就是结局?   “呵。”   夜幕中忽然传出吕修霖的一声低笑。   他扶着墓碑缓缓站起来,转身睥睨着黑子,布满血丝的眼中满是戾气。   “你真觉得他的死就跟你没关系么?”吕修霖唇边扬起一丝戏谑的弧度,“在你们这些人眼里,同性恋就是有病,是变态,会不得善终,你们一口一个为了他好,可字里行间又全都是对他的偏见恶意……”   话说到后来,吕修霖的嗓音已经嘶哑。   他红着眼在寂静无人的墓园里摇头叹笑着:“我们每个人都在苏皓的身上插过一把刀,用我们自以为是的正确……”   “放你妈的屁!”黑子一把揪过吕修霖的衬衣领子,将他拎了起来,“就是因为你!就是你把他害了!你还把他抛下,让他独自面对一切!面对……”   “面对什么?说下去。”被拎着领子的吕修霖冷冷地盯着黑子,“面对你们这些人的恶意么?你心里难道就真不清楚?还是根本不敢面对,最后将所有过错全部推到我身上,好求个心安?”   “你!”   “是……我承认他胸口上的那刀是我插的,可你又敢承认么?嗯?!你们、还有他们!你们他妈的又敢承认么?!!!”   吕修霖猛地挥起一拳狠狠砸在了黑子的脸上。   黑子闷哼一声,捂着脸蹲下身去,鼻血顷刻间顺着手指缝隙流了出来。   吕修霖彻底疯了,像头受伤的困兽一般在陵园里放肆地咆哮。   “你、我,我们都是杀人凶手!一刀刀将苏皓生剥活剐,还他妈说这是爱……我们都该死!该死!”   突然,他撕裂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整个人都像脱线木偶似的一下垮了下去。   “哦对了,游戏厅的手续你还是要抓紧时间办下的。”吕修霖的神情从癫狂瞬间跨越成为不正常的平静,“楚舒兰的爸妈最近总逼着她和一个机关单位的子弟相亲,她在等你。”   “姓吕的……你他妈就是个疯子!”黑子粗喘着,恨不得分分钟冲上来把吕修霖大卸八块。   吕修霖又回头看了眼墓碑上的苏皓,温柔地放低嗓音:“小皓,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说完,他拍了拍西装上的尘土,头也不回地冲黑子挥了下手:“等你消息。”   “你他娘的做梦!”   话被黑子从齿间一字一句逼出。   吕修霖的背影顿了下,而后径直朝着山下走去。   “我有的是办法,不信就试试看。”   ……   回程的车上,继准和黑子谁都没心情先开口说话。   继准瞥了眼黑子鼻子里堵的纸团,从兜里又翻出包卫生纸卷了递给他:“换一张吧,你那都透了。”   黑子将纸团取出来扔到一边,目视前方地说:“没事儿,都干个屁了。”说完他按下打火器,“闹闹,给哥点根烟抽。”   继准点点头,磕出支烟塞进黑子嘴里,又取过打火器帮他点着火,这才舔舔嘴唇开口:“你……还好吧?”   黑子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闷声应了句:“嗯。”   继准伸手把收音机里的评书关小声了些,半垂着眼把玩着手里的烟盒。   “哥,其实吕修霖他……”继准瞟了眼黑子的脸色,见他没有打算打断自己的意思后才继续谨慎地说,“应该是很喜欢苏皓哥的。在皓哥最难熬的时候消失,可能也有别的原因。”他顿了顿道,“这中间很可能有误会,你们要不要好好坐下来谈谈?”   “小皓已经不在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黑子苦笑了下,夹着香烟深深吸了口,缓缓点了两下头,“吕修霖说得没错,小皓的死我们都有责任。我虽然口口声声说他开心就好,但心里始终都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搞同性恋……”   他说着,将车靠向路边,将头埋在方向盘上狠狠砸了几下:   “我还托婚介所找了个女孩子给苏皓认识,张罗着两人相亲……操!我真他妈该死!”   继准的眸色暗了下:“苏皓哥……生气了吧。”   “没有。”黑子倚着方向盘闭上了眼,“他全程都是笑着的,笑着告诉那个女孩这次相亲是朋友的恶作剧,笑着告诉我不要再白费力气,他说他就是同性恋,这辈子是没救了。如果真和那姑娘结婚了才是对人家不负责任、罪大恶极……”   黑子吐出口烟,幽幽说:“他还问我……他是同性恋的事对我造成困扰了么?如果有,那就尽量少出现在我面前。”黑子咬牙笑了下,“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是副在开玩笑的语气,以至于我觉得他其实也没太往心里去……可苏皓那样心思细腻的人,怎么会没往心里去呢?他只是不想我为难。”   “他是个好人。”继准轻声说。   黑子掐灭烟头,抹了把脸重新发动车子。   继准扭脸看向窗外,那些一闪而过的枯败枝桠在夜色中就像一个个伫立在路两旁的高大怪物,张牙舞爪,手舞足蹈。   “所以,你现在还很介意身边的人……那个么?”继准低着头,悄声开口。   “哪个?”黑子一时没明白继准什么意思。   继准咬了下腮帮,说出了最近每讲一次,心就会跟着颤一次的词:   “就是……同性恋。”   车子发出声急促的刹车声,两个人的身子不由得都向前狠狠一栽。   黑子回过头逼近继准,一脸深沉地问:“你在说谁?” 第45章 乱   车里开了暖气, 玻璃窗上生了层白雾,被雨刷一下下扫净又重新凝结。   两人这一沉默,收音机的声音一下就又大了起来:   “天是王大, 我是王二。伸手五支令,全手就要命……”   “没谁。”继准将目光瞥向一边, 笑笑道,“我就随口问问。”   这之后,他明显看到黑子绷紧的身子放松了下,那双要吃人的眸子也收敛起严厉, 换上了无奈责备的神情。   “臭小子, 不许拿这事儿瞎开玩笑。”黑子胡乱揉了把继准的头发,没好气道,“别吓你哥。”   “嗯。”继准牵牵唇角,“抱歉啊,哥。”   “晚上想吃什么?……火锅?川菜。”黑子边开车边问。   “不吃了,得先回家报个道去。”继准开了些车窗, 微微皱眉道, “你这破车的窗户该修了,卡。”   “哎, 本来你兰姐打算去修来着。”提到楚舒兰, 黑子不免又叹了口气,而后自暴自弃地哼笑了声, “算了吧, 不就一破窗户,又不影响开。”   黑子带着继准一路朝着西城走, 路上还顺带拐道去了家卖拌凉菜的店里给娇姐捎了些她最爱吃的拌菜。   车子停在继准家门口,黑子把凉菜递给他:“我就不进去了, 跟娇姐和你后爸说,我改天再来看他们。”   “成。”继准拉开车门,“那我先撤了啊。”   黑子挥挥手,待继准转身进了院子里后才又发动车子,朝鹭鸶巷驶去。   继准打开家门,娇姐和陈建业正坐在沙发上看一档明星综艺。   娇姐这人平生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看综艺,然后拿里面的小鲜肉跟继准比较,完了还总要咂咂嘴感慨一句,我儿子不去当明星真可惜了。   陈建业坐在一旁给她剥夏威夷果,明显觉得撬果壳的差事要比看电视有意思多了。见继准进屋,他乐呵呵地冲继准喊:“闹儿回来啦!咋样,跟同学玩儿的开心不?”   娇姐从陈建业手里摸过一枚夏威夷果放进嘴里,白了继准一眼:“一天到晚不务正业,我看是指望不了他考上好大学了。”   “那刚好送去娱乐圈发展啊?”陈建业接话道,“就上次来咱家的那吕老弟,吕总,就认识好几个大制片呢!到时候咱闹儿直接带资进组,然后……”   “快闭嘴吧你!”娇姐将陈建业的两片嘴唇捏成了鸭子,“你当现在娱乐圈好混啊?就电视里这个看到没,人家北影的!还有那个,中戏的!而且我跟你说,这些小孩儿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八哥嘴、兔子腿,就你家继准这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的操性,放在娱乐圈里不得罪人才怪呢。”   “哎,我还就喜欢闹儿这性格!凡事咱不惹事,但真出事了咱也不怕事。”陈建业说完又扭头看着继准道,“是不是,闹儿?”   “我后爸懂我。”继准换完拖鞋走到沙发前,把凉菜往娇姐面前一递,“黑子哥专门给你买的,求您歇歇嘴少说两句吧。”   娇姐作势要揍,继准笑嘻嘻地躲了下。   娇姐:“你又见着黑子了?没事儿叫他带着舒兰常来家坐坐。”说到这儿,娇姐又忍不住跟继准打听道,“欸,他有没有跟你说啥时候跟舒兰把事儿办了?”   “什么事儿啊?”继准挑挑眉。   “当然是结婚的大事儿啊!”娇姐脸上露出八卦的笑,“要我说,黑子那小子是真有福气,娶了这么漂亮一媳妇儿!哦对了,他俩现在已经和好了吧?”   “不知道,没关心。”继准不太想回答,从零食袋里摸出枚夏威夷果直接拿虎牙去嗑。   “欸欸,别给你那牙再崩断了!”娇姐大叫,“臭小子,一天到晚不让人省心!”   “好啦太后老佛爷,您就少操些闲心,多顾好自己行嘛?”继准嗑开果仁,讨好地塞进娇姐嘴里,“来,您且张嘴,奴才喂您。”   娇姐被继准逗笑了,佯作嗔怒着说:“得,我不管你!日后让你媳妇儿管你吧!”   继准剥坚果的手一顿,低头小声嘀咕了句:“我哪儿来的媳妇儿。”   “总会有的!”提到这个话题,娇姐不由又兴奋了起来,“男人将来总要成家立业的嘛,到时也不知道又是哪家的好白菜让你这小山猪给啃了。”   她说着,拎着凉菜去厨房装盘去了。   陈建业笑呵呵地看着娇姐进入厨房,而后回头拍了拍继准的肩膀:“你妈一提这话题就上头,其实她心里就是又盼着你长大,又舍不得你长大。”   “也不是都要成家的吧。”继准后语搭前前言地回了句。   陈建业先是一愣,随后连忙点头附和道:“当然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也可以先立业后成家嘛!你看人家小吕,年轻有为,喜欢他的人海了去了,现在还不是一门心思全扑在事业上?”   “吕修霖?”继准眼睛一眯。   “对,就是送你球鞋的吕小叔。”陈建业趁娇姐在厨房,偷偷换了个电视频道,“你可别小瞧他,那可是个大枭雄。”   “枭雄?”   陈建业点点头:“在我刚创业那会儿,他们家还是咱们这儿最大的商贸集团。容鑫百货记得吧?那就是他们家产业。”   “容鑫百货不是去年就倒闭了么?”   “哼。”陈建业煞有其事地压低声音,“就是你吕小叔干的。”   看着继准一脸不解,陈建业接着道:“吕修霖是老吕总的大儿子,和前妻生的。他二儿子是众所周知的扶不起,于是老吕总就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大儿子身上。”陈建业喝了口茶,“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小吕的妈妈去世后不久,他就跟老吕总彻底翻脸了。一气之下不带分文地离开了吕家,孤身一人从底层开始打拼,又一点点摸爬滚打了起来,逐渐成了今天的气候……啧,当真是个沉得住气的狠角色啊!”陈建业连声感慨,“他得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吞并收购了老吕总的集团,而第一枪就是搞垮了他弟弟接盘的容鑫百货。中间具体的手段,你小孩子我也就不跟你多说了。”   “吕修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继准怔怔道。   陈建业摇了下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但多半是有什么解不开的事儿吧,不然也不至于跟整个家族都翻脸不是。”   “你们在聊啥电视剧呢?豪门恩怨?”娇姐端着凉菜摆在茶几上,“听着还怪好看!”   陈建业一见娇姐,瞬间就又变成了副老婆奴的样子,巴巴地讨好道:“怎么着媳妇儿,这是要我陪你喝两杯啊?”   “去。”娇姐轻轻一踹陈建业,“把你那好酒给我拿来。”   “得嘞!”陈建业麻溜地站起身,对继准道,“闹闹也一起来点儿?”   “不了,我上楼洗个澡,明儿还上课呢。”   “就是,你可别带着他混了!”娇姐接话道。   继准拎着包回到房间,火速将身上的脏衣服脱了扔到衣篓里,把兜里的手机放在床头。   看着手机,他的动作突然顿了下。而后有些犹豫地坐在了懒人沙发上,打开微信联系栏翻查着,最后停在了吕修霖的头像上。   他的朋友圈只有今天更新的一条,就是那束蓝色的鸢尾花。   就一张图,其他什么都没写。   陈建业方才的话还循环在继准脑海里,他总觉得有一块拼图正在逐渐被拼凑完全。   不知为何,继准的心里总有种莫名的不甘。不甘心事情的真相就是吕修霖负了苏皓。纵然结局已定,可他还是希望能从这段过往中寻到一颗真心。   继准打开聊天框,反复斟酌了许久后终是下定决心,发出了个“我想跟你聊聊。”   他握手机的手紧了紧,随即起身进到了浴室。   对着镜子,继准回头看到自己的尾椎骨上果然青紫了一大片。   暖色灯光与弥漫了浓重水汽的浴室让他再次陷入到了清晨那个荒唐的梦境里。   他将水温调得很低,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体温却仍是不受控制的越攀越高,一路烧到了脑子,唤醒了身体的变化。   继准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屈辱,咬牙暗骂了自己一句,手握紧拳撑住了墙面。   花洒还在不断“哗哗”地往他身上浇着冷水,继准只觉得脑子里此时有一窝蜜蜂嗡嗡吵个没完。   “……你也跟着疯!”   他将背贴在了冰凉的瓷砖上,任由冷水冲击着他的脸。却觉得丝毫不起任何作用。   最后,他闭上眼自暴自弃般地泄了口气,咬牙将头撇向一边,恶狠狠地潦草处理。   这晚,继准做了个极为混乱的梦。   先是谭璟扬从身后抱着他,低沉暧昧地一遍遍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接着场景又突然变成在墓地里,黑子一把拎起他的领子,恶狠狠地逼问他是不是也喜欢上了男人。还指着一块墓碑说,这就是同性恋的下场!   继准看向墓碑上的照片,居然是谭璟扬的脸。   最后,他再次听到了吕修霖绝望而疯狂的声音:   “你猜……特瑞最后到底有没有爱上玛丽?”   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时,继准发现自己的枕头居然是湿的。   他沉默地起身走到窗边点燃了根烟,目光中全然是迷茫与恐惧。   突然又想起谭璟扬俯身在他耳边说,自己都快疯了。   继准勾唇露出抹苦涩地笑意,现在他才是快疯了。   凌晨三点,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下。上面是一个定位,写着明晚八点见。   来自:吕修霖。   ……   此时,天水街深处的破败老楼里还亮着一盏孤灯。   程罪半夜起来上厕所时,透过门缝看到谭璟扬的房间里隐隐有光渗出来。于是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迈进房间里。   此时的谭璟扬正伏在桌前,全身心投入在绘画中,一时竟没注意到身后的人。   他叼着根没顾得上点着的烟,半眯着眼立起画板,反复端详着那上面的人。   桌边摆放着刀片、笔筒和颜料,他的衣服上还被蹭上了一点蓝。   程罪眼底暗了暗,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那画上的人。他的心就又被狠狠被刺痛了下,垂于身侧的手臂,指甲不由陷进掌心。   “扬哥……”开口时,程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谭璟扬周身一凛,下意识要把画往抽屉里塞。   看到他的动作,程罪的呼吸又是一乱。   程罪:“还不睡啊?”   谭璟扬转身看到是程罪,眼中的戾气渐渐褪却。他轻轻勾唇笑了下:“睡不着。”   “睡不着,还是不想睡?”程罪朝谭璟扬怀里的画板扬扬下巴,“小心,颜色都还没干呢,别再弄到衣服上。”   谭璟扬愣了下,而后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将画板重新放好。摸过一旁的打火机,偏头点燃了嘴里的烟。   “呵,太久没画了。”谭璟扬夹着烟吐出口气,“一不小心忘了时间,吵到你了?”   “没有。”程罪摇摇头,目光自始至终仍停留在那张画上。只觉得虽然刺眼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他走到谭璟扬身边,也从烟盒里拿出根烟,一口口淡淡抽着。   长久的一段沉默后,程罪终是轻叹了口气,开口道:   “扬哥,你不是都明白么。他和你,还有我们……”   “我明白。”谭璟扬打断了程罪的话,他隔着烟雾看向画上的人,目光变得柔和:   “程罪,你知道当一个人在黑夜里走了很长时间,突然看到一缕光时的感觉么?   程罪不语。   “你知道在一个绝无可能的结果面前,突然得到转机的心情么?”谭璟扬笑了下,而后低头用锋利的刀片继续一下下削着铅笔,“所有理智、思考、还有那些乱七八糟所谓的顾虑,一下子就都全没了。”   程罪夹烟的手蓦地一抖,香烟从他手中滑落。火光在地板上垂死挣扎地明灭着。   “你跟继准说了。”程罪眼神恍了恍,怔怔地开口问,“他……回应你了么?”   “算是吧。”   像是思及到了什么,谭璟扬喉结滚了下,耳垂又染起些许绯色。   “扬哥,你先冷静一点。”程罪深吸口气让自己尽量显得别那么激动,“你忘了继准和我们的差别?你忘了你说不想麻烦他?我们不能连累别人,我们……”   “我在想,如果真能有以后……”谭璟扬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捻灭进烟灰缸,眸色幽深,“如果真能有以后,我一定会拼了命对他好的。”   拼命挡下世间所有的冰冷恶意,为他换来满天蝴蝶。   “扬哥!”程罪狠狠咬了下嘴唇,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又徐徐吐出。   末了,他低声开口道:“好吧,你早点休息。”   说完转身离开了谭璟扬的房间,帮他带上了门。   ……   屋里再度回归安静,谭璟扬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又坐了会儿,才拿起笔挑了些颜色调匀。   在看向画中人的眼睛时,他又一不小心跑神了。   昨天早上,谭璟扬其实是从宾馆里逃出来的。   继准让他到床上睡的时候,他虽然知道应该是对方不忍心他一直干坐着,却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疯狂地悸动。   这样下去还怎么睡得着?   谭璟扬睁着眼将身子紧紧贴在床边,在黑夜里看着继准的后背直到天蒙蒙亮。   听着对方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谭璟扬这才稍稍敢放松些身子。   等到继准终于翻了个身平躺着时,他便借着朦胧的天光,一点点在心里描摹着对方的五官。   从眉毛、眼睛、鼻子再到那两片薄薄的嘴唇……   就当谭璟扬在心中默默作画时,继准突然拧了下眉,发出一声低吟。   紧接着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身子来回不安地扭动着。   谭璟扬开始还以为是继准哪里不舒服,赶忙探身上前查看情况。   结果大腿刚巧不巧就碰到了继准贴过来的某处,谭璟扬当场就石化了,只觉得脑子里顷刻间“轰”地一声。   而令他更加崩溃的事还在后头,只见继准泛红的脸上,嘴唇微微开合着,带着鼻音急促而绵哑地喊了句:   “唔不……扬哥……”   谭璟扬彻底炸了,像是突然触碰到高压线般浑身“嗖”地麻了一下。   他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地从房间里仓惶逃了出来。再在那里待下去,他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连跑了得有三个路口,谭璟扬才渐渐放缓了脚步。他大口喘息着,突然想到继准喝了那么些酒,醒了总得吃些东西垫垫。于是就又鬼使神差地跑去早餐店买了些吃的重新回到宾馆,悄声放在了桌子上。   这全程他都没敢再看继准一眼,只觉得一颗心忽上忽下地做着回旋蹦极。   真就要了命了。   ……   粘了颜料的笔“啪”地落在地上,飞溅出些鲜艳的痕迹。   谭璟扬闻声回过神来,弯腰用抹布一点点清理着。   朝霞从窗外照了进来,映在谭璟扬的脸上一片火红。   他在晨曦中将画笔重新插|回笔筒,而后快步前往洗手间解决生理问题。   花洒下,谭璟扬皱眉撑着墙,抿紧了唇。   心中不免又暗骂了自己一句,个没出息的东西!   ……   --------------------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说闹闹要是知道扬哥听见他说梦话,会不会当场社死?哈哈哈……   以及收音机里是单田芳大师的经典语录。   祝大家国庆快乐!!感谢在2021-09-29 17:44:28~2021-10-01 18:0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水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葛、木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竺斯 10瓶;这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皓晖   “继准, 传球!”   孙沛朝继准鼓了下掌,继准一个闪身连过了两个隔壁班的。   “防防,防孙沛!”对面的大洋马急得大叫。   眼见对方的火力集中看死了孙沛, 继准当即运球快步朝篮板冲去。   起跳,投篮, 落地,动作干净漂亮。   篮球正中球框,在地上发出咚、咚、咚规律得响声。   球场上围观的人群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瞬间爆发出激烈的喊声。   论尖叫这事, 女生明显更占优势, 一时间整个操场都充斥着:   “继准——!继准!——啊啊啊啊啊啊!”   继准向来不怕高调,也挺享受这样的目光。   秋日灿烂的阳光下,他接过孙沛抛来的矿泉水,拧开仰头一口气喝下去半瓶。而后极为标准地撩起衣服,用衣摆擦了把额上的汗。   “可以啊,哥们儿。”   隔壁班的大洋马拍了下继准的肩膀, “之前不怎么见你打球, 以后常约呗!”   继准点点头:“成啊。”   其实继准以前在六中的时候还挺爱跟路虎他们一起打球的,而且打得还相当不错。只不过刚来到这里就跟刘帅那几个傻逼有了过节, 对方又都是球场老鸟, 一天到晚赖在这儿,继准索性就也不怎么打了。   今天之所以会跟孙沛他们一起来球场, 一是看刘帅那伙人不在。二是他的确也不想在教室里多待。因为不由自主地就会看向某个位置, 而后和座位上的那个人来个四目相对。   他最近实在是混乱得很,但凡一想起与谭璟扬有关的事, 就会变得各种疑惑矛盾纠结,但最后结局的导向又都会统一流向那天那个难以启齿的梦境。   继准呼出口气, 连忙摇头赶走了脑海中闪现的若干画面。   篮球在他手里一下下运着,继准不禁在心中暗骂自己:“可真特码的没出息,打球都消耗不掉你这点儿荷尔蒙!”   结果手上动作一顿,球落空滚向了一边。   “欸,班长!帮忙递下球呗!”孙沛掐着腰站在不远处冲这边喊。   一个身影弯下腰,将球捡了起来,却没有着急马上交还。而是眼睁睁看继准挪着脚步来到他面前,再看他瞥开眼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   “咳,球给我。”继准冲谭璟扬抬抬下巴,舔了下嘴唇。   见谭璟扬仍没反应,他有些焦躁地皱了皱眉:“快点儿的!”说着就要去抢。   谭璟扬松开手,任由继准把球抱走,盯着他低声道:“打球的时候别吃糖了,小心呛到气管里。”   继准下意识用虎牙磨了磨嘴里含着的柠檬糖,佯作自然地耸耸肩应了句:“哦。”   结果一不留神就又对上了谭璟扬磁石似的幽暗目光,瞬间便与梦中的画面再次交叠在一起。   继准呼吸一乱,抱着球转身便朝孙沛他们快步跑去。   糖块在他齿间“咯嘣”一声咬碎,慌忙地咽了下去。   不知为何,继准总觉得谭璟扬方才的目光有些不大对劲。就像是能够穿破他的皮肤和血肉,透视到他的脑子里,对他那些乌七八糟的想法一清二楚却又不急于拆穿。   “你怎么了?”孙沛接过球转了下,“脸咋这么红?”   “没啥,热。”继准又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水,“走吧别打了,快上课了。”   说完揽过孙沛的肩膀,和其他几个人一起朝着教学楼走去。   谭璟扬的目光全程一直都在追随着继准的背影,眼底的光点跳动了下。   “刚刚那个就是你们班的继准吧?”身边一个绑高马尾的女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问。   “嗯,你知道他?”谭璟扬默默收回了视线。   “当然知道,他可红了。”女生把怀里的书本往上抱了抱,“我们高三不少人都在聊他来着,说他笑起来特可爱,特别是那双眼睛和虎牙。”   谭璟扬微微勾了下唇:“是可爱。”   “欸?你们男生也会形容别的男生可爱么?”女孩意外地眨眼道。   谭璟扬突然反应了过来,赶忙冲女孩露出了标准的好学生笑容,温声道:“学姐,我觉得学生会长换届的事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主要是我平时还要顾着我弟,实在分不出太多精力来。”   聊回正事,女孩不免又露出懊恼的神情:“真的不行么?不瞒你说,这么多人里面我还是觉得你最适合了。”   谭璟扬轻摇了下头抱歉道:“谢谢学姐信任,我可以帮你一起物色着合适的人选,日常工作方面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着的,你也可以随时来找我。但会长这事,我真不太行。”   “哎,好吧。”女孩叹了口气,“那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人合适,记得告诉我一声啊。”   “一定。”谭璟扬里礼貌地颔了下首,“那……我先去上课了?”   “嗯嗯!快去吧。”   谭璟扬刚转身走了两步,身后的女孩便再次叫住了他。   “那个,璟扬!”   谭璟扬回头,女孩咬咬嘴唇犹豫着问:“你们班继准……他现在有喜欢的人了么?”说完又慌忙找补道,“哦,我是帮我一个朋友问的啦!”   谭璟扬淡淡一笑:“有了。”   “啊?是么。”女孩有些遗憾地点点头,“好吧……”   谭璟扬面色如常地转过身,唇边的笑意瞬间就敛了下去。   他眯了眯眼,一面对会长说“继准可爱”的话感到由衷地赞同,一面又有难以自持的占有欲在疯狂作祟。他将拳握紧又松开,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绪,这才踏着上课铃声朝教室走去。   ……   夜幕降临,一辆车穿过中央商务区,停在了临湖而建的皓晖集团楼下。   继准打开车门,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7:50。   在仰头又一次确认地址无误后,他给吕修霖发了条消息。   【我在你公司楼下了。】   片刻后收到对方回复——【等我五分钟,我让人去接你。】   继准握着手机,找了个相对显眼的地方站着。   陈建业说得没错,若吕修霖真是白手起家,短短几年就能扳倒整个吕家基业,干到现在这个规模。那他无疑是个相当有手段的狠角色。   只是这样一个人,在大学初遇到苏皓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呢?   “你好,请问是继准吧?”   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继准的思索,还带着点播音腔。   继准看向来者,冲她点了下头,那人莞尔一笑:“我是吕总的秘书,Lily。吕总他刚应酬完,喝了些酒这会儿在房间休息,让我带你上去。”   “哦好啊,谢谢。”   Lily微微一愣,接着捂嘴乐道:“吕总说得果然没错,你可真是不难找。往人堆里一站,我一眼就瞧见了,出挑得很呢!”   继准扯扯唇角:“你们吕总挺会夸人的。”   “来,这边。”Lily又是一笑,伸手替继准按下电梯。   随着视野越来越宽阔,五彩斑斓的灯光也逐渐变成了点点星辰。   电梯来到皓晖集团的顶层,“叮”地停了下来。   ……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可能有点短小,白天一直在外面不太稳定qwq之后安定下来争取粗长! 第47章 滚滚红尘   明亮的落地窗外, 万家灯火。   玻璃反射出的室内,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穿着笔挺的西装,倚靠在一张真皮沙发上。   面前的茶几上摊着两份合同, 上面不久前才刚落盖好双方的鲜章。   他抬手将袖口的扣子解开,又松了松领带, 阖着眼一下下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听到敲门声,他微微抬起眼,用低沉的嗓音不急不缓地道了句:“请进。”   Lily:“吕总,人我给带到了。”   她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示意继准进去。   “辛苦了。”吕修霖轻点了下头, 在看到继准后, 唇边勾起了一抹笑意,“闹闹,过来坐。”   继准微皱了下眉,有些不舒服对方用这么亲昵的名字称呼自己。但他也并未表现在脸上,毕竟是自己约吕修霖在先。   “吕小叔。”继准也冲吕修霖笑了下,抬脚朝他走去。   门被Lily从身后轻轻关上了, 继准迅速打量了下吕修霖的私人休息室。不得不说, 比陈建业那“金蟾送宝”的品味可是好了太多。   他的目光在一款老旧录音机上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说:“好久没看到过这玩意儿了。”   “坐吧。”吕修霖笑着站起身, “喝什么茶?”   继准往沙发上一坐道:“不用啦, 我不爱喝茶。”   吕修霖原地站着,随即点头笑了下:“也对, 小朋友喝什么茶啊。”   他转身走到小冰箱前, 从里面拿出瓶玻璃瓶装的evian递给继准,“我这里没有饮料, 将就喝水吧。”   “谢谢小叔。”继准接过矿泉水握在手里,也不着急喝。他垂眼扫了桌上的合同一眼说, “你这是刚谈完生意啊?”   “嗯。”吕修霖将合同收走放进办公台的抽屉里,“特能喝的几个人,差点被他们直接撂翻。”   “闻到了。”继准一牵唇,露出了侧边的虎牙,“红的兑白的,小心明早起来头疼。”   “已经在头疼了。”吕修霖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鼻子还挺灵。”   “呵,陈建业也总是这味道。”继准耸耸肩,“不过你比他香些。”   吕修霖笑着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换了个姿势坐着:“先前几次见面,回回都让你看到我最难看的样子,真是很抱歉。”   “在我家那次还好。”继准笑笑,顿了顿道,“咱要不还是直接聊正题吧?”   吕修霖伸手示意继准先请。   继准:“我听黑哥讲了一些关于你和苏皓的事,但实话说我总觉得故事我只听了一半。”他抬眼看向吕修霖的眼睛,“我想知道剩下的那一半。”   “原因呢?”吕修霖眼底流露出一丝玩味。   继准沉默了下,原因当然是出于他个人。不甘心故事结局就这样凄惨收场,也恐惧自己万一哪天真就重蹈覆辙。   于是心怀不甘,于是想要从中挖出哪怕一丁点慰藉,告诉他这样的感情或许也没那么糟糕。   可他自然不能这样讲,所以只能道:“这事关系到我去做黑哥的思想工作,你之前不是也拜托过我么?”   继准微微抬起下巴,“黑哥的性格你知道,真跟人拼起命来是不会给自己留后路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就算你再有手段,也不见得就真能捞着便宜。”   继准说完,就见吕修霖用拳抵着下巴发出串低沉的笑声。   他有些不悦地皱眉看着对方。   吕修霖止住笑意,摇头对继准道:“你真觉得有用么?在黑子眼里,我早是个连骨头缝里都坏透了的人渣,即便是你传的话,他又会信么?”   继准一时语塞。不可否认,吕修霖这话很在理。   就像谭璟扬之前说的那样,他若想告诉黑子早就已经告诉了,之所以不讲也是深知说了也没用。   两人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里。   继准正盘算着找个新理由,就见吕修霖往茶盏里倒了些茶,端起轻啜了口。   “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就是想问这个。”他握茶盏的手停顿了下,“算了,理由我也不问了,只当你是好奇吧……既然选择见你,我就没打算要瞒着。”   话毕,吕修霖抬眼深深地注视着继准的眼睛,轻声道:“你知道你这双眼睛,其实跟他长得还有些像么?”   继准微微一愣。   吕修霖无奈地牵出个笑来:“就因为这个,我根本无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即便你只是个小朋友。”   他缓缓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透过窗看向夜幕中的斑斓灯火。   “其实在遇到他以前,我已经交往过不少女友,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爱上了一个男人……”   吕修霖的眼神变得悠远,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像是有一张化不开的网。   “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他们大一新生军训的时候。我那时是学生会的,每天都要去记录考勤。当时他们正在原地休息,教官说要找人表演节目,苏皓一入校就是风云人物,自然而然就被推了出来……还记得他当时穿着件迷彩服,手里抱着把吉他坐在人群正中间,唱的是陈淑桦的《滚滚红尘》……太阳底下,大家都是一身臭汗,就他全身上下都是干爽的。苏皓的眼神有一种魔力,无论你当时再焦躁,只要看到他的瞬间就都会被安抚到。”   话及此处,吕修霖的目光不由得地柔和下来。   “而后,再见到他,是在实验楼的楼顶。他穿着白衬衫站在夕阳里,手里夹着根烟不紧不慢地抽着。和先前阳光的样子截然相反,他的眼神有些颓废,好像站在高处就一下从这个世界抽离出来了一样……他看到我,笑了下,叼着烟问我要不要一起来一根,我跟他说我是他学长,大他一届,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   听到这儿,继准的心绪不免乱了下。   他对苏皓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因而在吕修霖构建的画面里,那个站在夕阳下抽烟的人,就变成了谭璟扬的脸。   “黑子应该跟你讲过,别看苏皓一副文艺青年的样子,其实很会打游戏。那时我们宿舍里的电视都还是显像管的,大家一起集资买了台游戏机。苏皓跟我已经混熟了,没事就总会跑来我们屋里打《拳皇》。我俩平时聊得最多的也是游戏,苏皓问我‘你觉得特瑞最后到底有没有喜欢上玛丽?’,我说应该没有吧,他俩只是碰巧都恨吉斯,又互相欣赏罢了。苏皓执拗地摇头说不对,特瑞最后肯定爱上玛丽了。”   吕修霖苦笑了下:“我争不过他,就说你说是就是吧。他笑了,表情跟个小孩儿似的……大四那年,我跟家里吵架,一气之下搬了出去。苏皓因为睡眠不好,大二开始就住在校外了。我的银行卡当时全被冻结,就干脆搬去和他一起住,靠他养活。当时我就发现,苏皓一直在吃抗抑郁类的药物,还骗我说是维生素。”   “苏皓有抑郁症?”   “是。”吕修霖的眼底暗了暗,“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平时看着开朗合群,真正了解他后发现他其实挺悲观厌世的……”   吕修霖顿了顿,“也是在那时,我发现我对他的感情似乎和对其他人都不太一样。但我就是不承认那是喜欢,现在想想,当时应该是在害怕吧。害怕颠覆多年的认知,害怕可能会到来的各种变化。”   继准眉梢一跳,握矿泉水瓶的手因突然用力,指尖有些泛白。   吕修霖继续道:“毕业那天我跟同学聚会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回去后就看到苏皓也正坐在客厅里喝酒,看样子是喝了不少。我当时很生气,怕他吃的安眠药跟酒精起反应,就一个劲骂他。苏皓安静地看我发完疯,突然轻声问我说,是不是要搬出去了?我一下就沉默下来,因为我已经同意我妈搬回吕家,守着我父亲住了。”   “苏皓喝光了家里的酒,醉醺醺地看着我,又一次问我‘特瑞到底有没有爱上玛丽。’,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像星星一样亮,眼角还挂着湿润的痕迹。我只觉得心脏狠狠沉了下,彻底失控了……我就这样一把抱着他,说‘爱上了’。之后从接吻到上床,我的大脑全都是蒙的。直到第二天太阳照在他身上,我才彻底回过神。看着苏皓在阳光下睁开眼含笑看着我,我突然想要把整个世界都送给他……”   这一刻,继准其实很想出声叫停,让整个故事到此为止。   可他抿了抿嘴唇,终是没有开口,而是握拳轻声问了句:“后来呢?”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我当时听从老爷子的话,开始学着打理公司的事。而苏皓,被一位音乐制作人赏识,正着手准备着他的专辑……我们虽然时常许久才见一面,但每一次都格外地珍惜。”吕修霖将手贴在落地窗上,也不知是在俯瞰风景,还是在审视自己:   “那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幸福的一段时间。”   话及此处,他的瞳孔突然一凛,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令他痛苦的事,整个身体都跟着僵直。   “可我们在一起的事还是让我弟弟发现了,他偷拍了我和苏皓的照片传给老爷子。老爷子很生气,把我禁足在家里,威胁我说若敢再去见他,就把这些照片曝光出去。苏皓当时正在事业上升期,我知道若是这些照片流了出去,对他意味着什么……而这样的事,老爷子绝对做的出来。”   “所以,你就跟他分手了?”继准皱眉道。   吕修霖摇摇头:“并没有,即使在那个时候我想的也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大不了最后我放弃家里的生意,他放弃音乐,我带着他找个没人的地方避世隐居去。苏皓一定也会同意的。”   他深吸口气,眼底释放出冰冷的寒意:“可当时的我到底还太年轻,完全没料到老爷子为了一绝后患,居然派人找到苏皓的家人,不但把他性取向的事捅给了他们,还给了一大笔钱,软硬兼施让他们管好自己儿子。”   吕修霖眸光巨颤,红着眼咬牙道:“苏皓被他们骗了回去,打得不成人形。他连夜跳窗逃了出来,跑到我家见我,结果被我那弟弟带人赶了出去……我当时就被锁在屋里,眼睁睁看着他们将苏皓掀翻在地上。我发了疯一样用所有东西去砸门,砸窗户,可老爷子只派了几个人把我按在地上,说给我一分钟时间冷静下来,不然后果自负。”   “呵,一分钟。”   吕修霖闭了闭眼,握拳的手上暴露着青色的血管。   “我没有做到,还把长久以来对他的所有怨言全都说了出来。他没再说话,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了……第二天,那些照片便被做过处理散步到了媒体上,其中一份还寄给了学校。学校不堪压力对马上就要毕业的苏皓进行了退学处理,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对他指指点点。那段时间,苏皓的精神状态一度陷入崩溃,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安眠药,还试图自杀了好几回……”   “这个时候,老爷子又来到我面前,若无其事地告诉我说他再给我一分钟时间来决定到底要不要分手。如果选择正确,那么现在一切的烂摊子他都会负责处理好,还会扶持苏皓,给他大好前程。”   “你……妥协了?”   吕修霖点头叹笑了声:“妥协了……我按照要求找到苏皓,跟他提了分手,而后在吕家的安排下去了英国。”   继准倏地站起身,激动道:“你他妈怎么就妥协了?!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个决定,苏皓才会彻底没了活下去的盼头!你是压死他那最后一根稻草!”   “是,你说得对。”吕修霖仰躺在沙发上,哑声笑道,“我以为这么做是对他最好的选择,却没想到头来却是自己亲手把他推下了悬崖……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苏皓的消息,我就这么自以为是了很多年,在终于拥有了现在的一切,准备去找他时才知道,我永远都找不回了……连他埋在哪儿了我都他妈的是才知道的!”   吕修霖终是彻底地泣不成声:   “是我……我亲手杀了苏皓……”   ……   偌大明亮的房间里,从各方面评判都无疑是位上流成功人士的男人,此刻哭得就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断断续续的呜咽传递到继准的耳朵里,让他的喉头也跟着在一个劲发紧。   继准想上前安慰,可又自知根本无法安慰。毕竟这件事无论发生在谁的身上,都将会是一辈子无法治愈的伤痕。   他站在原地垂下眼眸,轻轻开口说:“还是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顿了顿,又抿唇道,“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你能将这些告诉黑哥。即便他不信,也还是应该试试……毕竟苏皓哥他,也绝不希望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和爱人,为了他闹成现在这样。”   吕修霖没回话,用手捂着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就这么颓然地呆坐在沙发上,宛若一具没有了生气的躯壳。   继准看着他的背影,犹豫许久后终是咬咬牙,说出了那句:“你现在后悔么?”   吕修霖的身影微微一滞。   “当初明明也料到未来一定会有变数,却还是选择跟他在一起。”继准有些迷茫地问,“你……后悔么?”   然而,吕修霖最终也没能直面他的问题,只背对着他用沙哑的嗓音沉沉说了句:“早些回去吧,路上小心。”   已然心知答案的继准,睫毛微颤了下,点点头道:“好吧。”   镜子里的他冲吕修霖颔了下首:“抱歉,又让你想起这些伤心事。”   话毕,他最后又深深看了吕修霖一眼,转身离开休息室,进入了皓晖的电梯。   而自始至终,吕修霖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僵坐在哪里。   直到一切回归静默,直到窗外的灯光一盏盏熄灭,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他才缓缓起身走到了那台录音机前,抬手按下了播放键。   ……   “霖哥,帮我把吉他拿过来!”   “等下,我先把录音机打开。”   “好了么?”   “嗯。”   一段抒情的前奏过后,录音机里传出了苏皓清浅的声音: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护紧我胸口   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   ……”   “怎么样霖哥?”   “好听。”   “喂霖哥~”   “嗯?”   “咳咳,我……”   “咔哒”   磁带在此时停下了转动。   ……   --------------------   作者有话要说:   qwq我知道这章很心梗|||争取加速回归甜甜甜!   引用:歌词是《滚滚红尘》,陈淑桦演唱,罗大佑词曲。   我好喜欢这首歌,推荐大家去听!感谢在2021-10-02 23:20:39~2021-10-04 15:0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葛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回应   天确是越来越冷了, 秋风带走枝桠上最后一片枯叶的同时,也迎来了今年的第一片雪花。   继准走过天桥,看过往行人或是匆匆经过, 或是停下拍照。他朝掌心呵了口气,看着打车软件上堵到发紫的路况, 无精打采地将手机重新揣回了兜里。   今晚的他的确如愿拼凑出了完整的故事,可却并没有为此而感到释怀。   吕修霖的沉默便是最后的答案,他后悔自己没能及时止损,从而纵容出了这一出红尘俗世里不得善终的因缘。   继准吸了下鼻子, 又将外套的拉锁向上拉了拉。头脑也随着基于十度以下的气温彻底冷却了下来。   说到底不过是一度荒唐梦, 醒来该干嘛还得干嘛去。毕竟连吕修霖那样的人也败给了现实,他们才几斤几两,鬼知道未来还要用什么为这莫名其妙的悸动买单。   一対情侣恰好从出租车里下来,继准赶忙快步跑上前去。   车内暖风扑到面上的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很困,只想回家蒙头睡上一大觉。而后醒来, 一切就又重新回到原点。谭璟扬是班长, 他是转校生,碰巧做了同桌而后成为朋友。   到此为止。   车子在继准家附近的路口停下了, 不是堵车也不是司机拒载。   而是继准突然在转角的位置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只穿一件灰色的单衣, 整个身子都显得有些瑟缩。在冷白色的街灯下不停搓着手,呵出白色的雾气。   “程罪?”继准付完钱推开车门, 试探性地叫了声。   程罪一抬眼看到继准, 冻到有些发紫的嘴唇扯出了个有些腼腆的弧度。   继准皱眉环顾四周:“这个点儿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等你。”程罪咧嘴笑了下,“是小乐告诉我你家就住在这附近, 我下午就来了。”   继准眯了下眼:“等我?”   程罪点点头,随后指向不远处一家小咖啡馆:“我刚问过, 那里是营业到凌晨的。咱换个地方说话吧。”   继准去过那家咖啡馆,老板是个远嫁来的意大利女人。他微不可闻地泄了口气,心道事儿永远是赶着事儿来,自己回家睡觉的计划怕是得泡汤了。   但他还是客气地対程罪扬扬下巴道:“走啊,你难得来一趟,我请客。他家的热巧克力还挺好喝的。”   此时,房檐上居然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碎雪。随着继准推门的动作,簌簌落了些在他头上。   屋内一片温暖,空气里充斥着黄油与咖啡的香气。   意大利女人明显対继准还有印象,见他进屋后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在她眼里,这个中国男孩长得相当漂亮,完全符合他対东方帅哥的定义。   “我要杯榛果热巧克力。”继准将饮品单推给程罪,“你要什么?”   “一杯热水就好。”程罪显得有些局促,舔舔嘴唇也不看继准递给他的饮品单。   “那就热的柠檬茶好了。”继准看出程罪的拘谨,替他点了杯比较不会踩雷的热饮。   他们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从这里正好能透过窗看到屋外的雪花。   此时店里除了他俩和老板外便再没有第四人,意大利老板的中文也讲得不好,因而很适合说话。   继准舔了下腮帮,并没点破程罪的有意为之。不可否认,対方的确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冒着热气的巧克力和柠檬红茶被一起端上了桌。   继准拿过巧克力啜了口上面浮着的奶油,待身体回暖了些后方才开口问:   “谭璟扬怎么了?”   程罪先是一愣,继准见状挑眉笑了下:“不然你专程等我是为什么?真找我吃饭啊?”   “呵。”程罪低头轻笑了声,用勺子一下下搅着柠檬茶,“扬哥说你人机灵,果然不假。”   继准点头哼笑了声,心说今儿晚上这些人一个二个的,还都挺爱给自己下评价。   程罪用柠檬茶暖着手,垂眸看向里面的柠檬片,手指有些不安地转动着杯身。   终于,他再次抬头看向继准,轻声说:“继准,我就直接说了啊……扬哥他,是不是跟你摊牌了?”   继准拿杯子的手一顿,里面的巧克力猛地晃荡了几下。   他的确猜得到程罪来找他无外乎是关于谭璟扬,可没想到対方一上来问的问题就这么顶。   “咳。”继准用杯子挡住自己的脸掩饰尴尬,讪笑了下。   程罪握杯的手微微收紧:“你也回应他了,対吧。”   “???”继准一脸疑惑。   回应?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   程罪喝了口热茶,牵起淡淡的笑容:   “我起先还在担心你接受不了这种,毕竟父母至亲都在,应该顾虑还挺多的,看来是我多心了。”   继准闻言,皱了下眉。   “你说我回应了谭璟扬……”他抬眼问程罪,“是谭璟扬这么跟你说的?”   程罪点了下头,继而又有些疑惑地偏头看着继准,试探性地问:“难道这之间有误会么?”   继准避开対方视线,低头喝了口热巧,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边的奶油。   这误会不误会的,一句话还真不好说。   要说他继准真得心如止水?那绝対是不可能的。但要说他回应了谭璟扬,又或者无意间给过対方什么暗示,那他一时间又真想不起来。   正在继准思考着该怎么开口时,程罪再次轻声发问:   “继准,你以前也是喜欢男人的么?”   “没有。”继准几乎下意识地秒答道。   “这样啊……”程罪端起杯小口喝了些茶,眼底划过一丝忧虑。   他抿了抿唇,温声娓娓说:“……我很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太好,我妈为了家里人能吃饱,就总蒸一种杂粮的花卷。外面是糙面,中间有一层薄薄的红薯面,是咖啡色的。我那时候看到其他小朋友都有巧克力吃,就也总吵着要。我妈就骗我说,花卷里的红薯面就是巧克力,让我尝尝甜不甜。”   程罪兀自低笑了下:“我第一口吃下去,说一点也不甜!我妈就让我再仔细尝,一定要慢慢品才行。她还问我爸,那花卷是不是甜的、巧克力做的?我爸也说是。我就半信半疑地又吃了一口,你猜怎么着?我还真觉得有些发甜了,然后越吃巧克力的味儿就越浓。于是我天天盼着吃花卷,还逢人就说我家的花卷都是拿巧克力做的……直到有一天,我吃到了真的巧克力。我才知道其实它跟花卷的味道一点也不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继准皱起眉,凝视着程罪。   程罪轻疏口气,轻浅地勾了下唇角:   “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从来没有尝试过,那么可能你现在自以为的感知也是不准确的。之所以会误会这种感受,也是因为対方传递给你了太多的暗示,让你信以为真了。说白了,就是错觉。”   “你指我対谭璟扬?”继准眯了下眼。   程罪不置可否,低头抿唇道:“这件事扬哥有责任……其实我也挺意外,怎么他一到你这里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但作为他的朋友,我很担心再这样下去会害了他。”   他沉默片刻,认真地看向继准:“我很担心有一天,当你真的尝到了喜欢一个人的感受,特别当那个人还是女孩子。然后突然发现自己一直误会了你和他之间的感情。那时扬哥又该怎么办?”   程罪的眼中浮光跳动,“扬哥说在你之前,他从没喜欢上过别人。你知道他这个人又一向认死理,到了那时势必会対他造成极大的伤害,很可能会就此毁了他。”   “继准,你和他不一样。你在各方各面都拥有跌倒了再爬起来的机会,可他不是。”程罪深吸口气,一字一句都透露着无比真诚,“我今天来并不是想劝你们分开,而是希望你能仔细认清対他的感觉,以及在一起后的利弊。”程罪顿了顿,再次加重语气道,“特别是対他的。”   ……   两人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地面已经彻底白了。   冬天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到来,可继准总觉得昨天都还在打着夏季的闷雷。   程罪冲他点点头,谢过他请的柠檬茶,而后转身朝着公交车站匆匆走去。   看着対方的背影消失在雪夜里,继准翻出烟盒点燃了里面残存的最后一支,只抽了两口便没了兴致,将其潦草地熄灭。   平日没事总瞎抽,真到了憋闷的时候就又懒得让肺部运动了,嫌费劲儿。   手机在兜里震了下,继准以为是娇姐催他回家,翻出一看才发现居然是谭璟扬发来的。   他的眸光像被刺中似地恍了恍,用冻得发僵的拇指点开対话框。   【谭璟扬:到家了么?】   【谭璟扬:晚自习老马问你了,我说你要去见个艺考班的老师,你注意明天别说漏了。】   继准叹笑了下,神特码的艺考。   【继准:谢了班长,就快到家了。】   【谭璟扬:所以你到底去干嘛了?】   【继准:你不是说了么,去艺考。狗头.jpg】   【谭璟扬:。】   【谭璟扬:算了。】   继准握着手机缓步朝着家的方向走,身后留下一排浅浅的脚印。   谭璟扬先前还在一味隐忍逃避,而今居然又开始主动联系起自己的态度变化,不禁让他真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的确做过些什么,给了他那所谓的回应。   继准的眼底若有所思,细想起来他们最近一次近距离接触也就是那天喝多之后在宾馆了吧。   自己也是从那天开始变得越发不対劲。   可,他到底做了什么呢?   手机又震了下,谭璟扬传来了一张图片。   继准点击放大,是华子店里的房顶。   那地方平时没人上去,因而雪要积得更厚。白白的一层在路灯的映照下泛着莹莹的光。   就是在这个天台上,谭璟扬画了幅画给他,那画现在都还被继准端正地摆在柜子上。当时他被蚊子咬得够呛,现在那只蚊子多半也已经让冻死了吧。   【谭璟扬:我带谭乐来华子这里吃涮肉,程罪上课还没回。他们还在吃,我上来抽支烟。】   【继准:嗯,别冻着。】   那边安静了下。   【谭璟扬:你抬头。】   继准微微一怔,而后听话地仰头朝天上看去。   只见一轮皎洁明亮的月光正悬挂在夜空中,四周没有一片云彩。   如此地清朗、澄澈。   继准的脚步突然停下了,独自站在寂静无人的雪夜长街上。   他闭眼深吸了口冷空气,抓手机的指关节发出“咯吧咯吧”几声微响:   【继准:谭璟扬,这样不太対。】   这之后,直到继准回到家、洗澡、上床,谭璟扬都再没有发过一条消息过来。   …… 第49章 答案   到头来, 继准那要将前尘后事抛诸脑后,披巾盖被蒙头大睡的美好愿景到底还是破灭了。   他半睁着眼枕着胳膊,目不转睛地看向天花板, 差不多每隔十来分钟就会拿起手机瞄上一眼。   ……   ……   ……   无事发生。   他默默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心说你特码还想发生什么?等他回消息过来, 而后就当代青年恋爱观大辩个五百回合么?可别再贱了吧伙计。   继准打开投影仪,打算把先前只看了个开头的伯格曼的《野草莓》看完。结果这片子本来就是意识流,他又全程集中不了注意力,一个多小时下来, 最后就只记得有个老绅士开着辆老爷车说要去哪儿。   以至于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 继准对这部伟大作品的记忆就是……呃,开了个车?   投影上荧荧的光在卧室里起伏跃动着,音量被降到很低的旋律从音响中若有似无地流泄出来。   记得自己生日那晚,谭璟扬给他打来电话。当时对方因为租房的问题心情不好,自己就隔着电话给他放了首张国荣的《春夏秋冬》。   两人在线上听了大半宿的歌,谁也没说话。   而后是在KTV, 他被一众人起哄和吴桐合唱小酒窝, 突然就发现谭璟扬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酒,眼神暗沉, 显得有些落寞。   不知为何, 突然就觉得心疼,于是在跟吴桐唱完后, 接着就又点了那首《春夏秋冬》, 其实就是想专门唱给谭璟扬听的。   继准的心脏狠狠一缩,这的确不大对劲……   要说送给哥们儿的歌不是“兄弟抱一下”也该是“大河向东流”, 为什么独独到了谭璟扬,就变成“无人如你逗留我思潮上”了?   有些事儿吧, 真经不住细琢磨,越琢磨就越过火。   继准蹬蹬蹬跑下楼,从冰箱里拧开了瓶冰矿泉水,倚着冰箱门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   雪下到清早短暂地停了会儿,但天依然没见放晴,仍是乌压压一片。看样子还得再下。   熙攘打闹的学生们,蓝白校服明显要比天暖的时候看着厚重了许多。谈笑间最为高频出现的一个问题是,   你今天穿没穿秋裤?   “啪!”   老马将教案重重往讲台上一拍,抱起了双臂,又开始进行她招牌式的睥睨全场。   待教室里安静下来,她才用一种轻轻叹气的动作,出了口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大气。   “开心是吧?都开心哈?马上放寒假了。”   她从左至右,又从右到左地扫遍教室,在和每一个能跟她对上眼儿的同学都打了个眼神照面后才又开口道:   “同学们,你们马上就要正式步入高三了,这是千钧一发、殊死关头,能不能成就只差这一步!……当然,我也不是说高考就是你们人生唯一的出路,但毕竟这条路是你们用这么长时间才换来的,最后被卡在大门口不可惜么?”   老马重重拍了两下讲台:“各路神仙你们都给我醒醒吧啊,别再一天天地仰着个傻脸,只顾乐呵了!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每天早起一小时,多看一小时的书它不香么?古人云,业精于勤而荒于嬉!你们看谭璟扬!人家……”   教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哄笑声。   老马正在慷慨激昂地进行演说,被突如其来的骚动整得一愣。随即顺着大家的视线,一起朝教室门外看去。   “咳。”站在门口的人摸摸鼻子,冲老马不好意思地举举手,“报、报告。”   谭璟扬写题的手微微一顿,也跟着抬头看向来者。   老马:“哟,睡醒了准哥?”   班里又是一阵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笑。   继准也跟着好脾气地笑笑:“老师,昨儿晚上失眠了,不好意思啊。”   正所谓扬手不打笑脸人,继准虽然面带笑容,但也不是那种不尊重人的幸灾乐祸。   老马无奈地摇摇头,叹声问:“你那编导课上得怎么样了?”   “哦,还成吧。”继准舔了下虎牙,信口胡诌,“就看了部片子,分析分析视听语言,完了再写个影评什么的。”   “也好,走艺考倒也是条路。”老马颔首让继准进来,看向其他人道,“咱们班其他同学要是有想走艺考的,也可以问问继准。表演、空乘、播持这些文化课分数要求会比普通考试低些,趁现在努力应该也还来得及。”   她说完又看向继准,用手点了点他:“但你那编导据我所知可也是要分要得高啊!不要掉以轻心!”   继准:“欸,谢谢老师。”   老马又用目光环视了遍教室,而后打开讲义转过身去:   “上节课我们讲到……”   ……   继准坐回位置上,把书拿出来摊好后便又往课桌上懒懒一趴。   也不打扰人,也不听课,戴好耳机播放起了电影原声专辑。   在单簧管吹奏出的反复调里,他的目光不由得再次看向了前排的谭璟扬。   只见对方正专心致志地盯着黑板,时不时埋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重点。   再看自己的笔记本,最后一页还是对方之前帮他记的。谭璟扬字写得跟他的人一样棱角分明,清隽干净。不像自己,宛若狗爬。乍一看跟他那张脸完全联想不到一起。可仔细一咂摸,又好像是他能写得出来的。   一堂课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下课铃打响,继准起身往小卖部走打算买瓶热咖啡喝,结果远远就见那里围了不少人。再抬头一看,天台的门是开着的。   于是调转方向,双手插袋地迈步朝天台走去。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冷空气便迎面灌了上来。   暗淡天光下的天台空无一人。积雪没人清扫,地上一个脚印也没有。北风吹着没人要的破布单“呼啦啦”直响,倒更衬托出了这里的寂寥。与楼下的生动景象完全隔离开来。   但继准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球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抬头看了眼角落里的监控,而后毫无畏惧地从兜里翻出了一包烟。   刚要点燃,天台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继准夹烟的手蓦地一颤,慌忙就要将它藏回衣兜。可当他看清楚来者后,藏烟的动作就又停下了。随后面无表情地背过身去,挡着风将烟点着。   升腾的白烟混入冷空气……   “诶,那儿有监控。”   低沉熟悉的嗓音随着脚踩在雪上的动静一并朝他接近。   继准吐出口烟雾,目光散漫地眺望着灰蒙蒙的景物:“早坏了,一直没人修。”   “是么。”谭璟扬直接从他兜里摸出了那包烟,再自然不过地也给自己点上一根。   继准微眯了下眼,打量着谭璟扬说:“就算坏了,这儿也随时可能会有人来。这么嚣张?”   谭璟扬夹着烟,淡淡一笑:“心情不好,顾不了那么多。”   继准语塞,心说这货一上来就这么直接,又要演哪出?   谭璟扬将烟叼在嘴里,四下找了一圈,最后从墙角底下拎出根朽了的板凳腿走到门前,直接插在了门栓上,拍了拍手。   继准见状,闭眼哼笑了声:“挺好,这下谁都进不来了。”   “嗯。”谭璟扬点点头,“谁也出不去了。”   继准:“……”果然还是大意了。   谭璟扬回头一步步走向继准。   继准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尽量淡然地将目光调向别处,又抬手往嘴里送了口烟。   呛着了。   谭璟扬在他面前站住,身上的白兰洗衣粉味闻着似乎比平日里更清冷了些。   于是两相无话,各自闷烟。   继准简直烦透了这样的尴尬,索性掐灭烟头,抬起下巴对谭璟扬直接道:“有事儿就快说事儿吧,不然下节课只能一起旷了,我反正无所谓。”   谭璟扬没有立刻回话,仍是静静地凝视着继准。   那眼神就像是要把他生生盯出个窟窿,再将内里的那些个想法通通摘洗个清楚。   “继准……”谭璟扬终于开口道,“什么叫…‘不太对’?”   “……”   继准的身子滞了下,虽然已经猜到对方无外乎就是来问这事儿的,可当话真的由他嘴里说出来时,还是不免有些噎得慌。   “嗯?…”谭璟扬看着他又问了遍,“‘不对’算怎么个意思?”   继准咬了下腮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思维都保持相对平稳。   再开口时,他不禁放软了些态度:   “扬哥,那天你在宾馆问完我后我也认真仔细地想过了……”继准顿了顿, “我们都还年轻,很多想法都不成熟。我们以为的那些压力,其实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真正要为此付出的代价,可能比现有认知里的要多得多。不过现在一切还不晚,只要及时止损……”   “我问得不是这个。”   谭璟扬直接打断了继准老学究似地喋喋不休,继而又走上前半步,微微俯下身,用双手搭在继准的肩膀上,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继准拧了下眉,一把挥开谭璟扬的手。   这略带有压迫感的姿势令他十分不爽。   “这就是答案了!”继准干脆狠下心一股脑道,“谭璟扬,我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跟我说,你这人怕麻烦。我也挺怕麻烦的!既然如此,咱们就都让彼此过得轻松些,难道不好么?!”   “继准。”谭璟扬抿了抿唇,平静地开口,“你知不知道你说了这么多话,却一直都没有说‘你喜欢的是女人’,又或者‘你根本就对我没感觉’。”   继准的瞳孔倏地一恍。   谭璟扬沉沉道:“而这,才是我要的答案。”   ……   此时的天空又开始簌簌落雪,校园里回荡起了清脆的上课铃。   烟头在手心攥着,被汗水濡湿、碾碎。   继准和谭璟扬都像是没有听到那铃声般,静默地对立着。   “我不知道。”继准烦躁地锁着眉头,“我最近才他妈是快疯了,脑子里乱得要死……我只知道我不能害了你。”   他再次抬头看向谭璟扬,“其他人怎么样我控制不了,但最后绝不能是我自己把你给毁了。”   “可你喜欢我。”谭璟扬不咸不淡,却一语中的,“至于其他,一切都是未知数,也会有解决的方法和余地。”   “我也不知道这感觉到底算什么……”继准垂下眼,用天台边沿的积雪一下下擦着沾满烟草味道的手。   末了扯出个干巴巴地笑容道,“兴许不是呢?”   他说完拍拍手,走到门边将谭璟扬插着的板凳腿抽了出来。   “走吧,都上课半天了。”   看着继准离开的背影,谭璟扬的眸色更加的深暗。   因为担心,所以明明喜欢却不敢正视。不惜自欺欺人,死鸭子嘴硬。   他转身将继准捻碎的烟蒂尸首捡了起来,而后连同自己的一起埋进了雪里。   不过这样一来也算是彻底验明对方心意了吧。那么今后的一切就都有了放手一搏的意义。   谭璟扬轻轻带上天台的门,返身朝教室缓步走去。   …… 第50章 好片   隔着班级没多远, 谭璟扬便看到了门口倚墙站着的继准。   还是一贯那副俩手揣兜,半垂着眸子的懒散样子。此时的他正微微仰着下巴,看天上纷纷飘落的雪花。   谭璟扬皱了下眉, 这才意识到这节课是老周的,就是上次让继准出去罚站的那位。   老周这人的性格和他的教学方法一样刻板严肃, 因而平日里最看不惯“跳”的学生。   很显然,继准这回是撞在了枪口上。   谭璟扬轻叹口气,随后快步走到继准面前站住。   继准收回了赏雪的目光刚看向他,就被一把钳住手腕往教室里拖。   “诶, 操……!!”   “报告。”   老周的话刚说到一半被突然打断, 十分不悦地扭头看向门口。在发现对象是谭璟扬后,脸色才稍有所缓解。   “怎么回事啊班长。”老周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问。   谭璟扬颔首温声道:“不好意思周老师,刚刚去学生处帮会长整理教职员工评价表了。”   老周历来诩谭璟扬是他的得意门生,闻言也不多为难,点点头就让他赶紧进来。   可一看到他身后的继准,脸色瞬间又黑了下去。   “谁让你进来的?”老周冲继准低喝了句, “出去!”   继准无所谓地耸耸肩, 调头就要往门外走。   谭璟扬拉他的手蓦地一紧,将人强行滞留在了原地。   他故作疑惑地看着继准, 柔声开口问:“怎么, 你没跟老师说么?”   继准挑了下眉,没打算反驳, 也没打算配合。就这么默默等着看谭璟扬接下来的表演。   见继准不接话, 谭璟扬便面不改色地自顾自对老周说:“继准刚刚是跟我一起去的,我看快上课了就让他先回来。”   老周狐疑地瞥了继准一眼:“真的?”   继准舔舔嘴唇, 不置可否。   老周皱眉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说了您也不信不是?”继准哼笑了下,“周老师只愿意相信自己想信的人。”   “继准。”谭璟扬低声制止。   继准这会儿心里憋屈, 不免说话带刺。他自己也知道谭璟扬是在帮他解围,可就是气不顺。   “行了,快坐回去吧。”老周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就因为你俩,又耽误我给大家讲两道大题。”   “对不起啊老师。”谭璟扬礼貌地冲老周点头致谢,继准则径自甩开他的手,迈腿回到了座位上。   这边才刚坐定,柜斗里的手机就震了下。   是路虎发来的消息。   【路虎:周末晚上20:30,资料馆重映《春光乍泄》~】   继准眉梢一挑:   【我操,走着?】   【路虎:我去不了QAQ我爹又给我请了个家教!】   【继准:浪费那钱干嘛?你爸还没认清现实啊?】   【路虎:嘤嘤嘤我也觉得!为什么你家老陈不是我爸啊!】   【继准:要不我来给你当爸?保证不管你学习。】   【路虎:滚滚滚!人家说正经的呢!……我这儿统共两张票都给了你吧!这么好的电影,多适合你跟小扬扬一起去看呀!狗头.jpg】   继准内心顿时一梗,秒回了个:【傻逼吧?】   路虎立刻发了串风骚的笑过来。   【路虎:你俩还没和好呐?…听我的宝儿,跟谭璟扬好好处!刚好也借这个机会缓和缓和关系。】   继准:“……”呵,神特码的好好处。   还缓和?约他看同志电影,再交流下观后感缓和么?   【继准:中午找你拿票去,顺便一起约个饭?】   【路虎:成啊,等你!】   ……   放学后,继准刚出校门就碰上了等宋姗姗买奶茶的吴桐。   见到继准,吴桐忙快步朝他走来。   “你去哪儿啊?”吴桐说话的时候呵出些许白气,大概是刚吃了水果糖,闻起来有股白桃香。   “到三中找路虎。”继准说,“他弄了资料馆《春光乍泄》的票,让我去拿。”   “哇!”吴桐瞬间睁大了眼,“那票超难搞的!我托了好多人都没有买到。”   继准有些意外:“你也喜欢这片?”   吴桐使劲点点头:“喜欢啊!无论是色调影像还是情感拉扯,简直绝了好么!钟定一的配乐也好棒,主要是哥哥和梁朝伟都太帅了啊!!”   继准是真没想到吴桐居然对老港片感兴趣,一时间也有些激动。   毕竟身边同学聊的多数话题不是现下那些他不了解的当红鲜肉就是体育明星,能遇到个有共同审美喜好的人实属不易。   “路虎那儿刚好有两张票,他周日有事去不了。”继准顿了顿,“要不要一起?”   “可以么?!”吴桐的眼睛都亮了,“要要要,我想去!”   继准点点头:“行,那到时候直接展厅门口见吧。”   “恩恩,好啊!”   “先走了啊。”继准跟吴桐又打了声招呼,便钻进了出租车,朝三中奔去。   直到车子拐弯消失在视线里,吴桐才突然用双手捂住脸,原地蹦了两下。   宋姗姗买完奶茶回来,就见吴桐满脸通红,一副害羞且兴奋的样子。赶忙八卦地凑过来连声问:“咋了咋了咋了???”   吴桐咬着嘴唇摇摇头,而后拉着宋姗姗就朝食堂飞奔:   “走吧走吧,我都快饿死了!”   ……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日晚上,吴桐早早便等在了展厅门口。   今天她出门前还特地化了淡妆,嘴唇上的口红粉粉地泛着光泽。头发也用卷发棒弄成了小羊毛卷,配上和裙子同一色系的发带。   “诶,你好早啊。”   继准从另一侧走来,举手跟她打了个招呼。   吴桐拎包的手不由紧了紧。她深吸口气,回头冲继准露出了个早在镜子前排练过无数次的笑容。   岂料招呼都还没打全,继准的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径自转身走到路边。   见继准背过身后,吴桐这才轻呼出口气,而后有些尴尬地撩了下额前的卷发。   看来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特意精心打扮的事……吴桐一时也不知是该高兴自己妆容自然,还是该感到失落。   电话是路虎打的,问继准有没有出发,票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在得知他给了吴桐后,瞬间发出一声怪叫:   “不是吧大哥?!你带人家妹子看同志片儿啊?!”   “人家都说了喜欢王家卫。”继准淡淡道。   “绝绝绝,您可真绝!啧啧,带妹子看男人搅基!”   继准眉梢一挑,语气暧昧道:“这不是你不陪我么,宝贝儿。”   “这不是没办法么宝儿。”路虎长叹了口气,“怎么,你扬哥没陪你啊?”   提到谭璟扬,继准的心里不由又是一紧。   这部片他无论跟谁一起看都没问题,唯独就是不能和谭璟扬。   但凡开头那段男男船戏一出,俩人怕是都得当场社死了吧。   继准随口搪塞:“他今天打工没空。”   路虎:“哎,这个让人伤心的狗男人,捶他胸口口。”   “操,少特码恶心了!”继准一阵恶寒,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道,“行了不说了,该进场了。”   “成,刚好我家教也快到了。那你们观影愉快啊!”路虎说完,又不忘贱嗖嗖地补了句,“看完以后别太想我哟,宝儿~”   继准直接一键切断了电话。   ……个路狗逼。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喜欢《春光乍泄》这部片哦! 第51章 不文艺   放映厅里的灯光暗了下来, 伴着《Waterfall》的娓娓吟唱声,荧幕上的伊瓜苏瀑布飞流直下,在光影的烘托中美得像一幅油画。   吴桐凑身到继准身边小声说:“听说梁朝伟在拍开头那场戏的时候, 喝了好多酒,做演员真是太不容易了, 对吧?”   见继准半天没回话,她有些疑惑地侧目看过去。就见他正微微蹙着眉,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可眼底的恍惚,分明就是在想其他的事。   也正如吴桐所想的那样, 继准的思绪始终都还逗留在“开头那场戏”上。   记得第一次跟路虎在家里看《春光乍泄》的时候, 他只是觉得新鲜,甚至还和路虎探讨了下男人和男人之间究竟是怎么做的。但很快注意力就跟着后面的剧情推进翻了篇,以至于整部电影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最后梁朝伟一个人站在瀑布下的画面,而不是这段激情戏。   可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   看着画面里斑驳泛黄的镜子里两具纠缠着的身体,以及黎耀辉身下的何宝荣,在攀上顶峰时脖颈上突起的青筋。他只觉得整个人的体温都在跟着升高。   立体环绕的暧昧喘息一声声刺激着他的鼓膜, 手不由自主就攥紧了座椅扶手, 掌心也跟着渗出一层薄汗。   光影跳动着的眸色深处,影片里的画面与他那天的梦境重叠交织在一起。喘息声也在嗡嗡的耳鸣里, 逐渐从电影角色过渡成了那个令他倍感熟悉的低沉嗓音。   十指纠缠地被那人抵在浴室的墙上, 又从身后覆在自己耳边,厮磨着耳垂沙哑地唤了声:   “继准……”   “继准、继准?”   吴桐的声音将他促然唤醒, 继准有些迷茫地转过头, 眼神甚至都还有些涣散。   “怎么了?不舒服么?”吴桐担忧地问,“你呼吸好急促啊。”   “啊, 没有啊、没事。”继准狠咬了下舌尖,口腔里瞬间便传来了股血腥味儿。   他有些厌弃的拿起矿泉水将味道冲了下去, 又剥了颗话梅糖塞进嘴里。   “要么?”他把糖往吴桐手边递了递。   “谢谢。”吴桐接过,冲他甜甜地笑了下。   继准再次回头看向荧幕,微微一怔。好嘛,情节都快过去一小半了。   他的眸光掠动了下,眉头皱得更紧。话梅糖被“咯嘣”一声咬碎,而后泄愤般的碾成粉吞咽了下去。若不是吴桐还坐在身边,他真想抬手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看个文艺片看成这样儿,也太特码的不文艺了!   继准深吸了口气,调整着翻涌的情绪。万幸影厅里的光线给了他身体的变化绝佳掩护,影片时长也给了他足够平复的空间。不然自己怕是真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春光乍泄了。   ……   而此时在城市的另一隅,已经过了饭点的餐馆里,只剩下寥寥几桌客人。   谭璟扬洗完了最后一摞盘子,在围裙上擦擦手走到前台,把今日的账目熟练地在电脑上输入登记。   他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解下围裙。而后去往员工换衣间,把身上的工作服脱掉,换回了自己的。   “来小谭,把这个带回去,晚上给你弟热热吃。”   一个饭盒递到了谭璟扬面前,随即传来个风风火火的声音。   谭璟扬接过饭盒一看,是一整份新做的焦炸糖丸子。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却并没有立刻用手接:   “麻烦了王伯,我把钱给您吧。”   “臭小子!跟我见外不是?”   说话的人是这家饭店的主厨王师傅,跟老板好像还是亲戚。听说早些年在广东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但后来厌倦了商场的那套尔虞我诈,就干脆跑来当厨子了。   王师傅是除了老板外,谭璟扬来店里后第一个跟他主动打招呼的人。   他挺喜欢谭璟扬这小伙子的,觉得他懂礼貌还勤快,为人处世也活套。在或多或少得知了些谭璟扬家的情况后,平日里对他就多有照顾。   “那可就谢谢您了啊。”谭璟扬也不再推拒,接过饭盒冲王师傅点点头道,“改明儿有机会也让我给您露一手。”   “行啊!”王师傅拍了拍谭璟扬的肩,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提醒道,“哦对了,今儿你在后厨忙的时候,有个瘦瘦高高的男的来找你……我瞧着像你那舅!”   谭璟扬的脸立时便沉了下去:   “他来做什么。”   “我哪儿知道。”王师傅信手拧开瓶老白干喝了口,“但上来就到处打听你拿多少薪水,绝对没安好心。我就叫人跟他说你今天没来上班,把人打发走了。”   “行,我知道了。”谭璟扬冲王师傅点点头,“谢谢啊王伯。”   “不谢。”王师傅咂了下嘴,“那种人尽量还是避着点儿吧,狗皮膏药似的一黏上就不好撕,就是撕了也得留黑印儿。”顿了顿又道,“不过话说的轻巧,毕竟沾亲带故的……”   他又嘬了小口酒,看向谭璟扬的眼里带着心疼:“难为你了孩子。”   谭璟扬轻笑了下:“没事儿,习惯了。”   他冲王师傅拎拎装饭盒的袋子:“我就先回去了啊。”   “快走吧,路上车别总骑那么快。”   “欸。”   谭璟扬转身离开了餐馆,打开自行车锁朝着天水街骑去。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跟刀子割肉似的,谭璟扬握车把的手也被冻得通红。可他并没打算要因此减慢车速,甚至还差点闯了红灯,被呼啸而过的车狠狠“嘀”了两声儿。   倒不是因为那混账舅舅的突然造访,而是今天打工路过资料馆的时候,他看到了继准。   身边还有个吴桐。   谭璟扬的眼底暗了暗,心里不免又是一阵烦躁。他知道继准现在还在逃避,所以也在一直想方设法让对方尽快正视自己的心意。可那小王八蛋居然跑出去跟女生一起看电影?别是要“病急乱投医”了。   谭璟扬腾出一只手去兜里摸烟,叼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   今晚的天水街从头到尾一片黑暗,就连慧姨的按摩院都关了门。   谭璟扬这才想起,慧姨跟他说了最近附近的电路修整,这一带随时都可能停电。   他将自行车锁好,夹着烟摸黑朝着楼道里走。就在一楼转弯的位置,一只手突然从黑暗里钻出来,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谭璟扬目光一凛,反手就用胳膊肘朝对方的腰窝狠捣下去。   楼道里登时传来一声惨叫:   “啊啊啊,是我!”   谭璟扬眉头一皱:“袁成文?”   来者正是谭璟扬的小舅袁成文,他捂着腰眼儿冲谭璟扬局促地笑了下:“这不、这不想你了么。”   谭璟扬朝二楼看了眼,随后半拖半拽的将袁成文拎出了楼道。   借着冰冷的月光,他看到袁成文的半张脸都肿了起来,身上还有股散不开的浓重酒气。   “有烟嘛,外甥儿?”袁成文咧咧破了的嘴角,毫不见外道。   谭璟扬没说话,沉默地盯了他片刻,这才摸出烟盒丢给了他。   袁成文迫不及待地点燃烟,猛抽了几下后才满足地叹出口气,晃着指间的香烟道:“哟,还是洋烟呢!最近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谭璟扬皱皱眉,烟是他今天才买的。肯特,继准最爱抽的那款薄荷味。真心不便宜。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谭璟扬冷冷问。   袁成文得意地乐了下:“嗐,这有啥难的。只要你还在这座城市里,我就铁定能找着不是?”他说完就要上前拉谭璟扬,“走走走,先回家再说,我都快饿死了!”   谭璟扬侧身避开了袁成文的手,压根没打算放他进屋。   袁成文见状愣了下,而后悻悻地松开手道:“大外甥,我可是你亲舅舅!除了谭乐就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咋?真打算跟舅舅我老死不相往来了?”   谭璟扬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语气不由加重:“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袁成文舔了下嘴角,疼得抽了口气,但还是挂着讨好地笑说:“最近我那儿不太平,眼镜一伙人成日守在门口,家回不去了。这不就想着来你这儿避避风头,他们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找不来。”   “操…”   谭璟扬勾唇冷笑了声,“你自个儿在外面惹了一身脏,现在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的就跑来我这儿,就不怕连累了你俩亲外甥么?”   他的眼中满是嘲讽:“袁成文,有你这么当亲舅的么。”   袁成文闻言张了张嘴,索性也不再套近乎,敛去笑意没好气道:“我他妈想着你就会这么说!个六亲不认的畜生玩意儿!你妈要是还活着,铁定跟你没完!”   “你少他妈跟我提我妈。”谭璟扬暴戾地眯了下眼,“滚,不然我真不客气了。”   “行、你行!”袁成文连连点头,随即往电线杆上一靠,“让我走也可以……我看你打工的那家餐厅挺高档啊,应该不少挣吧?”   他伸出手冲谭璟扬比了个“要钱”的姿势:“拿来,我一准立刻就走!”   谭璟扬见他这显然就是彻底不要脸了,舔了下后槽牙嗤笑了声:   “做他妈什么梦。”   袁成文挑了下眉:“好啊,那我今儿就在这儿呆着了。等明天一早就到你学校去,让你们全校人都知道你这没良心的王八羔子到底是怎么对待亲舅的。”   谭璟扬握着的拳攥紧又松开,末了闭眼冷哼了句:   “随你便。”   说完转身就要上楼。   袁成文眼见威胁谭璟扬不住,当即怒骂了句,从他身后纵身扑了上来,一把用胳膊狠狠勒住了谭璟扬的脖子。   “银行卡在你书包里吧?啊?!”他赤红着眼去拽谭璟扬肩上的包,“密码是什么?你妈生日?!”   谭璟扬被袁成文勒着咽喉,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他的眼底划过寒意,张口便照死咬向了袁成文的胳膊。   “啊啊啊啊啊——!”   袁成文吃痛,手上一时放松。谭璟扬趁机将他的胳膊往下一压,反手便将袁成文狠狠按在了地上。   “混账!”袁成文挥起一拳砸向谭璟扬的脸颊,谭璟扬的脸重重偏向一边,只觉得下颌骨传来阵剧烈的酸痛。   但他仍是狠狠掐着袁成文的脖子,手上的力道使劲收紧、再收紧。   眼见袁成文都要翻白眼了,从路口处突然又走出了三个身影。   带头的“眼镜”看到眼前这幕,露出了抹戏谑的笑:   “哟,这又是演哪出啊?舅舅和外甥为了点儿钱反目成仇?”   他的目光移向谭璟扬,故作安慰道:“没必要,这事儿真没必要。”   说着,便朝身后两个分别拎着老虎钳和钢管的男人使眼色。   二人会意,走上前将谭璟扬和袁成文强行分开。   此时袁成文已经明显被这造访的三人吓软腿了,哆哆嗦嗦地杵在一边,动也不敢动。   两个男人见状,目标便齐齐放在了谭璟扬的身上,将他一边一个牢牢架住。   眼镜仍带着笑意,缓步走到谭璟扬面前,一把拽着他的头发猛地向后一扯。   谭璟扬被迫扬起了头,可脸上却仍不见丝毫怯意。   眼镜打量着他缓声说:“谭璟扬,我真挺喜欢你这脾气的。要不是为了这点儿钱,咱俩没准还能交个朋友。”   “呵。”谭璟扬哼笑了下,“免了吧。”   眼镜倒也不恼,仍好声好语地劝道:“你应该也知道了,袁成文又从我这儿借了些钱。其实不多,统共也就三万多块钱。咱俩对脾气,我可以给你抹个零头。就三万,你给我个时间咱赶紧把这笔账清了,往后再见面也不至于说太尴尬不是?”   袁成文一听就懵了:   “不、不是?咋就又突然变三万了呢?!我不是已经还了你们两万多了!”   眼镜脸色一寒,拿老虎钳的男人瞬间就狠狠给了袁成文一脚,将刚爬起来没多久的他再次踢翻在地。   冒着寒光的老虎钳对准袁成文的后脑勺:   “不该你说话的时候就闭嘴,不然老子现在就帮你开瓢,请你喝豆腐脑。”   袁成文瞬间就被吓得没了底气,状如捣筛。   眼镜再次将目光调向谭璟扬,冲他抬抬下巴:“我知道你们舅甥之间一直有矛盾,可他毕竟是你亲舅,真要放着不管啊?”   谭璟扬被扯着头发,睥睨着眼镜勾起唇角:“你没听他说么,已经还了两万多。你现在又找我要三万是几个意思?”   眼镜佯装懊恼地叹了口气:“哎,这不是还有人员成本费、精神损失费、乱七八糟的加在一起,也就差不多了嘛。”   “你们、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袁成文斗了毕生之狗胆,抱头又叫唤了句。   “妈的…”眼镜咬牙松开谭璟扬的头发,转身快步走到袁成文面前,一把拎起了他的领子,“让你他娘的闭嘴,听不懂么?!啊?!”   谭璟扬找准机会,突然一个屈膝躲过钳制住他的男人。   男人怒喝一声,举起钢管便朝他当头砸来。谭璟扬抬起手臂护在头前,实打实地迎上狠狠一击。   “唔!”   他闷哼了声,但腿上功夫依旧没停,飞起一脚便直击男人下三路。   男人顿时发出声凄厉惨叫,两手捂向要害,钢管“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谭璟扬迅速抄起钢管,返身挡下了另一人手上挥来的老虎钳,而后迅速退至墙角,用背死死贴着墙壁,防止被人从身后偷袭。   眼镜眼见局势突然发生扭转,当即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袁成文的颈动脉上。   眼镜:“都他妈不要命了是吧——?!!”   “外甥、外甥——!!”袁成文感受到刀尖已经接触到了他的皮肤,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别别别啊——!!!”   “谭璟扬,给老子把钢管撂了!”眼镜红着眼怒喝道。   谭璟扬咬牙逼视着穷凶极恶的眼镜、又移向一旁手握老虎钳、虎视眈眈的男人。目光最后定向了脸色惨白,被匕首抵着脖子的袁成文。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听见没有?!给我撂了——!”匕首又朝袁成文的脖颈上逼近了半分。   “谭璟扬!外甥!”袁成文眼泪都吓下来了,颤抖着嘴唇乞求道,“听、听话吧!他们人多!”   谭璟扬握钢管的手上泛起青筋,先前被击中的胳膊此时已是红肿一片,传来剧烈的疼痛,也不知道断没断。   他的肌肉死死紧绷着,持续沉默地与几人原地僵持着。   “外甥——!!救我啊!你不能不管舅舅!”   “给我闭嘴。”   谭璟扬闭上眼,从齿间逼出了两个字。   而后,他的手蓦地一松。钢管瞬时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操,敢跟我斗。”眼镜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找死呢就是!”   他说着又冲另外两个男人扬扬下巴,三人一起朝着谭璟扬一步步逼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巷口突然传来了警鸣声。   红蓝色的灯光闪烁间,只见一群警察迅速朝着巷内赶来:   “都不许动!”   眼镜三人见状皆是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前方:   “妈的,这小子什么时候报的警?!”   谭璟扬的眼底也转过一瞬的疑惑,将目光调向趴在地上的袁成文。   袁成文也没料到事态的发展,但自知没事后整个身子都像烂泥似的瘫在了地上。   警察到场,迅速将眼镜三人制服,将他们压上了警车。   “哥——!!!”   一个小小的身影迅速朝谭璟扬狂奔了而来,在看到他受伤的手臂后顿时就嚎啕大哭起来。   “谭……乐?”谭璟扬轻唤了声,“是你报的警?”   谭乐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断断续续地说:“你一直没、没回来,慧姨、慧姨就带我去吃饭了……呜呜呜,回来的时候看到讨债的欺负你,慧姨就、就报了警!”   谭璟扬的目光到此时才全然放软下来,淡淡勾起唇角笑了下:“这样啊。”   “谭璟扬!你没事吧?”慧姨也跟着小跑过来,一脸惊慌。   “嗯,没事。”谭璟扬冲慧姨轻点了下头,“今天多亏你了,慧姨。”   “啧,狗屁的没事!”慧姨暗叫了声,“你这手……走,先去医院!”   “我自己去就好。”谭璟扬看了警车一眼,转而对慧姨温声道,“还得辛苦您先去警局一趟说下情况了。我处理完伤马上就过去。”   慧姨:“嗯,我知道了。”   “那个,小乐也得麻烦你……”   “我要跟哥在一起!”谭乐赶忙哭着打断,一把死死抱紧了谭璟扬的腿。   “你就让他跟着你吧。”慧姨叹了口气说,“小孩儿这回是吓坏了,这会儿除了跟着你,怕是谁都带不走他。”   谭璟扬抿抿唇:“好吧。”他垂眼看了眼谭乐,“走了,小乐。”   “外、外甥?”   身后此时传来袁成文微弱的喊声,谭璟扬站住脚,回头冷冷地看向他。   袁成文的嘴唇剧烈抖动着,以跪趴的姿势仰头盯着谭璟扬,喉结上下滚动,像是有话要说。   就在谭璟扬最后一点耐性耗尽,转身要走时,他才用双拳狠狠砸了下地面,哑声颤抖道:“我该死、我不是人……你、你原谅我。”   闻言,谭璟扬的眼中写满了轻视和厌恶。   他从鼻间哼出声冷笑,而后带着谭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水街。   ……   双氧水接触到身上的擦伤,泛起一层白色的泡沫。看着医生帮自己清理伤口,谭璟扬愣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一旁的谭乐可就不行了,眼见医生将沾了血的纱布扔掉,泪串子就又开始一个劲儿往下掉。   “别哭了。”谭璟扬低声责备了句,“男子汉别一天天的流眼泪。”   “呜呜呜……哥你疼不疼啊?”   “那能不疼啊?”帮谭璟扬处理伤口的医生闻言搭话道,“瞧着你斯斯文文的,怎么也会跟人打架啊?”   “不是我哥要跟人打架!”谭乐立马反驳,“是那些坏人欺负他!”   医生将伤口消毒包扎完毕,对谭璟扬道:“好在胳膊没断,不然多耽误学习?……下次可得注意!”   谭璟扬礼貌地对医生笑了下:“您说的是。”   医生见这小伙子彬彬有礼的也就没了脾气,缓声叮嘱说:“伤口这两天可不能招水,要洗澡的话就找个人帮帮你。我还给你开了盒止疼药,晚上疼得时候可以吃。”   “好,谢谢医生。”谭璟扬起身对医生道了谢,犹豫片刻后又尝试性地问了句:   “那个,能不能麻烦您再多帮我开一些绷带?”   ……   谭璟扬取了药,和谭乐一起走出急诊到了医院外的长椅前坐下。   看着好几条由程罪打来的未接来电,谭璟扬给他回了过去,简单说明了下经过。   “你现在在哪儿?”电话那头的程罪,语气很是担忧。   “已经没事了。”谭璟扬轻声安慰着说,“小乐现在跟我在一起,你好好在家等我们就行。”   “扬哥!”程罪声音颤抖,“抱歉,要不是我今晚出去聚会……”   “没事。”谭璟扬笑了下,“你才到新环境,跟同学们处好关系是对的。”他顿了顿说,“先挂了。”   “诶,扬……”   电话被谭璟扬切断握在手里,他微微仰头靠在长椅上看向夜色,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谭乐小心翼翼地坐在旁边,用手指戳了戳谭璟扬:“哥,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来,帮哥拿着手机。”谭璟扬低声开口。   “哦。”谭乐乖巧地接过,歪头等着谭璟扬接下来的指示。   “给你准哥打个电话,就说你哥的手受伤了。”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   “不,说你哥的手断了。很…严重。”   ……   --------------------   作者有话要说:   谭戏精要开始借题发挥了~   今天粗长吧哈哈哈哈!感谢在2021-10-07 19:36:42~2021-10-09 22:3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水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垔 10瓶;这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整活儿   继准和吴桐看完电影出来, 就顺便在附近的一家广式茶餐厅里吃晚饭。直到现在,他仍未从影片情节里彻底回过神来。   最终,黎耀辉还是选择了离开何宝荣。独自前往伊瓜苏瀑布, 只留下一段录有哭声的录音机给了小张。   “我总觉得,黎耀辉到后来也喜欢上小张了。”吴桐夹了个虾仁蒸饺, “不然也不会跑去台湾找他。”   “因为小张很像年轻时候的何宝荣吧。”继准心不在焉地搅着面前的艇仔粥。   “何宝荣应该还是后悔的,他太不懂得珍惜了。”吴桐叹了口气,“不过张国荣真厉害,这样一个角色都被他演的很可爱。”   继准舀粥的动作微微一滞, 下意识道:“你也觉得他不懂珍惜么?”   “可不是。”吴桐点点头, “哪怕黎耀辉再爱他,也经不住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放弃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继准的目光轻恍了下,垂眼牵牵唇角说:“是哈。”   “继准。”   “嗯?”   吴桐的睫毛忽闪颤动了下,搁在桌下的手一下下揉搓着桌布。   她咬了咬嘴唇,最后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般看向继准, 开口道:“那个, 其实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喜……”   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伴着震动亮了起来, 继准看向来电显示, 心绪蓦地一乱。   吴桐用余光瞥了眼继准的电话。   联系人:谭璟扬。   她看看手机,又看看继准, 疑惑地小声问:“怎么不接呀?”   继准喉头滚动了下, 默默拿起电话沉了沉呼吸,这才按下接听键。   继准:“什么事。”   他话音未落, 就听电话那边传来了谭乐的抽泣声。   “准、准哥……我呜呜呜呜呜!”   继准的神经立时就变得紧张起来,忙皱眉问:“怎么了?小乐你先别哭。”   “呜呜呜, 是我哥、我哥他……”   继准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握手机的手促然收紧:   “谭璟扬怎么了?!”   谭乐:“呜呜呜今天舅舅来我家,讨债的人也跟着来了……我哥的手被他们、被他们打伤了……呜呜不是,是打、打断了!”   “当啷!”   汤匙被继准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继准:“你们在哪儿?”   “呜呜呜……在、在去派出所的路上,我哥说还要跟警察交待下情况。”   “天水街附近那派出所?!”   “呜呜…嗯。”   “小乐。”   电话那头传来谭璟扬沙哑疲惫的声音:   “把电话给我。”   一阵微弱的摩擦响动后,只听谭璟扬接过电话低声道:“抱歉啊,刚刚在包扎,没想让小乐告诉你的。”   继准闻言,心再次狠狠一揪,咬紧了后槽牙沉声说:“搁那儿等着,我现在就过去。”   “继准。”谭璟扬轻叹了口气,淡淡笑了下,“没事,别跑了。”   “你少他妈废话!”继准简直要被气炸了,大骂道,“你是傻逼么谭璟扬?!那么多人对你一个,打不过不知道跑啊?!”   见谭璟扬半天不语,他深吸口气闭了闭眼:   “我到之前你哪儿都甭去,听到没有。”   谭璟扬又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轻声应道:“好,做笔录应该要不了多长时间,慧姨已经去了。待会儿直接在我家见吧。”   “嗯。”继准说完迅速撂了电话,只觉得手心直冒冷汗。   吴桐:“谭璟扬他……怎么了么?”   继准头也不抬地迅速扫码买了单,促声道:“不好意思啊吴桐,我有点急事得先走,就不送你了。你慢慢吃,到家记得给我来个消息。”   吴桐皱皱眉:“出什么事了么?需不需要我……喂继!”   她话还没说完,继准便调头冲出了餐厅。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吴桐又独自坐在原地愣了很久。   末了,她才轻舒出口气,微微垂下眼帘抿出个有些自嘲的笑意。   虽然自始至终她都没能问出继准是否已心有所属,但也经此确认了一件事,那个人起码不是自己。   ……   搁下电话的谭乐还在断断续续地啜泣着。   刚才听到继准的声音,他心里一委屈,好不容易刚憋住的眼泪就又流了出来。   “别哭了。”谭璟扬站起身对谭乐道,“走吧。”   “对不起哥。”谭乐吸了吸鼻子,撇着嘴说,“我、我又哭鼻子了……”   “没关系。”谭璟扬用缠了绷带的手一下下轻轻抚顺着谭乐的头发,轻声安慰说,“知道你是心疼哥。”   “可是哥,你为什么跟准哥说你没想告诉他呢?”谭乐眨着懵懂的大眼睛,“不是你让我给他打电话的么?”   谭璟扬沉默了下,温声道:“这个,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了。”   ……   两人从派出所出来后,便直接回了家。   程罪一看到谭璟扬的手,脸瞬间就白了。   “扬哥!你的伤医生怎么说?严重么?!”他颤抖着手,下意识就要去摸谭璟扬脸颊上的淤青。   谭璟扬微微侧脸避开,对他笑了下:“没大事,医生都已经处理过了。”   程罪一咬牙,眼底萌生出恨意:“袁成文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谭璟扬没搭话,转而道:“你怎么样?跟新同学相处的都还好吧?”   程罪点点头,但注意力仍全放在谭璟扬的伤势上。   谭璟扬:“我记得你明天就要进行封闭式学习了吧?生活用品那些都已经准备好了么?”   “不去了。”程罪坚定地说,“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能没人照顾。”   “不行。”谭璟扬当即打断,“职高那边好不容易才同意你入学,哪儿能一开始就搞特殊?”   “可!”   “我真没事儿。”谭璟扬的目光不禁放得柔和,温声安慰着说,“你只管好好去参加培训,这不还有华子他们在呢。”   “我也能帮忙照顾哥哥!”谭乐也在一旁挺起胸脯,“最近慧姨还教了我做饭呢!”   程罪一言不发地看着谭璟扬,欲言又止。可见对方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但你要真有什么事的话一定得告诉我!”   谭璟扬勾勾唇角:“一定。”   程罪又盯着谭璟扬的眼睛审视片刻,这才返身回到茶几前拿过手机,搜索着附近还在营业的商场,好买齐明天培训需要准备的东西。   “这个点儿估计大部分商场已经关门了。”谭璟扬抿了下唇,“不过酒吧街那块儿有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我以前打工回来常在那儿买东西,倒还挺全的。”   程罪点点头:“好,我这就去一趟。”说完他又有些顾虑地转头问,“你在家没问题吧?”   谭璟扬笑笑:“又不是瘫痪在床,有什么行不行的?快去吧。”   “那家超市我知道,我带程罪哥去吧!”谭乐拍拍胸脯,自告奋勇道。   “也好。”谭璟扬应了句,对程罪道,“那边儿变化还挺大的,我也怕你不好找。让小乐跟你一路去吧。”   “我们走吧,程罪哥!”谭乐跑到程罪面前,拉住了他的手。   程罪的身子在原地被谭乐拽的晃了晃,幽深的瞳孔里也不知在兀自思考着什么。   “程罪哥,快点呀!”谭乐在旁催促道。   谭璟扬冲程罪朝楼梯口递递下巴,温声说:“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   程罪含糊地应了声,带着谭乐转身下了楼。   谭璟扬目送着二人离开,而后用脚将门轻轻勾上。随即在沙发上坐下来,用嘴撕开了那包让医生多开的纱布。   接着,他又从茶几上摸过烟盒,叼了根烟出来点燃。   就这么一边抽,一边慢条斯理地将纱布一圈圈往自己的胳膊上缠。弄到最后,谭璟扬愣是将原本只简单包扎了下的手臂搞成了一副重伤残疾的样子。   他微微眯了下眼,目光扫向客厅墙上悬挂的时钟……   此时,门外响起了急促地脚步声,谭璟扬目光一沉,连忙将烟捻灭进了烟灰缸。   虚掩着的房门被人“砰”地撞开,只见继准满头大汗地站在屋外,身体还在随着急促的喘息剧烈伏动。   “来了。”谭璟扬冲继准淡淡牵了下唇角,有些抱歉道:“我刚还在为难呢,胳膊这会儿疼得厉害,想摸根烟来抽,转移转移注意力,结果愣是腾不出手来。”   他看了眼烟灰缸里的烟头,苦涩地笑了下:“差点就要拣烟屁股抽了。”   “你还抽他妈什么烟!”继准黑着脸重重摔上屋门,快步朝谭璟扬走来。在看到他被裹得跟粽子似的胳膊后,心又被刺得一疼。   “程罪跟小乐呢?”他没好气地问。   “去超市了,程罪明天要外出培训,就因为我,他东西都没顾得上准备。”谭璟扬靠在沙发上,微微仰头看着继准 ,“我怕他不认路,就让小乐一道跟着去了。”   “我操,你可真信得过自己啊。”继准咬牙恨笑了下。   “是大意了。”谭璟扬抿了下唇,轻轻倒抽了口气,“嘶——”   继准一慌:“很疼啊?止疼药医生给你开了没?”   “开了。”谭璟扬的目光看向一进屋柜子上的袋子,“那里面呢。”   “你等着。”继准叹了口气,返身去给谭璟扬拿水拿药。   看着对方忙前忙后的背影,谭璟扬的幽深的眼底流过一道暗光。   他站起身,缓步朝着厕所走去。   继准一回头,就见谭璟扬正笨拙地用胳膊肘推厕所的门。赶忙放下水杯帮他打开了里面的灯。   “又干嘛啊你?”继准问。   谭璟扬无奈地看着继准,叹了声:“我、尿急。”   继准由上至下地打量着谭璟扬,目光最后定在了他牛仔裤的拉锁上,犹豫着说:“你特码行不行啊?”   谭璟扬的脸色变了变,而后像是极为尴尬的将头别向了一边,闷声道:“嗯,你出去吧。”   眼见对方这副样子,继准实在难以袖手旁观。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闭了闭眼,小声道:“去,马桶边儿站着去,我帮你。”   说着快步走到谭璟扬面前,蹲下身,将手伸向了他腰间的皮带。   金属扣发出“咔吧”一串的微弱响声,可在安静狭窄的厕所里却显得尤为清晰。   继准抿紧唇将谭璟扬的皮带松开,又帮他拉开了当中的拉链。结果大概是因为动作过于粗鲁,他的手刚巧就触碰到了最核心的一点。   谭璟扬的目光顿时就是一暗,喉结狠狠滚动了下。   继准只觉得的指尖此刻就像是摸到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灼烧感沿着手指迅速传感到了中枢神经。   “嘶,你轻点儿。”谭璟扬拧眉开口时,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暗哑。   继准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熟透了,咬牙帮他放出来后,起身便狠狠打开了洗手池上的水龙头,闷声玩儿命似地搓洗着双手。   “有那么嫌弃么?”谭璟扬背对着继准,淡淡道,“你自己不是也有?”   “尿你的吧,事儿逼!”继准又愤愤地往手上挤了一大坨洗手液。   谭璟扬不再言语,转过身的脸上同样也是绯红一片。   “你特码尿完没啊!”继准甩了甩手,“快点儿的我给你提裤子!”   谭璟扬闭了下眼又微微睁开:   “我还得洗个澡。”   “?!”继准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谭璟扬,“你特娘的都这样了,还要洗澡?!”   “没看到我浑身的土么?不洗澡怎么休息。”谭璟扬默默按下抽水,“没事,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   “我操,老子懒得管你!”   继准一甩门出了厕所,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比一路跑来时更加急促。   妈的傻逼谭璟扬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关系正尴尬着么?!又是尿尿又是洗澡,恨不得把浑身上下都给他展示全了!   丫特码别是故意的吧!   继准烦躁地从兜里翻出烟叼在嘴里,却一连几次都没把火点着。他恶狠狠地咬了下烟嘴,将身子重重往墙上一靠。   而此时独自在厕所里的谭璟扬,抬手慢慢一颗颗解开了衬衣的扣子,打开淋浴。   接着,他的目光默默调向一旁用来接水的木桶,飞起一脚将其猛地踹翻。   “哐当——”   厕所里传出一声巨响。   继准的心里顿时一紧,赶忙再次一把推开了厕所的门。   “没事儿吧扬哥?!”   只见谭璟扬拧着眉,一副忍痛的样子红着眼看向继准,哑声问:   “你不是不管我了么?”   继准:“……”造孽啊!   ……   --------------------   作者有话要说:   扬哥,你是真狗啊!!感谢在2021-10-09 22:36:08~2021-10-11 23:0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水垔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水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竺斯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洗澡   虽然心底此时已是百感交集, 但继准第一时间还是先上前关心谭璟扬的伤势。   “怎么样,招着水没?”他说着就要去摸对方胳膊上的绷带。   “。”   谭璟扬站在原地也不吭声,就任由继准检查。他微微垂眼, 看着对方不耐却又忍不住关切的样子,蹙着的眉不易察觉地松了下。   “你可真是身残志坚啊谭璟扬。”见纱布没湿, 继准这才放下点心,出言嘲讽道,“来来,你再给我演示演示, 怎么把衬衣脱下来的?嗯?”   “左手勉强还能用。”谭璟扬抿抿唇, 低声说,“就是待会儿穿的时候可能会困难些。”   “呵。”继准冷笑了声,“我也是真服气……怎么样?这下还洗不?”   谭璟扬顿了顿:   “得洗。”   “……”   洗、洗你大爷的洗!   继准阴着脸盯着谭璟扬,对方亦是平静地回看着他。   两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最终,继准还是舔了下后槽牙,生生吞了口闷气。   “死洁癖。”   他嘟囔了句, 而后跟剥玉米棒子似的迅速把谭璟扬身上剩下的衣物一扒, 丢进了洗衣筐。   “边儿上站站,我接水给你冲。”继准弯腰捡起翻倒在地的木桶, 搁在淋浴下头接水, “你毛巾是哪条?”   “蓝的。”   继准将谭璟扬的毛巾从挂钩上拽下来,往他脖子上一搭。又拿了个小盆儿舀了些木桶里的水, 抬眼对谭璟扬道:“头, 低点儿。”   谭璟扬听话地照做,埋下的头恰好对着继准锁骨间下陷的颈窝。   热水从头浇下来, 谭璟扬只是轻轻眯了下眼,却并没有闭上。   继准挤了些洗发水在手里, 将十指插|进了谭璟扬发间,一下下揉洗着他的头发。   浴室里积攒了一层雾气,气窗上镶着的老式排风扇嗡嗡作响。由于热水一直在释放暖气,整个空间内的温度都因此变得很高。   继准身上还穿着厚卫衣,操作起来十分不方便。加上厕所里又湿又热又潮,他的额上不一会儿就覆了层汗,顺着脸颊滑向下巴。   “你要不要先脱了。”谭璟扬的声音还带着点儿回音,环绕在继准耳边让他正在帮对方洗头的手蓦地一滞。   像是感受到了继准的紧张,谭璟扬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平静道:“我是怕你热。再来一会儿把衣服弄湿了,也不好换。”   “不用。”继准将眉一低,目光再次放到了谭璟扬的脑袋上,“大不了拣件你的先穿呗。”   谭璟扬也不再多言,等着继准帮他把头冲干净。开始用沾了水的毛巾给他擦洗着上半身。   要说谭璟扬平日里看着瘦瘦高高的,其实衣服下头藏着的肌肉线条却十分明显。   不得不说,是继准羡慕的身材。若换做过去,他一定会挑眉对着谭璟扬吹个响亮的口哨,再胡乱发表两句没正行的感言。可现在他唯一想做的就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把自己当成个没得感情的干活机器。   然而,人类之所以能成为高等生物,是因为他们具备着其他生物不曾拥有的想象力。即便再怎么竭力封印思想,可如此熟悉的灯光、环境、水蒸气还是让继准不止一次的联想到了那天在宾馆里的画面,以及那该死的春光梦境。   谭璟扬的体温很高,哪怕隔着毛巾略过皮肤,也依然感到烫手。   最后他实在忍受不了这股热气,把毛巾往桶里一撂,撑起胳膊脱掉了身上的卫衣,只穿件薄T恤。   谭璟扬见状,用一副“你看还不是要脱”的表情注视着继准。   继准曲起食指和中指伸到他面前,阴仄仄地问:   “知道这是什么吗?”   “嗯?”   “凶器。”继准半抬着眼呲了下牙,“专抠人眼珠子。”   “呵。”谭璟扬勾唇笑了下。   继准最后拎起木桶,避开谭璟扬吊着的胳膊,从上自下地往他身上一浇:   “洗完了谭先生,拿好手牌儿外头交费去吧。”   他说完甩甩手上的水,转身就要走。   “等下。”   谭璟扬在身后将继准叫住,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无奈,轻轻叹口气道:“你洗澡都只洗上半身的么?”   “……”   继准闭眼咬了咬牙,只想把他用来开门的手伸到鼻子下头掐掐人中。   特码,窒息。   “扬哥啊……”继准淡淡转头,“故意玩儿我呢是吧?”   “什么?”谭璟扬先是怔了下,像是没理解继准的意思。片刻后,他眼底的光才幽幽一晃,垂眼自嘲地笑笑道,“抱歉,让你不舒服了。但我真没往别的地方想。”   “是么。”继准哼了声,目光顺着下移到谭璟扬的两腿间,又立刻偏向别处,闷声说,“骗鬼呢傻逼。”   “那你呢继准?”谭璟扬索性也收起了那副故作迷茫的神情,冲继准相同的位置扬了扬下巴,看向他的眼神一片暗沉:   “你又凭什么说我?”   继准终于被戳中了着急离开的真相,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   谭璟扬的话语像烙铁似的一字一句地烙在了他心里:   “都这样了,还说这不是喜欢?”   继准“哐——”地摔上了门,这才想起他的卫衣都还在厕所里头挂着。   但他此刻坚决不想再返身回去了,于是只穿件短袖待在对开着俩大窗户的客厅里吹穿堂风。   他深吸口气,把那支没来得及点燃的香烟再次咬进了嘴里,因为再不这样,他咬得可能就是自己的舌头了。   而此时厕所里的谭璟扬,将缠着纱布的手撑在洗手池上。看向布满雾气的镜子中那个朦胧不清的自己。   事情的发展正在按照他所想的那样向前推进,心中的想法也因继准的反应而变得更加坚定。如果一切只是一厢情愿,那他谭璟扬二话不说坚决不会再打扰继准的安稳人生。但如果明明就是两心相悦,又岂能因为那些未知与不确定的未来放弃掉现在?   或许冲动,或许幼稚。可如果放弃,那就连面对的机会都没了。   还何谈明天?   谭璟扬揉了揉眉心,将继准的卫衣挂在了手臂上……   “继准。”他稳了稳心绪,隔着门缓声道,“帮我开下门。”   见外面半天没动静,他又轻轻补了句:“很冷啊。”   门被“唰”地拉开,只见继准手里拿着件谭璟扬的外套,叼烟站在门口。   见谭璟扬还光着膀子,头上的水滴答滴答往下落。继准面无表情地迅速把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而后拧干毛巾,一声不吭地帮谭璟扬胡乱擦着头发。   “坐沙发上去,这样擦不方便。”继准咬着烟嘴含糊道。   “你也把衣服先穿上。”感受到对方冰凉的指尖,谭璟扬方才还硬如磐石的心瞬间就又软了下来。   “疯了吧你。”继准小心翼翼地将卫衣从谭璟扬吊着的胳膊上取走,套在了身上,“真把自己当衣服架了?”   两人走到沙发前,谭璟扬坐着,默默看继准帮他套上了裤子。又站起身擦着他的头发。   四周一片静默,谁都没再开口提刚刚厕所里的对话。   屋中充斥着淡淡洗发水的味道,这味道继准以前就觉得好闻,为此还专门问过谭璟扬牌子,让娇姐也给他买了一瓶。   可总觉得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和谭璟扬的完全不一样。就像那白兰味的洗衣粉,只有在对方身上,才变得有辨识度。   此时,楼道里传来谭乐和程罪说话的声音。   看到继准出现在家中,程罪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常。   “准哥!”谭乐倒是兴奋地很,快步跑到了继准面前,仰着脸看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继准放下毛巾,转头对程罪说,“那什么,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注意点儿别让谭璟扬自己洗澡,再碰了水。”   “是你帮扬哥洗的澡么?”程罪没回话,反而问。   “丫个死洁癖非吵着要洗,拦都拦不住。”继准耸耸肩道。   程罪沉默了下,这才轻轻点点头,礼貌说:“麻烦你了啊。”   “程罪明天就要去封闭式培训了,华子要照顾店里也比较忙。”身后的谭璟扬看向继准顿了顿,沉声道,“可能这段时间还得继续麻烦你一下了。”   “扬哥!”   程罪短促地喊了声,可谭璟扬的目光仍看向继准:“还有在学校,离得近到底是方便些。”   继准半抬着眸子打量了谭璟扬半晌,末了抿抿唇吐出一句:“知道了。”   “时间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谭璟扬冲他牵了牵唇,“明天学校见。”   “嗯。”   “等下。”   “又干嘛?”   谭璟扬起身对继准温声说:“外面凉,外套你拿着穿。”   继准看看谭璟扬,又看看他身上披着的外套,伸手解下:   “谢了啊。”   ……   透过窗目送着继准下楼,钻进了出租车。   谭璟扬这才重新回到沙发前坐下,伸手摸过了打火机。   “东西都买齐了吧?”他偏头点燃烟,仰头问程罪。   “嗯。”程罪皱皱眉,看向谭璟扬裹成粽子的手臂。   谭璟扬笑了下:“哦,怕沾水,洗澡的时候就又多缠了几圈。”   “……”程罪低眉不语。   谭璟扬也知道这样的说辞对方肯定是不信的,但他也的确不想跟程罪解释太多。因为他会说些什么自己再清楚不过。   “去洗澡吧。”谭璟扬弹了下烟灰,“明天还得早起呢。”   “扬哥……”   “去吧。”   程罪又在原地沉默地站了会儿,随后安静地转身进了厕所。   关上门的那刻,他的掌心被指甲划出了几道分明的小口,血从里面渗了出来。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1 23:03:19~2021-10-12 20:5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果饿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器材室   冬日里的天亮得晚, 早上五点半左右的时候天空还是一片墨蓝。   谭璟扬是被程罪轻手轻脚得关门声弄醒的。他微微睁开眼,看向那台从二手市场花了两百来块钱买的电暖气片。上面的小红灯一跳一跳,像是要极力证明自己有在认真工作。然而, 的确没多大作用。   今天似乎又比昨天更冷了些,谭乐在暗淡的天光里把半张脸埋进被子睡得很熟。谭璟扬轻轻蹭起身靠着床头, 伸手将台灯调到最暗。   从昨晚到刚才,他和程罪都没怎么说上几句话,连他离开都没跟自己说一声。   谭璟扬心知程罪对他的做法有意见,但看到自己一副坚持的样子又不好再多说什么。他当然明白对方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替他考虑, 可现下自己却只想要武断这么一次。   “砰砰——”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谭璟扬蹙了下眉,心说是不是程罪忘带东西了回来拿。他应着走到门边将锁一开,在看到来者后明显怔了下。   “社区送温暖。”继准拎着豆浆油条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冷空气。   他侧身从谭璟扬边上闪进屋里,把早餐往桌上一放,回头冲谭璟扬递递下巴:“别愣着了, 叫小乐起床吃饭。”   谭璟扬眼底的意外之色褪去, 唇角不禁淡淡上扬。   “这么贴心?”他用左手关上了门,返身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不然怎么办, 让你一伤残人士用脚做饭么?”继准耸耸肩, “就是你做,人家小乐也不见得吃啊。”   谭璟扬低头笑了下, 走到谭乐的小床边上用脚踹了踹他的屁股:“小狗儿, 起来吃饭了。”   “唔……”   谭乐困难地应了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看到坐在餐桌前的继准后, 瞬间便有了精神。   “准哥,你又来啦?”   继准失笑:“什么叫‘又’?”他冲谭乐勾勾手指, “快点穿衣服洗漱,油条是刚炸的,还热乎着呢。”   “嗯!”   谭乐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把衣服穿好,踢拉着拖鞋跑进洗手间。   继准又抬眼看向谭璟扬:“你还愣着干嘛?洗漱去呗。”   谭璟扬的目光下移到自己的胳膊,又缓缓收了回来,看着继准的眼睛说:“来都来了,索性服务也就到位点?”   “呵。”继准冷笑着点点头,“成,您厕所里边儿请?谭少爷。”   昨晚帮谭璟扬洗澡的毛巾没拧干,这会儿凉得钻心。继准打开热水器,将毛巾重新洗了拧干,而后在谭璟扬的脸上胡乱一抹。   谭璟扬也就由着他粗鲁地动作,不慌不忙地以负二倍速的动作伸手去够杯子里的牙刷。   “啧,拿来吧你!”继准不耐烦地一把夺过,火速在牙刷上挤了些牙膏往谭璟扬嘴里一杵。   “嘶。”谭璟扬猛地拧了下眉。   “我去,没事儿吧?”继准明显慌了下,伸手就去掰谭璟扬的脸。   “咬舌头了。”谭璟扬皱眉舔了舔腮帮,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当是在捅钥匙孔么?”   “我特码在通管道行不。”继准习惯性地回怼,但还是有些心虚地凑上前去查看,“张嘴让我看看。”   谭璟扬抿了抿唇,而后听话地张开了嘴。   “操,你舌头能不能别卷着啊。”继准捏着谭璟扬的下巴,让他把口腔再打开些。   谭璟扬的目光不由跟着沉了沉,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看着也没啥事儿啊。”继准嘀咕了句,而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拉下脸看着谭璟扬道,“你丫别又在耍我吧?”   谭璟扬没回话,只用暗沉的目光默默凝视着继准。   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   继准只觉得那该死的尴尬感又回来了,匆忙避开谭璟扬的视线将牙刷往他左手里一塞,撂了句:“自个儿刷吧。”   而后闪身快步离开了卫生间。   豆浆在碗里冒着热气,谭乐拿着包子吃得满嘴油光。   继准伸手撕了根油条递给谭璟扬,又把豆浆往他面前推了推。   谭乐嘬了下手指,嚼着包子含糊地说:“准哥,我哥他自己可……”   “可不行。”   谭璟扬打断,而后偏头就着继准的手,咬下一口油条,淡淡道:“哥现在就像个废人一样,对吧小乐?”   “哥才不是废人呢!”谭乐大声反驳,“哥……”   谭璟扬温柔地笑了下:“哥一定尽快康复,不给你准哥添麻烦。”他说完又补了句,“快吃饭吧,待会儿还要上学。”   “你也快吃。”继准半抬着眼,把包油条的纸又往下剥了剥,“今儿外面太冷,咱仨一起打个车,先送小乐。”   “嗯。”谭璟扬咽了油条,低声应道。   ……   送完了谭乐再到学校,早自习的铃声恰好打响。   继准向来从不把这铃声放在眼里,可今天为了谭璟扬,他还是加快了些脚步。   进入班级,同学们的目光瞬间便齐齐看向了谭璟扬打绷带的手。先前课堂上的风波让几乎所有人都多少知道了这对昔日同桌如今正在闹矛盾。   那些看到了继准和一班刘帅打架的同学,此时望向继准的目光里更是或多或少都夹在了些复杂的情绪。尤其是顾桉她们几个女生,不满分明写在了脸上。   “班长的手是不是被继准……”   “平时看不出来,居然这么狠啊?”   “哎呀别乱说,可能人家是帮班长呢?”   “不可能,没看他俩之前闹得多僵?”   继准懒得解释那么多,毫无所谓地斜挎着书包回到了座位上。   身旁的板凳移动了下,只见谭璟扬也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继准愣了下,抬眼看着谭璟扬道:“干嘛?上课了大哥。”   “昨晚我跟班主任说过了。”谭璟扬慢悠悠地用左手拉开书包拉链,翻找着课本,“我手受伤了不方便,也不想影响别人学习。不如还回来跟你坐,干什么也会方便些。”   “不是,和着当初要调座的是你,现在要换回来的也是你。”继准伸脚踹了下谭璟扬的凳子,“怎么什么都你说了算呢。”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谭璟扬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继准的眼底划过一道暗光,放低声音道,“再说当时,我并不知道你其实也……对吧。”   “对你大爷的对。”   谭璟扬轻笑了下:“课堂笔记就拜托你了,同桌。”   ……   大课间的铃声打响时,继准将笔一扔趴在了课桌上,半眯着的眼里充斥着疲惫与困倦。   “你字真挺难看的。”谭璟扬扫了眼笔记本上狗爬似的黑点,温声道。   “知足吧事儿逼。”继准闭着眼一下下揉着眉心,有气无力地说,“我发誓这辈子都没像刚才那两节课听得那么认真过。”   “早该这样了。”谭璟扬笑了下,“说不定经此一遭,能把你高考成绩提高五十多分呢。”   “呵,谢了啊。”继准懒懒睁眼,起身打算往教室外走。   “干嘛去?”   “天台的干活。”   谭璟扬点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起吧。”   继准的身子微顿了顿,轻叹了口气。   “以前怎么也没觉得你这么黏人呢。”   “天台的监控修好了。”谭璟扬走到继准跟前,低声说了句,“我带你换个地方。”   继准以前从还没发现过,三中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   那是间废弃的体育器材室,就藏在教学楼顶层尽头的楼梯拐角处。   谭璟扬:“钥匙在我裤兜里。”   继准挑了下眉,将手伸进谭璟扬的裤子里摸出了一枚钥匙。   锁“咔吧”开了,两人走入器材室。谭璟扬用脚踢上了身后的门,继准顺手将门栓插上。   这间器材室还保持着建校时的样子,已经泛黄的白色墙壁上刷着层过时的绿漆。两排铁柜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木头棱的窗户外摆着盆已经枯萎了不知道多久的吊兰,从穿了个小孔的玻璃往外看,能俯视整个三中的全貌。   谭璟扬弯腰从柜子的夹缝里够出了个八宝粥筒,里面七七八八摁着不少烟头。   继准扬了下眉:“这都是你造的?”   “有的是。”谭璟扬用左手吃力地拧开半瓶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矿泉水,“也有上几届的人留下的,还有之前管器材的那校工抽的。”   “啧,班长就是班长,这地方一看平时就不会有人来。”继准摸出烟叼进嘴里,冲谭璟扬递递下巴,“钥匙哪儿搞来的?”   “老校工留的。”谭璟扬将矿泉水倒进八宝粥筒,淡淡说,“他是我以前家隔壁的邻居,后来得了癌症就从学校辞职了。”   “哦。”继准点了下头,点燃烟夹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抽着。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的烟?”谭璟扬问。   “高一吧。”继准往八宝粥筒里弹了弹烟灰,“路虎带的头儿,我们几个一起装逼,结果连呛了几次他们都放弃了,就我学会了。”   继准兀自乐了下,在透过窗洒入屋中的一缕微光里转头看向谭璟扬,问:“你呢?”   谭璟扬静静地注视着阳光下的继准,沉默片刻后,淡淡开口:   “我爸妈走的那天。”   继准将烟递入口中的手蓦地一顿,眼神里的光不由得恍动了下。   “啊、哦……”他垂眼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强行扯了下嘴角:   “抱歉啊,扬哥。”   “继准。”谭璟扬轻声唤了句,顿了顿说,“你有段时间没好好喊我声扬哥了。”   继准夹烟的手指微微一曲,站在窗边一下下摩挲着烟身。   阳光里的浮尘上下跃动着,老旧破败的器材室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烟草气息的泛潮木头味。   谭璟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继准的小动作,直到香烟自行去了半截,他眼底暗沉的光才逐渐变得柔和:   “自个儿在那儿抽了半天,怎么不给我也来一口?”   没等继准从自我意识里回过神来,他已几步走到了对方面前,侧头过去就着继准夹烟的手抽了一口。   “干嘛又抽我的?”继准皱了下眉,本该恶劣的语气转了几转,说出口时竟变得有气无力,丝毫没了攻击性。   “懒得拿了。”谭璟扬徐徐吐出缕烟雾,“你又吃糖了?”   他抿了下唇:“柠檬海盐味儿的。”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2 20:56:34~2021-10-13 22:2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凰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安稳   最后一堂课是老马的, 距离中午放学还有不到十分钟,教室外头突然出现了个瘦削的身影。透过窗玻璃,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   老马停下讲课, 走到门口:   “您找哪位?”   来者十分自来熟地冲老马咧嘴笑了下,点头哈腰道:“哟, 老师好老师好,耽误您讲课了吧?没事儿您甭管我,回去上你的。”   老马皱了下眉,疑惑地询问:“您是……学生家长?”   “欸欸, 我外甥在你们班上, 他叫谭璟扬。”   继准正辛勤埋头帮谭璟扬做苦力,记着课堂笔记。听到外面人的声音后觉得有些耳熟,刚要抬头看时,边上的谭璟扬已经倏地站起身,沉着脸就要往外走。   继准赶忙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摇了下头, 压低嗓音道:“别上头啊谭璟扬, 这还在学校里呢。”   谭璟扬拧紧眉僵在原地,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戾气。   继准起身按了下他的肩膀, 示意谭璟扬先坐下。此时班上已经有不少同学都将目光调向了二人。   “快下课了, 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继准迅速扫了班上同学一眼,凑到谭璟扬边上小声说, “你再这样可就真崩人设了。”   见谭璟扬仍不为所动, 继准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不由得又紧了紧,低唤了句:   “听话, 扬哥。”   直到此时,谭璟扬眼中逼人的凌厉才稍稍有所收敛。   他闭了闭眼, 在继准的施力下重新坐了回去,可老马口中的易考点他再也没听进去半个字。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铃响,谭璟扬快步朝着教室外走去。继准见状也来不及收拾东西,忙跟着他来到了袁成文面前。   袁成文手里拎着个饭盒,见到谭璟扬后露出了热情洋溢的笑容。   他嘴角扯得老高,像是全然忘记了不久前才刚发生过的不快。   “外甥!胳膊好点儿没?”他晃了晃饭盒,炫耀道,“舅舅我一大早就到菜市场,选了最好的大骨头给你熬了排骨汤。这俗话说得好,缺啥就得补啥,这个汤啊它……”   “换个地方说话。”谭璟扬促声打断,带着袁成文就往校外走。   “欸,得嘞。”   袁成文将饭盒盖又拧了拧,颠颠儿地跟在谭璟扬身后。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继准迅速思索了下自己到底要不要跟着。最终还是放不下心,迈步朝谭璟扬疾走而去……   三中附近的偏僻巷道里,错综缠绕着许多电线。有不怕死的人将湿漉漉的衣服被套晾在电线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谭璟扬在巷道的尽头站住,回头冰冷地注视着袁成文:   “谁让你来我学校的?”   袁成文眨眨眼,继而委屈吧啦道:“我这不是担心你的伤势嘛!想着中午食堂里那么多人,怕你抢不着饭,才想炖点儿骨头汤给你改善下伙食。”   “呵。”谭璟扬用一副看笑话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袁成文。   袁成文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嘴里怯怯地嘟囔了两句,伸手到裤兜里去摸烟。   他的眼珠快速转了转,而后再次舔着笑脸将烟盒往谭璟扬面前一递,讨好道:“来外甥,尝尝舅舅的烟。”   见谭璟扬不接,他又咋了下舌强调说:“啧,保证是真烟!华子,大领导才抽的!”   “你人也看了,汤也送到了,没事的话就赶紧回去吧。”谭璟扬向后退了半步,转身欲走。   “欸欸璟扬!”袁成文见状赶忙唤道,“你等等先!”   谭璟扬站住,随即唇角勾起抹戏谑的弧度。   想也知道,袁成文无事献殷勤有万般可能,唯独不会是关心。   “哎不瞒你说啊外甥,我这次来找你除了看看你的伤外,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袁成文垂着头,眼皮悄悄向上抬着观察着谭璟扬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还记得我去年交的那女朋友燕子不?上个月体检的时候,医生说她身体里长了个瘤子,情况不大乐观……”   袁成文咽了口唾沫,眉毛向下耷拉着:“手术需要花钱,数目还不少。她家里一次性也拿不出这么多,这才找到了我。你说我要是这时候撒手不管,跟她撇清关系,也太他妈不是男人了吧!……可你也知道我这情况,欠了的债才刚还清,眼下手里真拿不出那么多钱了。”   谭璟扬挑了下眉,将身子倚在墙上点燃支烟,不慌不忙地抽着任由袁成文在他面前声情并茂地表演。   袁成文:“我现在统共就只剩下这么套破房儿,总不能真给卖了睡大街吧?”他舔了舔嘴唇,像是极为艰难地开口试探道,“我就想说,我姐,也就是你妈在眉城那边儿不是还有套老房么?反正你以后也不回去,能不能……”   谭璟扬咬着烟嘴低下头,蓦地嗤笑出声。   他阴沉的笑令袁成文不由自主地感到浑身寒意,心下一急大喊道:“你放心,这笔钱我只拿手术费需要的部分,剩下全归你!……我、我还能立字据,日后一准儿通通还你,保证一毛不少!”   “我操。”璟扬笑得更厉害了,嗓子被香烟呛到,变得有些沙哑。   他挑唇看向袁成文,摇头感慨着说:“连自己女朋友得肿瘤的谎都能扯出来?袁成文,你他妈还是人么。”   “老子对天发誓!要是说谎让我生儿子没P眼儿!”袁成文双目通红,向天赌誓道。   “别说你现在没有,要他真像你说得那样,你也会二话不说把自己亲儿子扔马桶里给冲了吧?”   “谭璟扬你!”袁成文冲过来,扬手就又要甩谭璟扬耳光。   谭璟扬用左手一把稳稳接住,将袁成文的胳膊朝反方向一寸寸地扭。   “哎呀呀呀呀呀——!”袁成文被掰着手连声呼痛。   谭璟扬死死咬紧后槽牙,从齿间低沉地逼出了一句:   “滚!”   就在此时,袁成文的眼神忽地一寒,突然用另只手挥拳狠狠朝谭璟扬的右臂砸了上去。   谭璟扬见状赶忙向后撤身,可此时已来不及。他只觉得手臂瞬时传来一阵钝痛,整个身子都弯了下去,用左手使劲按着右臂,额上渗出了一层虚汗。   “是、是你先动的手!”袁成文也自知这一下肯定是下手下重了,一步步向后倒退着大叫道,“是你逼我的!”   继准正在附近找寻谭璟扬的身影,突然就听到巷子里传来袁成文的声音。   他心下一沉,急忙朝着巷道深处跑去。   在看到谭璟扬按着胳膊,脸色煞白地倚墙靠着时。继准只觉得脑子“嗡”地一懵,一把推开挡路的袁成文冲了上去,将人扶住。   “扬哥!”继准惊慌地喊了声,下意识就要去摸谭璟扬的右臂。   “没事。”谭璟扬的声音因疼痛而显得有些发颤,但面对继准时的语气仍尽量控制的平和一些。   继准抬眼看向一旁的袁成文,向来漫不经心的眼神此时已是暗沉一片。   袁成文被这狼崽子似的目光整得又有些发毛,一下踢翻了脚下的饭盒。   骨头汤瞬间洒了一地,蒸腾起缕缕白烟。   “我说舅舅。”继准用虎牙硌了下嘴唇,“你这是打算不把他逼死就不算完了是吧?”   “我……我也不是诚心的呀!”袁成文此时虽然心虚,但面对个半大小子还是不能失了长辈的面子。   他梗着脖子道:“你自己问他,那房子留着也没用,卖了对他对我对燕子都好!再说那钱我又不是不还!这不是赶着救急嘛!”   “那是你们家的事我管不着。”继准眯了下眼,话锋陡然一转,“但你再敢碰谭璟扬一下试试。”   袁成文闻言,蓦地一愣。   “你是他舅舅,所以他不会把你怎么着。”继准顿了顿,抬头看着袁成文一字一句道,“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   说完这句话后,继准再不多看袁成文一眼。他扶起谭璟扬,两人一起出了深巷。   巷外阳光刺眼,继准走在前面正打算拦车,被谭璟扬从身后叫住。   “欸,干嘛去?”   继准头也不回地闷声道:“医院,看看你胳膊。”   “不用。”谭璟扬走到继准面前,语气和缓,“这会儿已经不怎么疼了。”   继准皱眉盯着谭璟扬,狐疑地问:“你确定?”   “嗯。”谭璟扬点点头。   见继准仍站在原地不动,他稍稍犹豫了下,而后用左手拉住了继准的手腕:   “走吧,去食堂吃点东西,下午还要上课。”   继准被攥住的手,指尖不易察觉地微动了下。但想了想,还是没忍心将谭璟扬甩开。   直到进入学校,对方才松开了继准的手腕。   继准撇开目光,将手揣进兜里,却只觉得整一下午腕上都还残留着谭璟扬的体温。   ……   当晚,谭璟扬本打算去超市里买些速冻饺子煮。结果继准没经他同意就直接点了一大堆饭菜让人送到了他家。   “残疾人就老实边儿上待着吧。”继准打开餐盒,铺排了一大桌,而后冲着写作业的谭乐喊了声,“小乐,洗手吃饭。”   谭乐闻见满屋子饭香,早就坐不住了。但因为忌惮着一旁的谭璟扬,又不敢把屁股从凳子上移开。此时听到继准的声音,他如获大赦,撒丫子跑去卫生间洗手去了。   三人吃完饭,继准便开始帮谭璟扬翻译起他今天写的笔记。   “沃……沃……沃……”看着扭在纸上的一团乱麻,继准咬着笔杆凑近,费力地辨识着自己开创的字迹,“沃靠!这特码写得什么玩意儿?”   “沃克环流的影响。”谭璟扬在旁低声提示。   “哦,对!沃克环流……”   于是这样的战况持续了半小时之久,后半程关于继准向谭璟扬普及文化知识的革、、命工作果断变为了谭璟扬慢条斯理地把今天全部上课内容又重新给继准讲了一遍。   继准合上书,挑眉看向谭璟扬:“我说你明明都会,还用得着记笔记?”   谭璟扬勾了下唇淡淡道:“不记会一个,记了兴许能会俩。”   继准哼笑了声:“班长真体贴。”   “其实你成绩不差,就是偏科偏得太厉害了。”谭璟扬用左手轻叩书本,调侃着说,“怎么样,考不考虑让谭老师帮你补补课?”   “再说吧。”   继准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半抬着的眸子突然落在了电视下方的影碟机上。   “VCD机?这玩意儿我可好久没见过了。”他回头问谭璟扬,“房东留下的?”   “自己带来的。”谭璟扬顿了顿,“我爸以前买的。”   提及谭璟扬他爸,继准的心不免又沉了沉。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道:“哦……那家里有碟么?”   “有。”谭璟扬温声说。   ……   两人放得是部前苏联电影。谭乐不爱看,跟着凑热闹还没凑一会儿,就头一栽一栽地打起了盹儿。   谭璟扬将谭乐撵回床上,又把客厅的大灯关了,音量调低。   他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啤酒,将其中一罐抛给了继准。   昏暗的房间里一时就只剩下电视机这一处光源,投射出的光影在两人的脸上闪烁跳动。   他们坐在沙发上边喝酒边看电影,也不怎么说话。   而像现在这样安稳舒适的感觉,谭璟扬已经记不起上次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了。   啤酒沾了些在继准唇边,他盯着屏幕伸出舌尖随便舔了下,喉结一滚便咽了下去。下一秒,就突然察觉到一个暗沉的目光从旁投射过来。   继准偏头看向谭璟扬,挑了下眉,一副“看我干嘛”的样子。   谭璟扬抿唇沉默,半天后才垂眼摇了下头,咕咚咚一口气灌下了剩余的大半瓶冰啤酒。   “你这儿的暖气片不给力啊。”   继准蜷着脚坐在沙发上,脚趾微微曲起,往里又缩了缩。   谭璟扬目光一扫,刚好就看到了继准露出的那半截脚腕,眸色瞬间便又跟着暗了几分。   “我进屋给你抱个毯子。”谭璟扬低声说。   “不用。”继准站起身,“你手又不方便,我去吧…是在衣柜里?”   他说着推开里屋的门,缓步走了进去。   谭璟扬家的被子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也是阳光混合着白兰洗衣粉。   继准将被子从柜子里抱出,正要关门,突然就发现柜子最下层的位置倒扣着一幅画框。   他的眸光恍动了下,鬼使神差地伸手过去,将画框翻了过来。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3 22:26:02~2021-10-15 20:4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水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517282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糖与酒   画上的人半蹲在阳光下, 穿着浅灰色的帽衫和牛仔裤。   他唇角微微向上扬起,眼中带着几分疏懒,正伸手摸一只大橘猫的下巴。在他身后, 是慧姨那家虽然老旧却打理整洁的按摩院。   继准抱着被子,注意力全然被这幅画所吸引。他虽然不懂, 却也能从画上的每一笔线条,每一抹色彩共情到画画的人在创作时的心境。   目光突然停在了画左窗沿上的那盆水仙花,含苞待放的花瓣上悄然落着一只淡黄色的蝴蝶。   翅膀不像是用笔画的,倒更像作画的时候太入迷, 被沾了颜料的拇指摩挲出的一抹颜色。   生动, 传神。   此时,继准又再次听到了胸口传来沉且促的心跳,就像是那只蝴蝶正在心尖一下下地煽动着翅膀。   以至于身后的人已经默默站了许久,他都没能察觉到。   “这幅画还没画完。”   耳边突然传来对方低沉的嗓音,继准的身子蓦地一颤,有些慌乱地回过头去。   “我操, 大哥你走路用飘的?”他笑骂了句, 想借着调侃掩盖自己乱了的呼吸。   谭璟扬没接话,沉沉地注视着继准。方才他在客厅里等了许久都不见对方出来, 这才想着进屋看看。结果一推门就见继准正抱着被子一动不动地立在衣柜前, 脸红得仿佛不像是喝了罐啤酒,更像是喝了罐假酒。   “什么时候画的?”见谭璟扬不说话, 继准的心反而跳得更快。他将目光移向别处, 舔舔嘴唇去摸兜里的糖。   “有阵子了。”谭璟扬轻声说,“之前不是说会画张更好的给你, 本来没想提前让你看见的。”   “咳,不好意思啊。” 继准用舌尖卷着糖果抵到腮帮上, 冲谭璟扬笑了下,“那什么,我全当没看见!你看等你画完以后我再重新惊喜一次成么?”   继准刚吃的那颗糖是薄荷橘子味的,酸甜中还带有一丝凉意,随着他的呼吸喷到谭璟扬脸上,却在接触到皮肤时迅速变烫,刺激着原本就被酒控制了的神经。   “怎么这么大酒味儿?”继准狐疑地挑了下眉,有些意外道,“……你整白的了?”   “嗯。”   继准顿时失笑:“你特码可真是个酒仙儿啊扬哥!这么短时间也能……”他无奈地摇摇头,“怎么着?想舒筋活络促进血液循环?那也该是外敷不是内服吧?还是胳膊疼了要靠酒精止疼?医生不是已经给你开了止疼药嘛……”   “继准。”谭璟扬眯了下眼,“你在慌什么?”   “……”   继准的话音戛然而止。   谭璟扬租的这间屋子不光装潢老,用得家具也老。就比如说这衣柜,还是八、、九十年代初期的样式。柜面上贴着面镜子,上头还印着两只喜鹊。   谭璟扬冲镜子递递下巴,对继准道:“自己看看。”   继准只觉得后脊僵了下,有些迟疑地转头朝镜子里看去。   只见比起谭璟扬,他才更像是那个喝了酒的。脸色绯红,一路从脖子染上了耳朵。   直到此时继准才注意到,自己和谭璟扬的距离未免有些太近了。他的整个身子几乎都被对方逼到了柜门上,回头看镜子时的脸已经虚虚地贴着镜面。   “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在天台上给你画画时,你说了什么?”   继准眸光晃动了下,一时没太搞明白谭璟扬的意思。   “你说这让你想起了《泰坦尼克号》,rose躺在沙发上让jack给她画一幅裸画。”谭璟扬停顿片刻,嗓音变得更暗,“还说你喜欢在马车上的那段戏,窗户上布满呵气,一双手在情动的时候贴在了上面,划出道汗痕……”   继准心里一慌,掌心随着谭璟扬沉缓的描述一点点变得潮湿。心说这还真特码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了。   谭璟扬观察着继准的神情微顿了顿,才又继续道:“当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拿笔的手都不稳了,所以那幅画才没画好……紧接着,回家之后我就做了个梦,只是梦里的人不是jack也不是rose。”   他说完,微微低头看向继准的眼睛,强迫对方也迎上自己的视线。轻声问了句:   “你呢?也梦到过么?”   继准的脑子彻底懵了,只觉得整个人都仿佛一下子掉进了水里,耳朵嗡嗡作响。   他伸手去推谭璟扬,又怕一不小心再伤到对方的胳膊而不敢用力。手贴在谭璟扬胸口上推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沦为了场像极了故作矫情的徒劳。   “扬哥。”继准闭上眼轻叹口气,低声说,“别闹我了。”   趁谭璟扬注意力一分散,继准赶忙一埋头从逼仄的距离里抽出身去。   他快步走出里屋,一把抓过书包,转头就去开大门的锁。   “继准。”   身后的谭璟扬短促地唤了声。   他凝着眉,幽深的目光里划过了一丝难能可见的恳求。   “抱歉,不逼你了。”   谭璟扬垂下头,近而唇边牵起了抹极为轻浅的弧度:   “能不能留下再陪陪我?”他顿了顿,温声说,“我心情真得不太好。”   继准从不知道原来“心情不好”这么郁闷的事也能被说的如此慢声细语,听起来倒更像是在安慰别人。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心疼。在这之前,谭璟扬从未如此直接地向他表达过任何诉求。念及今天袁成文跑来闹事,关乎的还是谭璟扬过世妈妈的房子,他能心情好了那才出鬼。之所以没有在一开始就表现出来,应该也是顾及着自己和谭乐在吧。   片刻过后,继准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眼底的仓惶也相对变得缓和。   他嚼碎口中的糖咽了下去,而后将书包再次扔回到门边,转头对谭璟扬轻叹了声:   “你……吃不吃糖?”   ……   老式钟表一过了午夜十二点就会自动停止报时,只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厕所里,谭璟扬正靠在墙上用温柔礼貌的语气讲电话。   他的眼睛此时已被酒精熏得有些泛红,半眯着微抬起头,伸手解着衬衣的扣子以便散热。   几缕碎发凌乱地落在额前,所幸眼底还是一片清明。说话更是条理清晰,没沾惹半点醉意。   “放心吧陈叔,继准他最近一直在帮我记笔记,还要帮忙照顾我和我弟。今天应该是太累了,这会儿已经在我家睡了。”   电话那头传来陈建业风风火火的大嗓门:   “哎呀真不是我跟你吹啊谭同学,别看我家闹儿平时不着四六的,其实心眼儿好得很,又讲义气!最看不得朋友受委屈了。”   谭璟扬淡淡牵了下唇:“的确,我受伤的这段时间多亏有继准在。”   “行!我跟他妈说一声,刚好明早你们可以一起上学。”陈建业乐呵呵道,“谭同学你学习好,还是班长,没事儿也多帮着点儿继准。那小子脑子活,就是老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我知道,其实最近他因为要帮我记笔记,上课的时候也认真了不少。我会尝试着跟他沟通,借着这期间帮他补补课。”   “哎呀!那可太谢谢你了谭同学!”陈建业一拍大腿,“改天!改天带着弟弟来家里吃饭,闹闹妈可疼那孩子了!”   “嗯,一定。”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声闷响。   谭璟扬眼皱了下眉,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加速道:   “陈叔,那我这边就先挂电话了。”   “好嘞好嘞!你们早点休息,明儿还要上课呢!”   “嗯,陈叔再见。”   谭璟扬挂完电话,快步从洗手间里走出。   他推开里屋虚掩着的门,只见桌上床下又多出了不少啤酒罐。   继准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地上,裹着条毛毯蜷腿用背抵着床边。   方才那声闷响应该就是他从床上掉下来的声音。   此时,继准的眼神已经明显虚焦了,可手里仍拿着半罐酒要往嘴里倒。   谭璟扬皱眉将酒从继准手里抽走,制止了句:“别喝了。”   然而继准这会儿的整个反应都要慢上几拍,酒已经被谭璟扬抢过去了,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抬着手臂。   谭璟扬无奈地叹口气,伸手把继准的胳膊压了下去。   “明明是我心情不好,怎么你还喝多了呢。”   他在短暂的思索后,终是两手一起将继准重新抱回到床上。受伤的位置被牵动了下,谭璟扬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脸上毫无痛苦之色。   “渴么?我给你倒杯水。”他低声问。   ……   ……   继准半天没回话,只用一副迷离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谭璟扬看。   谭璟扬突然发现这小子就连喝酒的时候都在吃糖,因为通过他半张着的唇缝,自己分明看到那块糖就被他用舌头抵着,还没化完。   谭璟扬呼吸一促,目光蓦地又往下沉了几分。   他只觉得此刻嗓子里干涩火辣,或许比起继准,他才更需要先喝些水。   就在谭璟扬仰起身打算去厨房倒水时,继准突然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角,将人往身后猛地一拽。   谭璟扬猝不及防险些压在了继准身上,赶忙用手撑在了床的两侧。   继准眯着眼看向俯在他头顶的人,舔了舔嘴唇。浓郁的酒气混合着水果糖的鼻息毫不客气地一个劲往谭璟扬心里钻。   他微微突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谭璟扬深吸口气稳稳心绪,这才将脸又往继准耳边贴近了些。开口时的嗓音已是按捺不住的沙哑。   “继准,你想说什么?”   “唔。”继准难耐地偏了偏头,喃喃道,“戴……”   谭璟扬一时没太弄明白继准什么意思。   戴?戴什么?……   戴眼镜?   戴帽子?   戴……围巾?   戴、T?   艹!   依照用词常理猜测对方意图的谭璟扬,脸突然一红,跟着就狠狠咬上了自己的嘴唇。血立时便从唇间渗了出来。   谭璟扬,你他妈还要不要脸?   他完全无视了唇角的血,若不是现在手还撑在床边,甚至想照死了甩自己一巴掌。   此时的继准突然一抬头,“咚”地撞上了谭璟扬的脑门。   只听他精神抖擞地喊了句:   “……呔,妖精!快还我爷爷!”   ……   ……   ……   谭璟扬揉揉眉心,低笑了声:   “孙子。”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5 20:48:57~2021-10-16 22:5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葛 3瓶;55172824 2瓶;爱看文的小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假酒   继准坐在床上, 半眯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谭璟扬,拼命想把涣散的视线聚焦。   “呵,你这妖精……”   谭璟扬觉得対方现在这副样子简直可爱极了, 忍不住伸手在他下巴上逗狗似地挠了挠,顺便再次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下刚才那个思想肮脏的自己。   “欸妖精。”   “在呢大圣。”谭璟扬放软了语气问, “大圣要喝水么?”   继准一把挥开谭璟扬的手,将脸凑近严肃地问,“大圣是谁?”   “不是你么?”   继准勾唇冷笑了下,扬手在谭璟扬脸上轻轻拍了拍道:“你个小妖精, 又蒙我呢吧?小爷乃金刚葫芦娃在此!废话少说, 快还我爷爷!”   “成,我还。”谭璟扬侧脸避开继准的手,将他扶着靠在床头,又把被子往上牵了牵将人裹好,轻缓道,“盖好, 别冻着。”   “妖精, 你少、少来这套……”继准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脚,在床上扑腾了两下, “说, 我爷爷他老人家,是不是已经让你丫给吃了?”   谭璟扬本意是想制止继准的胡闹, 于是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腕。   继准被人控制着, 动作倏地一僵,一时竟有些发懵地就着这个姿势停了下来, 呆呆地看着谭璟扬。   他的体温比平时更热,甚至有些烫手。谭璟扬只觉得那块凸起的踝骨此时正一下下轻轻硌着他逐渐变得潮湿的手心。   继准的脚趾微微蜷缩了下, 下意识想要将腿收回来。可大概是本能地不想让他从手中溜走,谭璟扬不由自主地加重了攥他脚腕的力度,呼吸也跟着变得更沉。   “嗯,吃了。”   谭璟扬的嗓音低哑,“要不……把我换给你?”   “呔,好你个妖精,想给谁当爷爷呢!”继准蹬腿要踹,被谭璟扬卡着腿窝一下子対折压住,登时闷哼了声。   “不当爷爷。”谭璟扬顿了顿,而后像哄孩子似地轻声说,“…当夫君成么?”   继准的瞳孔蓦地一收,立时停止了挣扎。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一时只能听到两人都有些慌乱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谭璟扬甚至觉得继准下一秒可能就要清醒了。才见他轻轻垂下些头,睫毛微微颤了几颤。   “不行啊……”   继准被酒意晕染的眼里波光粼动,唇角牵起了抹带着些苦涩的笑意。   随着他的话,谭璟扬手下又是一紧。   继准的踝骨被摁得生疼,不由蹙眉倒抽了口气:“……嘶,疼。”   谭璟扬这才慌忙地松开手,只见继准的脚腕被他勒出了一道显眼的红痕。谭璟扬心里一疼,忙用拇指轻轻帮他按揉。   继准垂着眼,闷声不吭地又要将脚抽走,谭璟扬用轻柔却又有些强势的语气低声说了句:“别躲。”   继准的动作顿了顿,但最后还是听话地由着谭璟扬帮他按摩。   “其实你心里都知道……”   谭璟扬将手搓热,贴在继准的脚腕上按着,兀自低笑了下,“你这人明明装个尾巴就是猴,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就是在那儿跟我装呢。”   “你也什么都知道。”继准靠在床头闭了闭眼,其实早在谭璟扬抓他脚时,他的酒意就已经醒了大半。无非只想借酒装疯,这样做什么、说什么都会变得更容易些。   谭璟扬自是明白继准的言下之意,无非还是那些关乎现实与未来的事。   其实他心里多少明白继准应该跟他是一样的,比起自己,更害怕的是対方受伤害。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毁掉対方原本可能更平顺安稳的人生。   “扬哥,我没你勇敢。”继准叹声说。   “你错了。”谭璟扬帮继准揉脚腕的动作微微一停,抬头対上了他的眼神,一字一句道,“我其实一点儿都不勇敢。”   继准皱了下眉,认真地注视着谭璟扬。   谭璟扬任由他看着自己,沉默了片刻。这才又再次低下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   “可我愿意为了你变得勇敢。”   他轻声说。   ……   窗外起风了,敲打得玻璃砰砰作响。   有冷空气从密封的不太严实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墙角的空啤酒瓶微微晃了晃,啤酒花顺着瓶口在地上留下一抹泛着白沫的水迹。   “睡觉吧,我已经跟你爸妈打电话说过了。”   谭璟扬将继准的脚重新塞回被子里,帮他掖得严严实实。又弯腰依次捡起那些散落着的酒瓶装进塑料袋中,拎在手上。   “你今晚睡哪儿?”   “沙发。”   继准扯着被角的指尖动了下,咬咬牙低眉说:“你去客厅又是铺被子又是脱衣服的一通折腾,别再把小乐吵醒了。”   “没事,那小子睡得死。”谭璟扬背过身,淡淡勾了下唇,“再说我也喝了不少,睡在这里不太好。”   继准的喉结蓦地滚了下,谭璟扬用左手帮他熄灭了里屋的日光灯,掩上房门。   “扬哥。”   继准在身后突然唤了声,谭璟扬离开的背影立时停住。   继准看着黑暗中対方的身影,深吸口气咬着舌尖。   片刻后,他放缓语气轻声道:   “你、你让我再好好想想行么……”   谭璟扬原本暗沉的眼底随着这句话突然跃动起一抹意外的光。他感到内心深处的某个位置,此时正有一颗嫩绿的幼芽伺机等待着破土而出。   他想回头跟继准说些什么,可又怕此时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末了,他只能强行压下心中汹涌的百般情绪,用略微有些颤抖的语气沉沉地应了句:   “好。”   ……   这一晚,二人都失眠了,彻底感受了一把酒精从上头到下头的全流程。   期间,继准吐了一回。谭璟扬大半夜地爬起来在柜子里给他翻找胃药,又烧了温开水晾凉给他喝。   看着谭璟扬受伤的手,继准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于是黎明的时候他听到谭璟扬又起来上厕所,还特地去了趟卫生间帮他解了下裤子扣。   而这么一番折腾的代价就是,第二天被人拿电钻给脑袋强行装了个修,头疼到不可言表。   “你要不今天请假吧?”谭璟扬看着趴在餐桌上,正有气无力搅着白粥的继准笑了下,“这副样子到学校去别再吓着人了。”   “呵,好意思说我。”继准闷哼了声,抬眼冲谭璟扬朝镜子递递下巴,“先看看自己吧,班长。”   “我没事。”谭璟扬揉了揉还在突突跳个没完的太阳穴,“被问就说复习晚了呗,反正以前也不怎么爱睡觉。”   继准夹了点酱菜就着白粥喝光,抽了张纸擦擦嘴说:“我现在严重怀疑你为了贪图便宜,买着假酒了。”   谭璟扬抿抿唇没说话,心道能让继准在昨晚开了点窍,即便真是假酒他也还得再囤个几箱回来。但凡这小子想反悔,就二话不说再罐他两瓶。   继准起身斜挎上书包,拍了下谭乐的后背:“走,出门了。”   谭乐点点头,将嘴里的炸馍片咽了下去,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继准说:“准哥,我昨天睡着以后,你俩是不是又看了个《葫芦娃》?”   继准的脸“腾”地一红,忙拿拳抵着下巴偏头低咳了下:   “咳,你做梦了吧?”   谭乐疑惑地歪歪头:“可我好像有听到葫芦娃叫妖怪还爷爷?”   “不是还爷爷。”谭璟扬从桌上挑起钥匙,看向继准颇有深意地说,“是妖精给葫芦娃揉了半宿脚脖子。”   “啊?《葫芦娃》里有这段么?”谭乐好奇问。   谭璟扬挑眉看向继准:“有么准哥?”   “……”   继准僵硬地扯了下唇角。   有尼大爷。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6 22:57:37~2021-10-17 20:5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orward、筱斐的坚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闹剧   老旧器材室的窗户上凝结着一层白霜, 将阳光挡在了外头,以至于室内还是片昏暗朦胧的样子。   继准嘴里嚼着块泡泡糖,随便找了张废报纸在玻璃上擦出个圈, 朝外看去。   此时正值午间休息,操场上没什么人。高中毕竟学业紧压力大, 所有人几乎都处于一种长期缺觉的状态。   趁着这会儿,多半人都选择抓紧时间吃完了饭趴在教室里补眠。   当然也有些精力旺盛的,就比如孙沛他们几个。但凡能钻一点空子,也得抱着球去外头跑两下。   “欸, 你还喝么?”   身后的谭璟扬倚在斑驳褪色的木架前, 左手拿着继准刚才买的咖啡冲他晃了晃。   “不了,嗓子眼都是苦的。”继准打了个呵欠转过身,轻轻一跃便坐在了桌子上。晃着长腿,眯眼从他擦出的那一块痕迹里晒着一缕阳光,像只甩着尾巴的餍足的猫。   谭璟扬垂下眼,也懒得怪他浪费。像是早习以为常般的就着他用过的咖啡杯轻啜了口, 瞬时拧起眉道:“哪儿苦了, 被你弄得跟奶茶似的。”   继准没回话,向后用手撑着桌面, 看着谭璟扬被咖啡齁得难受又舍不得扔的样子, 吹了个泡泡。   “你周天生日怎么也不说?”继准散漫的语气里多少带着些不满。   正看书的谭璟扬闻言微微一愣:   “你怎么知道?”   “放学那会儿你不是在整咱班的信息表么。”继准半抬着眼淡淡说,“瞄着了呗。”   “哦。”谭璟扬点头笑了下, 而后合上书朝继准走来, 温声说,“给根烟, 抽完回去了。”   “啧,问你话呢。”继准皱皱眉, 挥开谭璟扬讨烟的手,盯着他道,“干嘛不说?”   谭璟扬看着继准略沉默了下,这才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不怎么过生日,所以也就没太当回事儿。”   说完,他便径自上手去继准的裤兜里掏烟盒。   继准的大腿被人猝不及防地触碰到,即使隔着布料也还是蓦地一颤,赶忙从桌子上弹跳起来骂了句:“操,这会儿又成自己人了是吧?”   “你怎么跟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谭璟扬被继准的反应逗笑了,偏头将口中的烟点燃,夹在指间送出口气。   见继准仍冷着一张脸,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放缓声音道:“成,是我不对。所以闹闹同学打算送什么礼物给我?”   继准避开谭璟扬的手,也轻佻地扬扬眉,渣男味十足地说:“那就要看小扬扬你想要什么了呀?放心,哥都给得起。”   “都…给得起?”   谭璟扬看着他眯了下眼,而后便转过头去自顾自地抽起了烟,没再继续往下聊。   然而,留白有时候却是一种相当高级的回答。只见继准在逐渐反应过来后,唇边的痞笑便瞬时挂不住了。随即心虚地将目光瞥向一边轻咳了声,嚼泡泡糖的频率都要快了好几倍。   谭璟扬也很知道此时应当见好就收,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八宝粥筒里捻灭烟头,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说:“周末我原计划是要带着小乐回趟眉城的,看看爸妈,顺道再把老屋收拾一下。”   他顿了顿问继准:“你到时有空么?”   “没空也得安排出空啊。”继准用舌尖顶着泡泡糖,“不然让你一个残疾人干活么?”   谭璟扬知道继准是还陷在刚刚话不过脑的不自在里,就也没再继续逗弄他。点点头说:“好,那周六下午放学咱们就出发,刚好能赶上长途末班。”   “嗯。”继准应了声,调向窗外的目光忽然微微一聚。   随着他的视线,只见篮球架下冲出了个臃肿肥大的身影,朝着刚上完厕所出来的邹一鸣便狠狠撞了上去,将人掀翻在地。   “刘峥?”继准眯了下眼,心说这货今天是吃了哪家的熊心豹子胆了。   谭璟扬也跟着从窗户向外望去,同样感到有些意外。   继准用胳膊肘捅了捅谭璟扬的胸口,冲他挑了下眉道:“还愣着干嘛?该你上场了班长。”   谭璟扬抿抿唇,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地厌烦。好不容易的二人时光,就被这么生生搅和了,能舒坦才怪。   此时的篮球场上,刘峥正红着脸死死掐着邹一鸣的脖子,五官皱成了一团。   他的嗓音因为愤怒变得嘶哑,整个身子都骑在对方身上拼力往下压。   “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   他浑身的横肉都在跟着巨颤。   邹一鸣被刘峥卡着脖子上不来气,可也还是照死了地猛烈反击,指甲使劲掐进刘峥的手臂,脖颈上暴出根根青筋。   当真就应了那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艹、你、妈!!”   邹一鸣暴怒着奋力挥出一拳,正中刘峥的鼻子。顷刻间,粘稠的液体顺着两个鼻孔喷了出来。   要说刘峥这人平时哪怕被针扎一下都要哼哼半天,可今天也不知是被哪路妖魔鬼怪附身了,抬手将鼻子上的血胡乱一抹,就又要往邹一鸣身上扑。   打球的孙沛他们几个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整懵了,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赶忙冲上前拉架。   刘峥一抡膀子,险些把孙沛掀了个跟头,指着邹一鸣歇斯底里地喊,“说!你他妈都跟点点说什么了?!为什么她突然要跟我分手?!!!”   “艹他妈什么点点圆圆圈圈的,老子都不知道你在说啥!”邹一鸣红着眼吼道。   刘峥脸上此时糊满了鼻血,与夺眶而出的泪水和汗液混在一起,虽伤势不重但整个人看起来却还是说不出的惊悚。   “你再敢说你不认识——!!!”刘峥哭得浑身颤抖,“她妈跟你妈在同一家月嫂中介,不是你跟她说我坏话,她怎么可能不理我?!!”   继准跟着谭璟扬从楼梯这头快步跑来,听到这段对话后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   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就刘峥这样的还能找着女朋友了?   见谭璟扬要上前劝架,继准赶忙一把将人给扯了回来,舔舔虎牙低声说:“您老动动口得了啊,没看他俩这会儿都跟疯狗似的,再把你另条胳膊咬折了。”   “刚刚不是你让我下来的么,这会儿又想着看戏了?”谭璟扬边说边默默踢开了周围的碎石枯枝,防止谁一个激动捡起来伤人。   “放心,看这样子多半也打不起来了。” 继准勾了下唇,“反正就只剩下文戏,看看又不要钱。”   只听这边的刘峥接着道:“你们所有人都欺负我,就点点对我好!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你凭什么跟她说我坏话!呜呜呜呜……”他越说越委屈,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像瘫抖动的烂泥似地撒起泼来。   “你他妈没做亏心事,会怕我说?!”邹一鸣咬得牙咯嘣作响,猩红着眼恶狠狠道,“你们家那么对我妈,我这做儿子的不该找你讨回来么?!你们仗着有钱,把我妈当奴才一样的使唤。她做一份工拿一份工钱,凭什么要成天受你们鸟气?!”   “那你有什么事儿冲我来啊!在背后使阴招,卑鄙!”   “我卑鄙?我他妈卑鄙的过你?”邹一鸣怒极反笑,用手指着刘峥一字一句道,“我他妈告诉你刘峥,老子行的端坐的正,是我做的我认,不是我干的你也休想往老子身上赖!”   “那、那你说点点怎么会知道你妈的事?!”提及邹一鸣他妈,刘峥的气势明显变弱了不少,分明心中有鬼。   “知道这事的不只我一个。”邹一鸣颇感畅快地咧了下嘴,“不过我倒还真想好好谢谢他。”   继准闻言,淡淡瞥了谭璟扬一眼。   谭璟扬目视前方,抬手压了下继准的脑袋轻声说:“别看,不是我。”   “那你说,还有谁知道?!!我、我杀了他!”刘峥的鼻血此时已经快干了,留了两道痕迹趴在脸上,远看跟两条大蚯蚓似的。   邹一鸣咬牙喘着粗气,突然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锁向了谭璟扬。   谭璟扬并没有主动避开,反倒平静地将视线迎了上去。   “丫要是敢赖你,我就揍他。”继准摸摸鼻子,小声说了句。   下一秒,只见邹一鸣的瞳孔迅速晃动了下,而后再次看向刘峥。   “行啊,你不是想知道谁说的么……”他的唇角扯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点点头道,“我可以告诉你。”   “是、是谁?!”刘峥立刻竖起了耳朵。   邹一鸣微微仰头看了眼高二(1)班的方向,阴沉地吐出了两个字:   “刘帅。”   “不、不可能!”刘峥刚要爬起来的屁股一下子又坐回去了,笨重地边向后挫边摇头道,“刘帅是、是我哥们儿!他不可能害我的!”   “你把他当哥们儿,他又把你当什么?”邹一鸣鄙夷地瞥了刘峥一眼,毫不留情地公布答案,“狗。”   “你胡说!!!”刘峥的嗓子都快喊劈了,“不是刘帅!绝对不是刘帅!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到底是不是朋友你他妈自己心里不清楚么。”邹一鸣冷笑了声,“还有,你到底是真得信得过他,还是根本在听到那个人是刘帅后就怂了呢?”   话毕,他狠狠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呸,孬种。”   这句话再次成功地刺激到了刘峥,只见他像个从驴车上猛然弹出的南瓜,腾地一下站起来朝邹一鸣飞扑了过去。   而这回的邹一鸣也已然做好了准备,一个闪身避开刘峥,回身就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继准目光一暗,心道这再不管怕是又得开打。于是赶忙朝邹一鸣冲了上去,一把接住了他挥向刘峥的拳头,向下一按,促声道:“差不多得了啊,不然真闹大了。”   谭璟扬也快步上前,用身体隔开了二人,回头冲孙沛他们几个沉声道:“欸醒醒了各位,快把他们先拆开。”   “哦哦哦!!”   孙沛几个的反射弧这会儿才又重新回到了地球,赶忙分头站在了刘峥和邹一鸣两边,将他们控制起来。   随着声清脆的铃响,一场闹剧总算暂且落下了帷幕。   ……   --------------------   作者有话要说: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感谢在2021-10-17 20:50:52~2021-10-18 23:0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句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录像   整半个下午, 刘峥和邹一鸣都没能回教室里上课。据说教导主任让他两人叫家长,刘峥二话不说就给他妈打电话了,可邹一鸣自始至终都犟得跟头驴似的, 死活不愿意。最后配合从宽的刘峥只需要写个检查,而抗拒从严的邹一鸣则被记了大过。   继准之前有听谭璟扬跟他讲过关于邹一鸣的事, 心知他多半是不想给他妈添麻烦。这人平时浑是浑了些,可也当真是个孝顺儿子。加之先前刘峥陷害自己时,邹一鸣其实也并没有参与,这么一看倒的确要比刘峥有种得多。   晚自习下课, 继准照例跟着谭璟扬回家帮他整理笔记。近段时间一直是慧姨在帮谭璟扬接谭乐, 说是不想他受伤了还总这么奔波。反正按摩院也是到了晚上才营业,刚好趁空档替他分担了。   谭璟扬原先是想着要给钱的,但慧姨直接一记白眼翻了过去。说比起谭璟扬,谭乐简直要可爱太多。谭璟扬见拗不过,也只得答应,于是平日里靠着帮慧姨算算账、做做杂活, 也算作答谢。   “我记得你刚搬去天水街的时候, 还对人家慧姨特有看法来着。”继准走在谭璟扬边上,挑眉对他说, “现在改观了吧?”   “嗯。”谭璟扬有些惭愧地笑笑, “当初是不得已才选择住那儿,看什么都不顺眼。后来发现其实我那房东还有慧姨都是挺好的人, 只是他俩常年楼上楼下地住着不免生出些矛盾。老爷子现在生病住院, 慧姨还专门拎了东西去看过他,回来跟我感慨了半天。”   “其实这样的邻里关系真挺难得的。”继准揉揉鼻子, 被谭璟扬的话勾起了些关于儿时的记忆,“以前我还在巷子里住平房的时候, 从街口到街尾这么一通溜地疯跑过去,叫你‘慢点儿、留神’的人得有十来个。不像现在,隔壁住的人姓什么我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又笑笑道:“不过有什么秘密也是真藏不住,当初娇姐跟我亲爸闹离婚的时候,街坊邻居一个二个的比俩当事人还上头呢。不管劝和劝离,都要重在参与。”   谭璟扬蓦地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转头看向继准,像是没想到对方会在此时这么轻易地就把他的过去讲给自己听。   谭璟扬虽然知道陈建业不是继准的亲爹,毕竟他们一个姓继一个姓陈,继准也不是跟妈姓。可关于他之前的那些生活却仍是第一次听闻。不过这么想想也对,若以前不是住在巷子里,又怎么会是被黑子看着长大的。   “以前没听你说过这些。”谭璟扬喉结动了动,有些小心地轻声问,“他们是在你多大的时候分开的?”   “挺早了吧。”继准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亲爸原来在水电厂工作,跟娇姐是同事,后来下岗了就随便做点小买卖。可他那人懒还爱喝酒,干什么都干不长。最后非但钱没挣着,还领了个女人回家,说什么俩人过也是过,仨人过也是过……你说就我家娇姐那脾气能忍得了?二话不说直接把我亲爹蹬了,带着我搬回了姥姥家。再后来,我那土大款后爸陈建业就强势上线了。”   继准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全程微微上扬,听起来丝毫不像单亲家庭的小孩在对原生家庭以及父亲的背叛进行控诉,倒更像是茶余饭后在聊一出每晚八点两集连播的电视连续剧。   谭璟扬不语,蹙眉看着继准。   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有所顾忌而不敢开口。   继准被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逗笑了,弯弯唇角道:“大哥你这是在憋尿么?”   “你难过么,那个时候。”谭璟扬低声问,眼中不由燃起一丝心疼。   “开始的确有点。”继准不可否认地点点头,“特别是当那些街坊邻居在你面前有意无意谈论起的时候……什么‘闹闹真可怜’、‘他爸跟小三在外头好像还有个小孩’,说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他顿了顿转而又道,“不过也没觉着就是什么特别了不得的事儿,尤其是当我后来发现陈建业对我妈和我是真的好。用娇姐的话说,就是因为有老陈,母麻雀才能带着她的小雀崽子住进了凤凰窝,一住还是一辈子。说真的,自从跟了陈建业,娇姐脸上的笑都比过去要灿烂多了。”   “那你现在和你亲爸还有联系么?”   “有,不过不多。”继准耸耸肩,“其实我亲爸对我还行,娇姐和陈建业也没阻止我跟他接触。不过他跟他后来那老婆好像一直生不出孩子,近些年一直在东奔西走地四处寻医问药,也不怎么回来了。”   大概是觉得冷,继准将兜帽往脑袋上一扣,搓着手一下下呵着热气,抬眼笑着说:“说真的,我挺感激我后爸的。就因为他的爱,让之前那些事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谭璟扬静静注视着继准,他的眼睛在街灯的映衬下跳动着熠熠的光。   他突然发现今晚自己又对眼前这个人有了更新的认识。起初的他只当继准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少爷,因为不经世故才会毫不世故。可现在看来,他并非不曾经历,而是以一种洒脱、豁达取代了尖锐敏感。这其中不光有陈建业的功劳,还有他那双能将纸钱看作是蝴蝶的眼睛。   如此想来,自己对他先前的想法到底还是太过片面。   “嗯?下雪了。”   一丝冰凉落在了继准的鼻尖上,他仰头看向路灯下簌簌飘落的雪花,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了摄像功能:   “扬哥,看我。”   谭璟扬蓦地收回思绪,抬头就见继准正拿着手机对着他边拍边挪动脚步找寻着最佳构图。   “啧,别拉拉个脸,笑一个?”继准将手机凑近谭璟扬,给他来了个特写。   谭璟扬向来不习惯拍照,但凡镜头朝他面前一杵,绝对要僵。   于是他伸手要去遮继准的镜头,被对方挥手轻轻打走,只得叹了口气说:“搞什么?”   “把你的帅脸记录下来。”继准盯着显示屏露出了虎牙,冲谭璟扬抬抬下巴,“来,说点儿什么。”   “说什么?”   “随便。”   “……”   谭璟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被继准没来由地一通操作整得有些无措。   见对方半天没说话,继准只能尝试着引导谭璟扬开口。   “冷么扬哥?”他问。   “不冷。”   “咱待会儿回去吃什么?”   “煮面吧。”谭璟扬顿了顿,“或者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最好热乎点的。”   继准举着手机,两人边朝着天水街的方向慢慢走,边你一言我一语地瞎胡扯。   “你录这个到底要干什么?”   “你猜?”   “……算了。”   “扬哥你老家就是眉城的?”   “嗯。”   “说说,眉城都有什么好吃的。”   “醪糟鸭、红烧鱼籽……没了。”   “你跟谁学的画画?”   “我妈。”   “她是美术老师?”   “嗯。”   “那你以后想当美术老师么?”   “不想。”   “那当什么?”   “先考上大学再说吧。”   “哎,绝了…”继准移开手机,有些无奈地看着谭璟扬,皱眉道,“我说你能不能别总跟懒驴拉磨似的,我问一句你说一句啊。”   “。”   ……   “算了收工。”   “我喜欢你。”   两个声音叠在了一起。   ……   ……   “……”   继准手上一滑,手机险些脸朝下地砸在地面上。他手忙脚乱连接了好几下,才勉强护住手机,却再不敢像刚才那样一个劲儿地怼着谭璟扬拍了。   “我还接着说么?”谭璟扬看着继准,认真问。   “咳,嗯,差不多够了。”   继准舔舔发干的嘴唇,将手机揣回了兜里。   ……   当晚,继准从谭璟扬家回去后,打开了电脑上的剪辑软件,将这段素材拖进了轨道。   今天上课的时候,他把自己擅长的技能从里到外地细细剖析了下。最后发现可能只有拍片子这一项还算能勉强拿得出手。于是,他决定赶在谭璟扬生日当天,做个视频给他。一来不会撞款,二来也还算是别出心裁。   不得不说,谭璟扬这张脸很适合上镜。并不是那种单纯的帅,而是有质感。以继准自觉得还算是丰富的阅片量来看,这张脸无疑更适合大荧幕。   可惜了,却是个见到镜头就僵硬的面瘫。   鼠标选中素材一帧帧拉着,继准顺手便将有用的部分给剪了出来。   耳机里的音量被他调得挺大,好检查哪些地方是需要降噪的。台灯上自带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继准揉揉眼端过边上的热牛奶喝了一口。   随着屏幕上的画面忽地晃动了两下,耳机里又传来了那句臊地人老脸一红的:   “我喜欢你。”   继准猝不及防,牛奶差点喷了一键盘。他赶忙抽出几张纸去擦,只觉得额角的神经又开始突突狂跳。   他咬了下舌尖,而后从抽屉里翻出了个超强劲爽薄荷糖搁在嘴里狂嚼,好让那该死的躁动感快点儿下头。   鼠标飞速将连带着那句话的素材一并切了出来,打算删除。可接连咽下几口唾沫后,点“delete”的手却始终都没舍得放下来。   最终,那段素材被继准另存了一份,关在了个上锁的文件夹里。   夹名称:【废素材】   …… 第60章 眉城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 谭璟扬发现继准有事没事就会举着手机对他一通拍。纵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想搞什么名堂,但也大致猜测出多半与自己的生日有关。   他虽然面对镜头仍是面僵,但心里多少又有些期待。而在这之前, 他从未对生日报以过任何期待。常常都是华子端起酒杯祝他又长大一岁时,他才猛然想起, 哦,可不是么。   周六是个阴天,灰色的云层厚重地压过头顶。   电线杆上落了几只麻雀,一个个毛蓬成了一朵球, 交头接耳地样子像极了那些活在老城里的街坊四邻。   两人提前请了晚自习的假, 下午的课一上完便直接去小学门口接了谭乐,赶往客运站。   大巴车开离市区的时候,天色已彻底暗了。谭乐从上车没一会儿便打起了小呼噜,被谭璟扬安排在靠窗的位置,整张脸埋进一条毛绒围巾里。   “你不睡会儿么?”谭璟扬看了下时间,“还得将近三个小时呢。”   “不困, 上课的时候补过觉了。”继准嘴里塞着个棒棒糖, 一侧的腮帮微微鼓起,垂着眼边回答边翻看着手机里的素材。   谭璟扬看他这副样子, 忍不住伸手去扯他嘴里的小纸棒。   继准皱皱眉, 抬起头盯着他:“干嘛啊你?要吃包里有,自己拿。”   “还上课补过觉了, 你说这话的时候就没有半点心虚么?”谭璟扬笑着问。   继准将糖从嘴里拿出来也跟着乐了下:“这不是您老先给放得假么, 说今天的笔记不用记。”   谭璟扬胡乱揉了把继准的脑袋:“我那是让你专心听讲!”   “算了吧扬哥,我上课那会儿满脑袋全是你说的那什么红烧鱼籽、醪糟鸭了, 看表格上乱动的二次函数都觉得像渔民捕鱼用的网,欸你说咱到眉城的时候那些馆子还营业么?”   “说不好。”谭璟扬摇摇头, “眉城不比这儿,一个五线开外的小破城市,一到夜里基本就都关门了。”   “哎,实在不行也只能等明天了。”继准突然一拍脑门,“操,那蛋糕店是不是也都关了啊?早知道提前买一个带着了。”   “明天再说吧,我也不怎么爱吃蛋糕。”谭璟扬顿了顿,唇边轻轻勾起一抹弧度,看向继准的眼里藏着笑意,“你愿意跟我回家,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继准起初还没觉得这话怎么着,越咂摸越觉得微妙。说得就好像是要跟他回家见父母似的,不过也的确是答应要陪谭璟扬去看看他爸妈。   继准眸中的光恍动了几下,心不在焉地一下下舔着手里的棒棒糖,时不时放进嘴里漱上两口。   却不知他现在这副样子在谭璟扬眼里到底有多勾人。   车顶上的小黄灯投来微弱的光,恰好勾勒在棒棒糖和继准嘴唇之间。从谭璟扬的角度能清楚看到继准粉色的灵活的舌尖,蜻蜓点水般地触碰着糖果,而后张嘴含入。   他的脸也不知是因为热还是自己故意用作的措辞而联想到了什么,此时也微微泛着红。半眯着的眼眸中跳动的波光像是黑夜里熠熠的星辰。   ……要了命了。   谭璟扬的喉结滚了滚,眼底随着继准吃糖的样子越发幽暗了起来。   “有那么好吃么?”再开口时,谭璟扬的嗓音已变得有些低沉。   “嗯,还行。”继准也跟着收回思绪,伸手去够自己的书包,“别看了大哥,我给你拿就是了。”   “什么味儿的?”   继准边翻包边品了品:“葡萄。”   “嗯,我也要这个味道。”   “嘶……好像没了啊。”继准叼着糖把书包拎上来,借着头顶的光翻找着,“酸奶的行么?”   “不行。”   继准的手一顿,挑眉看着谭璟扬:“没事儿找事儿是吧扬哥?以前也没见你要糖吃啊。”   谭璟扬静静地盯着继准,从那双透着些不满的眼睛一路向下定格在他唇边。下一秒,突然伸出那只受伤的手从继准嘴里将他吃剩一半的棒棒糖抽了出来,放进了自己嘴里。   “我操!”继准惊呆了,探身就要去抢。   “我骨头可还没长好。”谭璟扬抬起右手挡在自己和继准之间,用软刀子似的口吻软绵绵地威胁,“一不小心还得再折。”   “……”继准简直被对方的这一通操作整气笑了,咬咬牙说,“现在是不给就直接上手抢了是吧?还特码一不小心还得再折?你这么不要脸你弟他知道么?”   谭璟扬闻言低笑了声,叼着糖凑到继准耳边暗声说:“你自己一人知道就行了。”   说完,他转过头看向窗外,透过玻璃窗注视着那些飞速略过的村寨灯火,眼底间的笑意更甚。   此刻,只觉得口中融化成果汁的糖滚入腹中,竟比过去尝过的任何一颗都要美味许多。如此甜美,还要什么蛋糕手表自行车?   ……   眉城正在下雨,谭璟扬记忆中的眉城便总爱下雨。   空气里永远有股驱不散的湿潮味道,再加上小城里随处可见的上坎下坡,让这座北方小城平白沾惹了些南方城镇的气息。   三人从汽车站走出来,谭璟扬怕谭乐刚睡醒,再吹风会着凉,便又给他加了件羽绒服。打远一看,就像是两个男人加一只小熊。   “继准,你撑着伞跟小乐在这儿等我,我去拦车。”   “车站离你家远么?”继准问。   “倒是不远。”谭璟扬顿了顿,“不过这不是在下雨么?”   “那就走走呗,顺便找找看吃饭的地方。”继准新奇地打量着四周,低头问谭乐,“你觉得呢?”   “我也想走走!”谭乐才睡了一路,这会儿也是精神得很,赶忙出声附和。   谭璟扬点点头:“行吧,那就边走边看。”   雨水落在房顶上激起飞溅的水花,又顺着房檐落下来,敲打在路两旁的石阶上。   正如谭璟扬所说,眉城到了这会儿街上基本已经没人了。别说是人,走了半天连辆车都没看到。   稀稀拉拉的路灯因为年久失修,每个看起来甚至都还没手机自带的电筒亮。比起天水街的复古,这里更像是被岁月遗忘了的地方。   但继准并不讨厌眉城给他的感受。大概是许久都没有旅行过了,又或许是这个地方和谭璟扬有关,他甚至还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和亲切感。   在路过一条老街时,他突然闻到了股热腾腾的香气。身边的谭璟扬站住脚步,低叹了声:“啊,那家店还在开么?”   “什么店?”继准直觉有东西吃了,眼睛顿时一亮。   “跟我来。”谭璟扬说完,带着继准和谭乐快步朝一条更为逼仄狭窄的巷子里走去……   ……   香味的尽头是一间平房,门口悬挂着一盏老式钨丝灯。大门虚掩着,里面隐隐传来电视节目的闹腾声。   谭璟扬掀开门帘,示意继准和谭乐进去。只见靠窗的灶上支着口大锅,蒸腾着缕缕白烟。旁边的作料台上依次摆着酱油、盐、葱花,一个穿围裙的中年女人正边看电视边在案板上和面。   像是没料到这个时候还有客人,女人微微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擦了把额角的汗对谭璟扬说:“不好意思啊,已经关门了。”   “小茹姐。”谭璟扬看着女人牵起唇角,“不记得我了么?”   女人有些疑惑地打量着谭璟扬,像是在努力回忆。一个小男孩儿从里屋冲了出来,一把抱着女人的脚来回摇晃着耍赖。   “我是谭璟扬,小时候经常跟我妈来你家吃面。”   “哦哦!你是茵老师的儿子……!”女人的眼里顿时有了光,赶忙上前拉着谭璟扬他们坐下,热情道,“你都长这么大了呀!我刚一看俩大帅小伙推门进来,心说别是明星跑眉城来拍戏了吧!……哎哟,你这手怎么搞的?”   “没事,摔了一下。”谭璟扬笑笑,看向女人腿上的小孩儿说,“你都有孩子了?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在上学。”   “可不,得有多少年没见了。”女人拿过抹布麻利地擦干净了桌子,“等着啊,我现在就给你们煮面。”   “麻烦了小茹姐。”谭璟扬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对了,刘奶呢?”   女人愣了下,随后背对着谭璟扬他们淡淡笑笑说,“我妈过世了,都是早些年的事情了。”   她掀开锅盖,将擀好的面下到锅里,又取过三只碗往里面各放上一小块猪油,边忙活边问:“茵老师现在还好吧?”   继准心里一紧,悄悄抬眼看了下谭璟扬。只见他脸上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情绪波动,唇角仍带着丝轻浅的弧度,温声应了句:“嗯,都好。”   “当年茵老师在我们学校可是出了名的大美女,又好看又会画画,当时听说她结婚了,不少男同学私底下哭成了一片。”女人将面盛了起来,又在碗里舀了勺清汤把猪油化开,最后撒上层翠绿的葱花,端到了继准他们面前。   “趁热吃。”谭璟扬给继准递了双筷子。   继准接过,喉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转了几转最终也只是说了句:“谢谢。”   而比起谭璟扬的平静,谭乐到底还是小孩子,在听到女人不经意间又问到自己妈妈的时候,嘴巴撇了撇,泪珠子便啪嗒啪嗒地落进了碗里。   女人见状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去哄:“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烫到了啊?!”   结果不哄还好,一哄谭乐更委屈了。抬起胳膊不住地擦着眼睛,呜呜咽咽地说:“我妈妈……我妈妈也过世了呜呜呜……跟爸爸一起走了……”   谭璟扬夹面的手微微一滞,也不由得皱起了眉。继准默默咽了口唾沫,此时已经有些后悔自己要来吃饭的提议。   但谭璟扬还是很快就又重新调整好了情绪,冲谭乐笑了下,哄慰道:“跟你说了多少次,已经是男子汉了,不能老哭鼻子。”   “对、对不起……”谭乐拼命憋住眼泪,红着眼睛打了两个嗝。   “快吃,不然凉了。”谭璟扬又把面往他面前推了推,谭乐拿着筷子埋头下去,一抽一抽地喝着汤。   耳边女人的儿子还在跟他妈一个劲儿地撒娇,趁女人坐下来洗碗时还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继准看到谭乐的头埋得更低,心知应该是又被这样的画面刺激到,忙想法子转移他注意力。   “咳,那是什么花儿啊?”继准指着冰箱上一盆开得苟延残喘的花问。   “凤仙花。”身边的谭璟扬轻声回答,“又叫指甲草,加点明矾或者盐可以染指甲。”   “是啊是啊,比指甲油健康多了,就是颜色少。”女人也赶忙接话道。   继准佯作新鲜:“是么,改明儿也让慧姨养两盆……欸小乐,你注意过慧姨都用什么颜色的指甲油染指甲么?”   “唔……好像就是红色。”   果不其然,谭乐的注意力渐渐被指甲草分散,认真地思索着。   谭璟扬淡淡看了谭乐一眼,低声对继准说了声:“谢谢。”   ……   吃完面后,三人告别女人离开了巷子。走出几步后,谭璟扬停下脚步,颔首看向谭乐。   “小乐。”他喊了句。   谭乐像是害怕谭璟扬因为刚才的事训斥他,有些胆怯地向后挪了一小步,一下下使劲抠着自己的手指甲。   继准见状,忙上前将谭乐护在了自己身后,轻声叫道:“扬哥。”,冲他摇了摇头。   谭璟扬沉默地盯着谭乐看了会儿,蹲下身来张开一只手,将他轻轻环住。   谭乐的小身板儿瞬时一僵,嘴唇上下动了动:   “哥……”   谭璟扬闭了闭眼,随即收紧了手上的力度,用温柔的语气轻声道:“哥抱下。”   ……   雨势更大了,以至于三人虽然打了伞,可到谭璟扬家的时候身上还是淋湿了大半。   谭璟扬翻出浴巾递给谭乐,让他先自己擦干。又跑去厨房烧热水,趁着空档拿起扫帚一下下扫着地上的浮尘。   继准倚在门边上,冲他吹了个口哨:“残疾人,放着我来。”   “不用。”谭璟扬边扫地边头也不抬地对继准道,“你也快去先把湿衣服换了,当心着凉。”   继准没接话,仍半抬着眸子默默看着谭璟扬干活。见他半天不动,谭璟扬忍不住蹙了下眉:“还杵在那儿干嘛?”   “扬哥。”继准借着墙壁的力直起身,迈步朝谭璟扬走去,张开了双臂冲他笑了下:   “来,抱抱。”   ……   --------------------   作者有话要说:   闹闹就是扬哥的小天使啊T33T   感谢在2021-10-20 18:46:47~2021-10-22 20:4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妈的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雨夜   谭璟扬先是愣了下, 有些没太反应过来。见对方动也不动,继准无所谓地耸了下肩:“那算喽。”说完转身就走。   可刚还没踏出半步,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道便直接将他拖进了一个灼热的怀抱中。对方的呼吸喷薄在颈间, 一路攀上了耳垂。揽在继准腰间的手又把他朝自己的身体箍摁了下,好贴合得更紧。   继准只觉得身子“噌”地一下就麻了, 本意只是用以安慰的拥抱竟以这样的姿势定格在了这狭小又逼仄的厨房里,有种说不出的暧昧感。   屋外雨声阵阵,夹杂着偶尔响起的几声闷雷。继准尝试着想要从这烫人的怀抱里抽出身子,可又顾念着对方搭在自己腰间受伤的手。   “咳, 扬哥啊……”继准清了清嗓子, 发现自己的声音此刻也沉得有些陌生。他伸手下去在谭璟扬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失笑道,“差不多行了吧?”   “再抱会儿。”   谭璟扬闭着眼,埋伏在继准的肩窝里深深吸了口气,因贪恋而让他一贯温和的语气变得强势且执拗。   他当然知道继准是想安慰他,但好不容易才得以的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抱又怎能如此轻易短暂的就草草结束?   于是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又不知在厨房里站了多久, 直到灶上烧开水的水壶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哨音, 谭璟扬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渐渐放松开了桎梏着对方的手,眼底仍是一片暗沉。   从谭璟扬怀抱中脱身的继准赶忙一低眉溜出了厨房, 只觉得被谭璟扬呼吸渗透过的脖颈直到现在都还是麻的。   他边打开电脑要将成片赶在十二点之前输出, 边时不时抬手在脖子上搓挠两下,直到那片皮肤变得通红。   看着渲染的进度条一点一点填满, 继准点燃支烟抽着, 好压下胸口间的那股躁动。终于在零点的前一秒,这条视频准时发送到了谭璟扬的手机上。   而此时的谭璟扬仍待在厨房里, 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壶烧开的水兀自出神,只觉得头发上湿冷的雨水也被身体所散发出来的热气煮沸了。   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他这才收回思绪,打开了屏幕。是继准发来的一条视频。   谭璟扬觉得他握手机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好几次想要点开视频又都停了下来。如此反复了许多遍,他才怀着一种近乎于虔诚的心态按下了播放。   木吉他弹奏出一段熟悉的旋律,是那首《春夏秋冬》。   听着手机里传来那人慵懒轻缓的歌声,即便隔着屏幕,谭璟扬也还是能想象的出对方半眯着眼抱着吉他,光脚蜷在被阳光散落着的懒人沙发上的样子。   视频里的每一帧都是被精挑细选后留下的,有些他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拍的,有些不知道。   从纷纷飘落的雪花到余晖笼罩下的学校天台,从清晨冬雾弥漫的天水街再到午后老旧的器材室,谭璟扬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就是继准眼中的自己。   最后一个画面是在前往眉城的路上,他叼着从继准嘴里抢下的棒棒糖转头看向车窗外迅速倒退的稀疏灯火,眼底浸着得逞般的笑意。谭璟扬之前从未发现,原来自己的眼里也可以是有光的。   这段视频他又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少次,前几回脑子都还是混沌的,画面里明明都是自己,可眼前浮现出的却都是继准的样子。后来慢慢拉回些了理智,才发现继准其实相当具有视听审美。他学过美术所以大底知道些色彩和构图,虽然这条视频只是拿手机拍的,但从运镜到画面设计都显得十分成熟。   “我说你能不能半夜躲被窝里自个儿偷偷看啊。”   继准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厨房门口,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说:“都循环播放无数遍了,我在外头听的脚指头都在使劲往地里抠。”   “好听。”谭璟扬看着继准,抿唇勾起一抹深深的弧度,“谢谢你,继准。”   “咳,嗯。”继准舔了下嘴角,促声说了句,“生日快乐啊。”   “我过会儿就发朋友圈。”   “啊?!”继准吓得一惊,慌忙道,“那你等我先给你换个背景音乐再发!”   “呵。”谭璟扬低低笑了声,缓声说,“逗你的。”   他才舍不得把继准送他的歌发给其他人听,那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雨仍在下,汇聚在屋外墙角的水沟里,向着坡下的水塘流去。不远处的人家栽种着一棵腊梅,被雨水浸润过后释放着若有似无的凛冽香气,从窗户的缝隙中飘了进来。   继准用热水简单地擦洗完后换了件干爽的衣服,在不大的屋中漫无目的地瞎晃荡。侧卧的门缝虚掩着,从里面透出柔和的光。   谭璟扬斜靠在谭乐的小床边,正戴着眼镜,聚精会神地翻看一本泛黄的旧书,是他随便从他爸的书柜里翻出来的。   “小乐睡着了么?”继准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压低嗓音问谭璟扬。   谭璟扬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看了谭乐一眼点点头说:“刚睡着。”   他合上书本又帮谭乐往上牵了牵被角,而后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蹭起身,关了台灯,带着继准走出侧卧,掩上了房门。   “要不还是我睡小屋,你跟小乐去主卧吧。”继准抬头对谭璟扬道,“外面打雷,别再半夜吓着他。”   “算了吧,好不容易才哄睡着,再把他叫醒挪地方又得折腾半天。”谭璟扬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哎,也是。”   两人回到主卧,谭璟扬从柜子里腾出了一条厚被子换上。讲真的,那被子有点潮了,盖在身上凉冰冰的半天也焐不暖,好在闻起来倒还干干净净。   谭璟扬拧开台灯,一只手垫在脑后倚在床背上,目光移向了对面桌子上那台盖着天鹅绒的老式录音机。回忆如同潮水,又渐渐涌现了上来……   继准恰好此时翻了个身,在对上谭璟扬悠远的目光后微微一怔,随即也跟着他朝录音机看去。   “刚趁你在小屋,偷偷掀开看了眼。”继准抬起身,冲谭璟扬眨眨眼说,“日立老原装了吧?我家以前也有一台,现在少说能卖个一万多块钱呢。”   “嗯。”谭璟扬回过神淡淡笑了下,“以前我爸在广州买的,说我妈当时一见了就走不动道,最后愣是花了他好几个月工资才带回来。”   “家里有磁带没,试试还能用不?”继准说着就要下床,被谭璟扬一把按住。   “太冷了,你在床上待着。”谭璟扬说完掀开被子走到桌前,轻轻拉开了抽屉。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了许多磁带,被分门别类地贴好了标签。   谭璟扬的指尖逐一扫过那些磁带,在其中一枚上蓦地停顿了下,随即将其抽出。黑色的卡带封面上印着白色的印刷字体,被反复取用后已显得有些褪色。   “西蒙和加芬克尔?嗯,好听。”耳边传来继准带笑的声音。   谭璟扬身子一滞,继而皱眉责怪道:“不是让你在床上等我么。”   “……?”   继准的脸“腾”地一红,不由将目光又调向一边。   谭璟扬发誓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绝没存什么一语双关的坏心思,但看到继准这副样子,自己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握磁带的食指一动,同样感到难堪地咽了口唾沫,掩盖般的迅速弯腰将磁带装进了卡槽,兀自捣鼓。   “好像坏了。”他陆续摆弄着录音机上的按键,最后摇了摇头说。   “我看看。”继准让谭璟扬给他挪开点位置,重新打开录音机,用手机照着卡槽喃喃道,“好像是积灰了,不过现在黑灯瞎火的,怎么也得等明天再说。”   他叹了口气,将天鹅绒布重新盖了回去,转头看谭璟扬:“散了散了,睡觉。”   两人重新回到床上,谭璟扬发现此前心里泛起的酸楚被刚刚一番折腾冲淡了不少。他将台灯熄灭,躺了下去。   “西蒙和加芬克尔唱过一首特经典的歌,后来好多电影都用过,叫《The Sound of Silence》,听过么?”继准的眼睛在夜色中放着亮光,仍是兴致勃勃地在谭璟扬耳边说。   “听过。”谭璟扬低声回答。   继准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唇角微微上扬:   “哼来听听,你这嗓子唱歌绝壁好听。”   四周短暂地安静了会儿,正当继准以为谭璟扬害羞,打算转头再催促调侃两句时,耳边突然传来了极轻极浅的口哨声。   确是那首《The Sound of Silence》。   让你哼歌你吹口哨,分明就是在耍赖……   继准闭闭眼,但也没出声打断,手在被子里跟着一下下地划拉着拍子。   等着谭璟扬又吹到了一个新小节,他便以同样的方式加入了进来。   两个口哨声在老房子里徐徐萦绕回荡,伴随着潮湿的气息与腊梅香气,一起融入到了今夜的风雨中……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2 20:45:47~2021-10-23 15:4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夹竹桃精、遇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怀抱   后半晌, 继准睡得迷迷糊糊地总觉得身上冷,他将腿蜷起来缩成一团,可仍是不起作用。以至于他还做了个跟路虎一起去南极钓鱼的梦。自己被那小子坑了, 光着膀子守着鱼竿在个冰窟窿前蹲着,冻得上牙磕下牙。   就在此时, 身后突然被一片温暖覆盖,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揽进了个炙热的怀抱中。而在继准的梦境里,这个怀抱被自动幻化成了带着圣光从天而降的绒毯。   他舒服地叹出口气,任由対方放在他腰间的手不断地在收紧力道, 甚至还主动地朝那热源贴身上去, 不留一丝缝隙。   谭璟扬的呼吸蓦地就又沉了几分,起先他只是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继准冰凉的脚,想着离他近些好取暖。可哪知跟着就越发贪婪了起来,直到忍不住将人牢牢禁锢在了自己怀里,想要将他揉进身体,却又担心対方随时可能清醒。   继准闭眼翻了个身, 面対着谭璟扬, 呼吸依旧均匀。他像是觉得这样的温度和姿势都十分舒适,将头顺势埋进了谭璟扬的颈窝里, 还习惯性地蹭了蹭。   谭璟扬周身猛地一凛, 瞬时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只觉得随着继准喷薄在自己颈窝间的呼吸,身体正在迅速发生着变化……   深暗的眼底燃起一抹火光, 揽着対方的手心也泛起湿粘的汗。   谭璟扬抿唇小心翼翼地将腰稍微向后挪了点, 以免惊醒了继准被他发现。岂料继准在梦中只觉得他的绒毯突然间空了一块,皱眉蜷起冰凉的脚, 与谭璟扬贴得更紧。   谭璟扬眉头一蹙,拳倏地攥紧, 指甲陷入掌心。   他深深吸了口气竭力控制着一不小心就会崩盘的神经,只觉得此时的每一寸呼吸都在跟着颤抖。   而继准仍沉浸在他那个钓鱼的梦中,只是环境已经从先前的冰窟窿到了阳光明媚的海边。脚下踩着的细沙被太阳晒得格外柔软,正在将寒意一点点地驱逐焐暖。脚趾不禁又往细沙的深处埋了埋,舒服地眯起了眼。   “继、继准。”   “继准。”   海的那边似乎有人正在叫他,可因为实在太舒服了,梦里的继准一时甚至有些顾不上回应。   “操。”那声音沙哑地低骂了句,猛地掀开被子翻身逃往洗手间。一不小心刚好撞到了门边的木椅,发出“吱呀——”的摩擦声。   继准被响动惊扰,这才不情不愿地费力缓缓睁开眼。   此时天已擦亮,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席卷着潮湿的泥土朽枝以及淡淡的腊梅香……   床边没有人,继准用手一摸,倒是还残存着対方身上的余温。他揉揉眼又醒了半天瞌睡,这才撑起身打着呵欠缓步走到洗手间外敲门。   “扬哥,你好没?我尿急。”   继准刚睡醒的声音还带着些迷迷糊糊的鼻音,隔着门钻进谭璟扬的耳朵里,一下下撩搔着他的鼓膜。   谭璟扬的呼吸一促,进而喉结剧烈地颤动了下,陡然攀至顶峰。   呼之欲出的低喘被他咬着手臂给生生吞咽了下去,只余下胸口还在难以自控地快速起伏着。   “喂,扬哥。”继准皱眉又敲了敲门,“真快尿出来了。”   卫生间的门被人从里面“唰”地拉开,只见谭璟扬沉着脸,眼底的红都还未完全消散。   继准微微愣了下,疑惑道:“搁里头干嘛呢你?”   谭璟扬半眯了下眼,咬牙笑了声:“…你说呢?”   话毕他侧身从继准边上避过,快步进了卧室。   继准回过头挑了下眉,不明所以得继续尿他的尿。接着就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即便不猜也知道是什么的味道。   看着垃圾桶里胡乱团起的卫生纸,继准原还懒散着的眼中眸色忽地一恍,耳垂瞬间就红透了。   “操,他刚刚是在……”   继准默默咽了口唾沫怔了半天,随即便开始暗骂自己……不就是清早解决下个人生理问题么,很正常啊,没什么好不自在的。好不容易给自己做完了一套心理建设后,他才打开水龙头洗手洗脸刷牙,从厕所里出来。   一回到卧室就见谭璟扬已经穿戴整齐了站在窗边,正夹着根烟看向屋外空濛的雨幕。   见继准回来,他侧目看向対方,抿抿唇没说话。   继准佯作毫不知情地冲他笑笑道:“大早上就抽烟啊?”   哪知谭璟扬叼着烟反来了句:“这种事后不更该抽根烟么?”   关键词的音调被他说得很快又模糊,也不知到底是“时候”还是“事后”。   “……”   继准语塞,心说我真是给你台阶你都不下啊大兄弟。   谭璟扬最后又抽了两口烟将其掐灭,返身前去洗漱。   他背対着继准顿了顿,轻声问:“昨晚睡得好么?”   “嗯,做了个梦去海边玩儿,那沙子可暖可舒服了。”   “……”谭璟扬闻言低头哼笑了声:“是么,没硌着你吧?”   “???”   继准一脸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的。   ……   ……   在街口的早点摊吃完饭后,雨终于停了。可天上仍是乌云密布,很有可能随时再下。   眉城这地方当真是不大,也的确没怎么发展。隔着两排平房的屋顶,能够直接看到远处零星伫立着的几栋高楼,那便是新区的房子,再往外就要出城了。   可眉城又是真得挺有生活气息和独属于老城的底蕴。   空气里随处都弥漫着菜籽油的味道,路很窄因而过往的汽车也不多。人们多是步行或是骑自行车穿梭在小街与巷道之间,车筐和车把上多还会挂着几袋新鲜的瓜果蔬菜。   比起大城市,这里无疑更多出了几分“人气儿”。而继准,恰恰就很喜欢这样的“人气儿”。   “花店还得过会儿才开门。”谭璟扬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我订了束满天星要去拿。”   “嗯,那就等会儿吧,反正现在还早。”继准点点头,他知道这束花是谭璟扬买给他妈妈袁茵的。   “哥,我们现在去哪儿?”谭乐仰头问谭璟扬。   谭璟扬朝一处抬抬下巴道:“我记得从这个坡下去有家卖奶茶的,老板是内蒙人,奶茶也是现煮的,不知道这会儿出摊没。”   “行啊,刚好找个地方暖和暖和先。”继准搓搓手,只觉得潮湿多雨的冬天当真是不好过。   幸而奶茶铺是开着的,隔了老远继准便闻到了空气中那股香甜的味道。   砖红色的奶茶被从滤网里筛掉了茶叶,倒入瓷碗中。继准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雨棚下头,端碗刚喝了一口就竖起了大拇指。   “我靠,牛逼!”   谭璟扬没要奶茶,只让老板给他倒了杯热的没加糖的红茶,小口轻啜。   继准边喝边问谭璟扬:“你是怎么发现这家宝藏小店的?”   “眉城本身也不大。”谭璟扬从桌上的纸筒里抽出张纸递给继准,“擦下嘴角。”   继准没所谓地伸出舌尖直接舔了舔,又招呼老板给自己和谭乐分别各添了碗。   “可不,眉城统共就小拇指甲盖那么点大,凡是做的久点的店又有哪个不知道?”老板拿着铜壶出来,笑着跟谭璟扬说,“不过我记得当时应该是小文带你来的吧?他那时候还在这边上师专呢,屁颠颠地跟我说你是他外甥。”   谭璟扬的神情微微一滞,但还是礼貌地冲老板颔首笑了下:“我记不清了。”   “错不了,那小子当时可是我店里的常客。”老板朗声说,“怎么,你们现在不住一起了么?前段时间我还见他回来了,就住我店対面那家快捷。”   谭璟扬握杯子的手顿了下,抬头问老板:“您说袁成文最近回来过?”   “啊,回来啦。还到我店里来跟我一通聊,打听眉城现在的房价。”   老板说完便拎着铜壶离开了。继准见谭璟扬蹙着眉,食指在杯子上烦躁地一下下叩击着,便知他应当是心情不好。   于是抬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下,低声说:“你让丫只管问,反正房子在你手上,只要你不卖谁也不能逼你。”   谭璟扬沉默片刻,舒出口气,伸手又去摸兜里的烟叼在嘴里,点燃道:“我就是觉得膈应。”   这话继准不否认,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试想有一没头苍蝇天天明里暗里地在你跟前乱转悠,张口闭口不是要钱就是要打你房子的主意,脾气再好的人怕是也受不了。   此时谭璟扬的电话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扫码付了钱,回头対继准和谭乐说:“走吧,花店开门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3 15:48:04~2021-10-24 23:5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土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枯草   从老城中心的花店打车到郊区也就不过八块钱。   到底是小城, 便是墓园修葺的也远不如岭山北坡的气派。两排稀疏种着几棵松柏,随着寒风瑟瑟摇晃,抖落针叶上的水珠混入泥土。   大概是未至清明, 整个园中除了继准他们三个外就再没见到其他前来吊唁的人。路两旁覆没着荒草,脚踩在上面发出簌簌的响声。   他们在一座并排而立的墓碑前停下, 继准看到碑前已经被人放上了一大束满天星。这种花耐寒耐旱,沾了雨水后仍保持着新鲜的样子。   “有人在咱们之前来看望过叔叔阿姨。”继准边说边看向谭璟扬,就见他盯着那束满天星的眼底晦暗一片。接着,他弯腰将花捡起, 直接转身快步走到身后的垃圾桶前, 将其倒扣着插了进去。   “喂扬哥!”继准下意识要出言阻拦,可谭璟扬却先他一步打断低声道:“他不配。”   继准抿抿唇泄了口气,不禁放缓声音说:“也不见得就是他吧,兴许是阿姨或者叔叔的学生同事呢?”   谭璟扬没有回话,偏头点燃了根烟抽了两口。这才又轻轻推了下谭乐的后背,示意他将手里抱着的花放到爸妈的墓碑前。   “你先陪爸妈说说话, 我把杂草清清。”谭璟扬说, 随即便开始低头一声不吭地拔着周围焦黄的枯草。   谭乐点点头,乖巧地照做。他从自己的小书包里翻出了最近考试的成绩单, 码得整整齐齐地摆在面前, 又找了块石头将其压住,认真地对着墓碑说:“爸爸妈妈, 这是我最近的考试成绩, 数学进步了。还有,我画的画也获奖啦, 还要代表学校去参赛呢……哦对了,我们从小舅家搬出来了, 住我们楼下的慧姨人特别好。经常做好吃的给我,我写完作业就会在她店里帮忙。”   谭乐一开始聊就像被打开了话匣子,学校里的趣事,谁又扯了班长楚甜甜的辫子,被老师罚站。仿佛爸妈就站在另一边,耐心地听着他小嘴叭叭地说个没完。   今天他没有哭,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软弱的样子。因为来前谭璟扬告诉过他,他们是来看爸妈的,总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过得很好他们才会放心。   在谭乐的滔滔不绝中,继准看向了墓碑上的人。   谭璟扬其实长得更像他爸爸,特别是那双狭长的眼睛,谭乐则更像妈妈袁茵,眼睛乌溜溜的一眨巴,让人想不待见都难。   继准在心里默默跟他们问了声好,再次转头看向一旁的谭璟扬。   此时的天空又开始飘起雨丝,只见他嘴里叼着烟,正将那些杂草连根拔起堆在边上。大概是因为手上动作不便,他显得有些吃力。碎发贴在额前,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渗出的汗。   继准眯了下眼,抬脚走到谭璟扬边上也跟着弯下腰一起清理着枯草。他看到谭璟扬的手上被割出了几条小细口,从里面渗出红色的血珠。但对方仍像是察觉不到疼痛般地拔着,咬着的烟头上积攒了一截烟灰,也顾不上弹。   继准顺手就将烟从谭璟扬嘴里抽出来,谭璟扬微微一愣。   继准用食指兀自叩了叩烟灰,才又重新递还给他。   “歇会儿吧残疾人。”他说完用手肘顶开谭璟扬,替他拔掉了眼前的杂草,“我来就成。”   谭璟扬咬了下烟嘴阻止道:“你别动了,割手。”   “你还知道割手呢?”继准挑眉冲谭璟扬递递下巴,“我包里有创可贴,你自个儿去拿。”   谭璟扬站着没动,随便把口子里的血挤出来后就又重新弯下了腰。   继准知道他其实是想以这样的方式缓解情绪,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两个人像插秧农民似的各自清理着面前的草,彼此也不多作交流。   寂静的墓园里一时便只能听到不远处谭乐的喋喋不休,还有间或的几声鸦噪。   ……   “他们那天是一起走的。”   谭璟扬淡淡开口说。   他声音不大,以至于瞬间就被吹散进了风雨中。   继准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朝谭璟扬看去。只见他面色依旧,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情绪,唯有那眼底的光稍稍暗了暗。   “也是在冬天,国道上结冻打滑,一辆货车超速行驶,从路口直接冲了上来……”谭璟扬的喉结滚动了下,继续埋头拔着草,“谭乐还小,电话打到家里的时候袁成文正在跟他玩骑大马,闹哄哄的。起初我跟袁成文都以为是诈骗电话,直到第二天才觉得不对劲,跑去交警大队问。人家说他们早就已经在医院里,冻着了。”   谭璟扬的语气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可却让继准的心被狠狠剜了下。说什么谭乐还小,他谭璟扬那时不过也还是个孩子罢了。突如其来的灾祸降临,他成了剩下的三个人里唯一靠得住,也只能被依靠着的。   继准狠狠吞了口唾沫,咽下了喉头翻涌着的酸楚。   “后来我偶然看到了个故事……”谭璟扬舔了下发干的嘴唇,话锋一转,“说是有个王子生性多愁善感,每次听到那些悲天悯人的故事时都会感慨说,这事儿要是落在他头上他绝对受不了。”   “…然后呢?”继准问。   谭璟扬顿了顿,接着说:“然后有一天,他的国家就被敌人攻占了。父亲被杀,母亲受辱而死,他成为俘虏好不容易跑了出来,最后流落异乡靠行乞为生……后来有个作家遇到他,知道了他的过去。作家也发出了和他同样的感慨,但王子这次却平静地告诉他说,凡是人间的灾难,无论落到谁头上,就都得受着,而且都受得了。只要他不死……而至于死,就更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继准呼出口气,闭了闭眼。枯草被他绕在指间,勒出红痕。   没错,就是这样的谭璟扬让他一次次地见证了哪怕身陷泥潭,头顶也不见日月,只要不死就还是会拼了命地往上爬。   像是有一根荆棘,从墙缝中狠狠地钻了出来,迅速攀附缠绕在了心脏上,一下下地随着跳动而不断收紧,直至融入到了他每一寸的血肉中。   心疼、佩服、舍不得、放不下……如此,怎么还胆敢说那不是喜欢?   继准丝毫没注意到,此时的谭璟扬也正在深深地凝视着他。看似毫无波澜的眼底深处实则暗流涌动。   如果真要将他的人生比作一处泥沼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人无疑就是上空从云层中透出的一缕微光。让他相信,云雾散尽后的彼端,定还是阳光雪亮。   一片云飘过,雨再次停了。   天色较先前来说通透了不少,隐隐有了一丝放晴的迹象。   继准从包里翻出创口贴扔给谭璟扬,抱着那些清理完的杂草扔进垃圾箱。突然就看到在墓碑前一处不显眼的角落,有棵嫩芽正悄悄舒展开翠绿的叶片。在这萧瑟凛冽的冬季里,被冰冷的石碑对比得生动跳脱。   “扬哥。”   继准轻唤了声,冲那嫩芽扬了扬下巴,回头咧嘴一笑。   花开花谢,潮起潮落,从来就不是终结,而是新的开始。   谭璟扬最后又深深看了墓碑上的两人一眼,唇角微微上扬起一弯弧度:   “爸、妈,走了啊。”   改天再带着小乐,还有……他,一起来看你们。   ……   --------------------   作者有话要说:   扬哥讲的那个故事是周国平先生的寓言故事《有一个王子》   感谢在2021-10-24 18:57:02~2021-10-25 16:3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土一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噎   回到南城客运站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三人中午着急赶车就都没吃饭, 这会儿饿得够呛。   路过超市的时候,谭璟扬跟继准说:“你要不吃完饭再回去吧,我买点羊肉和菜, 晚上在家煮火锅。”   继准点点头:“成,刚好赶着高峰了, 去你那儿还方便些。”   于是三人拎着一堆煮火锅的食材,继准还抱着两大桶可乐,一起踏着夕阳的余晖朝谭璟扬家缓步走去。   慧姨按摩院的粉灯才将将亮起,她照例穿着那件宝蓝色的旗袍, 正拿酒精给那些拔罐用的器具一一消毒。   “慧姨——!”   谭乐隔着老远便大声喊了一句, 随后快步朝她跑了过去。   慧姨看见谭乐,眼角瞬间笑出细纹。揉着谭乐的脑袋撇嘴说:“小崽子,一天多不见还怪想你的。”说完抬眼看向谭璟扬,冲他朝楼道里呶呶嘴,“你朋友下午就回来了,一直搁门口等着呢。”   她话音刚落, 就见楼道里的程罪闻声走了出来。   “扬哥!”他笑着喊了句, 突然看到谭璟扬身边的继准,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下。   “集训结束了?”谭璟扬也有点意外, 但细想了下可不么, 刚好是到今天。   “嗯。”程罪轻点了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那天早上走得急, 忘记带钥匙了。慧姨说你带着小乐回了老家,我还担心你们今晚回不来了呢。”他说完再次将目光移向继准, 礼貌地问,“怎么, 你们是在路上碰到的么?”   “那个……”继准舔了下嘴唇正想着要怎么说,身边的谭璟扬直接接话道,“他跟我一起去的眉城。”   继准摸摸鼻子,大概是因为先前跟程罪的那次单独见面,他现在见到对方总觉得尴尬。   “是么。”程罪垂下眼看着自己的球鞋,弯了弯唇角。   “走吧,先上楼。”谭璟扬从兜里掏出钥匙,“东西太多了。”   继准将手上的塑料袋又往上拎了拎,就觉得一道复杂的目光正从旁侧朝他投射过来。   “眉城不比这儿,挺小的哈。”见继准看向自己,程罪对他笑了笑,“别说像西城那样的高档别墅区了,连几栋像样的高楼都没有。”   “挺好的,比这里有烟火气。”继准没打算去理解程罪这句话下面的含义,于是就只回答了字面意思。他现在只想吃火锅,再猛灌几口冰可乐。   厨房里,程罪熟练地将白萝卜、土豆切片摆盘。谭璟扬因为手不方便,就退居二线调蘸料。   “今天的萝卜真甜。”程罪捏了片案板上的白萝卜放进嘴里说。   谭璟扬正低头调料,便随口应道:“是么。”   “可不。”程罪点点头,余光突然看到来厨房拿杯子的继准,目光暗了暗。随即又拣了片萝卜递到谭璟扬嘴边,“你尝尝。”   谭璟扬下意识张嘴咬了口,挑了下眉:“是挺甜。”   “对吧?”程罪边笑边看似无意地将剩下的小半片萝卜放进了自己嘴里,淡淡扫过继准的目光敏锐地发现了对方拿杯子的手上一顿,眉头微微收紧了下。   “继准,叫小乐洗手吃饭。”   谭璟扬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回头见继准正叉着腰仰头喝可乐,将手在围裙上随便擦了下就来夺他的杯子。   “少喝点儿,你不吃饭了?”   “吃啊……”继准侧身避开谭璟扬抢他饮料的手,懒洋洋地抬抬眼,拉长音调说,“不会做还不会吃么?”   说完转身出了厨房,背过身的脸上,散漫的表情迅速收敛。只觉得心里某个位置一个劲儿地发堵。   他拉开电视柜下的抽屉,从里头挑了张葛大爷主演的《甲方乙方》推进了影碟机。   1997年的贺岁喜剧,他还挺喜欢的。   桌上的火锅冒着白烟,咕噜噜地翻滚着。继准边看电影边将筷子和碗分了,想借此转移一下注意力。心里暗说不就是吃了个萝卜嘛,什么时候变这么小心眼儿了呢?   一只手突然在他脑袋上按了下,继准的头不由得向前一点,瞬间回神。   “操,干嘛?!”话说出口时他自己都先愣了愣,只觉得语气里透着股酸不拉几的不爽。   谭璟扬倒是完全没在意,好笑地看着他说:“怎么跟个狗似的。”   继准闻言,舔舔虎牙哼笑了声:“知道了就别贱,不然把你手指头咬掉。”   谭璟扬往几个人的碗里分别添了调料,用筷子扎了下锅里的鱼丸。   “丸子能吃了。”他说着往沙发上一坐,拧开可乐瓶给继准倒满说,“你这么喜欢看电影,怎么不真去学个编导,考个电影学院啊?”   继准夹了个丸子吹了吹,头也不抬地嚼着说:“拉倒吧,看看还行,真要把我圈在那儿背什么艺术概论,我得烦死。”   “最好的电影学院是在北京?”   “嗯,北影。做影视行当还得是去北京。”继准随口接话道,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谭璟扬,“对了,之前一直没问过,你大学打算考哪儿来着?”   “还没想好。”谭璟扬笑笑,“应该就找个本地的吧。”   继准一脸意外:“大哥你学习这么好,呆在本地干什么?!”   谭璟扬没接话,用一副“你说呢?”的表情看着继准。   继准瞬间反应过来,他是在担心谭乐。毕竟这世上能让谭乐依赖的人如今就只剩下谭璟扬一个,不然真把他交给袁成文么?   “扬哥,我觉得你现在不要担心这些。”程罪端着切好的蔬菜走过来,放在了桌子上,拉过凳子在旁边坐下。轻声道,“好好复习考试,然后能去北京去北京,能到上海就到上海,广州、深圳哪里不比呆在这儿强?”   他将萝卜和藕片下进锅里,又抽了两张纸将桌上的红油擦干净,接着道:“小乐有我照顾着呢你放心,再说他也不想拖累你呀。对吧小乐?”   “恩恩!”一旁的谭乐早就想表态了,见程罪给他递话赶忙使劲点点头说,“哥,你一定得考上北大,不要担心我!……再说我到时还能去住校呢,等放假了就去北京看你!”   程罪牵牵唇:“扬哥,我知道你有抱负,一直也不甘心留在这里。你想想,等你考上好大学,再学个热门专业,将来毕业了就能留在大城市,闯出一片天来。”   他顿了顿,有意无意地瞟了眼继准,话仍是在跟谭璟扬说,“你跟我和继准不一样。我是没那个条件了,继准人家是压根没那个心思,也不需要。可这两点你都有啊……留在那里找个好工作,之后再一步步往上爬,说不定等有了自己的人脉背景以后还能自己开公司当老板。到时候再把小乐接过去,离袁成文远远的,让他再也赖不上你。”   程罪的语气放缓,眼底充斥着向往:“然后找个漂亮老婆,再生对可爱的宝宝,这样叔叔阿姨也就能放心了吧……我记得你之前还跟我说,阿姨过去总开你玩笑,说让你将来给她领个漂亮媳妇儿回家。”   “哇,这样我是不是就能当叔叔了?!”谭乐激动地问。   “对呀,扬哥这么好,你的小侄子和小侄女应该也会很可爱吧。”程罪笑着点头回答。   这个话题无疑让谭乐变得很嗨,忙又眨着大眼睛问谭璟扬:“所以哥,你会娶什么样的女孩子当老婆呢?”   谭璟扬的眼神沉了沉,不由朝继准那边默默看了眼,嘴上道:“小孩子跟着瞎起什么哄?”   “继准,你觉得呢?”程罪托着下巴,冲继准歪了歪头,“你觉得扬哥最后会跟什么样的人结婚?生几个宝宝?”   “程罪。”谭璟扬低声制止,眼底已明显敛去了笑意。   可向来敏感如程罪的他今天却像是全然没有觉察到谭璟扬的情绪,仍旧看着继准问:“到底是能够帮他把家庭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贤惠太太呢,还是在工作上能帮到他的事业型女强人?……总之不管怎样,这样的婚姻应该都会被所有人羡慕、祝福的,对吧?”   “够了。”谭璟扬啪地放下了筷子,深吸口气说,“我不会娶老婆,也不会要孩子。”   程罪手指一动,抿了抿唇。   谭乐还小,丝毫觉察不到不对劲,眨着眼不解地看着谭璟扬问:“为、为什么呀?我、我还想给小侄子、小侄女当小叔叔呢!”   “你吃你的饭。”   “是啊,为什么呢。”   此前全程没有开口的继准,此时突然埋头牵了牵唇,碗里的那枚鱼丸早已经冷却了。   他抬头淡淡看着谭璟扬,喉结颤了颤,又再次轻声重复了遍:“为什么呢?…放着道正确的题不去选,反而朝着错误方向使劲地飞。”   “继准。”   谭璟扬深深盯着继准,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仍是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你他妈不知道为什么么?”   “扬哥啊……”程罪轻叹了口气,放缓语气道,“大家都是希望你好,继准也是。”   “你闭嘴!”谭璟扬赫然出声。   程罪怔了怔,记忆里谭璟扬从未用这样恶劣的语气吼过自己。   谭璟扬仍是目不转睛地逼视着继准。   他承认此刻的自己慌了,程罪的话看似只是不轻不重的在“唠家常”,可每一句又都恰到好处地直击继准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快、准、稳、狠……不见血,但致命。   最后,还是继准先移开了视线。   他耸耸肩又笑了下,而后拿起玻璃杯,仰头将一满杯可乐灌了进去。把杯子轻轻往桌上一推道:“我吃饱了,先回了啊。晚上还得遛狗呢。”   “不许走。”谭璟扬一把攥着继准的手腕,继准忍不住皱了下眉,只觉得腕骨被对方捏得生疼。   他咬了下牙,也觉得心里乱得很。但依旧还是尽量放缓语气,回头对谭璟扬安慰着说:“我真是要回去遛狗,刚娇姐给我打电话来着。”   谭璟扬仍紧攥着继准的手不放,眉眼间是难得一见的慌张。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谭乐也发现了此时空气中弥漫着的压抑。才听他开口试探性地小声问了句:   “那你明天……还来么?”   语气到后来甚至带了些恳求:“我的伤,还没好呢。”   ……   --------------------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qwq闹闹马上就要觉醒了!!感谢在2021-10-25 16:30:49~2021-10-26 20:4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呜一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答案   猛灌了几杯冰可乐下肚, 刚又没吃什么东西,继准这会儿只觉得胃里就跟被人下死手拧着似的,疼得厉害。   他在公交站牌边的椅子上坐下, 眼睁睁看着刚走过来的马路对面有人钻进了空车,可他手里的打车软件就是不显示接单。   太阳穴还在突突跳着, 程罪的话就像开了循环播放似的一个劲儿在耳朵边立体环绕。   ……   “扬哥最后会跟什么样的人结婚?生几个宝宝?”   “总之不管怎样应该都会被所有人羡慕、祝福的,对吧?”   “这样叔叔阿姨也会放心了吧……”   “继准,你觉得呢?”   ……   继准皱皱眉,按在胃上的手不禁又向下压了压, 学着谭璟扬的动作, 一下下掐着食指和中指间靠下的位置。   记得第一次谭璟扬送他回家时,就是这么做的。   结果到底还是没有回答谭璟扬的问题,谎称手腕被攥疼,借着对方心疼收力的时候趁机抽出了手,而后逃似地离开了天水街。   自始至终,他都不敢对上谭璟扬那双慌乱的眼睛。   或是慢条斯理地陈述问题, 或是温柔平和地给予安慰, 又或是疏懒随性的调侃以及撂下阴戾果决的狠话。可无论怎样,谭璟扬的语气都决不该像刚才那样带着明显的讨好与示弱。   那个高傲的人从未向生活做出过妥协, 却在自己面前低下了头。   继准闭了闭眼, 只觉得喉头此刻像是被顶了一块无比沉重的铁疙瘩。吐不出、咽不下,憋得人喘不过气, 连眼眶都跟着缺氧酸胀。   他伸手想去摸根烟, 又或者找块糖,最后烟也没有糖也没有, 只翻出了张揉皱了的棒棒糖的糖纸。应该是他在去眉城的车上剥完没地方扔,就顺手先塞进兜里了。   糖纸攥在手心, 粘上了湿滑的汗。继准站起身,将手揣进兜里打算换个地方再叫车。   刚还没走出两步,身后一辆黑色的保时捷突然朝他闪了两下灯,按了声喇叭。   继准回头眯了下眼,就见驾驶座的车窗被人摇下,露出了吕修霖那张斯文精英的脸。   “顺风车搭么?”   吕修霖勾起唇角,藏在镜片后的目光在发现继准苍白的脸色后,微微一聚。   继准点了下头,拉开副驾驶座钻了进去,系好安全带。   吕修霖发动车子,侧目看了眼继准问:“去哪儿啊?”   “回家。”继准疲惫地又往后靠了靠,“谢谢吕小叔。”   “确定不先去趟医院?”吕修霖切换了下导航,“你脸色看着可不大好。”   继准扬了扬唇,懒懒道:“不用了,就是胃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没吃晚饭。”   吕修霖闻言单手把着方向盘,另只手从车门的槽里够出了包梳打饼干扔给继准。   “先吃点垫垫吧,这饼干对胃好。”   继准撕开饼干袋笑了下:“看不出来你还挺爱吃零食啊?”   “少来。”吕修霖打了个转向,“我那是经常有应酬,有时候就光顾着喝酒了,也没时间吃饭,就总让Lily备些饼干在车上。”   “哦。”继准嚼着饼干应了声,只觉得胃里此时装了些东西,不适感略有缓解。   车里开着暖气,吕修霖只穿了件衬衫,可继准却还裹着厚外套。   空调不断朝他喷着热气,继准的脸有些发红。他稍微降下了些车窗,透过凝结在玻璃上的雾气看着路两旁斑斓的灯火。   “对了,前两天黑子来找我。”吕修霖慢条斯理地说,“还主动问起我和小皓的事,是你跟他说了什么么?”   “没有。”继准先是愣了下,接着嚼着饼干补充道,“上次从你那儿走后,我就一直没见过他了。”   “是么。”   继准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出言问吕修霖:“所以你都跟他说了么?”   “说了。”吕修霖推了下眼镜,“听从你的建议,我把之前那些事都告诉了他。”   “他怎么说?”   “这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总之关于游戏厅最后的处理结果,我决定跟黑子共同经营。他日常继续运营,我作为资金扶持,份额一人一半。” 吕修霖牵了牵唇角,“合同今天已经签过了,我们双方都还挺满意。”   “是么。”继准僵硬的肩膀此刻终于稍微放松地往下沉了沉,舒了口气道,“真好,恭喜了啊。”   吕修霖低头笑了下,而后再次抬眼看向继准。   “来说说你吧,怎么看着魂不守舍的?”   “唔,考试没考好,怕挨吵。”继准舔掉了嘴上的饼干碎屑。   吕修霖挑挑眉,显然知道继准是在信口胡诌。   继准拍了拍手,将饼干还给了吕修霖说:“什么表情,不信啊?”   吕修霖接过饼干袋,片刻后轻叹口气,摇头笑笑道:“随你吧,不想说就算了。”   “。”继准垂眼扬了下唇,“谢了啊。”   车子在继准家门口停了下来,吕修霖从后备箱里拎了瓶刚从私人酒庄带回来的红酒,和继准一起进了屋。   陈建业见吕修霖突然造访很是开心,硬拉着他又喝酒聊天到很晚。继准随便喝了两口汤又扒拉了点米饭就火速先上楼去了。毕竟他也不希望娇姐和陈建业看出自己心情不好。   洗完澡趴在床上打开了电脑,□□上路虎问他明晚上有没有空,要请继准吃大餐,顺便告诉他一件大事。   继准让他有话线上说,有屁线上放,可这厮就是神神秘秘、贱里贱气地死活不松口。   继准原就心烦,也懒得再跟他周旋,于是草草地定好明天见面的地点,就将人给火速打发了。   他的手指在感应区随便划拉着,在片单里挑选着电影。鬼使神差地,突然就又看到了那个名叫【废素材】的文件夹。   指尖像是被电击到,蓦地从感应区抽离开。可此时屏幕上的文件夹却像被赋予了致命的吸引力,诱惑着继准忍不住再一次将其打开,输入了密码。   雪花纷飞中,谭璟扬修长挺拔的身影缓步走在三中附近的长街上。   镜头轻晃,画外则是自己兴致勃勃地提问:   “你跟谁学的画画?”   “我妈。”   “她是美术老师?”   “嗯。”   “那你以后想当美术老师么?”   “不想。”   “那当什么?”   “先考上大学再说吧。”   “哎,绝了!我说你能不能别总跟懒驴拉磨似的,我问一句你说一句啊。”   “……”   “算了收工。”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电脑屏幕被“啪”地合起,继准翻身仰躺在床上,在没开灯的房间内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了不知多久。   外面隐约传来了鞭炮声,距离寒假到来还有最后一个星期。之后再过不久,便是年关了。   炮竹燃尽,飘过一缕淡淡的硝、味。冲进鼻腔,呛得人发酸。   继准抬起一只胳膊遮住了眼睛,唇角向上牵了牵。可最终还是没能保持太久就又再次抿紧、敛去。   “扬哥……”   一个微弱的声音短暂地打破了夜的沉寂,但仅仅只是瞬间就被虎牙刺破下唇,给生生阻隔,咽了回去。   覆在眼睛上的胳膊不禁又向下压了压,随即偏过头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楼下开始变得有些吵,应该是吕修霖要走,喝醉的陈建业非要留人住下。   继准微微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又看了一会儿,这才撑起身子,下床打开屋门走下了楼。   娇姐正竭力控制着张牙舞爪的陈建业,见到继准赶忙跟他交待说:“闹闹,你后爸喝麻了,你帮忙去送下吕总吧。”   “嫂子,别麻烦了。我刚叫了代驾,这会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相较于陈建业的烂醉如泥,吕修霖此时明显要逻辑清楚、云淡风轻了许多。   “我还是送你到门口吧。”继准边说边从衣架上取过外套穿上。   吕修霖闻言淡淡勾了下唇,点头道:“也好。”   两人沿着石子路走出继准家的小花园,周围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看着吕修霖上了车,继准又跟代驾交待了几句,便朝吕修霖挥了下手说:“路上小心。”   刚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的玻璃窗突然被人降了下来。   “你等等。”吕修霖沉声唤了句。   继准站住,回头朝他看去。吕修霖顿了顿,而后再次拉开车门下来,缓步走到继准面前,微微颔首看着他说:   “还记得你那天问我的问题么?”   继准眯了下眼,身子倏地一凛。   “当时没能及时回答你,是因为连我自己都还没想清楚。准确来说,是一直都在回避去想这件事。”   他沉默了下,方才继续道,“可在你走后,我终是扪心自问了下。现在,我想我应该可以给你个答案了。”   “是…什么。”   继准的眼神有些迷离,下意识开口轻声问。   吕修霖深吸口气,看着继准的眼神暗了暗:   “关于我和小皓的事,我的确感到很后悔,后悔没能在他最痛苦无助的时候陪在他身边……不管怎样,我都不该留他一个人独自去面对那些。”   他的喉间来回滚动了下:“可如果再来一次,我想我应该还是会选择爱上他…”吕修霖闭了闭眼,“所以你知道么,对于喜欢上苏皓这件事,我从来,乃至今后,都不会后悔。因为我真得不能接受,自己的世界里再没有了那个叫苏皓的人。”   话毕,他又再次深深看了继准一眼,轻声道:“晚安了,小朋友。”   ……   ……   与此同时,在天水街二楼的老屋内,谭璟扬正一言不发地闷声将水池里的碗洗了一遍又一遍。   他眼底布满血丝,拿丝瓜瓤刷碗的手此刻已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啪!”   一声刺耳的响声令他眸色一恍,回过神时手上已被碎瓷片划出了一道血口,正顺着水池涓涓往下滴血。   “扬哥!”闻声而来的程罪见状吓了一跳,忙去柜子里翻找碘酒和创可贴。   谭璟扬拧开水龙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上的血被水冲淡,又再次冒出来。   “刚刚那些话,是你故意当着继准说的吧?”他侧身避开程罪来给他消毒的手,神色晦暗地注视着他问,“为什么?”   程罪先是一愣,这样的眼神令他感到陌生,心也随之不由地一点点跟着变冷、下沉。   随后,他稳了稳气息抬起了头,蹙眉直视着谭璟扬轻声道:   “我说得不对么?”   程罪的唇边勾起一抹凄然的弧度:“扬哥,你是知道我的。我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更希望你好……这难道也错了么?”   谭璟扬沉默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才又重新转过身,用沾血的手继续刷着水池里的碗。   程罪就站在一边,拿着碘酒和创可贴,眼睁睁看着对方将混了血与洗涤剂的手随便往围裙上抹了抹,而后解下团成一团,扔在了一边。   “我下楼扔垃圾。”谭璟扬叼了根烟在嘴里,拎起了厨房里的垃圾袋向外走去。   “还是我……”   “别跟来。”   不等程罪说完,谭璟扬已经快步出了屋,“哐”地甩上了房门。   ……   此时,慧姨的按摩店已经熄灯了,拉着卷闸门。   除了那几盏压根就没起多大作用的街灯外,四下再没了其他光源。   谭璟扬倒完垃圾,在楼道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黑夜给了他最好的掩护,让他此刻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机会,能够将藏于眼底的脆弱释放出来。   那段继准发给他的生日视频被反复播放了不知道多少遍,兜里揣着的整盒香烟一不小心就去了大半。   血似乎已经凝固了,干在皮肤上又紧又痒。谭璟扬闭上眼蜷起双腿,将头埋在了膝盖上,静静地听着手机里传出对方娓娓的歌声。   突然,从两座楼的夹道里钻出了个身影,隔着不远探头朝他小声唤了句:   “外甥?是你么?”   谭璟扬抬起头,眼底的脆弱转瞬即逝,迅速被阴沉的戾气所覆盖。   “哟,真是你啊!”袁成文搓着手颠颠儿地朝他小跑过来,在看到谭璟扬手上的血口后惊叹了声,“操,他妈哪个王八蛋干的?!”   谭璟扬懒得跟他废话,起身转头就要往二楼走。   袁成文见状急忙将他揽住,煞有介事道:“欸欸,你别走先!我在这儿守了半天了,不想惹你生气也不敢上楼敲门。先前看到姓继那小子从你家出来,走得还挺急的……你俩这是吵架啦?说,是不是他给你弄的!老子明儿就找他算账去!”   谭璟扬此刻只觉得乏累,揉着太阳穴暗声说了句:“我今天没心情,不管你找我有什么事儿都等过几天再说。”   “欸欸,好嘞!”袁成文嘴上连连答应,可还是忍不住继续叭叭说着,“听说你最近回眉城了?怎么样,去看你爸妈了吧。”   谭璟扬回头盯着袁成文:“你听不懂人话么?”   “哎,我他妈这不是有急事儿嘛!”袁成文边说边从兜里翻出了张宣传页,兴奋地说,“你看看这个!就老屋那片马上就要盖百货商场了,到时候那儿可就是黄金地段,房价怎么着也得翻一番呢!……我已经打听过了啊,这个最迟明年年初,商场啊它就……”   “滚!”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6 20:49:31~2021-10-27 23:2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土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呜一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抱歉   或许是谭璟扬此时的眼神太过吓人, 袁成文不禁缩了缩头,连着向后退了两步。   他吸了下鼻子,而后悻悻地将那页宣传单又重新塞回兜里, 僵笑了下:“你看,我就说你们吵架了吧?……好好好, 我今天先不吵你,改明儿了再来哈!”   袁成文边说边三步两回头地冲谭璟扬挥手说:“回吧回吧,你那手还是记得贴个创可贴啊……”   看着袁成文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深处,谭璟扬只觉得头更疼了。   令人烦躁无力的事向来总是手牵手地一起来, 不给人留以丝毫喘气的机会。   谭璟扬又在楼下逗留了很久, 他只穿了件单衣,便任由北风透过薄薄的料子钻进皮肤,好适当冷却下他压抑的情绪和紧绷的神经。   一夜潦草而过,回神已是晨曦。   这天上午,谭璟扬破天荒的在课上睡着了。继准清早见到他时,就觉得谭璟扬鼻音很重, 眼睛也红红的, 又看到他手上新添的血道子,心头不由得狠狠一紧。   “怎么弄的。”继准开口时, 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此刻竟有些发虚。   谭璟扬看也不看他的将胳膊垂到桌下, 低声说了句:“没事。”   继准抿唇看着他,总想等対方再跟他说些什么。可谭璟扬像是累极了, 蹙眉趴在桌子上, 闭上了眼睛。而后直到大课间,都没再睁开。   好在老师対于学霸的包容度向来都是很高的, 在看到谭璟扬睡觉时也只是关切地询问了他几句,便由着他去了。   大课间的铃声打响, 继准见谭璟扬还在睡,便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他兜里的钥匙,想到器材室里抽根烟。   手刚触碰到他的上衣口袋,便被谭璟扬一把死死攥住,他猛地睁开眼,逼向继准的时候,眼底还夹杂着本能的戾气。   继准皱了皱眉,犹豫着解释说:“我…想去趟器材室。”   谭璟扬看着他略微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対方是谁,眸色随之转淡。   此时的继准发现谭璟扬的手心冰凉,还出了层薄薄的冷汗。不禁抬手去摸他的额头,脸色瞬时一沉:   “你发烧了?”   谭璟扬仍不做声,只沉沉地注视着继准的眼睛,那目光就像是要把他一寸寸地给剥开,勾摄出灵魂。   继准避开谭璟扬的视线,起身就要去揽他。   “走,先去趟医务室,然后跟老班请假回去休息。”   “昨晚为什么跑。”   谭璟扬岿然不动地抬头凝视着继准。他的嗓音因为发烧,变得干涩沙哑。   继准的眸色恍了恍,动作跟着一顿。   见他半天都不回话,谭璟扬终是叹了口气,将兜里的钥匙掏出来往桌上一扔,淡淡说:“记得锁门。”   钥匙砸在桌面上,发出声清脆的响动。   继准的喉头滚了滚,暗自咽了口唾沫。他缓缓松开搭在谭璟扬肩上的手,垂眼拿过那串钥匙,轻扯了下唇:   “好。”   “继准。”谭璟扬低促地将他唤住,顿了顿问,“真就没话跟我说么?”   “你…记得去趟医务室,别硬撑着。”   继准说完,快步出了班级。   ……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咔吧”一声,器材室的门被继准推开,就看到自己上次在玻璃窗上擦出的那一小片地方都还没被新的灰尘覆盖。   有阳光恰好从此处照进来,落在桌子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柱。   继准正要回身锁门,突然就被一股力道猛地向前一推。   他猝不及防踉跄了下,赶忙伸手去扶面前的桌案。   只听身后的门栓被人插上,还没等继准直起身便被强行圈制在了桌前。   后腰刚好顶在桌沿边上,硌得生疼。   対方的体温很高,以至于他们之间明明还隔着些距离,继准也依然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烫人热度。鼻息打在继准脸上,烧得他浑身都不免紧绷起来。   “不是让你去医务室么。”继准将头偏了偏,试着将身子挪离桌角。可対方大概是误以为他要走,再次将人推了回去。   后腰又在桌楞上被狠撞了下,继准瞬间拧起眉,倒抽了口气。   “嘶操,谭璟扬你干嘛!”继准低骂了句,抬头逼视着谭璟扬。   対方释放出的低气压令他十分难受,潜藏着的心虚、担忧和愧疚被対方以这样的方式压制在这逼仄的空间内,逐步化为了一种难耐的焦灼。   “你不说,那就我来问吧。”谭璟扬维持着双手撑在桌子边的姿势,将继准牢牢困在中间,“之前你说让你好好想想,现在想好了么?”   继准心里一抖,随即闭了闭眼,收敛起眸中凛着的光,轻声叹道:“你能不能先别这样箍着我,腰顶着了。”   然而此时的谭璟扬却不为所动。他的头昏沉一片,体内的血正在不断冲上天灵盖,突突跳着。每一下都仿佛是要把长期以来建立的耐心尽数击垮碾碎。   “要是真不想管,就索性什么都别管。像这样不给回应的说走就走,转头又一副狠不下心的样子嘘寒问暖……”谭璟扬忍着怒气,伸手扣紧继准的下巴往上一抬,“继准,你真想折腾死我么。”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化为了无力的气声,谭璟扬的嗓音已经彻底嘶哑。   继准被他钳着下巴,被迫抬头直面着谭璟扬的目光。   他又一次从那双泛红的眸子里捕捉到了隐藏在怒意下的无助与脆弱。   那是除了在自己面前,从未展现过的。   继准垂下眼,试着将谭璟扬卡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指掰开,呢喃着说:“再给我一点时间,行么。”   “还要多久。”谭璟扬的手背因为用力,突显出淡淡的血管。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直接把眼前这人按在桌上狠狠办了,好再不给他留一丝反悔的余地。   “你到底还要多久?”   “扬哥…”继准叹了口气,目视着他缓声说,“你说过不逼我的。”   谭璟扬的眸光随着继准的话动了动,这才注意到继准的下巴被自己掐出了指印,此刻已经有些泛青了。   他心中猛地一紧。终究,还是舍不得让対方受委屈。   谭璟扬缓缓松开禁锢着继准的手,逐渐理智下来的眼底胧上了隐隐自责。   继准借机总算能将抵在桌沿上的后腰撤离,他忍着钝疼対谭璟扬说:“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我们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対吧。”   谭璟扬闭上眼,再次深吸了口气。而后,他将手轻轻搭在了继准肩上,用额头贴着他的头,哑声愧疚道:   “抱歉。”   “扬哥…”   “抱歉。”   ……   ……   当晚,路虎盯着继准的下巴,眼睛瞪得像铜铃。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你这怎么弄得啊?!”   “上课的时候睡着了,硌的吧。”继准半抬着眸子,搅着面前的冻柠茶。   “可拉倒吧啊。”路虎伸出自己的拇指放到继准的下巴上比了比,“你告诉我到底什么玩意儿能给你硌出一拇指印儿来?”   继准偏头避开路虎的手,用手背在下巴上蹭了下。   路虎像是突然觉悟了什么,翘着的凳子向后一仰,险些栽了过去。   “靠!我知道了!”他张着嘴看向继准,“你丫是不是谈恋爱了?!”   继准的身子微微一颤,心里不由“咯噔”了声。   “啧啧啧啧啧……”路虎连连咂舌,“那姑娘可够猛的啊!就……这么抱着啃呐?!”   他说着,用拇指扣住自己的下巴,夸张地往下掰。咽了口唾沫兴奋地问:“怎、怎么样,爽么我的宝?!”   “操,滚啊。”继准端起冻柠茶灌了几口。   路虎仍在忘我地自我感慨着:“哎呀我去,我还以为我是那个宣布大事儿的!没想到被你给抢先了啊!……嗐,真别说,姑娘手还挺大!得跟我差不多了吧?”   “别鬼扯,有个屁的姑娘。”继准挥开路虎再次伸过来対比指印的手,“真就是硌的。”   “啧啧啧!”路虎又开始咂舌,“孩子长大喽,有秘密要瞒着当爹的喽~”   “孙子小点儿声,吵得爷爷脑仁儿疼。”继准皱眉揉着眉心道,“说吧,有什么大事儿要跟我宣布,打算休学结婚了?”   被继准问及自己的“大事儿”,路虎的注意力瞬间收了回来。一向刀枪不入的脸皮居然还跟着泛起了红。   继准挑了下眉:“真要结婚啊?”   “哎,倒是还没到那步。”路虎挠挠头,忍不住捂脸又笑了声,“不过迟早也要,嘻嘻。”   “。”神特码嘻嘻。   继准僵硬地扯了下唇角:“咱能别这样不?看着怪恶心的。”   路虎赶忙摆摆手缓了缓情绪,而后清清嗓子正式対继准宣布道:“咳,那什么,哥们儿我……恋爱了啊。”   “嗯?!我说怎么跟打了兴奋剂似的。”继准冲路虎举了举杯,“说来听听,是哪家的闺女眼瞎了?”   “啧,怎么能叫瞎呢?路爷我虽不是貌比潘安,起码也算得上浓眉大眼、四肢健全一大好青年……再说,那闺女你认识,人家之前还暗恋过你来着。”   继准一脸意外地看着路虎:“暗恋我?谁啊。”   路虎的脸又红了,眼睛向上瞥着対继准道:“就、吴桐呗。”   “?!”   继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禁又问了遍:“你说谁?”   “哎呀,吴桐!就你小学同学,一班那个。”路虎扭捏地推了继准一把。   “不是,你俩什么时候走一块儿了?”继准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自从上次跟吴桐去看了《春光乍泄》后,他们便一直都没怎么联系过。竟是错过了这么重要的剧情?!   要知道现如今谭璟扬那胳膊都还没好利索,情感线怎么就一个劲儿朝飞了发展呢?   “瞧你那傻样儿。”路虎一副嫌弃继准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要说这事儿还得讲回你们看电影那天,你之后是不是把人家姑娘一个人给扔饭店了?”   继准点点头:“谭璟扬受伤了,我着急过去。”   “那饭钱谁付的?”   “我付的啊。”   “呸!”路虎唾弃了继准一下,“你付款记录收到了么?”   继准愣了愣:“我、没注意。”   “那不就是了!”路虎夹了个豉汁凤爪搁嘴里嗦着,“那天你付款码扫点菜码上去了,人家吴桐手机没电了也没带现金,被店员拉着不让走。”   “操。”继准暗骂了句,满心愧疚。   “说来也巧,那天我爹跟几个朋友刚好就在隔壁包间吃饭,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他送酒……我一进门儿就见吴桐正满脸通红地站在那儿,见了我跟见了大救星似的!……于是,哥的英勇形象就此便在她的心中高大了起来!……嘶,这么说来,你还算是我的媒人啊!”   “所以你俩现在已经正式在一起了?”继准问。   路虎挠挠脸:“就,还在暧昧阶段吧。我原本今天想叫她一块儿来的,但她有点不好意思。总之等我俩彻底成了之后还有得是机会。”   继准舔舔虎牙,片刻后扬唇笑了下。   “挺好。”   的确是挺好。俩人性格互补,路虎虽然看着不着四六,骨子里却是个相当细腻专一的人。吴桐跟他在一起,起码生活不会无聊,也不用担心他肚子里有什么花花肠子。   而路虎能有个自己喜欢的人在身边,应该也能适当收敛下他那毛毛躁躁的性子。而且,像吴桐那样的女孩,二虎子他爸妈应该也会很喜欢的吧……   于是这顿大餐到了最后,是继准买的单。   路虎喝了点啤酒这会儿满面红光,说话半句不离吴桐,眼底绽放着的满是対未来的憧憬。   继准是发自真心替他这兄弟感到高兴,两人沿着马路边朝着西城的方向走。   到了分岔路口,他拍了下路虎的后背说:“替我跟吴桐解释下,下次一起出来玩的时候,我再当面跟她道歉。”   “成嘞!”路虎也使劲揽了揽继准,而后贱嗖嗖地一指下巴,坏笑道,“等你啥时候有信儿了,记得第一个通知哥们儿我,到时给你丫包一大红包!”   继准笑着踹了路虎一脚:“快滚吧傻逼!”   ……   看着路虎哼着小曲踮儿远,继准将手揣进兜里,也转身往自己家的位置走。   经过一座地下道时,他突然看到前面横着的过道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边打电话,边拎着瓶矿泉水匆匆穿行。   继准眯了下眼,程罪。   就在他犹豫着到底是该装作没看见,还是叫住対方,跟他打个招呼时。突然察觉到在程罪身后数米外的距离,有个穿黑色冲锋衣的人正埋头缓步跟着。   此时接近午夜,地下道里除了他们,就只剩个流浪歌手抱着把破吉他,有气无力地扫着弦,昏昏欲睡。   惨白的光照在地面的水磨石上,隐隐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   --------------------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要上夹子啦!缓更一天owo后天继续!!尽量肥肥~ 第67章 雾散   滴答。   一滴水从墙体的缝隙渗落到程罪头上, 他抬头朝上方那块水迹看了眼,仍在讲电话。   “嗯,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原本吃完饭就想赶紧回来的, 结果几个同学喝多了又耽误了会儿……你怎么样,烧退了么?”   程罪边说边走出地下道, 略犹豫了下后离开大路,拐入了一条昏暗的夹道,想抄去另一条街上赶乘夜路公交车。   凛冽的北风呼呼刮着,卷起了路旁的枯叶, 发出细碎的响声。   这附近最近在施工, 因而夹道里随处可见一些被人丢弃了的建筑垃圾,脚下的路也因此变得泥泞湿滑。   一只肥硕的耗子正溜着墙边迅速从程罪面前经过,叽叽叫着钻进了肮脏的垃圾桶。   哪怕是在这如此繁华高档的西城,也依然还是存在着像这样光照不到的地方。就好比那些卫生死角,总夹杂在缝隙之间。   “扬哥,我手机快没电了。你身体不舒服就早点休息, 给我留个门……”程罪正说着, 一抬头就见夹道的尽头突然闪出了个人影。街灯恰好迎面照过来,晃得才从黑暗中走出的他不禁眯了下眼。   “继准?”   手机在此时恰好电量耗尽, 变成黑屏。下一秒, 只见继准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低促地喊了声:“走!”   程罪微微愣了下, 本能地就要甩开继准的手。他一向不喜欢被人触碰, 更别提是眼前这个人。   继准看向他的瞳孔蓦地一收,程罪这才发现他看得似乎并不是自己, 而是后方。   与此同时,伴着急促的脚步声, 一股强劲的力道裹挟着阴风猛地朝他袭来。程罪讶异回头,看到的只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妈的,去死吧!!!”   随着声沙哑的嘶吼,匕首朝着程罪的胸口狠狠捅了上来。   程罪下意识闭上眼,可本以为的疼痛却并没来,更先一步得是身后的人将他使劲往边上一搡,避开持刀者致命一击的同时给对方来了个窝心脚。   “呃!”   冲锋衣吃痛手上一松,匕首“当啷”掉落在地。   继准趁机再次扯过程罪的胳膊,带他朝夹道外的大路上飞奔而去。   岂料此时的程罪双腿根本使不上力,他面色惨白,眼中是无尽的恐惧。   “是他、是他……!”   程罪浑身都在不住颤抖,脚下一不留神正好踩到了个空油漆桶,身子猛然向前一倾,跪伏在了地上。   “快起来!”继准见状慌忙去扶,咬牙大骂,“老子不想陪你死在这儿!”   话音未落,身后的冲锋衣便已经追了上来。他猩红着的眼里充斥着嗜血与疯狂,看向继准的时候夹带着赤、裸、裸的杀意。   继准抄起油漆桶朝着冲锋衣的头猛砸了过去,大概是平时上课纸条扔多了,油漆桶正中冲锋衣的脑门。只听他痛哼一声,头狠狠向后一仰。   继准再次扣住颤抖着的程罪的手腕,但对方身上此时已被汗水弄得湿滑一片,继准拉他的手不由地打滑。   与此同时,只听程罪惊恐地大喊了声:“身后!!!”   继准目光一凛,迅速弯腰闪过。冲锋衣手中直插他要害的匕首再次落空,开始暴喝着失控地无差别乱劈乱捅。   继准拽着程罪逃出夹道,边往最近的一家24小时营业的火锅城跑,边大喊着:“着火了——!!救火!!”   他的喊声成功惊动了周围的一些商家住户,以及停在路边的几辆出租车。   尾随而至的冲锋衣见状,脸上露出惊慌。眼见继准的呼救引起了其他人的关注,他慌忙将匕首往怀里一揣,用冲锋衣领遮住了脸,调头跑回了黑暗的夹道。   两人一路来到火锅店门口,见这里的人明显变多,身后的人也没追来,这才急喘着,大汗淋漓地停了下来。   程罪惊慌失措地扭头去看继准,刚要道谢,突然就见继准此刻的脸色苍白,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虚汗,正拧眉极力忍耐着疼痛。   “快…报警。”继准咬牙将手机抛给程罪,顿了顿又颤声说,“不,先打120。”   程罪怔怔地由继准的脸自下看向他捂在后腰上的手,瞳孔瞬时放大。   只见有红色的液体,正顺着他的指缝不断往外流。   程罪的脑子“嗡——”地一声,眼前顿时浮现出方才冲锋衣拿刀乱舞的样子。   “是刚刚……?!”   “操…你特码快点儿!”继准喘着粗气催促道,“不然肾没了…老子、老子把你的割了换上…”   “啊、哦!”程罪回过神,赶忙拨打了120,紧张地对继准说,“你、你坚持住啊!”   此时此刻,两人身边开始陆续围上了人。继准只觉得耳边嘈杂一片,那些声音都像是失了真般尖锐吵闹,搞得他头疼。   随着救护车呼啸着从远处驶来,继准终于松了口气。   心沉下来的那刻,他觉得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最后像是电视机被人按下电源,“噌”地落入了黑暗。   ……   ……   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像是有道光隔着眼皮照了过来。继准强撑了好几次,才勉强睁开眼。   视线渐渐恢复,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那盏白擦擦的日光灯。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耳边的娇姐正咬牙切齿地放着狠话,陈建业则在旁小声地安抚,让她别太大声,当心吵着自己。   “嘶…”   继准尝试着想翻动下麻了的身子,却顿感后腰一阵刺痛,他不禁蹙眉倒抽了口气。   娇姐见继准醒了,方才还凶神恶煞的脸上顿时红了眼眶。她赶忙抓住继准的手无比心疼地说:“怎么样啊儿子,是不是伤口疼啊?”   继准咽了口唾沫,冲娇姐勾勾唇角,疲惫地笑了下道:“对不起啊老佛爷,这次你儿子、真是见义勇为去了……”   “臭小子!腰子差点都给人捅穿了还在这儿贫!”娇姐伸手要拍继准,但又舍不得地收了回来,吸吸鼻子说,“妈知道,你同学都跟警察说了,你后爸当时也在呢。”   继准点点头,再次小心挪动了下身子问:“我肾…没事儿吧?”   “放心,没事儿啊。”娇姐轻捋着继准额前的碎发,“我儿子还是个完整的男人,不耽误日后娶媳妇儿。”   “……”   陈建业捏捏娇姐的肩膀,半安慰半责怪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对继准道:“医生说伤口不深,也没伤到内脏,就是血出得有点儿多,估计得在医院住上几天,再观察观察。”   “好在马上放寒假了,你也能好好在家休息休息。”娇姐端过桌上放着的保温杯,插了吸管递到继准嘴边,“来,喝点儿水。”   继准乖乖地张嘴就着吸管喝水,娇姐边看他喝边继续咬牙暗骂:“警察已经立案了,他大、爷的光天化日敢持刀行凶?!没王法了还?!放心啊,你后爸也找了人在帮着一起查,不信找不到他王八龟孙儿!”   “行了媳妇儿,你让咱闹闹好好休息先,这些事用不着他操心。”   “对对!”娇姐意识到后赶忙放缓了声音,“闹啊,你想吃啥不?妈回去给你做,再带些换洗衣服过来。”   继准喝完水舔了下唇角:“爆炒个腰花成不,给我补补。”   “嗐,不说别的,改明儿我真得找个大师替你算算,看今年怎么总是在生病受伤,再画几道符给你冲水喝。”   娇姐说着,在继准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下,而后拎着包站起身跟陈建业说,“我先回去一趟给他收拾收拾东西,你在这儿陪着儿子。”   陈建业点点头:“成,你开车注意安全啊。”   “知道。”   娇姐说完,便匆匆离开了病房。   陈建业抬头看了眼架子上快输完的液体,低头对继准道:“我记得应该还有一瓶,你在这儿等着啊,我叫护士给你换药。”   “嗯。”继准应了声,在陈建业打算出门时又将他唤住问,“那啥,跟我一起的那人呢?”   “哦,他这会儿应该还在警局做笔录呢。”陈建业顿了顿,犹豫着说,“那孩子……好像跟伤你那歹徒以前就认识。”   继准闻言眯了下眼,又想起程罪当时见到冲锋衣后惊恐的样子,以及他嘴里不断喊着的“是他……”,眼神不由地向下沉了沉。   待陈建业将病房门轻轻关上后,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这是间独立病房,应该是陈建业为了能让他住得舒服些专门花心思安排的。继准仰望着天花板,腰上的伤口仍在不停地跳着疼,许是麻药劲快过去了。   继准呼出口气,手指在被子下轻绞着被单。这样的疼痛令他感到疲惫,却也让脑子变得异常清醒。   不可避免地又想起在自己视线逐渐模糊,陷入昏迷以前,脑海中本能最先想起的事,居然是还没来得及给谭璟扬一个答复。   眼前浮现出对方的样子,继准觉得一直笼罩在心底的那团迷雾似乎正在一点点地消散,进而逐渐呈现出一个无比清晰的答案。   人这辈子,意外和未来真得不知道哪个会先来。如果是前者,那么自己先前那些所谓的担心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而更为遗憾的,其实并非是未来在一起会不好过,而是根本没来得及在一起。   砰——   一道烟花在夜空中骤然亮起。   继准侧目看向窗外,新年真得要来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8 22:04:28~2021-10-30 22:1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水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深深就是深深 2个;小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垔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放手   一个身影匆匆推开急诊大门, 神色慌张地拦住一名值班医生,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大夫,请问这里之前有没有送来一个后背受刀伤的人, 叫继准!”   医生显然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 情绪慌乱的年轻人放缓了语气道:“你先别急,那病人我有印象,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没有生命危险,人不久前刚转去住院部, 他父母都陪着呢。”   谭璟扬这才敢稍稍喘了口气, 他额角挂着汗,胸口急促起伏着冲医生微微颔了下首:“谢谢您了大夫。”   说完,调头疾步出了急诊大楼。   守在门口的程罪见谭璟扬出来,赶忙上前询问情况,可谭璟扬此时满脑子想得都是继准,也顾不上仔细回答地短促道:“在住院部。”   两人刚冲进住院部大楼, 就被门口值班的保安给拦了下来。   “这会儿不允许探视, 你们明早再来吧。”   谭璟扬闭眼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缓些, 对保安耐心解释:“我朋友今晚受伤了, 现在在楼上住院。麻烦您让我上去看看他,我保证不会耽误太久, 也不会影响到其他病人。”   “那也不成啊。”保安态度坚决, “这是医院的规定,我说了也不算。再说, 陪护家属都要有陪护证的,你们又没证件我怎么放你们进去?”   谭璟扬抿紧唇, 仍执拗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保安见拿他没办法,只能看向他身后的程罪道:“要我说也不耽误这一会儿对吧,你看天不都快亮了嘛?你们等白天再来。”   程罪默默看了谭璟扬一眼,嘴唇动了动没敢开口。他太了解谭璟扬的脾气,平日里好说话惯了,可真到这种时候就连天王老子也劝他不动。   就在双方陷入僵持之际,身后的门突然被人推开,灌入了一阵冷风。   “小班长?…你怎么来了?”   娇姐拎着饭盒和换洗衣物站在门口,有些意外地看向谭璟扬。   谭璟扬一回头见是娇姐,暗沉的眼神瞬间跳动了下,慌忙道:   “阿姨,我来看继准。”   娇姐对这位班长一直挺有好感,知道他勤工俭学,独自担起家庭的重担,带着弟弟生活。继准跟他在一块玩儿后,学习成绩似乎也提高了些。还有他那弟弟谭乐,聪明乖巧招人疼,一看家教就很好。   “怎么现在来了啊?”娇姐上前两步,递出陪护证对保安说,“这是我儿子他们班班长和…同学,过来看看他。”   “这个点儿别说班长,就是校长也不行啊!”保安一脸为难道,“我都跟他说了半天了,现在没到探视时间,您别为难我成么?”   娇姐想想也是,人家保安也是秉着负责任的态度照规矩办事。便回头对谭璟扬说:“放心啊,闹、啊不,继准他没啥大事儿,就是血流多了这会儿还有点虚。你让他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早再来吧。”   一听继准流了很多血,谭璟扬的心不免又是一疼,眉头蹙得更紧。   娇姐拍拍他的后背:“听阿姨的,先回去吧啊,家里不是还有弟弟呢。”   “对不起阿姨。”边上的程罪垂下眼,咬着嘴唇说,“继准是为了救我才……”   “我知道。”   娇姐看了程罪一眼,实话说她心里难免对这孩子有些成见,毕竟自己的宝贝疙瘩是为了救他才挨了一刀,而且听陈建业说这人似乎还有案底在身,跟行凶者之前就有牵连。   可理智告诉她在不了解真相以前不能这样,更不能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人家。说到底,这孩子本身也是受害者。   “你叔叔都跟我说了。”娇姐冲程罪点点头,“没事就好,快先回去吧。”她顿了顿忍不住又多问了句,“警察那边都已经说清楚了么?”   “嗯。”程罪轻声道。   “那就好。”娇姐微抬起下巴又看了程罪几眼,那神态和继准还有几分像。   最后她再次把目光调向谭璟扬,冲他笑了下道:“放心,我跟你叔叔都在呢,一会儿要是小准还没睡,我就跟他说你们来过了。”   谭璟扬喉头滚动了几下,终是轻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抱歉阿姨,给您添麻烦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我家小准平时才总给你添麻烦了。”娇姐眼底绽起细纹,随手替谭璟扬整了整皱了的衣领,“看你脸色像是也不太好,平时得多注意休息。改天带着弟弟来家里玩儿。”   “嗯,谢谢阿姨。”   “好孩子,都快回去吧!”   娇姐说完,又将包往肩上挎了挎,进入了住院区。   程罪抬头,轻声问谭璟扬:“那我们……?”   谭璟扬一声不发,转身走出了住院部大门。   ……   ……   冬夜总是显得那么漫长。   后半夜下了薄薄一层雾,路灯在雾气中晕散出橙黄色的微光。   空气的湿度很大,谭璟扬的衣服都有些微微泛潮。他倚在医院门口的灯杆下点燃了支烟,回头看向零星亮着几盏灯的住院部大楼,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间的位置时便不再动了。   程罪坐在临近的一处花坛旁,整个身子仍在止不住地发抖。   他的眼底是遏制不住的后怕,抬头用微乎其微地声音喊了声谭璟扬,说:“能…帮我也点支烟么?我怕弄掉了。”   谭璟扬收回视线,从外套兜里翻出烟盒,摸了根烟出来点燃,搁进了程罪嘴里。   程罪咬着烟,赶忙深深吸了一口,用手去夹烟的时候果然险些碰掉。   “是……瓢虫。”程罪眸色恍动,像是触及到了极为恐怖的记忆。   “不是,瓢虫已经死了。”谭璟扬沉声开口。   “死了……对,大武子他们打了瓢虫,他突然就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还撒了泡尿,棉裤都湿了……”程罪将身子蜷缩成一团,目光空洞地抱着头。   “瓢虫有先天性心脏病。”   “大武子说他是为了替我出头才打得人……”   “放屁,他们两伙人早就不对付,拉上你也只是想当个幌子。”   “扬哥……”程罪眼底通红,嗓音明显带了哭腔,“幸好那天你不在……”   谭璟扬闭了闭眼,那天他跟袁成文刚吵了架,连夜独自跑去眉城。再回来的时候,整条街都在传言瓢虫和大武子两伙人斗殴,瓢虫让大武子打死了,程罪也参与其中。   要知道大武子和瓢虫原本就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谭璟扬绝不相信大武子真是为了替程罪打抱不平。   “我要是在,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去的。”谭璟扬埋头狠抽了两口烟,闷声道。   “那人长得跟瓢虫一样。”程罪呢喃着说,“不是瓢虫,那是他哥。大武子还在里面,他觉得是我害死了瓢虫,来找我报仇……”   “这些你都跟警察说了么?”   “嗯。”程罪攥紧自己的裤子,咬唇点点头。   谭璟扬深吸口气,揽过程罪的肩膀收紧,低声道:“都过去了。”   “过去了……”程罪的唇边染上一抹自嘲的笑意,转头看向谭璟扬说,“扬哥,你知道在我进少管所的那天,我的姑姑、姑父做了什么吗?”   他顿了顿,轻笑了下:“他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别提多如释重负了。或许这就像我的名字,生来带‘罪’,哪个不想离得远远的?如此,也自然就不会落得别人闲话了吧,问起来,就说是程罪自己不是东西。”   提及程罪的姑姑、姑父,谭璟扬下意识摸上了自己手腕上的那道疤。   程罪明显也注意到了谭璟扬的小动作,看着对方的手腕,眼底隐隐荡起了温柔。   “那天要不是你,我的手指头怕是真就被我姑父给砍下来了吧……”   随着程罪的话,记忆像是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夏日的午后。   程罪的姑父总在喝酒,甚至很少有时间能看到他是清醒着的。   那天下午,谭璟扬隔着平房的门便听到程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原来是他姑父发现自己丢了两百块钱,而程罪恰巧又刚买了一套百科全书。   谭璟扬自是知道那套书是程罪拿他捡瓶子一点点攒出的钱买的,可他姑父却坚持程罪偷了自家的钱,从厨房里拿了把水果刀出来,将程罪的手死死摁在桌上,厉声威胁再不承认就剁了他手指头。   跟一个喝得烂醉的人自是没有任何讲道理的余地,眼见红着脸的男人举起了水果刀,谭璟扬赶忙上前将程罪护在了自己身后。   推搡间,那把刀在谭璟扬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也正是在这一刻,这个叫谭璟扬的人也同样被藏进了程罪的心里,让他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起码还有一个人是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渐渐地,不知这样感恩依赖的心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进而朝着另一个更为隐秘的位置越陷越深。   可是发现这一切的程罪不敢奢望,因为在他眼里,谭璟扬本该拥有更好的家庭与人生。而不是跟自己在一起,也更不可能爱上一个男人。   于是,程罪将他的感情藏在了心底最深处的角落,即便当一辈子的朋友他也是知足的,他甚至有想过要是扬哥未来的老婆嫌弃自己,那他就躲他们远远的!   直到……继准的出现。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谭璟扬居然也可以喜欢上男人?   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谭璟扬的大好人生,因为他也曾为此将那份深爱的心情埋葬。如果自己能行,那为什么继准就不可以?   但他同时,也选择了自我麻痹地无视掉了这层逻辑下更为真实的原因。   他其实疯狂地嫉妒继准,明明谭璟扬可以接受男人,为什么那个人就不能是自己?!   这个问题从他出来见到继准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不断困扰着他。直到此时此刻,他似乎才真正明白了原因。   如果今晚之事换成是他看到有人要伤害继准,应该绝不会像对方那样拼死保护,甚至还为他挡刀吧。   甚至,他还可能会像当年自己的姑姑、姑父那样,发出声长长的如释重负的叹息。而后转头告诉谭璟扬,一切都是继准的问题。   “扬哥……”   程罪轻声开口,抬眼深深地注视着谭璟扬,“能跟我讲讲,你们的事么?”   这一次,再没有藏匿任何私心。   如果可以,就让那束光照进他的世界吧。   正如谭璟扬所愿,把那些腐朽的纸钱,化为漫天蝴蝶。   ……   ……   启明星在东方的天际,一闪一闪。   雾渐渐散了,医院外的街灯下转眼只剩下谭璟扬一人。   半小时前,程罪夹着烟,默默听完了谭璟扬跟他讲得那些关于继准的事。最后又抽了一口烟,捻灭了烟头。   他的嗓音此时已变得干涩不堪,抬眼问谭璟扬要不要一起回家?   谭璟扬沉默片刻,冲他摇了摇头。程罪看着谭璟扬走到马路边,替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而后温声再三叮嘱司机务必将人送到楼下。   程罪低头牵了下唇角,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替谭璟扬戴上,而后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谭璟扬。”   程罪摇下车窗,再次沉静地凝望了对方许久,看着昔日的少年如今已褪去了当年狠厉嚣张的模样,变得隐忍成熟。   最后,他淡淡笑了下,而后认真地对他说:   “你们,好好的。”   天色越来越淡,街道上已经有清洁工人拿着扫帚清扫着路边的残枝枯叶。看到谭璟扬后不禁皱了皱眉,只当是哪个贪玩的学生刚刚散了场。   谭璟扬将空了的烟盒丢进垃圾桶,而后转头看向医院大门,迈步走了进去。他在花园里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打算就这么挨到天亮,等探视时间一到就去见继准。   手机发出了声电量不足的警告,谭璟扬摸出手机打算趁现在给老班发一条消息请个早自习的假。突然就发现几个小时以前,他收到了条来自继准的短信。   谭璟扬用被冻得有些僵了的手指划开手机,在看到短信内容的瞬间,瞳孔骤收。   ——扬哥,我有答案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30 22:18:46~2021-10-31 19:2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呜一口、橘子味粥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回应   医院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卫生间里,谭璟扬拧开水管狠狠搓了把脸。凛冬的自来水明明凉得刺骨,可他此时只觉得怎么也降不下温来。   镜子里的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 正往下一滴滴淌水。一双彻夜未眠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态。   谭璟扬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 又把衣领抻展,接着跑去楼下的小卖部里买了把最便宜的牙刷,刷了刷牙。直到自觉着没那么狼狈了,才又重新回到住院部。   在此期间, 他的心脏始终都像是一条鱼被根透明的线钓着, 悬在胸口,玩儿命似地扑腾。   谭璟扬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出息呢。   晨雾彻底散了,阳光从云层间探出头来,枝桠上的麻雀又开始叽叽喳喳唠起了闲话。   陈建业一早就被警察叫走了,说是行凶的人黎明前来自了首。声称自己听说程罪出来了心里一直窝火, 加上昨晚上打牌输了钱又跑去喝多了酒, 刚好就见程罪跟几个人在隔壁饭店吃饭,于是回家抄了匕首要给他弟报仇。   后来发现自己真捅着人瞬间就后悔了, 这才主动来警局报道。当然, 事情是否真如他所说仍在调查。   听说人让抓着了,娇姐这才松了口气。看着病床上的继准还没醒, 她起身轻手轻脚地梳洗了下, 而后拎着饭盒出了病房,打算给继准买些早餐。   娇姐前脚刚走, 谭璟扬后脚就赶到了楼层。从护士站问过继准住在哪个房间后,他深吸口气定了定心神, 朝着继准所在的病房迈步走去。   听到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继准的睫毛动了动,以为是娇姐。   他懒得睁眼的拖着鼻音喊了声:“妈,喝水——”   床头柜上的保温杯被人拧开,细致地插上吸管后伸到他嘴边。   继准张嘴将其叼住,边喝边不情不愿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   他的神情从懒散到迷茫再到震惊,而后猛地将吸管吐了出来,“操!…嘶。”   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后腰的伤口,疼得他连呛带喘气,眼泪都要泛出来了。   “咳咳咳咳…!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叫‘妈’的时候。”   谭璟扬边说边将杯子迅速放回床头柜,帮继准一下下顺着后背,看他疼得嘴唇都白了,心也跟被人狠狠搦了似的。   谭璟扬的手冰凉,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感到继准的皮肤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继准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将谭璟扬的胳膊掸开,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微微一愣。   “你昨晚没睡觉?”继准皱眉问。   谭璟扬喉结滚了滚,低头轻牵了下唇。   “我妈说你昨晚跟程罪一起来医院看我。”继准看着谭璟扬眯了眯眼,“你可别告诉我你昨晚压根就没回家啊。”   “……”   “我操,大哥你不要命了?你也在发烧好吧!真特码给烧成智障了,可别指望老子今后养着你!”继准嘴上虽骂,可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探过去摸谭璟扬的额头,被对方一把钳住,攥在微凉的掌心里。   蓦地,他的脸就烧了起来。   “27床该换药了。”   门被护士推开,继准赶忙将自己的手从谭璟扬手里抽走。   护士推着治疗车来到病床边问继准:“你妈妈呢?”   “不知道啊。”继准无奈地冲护士笑了下,“估计是出去买早餐了吧?没事儿不等她,咱们先换药吧。”   护士看着继准露出的小虎牙,心头一软。今早她来上班的时候就听昨天值夜班的同事一直在说,27床来了个长得特好看的小孩儿。   果不其然!真是美好的一天。   “可我需要家属帮你翻下身。”小护士为难地说。   “我来吧。”身边传来了个低沉和缓的声音,只见那人抬头起身,礼貌地问护士,“您告诉我该怎么做?”   哦嚯,一时光注意看床上那位了,这还有个更帅的!   真真真是太美好的一天!!!   “不是,你行不行啊?”继准皱眉看着谭璟扬,“你那胳膊也还没好全吧?”   谭璟扬没回话,听从护士的指示弯下腰在继准耳边低声说:“揽着我脖子。”   继准又打量了谭璟扬几眼,这才半信半疑地伸手环过了谭璟扬的脖颈。谭璟扬一手轻抚上他的后背,另只手去托他屁股,匀着力道将继准的身子翻向一侧。   一系列动作都做得稳稳当当,一点不疼,可继准抱谭璟扬的手却还是下意识地收紧,绷起突出的指节。   看到纱布被一层层揭开,继准后腰上的伤口暴露在自己眼前。谭璟扬的目光还是忍不住颤了颤,呼吸明显乱了半拍。   沾了碘酒的棉球被镊子夹着涂抹在伤口上,继准“嘶”了声,不禁揪住了被单。谭璟扬的心也跟着一紧,声音不禁放得极其轻缓地安慰着:“别动,快好了,听话…”   继准被他哄小孩儿似的语气整得老脸一红,恨不得蹭起身将丫的头跟后脑勺调个个儿,咬牙道:“你、你快闭嘴吧哥!”   小护士被俩人逗笑了,对继准道:“你哥对你可真好。”   “小姐姐你误会了,他不是我哥。”继准咧咧嘴,“是我儿子。”   谭璟扬也不恼,仍目不转睛地盯着继准腰上的伤,唇抿成了条线。   “伤口长得不错,看着也没红肿,记得早饭后把消炎药吃了。”护士帮继准清理完伤口,重新包上了新纱布,推车转身出了病房。   口罩下的嘴角,止不住地疯狂上扬。   待门关好后,谭璟扬又以同样的方式帮继准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替他盖好被子。   一抬眼正好就对上了继准那副好整以暇的表情。   谭璟扬:“怎么了?”   继准挑了下眉,半眯着眼从谭璟扬的脸扫向他那条受过伤的胳膊,勾起唇角说:“恢复的可真够快的啊,扬哥。别人胳膊断了都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是有内功啊还是怎么的?”   “……”   “《不见不散》看过么?里头葛大爷有句经典台词‘我又能看见了,这是爱情的力量啊’…和着你也是呗?”   “…算是吧。”   还“算是吧”?!继准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长叹了口气,不住摇头感慨道:“大意了呀大意了,怎么就忘了你谭璟扬从出厂设置开始,就特码是一戏精!”   “不这样,当时怎么把你从电影院里叫过来?”   继准愣了下:“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去看电影了?”   “不重要。”谭璟扬拉开窗帘,让阳光从屋外照了进来。而后转身,逆光注视着继准,沉沉道,“还是先来聊些更重要的事吧。”   继准闻言,喉头一动。   他自是知道谭璟扬所谓的“重要的事”指得是什么。其实昨天发出那条短信的时候,他就在忐忑等待着谭璟扬的回复,可对方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继准以为是谭璟扬睡着了,才没再继续。以至于这一晚他其实睡得也不太好,心里总揣着事儿,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眯过去。   “扬哥,我……”   继准深吸口气,刚下定决心准备开口,门“咔吧”一声再次被人打开了。   一瞬间,他分明看到了谭璟扬的眼底狠狠暗了下。   “闹闹,快让哥看看怎么样了?!”   黑子急匆匆地迈步进来,身后跟着楚舒兰和拎着早餐的娇姐。   “你小点儿声,这是医院。”楚舒兰推了把黑子的胳膊,将买的零食水果放在一旁,跟继准说,“刚刚你黑子哥给你妈妈打电话,听说你受伤可把他吓坏了。”   “可不,还没问清楚怎么回事儿呢就说要去跟人拼命,跟以前一个坏毛病。”娇姐边说边把饭盒打开,一股皮蛋瘦肉粥的味道飘了出来。   “小谭,这么早就来啦?”娇姐将粥盛进碗里,帮继准将病床摇了起来。   谭璟扬点头笑笑:“是,放心不下,就想着早点过来看看。”   “听见没有继准,看人家小谭对你多好!”娇姐将碗塞到继准手里,转头问谭璟扬,“你也还没吃饭吧?我买得多,你也一起来吃点儿。”   “不了阿姨,我不饿。”   “这小老弟仗义得很,上次我们就打过照面了。”黑子拍了拍谭璟扬的肩膀问,“欸,你们已经放假了?”   “还没,我跟班主任请了假。”   “对了,那捅人的混蛋已经自首了。”娇姐对谭璟扬道,“小准他爸这会儿正在警察局呢,你朋友应该也在。”   “嗯,他之前给我打过电话了。”   “这下大家总算都能放心了。”娇姐从黑子带来的果篮里拿了个橘子剥着,抬腕看了看表说,“哟,都这个点儿了?你是不是得赶紧去学校了啊?”   谭璟扬抿抿唇,又深深看了继准一眼,这才点了下头,不易察觉地轻叹口气道:“我改天再来,你好好养伤,注意不要剧烈活动。”   “知道了。”   继准应了声,目光顺势扫了眼黑子两口子和娇姐,发现他们一对正在旁小声说话,一个正低头剥橘子。于是再次将眼神落回了谭璟扬身上。   “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顿了顿,突然勾起唇角,用口型无声地吐出三个字。   谭璟扬的脑子顷刻间就“嗡”了一声。   ……   ……   ……   他说,男朋友。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31 19:24:27~2021-11-01 18:2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呜一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告白   谭璟扬走后, 继准又问了问黑子关于游戏厅的事,知道他的确已经和吕修霖达成了共识,心里不免为他们感到高兴。毕竟, 这应当也是苏皓最希望看到的吧。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犯困。待黑子和楚舒兰走后, 继准又往上牵了牵被子打算睡个回笼觉。   才刚闭上眼,床头的手机就震了下。继准伸手去够,直觉应该是谭璟扬发来的消息。   果不其然。   【谭璟扬:在干什么?】   继准勾了下唇角。   【继准:准备补觉,怎么上课还开小差啊班长?】   【谭璟扬:…你说呢?】   【继准:啧, 告老师。】   那边停顿了会儿, 再次发来消息。   【谭璟扬:我应该没理解错吧?】   继准挑眉,手上装傻。   【?】   【谭璟扬:能再让我确认一下么?】   【谭璟扬:你今天叫我什么?打字给我。】   继准舔了下虎牙,只觉得谭璟扬敲在屏幕上的字像是自动转化成了他低缓的声线,紧贴在耳边。   他指尖蜷了蜷,而后直接点在了【按下说话】上。   看着手机上继准传来的语音,谭璟扬的心瞬间就乱了半拍。只觉得桌下攥手机的手心里出了层薄汗, 想马上转成文字又实在舍不得。   就这样生生挨到了下课, 他快速起身离开教室走到了个安静的角落,深吸口气, 将听筒搁在耳边。   ……   ……   【继准:当班长就要有班长的亚子, 好好读书!】   ……   ……   谭璟扬一口气哽在了喉头,低声骂了句操, 被继准气笑了。   【谭璟扬:微笑.jpg】   【继准:微笑.jpg】   【谭璟扬:我能抽你不?】   那边再次发来了条语音, 谭璟扬想也没想地直接点开。   “你舍不得的…”对方顿了顿,“男朋友。”   “……”   个死小子。   谭璟扬牵起唇, 倚墙站着闭上了眼。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曾经无数次的想过继准到底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什么样的场合给予自己这个答案。是纠结地、试探地、果决地又或是无奈地……总之, 想象不尽如人意的场面总要比如意的多,毕竟他得多给自己打几次预防针。   但偶尔也有想过,继准同意了。只是那些画面总是模糊的,不像现在蓝天白云,如此清晰。对方带着得逞般的笑意,坏心眼地喊自己……男朋友。   一句称呼,一个身份,抵过所有解释、千言万语。   【继准:???人呢?】   谭璟扬按下语音,低声说了句:“想你了。”   电话那边的继准,脸“腾”地就红了。撩人不成反被撩,并且效果拔群。   去拿药的娇姐一回来,就看见自己的傻儿子正瞪着俩眼直勾勾望着天花板,赶忙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直犯嘀咕:“别是伤口感染发烧了吧?快让妈摸摸!……嘶,没发烧啊?你脸怎么这么红。”   “咳,热的吧大概。”继准回过神,清清嗓子说,“麻烦老佛爷把窗户开个缝儿。”   “只能开一点啊。”娇姐说着打开了点窗,“再感冒了麻烦。”   “嗯。”继准匀着劲儿调整了下姿势对娇姐道,“我眯会儿,你该忙就去忙你的,我又不是半身不遂了瘫痪在床了。”   “就你现在这样子,也跟瘫痪在床差不多了。”娇姐随手撸了把继准的头发,“不过我傍晚还真有个应酬得出去趟,待会儿我再给黑子打个电话,让他送完舒兰后过来陪你吧。”   “可别了,人家小两口才刚和好,让他们好好在家呆着别折腾了。”继准抿抿唇,“那什么,我叫谭璟扬过来就成。”   “你当别个都像你这么闲啊?”   “这不是晚上才叫他过来么,再说我俩本来也约了他过来帮我复习。”   “我跟你说啊,你可别总欺负别个!人家是好孩子。”   “……”呵,好孩子?这您可就天真了。   娇姐给继准转了一千块钱,跟他说:“你记得请人家吃点好的啊!真别说,人家小谭这孩子对你是挺够意思,这种朋友你一定得珍惜,知道不?”   “我知道着呢。”继准打了个呵欠,懒懒道,“睡了。”   他蒙上被子,又在被窝里给谭璟扬发了条消息叫他晚上放学了过来。   之后便把手机塞到枕头下边,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太阳落山才苏醒,看着房间里最后残留的一缕余烬,一时间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继准将手机从枕头底下摸出来,发现上面多出了好几条新消息。   一条是娇姐说她怕吵到自己睡觉,走前就没叫他。饭盒里有张姨送来的饭菜,要是还想吃什么其他的就叫外卖。   一条是路虎上课在开小差,问他寒假什么安排。   剩下的几条都是谭璟扬发的。   【谭璟扬:好,我晚自习请假。刚好小乐要上画画课,慧姨去接他。】   【谭璟扬:想吃什么?】   【谭璟扬:睡着了?】   【谭璟扬:继准?】   【谭璟扬:好,你先睡吧。】   【谭璟扬:下课了,我现在过来。】   ……   翻着对方发来的消息,继准只觉得心下一暖。他扫了眼时间,估摸着谭璟扬差不多应该也快到医院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蹭起身,打开灯,想趁着谭璟扬来之前去上个厕所,顺便洗把脸刷刷牙,别让自己看着太狼狈。   病房的厕所是独立的,从床到卫生间的距离也不远。继准踢拉着拖鞋下地,起初倒也觉得还好,便扶着墙一点点地往厕所挪。   结果问题就来了,明明看着只有几步的距离真正走起来却变得没完没了起来。   尿意越来越急,继准的后背出了一层汗,让他回头改用便盆那是绝不可能的,于是只能咬咬牙继续往厕所蹭,腿也开始跟着发软。   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道题,小准尿急,以每分钟x米的速度龟速走向厕所,中途发现憋不住,问小准需要以每分钟多少米的可实施速度移动才不至于在半路尿裤子?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继准一转头见是谭璟扬,眼泪差点没流下来。   谭璟扬也是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住继准,责问道:“你干嘛呢!”   “尿……尿尿啊!”继准皱眉对谭璟扬促声说,“快带我去厕所。”   “等着,我给你拿便盆。”   “别!”继准赶忙阻止,“太特码羞耻了!”   谭璟扬叹了口气,但还是扶着继准往洗手间走去。帮他掀开马桶盖,又动手去解继准的裤子。   “你把脸转过去。”   “干嘛?”谭璟扬失笑道,“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继准憋得直打尿颤,没好气地凶道:“你特码一直盯着老子的鸟看,尿不出来!”   谭璟扬无奈地背过身去。   听着身后传来水声,他只觉得继准这副慌张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被人惹炸毛了的猫,让人忍不住更想去逗弄。   “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我受伤的时候你不也帮过我么?”   “呵。”继准闻言冷笑了声,“我可不是你,装残疾骗伺候。”   “那我现在照顾回来总行了吧。”谭璟扬含笑转过身,冲继准伸出两手一招,“来闹闹,扬哥抱你回床上。”   “操,滚!”继准快被这趁人之危的伪君子气炸了,狠狠按下冲水,挪到洗手池边洗手边说,“我饿了。”   “想吃什么?”谭璟扬替继准整理好衣角跟裤子问。   “火锅。”继准顿了顿,“去店里吃的那种。”   谭璟扬闻言皱皱眉:“那还是省省吧,你现在最好别吃辛辣刺激。”   “菌汤或者番茄的也行啊,我主要是想下楼遛遛,都闷了一天了。”继准擦完手,回头看着谭璟扬说,“医院对面就有家火锅店,我下午睡觉的时候就闻着味儿了。”   “不行。”谭璟扬直接拒绝。见继准仍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不禁放软了语气又道,“过两天再去吧,你现在行动又不方便,再说外面那么多护士守着,你也出不去啊。”   继准眯了下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勾起唇角道:“这不是还有足智多谋的班长你嘛?快,想想法子,带我出去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   见谭璟扬还是不为所动,继准伸手扯过了他的衣领,凑到谭璟扬耳朵边小声喊了句:“扬哥?…咳,男朋友?”   半小时后。   继准坐在火锅店的鸳鸯锅前,从番茄锅里夹了一大筷子肥牛塞进嘴里,桌旁边还放着架轮椅。   “这称呼可真好使,跟魔法似的。”继准一脸得逞地边吃边感慨。   “咱们得快点儿,一会儿回去还得给你换件衣服,这里味道太大了。”谭璟扬给继准捞了点蔬菜放进他碗里,略沉默了下后才开口问,“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通的?”   “想知道?”继准冲谭璟扬眨眨眼。   谭璟扬兀自笑了下:“其实也无所谓,对我来说重要的是结果。结果圆满,原因想不想说看你。”   “其实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继准咽下嘴里的东西,拧开可乐瓶盖喝了口说,“发现自己被捅之后本能地闪出了个念头。”他抬眼看着谭璟扬,“害怕还没能跟你在一起呢,就先死了。”   谭璟扬食指一动,也看向继准。   继准牵牵唇角:“这么一想,之前的那些顾虑就都变得没一点意义了。”   话及此处,他深吸了口气搁下筷子,眼底收敛起先前的笑意,认真道:“扬哥,我这回不逃了…往后遇到任何事,咱们都一起扛吧。”   “……”   谭璟扬半天没说话,只觉得有股情绪从胸口涌出,窜过喉头、鼻腔、再到眼睛,接着难以自控地想要夺出眼眶。   他又抿唇笑了下,而后端起一旁的水杯仰头将一整杯滚烫的水吞了下去,喉结重重滚动了两下。   再开口时,嗓音已止不住地有些沙哑。   “说话算话么?”他问。   “算话。”   继准看着谭璟扬的样子,心知他这一路当真是受足了委屈。心脏忍不住地抽疼起来,脱口而出了句:“对不起…是我不够勇敢。”   他咽了口唾沫,最后像是彻底下定了决心般地再次深深看向谭璟扬,一字一句道:   “谭璟扬,我喜欢你。可不可以,当你男朋友。”   火锅店嘈杂混乱的环境在这一刻自动被消音静止,继准这句话的语调不急不缓,语气也不轻不重,但字字却均是稳稳烙在了谭璟扬的心尖,准确流向此先长出的那株嫩芽,催生着它在顷刻间开出了绚烂的花。   “扬哥?”   继准见谭璟扬不应,又低声叫了句,生怕是自己话没说明白打算再补充几句,被对方出声打断。   “别招我哭。”谭璟扬抬眼笑了下,通红一片,“答应我,以后不管遇到任何事,都不要以自以为对我好的理由,从我身边离开。”   “扬哥。”   “继准,那样我真受不了。”   继准垂下眼,片刻后轻点了下头:   “嗯,说到做到。”   ……   过年的氛围是一天比一天更浓了,谭璟扬推着继准从火锅店出来后,临近的几家商店都已经摆上了年货,正循环播放着新年那固定会出现的那几首歌曲。   “财神来敲我家门,娃娃来点灯   新夜红包加鞭炮声,多财又多福……”   “又下雪了?”   继准抬头朝天空看了眼,只见盐粒般大小的雪花正簌簌地向下飘落着。   谭璟扬停下来,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继准身上。继准忍不住乐了,仰脸对谭璟扬笑道:“不至于啊,就是受了个腰伤,别整得我跟弱不禁风的小白菜似的。”   “那天也在下雪。”谭璟扬温声说。   “嗯?”   “我跟你说‘我喜欢你’那天。”   继准愣了愣,随即牵起唇角点头道:“可不是么,素材我都还留着呢。”   “经常听?”   “咳没有,多辣耳朵啊。”   “你不是挺喜欢我声音的么?”   “操,谁说的?”   谭璟扬的目光沉了沉,弯腰凑到继准耳边低唤了句:“闹闹…”   继准的脊背瞬间一凛。   谭璟扬勾起唇角,拍了拍继准的肩膀直起身来,眼底含着得逞的笑意。   继准闭眼叹了口气:   “谭璟扬,你脸掉地上了。”   “没事,不要了。”   “孙子。”   ……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康康预收呀owo!(疯狂暗示   感谢在2021-11-01 18:25:59~2021-11-03 19:4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果饿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黑贴贴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主导权   寒假来临那天, 继准出院了。后腰上到底还是留了条疤,弄得娇姐从她朋友圈买了好些除疤药来,换着让继准抹。   “这不挺帅气的么。”继准将牛仔裤换上, 在脑袋上扣了顶白色鸭舌帽,勾唇对娇姐说, “男人的伤不是伤,见证风雨的勋章。”   娇姐在他帽子上拍了下,笑骂道:“一天天哪儿学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   “下午我去剪头发,扎眼睛了。”   “上哪儿剪?”   “一朋友那儿, 他开理发店的。” 继准边穿羽绒服边说, “谭璟扬一块儿呢,完了我们再一起吃个饭,晚上别等我啊。”   “你这都还没好利索呢,又瞎跑什么?!”   “这不是你儿子人缘儿好嘛。”继准冲娇姐眨眨眼,“对了,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好事坏事, 坏事不听!”   “算是…好事?”继准顿了顿, 收起嬉皮笑脸道,“我打算考电影学院了。”   娇姐闻言, 眼瞬间就亮了, 惊喜地看着继准等他接下来的话。   继准:“我本来就喜欢电影,之前没想着考也是不想把爱好当成专业, 怕麻烦。这不马上就要到高三了么, 也不得不考虑下以后的事了。”   “老天爷啊,我儿子这是让人捅着任督二脉了么?!”娇姐伸手使劲掐了把继准的脸, “打算学什么?表演?”   “导演。”   “导演?导演好呀!以后我就是继导他妈了。”   继准失笑:“这才哪儿到哪儿?不过考编导前期还是得系统学习下专业课,我又不太想去上外头那些编导班, 所以这块想靠自学来着。”   “我记得你后爸那把兄弟,小吕?他有不少影视行业的人脉,晚点儿我让你后爸跟他说一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厉害点的老师。”   “吕修霖么?”   “对对,就他!”   继准点点头:“成,我知道了。别麻烦我后爸,我自个儿找他也成。”   “那行,我看你跟人家不也还挺聊得来的。”娇姐拍拍继准的肩膀,“文化课呢?用不用给你报个补习班或者找个家教?”   “不用,电影学院那边对文化课的要求是只要过线就行,录取按专业课成绩排。”继准走到玄关边换鞋边说,“我跟谭璟扬也约好了,之后一年他都会帮我补课。”   “哎,小谭真是个好孩子。”娇姐听后又开始感慨了,“你说说人家妈到底是怎么生的?哥哥弟弟一个比一个长得好,又听话懂事,成绩优异……欸,你见了小谭记得再跟他说一遍,叫他带小乐来家里吃饭!”   “放心吧,少不了机会。”继准摸了摸包包的头,打开房门,“走了啊。”   “慢点儿,别剧烈运动再抻着你那老腰!”   “哦了!”   ……   继准打了个车前往华子理发店所在的街道,隔着老远便看到了站在巷口的谭璟扬。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短款羽绒服,高挑的身型即便处在人群中,也依旧相当显眼。   此时的谭璟扬正低头看着手机,时不时抬头朝继准来的方向瞟一眼。   继准的眼不由自主地就弯了起来。   如今,这个样样出色的人居然已经是他的了。   “师傅,靠边儿停车,谢啦。”继准跟司机打了声招呼,在路边推门下车,朝谭璟扬缓步走去。   谭璟扬也一眼就看到了继准,抿起的唇角微微上扬,一只手伸进兜里摸出了根事先准备好的棒棒糖。   “冷么?”谭璟扬将糖递给继准。   “你这是逗小孩儿呢?见面先给糖吃。”继准说着,还是伸手接过,剥开糖纸将棒棒糖塞进了嘴里。   “赔礼道歉,年前打工的饭店事儿太多,没能接你出院。”两人边说边转身往巷子里走。   “小乐呢?”继准问。   “在华子店里,刚非要跟我一起出来,我没让。”   “为啥?”   谭璟扬勾了下唇,随即将手绕过继准的肩膀将他揽住,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因为他哥要谈恋爱。”   “……”   行吧,理由充分。   “对了,我跟娇姐说过我要考电影学院的事了,她还挺高兴的。”   “我也高兴。”谭璟扬温声说,“你阅片量广,审美也在线,再找个老师系统学习一下基础理论和视听,了解了解考试规则,应该是没问题的。”   “到时一起去北京,刚好那些学校都集中在北四环附近。”继准将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问,“所以你决定好报哪儿了么?”   “还在想。”   “要我说,考就考最好的。你成绩那么好,不上个什么清华北大实在对不住自己。”   “嗯…”   继准看着谭璟扬,微微眯了下眼。他知道谭璟扬应该是还在担心谭乐的问题,虽然小乐自己说要去住校。但遇到逢年过节、小长假,万一谭璟扬在外地有事回不来,总不能没个家回。   一只手带着凉意伸过来拉住了谭璟扬。   谭璟扬的指尖僵了下,望向继准。只见继准冲他灿然地笑了下说:“没事儿,再一起想想法子呗。”   谭璟扬的眸色晃了晃,下一秒一把反握住继准的手攥紧,放入了口袋。   继准眨眨眼,而后用另只手将棒棒糖重新搁回嘴里叼着,衣兜里被握住的指尖钻入了谭璟扬的指缝,与之相扣在一起,彼此交换着体温。   “除夕打算怎么过?”继准问。   “往年都是跟华子他们一起,今年他估计要回老家。”   “程罪呢?”   “他最近刚拜了个师父,过年期间都要在师父的汽修厂里当学徒。”谭璟扬顿了顿说,“程罪搬去厂里的宿舍住了。”   继准有些意外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你住院那几天。”   思绪又回到了程罪搬离天水街的那天。他到底还是将一直深埋于心底的爱慕告诉了谭璟扬。可连带着的,是表白后的直接放手。   有些感情在执着的时候说不出口,待到总算能够表达,偏偏是在放手时。   “扬哥啊,让我自己先找个地方好好沉淀下吧。”程罪边收拾着他为数不多的行李,边头也不回地背对着谭璟扬轻声说,“等到可以的时候,我会重新以一个好朋友的身份回到你身边。”说完他又笑了下,“不过现在还不行……”   告别最后是以一个拥抱结束的,没有追本溯源,更没有歇斯底里,平静地就像一汪毫无波澜的湖面。   “要不要干脆带小乐一起来我家过年?”继准的声音将谭璟扬从回忆里拉扯了回来,“今天出门前娇姐还跟我说,叫我带你们去家里来着。”   “会不会太打扰了。”   继准挑挑眉,好笑道:“你觉得咱俩今后还会少得了打扰他们么?倒不如在你公公婆婆面前提前挣个表现,日后也好……你说是吧?”   “公公婆婆?”谭璟扬听到这个称呼,忍不住抬手按了下继准头顶的太阳帽,“是岳父岳母吧?”   “???”继准突然站住脚步,一脸严肃地盯着谭璟扬说,“扬哥,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啊?”   谭璟扬闻言也皱了下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可能真得疏忽了什么。   原想着有些事怎么也得等到继准成年之后才能做,也理所应当的一直觉得他是作为主导方的那个,可听继准刚刚的话,对方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见谭璟扬看着他不开口,继准突然觉得有点儿慌。   他喉头动了动,摆着手道:“不是,你等等啊,有点儿乱!”说着从兜里摸出烟来点燃,深深吸了口,跟谭璟扬细捋着说,“咳你看啊,就咱俩这性格吧,多少也应该是我更外向主动些,对吧?…再看这外形,你细皮嫩肉、白白净净,咋看咋像个温柔好媳妇儿。我呢,就一如假包换的浑小子!”   “……”谭璟扬也从继准手里取过烟盒,磕了根叼在嘴里,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沉默地听着他喋喋不休。   继准接着道:“其实公公婆婆、岳父岳母这些称呼真无所谓,咱俩都是大老爷们儿,互叫声老公也都是可以的。只是这事儿吧,牵涉到以后、以后……”   “你说得对。”谭璟扬点点头,“这事儿是挺重要的。”   “可不嘛!”继准将帽子取了,胡乱抓了两把头发,最后一咬牙直接来了句,“算了,我也懒得卖关子。谭璟扬,我觉得我是上边儿那个。”   果然……   谭璟扬闭了闭眼,将烟送到唇边深深吸了一口。   片刻后才徐徐吐出,睁开眼冲着继准牵了下嘴角:   “你会么?”   ……   ……   ……   继准炸了。   他觉得自己简直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伤害,就像是自己好不容易举手上讲台做一道题,结果边儿上的学霸呵呵一笑,来了句:“省省吧,你个渣渣。”   继准一把揪住谭璟扬的领子,暴躁道:“不会还特码不能学么?!……我操,不对啊!你这话怎么说得就跟你会似的?!你特码之前不也是直的嘛!”   谭璟扬任由继准扯着他的领子逼近,感受着对方说话时散发着的水果糖的味道,不慌不忙说:   “我喜欢你的时间可比你喜欢我的长……这么长时间,足够一个学霸充分掌握详细的解题步骤了。并且,还是多种。”   “……你!”   继准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狠狠舔了下后槽牙冷笑了下,“现在说这些都还为时尚早了吧,咱们实践见真章!”   谭璟扬闻言,低低笑了声,随即轻点了下头道:“也好,到时一定细心到位地把每一步演练给继准同学看。”   他捻灭烟头,眸光暗了暗:“我已经迫不及待,等你到十八岁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你俩在聊啥???owo   扬哥:题。   作者:哦,那没事了。   感谢在2021-11-03 19:42:19~2021-11-04 23:1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木木木木子君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礼花   华子的理发店刚装修过, 墙比之前白了不少,还添出了好几个位置。   大概是多数人都想赶在年前剪个头,继准到店的时候发现镜子前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华子腰间别着一溜剪刀, 正换着个儿地串着忙活。另外两个兄弟一个负责调染膏,一个在给人烫头, 皆是忙得不可开交。   “这么多人?”继准用手肘捣了下谭璟扬,“你怎么不早说店里忙,我就改天再来了。”   “都是才来的,刚还没那么多。”   “准哥, 你来啦!!”谭乐见到继准, 赶忙放下手里的消毒毛巾朝他跑来,仰脸关切地问,“你的伤好些了么?还疼不疼?”   “没事了。”继准摸了摸谭乐的头,“不然也不会跑来剪头啊。”   “那就好!我之前说要去医院看你,可我哥怕吵到你休息不让我去。”   “是么。”继准挑眉看了谭璟扬一眼。   华子回头看到继准,冲他点了下头道:“来了。”   “嗯。”继准抬手示意了下说, “没事你先忙, 反正我下午也没什么事。”   “成,这边这个美女马上就剪完了, 你们在沙发上先坐会儿。”华子想了下, 又冲谭璟扬递递下巴,“要不你直接帮他洗头算了。”   “?”继准愣了下。   华子边给人剪头边对着镜子跟继准笑了下说:“别怯, 扬子手法可老练了。之前店里忙的时候, 我找他帮忙给客人洗头,结果人家下次一见我就问给他洗头那小伙子呢。”   “还不是因为扬子长得帅!”边上的花衬衫搭话说, “最后洗头那阿姨直接在我们这儿办了个年卡。”   “欸帅哥,一会儿也给我洗个头呗!”正在染发的穿皮衣的女孩跟着一齐起哄, 玩笑道,“你要是在这儿长期干,我也办张卡。”   “省省吧姐姐!”华子捏起女孩的发丝对着太阳看了看上色情况,“人家是考名牌大学的料,哪能专门跑店里伺候别个洗头啊?…话说你们店里最近生意怎么样?”   “别提了,这年头谁没事还跑去店里买衣服?我们那商场都快倒闭了。”女孩翻了个白眼,摇头感慨,“你们这儿还招洗头的不?改明儿我要真干不下去了,就来给你打工。”   “可别介,我们这儿庙小,容不下你这么大一尊菩萨。”   谭璟扬从沙发上起身,对继准说:“走吧,我先给你洗头。”   “不用了吧。”继准舔舔嘴角笑了下,“我自个儿洗就行。”   “你方便弯腰么?”谭璟扬转身从消毒柜里取了条毛巾,而后冲隔扇后的水池扬扬下巴,“快过来。”   继准放在腿上的手指划了下裤子,随即轻叹口气,将帽子从头上取下扔在边上,朝水池缓步挪去。   “躺好。”谭璟扬将毛巾垫在继准领子后面,扶他躺在了软椅上。一系列动作小心谨慎,生怕又牵动到继准腰上的伤。   午后的阳光透过上方的复古琉璃窗照在两人身上,形成斑斓的光影。   这家店是华子爷爷留下的,据说他们家曾经也辉煌过,只是后来落魄了。因而,这栋平房至今都还保留着如同这琉璃窗户般富贵过的痕迹。   “水温合适么?”   谭璟扬站在继准头顶打开水管,用热水将他的头发打湿。   “嗯。”继准应了声,被阳光照得很是惬意。   谭璟扬挤了些洗发水揉在掌心,骨节分明的十指插、入继准发间,就着温水,力道适中地一下下帮他按摩搓揉着。   继准舒服地眯起眼,懒洋洋地看向那些四散在墙上的光斑,耳边则是不断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这副样子落在谭璟扬眼里,就像只勾着尾巴尖晒太阳的猫,让人忍不住想在他的下巴上挠两下。   谭璟扬用花洒清洗掉继准头上的泡沫,湿软的发丝在他手指的缝隙间游走,蹭的指侧仿佛在过着细小的电流,令人感到酥痒。   谭璟扬的眸光动了动,低声道:“你这头发是该剪了。”   “嗯,后面都能绑小辫了。”继准闭眼疏懒地说,“小谭技师的手法真专业,都被你弄困了。”   “那一会儿记得给个五星好评。”   “没问题。”   谭璟扬笑笑,将没入继准发间的手移至到他的鬓角,略作犹豫了下后,抚摸上了他的耳朵,搓揉着那软软的耳垂。   继准的耳朵向来就敏感,蓦地被谭璟扬一触碰,惊得瞬间一抖,慌忙睁开眼睛。   “耳朵上有泡沫。”谭璟扬对上继准的目光,淡定地解释道。殊不知他眼底隐藏着的那抹暗沉已将他的坏心思出卖得干干净净。   继准会意,将唇一勾说:“好摸么,扬哥?”   谭璟扬的手微微一滞,随即索性也不再掩饰,俯身凑到继准耳边低声笑道:“手感相当不错。”   继准最受不了谭璟扬拿这种声音跟他近距离说话,赶忙将头避了避,舔舔虎牙冷笑了下:“小哥,你洗头就洗头,别总想着调戏顾客行么。”   谭璟扬不说话,用食指在继准的耳垂上又轻叩回拨了两下,继准的身子顿时又是一麻,不禁暗骂道:“操,你还来劲了是吧?”   他从没想过,谭璟扬一直以来喜欢“轻叩指尖”的小动作,有朝一日竟会用在自己身上。   “别动,小心水灌耳朵里。”   谭璟扬到底还是懂得适可而止,见继准真有些毛了,便恰到好处地停止了逗弄,老老实实地给他冲头。   他将一只手捂着继准的耳朵,分别把他鬓角两侧的泡沫冲干净,而后重新拿了条干的消毒毛巾给他擦干头发,扶着继准坐起了身。   经谭璟扬这么一闹,继准现在半点瞌睡都没有了。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对方刚才的动手动脚全都如数奉还回来。   两人走出隔扇,华子见到他们后不禁笑骂了句:“我去,你俩搁后边是洗头还是洗澡呢?我这都快剪完三个头了!”   他说着挪开了个才收拾完的空位,对继准呶呶嘴道:“过来坐这儿,想怎么剪啊?”   “要不直接推了?”继准捋了把额前的碎发说,“整个小寸头。”   “别听他的。”身后的谭璟扬在沙发上坐下,透过镜子看着继准,对华子交待说,“照他之前的样子剪就行。”   “你管得还挺宽。”华子摇头笑笑,“是你剪还是人家继准剪啊?…继准你说,真想要寸头我就直接先上推子了。”   “你看着弄吧华哥,相信你技术。”   “成,那我可看着剪了啊。”华子从腰间摸了把碎发剪,回头跟谭璟扬说,“你那头发年前也不整整?”   谭璟扬随手拿了本杂志翻看着:“我不用,想剪随时能剪。”   华子点点头:“也对,别个都担心着正月里剪头死舅舅,你不用。”   谭璟扬哼笑了声。   花衬衫又在边上接话说:“这事儿可怪不得扬子,我要是有那么个舅舅,一准专挑正月里剪头,还得剪特码一大光头!”   不得不说,华子给继准剪头是花了些心思的。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才解开了围布,帮继准扫了扫身上的碎发。   “看看行不。”华子从烟盒里叼了支烟点燃,冲继准朝镜子扬扬下巴。   此时的店里,已经没有其他顾客了。   谭璟扬将视线从手里的书上移开,在看到继准后微微怔了下。   只见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恰好打出了一道极佳的蝴蝶光。   薄薄的黑色碎发覆在额前,露出了那双透着散漫和灵动的眼睛。见自己正看着他,立马吹了个口哨,挑着眉问:“怎么样,哥帅么?”   “帅!”边上的谭乐相当捧场,话直接抢在了谭璟扬前头。   谭璟扬从桌上摸过打火机,点燃了支烟,只觉得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突突狂跳起来。继准敏锐地捕捉到了谭璟扬眼底的恍神,兀自笑了下,也不再去拆穿对方的心思。   毕竟自己也正揣着和他同样的悸动。   ……   当晚,华子早早就闭了店。几人在理发店里支起了桌子涮羊肉,明天一早华子就要回老家了,这便算是年前的最后一次聚餐。   花衬衫和小背心出去买菜的时候突然间心血来潮,拎了一袋子“礼花”回来,说吃完饭以后在门口放,也算增添些过年的气氛。   这可把谭乐激动坏了,吃饭的时候全程两眼不离口袋,被谭璟扬低声呵斥了几句才乖乖专心吃饭。   “来,继准。”华子举过啤酒罐冲继准扬了扬,“说起来咱还没正儿八经地在一起吃过饭呢,这杯酒先敬你,我小兄弟程罪的小命是你救的。”   “哦,来啊。”继准开了罐啤酒跟华子碰了下。   “扬子跟你说了吧,这杯酒本来该是小罪亲自来敬你的,但他最近忙着在汽修厂跟师父学本事,我就先代他喝了啊。”华子道。   “见外了啊。”继准笑了下,而后仰头实打实地灌了几口。   一旁的花衬衫和小背心见状也想跟继准干个杯,被谭璟扬及时制止道:“别让他喝了,伤没好全呢。”   华子不动声色地看了谭璟扬一眼,而后用筷子将小背心和花衬衫的手敲打下去,点头附和道:“说得对,那就等以后好利索了再喝,反正有的是机会。”   他说完,拧了瓶白的倒进了自己和谭璟扬的杯子里,冲他晃了下说:“那就你替小准呗?咱俩还是来这个,啤酒喝多了撑,该吃不下饭了。”   谭璟扬点点头,拿起酒杯跟华子碰了下。   铜锅咕噜噜地滚着,冒着阵阵白烟。   屋内的温暖与室外的寒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以至于窗户上结了层厚厚的雾。   酒足饭饱后,谭乐总算得了谭璟扬的允许,可以出去玩礼花了。他一边拉着继准往外走,一边欢天喜地的让花衬衫和小背心一起来。那二人交互一眼,而后跟钻天猴似的一蹦三尺高地冲了出去。   继准回头跟谭璟扬道:“走啊!”话音未落便被谭乐给拖了出去。   谭璟扬放下筷子刚打算起身,突然被一旁的华子喊住。   他静静看了谭璟扬一会儿,因为酒意,脸跟脖子都显得有些泛红。   “扬子,你跟他……”华子又点了支烟,深深抽了口,“你是真下定决心要跟跟继准在一块儿了是吧?”   “嗯。”谭璟扬重新坐了回来,在自己和华子面前又分别倒了杯酒。   “小罪从你那儿搬走,跟你俩这事有关系没?”华子又问。   谭璟扬的眸色暗了暗:   “嗯。”   华子咬着烟嘴笑了下:“我就知道。”   他举起酒杯跟谭璟扬碰了下,看着他说:“其实当初我就觉得小罪对你心思不一般,寻常兄弟哪儿会总用那样的眼神看你。不过我见你自己没察觉,也就一直没开口……直到,这眼神出现在了你看继准的时候。”   谭璟扬有些意外地抬头看着华子,虽然他事先已经将自己和继准的事告诉过对方,可没想到他竟然早在这之前就有所察觉了。   “兄弟,你得知道,这条路未来可不好走啊……”华子将手搭在谭璟扬肩上,施力按了按,“你比我们都聪明,不可能意识不到这点。”   “华哥。”谭璟扬抿唇顿了顿,这才开口沉声道,“我俩是经历过很多才终于走到今天的。不管以后怎样,也都做好一起面对的准备了。”   “……”   华子的喉结动了动,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当他对上谭璟扬的眼睛时,便知现在唯一所能说的话,便只有对他的祝福。   许久之后,华子才又点头笑了下,道:“好吧。”   他伸手在谭璟扬的后背上使劲拍了几下,认真地说,“那就好好的啊,扬子。”   而后,两人喝完了桌上的最后一杯酒,便起身一起出了屋。   此时的空气里弥漫着礼花燃尽后的味道,有些呛人,却有着独属于年的气息。   继准一回头见到谭璟扬出来,冲他扬眉笑了下,招招手道:“来啊,再不玩儿可就没了。”   说着快步走向谭璟扬,将礼花递到了他手里。   谭璟扬看到那支礼花尚还在燃烧着,不断绽放出绚丽的色彩,跳动在继准的眼睛里,显得那么生动。   继准也觉察到了谭璟扬正看着自己,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随后相视一笑,多得再不必讲。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4 23:13:38~2021-11-05 19:3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夹竹桃精、土一、水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呜一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打雪仗   在纷飞的大雪中, 除夕到了。   陈建业特地去买了两盏大红灯笼挂在小院门口,待到天色将晚时把它点亮,摇曳在一片皑皑白雪中显得格外有年味。   继准昨晚看了一通宵电影, 再睁眼时天色已经暗了。   窗外间或传来孩子们的嬉闹,他打了个呵欠掀开被子, 光脚踩在木地板上走进浴室,打算洗个热水澡清醒清醒。   结果他前脚刚开始洗,后脚门铃便响了。   娇姐透过显示屏一见是谭璟扬带着谭乐,忙大声喊着继准的名字跑去玄关开门。   “新年快乐阿姨, 打扰了。”谭璟扬脸上带着礼貌得体的笑容, 冲娇姐颔了颔首。   “哎呀,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来、快进来!”娇姐热情地将人招呼进屋,去鞋柜里拿拖鞋。   “娇娇阿姨新年好!”谭乐响亮地给娇姐拜了个年,递上手里的年货。   娇姐是由衷地喜欢这孩子,见了他简直笑成一朵花,揉了揉谭乐的头连声说:“好好好, 我的乖乖, 一会儿娇娇姨给你包个大红包好不好呀?”   “不用了阿姨,来打扰你们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谭璟扬笑着道。   “哎哎, 别说外气话!闹闹跟我说你们俩要来家里一起跨年, 给我和你叔叔都高兴坏了!”   娇姐边拉着谭乐的手,边冲厨房里的陈建业喊:“老陈?老陈!班长和乐乐来啦!”   厨房里正在蒸鱼的陈建业闻言, 将头探了出来, 挥着手上的饭铲热火朝天地跟谭璟扬打了个招呼:“班长来啦!快快,请坐!一会儿就开饭了!”   谭璟扬点点头, 回头问娇姐:“继准呢?”   “嗐!那小兔崽子昨儿晚上熬夜看电影,这会儿估计还在床上赖着呢!…快, 你上楼掀他被窝去!”   娇姐说着,给谭璟扬和谭乐一人手里塞了瓶饮料,就又哼着歌帮陈建业做饭去了。张姨放假回了老家,娇姐难得亲自下厨。其实她的手艺非常好,尤其是包饺子。   谭璟扬回头看了沙发上的谭乐一眼,见他正喝着饮料和包包玩得不亦乐乎。便将外套脱了规规矩矩地挂在衣架上,朝二楼继准的房间走去。   继准这澡洗得相当舒服,只觉得每一寸毛孔都是舒展的。隐约听见有人在敲房间门,还以为又是娇姐,便直接隔着浴室的门喊:“进就进呗,还知道敲门啦?”   门“咔吧”了下,从外面打开了。继准不慌不忙地将身上擦干,换上了提前准备好的白色高领毛衣和浅灰色休闲裤,又在镜子前自我欣赏了半天,才以一个极为风骚的姿势拉开浴室门,靠在门框前冲外头的人飞了个眼:   “快看你儿子迷人不?”   谭璟扬:“……”   ……   ……   ……   继准:“操。”   他的脸瞬间红透了,光着的脚趾蜷起,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   对面的谭璟扬用拳抵着下巴,轻咳了声。末了还是没能忍住发出了一串低笑,点点头故作认真地欣赏道:“嗯,挺迷人的,儿子。”   该怎么说呢,好笑是好笑,好看也是真挺好看。继准很称白色,特别是刚洗完澡后脸上还带着一层淡粉。   毛衣穿在他身上稍显得有些宽大,却也恰巧形成了一种随意的慵懒感。裤脚盖过脚腕,露出白皙的脚趾,微微蜷在毛绒绒的软垫上。   谭璟扬的喉结滚动了下,默默将目光移向一边。   真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欸孙子。”继准走到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你不是说要到晚上才来么。”   谭璟扬闻言,冲窗外扬了扬下巴,失笑道:“好意思说?”   “……”继准是有点心虚,舔舔嘴唇问,“小乐呢?”   “楼下跟包包玩呢。”   “哦,那咱也下去吧,应该快开饭了。”   谭璟扬点点头:“你先把头发吹了吧。”   “不用,一会儿就干了。”继准随便拨拉了几下头发,溅了几滴水珠在谭璟扬脸上,带着洗发水淡淡的香味。   两人一块儿下了楼,谭璟扬捋起袖子走进厨房。   “叔叔阿姨,我来帮忙吧。”   陈建业正将剃了虾线的虾装盘打算拿来炒虾仁,见谭璟扬进来后赶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们去玩儿吧!厨房有我和你阿姨就行。”   “你让他弄呗。”继准倚在门框上,拧开瓶可乐,“我们班长可全能了,之前出去露营的时候所有吃的都是他弄。”   娇姐捏了片红肠喂到继准嘴里,弹了下他的脑门说:“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谭璟扬笑笑,从陈建业手里接过虾仁,热锅凉油轻轻煸炒。待火候差不多时,将腰果、青瓜一起倒进锅里,大火翻炒,还熟练地掂了几下勺。   “哟,可以啊!”陈建业惊呼了声,“大师傅呢!”   “我在饭店里打工。”谭璟扬加了些盐,又炒了几下便就着锅把菜装进了盘子里。   “来,我尝尝。”继准挪到谭璟扬跟前,伸手就要捏。   “小心烫。”谭璟扬皱了下眉,拿了副干净筷子夹了个虾仁给继准。   继准一嚼,瞬间竖起大拇指:“我操,牛逼!”   娇姐狠狠摁了下继准的头:“不许讲脏话!”   “是是是。”继准眉梢一挑,掐着嗓子说,“哇塞,扬扬哥哥好棒棒。”   “看你那恶心样儿!”娇姐被逗笑了。   谭璟扬也跟着勾了下唇角,拿筷子的手上,食指不易察觉地轻叩了两下。   厨房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明亮的客厅间则是传来电视机里热闹的春晚预告。谭乐拿着包包的玩具,逗着它跑来跑去,发出狗蹄子踩在地板上“哒哒哒”的响声和谭乐的阵阵笑意。   谭璟扬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眼前的人间烟火、充斥在耳畔的欢声笑语,一切的一切都给他带来一种此刻像是有家了的感觉。   继准喝着可乐,偏头看向谭璟扬的时候微微眯了下眼。随即用胳膊肘撞了下他说:“欸,要不晚上别走了,吃完饭让老陈开车带咱去郊外放烟花。”   “可不是!”陈建业拍了下手,“别走了班长,晚上你跟弟弟睡客房,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我双手赞成!”娇姐也举起两条胳膊挥了挥。   “哇,放烟花嘛?!”谭乐听到厨房里几人的聊天声,带着包包跑了进来,仰头看着谭璟扬激动地说,“哥,我们留下来放烟花吧!”   “就是嘛。”娇姐冲谭乐眨了眨眼。   谭璟扬有些为难的看着娇姐和陈建业,犹豫道:“这样会不会……”   “不会。”继准直接打断了谭璟扬的话,“要说打扰,平时还是我打扰你比较多吧。”   “可不嘛!”娇姐拍了拍谭璟扬的后背,“你就乖乖留下来过年,一年难得才能轻松这么几天,就这么定啦!”   谭璟扬抿抿唇,最后点头笑了下:“好,谢谢叔叔阿姨。”   时钟指向八点,春节联欢晚会正式开始。   桌上摆满了冒着热气的饭菜,因为过会儿要开车,陈建业今天也没喝酒。继准打开一大瓶可乐,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在电视里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开场白中,一家人共同举起酒杯。   “新年快乐——!!!”   “欢迎小谭班长和乐乐来家过年!!!”   “以后也要常来!”   “干杯干杯!!!”   “闹闹,你先把嘴里的糖吐出来!回回一要吃饭你就吃糖!”   “来来,夹菜夹菜!”   屋外的雪下得更大了,窗台上积了厚厚一层,红灯笼也被覆盖了。房檐上结起冰柱,被灯笼的光映照得晶莹剔透。   时不时传来鞭炮声,震得屋外的车哔哔叭叭地响着喇叭。   吃完菜后,陈建业又进到厨房里煮饺子,娇姐抓了把瓜子磕着等着冯巩的那句“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们啦!”   继准跟谭璟扬使了个眼色,冲大门递递下巴:“咱外头踩踩雪去?”   谭乐也觉得春晚没意思,听继准这么说后赶忙大声应和:“好呀好呀!”   怕谭璟扬又说要去厨房帮忙,趁娇姐不备,继准将食指和中指放在唇边比了下,冲谭璟扬挑挑眉。   谭璟扬会意,跟着站起身来。   “走了,包包!”   继准从柜子上取过狗绳,包包见状耳朵立时竖了起来,“汪”地一声撒丫子跑到继准面前,围着他的脚团团转。   三人一狗出了大门,踩着没过脚踝的雪,迎着北风向前走着,留下了几排脚印和碎密的梅花。   小区里这时候出来踏雪的多半是孩子,见了包包全都尖叫着围了上来。继准将狗绳交给谭乐,让他跟小朋友们一起玩儿。自己和谭璟扬则朝着不远处一个避风的转角走去。   谭璟扬偏头点燃支烟,夹在指间看向街灯下光区里洋洋洒洒的雪花。星点火光在漫漫雪夜中明灭着,带着凛冽的清冷与烟草干焦的味道。   他吐出口烟,转头看向正背对着自己的继准,问:“干嘛呢?”   “嗯?”继准回头眨了眨眼,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谭璟扬晃了下烟盒:“不是你要出来的么?”   “哦……对呀。”继准背着手笑着走近谭璟扬,突然一把拽过他的领口,将手里的雪球猛地塞了进去,拔腿就跑。   “嘶,操!”   谭璟扬猝不及防遭了暗算,短促地骂了句,只觉得碎雪顺着滚烫的皮肤一路滑下去,在胸口留下冰凉的水迹。   他抖抖衣服将雪迅速掸出来,随后将烟嘴狠狠一咬,手上不停地迅速团了个更大的雪团,冲继准点头笑了下道:“很好,你死了。”   话音刚落,继准那边就又一个雪球朝着他砸了过来。   正中心脏的位置,“啪”地散开。   天地一片苍茫间,穿黑色羽绒服的少年追上了穿白色外套的人,勾着他的脖子,在此起彼伏的笑闹与告饶声中,掀开他的毛衣,扬起了手里的雪团。   可最终却又在要将雪塞进对方身体里的时候,因担心他的旧伤以及会不会感冒而放缓了动作,结果再次被对方袭击,雪盖了一脸。   “个王八羔子。”谭璟扬笑着用力钳住了继准的手,看他一脸有恃无恐地露出了唇侧那颗尖尖的虎牙。   “爽不爽扬哥?”继准被控制着动作,仍是不住地乐道,“冰冰凉,心飞扬!”   “哥要不是看你腰上有伤,今儿不把你做成冰雕都不算完。”谭璟扬松开继准的手,拍了拍被他弄得满身的雪。   继准弯着眉眼帮谭璟扬一起拍打,忽然看到他脸颊上也留了雪花,便伸手去抹。被谭璟扬以为是恶作剧再次抓住,刚好触碰到了他的颧骨。   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传感到了大脑,让继准不由得怔了下。冰晶被体温融化变成水珠,沿着继准的手腕滑进了袖子里。   谭璟扬的眸色也跟着暗了暗,攥继准的手一点点收紧,施力按着,好让他的手与自己的脸贴得更近。   空气一时间凝结,安静地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哥,准哥——吃饺子啦!”   远处谭乐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继准回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将弄皱的外套重新牵了牵。   “咳,回去了。”他说完,一垂眼转过身去,将手揣进了兜里。   谭璟扬只觉得被继准触碰过的颧骨此刻仍在发烫,他抬手轻蹭了下,也快步跟了上去。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5 19:36:58~2021-11-07 19:1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子味粥粥、遇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呜一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除夕夜   晚饭后, 陈建业开车带着一家人前往郊区的河坝下放烟花。   他买的烟花是那种家庭装的礼花炮,一筒20个,买了五筒。   今夜虽在下雪, 可月亮却格外清亮,洒在结冰的河面上, 反射出荧荧朦胧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从不远处飘来的淡淡柴火味,岸边除了他们,还有几家人带着孩子出来赏雪,玩礼花棒。   陈建业点燃支烟, 冲继准招招手:“来闹闹、班长, 把礼花筒搬下来。”   “哦。”继准应了声,跟谭璟扬一起从车里将礼花炮搬到了河沿上,又顺过炮捻一路拉到了陈建业面前。   陈建业看看继准又看看谭璟扬,将烟往他们面前递了递问:“谁来?”   “我、我想来!”一旁的谭乐羡慕极了,扯扯谭璟扬的衣角小声说,“可以么?”   “可以呀, 来, 让小乐来!”娇姐将鹅绒大衣又往上拢了拢遮着脖子,“老陈你护着他点儿。”   “欸。”陈建业手把手带着谭乐将烟头凑近炮捻。   随之“呲——”地一声, 炮捻被点燃迅速朝着烟花筒蔓延而去。   刹那间, 五颜六色的烟花腾空而起,绽放在漫天大雪中。   “哇——!!!”谭乐开心地大叫着, 拍着手跑向河边。   旁边其他来赏雪的人见到烟花盛放也纷纷抬起了头, 发出兴奋地赞叹。   继准接过陈建业手里的烟,接连把剩下几只烟花筒一齐点燃, 天空顿时变得色彩斑斓,一时晃如白昼, 一时又化作万千流星,而后短暂地归于沉寂直至再次亮起。   在这绚烂的烟花绽放里,继准回头看向了身旁的谭璟扬。发现他正微微仰头看着天空,唇角勾起,一向幽深暗沉的眸光此时被烟花映照地跳动着生动的光影。不自觉地,继准便也觉得心情舒畅。   像是觉察到了对方的视线,谭璟扬也转过头来看着继准。四目相对时,继准的目光触及到了谭璟扬眼底的温柔。他摸摸鼻子想要躲闪,却又舍不得移开,最后在又一朵橙红交错的烟花腾起时扬起了个灿然的笑脸。   “新年快乐,扬哥。”   “新年快乐。”   来年,请多关照。   ……   ……   因为担心下雪天黑路滑,回程路上陈建业将车开得很慢。等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了。   娇姐从柜子里找了床新被褥给谭璟扬和谭乐换上,催促着众人赶快洗澡休息。   谭乐此时已经困到上下眼皮拼命打架,跟娇姐和陈建业道了晚安后便迅速窜进浴室洗了热水澡,爬上了床。待到谭璟扬洗完澡出来时,谭乐早已经睡熟了。   继准家的床很宽敞也很舒服,谭乐将脸埋在蓬松的枕头里,像只冬天躲进树洞酣睡的小熊。谭璟扬帮他把台灯的光又调暗了点,而后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边用毛巾擦着头发,边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向天空飘落的雪花。   房门轻响了两下后开了,继准探头进来冲谭璟眨眼弹了下舌。   “想着你就没睡呢。”他压低嗓音道。   谭璟扬回头笑笑,把窗帘重新拉好,将声音同样放轻说:“你怎么也没睡?”   “本来困,洗个澡又精神了。”继准懒洋洋地靠在门边,冲谭璟扬勾勾手,“来我屋呗,别吵着小乐睡觉了。”   谭璟扬闻言,唇边勾起了个轻浅的弧度。他上下打量了继准一番,而后走到对方面前,侧头凑近继准耳边,逗弄问:“你这是在邀请我么?闹闹同学。”   “操,别贱啊…”继准笑骂了句,扯着谭璟扬的胳膊将人拽出了客房,把门轻手轻脚地合上。   继准家安了地暖,因而他总爱光脚在房间里走。才洗完澡的脚还没擦干,踩在木地板上留下星点的水痕。   谭璟扬垂眼看向继准才走过的那块地板上,还留有着的浅浅的脚印。垂在身侧的食指和拇指不易察觉地摩挲了下。脑海中不禁再次浮现出之前在天水街的出租屋内,自己将继准脚腕攥出的那道红痕。   “你还是先把脚擦下吧,踩得到处都是印子。”开口时,谭璟扬的嗓音明显比平日里更沉了几分。   “不用,一会儿就干了。”继准不以为意地把身子往床上一扔,丢了瓶可乐给谭璟扬,边晃脚边眯眼看着他说,“真神奇,你居然出现在我家。”   “我以前也来过你家。”谭璟扬接过可乐,四下看了看,最后选择坐在了继准床下的那块米色毛毯上。   “干嘛坐地上?”继准问。   “还挺舒服的。”谭璟扬拉开可乐拉环,猛喝了几口。好让冰凉的液体缓解下心头的燥热。   从这个角度,他刚好能看到继准探出床侧的脚,脚踝凸起的圆圆的踝骨上还凝聚着几颗水珠,在暖色的台灯映照下隐隐泛着光泽。   谭璟扬的喉结重重一滚,可乐罐被他用拇指顶出了个小坑。他深吸口气胡乱找了个借口对继准说:“你脚不要晃,水都弄我身上了。”   其本意是想化解对方无意识间地撩拨,可继准那皮猴子心性却顿时被谭璟扬的话勾了起来,一脸狡黠地将脚甩地更欢。   “继准。”谭璟扬的语气冷了下来,“别搞事。”   “啧,之前又不是没给爷揉过,怎么还嫌弃了呢?”继准逗得上劲儿,全然没有注意到谭璟扬此时愈来愈深的眼神。这话不提还好,提了简直就是在对方随时都要绷不住的神经上狠狠地作死一弹,“噌”地让其断开了。   就在继准用脚去够谭璟扬的肩膀时,突然只觉得脚腕被人一把狠狠擒住,随即后膝窝也跟着一软,两腿瞬间被牢牢对折在胸前。   手里的易拉罐向旁一斜,晃出些悬着气泡的可乐浸在枕边。   “嘶,洒了大哥!”继准起初还以为是谭璟扬在跟他开玩笑,坏笑着对上他的眼睛时却登时一愣。   只见谭璟扬的眼底正带着种可以被称之为危险的气息,暗沉中还充斥着一丝按捺不住的疯狂占有欲。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自己生吞活剥。   继准立时反应过来,他妈的大事不妙!   “我说了,让你别搞事的…”   谭璟扬的呼吸喷在继准脸上,灼烧滚烫。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竭力压抑着体内暴戾的因子。   “喂扬哥…你先…”继准很慌,此时话都有些说不囫囵了。   “你上次……”谭璟扬沉沉地凝视着继准,埋头在他耳边低声呢喃着说,“你上次是不是也梦到了?…就像现在这样的……嗯?”   继准浑身剧烈地一颤,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谭璟扬。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继准你知道么,从那天起我就决定,不会再放手了……”谭璟扬抬起头,对上了继准的视线,怀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坚定与赤诚,一字一句地沉声说:   “我爱你。”   窗外此时再次腾空绽放开一朵巨大的烟花,将两人照亮,又迅速归于昏暗。也不知是谁家放的,好似无意却更似故意。   最终,继准急中生智找了个“腰疼”的理由,成功让谭璟扬冷静了下来。暧昧炙热的温度逐渐冷却,副作用所带来的无声与尴尬也随之开始蔓延起来。   “腰疼么?”谭璟扬一脸愧色地撑起身子,慌忙要将继准翻过去,检查伤势。   “这会儿好了。”继准用虎牙硌着下唇,将眼移向一边,发酸的腿缓缓放下。   谭璟扬默默注视着继准的神情,片刻后爬起身下床闷声道:“抱歉,我借下洗手间。”   “嗯。”继准应着,将沾了可乐的皱枕巾卷了卷扔在一边,小声说,“你快点,我也要用。”   “咳,好。”   听着浴室里传来淋浴声,继准半眯着眼躺在床上,只觉得直到现在呼吸都还是乱的。又想起刚才谭璟扬问他关于梦的事,念及可能是因为自己说梦话被对方察觉,顿时羞窘到恨不得盖个枕头在脸上,捂死自己算了。   继准从床头柜里取过遥控器,降下投影,打算找部电影来看看,也好分分心。结果发现昨天的片子刚好是在重温《泰坦尼克号》,脸上才褪去的红又再次笼罩了上来。   他索性将电影退出,打开音响调至最低,随意播放着歌单。   谭璟扬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时,就见继准正双手枕在头下的躺在床上。投影仪幽蓝的光映在他眯着的眼睛里,有些懒散,又有些乖顺。   “弄完了?”   即便继准心里再慌,说出的话却依旧恶劣不饶人,故作玩味地冲谭璟扬扯了扯唇角。   “嗯。”谭璟扬太了解不过他的性子,越是紧张,嘴就越是贫。   “你去吧。”   “……”继准不再吭声,翻身下床进了洗手间。   屋里若有似无地回荡着一首乡村民谣,谭璟扬将继准扔在一旁的枕巾抖开,叠好,打算一会儿将它洗干净晾起来。   当他做完一切要回客房时,浴室的门打开了。   “太晚了,你要不还是在我屋睡吧。”继准也不看谭璟扬,低头擦着头发上的水说。   “不了。”谭璟扬温声回绝,见继准看向自己的目光明显恍了下后,才轻叹口气解释道,“…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继准舔了下嘴唇,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   谭璟扬抿抿唇,转身去拧屋门的把手。   “扬哥。”继准突然将他唤住。   谭璟扬回头,就见继准垂着眼踢着脚下的地垫,犹犹豫豫地小声说:“那什么,等天暖和了,我就该过生日了。”   谭璟扬短暂地反应了几秒钟,理解了继准的意思。   不由自主的,他的眼底便荡起了温柔。   “嗯,我等你。”   “还有啊。”继准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谭璟扬,喉头微微颤动了下,“我…也是。”   爱你,我也是。   …… 第75章 不速之客   清晨, 谭璟扬被一通电话唤醒。看见来电显示后,眼底的睡意顷刻褪去。   “怎么了慧姨。”他接通了电话。   “喂小谭啊,我刚出来的时候看到店门口躺着个人, 还以为冻死了呢给我吓得够呛。翻了个面发现好像是你家那亲戚,喝得烂醉……”   谭璟扬闻言皱了下眉:“他现在还在那儿?”   “我先给扛回店里了, 外头雪那么厚,别真给他冻死。”慧姨说着,电话那头便跟着传来了袁成文不干不净的醉话。   慧姨:“我下午还得出去,你这会儿在哪儿呢?”   “知道了, 我现在回去。”谭璟扬深吸口气说, “您让他自己呆着,要是发酒疯就直接拿个烟灰缸给他拍晕吧。”   谭璟扬说完挂了电话,将身边的谭乐推醒低声道:“小乐,穿衣服回家了。”   “唔……”谭乐明显还迷糊着,翻身又想再睡。被谭璟扬架着胳膊拎起来,帮他把衣服裤子套上。   “怎么了哥?”谭乐揉着眼迷茫地问。   “小舅在慧姨店里, 不能让他给慧姨添麻烦。”谭璟扬将毛衣套上, 迅速到洗手间里洗漱了下,便打算去敲继准屋的房门给他说一下。   结果没想到的是, 继准也已经起床了。   “怎么这么早?”谭璟扬问。   继准叼着牙刷含糊地跟谭璟扬说:“吕修霖给我发消息, 让我今天去找他,说要介绍个电影学院的老师给我认识。”他用杯子接了点水漱口, 在毛巾上擦了下嘴道, “你跟我一起呗?”   谭璟扬摇头叹了口气:“今天不行,我这会儿得赶紧回家一趟。袁成文喝多了, 大清早被慧姨发现睡在她按摩院门口。”   “袁成文?”继准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撇撇嘴道, “大年初一就听到这个名字可真不爽。”   谭璟扬伸手揉了把继准的头发:“你在老师面前好好表现,我要是没什么事了就去找你。”   “没事儿。”继准冲谭璟扬笑了下,“你先忙你的,记住大过年的别发火啊,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嗯。”   “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听到没?”   “好。”   谭璟扬带着谭乐直接打了个车回到天水街,隔着老远就见慧姨正裹着件藏青色的大袄子站在按摩院外头,朝路口张望。   看见谭璟扬后忙给他挥了挥手,冲屋里呶呶嘴道:“人搁里头呢,一身酒气熏死了。”   “给你添麻烦了慧姨。”谭璟扬冲慧姨歉意地颔了下首,便蹙眉撩开珠帘迈进屋内。   袁成文正躺在靠窗的那张按摩床上,衬衣领子敞着,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已经崩掉了,露出大片胸膛。   他的脸上有块破皮,应当是才不久刮蹭的,还露着红色的血口。   其实袁成文长得不难看,瘦瘦高高,眉清目秀,和姐姐袁茵很像。只是平日不修边幅,又是个地道的混账无赖,让原本还不错的皮囊全然被一把烂骨头盖过了。   “水……快给我水喝!”袁成文焦躁地挥舞着手臂,闭眼冲着空气嚷嚷,“姐、姐!水啊,渴死啦!”   谭璟扬的眉皱得更深了,他根本不能听到袁成文这么使唤他的母亲,更何况袁茵已经去世了。她生前便被外公外婆教育万事都要向着弟弟,以至于后来袁茵觉得迁就袁成文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谭璟扬不是袁茵,惯不得袁成文的脾性。他抬脚踹了下袁成文的小腿,冰冷道:“起来,你不嫌丢人么。”   袁成文眯着眼,仔细辨认了半天才认出了谭璟扬。唇边挂起一抹戏谑地笑,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小兔崽子。”   谭璟扬懒得跟他在这里打嘴仗,直接伸手扯着袁成文的领子将人拽了起来。   袁成文“哎哟”了两声,突然从胸腔发出几声闷喘,嘴唇动了几下,“哇”地吐了一地。   “我操!”慧姨刚进屋就看到了这一幕,恶心的猛向后连退了几步,一把推开窗没好气道,“我才拖的地!”   谭璟扬此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抿唇强行压下了脾气。让慧姨带着谭乐先出去,自己来收拾袁成文留的烂摊子。   袁成文这会儿吐完觉得舒服了,便重新坐回按摩床上,斜眼虚焦地看着谭璟扬取过墙角的拖把,到外头的水龙头底下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凛冬的水冷得刺骨,水管让冻着了,上面接了根冰条子。   谭璟扬点燃支烟叼在嘴里,伸手将那冰条子掰了,又用老虎钳使劲砸了水管好几下,这才有水流了出来。   他的手被冷水冲刷得通红,手指都有些僵了。他在掌心呵了几口热气,这才又拿着拖把回到屋里,将袁成文的呕吐物拖干净。   烟草的气味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掉那股刺鼻的异味,却也还是不完全。谭璟扬早上没吃饭,被熏得干呕了好几下。   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明明上一秒还在和继准打雪仗、放烟花。下一秒就又被猝不及防地拉回了现实。   “抬脚。”   谭璟扬咬着烟嘴,不耐地撂了句。   袁成文抖着腿,将脚翘起,完全没有要帮谭璟扬的意思。仿佛是已经被伺候惯了,觉得谭璟扬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清理完地板后,谭璟扬顺手又将屋里的桌椅板凳也给擦了干净。在确定屋里已经没有异味之后,才把慧姨叫进屋,又一次地跟她道歉。   做了这么久的邻居,慧姨多少也知道些谭璟扬家的情况。这位小舅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的无可救药。她不禁又心疼起了谭璟扬和谭乐,趁几人不备偷偷地从钱包里多掏出了几百块钱塞进事先就准备好的红包里,招招手把谭乐叫到一边,将红包塞进他怀里。   “乖乖找个地方藏好,可别让你舅舅发现了。”慧姨压低声音,拍了拍谭乐的后背叮嘱道。   “谢谢慧……”   “嘘。”慧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回头暗暗瞟了袁成文一眼,声音放得更低说,“等他走了,把钱交给你哥。”   “好。”谭乐也小心翼翼地应了声。   “袁成文,你又来干嘛?”一旁的谭璟扬将烟头捻灭,眼中尽是厌弃。   “来干嘛?当然是过年啊。”袁成文翘着二郎腿坐在按摩床上,吊儿郎当地说,“所有人家都在团圆,我来找我两个外甥吃个团年饭有问题么?”   “呵。”谭璟扬闻言,嗤笑了声,“放屁。”   “你!…”袁成文刚想恼,但眼珠迅速一转后还是笑着点点头道,“真的,我原本还带了年货,结果昨晚上来找你,你们都没在。我就在这里苦苦等了一整晚,这会儿年货也不知道落哪去了……”他说着,冲慧姨吆喝了句,“别是你给拿了吧?”   “滚你丫的!”慧姨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当即反唇骂了回去。   袁成文缩缩脖子,嘴里又不清不楚地嘟囔了几句浑话。   “欸,我发烧了!”袁成文回头冲谭璟扬喊了声,“给我买药去。”   谭璟扬心说我给你买个锤子,拽着他的胳膊肘就要撵人走。   结果袁成文脚下一软险些又栽在地上,谭璟扬这才发现,他身上居然真得滚烫一片。   “好像真发烧了。”慧姨睥睨着袁成文说,“你瞧他嘴唇白的。”   谭璟扬站在原地,将拳握紧又松开,最后终是泄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袁成文的额头。   说句像烧开水应该不夸张,毕竟是实打实地在外头冻了一夜。   “看吧,没骗你。”袁成文倒还像个没事人似地噘起嘴。   谭璟扬冷冷地看着袁成文,片刻后将他的胳膊举起挂在了自己脖子上,黑着脸道:“走,上医院。”   袁成文推开谭璟扬,摆摆手说:“嗐,花那钱干嘛?医院都是坑人的!就…附近找个药店给我买个感冒冲剂,完了让我去你那儿睡一觉就成。”   “感冒冲剂我这儿好像有。”慧姨说着,拉开抽屉从里面翻找出了个药盒,确定还没过保质期后递给谭璟扬,“你先给他喝了看能不能退烧吧,他那话倒是没说错,别浪费钱。”   谭璟扬点点头,接过感冒药:“给你添麻烦了啊,慧姨。”   “快回家吧,我也该出门了。”慧姨挥挥手,示意谭璟扬上楼。   谭璟扬架着袁成文,带着谭乐打开出租屋的房门,将袁成文往沙发上一撂。又从柜子里给他找了床厚被子盖着,便去厨房给谭乐煎蛋煮牛奶做早餐去了。   客厅里传来嘈杂的电视节目声,应该是昨晚春节联欢会的重播。热热闹闹的音乐歌舞现下却只能带给谭璟扬烦躁和头疼。等谭乐吃完,他便拎过两人的书包,带着谭乐一起钻进里屋复习,把袁成文一个人隔离在外。   手机震动了两下,是继准发来的消息。   【继准:还好吧?】   【谭璟扬:袁成文发烧了,在我家沙发上瘫着呢。】   【继准:微笑.jpg】   谭璟扬的指尖顿了顿,问继准。   【你怎么样?】   【继准:挺好,在跟吕总、梁老师一起吃饭呢。】   谭璟扬笑笑。   【那就好。】   【继准:这个梁老师,我看过他拍的实验电影,很对我路子!】   【谭璟扬:嗯,你多跟人家请教。】   【继准:他应该对我也还挺满意的,说正好最近在休假,可以帮我集中补一下理论。而后就线上辅导。】   【谭璟扬:好。】   那边隔了一会儿,再次传来继准的消息。   【扬哥,一起去北京!】   谭璟扬看着手机的眼神恍了恍,不由转头又看了眼埋头做作业的谭乐,回了句:   【好。】   …… 第76章 意外   不知是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再睁眼时太阳已经西沉,留下床角一块不甘消逝的残光。   谭璟扬身上盖着件外套,谭乐躺在床上将身子蜷成一个团也睡得正香。   吵闹的电视声停了, 屋里屋外寂静一片。   谭璟扬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用手按着僵硬的脖子左右活动了下, 站起身来。打算出去接杯水,再叫谭乐起来吃饭。   客厅里同样也是昏暗的,余晖将简单的家具摆设勾勒出轮廓光,随着不断暗淡的天色变得模糊。   沙发上的袁成文不见了, 被子让他睡得乱七八糟, 麻花似地拧在一边。谭璟扬按亮头顶的灯,面无表情地捞过被子叠着。   视线在不经意间落在了电视柜下方的抽屉,突然瞳孔骤缩,扔下被子快步上前一把将其拉开。   明显的,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拴有眉城老屋的那串备用钥匙,不见了。   谭璟扬抓抽屉边沿的指节因用力而变得泛白, 手背上凸显出淡青色的血管。   他听到自己粗重慌乱的呼吸, 耐着所剩无几的性子又来回翻找了遍,在确认钥匙的确不见后, 调头便往屋外走, 眼底泛起汹涌的戾气。   此时,手机震动起来。   谭璟扬本不想接, 但看到来电显示是继准打来的后, 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喂。”   只一个字,电话那边的继准就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扬哥。”   对方的声音像是一针镇定剂, 令谭璟扬紧张的神经有了片刻的冷静。他呼出口气,暗声对继准道:“袁成文把老屋的钥匙拿走了。”   “老屋?”   “我妈的房子。”谭璟扬咬着后槽牙, 握拳的手发出几声关节的响动,“我担心他要卖房子,他这次来的目的应该就是这个。”   “扬哥…”   “我现在去找他,那间房说什么都不能落在这混蛋手里。”   “扬哥!”继准加重语气又喊了声,深吸口气说,“你先冷静下,这逻辑说不通的。”   谭璟扬要出门的身形微微一滞。   电话里的继准接着道:“你自己想,卖房怎么也要你亲自出面吧?就凭一串钥匙,他顶多也就是能回去进屋住几天,哪儿有可能把它卖了。”   直到此时谭璟扬的理智才回了笼,可不就是么,房子如今在他名下,怎么可能袁成文说卖就能卖?他是被对方突然的不告而别以及抽屉被翻整懵了,现在想想的确是糊涂。   “是我紧张过头了。”谭璟扬坐回到沙发上,一手按着额角,靠在沙发背上闭眼骂道,“妈的,都让这傻逼整出ptsd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会儿,叹声道:“你在家等我,我现在过去。”   “别了,大年初一别到处瞎跑,早点回家多陪陪叔叔阿姨。”   “叔叔有阿姨陪,阿姨也有叔叔哄,不需要我。”   “可…”   “行了别叨叨了,搁家等着!”继准说完直接撂了电话。   半小时后,他准时出现在了谭璟扬家中。   “现在怎么办?先去袁成文那儿看看?”继准问。   “嗯,然后再去问下他那几个牌友,看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谭璟扬说完回头跟谭乐道,“你在家等着,要是小舅回来了就给我打电话。”   “好!”谭乐重重点了下头。   两人打车先到了南城袁成文家门口,发现深绿色的防盗门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像是许久没被人触碰过了。   继准皱了下眉:“看样子是有段时间没回来过了,那他平时都住在哪儿?”   谭璟扬用拇指蹭了下门框上的灰,而后转身敲响隔壁家的房门。   “谁啊?!”屋里传来不客气的回应,片刻后一个脸上贴着黄瓜片的中年女人黑着脸扯开了大门,在看到谭璟扬后微微一愣道,“小谭?”   “请问您最近看到袁成文了么?”谭璟扬礼貌地对女人颔首道。   提及袁成文这三个字,女人瞬间像是瞧见了脏东西般地撇撇嘴说:“挺长时间没见他了,是不是要跑哪儿躲债去了吧。”   “是么。”谭璟扬微眯了下眼。   “诶对了,袁成文上次借了我家男人二十块钱买烟还没还呢。”女人说着,冲谭璟扬伸出了手。   “微信成么?”继准直接掏出手机。   “欸欸,微信支付宝都行!”女人连连点头笑道,“你等我拿手机去啊!”   两人从楼道里出来,相继点燃支烟站在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抽着。   谭璟扬一手夹着烟,另只手翻着通讯录,快速分析着最近可能会跟袁成文产生交集的人。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声招呼:   “哟,这不小袁外甥嘛。”   谭璟扬抬眼,只见一个蹬自行车的瘦子朝他们骑了过来。   是袁成文的牌友之一。   “你不是跟你舅闹掰了么?”瘦子脸上挂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脸,调侃道,“回来道歉啊?”   谭璟扬抿唇,眼底划过一丝不耐,却还是客客气气地问:“袁成文最近是没回家么?”   “他啊,在医院陪床呢!”   “陪床?”谭璟扬眉梢微挑。   “他女朋友不是得癌了么,家里人不管她,就袁成文还在照顾她。”男人说着,将自行车停在一边笑道,“要我说小袁这次也是脑子不清楚,那女的活都活不了几个月了,还不考虑换个下家。你说说,光医药费就要花出去多少?他平时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有那个闲钱打水漂啊?”   继准转头看向谭璟扬,见他此时也是一脸意外。于是撞了下他的胳膊肘小声问:“他跟你提过这事儿么?”   谭璟扬没说话,眼底暗了暗。其实早在上次袁成文跑去他学校时就跟自己提过这件事,当时他以为袁成文只是为了骗钱,才不惜编了这么个丧天良的理由来坑自己。却不曾想,居然是真的?   “他女朋友在哪家医院?”   “就,人民医院肿瘤科吧。”   谭璟扬点点头,促声道:“谢了。”   而后扯过继准的胳膊,快步离开了这座老家属院。   ……   此时的医院同样充斥着过年的气氛,虽不似外头那般张灯结彩,却也比往日里要热闹许多。   有些科室正在举办联欢会,医生和病人们齐聚一堂,唱歌跳舞。   灯上装饰着五彩的拉花,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饺子。   然而,随着电梯“叮——”地到达了肿瘤科,欢腾的氛围便瞬间烟消云散。   毕竟,这里几乎没有对生的喜悦,只有对死亡的等待。   继准和谭璟扬找到了袁成文的女朋友,那个叫燕子的人的病房。隔着门上的半扇玻璃,朝里看去。   只见寂静的房间里亮着盏扎眼的白色日光灯,释放着强烈的冰冷光线。   灯下的病床上坐着个戴毛线帽的女人,正背对着门一动不动地看向窗外。   她太瘦了,几乎扁成了一张纸。垂在膝盖上的手机械性般地举起,放在了毛线帽上。而后将其扯掉,露出了个光头。   谭璟扬曾在袁成文家里见过燕子两次。印象中的她总爱穿件黑色的皮衣皮裤,画着青色的眼影和苍蝇腿似的睫毛。虽然没什么品位,但看着总是生龙活虎的,特别是那笑声,穿透力极强,总刺得谭璟扬耳膜疼。   万不像现在。   似乎是觉察到了来自屋外的视线,燕子转头朝继准和谭璟扬看去。继准猝不及防被她的脸吓了一跳,那是一种不似常人蜡黄,就像他曾经在香港太平山蜡像馆里看到的假人。   颧骨高高突出,脸颊深深下陷,一双眼向外突着,明明很大却又显得黯淡无光。   见他们被燕子发现了,谭璟扬伸手拧开了病房的把手,走了进去。   “谭……”燕子想了想,半天也没叫出谭璟扬的名字。   “谭璟扬。”   “哦,对。”燕子笑了下,直接看着二人的身后问,“袁成文呢?”   “他不在这儿么?”谭璟扬蹙眉问。   燕子愣了愣,缓缓摇摇头说:“昨晚就出去了。”   谭璟扬显然对燕子所说的话存疑,拉开厕所的门朝里面淡淡扫了眼。   “他真不在。”燕子也冷下脸说,“我以为他找你团圆去了呢。”   此时,病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管床护士手里拿着张缴费单,在看到继准和谭璟扬后疑惑地问:“你们是…病人家属?”   “不是。”病床上的燕子直接答道。   护士闻言叹了口气,将缴费单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说:“医药费真得不能再拖了,医院现在已经是在照顾你们。抓紧时间联系下家人想想办法,你现在这状况真经不起拖。”   燕子听后像是见怪不怪地点点头,麻木道:“哦,知道了。”   “你不要总说知道了。”护士皱皱眉道,“你男朋友呢?待会儿要带你做靶向治疗,之后会有反应,最好让他过来陪床。”   “我联系不上他。”燕子用手撕着嘴上的死皮说,“没事,那就先不做了。”   “这怎么行!”护士严肃道,“我都说了现在一定要积极配合治疗。”   “积极配合就不会死了么?”燕子抬头戏谑地看着护士的脸,“反正都快要死了,做不做也都无所谓了吧?”   “……”护士被她呛的词穷,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出了病房。   燕子回过头来再次看向谭璟扬和继准,问:“你们还有事么?”   谭璟扬站在原地不动,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继准默默看了他一眼,冲燕子笑了下道:“没事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拉着谭璟扬出了病房。   “想不到你小舅对他女朋友还挺够意思的。”继准用舌尖顶了下腮帮说,“我现在多少对他有了那么0.0001的好感。”   “他之前有跟我讲过这件事。”谭璟扬顿了顿,“我没信。”   继准将手搭在谭璟扬肩上拍了拍道:“现在找到他是第一位的,小乐那边还没跟你联系么?”   谭璟扬摇摇头,掏出手机看了眼。   恰好此时,一条新推送出现在了屏幕上。   谭璟扬的瞳孔骤然一缩。   继准看对方表情不对劲,也赶忙凑了上去,跟着怔住了。   ——天水街一按摩院突发火灾,原因维修工疏忽导致电瓶车电池起火。 第77章 满天星   一切都应回到半小时前。   慧姨回天水街的时候拎了一大袋子蛋肉蔬菜, 打算晚上做几个像样点的菜,叫上谭乐和谭璟扬一起吃个年饭。   结果进了厨房才发现,燃气灶的火打不着了。于是又急忙给维修工人打了个电话, 让他们抓紧时间过来。   她抬头一看谭璟扬家亮着灯,便在楼下大喊:“小谭!在家呢吧?!”   谭乐正在屋里写作业, 突然就听到了慧姨的声音。赶忙爬上桌子,拉开纱窗冲她挥挥手说:“慧姨,我哥出去找舅舅了。”   “哦!”慧姨将菜从塑料袋里一一分出说,“你还没吃晚饭呢吧?”   “没有。”谭乐一觉睡到太阳落山, 此时肚子早就饿了, 对慧姨道,“我中午饭都没吃呢。”   “哎哟,看这小模样可怜的!”慧姨招招手,“来,快下来,我买了点鸡蛋糕你先垫垫, 晚上慧姨做点好吃的, 咱一起吃!”   “可我哥让我留在家里等舅舅。”谭乐委屈地撇撇嘴。   “嗐,你在慧姨家来往的人都能看清楚, 不耽误!”慧姨晃了晃手里的鸡蛋糕, “快快,还是热的呢。”   谭乐想了想, 最后还是使劲点了下头:“好!我现在下来。”   香甜软糯的鸡蛋糕吞入腹中, 谭乐满足地打了个嗝,眼睛笑成了小月牙。他唆唆手指, 又要去拿,被慧姨制止道:“少吃点, 晚上还要吃饭呢。”   “唔,我就再吃一个,行么?”   慧姨看着谭乐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不忍心,点点头说:“就只能吃一个啊!”   “嗯嗯!”   慧姨笑了下,将菜放在水池里洗着。突然一拍脑门叫了声:“哎呀坏了,我买的牛腱好像落收银台了!”   她慌忙翻着塑料袋,嘴上不住抱怨:“你看看你看看,就是忘了!……不行,我得回去一趟,不少钱呢!”   “没事慧姨,你去吧,我帮你看着店。”谭乐吃着鸡蛋糕说。   慧姨站起身,将小票塞进大衣兜里,看着谭乐犹豫了下,末了点点头说:“成,我很快的。待会儿要是修燃气灶的工人先来了,你就叫他直接进屋先弄着。”   “好,放心吧!”   慧姨摸了把谭乐的头,便转身匆匆朝着巷口走去。   谭乐吃完了鸡蛋糕,很乖的没有再去拿。此时恰巧起了阵刺骨的冷风,他缩了缩脖子,回头看看屋里,撩开帘子钻了进去。拿自己留在慧姨按摩院里的蜡笔和纸趴在桌上画画。   不一会儿,屋外便传来了电动车的喇叭声。谭乐闻声跑了出去,见是来修燃气灶的工人,便按照慧姨之前吩咐的话说:“叔叔新年快乐!您直接进店里来修吧。”   维修工从三轮电动车上取下检查设备,探头朝按摩店里看了看问:“你家大人呢?”   “她马上就回来了。”谭乐说。   维修工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电动车对谭乐道:“那个,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我这三轮快没电了,能借你这儿充下电么?   谭乐四下找了找,而后跑进屋里扯出了个插线板说:   “这个行么?”   “欸欸,行的!谢了啊小朋友!”   维修工将三轮车接上电,便跟着谭乐一起进了屋。   充电池在夜色中闪烁着红色的指示灯,一明一灭……   “叔叔,过年了你也不休息么?”谭乐站在厨房门口,边看维修人员检修燃气灶边问。   “帮你们家修完我就下班了。”维修工用螺丝刀拆卸着燃气灶说,“没办法啊,不多赚点钱怎么过年。”   “真辛苦啊。”   “呵,这年头有哪门子事是不辛苦的?”维修工乐了下,“坐办公室还会得颈椎病呢!”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谭乐的鼻子突然动了动,歪歪头问维修工:“叔叔,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维修工不以为然地说:“没事儿,是燃气灶里的。这点煤气中不了毒,放心吧!”   “哦。”谭乐点点头,随即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   片刻后,他又仔细闻了下,犹犹豫豫的对维修工道:“叔叔…这个味道,好像不是厨房里散出来的。”   维修工抬起头:“你说什……”   他话音未落,只听门口突然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轰!!!   顷刻间,大火自门口的电动三轮猛地窜升起来,上头堆放着的纸箱和废零件顿时被大火吞噬。   又一阵狂风刮过,席卷着凶猛的火舌迅速灌进屋内,门上晃动的珠帘被烧得焦黑,散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火海中弹跳着。   维修工吓傻了,手里的螺丝刀“当啷”砸在了地上。他尖叫着逃出厨房,本能地伸手去抱谭乐,想带他一起逃生。可此时火焰已经烧着了屋里的家具,竖着的穿衣架轰然倒塌,硬生生隔在了他和谭乐中间。   维修工看着谭乐惊恐的眼睛,耳边不住传来尖锐的哭喊。他咬咬牙,调头一猛子冲出了按摩院,再回头时大门也已被腾起的烈焰所遮挡。   “啊啊啊啊啊啊叔叔,救我——!!!咳咳咳……呜呜呜呜呜——!”   屋里谭乐撕裂的声音还在继续,维修工浑身剧烈颤抖,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绝望地看着四周大喊:“来人、快来人!!!快救火!!!救火啊啊——!!!”   附近的居民看见火光,纷纷打开窗户朝按摩院看去,顿时惊恐一片。   霎时间,尖叫声、无望的哭喊声、大嚷着打119 的呼救声,都伴着熊熊大火响彻了整条天水街。   屋里的谭乐缩在墙角,被滚滚浓烟熏得咳嗽不停。那些珠帘上散落的碎珠滚到他面前,映射出他放大瞳孔中无边的惊恐。   “救救我!!!——咳咳咳咳哥——哥!!!救我——哥——!!!!”   谭乐的眼泪决堤而出,眼见着往日最熟悉的场景在自己面前化为了废墟,还没画完的画卷了边,冒着火星瞬间便成为了黑色的灰烬。想起老师教过的消防知识,他迅速用浸湿的毛巾捂住口鼻,竭力控制着不要吸入大量烟尘,匍匐着躲在未烧着角落,颤抖地试图找到可以逃生的路。   不能死,哥哥还没回来……冷静、不可以就这么死掉!   此时,天水街的另一侧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歌声。   跑着调,带着笑……   “恭喜你发财,财财财财财~~~恭喜你精彩,彩彩彩彩彩~~~让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礼多人不怪~~~怪怪怪怪怪~~~”   袁成文一手拎着一袋年货,另只手上下抛着串钥匙,心情颇好地朝着谭璟扬家缓步走来。   他嘴里叼着烟,一脸得兴高采烈,兀自嘿嘿笑了声,顺口编着乱七八糟的歌词。   “先把你来哄,我的个乖外甥~~还想躲着舅舅我,钥匙特娘的都在老子手中~~开开门嘞个呛呛cei,呛呛cei嘞个把门开~~礼多人不怪~~——乖、乖乖!!!”   他的眼睛登时瞪得溜圆,只见迎面而来的是冲天的火光,几乎把上空的天都照得通红。   袁成文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最后开始慌乱地奔跑了起来。随着火光越来越近,只见按摩院此时已经全然被火焰吞没了。   袁成文下意识抬头看了谭璟扬家一眼,好在只有墙和玻璃烧黑了,屋里似乎没事儿。他拍着胸口刚想喘口气,突然就听到按摩院里传出了谭乐声嘶力竭地呼救声。   “谭、谭乐?……我操!谭乐——!!!!”   他的眼登时胀红,手里的年货“哗啦”散落在地。袁成文回头看到瘫坐在旁已经吓到呆滞的维修工,怒吼着一把将人拎了起来,暴喝道:“操他妈怎么回事!!啊?!!我外甥呢?!!!”   维修工僵硬地看着袁成文,目光空洞。惨白如纸的嘴唇剧烈地颤抖开合,用气声说着:“救、救人……救人……”   袁成文挥起一拳照死砸在了维修工脸上,睚眦目裂:“你怎么不救!!!屋里还有孩子呢!!!你怎么不救他?!!!”   维修工也回过神来,声泪俱下地反揍了袁成文一拳,用同样绝望的语气大喊着:“你他妈不要命了就去救啊——!!!”   屋中的谭乐像是听到了袁成文的声音,原本已经微弱的呼救再次变得激烈起来。   “舅舅——!!!救我!!!呜呜呜呜呜!!!舅舅——!!!”   袁成文松开维修工,惊恐地看看按摩院又回头看看屋外混乱嘈杂的场面,最后在谭乐的又一声呼喊中,将牙狠狠一咬。   “操,别怕外甥,舅舅来了——!!!”   说完,他迅速除去身上的大衣,向后退了两步,心一横猛地冲入了火场。   “舅舅来了!!!”   ……   ……   火势熊熊,此时的按摩院里已分不出哪里是床,哪里是桌。袁成文一脚踹开挡在面前的衣柜,大声呼喊着谭乐的名字。   火苗窜上他的衬衣,他害怕地大骂着使劲拍打。突然,他眼前一亮,只见谭乐正趴在瓷砖堆砌的墙壁凹槽里,满脸鼻涕眼泪的惊恐地用一个扳手用力敲打着地板,发出响声引起袁成文的注意。   “舅舅——!!!舅舅救我——!!!”   “小乐——!!!”   袁成文心下一喜,一个箭步上前将谭乐紧紧抱在了怀里。   “奶奶的,咱俩都他妈的别怕啊!!!”袁成文说着,带着谭乐调头就往屋外冲。他的脸已经被浓烟熏黑,趁得原先磕碰的地方,红肉更加明显。   “舅舅小心——!!!”   随着谭乐一声尖叫,头顶悬着的粉色吊灯猛地坠落下来。袁成文促然抬头,只见五色的玻璃罩迅速在他的瞳孔里放大。   “走你——!”   他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将谭乐狠狠朝门外推了出去。   “舅舅——!!!”   谭乐猛地摔倒在地,身体因冲击力连滚了好几下,被人群迅速扶了起来。   “舅舅——!舅舅——!你快出来啊!!!”   谭乐绝望地喊着,眼底倒映着火光以及无数玻璃碎片中躺着的袁成文。他推开人群,哭喊挣扎着又要往火里冲,被维修员死死抱在怀里。   “不能去!!!你不能去——!!!”   彩色的玻璃渣散落在地,铺在袁成文的身上和四周。   五光十色中,他觉得疼痛似乎正在渐渐远去,眼前的景色变得绮丽绚烂,近而绽放成了初春一片望不到边的花田……   他抬头透过大火看向屋外,看到了谭乐的眼睛。长得和袁茵还真像。   蓦地,袁成文的唇角扬起,露出了个孩子似的笑容。   他看到那片花田里盛开着满天星,袁茵带着草编的帽子款款而来。微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冲袁成文招了招手,笑颜如花。   “小文……”袁茵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袁成文也将自己的胳膊抬起来,够向了一处。   “姐,你不在我连饭都不会做……”   “姐。”   房梁轰然倒塌了。与此同时,消防车发出响彻天际的长啸……   散落在地的年货里露出一束白色的花,满天星。   ……   ……   ……   --------------------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袁成文…   这位混账舅舅也是全文的最后一块玻璃碴了。   起初创造他出来,就想过他的今天,期间反复纠结过要不要给他另外的结局。但最后还是觉得,就按照最初的设定吧…… 第78章 账本   袁成文没了。   像是一粒最不起眼的尘埃飘散在了深冬里。纵然没有任何人剪头, 他也还是没能逃得过正月。   只有谭乐知道,在玻璃灯砸下来的那一刻,袁成文的身上的确是闪着光的。   冰冷的太平间内, 瘸腿的值班老人驼着背,拉开了其中一只冰柜。   这是继准第一次来太平间, 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却也没有一丝生气。他的眼底暗了暗,侧目去看身边的谭璟扬。   只见他抿着唇,神色平静, 可垂在两边的手却冰得厉害。以至于继准想去牵他, 却被冻得指尖蓦地蜷缩了下。   谭璟扬垂眼,喉结滚动了下,而后沉默地掀开了面前的白单。   “扬哥…”继准轻唤了句,想要上前,被谭璟扬沉声打断:“别过来。”   继准站在原处,片刻后还是深吸口气再次走近谭璟扬。在看到柜中躺着的人时, 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凛了下。   那是袁成文, 可又一点也不像。具体的他不想多去形容,虽然自己和这人是因为谭璟扬才有了短暂的交集, 且每一次都很不愉快, 可他毕竟也曾见这人那么的活灵活现过。   而今躺在这里,像是与全世界都没了关联, 看着一点都不讨人厌, 却让继准迫切地希望他能够醒来,哪怕再继续讨厌下去。   然而, 没可能了。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生活还得要继续。   “扬哥。”继准伸手在谭璟扬的肩上用力握了握, 轻声说,“小乐还在楼上病房呢。”   “我知道。”谭璟扬闭了闭眼,嗓音沙哑且疲惫道,“你先出去,让我跟他单独待会儿。”   “可…”   “去吧。”   继准顿了顿,末了还是轻点了下头,按在谭璟扬肩上的手悄然撤离,转身走出了太平间。   冰冷的房间里此时就只剩下了谭璟扬和袁成文,一生一死,相对无言。   谭璟扬背靠着墙缓缓滑坐下去,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冰柜里的人。   渐渐地,他用双手抱住了头,十指插入发间,将头抵在了蜷起的双膝上。   肩膀从紧绷到轻微伏动,直至最后剧烈地颤抖起来……   压抑地呜咽断断续续,隔着冰冷的门传到了另一边的继准耳中。他的心跟着对方不住地喘息而下沉收紧,迫不及待地想要推门冲进去,将人狠狠拥进自己的怀里,用尽一切可能的方式安慰他。   可继准知道,眼下的不打扰,才是给予谭璟扬最大的尊重。   不知过了多久,谭璟扬再次红着眼撑墙站了起来。紧握在冰柜边沿的手像是要陷入铁皮一般,死死向内扣着,暴露出青筋和淡色的血管。   “袁成文,这他妈又算怎么回事?”谭璟扬的唇边荡涤着苦笑,沙哑的嗓音回荡在死气沉沉的太平间里。   他握紧拳砸向自己的胸口,发出一声声沉闷的钝响:   “真行啊你,折磨完我妈就折磨我,玩腻了又换个世界去惹是生非,你活得可真潇洒……”   而回答他的,只有万籁俱寂。   谭璟扬低促地笑了声,摇摇头道:“要么说你才是高手,当了一辈子混账,最后却选了个英雄式的收场…好啊,现在如愿了,我连恨都不敢再恨你……”   “舅舅,你告诉我,往后我又应该怎么去看待你呢?”   这之后,四下便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久到看太平间的老人又再次推门催促,让谭璟扬赶紧离开。   最终,他又深深地看了躺着的袁成文一眼,俯下身在离他只有咫尺的距离轻声说道:“小舅,谢谢你救了谭乐。”   顿了顿,到底还是为他下了判词。   “你是个好舅舅。”   ……   ……   袁成文的葬礼办得相当简单,毕竟他生前也的确没留下什么好人缘。   谭乐因为吸入了少量烟尘,现在还在医院里住着,所幸没什么大碍,只是精神一直有些敏感,半夜总是做梦哭醒。陈建业托关系找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定期为他做疏导。   为了不让谭乐再受刺激,袁成文下葬当天谭璟扬硬是没让他跟来。   娇姐在得知此事后心疼得不行,一天三次地往医院跑,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都买来堆了满满一屋子。   慧姨自然也是每天都来,但回回待的时间都不太长。毕竟这件事对于她的打击无疑也是巨大的。因而她生怕自己的情绪会一不小心再影响到谭乐,于是只得强颜欢笑,在觉得快崩不住的时候就找个理由赶紧离开。   伤痛一经酿成,就总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慢慢恢复的。   好在,冬天的脚步正在一点点地走远……   袁成文最后被葬在了眉城的墓园,和谭璟扬的父母在一起。   下葬那天,天出奇的好。离开墓园的时候,谭璟扬甚至看到了草丛间一束早开的迎春花。   继准全程都在陪着他,谭璟扬不开口,他便也不多说什么。两人处理完一切连夜离开眉城,回去的路上谭璟扬跟继准说他想把老屋卖了,一部分留着上大学,再拿一些给医院里的燕子,也算是间接帮袁成文做了他想做的事。   然而都还没等他们细细规划,燕子便也在正月十五那天清晨,因并发症抢救无效离开了。   直到最后,谭璟扬都没搞清楚燕子到底爱不爱袁成文。不过听说她离开的时候是笑着的,就好像是知道她与袁成文又将在另一个时空相见了。   也罢,就当是爱的吧。   在收拾袁成文遗物的时候,谭璟扬从他家的抽屉里翻出了个账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平日里的一些鸡毛蒜皮……   “今天借隔壁老李20块钱买烟,但他上次吃了我的茶叶蛋,我们两清!”   “借给谭璟扬6块钱买盐。”   “眼镜结婚随份子200块,以后跟燕子结婚时让他还。”   “借了30块给谭乐买蜡笔,谭璟扬还了,还差利息15块。”   “麻子吃了我一盘饺子,带人工费15块。”   “买鸡蛋,12块。”   “小葱2块、韭菜3块5、猪肉31块、豆腐3块2……”   “打车22块。”   “去眉城路费,120块。”   “买年货,400块。”   ……   数目清清楚楚,字里行间尽带着些小市民的狡猾。   正当谭璟扬打算合上账本时,突然从这厚厚的账目中发现了重复出现的几条不一样的痕迹。   “送姐的满天星。”   “送姐的满天星。”   “满天星。”   “满天星。”   “哈哈,居然涨价了,送姐的满天星。”   ……   自始至终,竟没有一处“满天星”是被标了价的。   泛黄的纸张被手指摩擦成皱,一滴滚烫的泪模糊了潦草的字迹。   也模糊了袁成文一世的善恶是非。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0 23:33:41~2021-11-12 16:5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呜一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比赛   这晚是慧姨来医院接替谭璟扬的班照顾谭乐。最近她一直在忙着凑钱翻修按摩店, 整个人看上去都瘦了一圈。未着粉黛的脸色有些泛黄,瞬间就显得老了好几岁。   “姨,要不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谭璟扬打完热水回来帮谭乐边擦脸边说, “毕竟店里还有那么多事要管,我看你脸色也不大好。”   “你就别说我了, 去镜子前照照自己,再这么下去小乐都还没好全呢你就又倒下了。”慧姨拍了拍谭璟扬后背,从他手里接过毛巾叮嘱说,“好好吃点东西, 睡一觉, 这儿有我跟娇儿呢。”   这段时间,慧姨和娇姐通过谭乐的事,已经建立起了相当深厚的革、、命友谊。甚至还私下商量,日后等谭璟扬到外地上大学了,谭乐周末就轮流去她们两家住。   “对了,怎么没看到继准?”   “他…”   “这儿呢。”   慧姨话音未落, 继准便拿着手机推门进来。他刚去接了个编导梁老师打来的电话, 又下单买了几本专业书。   随着和谭璟扬关系的确立和目标清晰,继准最近也开始前所未有地发奋用功起来。其实他一直还算是个挺看重“对不对路”的人。   通过几次交往, 这位梁老师无论是在对电影的看法还是处事态度上都让继准觉得很是一路人。于是自然而然地便沉下心好好跟他从最系统地学起, 渐渐发现其实那些所谓的概论并不像他以为的那般枯燥,背后构建出的是一套丰富的艺术史。   继准的天赋自然也得到了梁老师的认可, 因而更是不遗余力地去教他。   “你俩赶紧走吧, 这不马上又要开学了么。”慧姨冲继准使了个眼色,让他拉谭璟扬回去休息。   继准会意, 上前扯了下谭璟扬的袖子:“扬哥,这儿有慧姨照顾小乐, 咱俩要不先去吃点东西,大不了你晚点再过来呢。”   谭璟扬犹豫片刻,末了还是轻点了下头,对慧姨低声说:“麻烦你了慧姨。”   “都说了别这么客气。”慧姨冲两人挥挥手,而后兀自叹了声,“这件事我也有责任。要不是我把小乐独自留在店里……”   她低下头皱眉一下下抠着手上的指甲油,深吸了口气,疲惫地笑了下说:“快去吧。”   两人出了医院,随便在附近找了家川菜馆。老板是地道的自贡人,菜做的又咸又辣,但味道是真的不错。   继准点完菜,又直接从柜台上要了瓶小郎酒,往谭璟扬面前一放,接着从隔壁桌上拿了两只酒杯,一只放在自己面前,另一只推给了谭璟扬。   谭璟扬微怔了下,随即勾勾唇,看向继准问:“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继准拧开酒盖,给两人分别倒了半杯冲谭璟扬说,“天冷,喝点酒暖和暖和身子。”   谭璟扬垂眼看着酒杯,顿了顿笑笑道:“你就是想把我整高了直接拖回家吧。”   “啧,话别说的这么暧昧。”继准舔了下虎牙,冲谭璟扬眨眨眼,“拉回家干嘛?趁醉非礼你么?”   “那怕是有点困难,你知道我酒量。”谭璟扬举杯跟继准碰了下,“就这半杯吧,过会儿我还得去医院。”   “扬哥…”   继准有些无奈地用拇指摩挲着酒杯,看着谭璟扬放缓语气道:“歇一会儿吧。”   从袁成文去世直到现在,谭璟扬几乎就没合过眼。继准担心再这么下去,即便对方的身子骨再结实也还是会撑不住的。   “睡不着。”谭璟扬眼神暗了暗,唇边勾起一抹涩然,“一闭眼就总能看见袁成文。”   他说完,握酒杯的手微微收紧,仰头喝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头,流向体内。谭璟扬咬了咬牙,随即低头去怀里摸烟。   继准凑过火机帮他点燃,看谭璟扬在热气腾腾的汤锅前无声地吞吐着烟雾,两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直到香烟去了大半根,杯中的酒也见底。继准才又复添了些给谭璟扬,轻声说:“扬哥,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谭璟扬晃着杯中的酒,抬眼看向继准。   继准抿了抿唇,道:“现在再跟你提起袁成文,你还恨他么。”   谭璟扬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深沉的眼底沉了沉,透露着思索。   片刻后,他缓缓摇了摇头。   “那如果当时你及时赶到了,也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他么?”   “……”谭璟扬又沉默了会儿,低声说,“会。”   语气十分肯定。   “所以,这个故事的结尾其实是没有恨的。对吧?”   谭璟扬看继准的眸光恍了恍。   继准笑了下,接过他手里来不及抽的香烟弹弹烟灰,叼进自己嘴里,而后透过窗看向屋外的夜色。   枝头最前端的位置已经隐约有了些返青的迹象,春天确乎是要来了……   继准回过头冲谭璟扬再次举了举杯:   “从今往后,刻在心底的就都是关于那人最好的样子了。”   ……   最后,谭璟扬还是听从了继准的话,回家洗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这晚继准也没走,陪着谭璟扬躺在天水街的老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喝了酒的谭璟扬,鼻息间带有淡淡的酒精味。混合在两人用的同款沐浴露的清香里,增添了几分独属于酒后的温度。   他的话仍是很少,多数时候都是继准在说。谭璟扬只是低沉的“嗯”、“呵”、“是么”地间或回应着。每每喝完酒后,他的嗓音就会被辛辣的酒精冲得十分低沉,带着些磁性的沙哑。   这样的声音跟着气息喷覆在继准颊侧,令他不由得想调整姿势避开这无形当中的撩拨。   谭璟扬家的床太老旧了,稍一挪身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   继准刚要抱怨等哪天天气好了一定跟谭璟扬去帮他挑张新床时,就发现自己明明都已经没动了,那声音仍在规律地传来。   再仔细一听,那声音是来自天花板上的。   ……   ……   继准:“咳。”   谭璟扬:“……”   两人的脸此时都在发红,显然是明白楼上这会儿在干什么。可要是像寻常的好哥们儿那样胡乱开玩笑似乎也不大对劲,毕竟他们此时也都在竭力克制着自己。   “你家这隔音未免也太差了吧。”继准舔舔嘴唇,咽了口唾沫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   “嗯,老房子嘛。”谭璟扬接了句话,俩人就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好不容易楼上回归了沉静,两人刚以为总算可以喘口气时,那家又开始不知疲倦地卷土重来了……   “我去……这身体也特么太好了吧!”继准忍不住捂脸失笑。   两人默默对视了眼,而后不约而同地一起爆发出了一阵笑。   继准玩心大起。他倏地起身,跪坐在床上一手扶墙,一手使劲摇晃着床架。   “继准,较这劲干嘛呢。”谭璟扬被继准幼稚的行为逗笑了,忍不住跟着坐起身,伸手在他脑袋上胡乱揉了把说,“别瞎折腾,不然床真给整塌了。”   继准正在兴头上,回头冲谭璟扬乐道:“快快扬哥,跟他比赛,累死丫的!”见谭璟扬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继准一把抓过谭璟扬的手直接搭在床架上,而后按着他的手背一起摇晃着床。   谭璟扬愣了下,敏锐地从继准饱含笑意的眼里捕捉到了一个细节。对方看似在玩乐,实则全程都在密切地关注着谭璟扬的情绪。   无论是今晚主动拿了白酒跟他喝,还是现在这看似幼稚的“比赛”,无非都是他在为谭璟扬找个可以用来自然发泄的气口。   谭璟扬总是太爱憋着自己了。   猜到了继准心思的谭璟扬,内心深处蓦地一暖。不禁任由继准拉着他的手继续胡作非为。唇角勾起了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眼底荡涤着温柔。   最后,楼上真枪实弹的到底比不过楼下这俩搞假的。一声低喝之后便再也不动了。   不时,天花板上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继准心满意足地长出口气,挪开按在谭璟扬手背上的手想擦下额上的汗,笑着侧头对谭璟扬说:“看来一夜九次郎也不行啊!”   他话音未落,刚移开半寸的手就被谭璟扬重新反扣着一下按在了床架上。   五指顺势插入了继准的指缝,与他十指紧扣着握紧。与此同时,继准的另只手也被谭璟扬拉着抵在了床架另一边。   就这样,他双手都被固定在床架之上,后背则抵贴在了身后谭璟扬的胸膛上。   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感到了皮肤上,瞬间又蔓延至脖颈爬上了头。   继准只觉得后背上渗出了层细密的汗,被谭璟扬抓着的手指不由微微向内蜷起。   “喂喂,你可别从背后搞偷袭啊。”继准清清嗓子,此时根本看不到身后谭璟扬的表情,心里感到有些发慌,也不知道对方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   肩窝处突然下沉,对方的头抵在继准的肩上,身上白兰洗衣粉的香气和淡淡的酒味又瞬间席卷而来,惹得继准耳垂和鼻子都在发痒。   “谢谢。”   谭璟扬低沉的嗓音自耳畔传来,继准的瞳孔收了收,在意识到谭璟扬究竟在为什么向他道谢后,目光不由变得柔和下来。   “不存在。”继准舔舔嘴角,扬唇笑了下,“好好睡吧,我在呢。”   可谭璟扬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再次让他血气上头。   ……   ……   ……   “到时,我肯定比楼上的人厉害。”   “???”我有一句流氓,不知当讲不当讲。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2 16:50:10~2021-11-15 16:3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水垔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水垔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果饿饿 6个;梦葛、遇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葛 38瓶;张小疯的狗狗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礼堂   时光匆匆。   只是一晃, 原先的高二(3)班正式步入了高三修罗期。   开学第一天,连同班主任及所有任课老师在内的人都发现了一件事:   继准他变了。   且不说上课时再没见他戴过耳机,就是连觉都不睡了。虽然仍是一副手托着下巴, 半抬着眼皮的懒散样子,可眸色里传递出的信息却当真是在认真听讲。特别是下午的数学课, 居然还主动举手问了好几次问题,愣是把老周吓得眼镜差点掉下来。   而身为继准同桌兼男朋友的谭璟扬自是知道,通过梁老师对继准的评估,只要文化课能过得了最低提档线, 他的专业课想进入自主招生的电影学院应该是不难的。所以眼下最要紧的事, 便是突击文化课。   对于这件事,谭璟扬有信心。昨晚他还帮继准仔细做了一次分析。继准的语文和文综成绩都是不成问题的,而英语则有很大的上升空间。所以眼下制定的规划便是恶补英语,至于数学就能使多大劲使多大劲,只求高考的时候不拉胯就行。   即便在去年高二的时候,班上或多或少已经有了些冲击高考的压力。但真当步入高三, 现实情况仍然和过去有明显差别。   上课说小话、开小差的人明显见少。想靠文化课跃龙门的几乎没日没夜地在看书做题, 想要曲线救国的则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考体育的练体育, 考美术的就晚自习跑去画室。其中不乏有几个报了编导的平时连电影都不看, 如今只想临时抱佛脚,便成天围着继准让他给他们列片单。   终于好不容易找了个理由跟谭璟扬逃到了体育器材室, 继准筋疲力尽地点燃了支烟叼在嘴里, 苦笑着说:“你说现在哪儿需要这么多导演啊。”   谭璟扬接过他的烟抽了口,徐徐吐出:“想着谋出路罢了。”   继准摇头笑着:“和着就我们编导门槛低是吧?零基础入门, 一问最喜欢的电影,一水儿背得全是老谋子。”   “所以缺的不是导演, 是好导演。”谭璟扬夹着烟,背抵着墙,伸手揉了把继准的头发,“影视行业的未来就靠你了,继导。”   “先特码考上电影学院了再说吧。”继准挥开谭璟扬的手笑道,“对了,下午的誓师大会是不是还让你上台发言来着?”   “嗯。”谭璟扬点了下头。   “演讲稿准备好了么?”   “差不多,你要听听么?”   继准往桌子上一坐,抻着两条长腿冲谭璟扬抬抬下巴:“来来,开始你的表演。”   谭璟扬叼着烟勾勾唇,而后随意地倚在墙上,从怀里掏出了张纸抖开,用疏懒低沉的嗓音缓缓念道:“信心和斗志是每一名高三应届生最应当具备的……”   “等下。”继准失笑道,“能烦请您先把嘴里那烟掐了么,班长?”   “哦,呵。”谭璟扬点头笑了下,随即用左手夹着烟,边继续往下念,边时不时地再往嘴里再送一口:   “咳…精神。唯有这样,才能在接下来的有限时间里激发无限大的可能……”   继准眯了眯眼,静静地注视着阳光下一手夹烟,一手拿着只有学生楷模才配拥有的发言稿,用沉缓的语调在午后将最真实的自己展露在自己面前。   毫无察觉地,他的嘴角便轻轻扬起,眼底流露着一种疑似幸福的东西。   “念完了。”谭璟扬合上演讲稿。   “嗯,牛逼!”继准连忙拍了几下手。   谭璟扬将演讲稿作势朝继准脑袋上轻轻一挥:“牛逼什么牛逼,你从我刚念到第二行就开始跑神。”   继准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不是光顾着看我男朋友了。”   一听到这称呼,谭璟扬的心就像被人握在手里搦了似的。   他的笑意敛在唇边,看向继准的眼神变得温柔且深。转而两步走到对方面前,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问:“那你男朋友帅么?”   “帅啊。”继准点点头,“不仔细听念的是什么,光看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还以为是念检查的同时顺便挑战下教导主任的权威呢。”   继准说着,从谭璟扬嘴里抽出那仅剩的小半根烟,搁在自己嘴里又最后来了口,将其捻灭进了八宝粥筒。   随即从桌上跳下来,拍了下谭璟扬的肩道:“走了,回去还得给我讲错题呢。”   ……   ……   下午两点,全体高三年级的学生都准时聚齐在了小礼堂。   先是老校长来了段为时二十分钟的演讲,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嚼了一遍又一遍。好在老校长素来人缘好,在师生中的口碑和声望也很高,因而在讲话结束后还是迎来了热烈的掌声。   然而紧接着的学生宿敌教导主任便没那么大的面子了。   不光是那些平日里跟他打惯游击的学生神游摸鱼不配合,就连所谓的好学生也自顾自地埋下头看起书来。   继准的瞌睡被他搞得一阵接一阵,若不是想待会儿看看自家男朋友在讲台上的风姿,照他以往的性子早就借故开溜了。   他打了个呵欠,将十指交叉地掰了掰关节。突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咯嘣咯嘣”的响动。   很微弱,但一下下地又特别有规律。   继准不由得转身看了眼,只见其他人的目光也都向着声源的发出者投了过去。   是刘峥。   一个寒假过去,他的体态更加肥大臃肿了。屁股下头的椅子腿甚至都被他坐得有些向外撇。   刘峥低着头,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就这么埋头将手指头伸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啃着手指甲。   他的身上有一股浓重的汗酸味,继准看到刘峥的指甲已经被他咬出了不少豁口。有些甚至伤到了甲床,渗出血来。   继准皱皱眉,觉得有些奇怪。   另一些同学则是忍不住捂上了鼻子,小声地交头接耳。   “他怎么回事?”   “好像是失恋了。”   “啊?!刘峥谈恋爱了?!”   “啧,被撬了。”   “嘻嘻嘻,这还用撬啊?”   “听说是一班的刘帅撬的。”   “我去,他俩不是好朋友么?”   “呵呵,你觉得刘帅拿他当朋友么?”   “也是……”   这些议论声不大不小的都尽数传到了刘峥耳朵里。   他的脸憋得更加得红,咬指甲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响,最后整个身子都开始不安地摇摆起来。   “嘿嘿、嘿嘿嘿——”   刘峥突然咧嘴憨笑了几声,将咬劈的指甲连着死皮一起撕了下来,抹在了自己的裤子上。   “刘峥,你干嘛呢!”巡逻的老师见刘峥发笑,以为是他故意恶作剧,厉声制止道,“专心听主任讲话!”   刘峥眯着小眼睛,猛地回头朝巡逻老师看去。   老师被他瞪得一时间还有些发愣,紧接着他便冲老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不笑了不笑了,嘘、嘘。”   巡查老师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转身走向后排。刘峥的视线随着巡视老师,看向了不远处正在低头跟其他人说小话的刘帅。   “下面请学生代表高三(3)班谭璟扬同学上台演讲……”   随着谭璟扬的名字通过麦克风传递开来,席下的不少同学全都又支楞了起来。   霎时间,掌声和尖叫声席卷了整个小礼堂。   继准的目光从刘峥身上收了回来,听着四周不断传来对谭璟扬或是夸赞或是不忿的议论。只觉得又骄傲又有些想赶快把人揣进自己兜里带走。   谭璟扬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衬衣,泰然自若地走到讲台前接过了主持老师手里的麦克风,冲她礼貌地颔了颔首。   随即又面向全体师生,鞠了个躬。   于是台下又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继准嘴角上扬,眼前的谭璟扬和中午在器材室里那个倚墙叼烟的他还当真是判若两人。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三(3)班的班长,谭璟扬。”   “啊啊啊啊啊啊啊谭璟扬!!!”   “扬哥!扬哥!扬哥!”   “班长!!”   “男神你好棒!!!!”   谭璟扬慢条斯理地等现场从热闹再次变得安静后,才用温润斯文的嗓音继续道:   “信心和斗志,是每一名高三应届生最应当具备的精神。唯有这样,才能在接下来的有限时间里激发无限大的可能……”   “嘿嘿、嘿嘿嘿嘿……”   身后古怪的笑声又响起了,有人终是忍不住转身出声道:“刘峥你恶不恶心!”   “嘿嘿……对、对不起,不是我的错。”刘峥啃着手,冲制止他的女生点头道歉,“对不起,不是我的错。”   “有病吧!”女生骂了句,气呼呼地背过头继续听谭璟扬演讲。   “再来,我们应该合理有效的安排时间,摆正心态。过度的焦虑和压力有时也会影响到本身的发挥……”谭璟扬边熟练的背诵演讲稿,边用眼神看向台下的继准,在与他对视片刻后,才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开,环视着众人。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处。   只见刘峥缓缓从座位上爬起,转身朝着身后径直走去。   谭璟扬的眸光暗了下,微微蹙眉,嘴上仍在流利地进行着演讲。   这边的继准显然也发现了异样,回头看向不断朝后排移动着的硕大背影。   刘峥似乎是在很有目的朝一个方向走,继准隔着身后的同学顺着望去,在看到人群中的刘帅后,本能觉得情况不太对。   “第三点,我们应当为自己制定出适合的学习计划,而不是盲目一味地搞题海战术。就比如会做的、做对的题就不用多做,重点还是要放在错题特别是总会做错的……”谭璟扬目光一凛,“小心!”   与谭璟扬话音同步的,是继准 “噌”地一下从座位上弹了出去,快步跑向刘峥。   正在一脸贼笑地埋头翻小杂志的刘帅听到喊声,有些发懵的抬起头来。   迎面对上的,是刘峥手里紧握的那把冒着寒光的水果刀!   …… 第81章 涌动   刀尖朝着刘帅直直插下来时, 连他自己都以为死定了。千钧一发之际,继准从刘峥身后飞起一脚,精准踹向了他的膝窝。   刘峥脚下一软, 朝前跪趴上去。手中的匕首划在了刘帅的座椅上,海绵瞬间便从胶皮下泛了出来。   “刀!”   继准艰难控制着地上拼死挣扎的刘峥, 反折着他的两只胳膊。体型上的悬殊导致他随时都可能被对方掀翻。   边上的同学反应过来,忙将落在椅子下方的水果刀捡起来,像烫手山芋似的一个传一个地给了朝这边跑的教导主任。   刘峥眼睛猩红,在继准的压制下拼命仰头死死盯着对面的刘帅。挤在一起的五官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癫狂与兴奋。   “是我!……你们都看清楚了么?!……是我要杀刘帅!!!我才不是胆小鬼!是刘峥要杀刘帅!!……”   刘峥嘶裂的声音响彻小礼堂, 记忆中的他说话总是哼哼唧唧的, 似乎从没像现在这般清晰过。   “叫保安!快叫保安!”   教导主任土豆似的身型此时就像个旋转的陀螺,显然也被这样的突发状况吓得不轻。   老校长着急上前询问情况,被几个老师护在后面,边被劝阻边还是要往这边来。   现场陷入一片混乱,所有的人都像是惊弓之鸟。生怕刘峥身上还藏着其他凶器,杀红眼了开始无差别伤人。   教导主任指挥着两个体育老师赶快上前帮继准控制住刘峥, 继准刚起身便被一只手一把拖到了身前。   “没事吧?”谭璟扬紧张地将继准来回来倒腾, 看他有没有被弄伤。   “没,就胳膊肘蹭掉了点皮。”继准的注意力此时仍都放在刘峥身上, 头也不回地盯着刘峥说, “这是真急了,跟头蛮牛似的。”   谭璟扬皱紧眉, 将继准又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此时, 几名保安冲进了小礼堂。教导主任忙指挥着他们先将刘峥带走,又安排各班的班主任抓紧时间有序带同学们撤离。   狠命挣扎的刘峥用力向上梗着脖子, 从脖颈到脸都布满了突出的血管。   他被保安压着,眼睛仍死死盯着面前已被吓傻的刘帅, 咧出了个挑衅的笑,神经质地问他:   “你怕不怕我?……B哥,怕不怕?……还敢瞧不起我么?还敢不敢叫我怂货?哈哈哈……”   随着他阴森诡异的笑声,刘帅刚被人扶起来,就又“扑通”一下瘫倒在地。两只脚不住挫着,将身子拼命往后挪。   一滩水迹从他腿间流了出来,蔓延到继准脚下。   继准垂眼淡淡扫了下那淡黄色的液体,低声道:“尿了。”   “嗯。”谭璟扬眸色沉了沉,将继准往后拉了半步避开尿液,“他这辈子怕是再难横起来了。”   继准顺着谭璟扬的话打量向刘帅,只见他状如捣筛,一向暴脾气的人如今丝毫顾不上为自己当众失禁感到不堪,挥开边上同学伸来的手,总想把头往椅子下面钻。   “我看不单只是横不起来了吧。”继准眯了眯眼,“可能会彻底变成另一类人。”自然不是走向成熟,而是被吓破了胆,从此膝盖下再无黄金。   后来,继准的猜测果真应验了。刘帅之后就休了学,据说缓了两年才又重新参加高考,但始终没有考上。   于是他也就放弃了考学这条路,早早进入了社会。可逢人就跪,毫无尊严可言的他自始至终也一直无法换得别人的尊重。即便他在偶尔喝多的时候还会逢人便讲过去的自己有多厉害。可,又有谁在意呢?   一个曾经最横的人,却落得了个最怂的样子。   “B哥”的张狂时代随着刘峥落下的一刀,彻底落幕了。   这是继准最后一次见到这对“好朋友”。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索性最后没人受伤。据说这件事一直在三中接连流传了好几届,后面越传越神。   刘峥这麻雀般最不起眼的小角色也终于以这样一种方式彻底出了名,只是这名出得实属不光彩。   老校长在退休之际仍不忘再三叮嘱全校师生,务必留意好校内外的霸凌问题,避免这样的恶□□件再次发生。   ……   ……   这年的倒春寒像是来得早了些,刚除去的厚衣物还没被收起来就又被裹在了身上。   慧姨的按摩店总算装修完了,她还让工人把那面烧黑的墙重新粉刷了一遍,以求将那些令人伤心的事快些抹掉。   继准近段时间得了娇姐的授意,一周有好几天都是在谭璟扬这边住,好方便他辅导。而继准的成绩也算是见到了明显成效,整个人对待学习的态度也不知比过去端正了多少。这让原本已对他高考成绩无望的娇姐,再次报以了期待,还和慧姨商量着,俩人在天水街住的话就慧姨管饭,周末回继准家了就娇姐管饭,总之就是变着花样的整营养餐。   今晚,又是继准留宿天水街。谭乐已经早早睡下了,台灯前,他咬着笔杆看着英语卷子上的一道阅读理解,边上放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谭璟扬洗完澡出来,就见继准难得一副好好学习的样子逐个单词的边小声默念边认真勾画着。洗完未干的头发似乎又有些长了,软软地窝在脑后。   发隙间露出的脖颈在灯光下泛着冷白,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掐揉一把,用拇指在上面摩挲出红痕,再看他的耳尖也跟着烧起来……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跑偏了,谭璟扬用干毛巾擦头发的手不禁顿了顿,意识到最近这样想要冒犯的想法还真是出现的越来越频繁。   他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走到继准边上的椅子前坐下,用食指叩了叩装热牛奶的杯子说:“先喝完再做题,不然放凉了。”   “哦。”继准目不转睛地盯着卷子,另只手摸到杯子上,端起喝了口,“操,烫烫烫!”   谭璟扬赶忙从继准手里接过牛奶杯放到一边,掰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开嘴问:“烫哪儿了?!”   “舌、舌头!”继准含糊不清地说。   “伸出来让我看看。”   “嘶,这离放凉还早着呢。”继准拧着眉,将舌尖探了出来。这一刻,他都还没意识到气氛已经变得微妙。   直到发觉谭璟扬的眼神变暗,扣他下巴的指尖随着呼吸在一点点跟着加重。   暖黄的光线下,继准伸出的舌尖透着淡淡的粉。也不知是不是被烫狠了,他半眯着的眼睛此时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每一次吐气就会带着香甜的奶味。   从这个角度,谭璟扬还能看到他那颗尖尖的虎牙因为不自在,被继准用舌头轻舔了一下。他的喉结狠狠一滚,只不住地觉得干渴。   “妈的…”谭璟扬不自觉地咬牙骂了句。   明明哪哪儿看着都是个正儿八百的男人……怎么会、怎么会显得这么娇呢?   此刻全然不知谭璟扬内心波澜的继准只听他骂了自己一句,伸手反扣着谭璟扬的手,将他掰开。   “看就看,怎么还骂人呢。”继准用舌头舔着被弄酸了的腮帮,嘟囔着低头继续做卷子,以好掩盖掉眼底的慌乱。   不可否认,刚刚的那一瞬间不光是谭璟扬,他的心脏其实也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快,给我讲讲这道题。”   “继准,我想亲你。”   “……”   谭璟扬的直言不讳彻底给继准整不会了。   牙齿在铅笔上留了个浅浅的牙印,继准无可奈何地看着谭璟扬失笑道:“我真是找个台阶,你都不知道下啊。”   “用不着。”谭璟扬勾勾唇说,“这不是事实么。”   “咳,是啊…你特么眼都快放绿光了。可这也太…”   “你想亲我么?”   “……”为你的第二回 合再点个赞。   “啧,你是不是要撩。”继准叹口气,转过身来看着谭璟扬。   片刻后,他直接将笔往边上一撂,伸手猛地一把揪着谭璟扬的领子凑到了自己面前,鼻尖对着鼻尖。   “来啊。”继准扬了下眉,挑衅道,“整活还不直接整个全套的?…今天就让你看看,到底谁才是哥。”   谭璟扬的眼神随着继准的话陡时一暗,只觉得理智正在离他越来越远。   “哥,小太阳是不是坏了?”   虚掩的屋门突然被人推开,只见谭乐穿着猴子头的毛拖鞋,睡眼惺忪地站在外面。看到继准正扯着谭璟扬的领子,他眼里的睡意瞬间清醒,赶忙快步上前,紧张地说:“哥,准哥,你们、你们不要打架!”   “……”   “……”   看来小孩儿是误会了。   继准咽了口唾沫,松开了揪谭璟扬领口的手,冲谭乐笑笑说:“误会了误会了,我俩这是在…咳,玩儿呐!”   “可你们的眼神看着都好凶啊。”谭乐担忧地说,“像是要把对方吃了。”   “……”继准语塞,从某种意义上讲,其实也没错。   “冷么?”谭璟扬抿抿唇,站起身。   “嗯,我看小太阳的灯不亮了。”   谭璟扬点点头,揽着谭乐带他去往客厅说:“你盖好被子,我来修。”   谭乐看看谭璟扬又看看继准,仍不太放心地小声问:“你俩确定没吵架?”   继准赶忙正襟危坐,举起右手:“对天发誓,真没有!”   “恩恩,那就好。”谭乐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看着谭璟扬从抽屉里翻出螺丝刀和扳手,跟他一起去修小太阳了。   等谭璟扬再回来,继准已经做完了一整套卷子,牛奶杯也空了。   “修好了?”   “嗯,保险丝憋了。”谭璟扬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对了,刚刚一直忘问你,刘峥那事儿到底是为什么啊?”   “谁?刘峥?”谭璟扬眯了下眼,眼底流露出一丝明显的不悦,“你确定现在要跟我聊这个?”   继准被他不爽的样子逗乐了,冲他递递下巴,压低嗓音说:“这不小乐还没睡熟嘛。”   谭璟扬顿了顿,最后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将背向后一靠换了个姿势,揉了揉眉心道:“还记不记得之前刘峥和邹一鸣打架,提到了个女朋友。”   继准点点头:“嗯,邹一鸣好像说是被刘帅撬走了对吧。”   “刘峥一直气不过,最后码着胆子找到刘帅问他为什么。”谭璟扬闭眼哼了声,“刘帅哪儿会把他看在眼里,不但承认了,还一再出言挑衅刘峥,骂他没种。”   “怪不得。”   “但这还不是爆发点。”谭璟扬睁开眼,缓声道,“后来那个女生找到刘峥,告诉他其实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刘帅。刘峥挺高兴,就又跑去找刘帅告诉他这些,让他放手。但刘帅不干,还当着一群人的面调戏女生,摸了人家屁股。”   “操,傻逼玩意儿!”继准骂了句。   “刘峥当众也是敢怒不敢言,又被刘帅羞辱了一大通。那女生眼见刘峥没胆量替自己出头,二话不说把他给甩了,还一口一句骂他怂包,刘峥这才被彻底惹恼了。”谭璟扬淡淡说,“那天小礼堂的事,应该是刘峥蓄谋已久。之所以选择这种场合,也是想找一个所有人都在的机会,让大家都看见他的所作所为,证明他不是一个怂包。”   “……”   继准听完事情的全经过,半天没开口说话。   直到谭璟扬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他才抬眼看向对方,摇摇头道:“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顿了顿又问,“所以刘峥还会参加高考么?”   “听班主任说刘峥的精神状况出现了问题,他妈正带他四处找医院治。”谭璟扬侧过身从桌上够过了继准的英语试卷,对他说,“把眼镜递给我。”   继准打开眼镜盒,取出谭璟扬的眼镜。谭璟扬接过戴上,开始认认真真地帮继准批改卷子。   继准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仰靠在座椅上的谭璟扬,片刻后低笑了声说:“原来我以前上课跑神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么?”   谭璟扬拿试卷的手微微一顿,也抬眼迎上了继准的目光。   继准冲卷子扬扬下巴:“拿倒了。”   谭璟扬:“……”   ……   --------------------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闹闹下章就要十八岁了!!!感谢在2021-11-15 20:09:11~2021-11-17 19:3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五花肉(??д?)b 2瓶;啊呜一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越想越慌   娇姐说, 她刚怀上继准的时候做了个梦。自己误入到了一片沼泽里,越陷越深,关键时刻被一只通体雪白毛绒绒的小鹿救了。那鹿的叫声很奇怪, 就是“准、准、准”的,于是她果断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叫继准。   转眼间, 树叶已从嫩青变成了苍绿。   某天日落前,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蝉鸣。继准和谭璟扬从书桌前抬起头看向窗外,恰好迎上了落暮的夕阳。手里一人一半的棒冰上凝结了层冷气,一滴水沿着外壳顺着继准的手腕流到了小臂。   他仰头将见底的碎冰一气儿倒进了嘴里, 撂下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天儿真热。”   “我去把风扇打开。”谭璟扬摘了眼镜站起身, 将电风扇拎到继准身后摆好。   立式的老风扇摇着头,发出嗡嗡的声响。   “我记得去年这时候好像也没这么热吧。”继准将棒冰的塑料壳扔进垃圾桶,转了个身正对着风扇,边抖着上衣领口边说。   他的衣服先前洗澡的时候被谭璟扬顺手拿去洗了,现在正穿着对方的T恤和短裤。风从衣领里灌了进去,有些松垮的T恤被吹得鼓起来。他最近瘦了不少, 两侧的锁骨也比之前更突出。   “你得多吃点, 现在每天学习的输入量太大,看你那锁骨都能当肥皂盒了。”谭璟扬从桌上摸过烟盒, 站在窗边点燃, 转头问,“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也没少吃啊, 不过我每年夏天都会瘦, 到了秋天就又长回来了。”继准走到谭璟扬边上,借着他的烟给自己也点了根, 远眺着暮色。   一支烟过后,天色转暗了。   谭璟扬的神情被掩藏在昏暗里, 被余晖勾勒出了一道轮廓光。他再自然不过地伸手环过继准的肩,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用沉缓的嗓音轻声说 :“要生日了。”   “嗯。”继准将烟头捻灭,挑唇看向谭璟扬,“怎么样,期不期待?”   谭璟扬闻言顿了顿,很快便明白了继准的言下之意。   他抿唇哼笑了下,按在对方肩上的手不由得又收紧了些。凑头在继准耳边低声说:“…简直是迫不及待。”   低沉暧昧的语调裹着烟草的味道钻入继准耳中,搔着鼓膜。   他挑了下眉,也挑衅似地眯了眯眼,对谭璟扬道:“放心,一准让你满意。”说完还顺手在谭璟扬屁股上拍了下,轻佻地来了句,“小妖精。”   谭璟扬被继准这突如其来的称呼整得一愣,接着伸手就勒着对方的脖子往怀里一拽,使劲揉搓。   边揉边笑着骂:“呵小妖精?…你最好给我记住今天的话,到时别后悔。”   “后悔?”继准根本没带怕的,“后悔就给你当孙子,不把你弄得求饶咱都不算完!”   “是么?”谭璟扬忍不住勾起唇角,“那我可等着了啊。”   “瞧好吧您。”   ……   ……   时间一晃便到了继准生日的前一天。   娇姐一大早发消息让他们放学以后接了谭乐就直接回家,顺便在附近的商场里捎几瓶饮料。   上课时路虎也震了继准两声,问他生日怎么安排。继准没看到,直到中午放学的时候才给他回了过去。   【明儿晚上吧,我请客吃饭。】   【路虎:成啊,能带家属不?】   【继准:?】   【路虎:我家桐。】   继准看着手机屏幕挑了下眉,才几天不见就成他家桐了?   【继准:妥。你们找个地方,我买单。】   【路虎:就咱仨?】   继准叼着奶茶吸管,单手回复【还有谭璟扬跟谭乐。】   【路虎:狗头狗头.jpg】   【继准:???】   路虎又发来了一串狗头:【我就说吧,夫妻哪有隔夜仇?】   神特码夫妻,继准哼笑了声,秒回了路虎一个【微笑.jpg】便直接将手机塞回兜里,不再理他了。   他喝着奶茶探头朝教室外张望了眼,谭璟扬刚才找班主任请晚自习的假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教室里此时也就三五个人,都是趴在桌子上午休的。   继准的眸光跳动了下,像是在思考什么。接着,他将身子趴在书桌上,脸朝下地重新摸出手机,打开了浏览器……   总该趁此机会提前预习下“功课”吧。   其实对于男人间的那点事儿,继准此先全部的认知都是来自于电影《春光乍泄》的开头。可那毕竟是部文艺电影,又不是科教片,即便知道个大概,到底也还是得仔细研究下步骤才对。   继准半垂着眼睑,迅速扫过屏幕上的大段文字。逐渐地,他的头越埋越低,耳尖通红、身体紧绷,眼睛也彻底瞪大了……   “操啊…”一句粗口从他齿间逼了出来。   ——现身说法,讲真,我当时觉得自己都快裂开了。   ——太懂,直接疼晕。妈的哪个傻逼说爽来着?   ——楼上的,是不是你家那位方式方法不对啊?我觉得还行?就是第二天上厕所的时候不太方便。   ——薛定谔的前列腺,反正我是没爽到,疼死!   ——谢邀,老公新手上路,我人现在就在医院。呵呵,等待社死。   继准使劲咽了口唾沫,只觉得手心里起了一层汗。   疼、很疼的么?   虽然想想谭璟扬被自己压在身下欺负的画面就觉得兴奋不已,可如果真像网上说的那样这么疼的话,他其实还是有些不忍心的。毕竟自己也是新手上路,要是一紧张再把哪个步骤整错了,直接给谭璟扬弄坏掉,依他的性格就是死在床上怕也不会去医院的吧?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继准的头顶揉了把,继准吓得浑身一惊,手上一滑手机“啪嗒”掉落在地。   他慌忙弯腰去捡,将手机直接塞进了柜斗深处。   谭璟扬见继准一副慌张的样子,皱了皱眉问:“你看什么呢?”   “啊、没什么没什么!”继准心虚地笑笑,拿过一旁的奶茶连喝了好几大口。   谭璟扬眯了下眼,在继准脸上反复打量着。   继准忙岔开话题道:“假请过了?”   “嗯。”谭璟扬淡淡应了声,明显还在怀疑。   继准起身揽过他的肩,将人带出教室往器材室走,想赶紧抽根烟压压惊。   两人一坐一立,分别点燃了支烟。继准此时的注意力仍没从刚才查到的那些文字里收回来,时不时就偷偷瞥上谭璟扬一眼,在对上他的目光后又迅速移开。   谭璟扬终于忍不住了,深吸口气几步走到继准面前,叼着烟用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直视着他沉声说:“你不大对劲。”   继准心说我特码当然不对劲啊!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又憋了那么久,这不是生怕今天晚上一猛子再把你捅坏了么!   但这话他不能明说,于是悻悻地挥开谭璟扬的手,冲他讪笑了下问:“那什么,扬、扬哥啊…你…到底耐不耐疼啊?”   谭璟扬眉梢微微一挑,没太搞明白继准什么意思。   继准用虎牙一下下磨着下唇的软肉,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有些烦躁地别过头,夹着烟凑到唇边又吸了口,将其重重捻灭进八宝粥筒。   “算了,我到时尽量小心着来吧。”他喃喃自语地说。   结合着继准这副慌乱的样子和这句话,谭璟扬总算有些猜到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短暂地错愕过后,一阵低沉的笑从头顶传到了继准的耳朵里。   “放心。”谭璟扬用拳抵着下巴轻咳了声,拍了拍继准的肩膀说,“相信我,可以的。”   继准看着笑着的谭璟扬,也跟着僵硬地牵了下唇角。   心说你就笑吧,今晚别哭就行。   ……   ……   放学后,两人一起去学校门口接上谭乐就打了个车往继准家走。   到附近商场的时候提前下来,进去拎了件可乐和一大桶鲜橙多。   货架前,继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此时的他仍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从网上找来的具体步骤。随着步骤,心也在砰砰跳个没完。   切记哪怕再兴奋也不要心浮气躁,要时刻关注另一半的状况。期间多交流,前戏一定要做足,不能横冲直撞防止对方受伤。事后要记得……   “要记得什么?”   谭璟扬从货架上又拿了包巧克力扔进推车里,偏头笑着问。   继准蓦地一惊,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居然把“事后要记得”直接念出了声。   “咳,没什么。”继准喉结动了动,笑笑道,“走吧,结账去。”   谭璟扬侧目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谭乐,推着车与继准并排,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要记得及时做好清洁工作…对吧?”   “我操!”继准慌忙就要去捂他的嘴。   谭璟扬不明所以,故作疑惑地问:“怎么?你不是在念墙上贴的温馨提示么?…要记得做好室内的清洁工作,勤消毒、勤通风。”   “……”   继准松了口气,赶忙接着谭璟扬的话道:“哦,对!公共场合嘛,哈哈。”   谭璟扬勾勾唇,没说话。   墙上压根就没贴什么温馨提示,不过这下可以彻底断定继准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谭璟扬的眸色轻晃。   还真是有趣、可爱。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7 19:34:14~2021-11-18 18:1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呜一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吻   三人从商场里出来,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继准家门口。   还没等他按下门铃,屋门便突然从里面打开了。紧接着“通通”两声,娇姐和陈建业一人手里拿着个彩条炮, 炸了继准一身。   “生日快乐,妈妈的好大儿!!”娇姐边说边上前使劲掐了把继准的脸。   “这不明天才过呢嘛。”继准无奈地避开娇姐的手笑道, “别闹,还有人看着。”   “嗐,小谭和乐乐又不是外人。”娇姐把继准扯进屋,又回身去迎谭璟扬和谭乐, “再说了, 真要等明天再庆祝,你能有心思陪我们?早跟小虎子他们跑着玩儿去了又!”   保姆张姨正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张罗着饭菜,听到人回来了赶忙从里面探出头跟继准他们打招呼:“生日快乐,小寿星!”   “不小啦,十八了!”娇姐笑着接话。   “可不,是大人了。”陈建业从酒柜里拿出了瓶他珍藏多年的好酒, “待会儿一定得好好喝两杯庆祝庆祝!”   “你就知道喝!”娇姐埋怨了句, 将早就准备好的生日帽扣在了继准头上。一旁的包包见家里一下子聚了这么多人,也跟着兴奋地四处上蹿下跳。   家里被娇姐布置的很隆重, 墙上居然还拉了个写有“闹闹生日快乐!”的大横幅, 搞得继准直尴尬。   “这不挺好么。”谭璟扬将饮料放在桌上,系好围裙, 便转身去厨房里帮忙。   继准跟谭乐边坐在沙发上跟包包玩, 边回头対娇姐和陈建业说:“酒就不喝了,我们今晚上还得回天水街那边。”   娇姐闻言一愣:“不是, 为什么啊?”   “这不明天考试了嘛,晚上还得复习呢。”继准垂手揉着包包的脑袋说。   “哎哟老天爷, 这是真长大了啊!”娇姐瞬间感慨万分,连连道,“稳了,我看上电影学院这事儿是指日可待了!是吧老陈?”   “要我说,也不着急这一天两天吧?难得趁生日好好放松放松。”陈建业捏了捏继准的肩膀,“看我家闹儿最近都快瘦成干了,无论如何身体都是最重要的。”   “哎哎,难得儿子知道上进,你别在那儿打退堂鼓行不?”娇姐赶忙制止了陈建业,转头対继准说,“不过要复习咱家不是更好么,你俩在屋里又没人进去打扰。”   “主要是书啊卷子什么的都还在天水街扔着呢。”继准道。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娇姐耸耸肩対陈建业说,“我让你给小谭屋里拉个新空调,怎么还没拉过去啊?”   陈建业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明天就让小王上门去安。”他说完冲厨房里的谭璟扬喊,“欸小谭,你待会儿留个钥匙给我,明天我让王叔给你们安空调去。”   “不用陈叔,我那屋子背阴,不算热。”谭璟扬在厨房里应道。   继准:“热,快安!别听他的。”   “就是啊,都是一家人,可千万别跟我们客气!”娇姐接话说。   开饭了,张姨从冰箱里取出了事先就准备好的双层冰淇淋蛋糕,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给继准唱生日歌。   “快许愿儿子。”娇姐张罗着关上灯,边掏出手机给继准拍视频边说,“今天先许三个,明天还能再许三个,你看多划算!”   继准闭上眼,在心中默念着愿望。   其实这个环节在以往的生日里继准都只当是过场,毕竟他从来也没相信过什么生日许愿就会实现这么梦幻的事。   然而今天,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将愿望在心里许得明明白白。   希望他和谭璟扬,能够得到家人的祝福。   呼——   蜡烛被继准吹灭了。   饭后,继准和谭璟扬又陪着娇姐、陈建业聊了会儿天。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打算往天水街返。   临走前,娇姐又让张姐煲了点清肺消暑的汤,装在饭盒里让继准他们带走,晚上当宵夜。   夏季晴朗的月夜,城市里的星星都要亮上许多。   天水街也比往日要热闹些,有男人光着膀子,搬着小板凳坐在街边,地上点着盘蚊香,聚在一起打扑克牌。还有人带着孩子,手里拿着蒲扇单纯就只是乘凉聊天,说来说去总跑不出那些个家长里短、闲言碎语。   今年的槐花开得稍稍晚些,此时刚到了最香的时候。甜丝丝的掩盖掉了各家飘出的油烟气。   慧姨拿着扫帚将落在店门口的槐花扫成一撮收集起来,挑出最嫩的部分打算洗洗裹面蒸来吃。   见到继准他们回来,慧姨二话不说便回屋盛了三碗冰镇绿豆沙出来,让他们喝完再上楼。本就吃饱的肚子被绿豆汤一溜缝,这下彻底撑了。   回到屋里,继准见时间还早就真的坐在书桌前开始做题。只是接连尝试了好几次,都还是无法沉浸。   他回头朝厨房里偷偷瞄了眼,见谭璟扬正背対着他把汤倒入砂锅,便再次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机,将“步骤”从头到尾又复习了一遍。   想着不久之后就要发生的事,以及谭璟扬在被自己操纵时会出现的脆弱羞臊的表情,他就止不住地一阵阵血气上涌。   继准深吸口气,使劲掐了掐眉心,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   “紧张了?”   身后传来谭璟扬低缓的声音。   继准肩膀微微一僵,回头强作镇定地冲他笑了下:“有什么好紧张的,没看我正学习呢。”   “呵,学习…”谭璟扬笑着重复了遍,点点头道,“学习挺好。”   “……”   继准被対方逗弄的语气搞得不忿,心说该紧张的人是你才対吧。   谭璟扬走到衣柜前翻出了套换洗衣物,伸手揉了揉继准的头:“那你好好学,我先去洗澡了。”说完转身去往洗手间,看起来心情相当之好。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继准再也看不进半个字。他起身走到窗边点了支烟,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待会儿开始前要先说些什么呢?   别紧张小扬扬?   宝贝儿你看起来真性感?   放轻松把自己交给我?   ……要不还是干脆直接进入正题算了!   就在继准的无限神游之中,墙上的时钟“咔哒”一声走向了零点。   手中的烟早已熄灭了,烟灰积攒了一长截落在窗台上。   继准回过神,才发现洗手间里的水声早就停了。谭璟扬不知何时已经斜靠在了床边,手垫在脑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见继准总算发现了自己,谭璟扬冲他淡淡一笑:“生日快乐,继准。”   继准有些慌乱地点点头:“嗯。生日快乐,扬哥。”   谭璟扬有些好笑地挑挑眉,继准则是狠狠咬上了自己的舌尖。内心疯狂咆哮,太特码丢脸了啊啊啊啊!   谭璟扬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冲洗手间扬扬下巴说:“快去洗澡吧。”   “咳,哦。”   继准看也不敢看谭璟扬,直接绕过他快步进到洗手间关上了门。   他靠在门上剧烈地深呼吸,到时千万要记得淡定、冷静、一定得温柔,不要把谭璟扬弄疼!   这个澡继准洗得时间着实不短,以至于再出来时他浑身都被搓红了。   时过午夜,谭乐早已陷入熟睡。继准再一次在脑海里迅速过了遍流程,而后长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眼神终是沉了沉,推开了里屋的门。   四下漆黑一片,以至于刚从有光的地方进入的继准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咔哒”,门被反锁了。   继准试探地轻唤了句:“扬哥?”   紧接着呼吸一窒,剩下的半句话猛然被堵在了口中,化为一声短促的:   “唔…”   身子被人抵在冰凉的墙上,手被死死固定在身体两侧。   黑暗中的继准瞳孔蓦地一聚,只觉得自己的嘴唇被一片温软贴住,还没来得及合上的牙关被対方强势的撬得更开,在探寻到自己的舌尖后先是轻轻点了一下,在感受到继准的身子颤了下后,突然卷着他的唇舌朝更深的位置探去。   操……这也太会了吧!   继准的脑子顷刻间便炸了,只觉得理智“轰”地一下彻底崩盘。   鼻息间全是清爽的牙膏以及対方身上的味道。继准的眼睛暗了下去,趁対方想要换个姿势将他往床边引时,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反扣向了対方的手腕,将人一下甩在了床上。   “等急了?”   继准压低嗓音,覆在谭璟扬的耳边问。见対方没说话,坏心眼地张嘴用虎牙在他的耳垂上轻轻硌了下。   対方的身体瞬时一僵,还没等继准发出得逞的笑,一只手便伸到他的脑后直接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再次将唇贴了上去,狠狠探入。   呼吸在一点点被掠夺待尽,继准握住対方胳膊的手越收越紧,最后开始往后推搡,眼神也变得慌乱起来。直到这时,谭璟扬才选择放过他,将嘴唇移开。   继准获救般的大口呼吸着,拍了拍谭璟扬示意他翻身。   “干什么?”   谭璟扬的嗓音此刻低沉暗哑,听得继准心上不禁又是一麻。   他稳了稳心神解释道:“翻过去,方便些。”   这句话说完,他感觉到対方微微怔了下。随后耳边传来一声低笑,那人竟真得听话地翻过了身。   继准吞咽了口唾沫,准备开始依照着顺序切入正题。可他的动作突然一顿,接着骂出了声:   “靠!”   “怎么了?”谭璟扬的声音不知为何,此时竟像是早已料到般带着笑意。   继准的脸臊得通红,特码的……就说好像一直落了什么,特码的他居然忘买T了!!!   而就在继准不上不下地原地发懵时,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掀翻,调了个个儿。   继准在慌乱中喊了句:“谭璟扬你干什么?我、我没买…”   黑暗中,只听対方的声音带着再也无需按捺的危险,沉沉笑了声:   “我买了。”   继准顿时满脸震惊,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你特码什么时候?”   “不然你当我们今天去超市又是干嘛?”   対方说完,便再不给继准丝毫反抗的机会。   他的手顺着继准的脊柱一点点下滑,感受着対方的阵阵战栗。抵在他耳畔温柔地安抚着:“别怕,不会让你疼的。”   “扬、扬哥…你先等…”继准的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   “乖,交给我…”   月亮不知何时悄悄躲进了云层里。   虫鸣簌簌,掩盖了屋中偶尔流露出的几声破碎的低吟。   等到皎洁的月光再次洒向大地时,继准已经沉沉睡去了。   谭璟扬轻轻在他唇上又落下一吻,眼底尽是化不开的温柔。他悄然爬起身,借着朦胧的天光取过画板。   将这个令人难忘的夜晚画了下来。   ……   --------------------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啦!快夸我哈哈哈!   评论可以“诶嘿嘿”“嘶哈嘶哈”,其他的哒咩qwq你懂的!   最后最后,看看孩子的预收吧!qwq   感谢在2021-11-18 18:13:06~2021-11-19 19:4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乙 2个;花满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清晨   所以说, 有些flag是不能乱立的。   就比如给人当孙子这事儿。   继准迷迷糊糊的,就觉得自己被谭璟扬从床上打横抱起来去了浴室。他实在太累了,眼皮动了动愣是没抬起来, 皱着眉含含糊糊地骂了句“王八蛋”,就任由对方打开淋浴帮他清理。   耳畔传来谭璟扬温柔地询问:“疼么闹闹。”   继准将全身的力量都抵在了谭璟扬身上, 把头埋进他的肩窝里,张嘴狠狠咬了一口,哑着嗓子说:“特么闭嘴吧你。”   他原是想以此来震慑,不曾想肩膀的刺痛让谭璟扬的呼吸瞬间就又沉了下去, 眼底倏地一暗, 低促制止道:“别咬。”他深吸口气顿了顿,“不然我怕你受不了。”   “…操。”   继准闭闭眼,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其实谭璟扬全程已经在竭力地克制了,好几次都忍住了心底想把对方撕碎噬咬的恶劣因子,尽量控制着节奏循序渐进。   后来继准也是真得感觉到了舒服,那是一种奇异的感受。最后他整个身子都忍不住跟着剧烈战栗起来, 咬紧衣角, 死死绞着床单,虎牙扎进下唇被对方拿拇指抵开, 取代。   “那舒服么?”谭璟扬贴着他的耳廓再次追问。   “……”继准继续闭眼装死。   谭璟扬低笑了声, 不再逗弄。他拉过继准的手贴向自己缓缓移动……继准猛地睁开眼,有些吃惊地看着谭璟扬。脸上还未消退的红晕再次迅速攀升上来。   “谭璟扬…你!”   “嘘…”谭璟扬按着继准的手又朝自己贴了贴, 暗声哄道, “再帮帮我,早点结束我怕自己过火。”   “……”继准瞪了他足足得有半分钟, 终是咬牙别过头,红着脸在对方的控制下, 又帮了他一次。   这下算是彻底地筋疲力尽了。   至于接下来到底是怎么被人擦干,又怎么回的床上,他全程都意识昏沉记不真切。再醒来时,屋外正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席卷着叶片与泥土的气味,间或还传来几声轰隆隆的夏雷。   床头亮着盏台灯,光线温暖而微弱。谭璟扬戴着眼镜倚靠在床边的椅子上,腿上靠着画板,正拿笔在上面刷刷画着。时不时还会抬头看继准两眼,用笔竖在眼前对比着角度。   继准太困了,脑子里是想问谭璟扬为什么还不睡的。可他动动嘴唇,终还是又闭眼睡了过去。   耳边铅笔摩擦着画纸的微弱声响,伴着窗外的雷雨,以及屋里淡淡的槐花香气,都成为了最好的安眠曲。   这一觉他睡得沉极了,第二天被生物钟唤醒时,就看到床头摆放着一幅他的画像。此时阳光恰好落在了画上,形成一道明暗交接的光影。   画上的人闭着眼安静地躺在床上熟睡着,嘴角轻轻上扬。被子盖到肩膀的位置,一条胳膊伸出来垂在床边。   “生日快乐,闹闹。”身畔传来谭璟扬温缓的嗓音,带着独属于清晨的低沉磁性。他在被子下面摸了摸继准的后背,低声问,“没有不舒服吧?”   “要不你试试?”继准够过那副画,靠在床背上细细端详。谭璟扬也撑起身偏头看向他。   “这是什么?…泰坦尼克床?”继准勾勾唇,嘴上虽仍在调侃,可拇指却十分珍视地摩挲着那幅画,问谭璟扬,“你昨晚画的?”   “嗯。”谭璟扬套上衣服裤子下床,帮继准把他的衣服拿了过来,“不行上午就先请个假吧?反正考试是在下午。”   继准接过衣服迅速套上,边穿裤子边说:“哪儿那么娇气。”结果脚刚挨着地膝盖就跟着一软,谭璟扬赶忙上前将他拉住。   继准皱皱眉,虽说不算疼吧,但某个不可说的地方此时还是很不舒服。他强撑着挥开谭璟扬扶他的手,拖着步子去洗手间洗漱。   谭璟扬见继准倔强,也不敢再一个劲的拿那件事劝。于是转身到厨房里把粥煮上,又炒了点青笋丝,这才去刷牙洗脸,喊谭乐起床。   吃早饭的时候继准接到路虎的电话,上来就问他晚上吃火锅行不?离鹭鸶街不远的地方新开了家重庆火锅,据说又辣又香。   一提到辣,继准不由自主地就又皱了皱眉。正想着要怎么跟路虎说叫他找点清淡的东西吃时,谭璟扬在旁轻飘飘地说了句:“我最近上火,要不换个吧。”   继准抬眼看了他一下,跟电话里的路虎说:“听见没,谭璟扬上火,咱不然去喝潮汕砂锅粥吧。”   “我靠,这么清淡呐?!”路虎叫唤着,片刻后应声道,“行吧行吧,我过会儿订个位置,有家不错的砂锅粥是24小时营业,放学直接那边见!…哦对了,你们来的时候顺便接下我家桐呗。”   “知道了,晚上见。”继准说完便撂了电话。   当晚,路虎买了个巨大无比的蛋糕。往桌上一摆,别的菜全得靠边站。   继准一脸无语地看着这顶天立地的东西,失笑道:“你这是给我从哪个片场里整回来的道具吧?”   “哪儿的话,百分百的纯比利时巧克力!”路虎使揽着继准的肩膀,装模作样地感慨着,“转眼吾儿都十八了,十八的少年一枝花啊!”说着把他拉到主位上往下狠狠一摁说,“您且上座!”   “嘶!”继准瞬间倒抽了半口气,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谭璟扬见状脸色一变,忙上前低声问:“没事吧?”   继准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促声道:“没。”   路虎看的不明所以,问:“怎么了这是?”   见继准一副羞愤的样子瞬间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儿,脸上露出坏笑。   趁吴桐去洗手间,路虎凑到继准耳边小声问:“哥们儿,你是不是…那个了?”   继准身子一僵,紧张道:“什么那个。”   “你是不是……得痔啦?”   “……”   继准内心一个白眼翻上去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路虎笑着拍拍他的肩:“没事儿啊,十人九痔!实不相瞒,在下也是个有志青年,在这方面一直颇有研究。这痔吧他分为内痔、外痔和混合……”   “欸欸,打住了成么。”继准扫码看着菜单,头也不抬地对路虎说,“我对你和你的痔都不感兴趣。”   “欸,行!那咱说些别的!”   路虎朝谭璟扬和继准看了眼,兴冲冲地问:“话说在座的各位最近都有没有邂逅心上人呐?哦,那边的小朋友除外啊!”   要知道他最近正沉浸在恋爱的海洋里,对相关话题都有着空前浓厚的兴趣。   继准被路虎那副八卦嘴脸整无奈了,伸手在他面前飞速打了个响指道:“你现在怎么跟个居委会大妈似的!”   “哎,男人聚在一起不就是聊妹子、球跟海贼嘛!”   继准扯了下嘴角:“你想秀恩爱就秀你的,不用拉着我俩。”   “哎哟,还是我家宝了解我。”路虎贱兮兮道,“我跟你俩说,谈恋爱这事儿吧还真挺有意思!一天见不着对方就抓心挠肝,只要她一嘟嘴一跺脚吧,你心都得跟着化了!欸,我不骗你们,真可以去尝试尝试的。当然了,我准宝永远还是我准宝,谁都替代不了!”   “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北鼻。”   一顿饭吃到了十一点多,继准今天被谭璟扬管着没敢多喝酒。路虎听说继准最近肠胃不适也就没多劝。   几人吃完了饭,路虎又张罗着要去唱歌。但吴桐有门禁不能回家太晚,继准和谭璟扬也要回去复习,无奈只能到此为止。   等车的时候,路虎冲谭璟扬使劲比了比大拇指感慨道:   “还是班长牛逼,把我家继准都给你带成爱学习的乖宝宝了。”接着又点点头说,“挺好挺好!没准将来影视行业又能杀出一匹黑马来,到时咱们都是名导他兄弟。”   继准点燃支烟,走过来对谭璟扬道:“我有点事要跟二虎聊,你和小乐先回去吧。”   谭璟扬沉默了下,从继准的眼里探寻到了个大概,点点头轻声说:“好,你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路虎一脸不明所以,但心知继准要单独留他说话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便也没着急开口。   两人一起将吴桐送回家后,就随便找了家肯德基,要了两杯可乐。   “怎么了宝儿,整得这么正式?”路虎问。   继准咬着可乐吸管喝了两口,斟酌着要怎么跟路虎开口。   见对方欲言又止的半天不说话,路虎瞪大了眼睛紧张道:“难不成……你你你你怀孕了?!”   “滚蛋!”继准被路虎逗地笑骂了句,决定直接跟他进入正题。   他深吸口气抬眼看着路虎说:“我想跟你知会个事儿,你别太惊讶,听听就行。”   “嗯。”路虎不由朝继准那边探了探身,“我准备好了,你说。”   继准喉结上下动了动,开口道:“那什么,就,我跟谭璟扬…好上了。”   “哎哟我去,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路虎长出口气,笑道,“我特码当然知道你俩和好了呀!不然今天你也不会叫他不是?”   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路虎的眼睛越瞪越大,接着满脸都写满了震惊,结结巴巴地问:“你说什么?……好、好上了?!不是,什么意思啊?”   继准用舌头顶顶腮帮:“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我、操——!”   “啧,你小点儿声。”继准抬手将路虎快掉下来的下巴合上,平静道,“确定关系也是不久前的事,但其实从头到尾的过程加起来也不短了。”   “不是兄弟…”路虎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继准问,“你、你你,你特么是什么时候弯的呀?!…是不是《春光乍泄》影响的?是不是王家卫?我、我找他去!”   “特么关王家卫什么事儿啊。”继准失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弯没弯,除了谭璟扬,我对别的男的一点性趣也没有。”   “你、你确定你对他的感觉是喜欢么?…说不定你就是母胎solo了太久,理解错了呢?”路虎还在试图验证。   继准抿了抿唇,淡定道:“昨儿晚上验证过了,是真喜欢。”   “你说验证……你们!…那个了?”路虎边说边用颤抖的手比了个亲嘴的动作。   “咳,不止。”   路虎才合上的下巴瞬间又掉下来了,帕金森似的将食指和拇指捏成一个圈,另只手的食指颤巍巍地钻进了圈里。   “…这、这个了?!”   “嗯。”继准垂下眼喝着可乐。   “……!!!!”   路虎彻底哑巴了,掀开可乐的塑料盖直接连饮料带冰块全部倒进了嘴里,嘎吱嘎吱一通嚼。   末了他冲继准摊开手,怔怔道:“给我支烟,让我冷静冷静先。”   ……   ……   回天水街的出租车上,继准侧目看向窗外。   城市的灯火闪烁不定,收音机里正播放着一期音乐电台,恰好又是朴树的那首《生如夏花》。   “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   痴迷流连人间我为他而狂野   我是这遥远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再回来   我在这里啊   就在这里啊   惊鸿一般短暂   像夏花一样绚烂…”   继准闭眼迎着从车窗外吹来的晚风。   眼前又出现了路虎站在树下,背对着他的样子。活像个夕阳武士。   他转过身,目光里带着三分深沉和七分坚定,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的将声线调成了一股沧桑的样子,一字一句道:   “兄弟,不管怎么样,我都永远站你这边。”   只要是继准,那么无论他喜欢的人是谁,自己都会无条件的支持。   路虎就是路虎,永远的对人不对事。   继准睁开眼,唇边挑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 第85章 北上   隔着天水街的楼道还有一段距离, 继准便看到了街灯下站着的谭璟扬。穿着件居家的纯白色T恤和浅灰色运动裤,本就高挑的身型在光线里显得更加修长。   他手里夹着根烟,时不时凑到唇边抽一口, 用食指叩两下烟灰。在抬头看到继准时,唇边瞬时牵起笑意。   继准也不禁弯了眉梢, 朝谭璟扬走了几步,接着换成小跑。   谭璟扬张开双臂顺势将人环腰搂进怀里,继准基于本能地突然凑到谭璟扬唇边啄了一口。   两人皆是一怔。   “咳。”继准清清嗓子,“等我呢?”   “嗯。”谭璟扬应了声, 只觉得嘴唇上仍像是贴了片轻软的羽毛。他顺着继准被风吹乱的头发问, “跟路虎说了?”   “说了。”继准抢过谭璟扬手里的烟,叼进自己嘴里,“丫当场就傻了,但还是挺咱们的。”   “那就好。”   既然话都顺着聊到这儿了,继准仰起脸对谭璟扬说:   “扬哥,你有没有想过咱俩的事什么时候告诉小乐?”   谭璟扬点点头:“找个合适的机会吧。小乐也大了, 这些事应该多少能够明白。他喜欢你, 我觉得问题不大。主要还是……”   “我知道。”继准自然明白谭璟扬指的是娇姐和陈建业。   其实他最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怎么才能找个最容易让他们接受的方式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陈建业还好, 虽然看着风风火火的实际很沉得住气, 不然也不能把生意做到今天这么大。就是娇姐……   “没关系,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试考好。接下来的事咱们再慢慢想。”谭璟扬攥着继准的手紧了紧, 低声承诺道, “别怕,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才不怕。”继准吸了下鼻子, 冲谭璟扬一笑说,“从决定跟你好的那天我就没带怕的了。”   谭璟扬看着继准眼睛里跳动着的熠熠眸光, 忍不住又侧头在他的眼睛上轻轻吻了下,看那睫毛微微颤动着,只觉得心都化作了一汪温暖的湖水。   在经历了一番周折后,这个人终于是他的了。   想来,老天爷总还是垂怜着世人的。   ……   ……   高三的日子在甜蜜的日常与紧张的学习节奏中斗转星移,距离高考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这年几乎没有什么被明确划分的假期,校园里那些被称之为“与学习无关的事”也渐渐变得不再需要老师重申就化为无影踪。   省艺术统考成绩下来后,继准的专业课果断名列前茅。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成绩公布的那天全家都还是很高兴。陈建业在米其林餐厅订了个位置,整得就跟高考结束后的庆功宴似的。   期间继准还接了个梁老师打来的电话,电影学院那边的校招时间也定下来了,他让继准抓紧时间准备一下到北京进行最终的集训。   谭璟扬帮他制定了一套这段时间的文化课复习表,继准便订了周末前往北京的车票。   临行前一天,他和谭璟扬又单独跑去吃了顿火锅。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要分开这么长时间,难免都有些不舍得。一顿饭吃下来,话说的不如酒喝得多。   谭乐一早就被娇姐接走了,说要带他去看什么儿童剧团演出的木偶剧。两人吃完饭回到天水街,刚进门谭璟扬便一把将继准抵在墙上狠狠吻了下来。   这晚的他少了些以往的温柔而更多了几分急躁,以至于嘴唇被继准的虎牙刮破,两人都尝到了一股夹杂着酒精的血腥气。   继准的手绕到谭璟扬身后,一截一截抚摸着他的脊椎骨。抵达腰间时被谭璟扬直接抓住摁在了墙上,整个人也被翻了个个儿,脸贴着墙面。   “扬哥…”他被吻得有些失神,低促地喘了声。   谭璟扬的眸光陡然就又转暗了几分,一只手伸长将大门“咔吧”反锁,克制不住的在玄关直接展开了索取。   期间继准的手想竭力想抓住什么,一不小心蹭到了客厅灯的开关。不久前刚换了灯泡的吊灯光照很强,骤然亮起时明晃晃的将一切呈现在了两人的眼底。   继准猝不及防地看见一切,本能地想抬手遮住眼睛,又被谭璟扬拉着放下,半强迫似的让他不得不直面正在发生的事。   “要想我……”谭璟扬在他耳畔暗哑地说。   继准想要回应他“知道了”,可刚张开口却发出了声颤抖的低吟,让他赶忙咬死牙关,别过脸去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一晚两人睡得都不沉,醒了就小声说几句话,再或深或浅地亲吻。   直到天蒙蒙亮时,谭璟扬起身帮继准做了早餐,又仔细帮他检查了一遍行李,这才将人叫了起来。   不一会儿陈建业和娇姐就会开车来送继准去车站,他已经占有了继准一整晚,也得留些时间给他们,因此就不跟着一块去了。   “上车记得说一声。”   “嗯。”   “到站也要说一声。”   “好好。”   “到住的地方……”   “知道了扬哥!”继准被他逗乐了,“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   谭璟扬笑笑,又给继准夹了块他摊的鸡蛋饼。   两人刚吃完饭,楼下就传来了两声汽车喇叭。   “啊,娇姐他们来了。”继准擦擦嘴,从一旁拎过书包背起来,转身见谭璟扬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冲他伸开手臂弯起眉眼说:   “来,抱抱。”   话音未落,便被谭璟扬狠狠搂进了怀里。   “加油,闹闹。”   继准的眸光晃了晃,随即变得柔软。   他轻轻拍了拍谭璟扬的后背,轻声道:   “嗯,一起去北京。扬哥。”   ……   ……   列车快速驶向前方,两排的田野不断向后倒退着。   继准托着下巴看向窗外,耳机里的歌单恰巧又随机播放到了那首《the sound of silence》。   关于谭璟扬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地随着旋律一一浮现,从最初乌龙的相遇直到昨晚被他从身后揽着时覆在耳边的温声叮咛。   继准的食指在车窗沿出的窗台上一下下叩着,不知何时对方的小动作竟也成了自己的习惯。   手机震了下,是谭璟扬发来的。   【在干什么?】   继准笑笑,快速回复了句【听歌。】   而后顺手将正在听的歌转发给了谭璟扬。   【谭璟扬:想你了。】   继准的指尖顿了顿,只觉得对方低沉的嗓音已隔着屏幕传了过来。   他喉结动了动,轻呼出口气。   【我也是。】   想你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是一波糖~~~~感谢在2021-11-21 01:29:46~2021-11-22 17:4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水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满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视频   继准记得他上次来北京的时候, 正赶上雾霾最严重那会儿。他犯了咽炎,连骂带咳地爬完了长城,以至于一提起这里, 脑海里总是灰蒙蒙一片。   然而当他在高铁上睡了一觉睁开眼时,看到铺满车厢的夕阳, 愣是反应了好半天自己是不是上错车去错地儿了。   车厢里传来列车员的报站声——北京西车站就要到了,请到北京西车站的旅客拿好行李,准备下车。   继准摸出手机拍了张车窗外夕阳的照片发给谭璟扬,敲了个【要到站了。】   那边很快便回了过来, 同样是一张夕阳的照片, 是在学校天台上拍的。   【谭璟扬:正想叫你来着。看好东西,到住处后联系。】   【嗯,晚上视频聊。】   继准刚想把手机放回兜里,那边就又震了下。   【谭璟扬:怎么聊?坏笑.jpg】   继准反应了一秒,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头抵着车窗哼笑了声。   【继准:你好骚呀.jpg】   电话那边的谭璟扬看着继准发来的表情包, 也忍不住勾勾唇角。   本想着逗他两句就适可而止, 让对方先下车。结果继准又秒回了一句话过来,谭璟扬看完喉咙瞬间就又有些发紧。   【继准:luo 么, 哥哥?】   “……”   谭璟扬轻咳了声, 红晕攀上了耳朵。   ……   继准订的宾馆在北四环上,离学校不远。除他之外, 还有几个学生也是来参加专业集训的。   继准充分发挥了他八面玲珑的性格优势, 不出半晌便火速跟他们打成了一片。几人商量着晚上一起去吃涮羊肉,再到南锣鼓巷转一圈。   这其中有个叫蔡楠楠的男生, 自打见了继准后眼睛就彻底挪不开了。蔡楠楠长得细皮嫩肉的,学过好几年芭蕾, 一双狐狸眼微微向上挑着,看向继准的时候总会带上些对旁人不曾有的媚劲儿。   众人吃饭的时候喝了点啤酒,逛到后海时,蔡楠楠直接上前挽住了继准的胳膊,将头一下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学艺术的人向来包容度都要更高,见到他这副样子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继准浑身一僵,本能地想要跟他拉开些距离。   “准哥有没有女朋友呀?”蔡楠楠丝毫不给继准闪避的机会,点燃支细烟夹在指间,挎着他眯眼问道。   “哦,有了。”继准灿然一笑,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欸?看不出来呀。”蔡楠楠挑挑眉,眼底划过一道玩味的光,凑到继准耳边半真半假地小声玩笑道,“我还以为准哥不喜欢女生呢。”   继准心下一沉,但脸上仍是故作疑惑地问:“嗯?为什么?”趁着说话的功夫,他默默将胳膊从蔡楠楠的手臂间抽了出来。   蔡楠楠低低一笑,冲走在前面的几个男生扬扬下巴说:“刚刚吃饭的时候,他们都在聊集训班上的女生,就你没聊。”   “哦,我这不是刚来么,班上的人都还没见过呢。”继准笑笑道,“再说了,我家那位管得也严。”   “这样啊……”蔡楠楠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继准,冲他喷了口烟,“可惜了,准哥刚好是我喜欢的那款呢。”   “哈是么,不好意思啊。”继准拍了下蔡楠楠的肩,便走快两步赶上了前面的同学。余光所及之处,他发现蔡楠楠仍然在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   继准皱皱眉,尽量让自己忽视掉对方。他还是第一次被同性这么明目张胆地示好,身心上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不过念及近段时间都要朝夕共处,还是尽量不要表现的太见外吧。   回到宾馆的时候差不多十点,继准洗完澡约摸着谭璟扬也差不多该到家了,便直接给他打了视频过去,那边几乎是瞬间便接起了。   “怎么这么晚?”   屏幕里的谭璟扬戴着眼镜,应该先前是在复习。看到继准后微微蹙了下眉,语气有些不满。   “跟集训班的几个同学吃饭去了,顺便到后海遛了圈。”继准趴在床上边擦头发边冲谭璟扬笑了下,“我想着提前踩踩点,等你来了就带你去玩。”   听着继准示好的语气,谭璟扬的声音也温和下来,轻声问:“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嗯,挺好的。”继准点点头,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烟,拿着手机走到窗边问,“你和小乐晚上吃的什么?”   “煮了点方便面,小乐想吃。”谭璟扬被继准传染,也点燃支烟抽着看向屏幕。片刻后,沉沉地说了句,“怎么办,这会儿特他妈想你。”   继准的脸蓦地一红,握手机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谭璟扬着人平时很少讲脏话,这会儿突然将其夹在一句情话间,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色气。   “我也是。”   继准的嗓子变得有些哑,眼睛看向谭璟扬突出的喉结,默默咽了口唾沫。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继准收回情绪,清清嗓子问了句:“哪位?”   “准哥~~是我。”一声阴柔的嗓音绵绵道,“蔡楠楠~~”   他的尾音拉得很长,微微向上勾挑着。   电话那边的谭璟扬,目光瞬间就冷了下来。继准不好意思地冲谭璟扬道:“那什么,扬哥我先挂一下啊,同学来找我。”   谭璟扬抿抿唇没说话,门口蔡楠楠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准哥~~~小准准~~~开门呀~~~”   继准有些无语,失笑着回答:“来了。”说着就要切断视频。   “不许挂。”谭璟扬沉声命令,“就这么着,开门吧。”   “……”继准知道谭璟扬有点生气了,毕竟蔡楠楠这妖孽般的声音怎么听都让人觉得不放心,索性笑着点头哄道,“好好好,就这么着。”   他转身走到玄关打开门,就见蔡楠楠斜靠在门框上冲他飞了个眼:“干嘛呢准哥,怎么半天才开门?打……飞机呀?”   “……”继准背后的冷汗都要下来了,忙冲他举举手机说,“我跟朋友视频呢。”   蔡楠楠瞟了眼继准的手机,瞬间两眼放光地叫道:“我天,你们那儿每天都是吃什么的?一个顶一个的帅!”说着冲手机那头的谭璟扬招招手,“哈喽帅哥儿~我是继准集训班的同学。”   “你好。”谭璟扬又换上了他人前那副斯文败类的样子,冲蔡楠楠轻轻颔了下首,“继准在那边拜托你们多关照了。”   “哟~~~”蔡楠楠挑眉吁了声,坏笑道,“这么关心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我俩好着呢,是吧准哥?”   “咳咳。”继准尴尬地咳了两声,“别乱说。”   “怎么?紧张啦?”蔡楠楠伸出手指就去勾继准的下巴,回头看着屏幕里的谭璟扬狡黠道,“看把你吓的,我又不能吃了你。”在他明显发现视频中的男人黑了脸时,佯作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哎呀懂啦懂啦,这是你男朋友吧!”   继准:“……”   “真是的,早说嘛。”蔡楠楠不客气地摸过继准的烟盒,点了一根烟徐徐吹出口气,摇头笑道,“原想着你要真是的话,我多少还有点机会。见了他我是真死心了…哎,认输认输,你那儿到底是什么神仙水土?下次能给我带点不?”   继准见也瞒不住蔡楠楠了,干脆不再辩解。   蔡楠楠夹着烟冲他眨眨眼说:“放心,我没习惯挖人墙角的,更何况你男朋友这么帅,我想挖也挖不来呀。欸,话说你俩到底是谁gan谁,我怎么看不太出来?”   继准刚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瞬间就又给喷了出来。   蔡楠楠一挑眉梢,坏笑着点点头道:“好吧,我懂了。看来咱俩是更没戏了,啧,撞号。”   继准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抹抹嘴哭笑不得地问:“我说你来找我到底是干嘛的?”   蔡楠楠打了个响指:“哦对,差点忘了。我给你拿了点泡腾片,北京天干,没事儿喝点防止上火。”他说着就又叹了口气,连连感慨道,“本来是想送殷勤的,怎么办,现在有点后悔了。我能不给了么?挺贵的。”   “你这拿都拿来了。”继准说。   蔡楠楠笑了下,将一小盒泡腾片递给继准:“开玩笑的。继准,很高兴认识你。我之前在老梁那儿就看过你拍的片子,很喜欢。以后有机会成为同学的话,希望能一起合作。”   继准点点头,伸手跟蔡楠楠一握:“嗯,期待合作。”   那时的他们都还没有想到,日后一部被誉为当年影视圈“黑马”的片子,就是由他们二人联手创作的。   ……   蔡楠楠走后,继准将空调的热风又往上调了几度。把窗户开大散着屋里的烟味。   他冲谭璟扬弹了下舌:“怎么,还不爽着呢?”   谭璟扬冷笑了声:“不省心,这才是刚到北京第一天。”   继准难得见谭璟扬有这么明显的吃醋,觉得甚是新鲜,嘴上不由得逗弄着说:“没办法啊,谁让你男朋友长得这么帅。”   “我现在都想直接冲过去,把你抓回来关着了。”谭璟扬闷声道。   继准关上大灯,把床头灯打开,而后仰躺在床上用手举着手机。   “说吧,浪费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补偿我?”谭璟扬低缓地问。   继准微微眯了下眼,随即伸手勾向自己的领口,一颗颗缓缓解开了单薄睡衣的纽扣,用明明带着几分羞耻,还强作镇定的语气说:“…你看这样行么?”   谭璟扬的呼吸瞬间就是一滞,只觉得血液倏地冲上了头。他的眼神暗了下来,喉结狠狠滚动了两下,再开口时嗓音明显已经沙哑。   视频那边的光也暗了,一阵窸窣的响动过后,传来谭璟扬更加低沉的声音。有些强势、有些危险。   “继续啊…”   继准深吸口气,也觉得自己的脸上此刻滚烫一片。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的,不过眼看都到了这一步,如果现在他说他不玩了,谭璟扬怕是真会连夜杀过来吧。   继准咬咬牙,将手机摆在了个能拍得到他的位置,而后用一只手盖住了眼睛,另一只手顺着方才解开的衣服,一点点向下移。   脖颈忍不住向后仰去,紧紧咬住了下唇……   真是,疯了吧。他心道。   殊不知,另个隔着屏幕看到这一幕的人,才是真得疯了。   ……   --------------------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owo大家番外想看什么嘞?? 第87章 惊喜   继准在北京统共待了得有半个月, 每天除了白天的专业集训,就是把自己关在宾馆里复习文化课。   蔡楠楠他们叫了他几次一起出去玩,但继准多数时候都回绝了, 搞得一众人都觉得他一直都是个兢兢业业、刻苦好学的大好青年。   转眼间就到了电影学院专招考试的前一晚,继准正开着视频刷题, 就听屏幕那边的谭璟扬跟他说:“我得先挂了,一会儿还有点事。”   继准抬眼看了他一眼:“干嘛呢?”   “华子店里到了批染发剂,我去帮他点点。”谭璟扬边收拾书边说。   “蓝的怎么样?”   “什么?”谭璟扬低头有些不解地盯向屏幕。   继准冲他眨眨眼:“之前是银的,这次染个蓝的呗。”   “孙子。”谭璟扬笑着骂了句, 露出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快,跟扬哥说再见。”   “等下。”继准打断他皱皱眉道,“我明天就考试了,你也不给打打气啊?”   谭璟扬定定地看了会儿继准的眼睛,勾唇一笑:“加油,宝贝儿。”   “就这?”继准挑了下眉, 指指自己的脸颊, “来,啵儿一口。”   “么。”谭璟扬听话地隔着屏幕亲了继准一下。   继准弯起眉眼, 冲他挥挥手:“快去吧。”   那边没再说话, 直接切断了视频。继准心里一串省略号,平时挂个视频俩人都得恶心吧啦地腻歪半天, 今儿挂得可真果断。也可能是的确忙吧, 继准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也没多想的又继续刷他的题去了。   等再抬头时,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继准揉揉酸涩的眼皮,关上了台灯。他最近几乎天天都要学过这个点钟, 但念及明天还有考试,就也不打算再熬。   谭璟扬一直都没再发消息过来,继准总觉得对方今天哪里不对劲,忍不住敲了条消息过去。   【睡没?】   对方倒是回得很快。   【没,你怎么还没睡?】   【继准:看你一直没动静了,没事吧?】   【谭璟扬:放心,没事。笑脸.jpg】   【继准:…那就好。】   【谭璟扬:明天北京降温,记得多穿点。】   【继准:嗯。】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考完试我就回去了。】   那边过了会儿,再次传来谭璟扬的消息。   【我去接你。】   想着马上就能见到谭璟扬了,继准忍不住牵起唇角。   【好。】   ……   这之后又不知过了多久,继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手机就握在手里,订了第二天早上六点的闹钟。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被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吵醒。看了下手机五点四十,应该是蔡楠楠来叫他起床。于是拖着鼻音应了句,踢拉着拖鞋懒散地走到玄关,将门打开。   一双手臂带着清晨的冷空气一把将他紧紧搂进怀里。继准愣了下,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僵在对方的怀里,直到闻见了那股熟悉的白兰香。   “我来接你了。”耳边传来谭璟扬低沉的嗓音。   继准将头从对方的肩膀上移开,对上了那双有些疲惫却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继准的眼神从迷茫到吃惊再到眸光跳动,谭璟扬忍不住直接吻了上去。   “等下,我没刷牙…”   谭璟扬此时哪儿还管得了他刷没刷牙,这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此时就在眼前,不再隔着冰冷的屏幕,而是实打实的被他圈在怀里,让他怎还能控制得住?   温热的嘴唇轻轻触碰,再分开时,两个人都有些喘。   想着继准今天还有考试,谭璟扬在心里告诫着自己万不能太过火。   继准仍未从先前的震惊中彻底回过神来,他用拇指蹭了下被弄得有些红肿的嘴唇,怔怔地问:“我操…你怎么来了?”   谭璟扬笑笑,除去身上的黑色外套挂在一旁的衣架上说:“坐卧铺来的。”   “不是问你坐什么来的,我是说…”   “想亲眼看你进考场,再带你一起回去。”谭璟扬转过身温柔地注视着继准,“这样加油够意思了么?”   “你可真是……”继准这会儿别提多感动了,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肉麻得很,最后只能冲对方递递下巴道,“又逃课了吧?小乐呢?”   “没关系,学校的课现在都已经复习得差不多了。小乐有慧姨看着。”谭璟扬抬手顺了顺继准后脑勺上睡翘的头发说,“快去洗漱吧,刚好我借你这儿的淋浴冲个澡,在火车上窝了一夜都馊了。”   继准一把拉着谭璟扬的手将人拽进了浴室,撂了句:   “一起吧!”   ……   这边的蔡楠楠捯饬完自己后就来继准的房间敲门,刚准备扯开嗓子叫,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你是…?”   一声低音炮直接将蔡楠楠的那句“宝贝儿”震在了嗓子眼儿,看着对面人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只见谭璟扬湿着头发,身上的衬衣扣还没来得及系到领口,露出了突出的锁骨和肌肉匀称的胸膛。   蔡楠楠咽了口唾沫,目光忍不住向下移,刚巧不巧地就看到对方未被衬衣遮挡完全的前胸上,还露出了小半块殷红的痕迹。   任凭他自诩见过多少大风大浪,此时也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内心疯狂咆哮道,这他妈是我不花钱就能看得嘛?!!!   “扬哥,是不是蔡楠楠?”   继准套好衣服从浴室里走出,见到蔡楠楠后冲他神清气爽地抬了下手:   “哟。”   哟,哟尼大爷的哟!蔡楠楠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用指尖点点继准又点点谭璟扬,结结巴巴地问:“我…打扰到你们了?”   “哦,没有。”继准冲他笑笑,“谭璟扬昨天晚上连夜坐火车过来,刚借我这儿洗了个澡。”   “啊、是嘛、哦、哈哈。”蔡楠楠又移动眼珠偷偷瞥了谭璟扬的胸口一眼,赶忙慌张地移开。   卧槽,隔着视频看还好,真人简直上头。   “走吧,电影学院附近找个地方吃早饭。”继准收拾完,将房卡揣进兜里,用胳膊撞了下谭璟扬说,“带你吃炒肝去?”   “好,等我吹下头发,一分钟。” 谭璟扬点头温声道。   见谭璟扬返身又去了洗手间,蔡楠楠忙凑到继准边上兴奋地两眼放光,压低声音说:“我操,你男朋友真人看着也太他妈带劲了!”   继准被他整得有点无语,又有点自豪,镇定地挑挑眉:“就…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非常行了好吧!”蔡楠楠还在忍不住勾头往洗手间里看,不住感慨着说,“哎你说说现在是什么世道,我钟意的款都跟我钟意的款好上了,留下寂寞一个我在寒风里独自萧瑟……”他说着就又激动了,踮脚在继准耳边坏笑道,“欸,我可看见你给人家身上嘬的那……”   继准直接一把捂住了蔡楠楠的嘴,咬牙笑了声:“好了你死了,别说了。”   而此时洗手间里的谭璟扬看着镜子里自己被继准咬出的那一小块痕迹,目光沉了沉。随即将其藏进衬衣里,勾起了唇角。   这下门口那个叫蔡楠楠的,就该彻底死心了吧。   ……   三人吃完饭后,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步行朝电影学院走去。   临近考场前,谭璟扬又帮继准整了整围巾,温声说:“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继准点点头:“找个避风的地方,中午带你吃烤鸭。”   “好。”   继准深吸口气,转头看向了那栋布满着爬山虎的老楼。   那里,承载着无数人的“电影梦”。手在大衣口袋里攥成了拳,继准抿抿唇,迎着雪亮的朝阳迈步向考场走去。   他知道不论何时,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谭璟扬那道饱含着力量的目光。   ……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22 20:35:06~2021-11-23 18:1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呜一口 4瓶;五花肉(??д?)b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决心   其实谭璟扬很小的时候, 曾经在北京住过一段时间。当时谭乐还没出生,袁茵刚好要到北京这边学习,就把他带来了。但关于那些记忆现在想来绝大多数都已经泛黄模糊, 只记得他们住的地方是在动物园附近的一座老小区里,隔着道铁栅栏可以直接看到里面的人工湖。   继准被通知进入面试的时候, 两人正在四季民福吃烤鸭。他接完电话回来后,用看似淡定实则难掩激动的语气对谭璟扬说:“那什么,笔试过了啊,明天上午参加面试。要是顺利的话, 基本就稳了。”   “真棒。”谭璟扬伸手揽住继准的肩膀, 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就知道你行的。”   “蔡楠楠也过了,问咱俩晚上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庆祝庆祝。”继准顿了顿,“我给拒了。”   “嗯?为什么?”谭璟扬明知故问。   继准自是知道谭璟扬是想听他亲口回答,于是凑到对方耳边压低嗓音说:“我现在就想跟我男朋友窝在宾馆里,哪儿都不去。”   无疑, 这句话对谭璟扬来说很是受用, 一顿饭他唇边的笑意都没再下去过。   北京午后的阳光很耀眼,金灿灿地铺在两排梧桐树间。两人吃完饭想着下午也没什么事, 就决定四处走走转转消消食。   谭璟扬提议要不去动物园吧, 继准有些意外,毕竟大多数人提起北京的园子, 想到的都是颐和园、圆明园, 在没带孩子的情况下要去动物园的还真没几个。   “你是不是想去看大熊猫啊?”继准拿着串冰糖葫芦,往谭璟扬嘴里递了颗, 坏笑着叫了句,“谭璟扬小朋友。”   谭璟扬低头咬过, 被外头裹得那层糖甜地皱了下眉,用舌头顶顶腮帮说:“我小时候跟我妈在那附近住过,就想去看看。”   “你还在北京住过?”继准疑惑问。   谭璟扬点点头:“嗯,也没多长时间。就记着那会儿住的地方有个铁栅栏被人拿钳子拧了个缝,一猫腰就能直接钻到动物园里去,也不用买票。”   继准失笑:“你就不怕直接钻狮虎山里去了。”   话刚说完,一辆公交车便从他们身后驶来,刚好是能到动物园的。   继准两口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吃完,拉着谭璟扬跳上了车。   细算起来,这应该还是两人确定关系后的第一次约会。   谭璟扬到自动贩卖机前去给继准买可乐,回来时就看到对方正用手机对着他录视频。这场景一下就又将谭璟扬拉回了去年冬天。当时继准还没敢正视他的心意,自己却在被对方用手机拍摄时,强迫将那句“喜欢”灌进了他的耳朵里。   回忆起继准当时逃避他视线的样子,谭璟扬不禁开口道:“你都不说点什么吗?”   继准将目光从屏幕里收回来,随即冲谭璟扬笑了下:“哦,对哈。”他把镜头推进谭璟扬,边录边随口问,“咳,谭璟扬小朋友刚刚去看了什么呀?”   “熊猫。”   “喜欢嘛?”   “嗯。”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谭璟扬抬手指了下不远处的爬行动物馆,继准的手机也跟随他的视线移了过去。   “爬行动物馆里……”   “继准。”他突然低唤了句。   继准抬眼,恰好对上了谭璟扬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周遭的一切瞬间就都静了下来,世界一时间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喜欢你。”   谭璟扬说。   随着他的话,那个飘雪的夜晚与眼前的画面交叠在了一起。同样的人说着同样的话,只是这次回应谭璟扬的,再不是沉默与故意岔开的话题。   继准的眸光在对方的注视下渐渐变得柔和,嘴角缓缓上扬,化为一道轻浅的弧度。   “我也喜欢你,扬哥。”   声音随风飘散在午后,吹动着河岸边的芦苇,沙沙作响。   ……   次日一早,谭璟扬照例将继准送进了考场。考官在听继准做完自我介绍后,又对他进行了一系列专业领域的提问。   不得不说,电影学院的面试题给得很开放,也正是因为开放,就更能探查出学生的专业素养以及审美认知。   最后,坐在最中间的老师又抛给了继准一个问题,让他讲讲近几年来让他印象最深的一个人。   此时的阳光刚巧从窗外照进来,继准发现这间教室的窗户其实长得特别像三中体育器材室里的那扇,都是木质的窗楞搭配绿色斑驳的墙体。   透过窗,他看到树下站着的那个挺拔修长的身影。风把他脖子上围着的浅灰色围巾吹起,他埋头简单地整理了下,就又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看去。   继准闭眼笑了下,片刻后再次缓缓睁开,用不急不缓的语气娓娓道:   “他是我见到过的最勇敢的人,我们相识在一间游戏机厅。哦,就是过去常说的‘三室一厅’……”   ……   离开考场的时候,继准被迎面而来的阳光晃了下眼睛。正要抬手去遮,谭璟扬的身体便及时出现在了他面前,挡住了身后的光。   “怎么样?”谭璟扬帮他系好围巾问。   继准看着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近而轻松一笑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两人之后走路回了宾馆,继准不想再耽误谭璟扬学习,毕竟眼下的战役还没结束,再过不久高考便要来临。   两人跟蔡楠楠一起简单吃了个饭,道完别,就订了当日晚上返程的火车票。   蔡楠楠拉着继准的手嗷嗷直叫,反复强调自己有机会一定要到他们家去玩,再猛喝几口来自原产地的“漂亮水”,好让自己更加肤白貌美。   坐在高铁上,继准给娇姐打了个电话汇报完最新的考试情况,便和谭璟扬一人一只耳机地听着歌。   “扬哥。”   “嗯?”   继准顿了顿,问:“已经决定好要考哪里了么?”   “嗯。”谭璟扬点点头,“第一志愿还是B大吧。”   继准抿了下唇,伸手勾勾谭璟扬的小指,被他反握住揣进兜里。   “可我怎么也没听你说,想去B大的校园里看看呢?”继准抬头凝视着他问。   谭璟扬的手微微一紧,淡淡笑了下没说话。   列车此时恰好路过一座不经停靠的小站,站台的光飞速从谭璟扬的脸上扫过,眼底那一抹隐隐的忧虑恰巧被继准敏锐地捕捉到。   “谭璟扬,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对么?”继准说着,将被谭璟扬握住的手穿过他的指缝,牢牢地十指相扣。   谭璟扬转头看向继准,手心不断传来对方的温度。   “所以小乐是你弟也是我弟,我爸妈也是你爸妈。”   继准难得收起了一惯的漫不经心,认真地说:“其实娇姐之前就跟我说过很多回了,等我俩上大学,小乐就到家里去住。娇姐和老陈会把他照顾好的。”   话及此处,他看着谭璟扬的眼睛里像是彻底下定了决心,轻轻舒出口气,一字一句道:“这次回去以后,我想把咱俩的事告诉爸妈了。”   谭璟扬闻言,神情微微滞了下,有些不确定地皱眉又问了遍:“你说…什么?”   火车从隧道里“嗖——”地钻了出去。   …… 第89章 家人   从车站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陈建业和娇姐开着车先把谭璟扬送到了天水街,又载着继准回西城。   娇姐应该是知道继准这次考得还不错,一路上丝毫不见困意, 拉着他俩没完没了地聊。一口一个你看人家小谭对你多好啊,还专门跑去北京替你加油。   继准的喉结动了动, 几次欲言又止都被谭璟扬投来的目光给按了下去。看着对方冲自己暗暗摇了摇头,继准抿抿唇垂下眼,一下下用虎牙磨着嘴里的糖块。   在火车上的时候,他跟谭璟扬说了自己的想法。毕竟这样他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日后谭璟扬把谭乐交给娇姐和陈建业也会比较能放心。   但谭璟扬听后沉默了许久, 还是告诉他最好不要冲动。他俩的事对于娇姐和陈建业那个年代的人来说冲击力到底还是太大了,尤其继准又是家里的独子,冒然将一切托出很可能会刺激到他们,特别是娇姐。所以还是应当选择个最合适的契机,把对于双方可能造成的伤害都降到最低。   “我对娇姐和老陈有信心。”继准注视着谭璟扬,认真地说, “他们希望我好, 也都很喜欢你,虽然可能的确需要给他们个接受的时间, 但我觉得情况应该不至于太糟。”   “我明白。”谭璟扬点点头, 温声道,“我也知道叔叔阿姨都是很好的人, 但……还是再等等吧。起码咱们先想想到时话该怎么说。”   谭璟扬一向是个精于计划的人, 喜欢把事情所有的可能性都列出来再一一做好应对手段。继准知道这方面谭璟扬其实比自己想得更周到,于是最后还是决定听取他的意见, 暂时把这件事咽了回去,打算挑个合适的机会再看怎么跟两人说。   然而, 即便谭璟扬平时的心思再怎么细微缜密,也依旧还是错漏了无意间留下的关键一环……   电影学院的通知书是在一周后寄来的。娇姐捧着那薄薄一页纸,眼尾都多笑出了几条细纹。一整天将所有闺蜜的电话打了个遍,又是拍照又是发朋友圈,唯恐全天下人不知道他儿子已经一只脚踏入了电影圈。   看着自家太后老佛爷高兴,继准自然也觉得身心愉悦。   昨天模拟考的成绩出来了,要是保持现在文化课的成绩,过提档线是完全不成问题的。于是,他将接下来的精力全都投注在了照顾谭璟扬上,把他视作考前第一保护对象,每天跟个小狗腿子似的嘘寒问暖。   娇姐对此也觉得理所应当,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那吊儿郎当的儿子能成为今天这个样子,小谭班长的贡献甚至比她这个当妈的都大。于是买来了一大堆营养食谱,在家变着法子的做了让继准给谭璟扬带去。   这晚继准又是在天水街住,谭乐参加绘画班还没回来,谭璟扬正伏案专心致志地解一道立体几何题。食指在笔杆上一下下轻叩着,边上放着的咖啡杯袅袅冒着热气。   继准很喜欢看谭璟扬认真做题的样子,五官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立体和帅气。   他忍不住伸手去挠谭璟扬的下巴,被对方按着手压了下来。   “别闹。”   谭璟扬的语气不凶,还带着些宠溺。继准玩心起了,将被谭璟扬握着的手抽出来,又贱兮兮地去戳他的喉结。   谭璟扬的眼神一暗,喉结重重颤动了下,制止继准的手不由握紧,微眯了下眼用有些危险地语气威胁说:“是不是要找刺激?”   继准佯作无辜地笑了下,露出了那颗白生生的虎牙:“你饿不饿?晚上都还没吃饭呢。”   谭璟扬看着他,垂眼低笑了两声,再抬起头时眼底明显变得恶劣。他点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是有点饿了啊。”   “想吃什么?”继准眨眨眼,“锅里有羊肉汤。”   谭璟扬的手顺着继准的胳膊直接按上了他后肘的麻筋,继准猝不及防倒抽口气,只觉得浑身一软,直接被对方反扣着一下压在了书桌上。   “嘶…干什么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吃饭了。”   谭璟扬说着就去褪继准的裤子,手还在他的腰窝上故意捏了一把。   继准被对方整得又麻又痒,笑骂着挣扎说:“别啊,小乐过会儿回来了。”   “还早呢。”   “欸操,你手怎么这么凉!”   “继准,你别再乱扭了成么?”   “咳…你特码硌着我了班长。”   “你的不也挺硌的?”   “牛不牛逼?”   “呵。”   两人原本不过只是想胡闹一把,谁知玩着玩着还都真有点起兴了。想着待会儿还得复习不能这么任由事态发展,只得迅速解决,而后打开窗边通风边平复着心绪。   热烈褪却后,一切就都变得温柔缱绻起来。   徐徐的晚风从窗外吹进屋内,带着独属于夜晚的气息。墙角的蚊香盘顶端,随风明灭着微弱的火光,积攒的灰烬无声地落在地板上。   两人都没说话,一个靠着座椅靠背,一个盘腿坐在床上。就这么静静听着夜色中的树叶沙沙作响和楼下草丛间的窣窣虫鸣,只觉得时间也跟着慢了下来。   谭璟扬轻叹口气,用食指叩着膝盖轻轻吹起了口哨。舒缓悠长的旋律在不大的房间里回荡开来,还是那首在眉城老房里吹过的曲调。   继准迎向对方漆黑幽深的眼眸,在里面看到了自己。他的唇角不禁上扬,也跟着谭璟扬一起吹起了口哨。   在乐声转入下一个小节时,继准已走到对方面前,弯腰贴向了他的嘴唇。   谭璟扬没有闭上眼睛,专注地看着继准睫毛颤动,感受着他探出的舌尖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扫过。   最后,还是由谭璟扬加深了这个吻。不带有丝毫的侵略与强势,只是温柔地彼此安抚、讨好。   也不知是因为此时的气氛太过美好,还是来者想要给予二人惊喜而故意放轻了脚步,以至于当一个饭盒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们才猛然注意到了门口那个浑身发抖,脸上全然写满了不可置信的……   娇姐。   “妈!你怎么!”继准瞳孔骤缩,急忙想要上前,被脚下的桌腿绊到,向前踉跄了好几步。他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在颤抖,耳朵里“嗡嗡”直响。   谭璟扬显然也没料到娇姐会突然出现在他家中,但他眼神一沉,瞬间便想起了之前陈建业曾问他要过备用钥匙,让人来装空调。   那把钥匙落在司机王叔家里一直忘了还,自己也就忽略了这件事。   “阿姨……”谭璟扬赶忙从座椅上噌起身,脑子里飞速过着该如何解释这件事。他现在非常后悔,若是当初选择听继准的话,也不至于将局面从主动变成被动。   “妈,我。”继准试着去拉娇姐的袖子。   娇姐扬起手,照着他的脸狠狠就甩了一巴掌。这一下用的力气不小,继准的脸猛地偏向一边,瞬间就泛起了红色的指印。   “王八羔子……你怎么敢!”娇姐此齿间逼出一句骂,眼睛通红地逼视着继准,指着他的手指尖都在跟着发颤。   继准被娇姐这一巴掌打得也有些懵。从小到大,无论他再怎么犯浑惹事,他妈都没舍得真动手打过他一下。   嘴里像是破了,他拿舌头顶了顶,一股血腥气。   谭璟扬见状赶忙要把继准拉过来护在身后,可继准脚下像是生了根,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娇姐见继准一副要跟她死挺的样子,又咬牙举起了手。谭璟扬心里一慌,本能地上前一把抓住了娇姐的胳膊,嗓音放缓地恳求道:“阿姨,您别打他,冲我来吧。”   谭璟扬比娇姐高出快要两头,娇姐只能仰视着他。他缓缓松开攥娇姐胳膊的手,一副要打要骂悉听尊便的样子。   娇姐这会儿都要气疯了,使出浑身力气便朝谭璟扬抡了过去。谭璟扬闭上眼,沉默地等着对方的巴掌落下。可娇姐的手在快要接触到谭璟扬的时候还是停住了,僵硬地悬在半空,接着死死攥成了拳。   “扬扬……阿姨让继准跟你玩,是觉得你能带他学好。你为什么,你怎么就……”娇姐咬着嘴唇,失望且愤怒地瞪着谭璟扬,“你不能害他呀!”   “怎么就是害我了?”继准的眼睛也红了,他知道娇姐的脾气向来火爆,知道他和谭璟扬的事后肯定要生气。但听她把这一切全怪给谭璟扬,还说这是在害自己,还是觉得很伤心。   “你给我闭嘴!”娇姐歇斯底里。   “对不起阿姨,是我先喜欢上继准的。”谭璟扬低下头,嗓音暗哑低沉,“我们也真得不想事情照现在这个情况发展,所以一直都在想该怎么跟你和叔叔开口。”   娇姐听着谭璟扬的话,肩膀仍在不住地颤抖。   “可我们是真得互相喜欢。”谭璟扬看着娇姐的眼神有些苦涩,“在我几乎已经被生活折腾到麻木的时候,是继准让我重新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因为他,我不再用恶意去揣测人心,不再带着面具示人,也开始期待未来……而我的未来里,不能没有他。”   继准怔怔地看着谭璟扬,虽然此前他也曾听对方说过喜欢自己的理由,却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对谭璟扬的影响这么深。   在这之前,继准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照耀到的人。因为谭璟扬,他在吊儿郎当了这么多年后终于有了前进的目标,有了想为梦想和未来拼搏的决心和勇气。   “你们都还小,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娇姐摇头,痛心疾首道,“你们哪里知道社会对于你们的压力将会有多大,别人又会用怎样的眼光去看待你们?”   “我不在乎。”继准小声却又无比坚定地说,“别人怎么想、怎么看都跟我们无关,我只想要你和我后爸能理解,这就够了。”   “我不理解!”娇姐厉声打断,“你这兔崽子从小就让人不省心,这次就是脑子蒙猪油又犯傻了!我不允许你一错再错!”   “妈……”继准的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雾气,小心翼翼地看着娇姐说,“你说过你只想我快乐的。”   他说着,冲娇姐缓缓张开了手臂。   娇姐周身一僵,只觉得视线模糊中,站在自己面前那个已经高出她许多的大男孩依稀又变回了当年蹒跚学步,咿咿呀呀喊着“妈妈”的臭小子。伸出两只白胖胖的莲藕似的胳膊,委屈巴巴地向她讨一个安慰的抱抱。   “妈……就是因为这世上的恶意太多,才有家人永远站在我们身后。”继准抱住娇姐,将头垫在她的肩膀上,小声呢喃着,“这是你教我的。”   “浑小子!臭小子!”娇姐攥起拳一下下使劲打着继准的后背,“王八羔子,兔崽子……你就是想把你妈活活气死!”   继准抿紧唇硬挨着娇姐不住落下的拳头,仍死死抱着她不撒手。娇姐的拳渐渐缓了下来,终是不忍心再往继准的身上揍。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瘫软在继准的怀里。   此时,楼道里传来了谭乐愉快的歌声。   “哥、准哥!我回来啦!”谭乐兴高采烈地打开门,在看到娇姐后先是一愣,“欸?娇娇姨来啦?!”   可屋中的气氛很快便让谭乐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瞬间就燃起了担忧。   “哥…?”谭乐小声喊了句,怯生生地看看谭璟扬又看看继准,再看看娇姐,嗫喏着问,“怎么了么?”   谭璟扬闭了闭眼,低声说:“你先进屋。”   谭乐懵懂地点点头,再次紧张地望向红着眼、脸色苍白的娇姐,试探地拉了拉她垂在身侧的手:“娇娇姨,是不是我哥惹你生气了?”   娇姐有些失神地低头看了谭乐一眼,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谭乐用拇指勾住了娇姐的拇指,小心又乖巧地晃了晃说:“我替他向你道歉,娇娇姨,你能不能不要生气了……”   看着谭乐可怜巴巴地样子,娇姐的心渐渐软了下来。她伸手轻轻摸了两下谭乐的头,对继准道:“你跟我回去。”   继准身体一颤,摇头向后撤了半步,眼神里带着防备。   娇姐难得见他那天王老子第一,自己第二的儿子露出如此怯懦的一面。此先的气焰减了大半。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徐徐吐出,尽量还是维持着强势的语气说:“总要跟你后爸说一声,他待你不错。之后再看怎么办吧。”   见娇姐有了松口的意思,继准的眼底顿时升起了跳动的光。娇姐将包又往肩膀上挎了挎,调头就要走。   继准回头又看了谭璟扬一眼,动动唇角,尽量扯起一抹笑。他抓住对方冰凉的手握了握,用口型说了句“没事”。   而后,便转身跟着娇姐一起离开了天水街。   ……   ……   ……   此时的西城继准家,吕修霖刚好带了两瓶红酒来找陈建业。下午他开完会路过鹭鸶街,便到黑子的游戏厅里顺便看了看。两人现在多少有了些利益绑定,关系多多少少也有所缓和。   听闻吕修霖晚上要去陈建业那儿,黑子想着之前答应过娇姐要去家里坐坐的也一直没顾上去,就干脆蹭了吕修霖的车一起。   看着同时登门的两个小老弟,陈建业热情好客的魂就又给勾起来了。拉着他俩就上桌落了座,把酒言欢,非要一醉方休。   结果酒倒进杯里还没顾上喝,就见娇姐红着眼回来了,将门狠狠一摔。身后的继准低头耷脑,也一副蔫蔫的样子。   陈建业吓了一跳,赶忙从桌前站起来迎了过去,还没到娇姐跟前嘴上就已经开始哄:“哎哟,怎么搞得这是!谁让我媳妇儿受委屈了?!”   “问你儿子去!”娇姐凶巴巴地回了句,看到黑子和吕修霖后多少收敛了些,冲两人点头打了个招呼,“来了。”   “娇姐。”   “嫂子。”   陈建业悄摸瞄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娇姐,又回头看看继准,伸手在他脑袋上撸了把,小声道:“看看,又给你妈惹毛了吧?”   继准没说话,站在玄关的位置动一动不动。陈建业愣了下,平时继准这小子有的是办法把他妈从盛怒一秒变得喜笑颜开,今天是怎么了?   “闹闹,来来,过来。”   黑子见状,冲继准招招手,示意他过去坐。他历来是大咧咧惯了,见到这情况只当是母子俩为点小事拌嘴,决定摆出个继准大哥的姿态在中间调和调和。   吕修霖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也不着急开口说话。抱着双臂静观其变。   “快点过来嘛,听话。”黑子说着就要上前去拉继准,被娇姐出声打断,“你别管他!就是惯的!”   “是是,娇姐你先别动气。”黑子连连点头,朝着继准疯狂使眼色,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别来劲啊,那好歹是你妈。”   继准叹出口气,点点头,有些疲惫地冲黑子笑了下:“没事,你们吃饭吧,我先回屋了。”   “别啊!”黑子拎着继准的后衣领,将他提到了娇姐面前,“快,赶快给娇姐赔个不是先。什么事儿啊,至于你俩生这么大气嘛?”   “就是就是。”陈建业连忙接话,坐在娇姐边上揽着她劝道,“你看儿子可怜的,你不是最疼他了么?”   “是啊,我疼他,他就反过来要气死我。”娇姐哼笑了声。   “哎哟,行了老婆,多大点事儿啊。闹儿还是个孩子呢。”   “我已经成年了。”继准抬眼,看着娇姐说,“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会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闹闹…”黑子低声制止,用脚背虚虚地踹了下继准的屁股,“少说两句。”   继准的拳在身侧握紧,淡淡扫了眼家里的人。眼神沉了沉,深吸口气平静地说:“我看家里这会儿也没外人,我妈让我跟我后爸交待声,我就直接说了吧。”   他的目光移向陈建业,抿了抿唇:   “我和谭璟扬,在一起了。”   娇姐虽然之前就已经受过一次冲击,可听这话再次从继准嘴里说出来时,身体还是不由得晃了晃。   屋里一时间陷入到了一片长久的静默中,陈建业的错愕、黑子的发懵以及吕修霖脸上划过的一丝了然,都尽数落在了继准的眼里。   “你说你和小谭……你们……?”陈建业有些不确定地重复了遍。   “我喜欢他。”继准再次验证了自己所说。   “可他是……他是男的啊?!”陈建业这下算是知道娇姐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了,他搂着娇姐的手默默加重,防止她再次被激怒。   “我知道。”继准苦涩地笑了下,“可我还是想跟他在一起。没有谭璟扬,我可能现在都还在浑浑噩噩,喜欢他,我不后悔的。”   这句话陈建业倒是没反驳,毕竟在这个小谭出现后,继准的长大的的确确是显而易见的。只是……他突然喜欢上男人的事,还是让陈建业有些始料不及。   娇姐抽了口气,而后赶忙咬紧嘴唇从茶几上抽过两张纸,倔强地擦了擦。   黑子张着嘴,直到现在都没有合上。虽然他如今已经基本能跟吕修霖和睦共处了,但对于“同性恋”这件事但凡提起,多少还是会觉得刺痛。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一直被自己当成是亲弟弟,看着长大的男孩,居然也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娇姐,娇姐你别气啊!”黑子连忙摆着手急急忙忙地安慰着,“那什么,肯定是闹闹叫人给骗了,我、我现在就去找那小兔崽子算账!看我不揍他丫的!”   “我说你又跟着添什么乱。”坐在一旁的吕修霖终于开口说话了。他淡淡看了继准一眼,放缓语气说,“他都十八了,会拎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么?”   “你、你他妈闭嘴吧你!”黑子语塞,恶狠狠地骂了句。说不定他们闹闹就是让吕修霖这种道貌岸然的眼镜蛇给荼毒了!   这时,没来得及上锁的屋门“咔吧”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型正笔挺地站在那里。   “扬哥?你怎么……?”   继准有些吃惊,但话说到一半就给咽了回去,转为一声低叹。   不用问也知道,谭璟扬早就跟他说过,不论发生任何事,都要和他一起面对的。   黑子最先便迈了上去,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朝谭璟扬的脸上挥手就是一拳。   谭璟扬闷哼了声,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而及时扶住了门口的鞋柜。他的侧脸颊几乎同时间就肿了起来,嘴角也被撕裂了。谭璟扬舔了下并没去管,仍是沉默地撑着鞋柜站在那里。   “谭璟扬!”   继准倏地就冲了过去,将人护在身后皱眉看着黑子。谭璟扬拍拍继准的肩,冲他摇了下头。随后轻轻按下对方挡在自己身前的手,再次站在了继准前面。   黑子也是一愣,他没想到这小子面对自己的重拳居然连躲都不躲。他明明记得姓谭的小子身手不错,方才他用力虽猛,却也给足了对方躲避的时间。以他的反应,不可能会躲不开。   “莽夫。”吕修霖从齿间逼出了句。   他起身缓步走到娇姐和陈建业面前,颔首礼貌道:“陈大哥,嫂子,我看今天我们就先行告辞吧,你们应该还有些家事要处理,我们在这儿待着也不方便。”说着他便将梗着脖子的黑子直接拖了过来。   陈建业无奈地点点头,叹了口气:“哎,也好。”他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黑子和吕修霖,“那个两位老弟啊……”   吕修霖了然一笑:“放心吧,不会说的。”   陈建业笑着点点头:“欸,那我就不送了啊。”   “嗯,留步。”吕修霖点点头,随即拉着黑子直接出了门,将人塞进了车里。   临走前,他又回头深深看了继准和谭璟扬一眼。继准看到他的嘴唇微微开合了下,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加油。   只有继准知道,这两个字里究竟都承载了什么。   ……   --------------------   作者有话要说:   鸡飞狗跳的一章~~ 第90章 老陈   家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张姐很识趣地先回了自己房间。包包大概也觉察到了空气中的凝重,鼻头嗅着,有些不安地绕着继准的腿蹭了蹭, 在地毯上趴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抬眼左看右看。   继准的拳握紧松开又握紧, 最后沉了口气,走到柜子前去翻家里的医药箱。从里面取过棉签,沾了些碘酒,又回到谭璟扬身边皱着眉要帮他处理下嘴角破了的地方。   “不用, 没事。”谭璟扬低声安慰了句, 按下继准的手。   娇姐偏头看了两人一眼没说话,又将目光收了回去。   陈建业清了清喉咙,少有的在娇姐面前点燃了支烟,闷声抽着。揽着娇姐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半支烟过后,他冲继准和谭璟扬招招手, 强颜笑了下, “来,你们过来这边坐, 咱们聊聊。”   继准看了谭璟扬一眼, 谭璟扬冲他点点头。两人先后走到沙发前,却又都不敢坐下。   “杵在那儿干嘛?”娇姐瞪了继准一眼, 冷声道, “站客难打发,边上呆着去!看得我心烦。”   继准最怕娇姐沉默不语, 眼下见她又主动跟自己说话了,赶忙很识时务地往她跟前一坐, 拿眼偷偷瞟着她。   娇姐端起水杯想喝一口,可叹了口气又给放下了。看着继准和谭璟扬开口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挺久了。”继准抿抿唇,帮他妈把水杯递了过来说,“妈,你担心的那些事我们真得都已经想过了,其实我也纠结过很久,也想过退缩。可……”继准闭上眼认命地一笑,“没办法啊,我就是喜欢他。腰上被人捅伤那次,我真得特害怕,害怕就那么死了,都还没来得及跟他在一起。”   娇姐呆呆地看着继准,听他认真地在对自己倾诉。印象里的儿子说起话来总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带着几分游戏人间的随性态度,几乎从没像现在这样一字一句都显得无比真诚。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在遇到谭璟扬之前也根本想不到原来喜欢一个人真得会陷得那么深,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不管遇到怎样的事只要他在身边就心甘情愿。一想到以后的日子里没有他,心里就难受地跟什么似的。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了。”继准自嘲地笑了下,“就…说出来特矫情也特恶心。但,真就是这样的。”   “嗯,的确是。”陈建业感同身受地点点头,被娇姐照脑袋呼了一巴掌,“什么你就在那儿瞎接话。”   陈建业赶忙点点头,不敢再吭声。   娇姐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嗓子因为先前的激动,变得有些沙哑。   她红着眼一下下抠着自己才做好的指甲,自言自语地叹了声:“我还等着抱孙子呢,这下算是彻底没戏了。”   “先前之所以没跟你和我后爸讲,是因为谭璟扬也知道你们是我在这世上最亲、最在乎的人。所以也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跟你们谈这件事,不让你们伤心。”继准顿了顿,轻声说,“我也希望,你们能够成为我们背后最强大的力量,支撑着我们。这样,我们就会变得无坚不摧。除了你们,谁都不能将我们刺痛。也除了你们,谁都不能把我们打倒。”   娇姐抬起头注视着继准,这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继准是真的长大了。   还记得好几次她都在跟继准说期望他以后这样、以后那样时,看着他儿子嬉皮笑脸的样子最后都只有无奈地叹口气,由衷地感慨一句“算了算了,你只要活蹦乱跳、成天像这么开心着就成。”她不希望继准因为自己,最后连笑都不会了。   她知道继准最在乎自己的感受,当初跟那个男人离婚,带着继准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儿子的不自在和小心翼翼。可为了她,继准每每都还是装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为得就是不让自己有负担。想必他和谭璟扬的事,心里也是纠结挣扎了许久吧。   念及此处,娇姐看着继准脸上还未全部消下去的掌印,不免生出了许多心疼。   她伸手轻轻抚摸上了继准的脸颊,这是自己第一次动手打了他。   继准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娇姐的手上,垂下眼眸,嗓音低哑地说了句:“妈,我真得好喜欢他啊……”   谭璟扬垂下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下,攥成拳嵌入掌心。他抿紧唇,深吸口气,随即屈起膝盖,跪在了娇姐和陈建业面前。   这一举动让在场的三人都有些吃惊,陈建业赶忙伸手要将人扶起来。   “阿姨,叔叔,请你们相信我。”谭璟扬眸光灼灼,“不管以后发生任何事,我都会拼了命地护好继准。我会对他、对我们的感情负责任。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们年轻,很多事情都还没经历过所以才敢这么信誓旦旦。就让时间来验证吧,我会用行动来证明一切的。”   “你、你先起来。”   娇姐的心颤了一下,赶忙推推继准让他叫谭璟扬起来。继准也怔住了,谭璟扬从未向生活下过跪,即便头破血流也仍是挺胸抬头。唯独在对自己和他的家人,才甘愿放下所有。   空气就这么沉默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娇姐终是发出了声长长地叹息。   “你们都先好好准备考试吧,这段时间别再为了其他的事情分心。”   “妈……”   娇姐脱力地站起身,背对着他们朝二楼的卧室走去,在楼梯口站住身轻声说:“一起,考去北京。往后的路还长,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妈!”继准的眼睛陡然亮起,激动地声音都在颤抖。   “天不早了,小乐还在家吧?老陈,你抓紧送他回去。”娇姐抓着楼梯扶手呼出口气,“明天一起来家吃饭。”   “欸,行!”陈建业连忙应道。   看着娇姐上楼,继准赶忙将谭璟扬扶了起来。   客厅里就剩下三人,陈建业回头冲继准耸耸肩:“这下满意了吧?”他说着去衣架前取过外套,摸出兜里的车钥匙,朝门外递递下巴,“走吧,闹儿也跟着去不?”   ……   ……   抵达天水街的时候已经挺晚了,谭璟扬打开车门下车,被陈建业唤住。   他在路边停好车跟着一起下来,回头对继准说:“这附近有便利店不?去帮我买包烟回来呗。”   继准看着陈建业,心知他应该是有话要单独跟谭璟扬说,才找了个如此随便的理由。   他点点头道:“有,我去给你买。”   说完又看了谭璟扬一眼,谭璟扬冲他点了下头。这才转身朝巷口走去。   继准前脚一走,陈建业便从兜里拆了包新烟出来。他从里面磕出一根来夹在手上,又冲谭璟扬递了递。   谭璟扬赶忙摆手道:“不用陈叔,我不…”   “别装啦。”陈建业哈哈一笑,“上次在医院我都看见你站树底下抽了。”   谭璟扬的脸上露出片刻的尴尬,最后还是低头牵了下唇,从陈建业手里接过了烟。   陈建业凑过火帮他点燃,自己吸了口,在烟雾中徐徐吐出:   “我以前也过过苦日子,烟都是往最便宜的抽,每次都得抽到滤嘴的位置才舍得丢。几次想戒了省点钱,可又总得找个什么来缓解心里的郁闷……”他顿了顿,看向谭璟扬,“其实叔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跟我年轻的时候挺像的,即使外表看着斯斯文文,骨子里也还是透着股狠劲儿。毕竟嘛,没这点劲儿怎么扛得住生活的担子。”   谭璟扬夹着烟也没抽,默默注视着陈建业,等他接下来的话。   陈建业弹弹烟灰,话锋一转道:“闹闹那孩子不是,他正好跟咱们这样的相反。看着狠话一套套的,可这里,却干净清澈得很。”他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您说得对。”谭璟扬笑了下,点点头道。   最初也正是因为那双眼睛,让他彻底沦陷的。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继准的亲爸。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这么点大。”陈建业在自己腰上比了比,“挡在他妈面前,一脸防备地盯着我,明明心里不乐意,却还是为了他妈客客气气地喊了我一声‘爸’……我当时心里就想,不论如何,从今往后继准就是我亲儿子。我也跟他妈商量过,从此就继准这么一个儿子。我们要把所有的爱全都给他,让他快快乐乐得长大成人。至于大众所谓的那些个什么有出息没出息的,对我们来说根本无所谓。只要他能堂堂正正的做人,善良正义,不搞那些个歪门邪道,懂得尊重懂得爱人,那就是我们的好儿子!”   “他是这样的。”谭璟扬的目光变得温柔。   陈建业观察着谭璟扬提及继准后眼神细微的变化,语气渐渐变得严肃:   “小谭,你们选的这条路不好走,我和闹闹妈自然会作为你们的后盾,可陪在他身边的人毕竟是你,你必须保证,让他永远保有着现在这样的眼神。就像我对你阿姨,不,要做的比我更好。”   陈建业在说这段话的时候,与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他又朝谭璟扬走近了两步,用手搭在谭璟扬的肩上使劲摁了摁:   “你要知道,我现在并没有在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跟你传授什么心得经验,而是以男人和男人的身份,在要求你必须负担起应负的责任。”陈建业微眯了下眼,语气深沉,“照顾好他,别让他受一点伤害。不然我绝不原谅你。听到没有!”   ……   指间夹着的烟积攒了长长一截灰烬,被风“哗”地吹落。   接触依旧不良的街灯下,两个男人相对而立。   谭璟扬深邃的眼眸里带着足以叫人安心的强大气场,抿唇冲陈建业郑重地点了点头,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清晰。   “放心吧陈叔,我发誓一定会的。”   “好。”陈建业使劲拍了拍谭璟扬的肩,“好小子。”   “咳,那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继准的声音,只见他冲两人歪头一笑:   “便利店打烊啦。”   陈建业的表情顷刻间就又恢复成了平日里乐呵呵的样子,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忘了来前顺手塞了一包在兜里。”他捻灭烟头,打开车锁,对谭璟扬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啊,小谭,明天记得带着弟弟来家吃饭!”   “好,陈叔你们路上小心。”   “欸欸,回吧回吧。”陈建业说完就钻进了驾驶座。   继准冲谭璟扬做了个“明天见”的口型,谭璟扬也冲他淡淡笑了下。   “明天见。”   回程的路上,继准侧目看着正在看车的陈建业,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陈建业大咧咧地笑笑,随口道:“嗐没什么,就顺便交待了几句呗。”   “谢了啊。”继准勾了下唇。   陈建业一时没太弄明白继准干嘛突然要跟他道谢,脸上还挂着笑意地“啊?”了一声。   只见继准喉结动了动,抬眼看着陈建业。   轻声叫了句:   “老爸。”   ……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预告!!   感谢在2021-11-24 19:19:44~2021-11-25 16:2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土一 2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未来   虽然娇姐现在还是没法完全接受继准和谭璟扬的关系, 但好歹也不会表现得那么激动了。   借着这件事,谭璟扬索性便也将他和继准的事告诉了谭乐。不出意外,小家伙对待此事的看法还是挺乐观的。更何况他一下多出了那么多家人, 这是谭乐一直所向往和期待的。   没了心里压着的这块大石头,接下来的日子里, 两人都将所有精力用在了备战高考上。   人在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眨眼功夫,便到了高考前一晚……   “准考证?”   “带了。”   “2B”   “带了带了。”   “你那笔都试了没?显不显?”   继准仰靠在沙发上,摸着包包的狗头看着一脸紧张的娇姐失笑道:“放心吧, 谭璟扬都给我收拾齐全了。”   娇姐没好气地照着继准脑袋弹了下:“什么你都让别个给你干, 到底是把人家当苦力还是……”   后半句她愣是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口。   “自然是当男朋友了。”继准顺着帮她把话补齐。   娇姐皱眉又要作势去抽继准,嘴里嘟囔着:“一天到晚没个正行。”   继准躲也不躲,闭眼笑了两声。   “傻样儿!”娇姐说着,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匆匆从包里翻出了两枚祈运符递给继准,“喏,我今天刚到文庙求的, 你俩一人一个, 保佑你们明天旗开得胜。”   “不用了吧老佛爷。”继准看了眼那符,“考场不让带着些乱七八糟的。”   “啧, 谁让你带进去了。装包里到时候放在外面就行。”娇姐煞有其事道, “人家师傅都说了,这是开过光的, 那磁场远程就能罩着你。”   继准闻言挑了下眉:“师傅收你多少钱?”   “就, 一个五千。”   “操。”继准笑骂了句,“你被宰了吧娇娇。”   娇姐掐了继准的胳膊一把:“不许讲脏话!”   继准不想辜负了娇姐的好意, 只得将那两枚符收下,顺手用手机拍了张照发给谭璟扬。   【娇姐求的, 五千一个。】   【谭璟扬:嗯?】   【继准:说是能保佑咱们考试顺利,就离谱。这玩意儿有用的话,还要学习干嘛?】   【谭璟扬:哈,宁可信其有吧。】   【继准:你怎么也突然迷信起来了?】   【谭璟扬:毕竟这么贵,替我谢谢阿姨。】   继准哭笑不得,回复道:   【合着你是用金钱来衡量管不管用啊?】   【谭璟扬:说不定连带着保佑姻缘呢。】   【继准:牛逼.jpg】   他捧着手机在沙发上乐了半天,这才接着给谭璟扬发了个:   【紧张么扬哥?】   【谭璟扬:还好,你呢?】   【继准:感觉更紧张你。】   那边过了会儿,传来谭璟扬的消息。   【放心,稳的。】   继准呼出口气。   【那就好,今晚早点休息。明天5:30我去找你,一起吃早饭。】   【谭璟扬:好,晚安。】   【继准:安。】   顿了顿,继准又补发了句:   【爱你,扬哥。】   那边很快便回了。   【爱你,闹宝。】   ……   ……   这场面向全体应届高三生为期两天的战役在一种既安静又暗潮汹涌的状态下开始,又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响,正式宣告了结束。   至此,成绩好坏已成定局。而更为广阔的人生和选择都才刚刚开始。   最后一门考得是英语,离开考场时,继准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   那些关乎于高中经历的喜怒哀乐,既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却又像是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直到他的脚步随着人潮一起走出校门,看到了阳光下迎面而来的谭璟扬,才又找回了一些真实。   “考得怎么样?”谭璟扬递上了瓶冰可乐。   继准接过,拧开喝了口,点点头道:“应该还行,你呢?”   “正常发挥吧。”   继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彻底落了地,长出了口气道:   “那就是稳了。”   谭璟扬笑了下,冲继准扬扬下巴:“接下来去哪儿?”   “娇姐和陈建业订了位置,全家一起吃个饭。”继准摸出手机看了下表,“走吧,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接着小乐了。”   当晚,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满目都是佳肴珍馐。用陈建业的话说,不管最后考得怎么样,起码要先庆祝下俩人终于脱离苦海。   娇姐撇了撇嘴:“对你儿子才是苦海,对人家小谭是快乐。”   陈建业兴高采烈地开了瓶酒,给大家一一满上,而后一举杯说:“来来,先喝一个!”   “来,爸!”娇姐见继准端着杯子就要跟陈建业碰,本想念叨几句。但转念一想俩孩子现在都十八了,喝一杯就喝一杯吧,便也不再阻挠。   况且,如今能听到继准这么自然地喊陈建业一声“爸”,她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陈叔、阿姨,我也敬你们一个吧。”谭璟扬端着酒杯站起身,温声说,“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和我弟的照顾。”   谭乐见状也赶忙学着样子,拿着酸奶跟着站起来。   “嗐,这孩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陈建业边说边看向娇姐,疯狂跟她使眼色,“你说对吧媳妇儿?”   娇姐轻舒口气,缓缓放下筷子,也举起了身旁的酒杯。   玻璃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娇姐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完,看着谭璟扬沉默了片刻,终是开口道:   “小谭,继准这孩子平时被我惯坏了,往后你要……”   “放心吧妈,他会多担待的。”   “帮我继续惯着他。”   母子二人同时开口,继准微微一愣。   娇姐淡淡看了继准一眼,接着对谭璟扬说:“小乐的事你不用操心,放心交给我们就是了,他要是想住校,周末我们就去接他回家。他要是不想住,就跟我们待在一起。反正你们上学走了,我跟老陈在家也挺寂寞的。有小乐给我们作伴我们巴不得。”   “妈…?” 继准没想到娇姐会突然说这些。   “哦对了,家里的侧卧我们已经给重新装修过了,按小乐喜欢的样子装成了奥特曼主题,等过段时间散完味道,就能搬进来了。”娇姐说着,又在自己和谭璟扬的杯子里分别倒了些酒,冲他举了举说,“从今往后,你的身边有继准,你们的身后有我们。所以不要有任何顾虑,好好的去经历体会未来的人生吧。”   “阿姨、陈叔,我…”   谭璟扬的喉结颤了颤,很想说些什么。可话哽在喉头,又觉得无论此时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内心深处的感受。   最终,他选择点点头,一口气喝光了娇姐倒给他的酒,而后沉沉地真挚地对娇姐说了句,“谢谢阿姨。”   “我靠,你还阿什么姨。”继准用胳膊肘撞了下谭璟扬,冲他一个劲递下巴。心说平时见你直有那么聪明伶俐呢,关键时刻怎么还木讷起来了。   谭璟扬嘴唇动了动,看向娇姐和陈建业的眼睛试探着。见二人都没有避开他的视线,低声唤了句:“爸、妈…”   “欸。”娇姐伸手轻轻抚摸了下谭璟扬的头,叹笑了声,“好孩子。”   至此,谭璟扬觉得自己终于又有家了。   ……   ……   高考成绩公布当天,继准带着谭璟扬跟路虎还有吴桐一起去了王达所在的烟城旅游。   谭乐因为还要上学,就没跟着一道去。   烟城三面环海,风景宜人。王达一早便守在火车站外,他的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个男生,长得瘦瘦高高的还挺帅。   见到继准他们出站,王达立马快步迎了过去,一把将继准紧紧抱住。   边上的路虎顿时醋意大发地嗷嗷直叫:“诶诶诶,这儿还有一大活人呢!”   王达笑着又跟路虎拥了个抱,吸吸鼻子说:“我真要想死你们了。”   “这哥们儿是?”路虎看着王达身后的男生问。   “张洹,我…在这边的朋友。”   “你好你好!”路虎还是充分发挥了他的社交牛逼,对张洹道,“我们是王达在那边的朋友!”   张洹点点头:“路虎,我知道你。”   王达的目光在接触到谭璟扬后微微一愣,随即温和地冲他点了点头。   谭璟扬也对王达礼貌地笑了下,彼此间皆没有点破什么。   张洹是烟城本地人,几人去宾馆放完行李后,便由他带着一路吃喝,专门避开暑假的人潮,选择那些宝藏景点游玩。   傍晚的时候,他们到了一个海湾看日落。这里的沙子很细软,被白天的阳光照着,直到现在还是暖的。   路虎和吴桐跟着王达他们去赶海了,隔着大老远都能听到他的叫声。   “卧槽卧槽!有海星!”   “卧槽卧槽!有螃蟹!!!”   “卧槽卧槽!有海怪!”   “卧槽卧槽!”   “路虎你闭嘴!”   “好的宝贝儿。”   谭璟扬和继准找了块礁石坐下,呼吸间充斥着海水咸咸的味道。迎面便是无边无际的海平面和漫天红霞。   海风吹乱了两人额前的发,继准在余晖中侧目看向谭璟扬,恰好正对上了他深暗的眼眸。   继准勾唇笑了下:“你看我干嘛?”   “…想亲你。”   “咳,这光天化日的……”继准朝四周看了看,随即挑了下眉,“怎么就连个人影都没有呢。”   他说着再次看向谭璟扬,在夕阳落下的瞬间扯过了对方的衣领,吻上了去。   ……   这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在海滨大排档吃饭的时候,路虎酒壮怂人胆,自个儿就干了半打,鬼哭狼嚎的被继准和谭璟扬架着给送回了宾馆。   吴桐不好意思地冲二人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啊,成绩要出来了他紧张。”   “你们报了一所大学么?”继准问。   吴桐摇摇头:“不过是在同城。”   “嗯,那挺好。”继准将路虎往床上一撂,拍拍手说,“行了,我们也先回屋了。要是他晚上闹腾你就去敲我屋门,我帮你收拾他。”   “谢谢你啊,继准。”吴桐笑了下,露出浅浅的酒窝。   继准点点头,用胳膊抵了下谭璟扬:“咱走吧。”   “好。”   回了房间,坐在电脑前的时候,继准不免还是感到了紧张。与之相比,谭璟扬倒是淡定许多。   与此同时,路虎和吴桐的房间里突然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卧槽老婆——!!!抱抱——!!!”   继准和谭璟扬对看一眼,耸了下肩:“得,二虎子疯球了。”   趁着继准说话间隙,谭璟扬直接在电脑上输入了他的学号。点开的瞬间,他轻呼口气,彻底放松了下来。   “460,过今年的编导提档线是妥妥的了。”   谭璟扬将身子往后一靠,扬唇闭上了眼睛。只要继准没问题,他就放心了。   “让下,我看看你的。”继准将谭璟扬从座椅上撵开,抿紧嘴唇调出了谭璟扬的成绩。   在看到他总分的时候,瞳孔彻底放大。   “卧槽扬哥——!!!你也太牛逼了——!!!”   隔壁的路虎突然听到继准他们屋里传出的喊声,剩的那点酒意彻底被吓醒了。   他冲着吴桐撇撇嘴说:“完了,继准疯球了。”   ……   ……   ……   说来,这年的夏天依旧挺怪。   录取通知书寄来的这天傍晚,接连打了好几声闷雷,依旧不见下雨。   破旧深巷中挨着家五金店的位置,挂门帘的游戏厅被重新装修了。墙壁和地板都新了许多,还装上了空调。可屋中的布局却仍保持着它最初的样貌。   继准和黑子刚打了一局拳皇,他还是没赢。黑子问继准怎么没见谭璟扬跟他一起呢,继准拧开可乐喝了一口,说,买老冰棍去了。   黑子点点头,扭脸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擦擦汗站起身来:   “你嫂子下班了,我得去接她。”   “嗯,路上慢点儿啊。”继准抬手冲他挥了挥,而后自己又开了局,叼着棒棒糖操纵着那根控制杆。   黑子停在门口的车响了两声喇叭,缓缓驶出了鹭鸶街口。   这会儿正好是晚高峰,他原是不想开车的。但看这天气要下雨不下雨,担心半道上再淋着。于是只能开着车一点点地在路上挪。   此时,门帘又动了下,被人掀开了。   继准循声看去,却被一个身影瞬间抵在了游戏机上。   继准微微一愣,随即闭上眼笑了两声:   “咳,下班了,要玩的话明天再来吧。”   头顶传来了个低沉的嗓音,贴着他的耳廓温柔地说:   “我找人。”   “找谁?”继准挑了下唇,“飞机头…还是豆豆鞋?”   那人也跟着笑了下,随即张口含上了他的耳垂:   “就你这样的。”   继准的呼吸随着对方的动作一点点变得急促,他抬起手牵过谭璟扬的衣领凑近自己,微眯了下眼:   “找我做什么?”   谭璟扬的手绕过继准的脖子,贴向他的后脑勺,覆上了他的嘴唇。   “想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   ……   ……   “未来。”   ……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正文完结啦~~!!!!!!   下本开《田园犬有什么坏心思呢》求收藏啊啊   纨绔财迷少爷受(江闻皓)   深情忠犬学霸攻(覃子朝)   混世魔王江闻皓,顶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没少干上房揭瓦的破事。   人活十来年,只信一句话:天底下就没钱平不了的事!   学生模范覃子朝,一等一的相貌气质,狗都嫌的贫寒家境。   人生信条也就一样:好好学习,走出大山,决不允许人生出现一丝偏差。   然而,这个“偏差”却在某年夏天,闪亮登场!   为了不让江闻皓日后危害社会,江爸思来想去终于决定——把他送到大山深处的初云中学改造!   看着崎岖的山路和破败的校舍,自知回去无望的江少爷沉默几秒:“两万,不然换个地方接着造。”   当晚,覃子朝发现了偷偷躲在菜地的江闻皓,以为他刚来不适应,替他抹去眼泪,悉心安慰。   其实只是被烟熏红眼的江闻皓凶巴巴抬头,一句“给老子爬”在看清对方精准命中他审美的长相后顿了顿,变成了拖长的鼻音:“班长,我没有家了……”   覃子朝的耳朵腾地红了。   江闻皓(内心):啧,相貌极佳、性格纯良的田园犬,这把赚了。   *   之后,江闻皓彻底黏上了覃子朝。面对江闻皓的一身少爷病,覃子朝竟毫无怨言的逆来顺受。   江闻皓早操起不来,他陪着一起罚跑;江闻皓挑食往他碗里扔肥肉,他一声不吭全吃掉;江闻皓怕打雷,他就将人搂在怀里哄到睡着……   江闻皓用手指戳了戳覃子朝的喉结:“班长,你人真好。”   覃子朝抚在他脊背上的手蓦地收紧,眼神变暗。   “别乱摸了。”   *   江闻皓一直以为覃子朝的温柔是他天性如此,直到亲眼见到镇上围堵过自己的一众精神小伙被覃子朝撂翻在地,看着他狼一般森冷的眼神叫都不敢叫。   江闻皓:……   我当初到底是哪只眼看出他是纯良田园犬的?   *   ——覃子朝,曾经的我得不到爱,所以需要很多很多钱。现在不用了,因为我有了你。   ——江闻皓,你是我生命中最璀璨的意外。 第92章 番外一   这件事发生在许多年后, 继准已经是拍出过一部获奖长片电影的年轻导演,在圈子里颇具名气。   而谭璟扬,也成为了所在大学中文系里最年轻的教授。据说他的课总是人满为患, 甚至还被学生发到网上小火了一把,让继准调侃说他是新晋网红。   两人近来戒烟了, 为了在此期间缓解烟瘾,继准吃糖的频率比以往更加频繁。甚至有好几次,谭璟扬都发现他在晚上刷完牙钻被窝后还往嘴里偷摸藏上一颗糖。   “吐出来。”谭璟扬皱眉,拧开台灯。   继准看着他好笑道:“我去, 狗鼻子呀谭教授。”说完耍赖地翻了个身, 拿被子遮住脸,闷头说,“快快,关灯睡觉了,明儿一早还开创作会呢。”   谭璟扬自然不能在这件事上惯着他,直接把人强行转过来, 扣着他的下巴就迫使继准张开了嘴, 将修长的手指伸进他嘴里,从舌头底下将糖抠了出来。   继准被他如此强制的夺糖方式搞得又恼又臊, 趁谭璟扬还没将手抽走, 直接用尖尖的虎牙在他指头上狠硌了下。   “嘶。”谭璟扬眉头一蹙,倒抽了口气。   继准嚣张地眯了下眼, 唇角的笑带着抹挑衅。   谭璟扬轻叹口气, 耐着性子劝:“你那牙之前拔智齿的时候就发现蛀了,再这么不注意, 真等疼起来的时候有你受的。”   “这不还没疼呢嘛。”继准不以为意。   “我跟你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谭璟扬将从继准嘴里掏出来的糖用纸包了放在床头, 严肃地说,“别忘了你之前见到牙医时候的样子。”   提起牙医,继准明显瑟缩了下。之前他智齿疼拔牙的时候,隔壁一大兄弟正好在做什么根管治疗。医生手里的钻头一个劲儿就在他耳朵边响,把继准的脸都吓白了。   谭璟扬放缓了声音哄道:“刷牙去,听话。”   “哎呀不刷了,麻烦死了。”继准犹豫了两秒,还是懒得出被窝,带着侥幸心理地说,“大不了以后晚上都不吃了。”   谭璟扬抿唇不说话,脸色却明显沉了下去。   继准索性将眼一闭,眼不见心不烦。   “不听劝是吧。”头顶传来谭璟扬冷冷的声音。   “。”继准接着装死。   突然,他只觉得身上的被子被人“唰”地一下掀开了,整个人都腾空被谭璟扬扛在了肩上。   “欸我操!”   继准瞬间就慌了,他家谭教授最近趁课余时间去学了什么自由搏击,高中就挺能打的他如今更是一挑继准俩都不在话下。   “小白脸儿哈,看着斯斯文文,背地里净干土匪勾当啦!”继准被谭璟扬扛着往洗手间走,边挣扎边骂,“你特么这样子,你学生知道嘛?!”   “啪!”   谭璟扬一巴掌直接拍在了继准屁股上。   清脆的响声在屋里传开,继准的脸腾地就红了。都特么多大人了居然还被扛着打屁股?!说出去他继导的颜面还往哪儿放啊!   “谭璟扬,你出息了啊!”继准咬着牙威胁,却再不敢轻举妄动。   “你自个儿找抽。”谭璟扬波澜不惊地将人摁在洗漱池前,把牙膏挤在牙刷上往继准手里一递,轻哼了句,“快刷。”   “孙子。”继准恶狠狠地骂了句,没好气地从谭璟扬手里夺过牙刷,在对方的监督下又刷了一遍牙。   然而,他的嚣张也仅仅只能在牙还不疼的时候尽情体现。   报应来得可谓是相当之快,就在第二天的创作会上,继准刚剥了根棒棒糖塞进嘴里打算缓解烟瘾,突然只觉得大牙连着神经的地方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触电似的“噌”一下就冲上了脑门。   “嘶…!操。”继准捂着脸颊,皱紧了眉。   边上的参会人员看到继导突然脸色煞白,额头上冒出一层汗,连忙暂停会议关切地问:“您怎么了继导?!”   继准摆摆手,强行冲众人咧嘴笑了下:“没、没事儿,继续。”然而上一阵疼痛还没缓解,下一阵更为剧烈的疼痛就再次从口腔之中传来。   继准用舌头舔了下最里面的大牙,瞬时又打了个哆嗦。他冲一旁的助理招招手,忍耐道,“麻烦你去楼下药店帮我买盒布洛芬吧。”   “继导您是牙疼么?”坐在继准对面的文策小声问。   继准竭力保持着风度,点头笑了下。   “哎难怪!”执行制片连连摇头,“要么怎么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呢。别着急啊继导,我有一朋友刚好是牙医,我现在就给您打个电话预约。”   “谢、谢谢。”继准捂着脸,内心生出了无限懊悔。   谭璟扬这边刚下课,就接到了继准打来的电话。他刚“喂”了一声,就听到对面难耐地抽气。   谭璟扬的心顿时一慌:“怎么了继准?”   电话那边传来继准打颤的声音,听起来含含糊糊的。   “扬哥…那个,我在医院呢。”   谭璟扬瞳孔骤缩:“怎么回事?哪家医院?别急啊,我现在过去。你身边有人没?”他说着拎起文件包迈脚就朝停车的地方走。   “嘶…”继准又吸了口气,“疼死了。”   “乖,哪儿疼?”   那边半天没说话,谭璟扬更急了,又喊了句:“继准?”   “就,牙、牙疼。”   也不知道是疼得厉害还是心虚,继准的声音越说越小。   “……”谭璟扬停住脚,闭眼深吸口气,直想现在就把人拎到面前臭骂一通。   但一想到继准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觉得心疼。他控制了下情绪,沉声说,“等着,我马上到。”   二十分钟后,谭璟扬在医院口腔科的走廊外看到了拿冰袋捂着脸的继准。   见到谭璟扬,他跟个鹌鹑似的将脖子缩了缩,没等对方开口说话,便直接开始卖惨说:“你别骂啊,我这会儿疼着呢。”   谭璟扬一句抱怨愣是卡在了喉咙里,摇摇头在继准身边坐下,帮他拿手摁着冰袋。   “你说医生待会儿不会拿钻头钻我吧?”继准慌得都快哭出来了,“特么我怎么隔着墙都能听到钻牙的声音?…还有那些墙上的照片,什么根管治疗、龈下刮治,一个比一个恐怖。老子当初腰子上被捅一刀的时候都没…”   “行了闭嘴吧。”谭璟扬真是拿他没办法,一方面不忍心看他疼,一方面又觉得是该给这人一个教训,让他好好涨涨记性。   护士推开门喊了声:“继准?在么?”   继准揪谭璟扬袖子的手蓦地一紧,谭璟扬抬手温声示意了下:“在。”随后把继准半拖半抱地弄起来,拎到了诊疗室门口。   护士看到继准的样子后,被他逗乐了,笑着说:“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怕看牙啊?”说着冲刚从屋里走出来的小朋友呶呶嘴,“你看人家小孩子都不怕。”   继准困难地吞咽了下,问那小孩儿:“刚刚医生钻得那人是不是你啊?”   小朋友勇敢地拍了下胸脯:“正是在下!”   “疼…疼么?”   “放心,一点儿也不疼!”小朋友底气十足,“就是有点儿酸。”   “……”继准的口腔里自觉又分泌出了好多唾液。   谭璟扬推推他的后背:“快进去吧,先让医生给你检查检查,没准不严重呢。”他说完温柔地冲护士笑了下,“不好意思,请问我能陪他一起么?”   护士转头看了眼诊疗室,点点头道:“行,你进来吧。”   继准僵硬地走到躺椅前,被医生要求躺了上去。头顶的灯倏地亮起,他的后脖颈瞬间就又出了一层细汗。   给他看牙的大夫见继准紧张,说话的语气不由得放轻了些。她拿着口镜对继准说:“来,别紧张,先张嘴让我看看。”   继准心说我都已经躺到这儿了,反正也逃不掉,于是配合地张开了嘴。   口镜碰到他蛀牙的位置,继准还是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抓着扶手的两只手猛地收紧,骨节凸显出来。   “你这蛀牙有好几颗呀。”医生边说边控制着口镜,“上下对开,一边俩。最里面的两颗看着蛀得还挺深的。”她取出口镜扔在消毒盘里问继准,“平时挺爱吃糖的吧?”   继准心虚地斜眼瞄了下坐在边上的谭璟扬,点了点头。   “突然这么疼应该跟你最近上火也有关系,我给你开点消炎药先吃着。这四颗牙可以先补,里面那颗虽然坏得深,但应该还没伤着牙神经。要是补完你还觉得疼的话,估计就要考虑根管治疗了。”医生说完开了单子,谭璟扬接过道了谢,起身缴费去了。   等他回来时,医生正拿着牙钻在继准嘴里钻。每次触碰到牙神经的时候,继准就会猛打一个抖。他眼睛红红的跟个兔子似的,看见谭璟扬后自觉理亏,也不敢一直喊疼。   终于度过了这难熬的钻头,剩下的补牙时间就轻松多了。等医生将继准的四颗牙都相继补好后,他舔了舔被弄平的蛀洞,感觉自己又再次复活了!   “怎么样,最里面那颗还疼么?”医生问。   “不疼了不疼了,应该不需要根管。”继准忙不迭道。   医生点点头:“回去之后一定得少吃点甜食,吃完也要及时刷牙。哦,门口的电视上有教你怎么正确刷牙的,最好看完了再走。”   “欸,谢谢您大夫!”   继准这会儿是彻底不疼了,于是又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拉着谭璟扬就要赶快离开这个令他胆寒的科室。   但谭璟扬显然没打算让他就这么离开,愣是将人押着,连看了三遍“教你如何正确刷牙”的视频。   “以后还敢这么嗑糖不?”   “别说了别说了。”   “呵,这会儿知道难为情了?”   “我在想今后要是不吃糖的话,拿个别的什么替代比较好。”继准拉开车门,系好安全带,转头对谭璟扬说,“你觉得咖啡好不好?要么就……唔!!”   车窗被升了上去,里面传来了一阵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呼吸。   ……   ……   ……   “…够甜了么?”   “咳,甜、挺甜的。” 第93章 番外二   阴雨已经连绵不休了一周, 继准前往滨海市参加电影节还没回来。谭璟扬懒得总在学校和家两个地方每天往返,便直接住在了学校给他安排的教师宿舍里。   宿舍其实也是按照职称来划分的,谭璟扬被分到了一间大开间, 虽然不是在新楼,但位于学校深处的莲花池边上, 门口还栽着棵桂花树。入秋后便会散发出淡淡香气从窗户里飘进来,倒也落得清净自在。   上课铃响了,教室里早早就坐满了人。除了本专业的,还有不少慕名前来蹭课的。大家一反常态的没有在大清早昏昏欲睡, 反而在激动着什么。   这样的激动随着一个身影的出现而攀至顶峰, 只见来者穿了件浅咖色的长款风衣,同色系的休闲西裤趁得一双长腿笔挺。手里拿着把沾了雨珠的透明雨伞,在门外轻轻抖了抖,立在了墙角。   他走到讲台上,边除去风衣露出了里面雪白平整的白衬衫,扶了下鼻梁上架着的无框眼镜, 抬眼冲在座的同学谦和一笑:   “大家早。”   嗓音低沉温缓, 像是在这阴凉潮湿的天气里吹进了一缕春风。   “谭老师早。”   “教授早!”   “谭教授今天好帅啊!!!”   谭璟扬牵了下唇角,翻开教案。随后转身在白板上利落地写下了今天的教学题目, 笔迹潇洒中带着些锋利。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经过, 教室里的细碎低语和怯怯笑声都渐渐在谭璟扬不急不缓地课程讲述中安静了下来。而那些原本秉着看帅哥心思跑来蹭课的人也不再只是关注着台上人的外貌,而彻底深入到了课堂之中。   雨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总算停了, 阳光从云层中露出来, 透过树荫散落在教室外的长廊,落下一地的斑驳。   门口积了片小水坑, 被风吹起涟漪。一只路过的蜻蜓经过,刚刚点在水面上, 就又被一双正朝教室走来的脚步所惊扰,飞向湛蓝的天空。   谭璟扬抬腕看了下表,还有十分钟下课。便打算给同学们播放一段课程相关的影像资料。背过身去调投影仪时,只听原本安静的教室里突然又传来了阵骚动。   他回头循声朝教室的后门看去,眸光微微一跳,随即嘴角不由自主地便扬起了一抹弧度。   站在阳光下的人,穿着件休闲牛仔夹克,白色的太阳帽压得很低,却依然无法遮挡住那张阳光帅气的脸庞。   半抬着的眼睛里含着笑意,耳朵上挂着耳机,懒懒地倚着门框冲谭璟扬抬了抬下巴,随后一笑,露出了单侧尖尖的虎牙。朝屋外比了个手势,就找了个地方晒太阳去了。   “我去,那是哪个班的啊?是你们中文的么?”   “没见过啊!好帅!”   “对啊好帅!”   “怎么觉得看着特眼熟,别是明星吧?!咱学校最近借地盘给剧组拍戏么?”   “他刚刚好像是在跟谭老师打招呼吧?!”   “?!好像是!!”   下课铃打响了,谭璟扬冲众人礼貌地颔了下首:“今天就先到这里,大家快去吃饭吧。”说完拎过墙角的雨伞,快步迈出了教室。   几个胆子大的女生见状,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也赶忙跟着一并跑了出去。   继准听到教室里的动静,将目光从手机里美术新发来的概念图上移开视线。   还没等他转头,谭璟扬便已经来到了他身前。继准从头到脚地将人打量了一番,吹了个口哨说:“真帅啊谭教授。”   谭璟扬忍住想将人一把揽进怀里的冲动,轻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就过来了。”继准打了个呵欠,“早班机,困得要死。”   谭璟扬点点头:“我下午还有两节课,要不你先回家补个眠?”   “不回了,待会儿把你宿舍钥匙给我,我在那儿眯一觉等你下课。”继准一拍谭璟扬后背,“走吧,先吃饭去,我还没吃过你们学校食堂的饭呢。”   “好。”   ……   谭璟扬的宿舍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带穿衣镜的柜子和一张书桌。但却被他收拾得相当整洁。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在屋里,将床上的被子晒得松松软软的。继准跟谭璟扬一起吃完饭回到屋里,将外套和裤子往书桌上一搭,便脱鞋钻进了被窝,无比舒坦地叹了口气,在谭璟扬的枕头上蹭了蹭。   一股白兰香。   “你怎么能走哪儿都带着这股味道的?”继准撑着一只胳膊,侧身看着同样除去了外衣的谭璟扬,随着他一颗颗解衬衣扣的动作眯了眯眼。   “什么味道?”谭璟扬问。   继准挑了下眉:“色气。”   “呵。”谭璟扬低笑了声,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随后在继准身边躺下,将胳膊伸向对方腰间往怀里紧紧一搂。   “闹宝…”谭璟扬将头埋进继准的肩窝里,贪恋地呼吸着对方身上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味道。一个多星期没见了,在重新触碰到对方的一瞬间,身体里所有的细胞似乎都开始苏醒,疯狂地叫嚣着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继准听着谭璟扬在他耳边低沉地呢喃,眼神也跟着迅速变暗。他伸手覆上了谭璟扬位于他腰间的手,轻轻拍了拍说:“扬哥,你下午还有课…”   谭璟扬的身体微微一滞,眼底迅速划过了抹强烈的不甘。   他从鼻间呼出口气,又使劲在继准的腰上揉按了一把。这才翻过身来仰躺着,闭眼平复着难耐地情绪。   真想骂人。   像是感受到了谭璟扬的烦躁,继准笑了下蹭起身,俯视着谭璟扬说:“欸,要不晚上咱先不回家了吧。”   谭璟扬睁开眼,眨也不眨地深深看着继准。   继准被他盯得脸有些烫,摸摸鼻子装作漫不经心道:“咳,那什么,我…其实还挺想试试在你这儿的,应该会挺刺激的对吧?”   “妈的…”结果这句粗口还是从温文尔雅的谭老师口中逼出来了。   他一把扣住继准的后脑勺,狠狠吻了上去。   ……   继准这一觉睡得很沉,再睁开眼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   手机震了两下,他伸手够过打开。其中有几条是工作消息,继准一一处理过后,又给娇姐回了通电话。   “喂,妈。”   “在哪儿呢?…三条。”电话里传来一阵麻将声。   继准打了个呵欠:“今儿刚回京,在谭璟扬宿舍呢。”   “你别去打扰人家小扬上课听见没有!”娇姐的声音立时提高了八度。   继准将电话拿远了些,无奈笑道:“怎么在你眼里我就只会打扰别个。”   “废话,人家那可是正规好大学!你一天天跟个二流子似的,别再把人家好学生吓着!”   “啧,您真是我亲妈。”   娇姐又扔了张牌出去:“欸,小扬学校快放假了吧?你俩有计划回来没?”   “嗯,有啊。”继准端起谭璟扬走前留给他的水喝了口,“估摸着就下周末吧。”   “好好好!”听到继准他们要回家了,娇姐瞬间喜笑颜开,“小乐也快放假了,到时候叫你爸带咱们到山里玩儿去。”   “行!”继准放缓了声音,“家里都好吧?你跟我爸身体怎么样?包包呢?”   “都好都好,我正打牌呢。你爸跟吕总他们打球去了。包包…包包!!过来,你哥叫你——!”   娇姐话音刚落,继准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狗蹄子的声音。   “快,给哥哥打个招呼。”娇姐将电话往下一垂,那边立刻发出了一声狗叫。   “汪!”   “听着没?”娇姐问。   “听着了。”继准叹笑了声,“挺精神的。”   “臭小子快点儿回来吧。”娇姐接回了电话,“想你了。”   “妈…”继准心里一软,刚想说两句好听话哄哄娇姐。就听娇姐那边大吼一声,“自摸!清一色哈哈哈哈哈!”   继准:“……”   “先挂了啊!你们定好回来的日子记得给我们说一声。”   “哦,妈再见。”   电话“嘟、嘟”断掉了。   果然,娇姐还是那个娇姐。   ……   这晚,继准和谭璟扬都多多少少都有些放纵。   尤其是谭璟扬,撕下了那张斯文温润的外表后,骨子里强势甚至带着些偏执的占有本能就全部涌了上来。   继准到最后甚至开始认怂,可他依旧嘴上道着最温柔的话,却怎么都不肯停下。   以至于继准后来在混沌之际突然生出了一种错觉,他和谭璟扬又回到了当初天水街的那间老房子里。   天花板上是慧姨的那间小店里投来的粉色灯光,另一间屋内,谭乐还在熟熟地睡着。那时的他们也像现在这般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却又控制不住地想将对方融于骨血。   风吹起窗帘的一角,带来一阵萦萦桂花香。   不知何时,天光已经逐渐转淡,蓝蓝的一层笼罩在两人的身上。   谭璟扬睁开眼,看向将头埋在他颈间睡得正香的继准,眼中的温柔化作一汪湖水。   他不禁又将人往怀里搂了搂,深吸了口对方独有的味道。   ……   次日清晨,继准扶着穿衣镜,扯开自己的领口眯了眯眼,发出一声冷笑。   谭璟扬穿戴整齐,带着温和的笑意替继准将他的衣服整理好,柔声问:“想吃什么?我听学生说附近有家早餐店的小笼包做得很好,带你去尝尝?”   “啧,看着人模狗样的。”继准咬牙哼了声,“你但凡拿出一点在人前的矜持呢。嗯?谭教授。”   “你又忘了。”谭璟扬俯下身,贴着继准的耳朵低低一笑,“我向来不都是演技卓绝?”   “呵,不去娱乐圈发展可真是屈了您的大才了。”继准偏开点头,挑眉看着谭璟扬,“你这么棒大家知道么?”   谭璟扬淡淡勾了下唇:“这事儿…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   ……   国庆假期,继准和谭璟扬一起回了家。   刚把车停稳,就见一人一狗从继准家的小花园里一路朝他们飞奔过来。   “哥——!准哥——!”   继准眼睛一亮:“小乐!”   谭乐已经上初中了,继准他们每次回来,这小子的个头都要比上一回窜出一大截。最近他到了变声期,嗓音从最初的奶声奶气过渡成了有些沙哑的少年音,五官也比以前更具棱角,俨然成了副小大人的模样。   “又高了。”谭璟扬说着,捋了把谭乐的头发。谭乐马上向后躲了躲,撇着嘴说:“哥,你能别再这么逗狗似的这么摸我了么?”   “怎么的?”谭璟扬变本加厉地揉着谭乐的头,“长再高我也是你哥!”   娇姐和陈建业闻声也匆匆走了出来,看到继准的瞬间,娇姐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小兔崽子!”娇姐佯作生气地喊了句,“你还知道回家啊?!”   继准见了娇姐,眼睛瞬间笑成了月牙。他大步朝娇姐迈了过去,张开双臂将人一把狠狠搂进怀里。   “老佛爷,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哼!下次再这么久不着家,就别回来了!”娇姐嘴上不饶人,可手却还是在继准的后背上一下下拍着,语无伦次的一会儿“小王八蛋”一会儿“好大儿”地叫。   “爸、妈。”谭璟扬温柔地跟陈建业和娇姐打了招呼。   娇姐赶忙拉着他的手将他往屋里引:“好好好,好孩子!”   陈建业也在边上笑呵呵地接话说:“你们不知道,昨天半夜你们妈就激动地失眠睡不着,大半夜爬起来包饺子,不让她干还跟我急。”   “就你话多!”娇姐作势打了陈建业一下,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回了屋。   “哟,回来啦!”厨房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只见慧姨从里面探出了头。   她的鬓角生出了些白发,可精气神依旧挺好,从背后看着跟过去一样,顶多只有二三十岁。   “你们慧姨听说你们今天回来,大清早就跑来帮忙了。”娇姐边说边系上围裙。谭璟扬见状赶忙也要进厨房里帮忙。   “你别上手了!”娇姐赶忙推了谭璟扬一下,“开了一路车,累坏了吧?你俩先上楼洗个澡休息休息,等饭好了我叫你们。”   “欸,行!”继准忙不迭地点点头,被娇姐从身后踹了一脚,“兔崽子,什么时候你都是躲懒第一名。”   吃完饭后,继准和谭璟扬又去黑子家看了一眼。   他和楚舒兰的孩子前不久刚出生,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被个小不点折腾地焦头烂额,却也是乐在其中。   看着屋里堆得跟小山一样高的各种婴儿用品,继准简直无语了。对抱着孩子的黑子道:“你这也有点太夸张了吧?”   “嗐,你当是我买的?”黑子无奈地摇摇头,“全特么是吕修霖拿来的,从襁褓到大学,恨不得把这小崽子的一生都给包办了。”   “吕修霖?”这继准当真还是感到有些意外的。   “可不,弄得我跟舒兰不好意思,让孩子认他当干爹了。”   “是么。”继准笑了下,眼底的光变得柔和。   看着黑子抱着孩子哄得背影,继准真心觉得他和吕修霖能像现在这样挺难得的。   或许冥冥之中,的确有人在一直默默祝福守护着他们吧……   ……   从黑子家出来,两人又跑去见了华子一面。听他说,程罪开年的时候跟他师父一起去了广州,现在在那边发展的还不错。   见到谭璟扬和继准,华子很高兴,当晚应是拉着他们留在店里吃火锅。三个人还像当年那样围着张破木桌子,只是如今只有华子仍在抽烟。   几杯酒下肚后,华子直接打了通电话给程罪。那边响了许久,接起的人却不是程罪本人。   “您好,哪位?”对方声音斯斯文文的,乍听之下跟谭璟扬的嗓音还有点像。   华子愣了下,问:“程罪呢?我是他朋友。”   没等那人开口,电话里便传来了程罪的声音。   “谁啊?”   “说是你朋友。”   一阵窸窣过后,程罪接过了电话。   “喂,华哥!”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小罪,你猜谁在我边上呢?”不等程罪反应,华子已直接把手机塞给了谭璟扬。谭璟扬愣了下,还是拿起电话放到了耳边。   “程罪。”   电话那头静了会儿,传来程罪有些意外的声音。   “扬哥…?”   “你还好吧?”谭璟扬淡淡牵了下唇角,“听华子说你现在在广州。”   “嗯,我师傅在这边又开了间更大的厂,我帮他管着。”程罪顿了顿,又轻声问,“你呢?在北京还好么?和继准……”   “我们都好。”谭璟扬抬眼看着继准,温声说,“他这会儿就在我边上。”   “啊,是么。”程罪沉默片刻,笑了下,“真好。”   之后,几人又随便隔着电话扯了会儿闲天。程罪还要去进货,便先提出挂了电话。   末了他还对谭璟扬和继准说,有空就到广州去玩儿,到时介绍个朋友给他们认识。   二人相视一眼,心中多少都已经猜到了几分。   ……   离开华子店里,继准和谭璟扬顺道就拐去了天水街。   这个被时光遗忘的地方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变化,路旁的红砖墙上用油漆喷了个大大的“拆”字。   “我记得这房子咱俩高中的时候就说要拆来着?”继准说。   “好像不是这间吧。”   “哎,肯定是!我第一次来找你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继准…”谭璟扬突然轻唤了声,目光看向一处。   “嗯?”   继准应道,也顺着他的视线朝路边望去,随即微微一愣。   只见一个亮着灯的屋外,一盆白兰花在夜色中含苞待放。   而花心的位置,一只蝴蝶正落在上面,轻轻扇动着翅膀……   ……   番外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闹闹和扬哥的故事到这里就暂时告一段落啦!他们未来的生活也会继续丰富多彩,充满阳光!!感谢小可爱们一路的陪伴,咱们下个故事再见吧!!感谢在2021-11-26 19:32:35~2021-11-27 18:2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夹竹桃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葛 10瓶;啊呜一口、五花肉(??д?)b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后再次打滚为下两本书《田园犬有什么坏心思呢》、《抑制剂过敏后我靠吸攻苟活》求收藏QAQ!!   推基友文《渣了霸总后我失忆了》   祁随是家里老来得子的独苗,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   上学不学好,尽跟着学渣瞎混,还混不出什么名堂。   不料有一天,祁随出息了:   他竟然把校榜历来最难攻略的冰山学霸——盛璟,给拿捏住了,成了盛璟的初恋!   此事轰动一时,祁随的大名,顿时全校皆知。   祁随十分受用,甚至洋洋自得在饭桌上吹起了牛皮:“我根本没有走心,就是玩玩他而已!”   这话好巧不巧,被前来接他的盛璟听个正着。   祁随想要道歉,当着一众小弟的面实在难以启齿。等追到两人住所,祁随发现,盛璟已经搬离。他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从那以后,祁随性情变了,他仍然贪玩,但是玩什么都心不在焉。   五年后,祈家惨遭破产,祁随从富二代变成丧家之犬,时不时因还不上高利贷惨遭毒打。   终于把债方逼急,对着祁随脑袋一通闷棍后,怼了个手机到他脸上:“最后期限,要么现场凑钱,要么拿命来抵。”   祁随被当场打坏脑袋,失忆而不自知,他吸着鼻子,乖巧地把通讯录全部打完,一分钱都没有借到。眼看着命悬一线,他脑袋电光一闪,播了个不在通讯录,却在记忆里滚瓜烂熟的电话。   电话许久才被接起,祁随可怜兮兮地对电话发出求救。   却等来一阵沉默。   时间分秒过去,祁随以为自己死定了,忍不住小声抽泣,却听见电话里的声音沉声问道:“要多少钱?”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