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晚风吹过哈瓦那   作者: 雾里青   文案:   被评为外交部最优秀翻译官的他,却在七年之后才后知后觉译出了她最隐秘的心事。   哈瓦那重逢,她心里翻了百丈高的惊涛骇浪,脸上却伪装成波澜不惊的平湖。   这场暗恋,之于我,是青春,之于你,将是救赎。   “译文千古事,得失寸知心。”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睦南,迟晚 ┃ 配角:池钊,苏柠,丛珊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亲爱的翻译官   立意:理想与爱情 第1章   古巴首都,哈瓦那。   何塞·马蒂国际机场。   迟晚在机场海关办公室和一个穿制服的古巴小伙子进行了约莫半小时的“友好坦率”交流,然而,双方除了知晓对方的态度是友善的,并未取得其他任何实质性沟通成果。   通俗点来说,就是借助了手脚比划的肢体语言和高科技翻译软件之后,依旧是鸡同鸭讲、各说各话,谁也听不懂谁。   古巴的官方语言是西班牙语,迟晚只会几句简单的礼貌问候用语,而这位皮肤黝黑笑起来一口整齐白牙的拉美裔海关小哥,英语口音重得让迟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么是她英语这么多年白学了,六级水平根本不足以应付出国的交际场景,要么……就是这小哥的英语也很烂,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完全不像英语。   很显然,这两种因素都有。   迟晚是津天大学中医专业的研二在读学生,恰逢中古两国有医疗教育合作项目,她凭借优异的专业成绩获得了学院唯一的公派交流名额,然而,语言是她的短板,按照学习日程,她过来这边会先进行一个月的语言突击集训,在此之前,她的西班牙语水平根本不足以流畅交流,尤其是遇到这种突发状况。   迟晚猜测,问题应该就出在她随身行李携带的一个中药小香包上。   临行前,她仔细查看了出入境政策,一些需要提前向海关申报的物品她都做了登记,唯独忘了这个她用来驱蚊助眠的香包,小小一个,都没巴掌大,素净的浅亚麻色粗布外观已经洗得发旧,周边细密的针脚出自迟晚之手,里面放了些檀香木粉末、丁香、白芷、艾叶等等……都是按照她个人喜好调配比例的中草药,然后咖色的细绳扎紧了作为封口,这东西在国内很常见,不少人还会当饰品挂件放在车里。   “这是一种……香料……”迟晚想不起来香料用西班牙语怎么说,只能用手做出在鼻子前轻轻闻味儿的模样,然后又双手合掌,放在一侧的耳朵边,露出一个安然入睡的表情,来表达此物有助眠安神的效果。   为了表达得更准确些,迟晚还特地用翻译软件,在中文栏输入“特殊的中药”,随后把西班牙语那边显示的结果给海关小哥看。   可是,看过之后,古巴小哥的表情更复杂了,他先是死死盯着翻译软件看了好几眼,然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这个眉目清秀、笑容灿烂……看起来人畜无害毫无攻击性的漂亮中国姑娘。   他摇了摇头,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迟晚还是听不懂,她叹了口气,垂下眼睫,心中不免哀怨和悔恨:她就不该一个人过来的!早一个月和导师一道来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好在古巴是社会主义国家,对来自中国的国际友人还是很友善的,海关小哥拿走迟晚的证件不知道去了哪儿,临走前怕她渴怕她饿还给她倒了水,拿了点零食,小黑屋待遇不可谓不惬意,只是和印象中的古巴还是有不小的距离。   提起古巴,大多数中国人的印象应该是抽着雪茄喝着朗姆酒的老人与海,亦或者是印在T恤上的革命传奇、反美战士切·格瓦拉,总之,这是一个经济有些落后却又充满浪漫气息的神秘国度。   对于迟晚而言,提到这个国家,她脑海里会下意识蹦出它的西班牙语拼写:古巴——Cuba。即使她语言很烂,也能条件反射地说出来,因为这单词就类似于四六级词汇表中Abandon的存在,凡是学过一点入门西班牙语的,想忘都忘不了。大学的时候,她曾在假期学过一点,可惜已经都还给了老师,只剩下个别经典单词残存在记忆中。   迟晚吃着海关小哥给的糖果和面包,觉得味道还不错,要是换了别人,这会儿肯定忧虑万分,东西怕是一口都吃不下,但是她却吃得津津有味,甘蔗糖甜而不腻,面包片软糯香甜,几口下去,瞬间填饱了肚子。   既来之,则安之,她向来就是这种乐天派的性子,想着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呢,她又没违法犯罪,事情调查清楚了自然会放她走。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过来捞她的人竟然会是程睦南。   因为入境手续上显示迟晚是公费留学生,所以海关这边联系了接收地哈瓦那大学的负责人,说明了她携带违禁品的情况之后海关建议大学这边出一个担保手续并过来签个字,这样就不会对迟晚进行处罚。   迟晚被扣留所在的海关办公室在机场二楼,有一面超大的透明玻璃落地窗,透过去往下看,一楼大厅一览无余,视野好极了。   她捧着水杯,走近窗户,漫无目的地往外面看,顺便扭扭脖子松动筋骨,毕竟坐了那么久飞机。就这么随意一瞥,她就看见了两个熟悉的面孔和身影,口中含着的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眼花。   一楼电梯口,一男一女,随着缓缓上行的扶梯,似乎要往迟晚所在的方向走来。   电石火花之间,迟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白色运动鞋,蓝色牛仔裤,黑色冲锋衣,这身装束,对于要坐20个小时的飞机的人来说,舒服又合适,但是如果是见“旧友”……未免有点太普通了……   结合当下的情况,还有几分寒酸落魄之感。   从背包里找到小镜子,迟晚迅速用纸巾擦掉嘴角的面包屑,然后用手指扒拉梳了几下在飞机上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看了眼镜子里面素面朝天的自己,她估算了下时间,化妆是来不及了。   轻叹一口气,她把放在桌子上的鸭舌帽重新戴回头上,帽檐压得很低,鸵鸟似的坐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祈求不要有人注意到她的脸。   然而她忘了,她的好友苏柠,历来就是大嗓门。   “迟晚!!!”   办公室门一开,她那一声震耳欲聋的迟晚,大概在场的,只要是中国人,都会立马将这个名字和人对上号。   迟晚避无可避,缓缓站起来,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她的心跳已经在加速,尤其是在看见走在苏柠后面的那个男人后,一颗心脏几乎都要跳了出来。   他还是那样气质卓然,连走路的姿态都透着股光风霁月的英气挺拔。   唯一不同的是,他今天穿的是正装,黑西装熨帖合身衬得身形颀长,白衬衣配上深蓝色领带质感十足,手腕上多了块看不出品牌的表,总之,和大学时期的清俊少年相比,更添了几分成熟和稳重。   余光察觉到他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迟晚悄然避开,及时收回视线,走上前去迎苏柠。   “你可真行,教务处的老师联系我们说你带了毒品在海关被扣了!”苏柠看到好久未见的好友,激动得不行,“把我给吓得呀,立马就去给你搬救兵了。”   “毒品?”迟晚一脸懵,“什么鬼?我怎么可能带毒品?”   “药品和毒品词源一样,不加限定词在一些语境中很容易产生误解。”程睦南出声解释道,他语调平缓,声音柔和,“我已经和海关那边沟通清楚,待会签个字你就能走了。”   “被海关扣,还理直气壮说自己带了毒品,你大概是第一个。”苏柠看她面前吃剩下的零食袋哭笑不得,“得亏你长得这样,要换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大概率不会有这么好的待遇。不过海关也不敢大意,他们看你不像是贩毒的人,加上又是公费留学生,所以联系了学校。”   “额……”迟晚点点头,犹豫着要怎么措辞跟苏柠搬来的救兵道谢。   苏柠给迟晚使眼色,指着旁边的人一个劲儿地强调:“人家可是大忙人,我怕你在这儿受罪,死乞白赖给人打电话,人二话不说就赶过来了。他今儿可是代表使馆给你出具的担保手续,要是他不跟我来这一趟,你在这儿可得待一阵呢。看看现在几点了,我俩饭都没吃呢。”   迟晚嘴角一弯,因为帽檐压得低,加上面前男人一米八几的身高,所以她只有昂着头,才能看到程睦南的脸对上他的视线,她对他笑得分外坦荡,郑重说了声谢谢之后,还不忘挠头,一副苦思冥想终于想起来的模样:“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你就是苏柠那个考进外交部的同班同学,程……程……”   “程睦南。”英俊的男人好心提醒,他目光温和,微微带笑,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对方的失礼,很自然就化解了她记不起他姓名的尴尬。   苏柠一脸诧异地看着迟晚,仿佛见了鬼:迟晚忘记谁也不会忘记程睦南啊!这是唱的哪一出?而且她刚才话都说出去了,就等着迟晚接一句请他们吃饭,结果这人居然连人家名字都说不全?   “对对对,程睦南!今天太谢谢你了,还麻烦你跑这一趟。”迟晚脑子仿若死机,脸都快笑僵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要装作那副记不清他的样子,可能是她心里还有鬼,也有可能是她想在程睦南面前为自己扳回一局。   但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什么叫扳回一局……人家也许压根都不知道你是谁,也从来没跟你坐在一起玩过哪一局。   “本来就是份内事,不用谢。”程睦南开口嘱咐道,“大多数中药在国外都属于违禁品,私人是不允许随意携带的,以后记得注意就好。”   “嗯嗯,以后一定注意。”迟晚连连点头。   “我现在在使馆担任翻译工作,以后你们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和麻烦,可以随时来找我,大家都是同学,不用客气。”程睦南看向苏柠,“紧急的时候,可以打私人号码。”   没有任何架子,还是那么乐于助人,为人热忱却也不失分寸感。   苏柠点头,心中暗道:出门在外,有这样一位在使馆工作的神仙同学简直是祖上积了德!   迟晚却在纠结他话里的同学这个字眼,毕竟……她和他不是同学,连校友都算不上。   苏柠和程睦南都是开南大学的,而她是津天大学的,当然,这俩学校离得非常近,近到只有一门之隔,这道门被戏称为“南天门”。   “我是那个津天大学的……迟……”迟晚觉得自己贸然蹭这个“同学情”有点不合适,所以决定做一个自我介绍。   “迟晚。”程睦南抬眸看向她,还未等她自报家门,便先她一步说了出来,“迟早的那个迟晚。”   “我记得你。”他补了一句。而且特地强调了这么一句,仿佛无意间便和她刚才的“不记得”形成了鲜明对照。   迟晚猝不及防,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了半天,拚命掩饰自己内心的震惊和狂喜,附和道:“对,我就是那个和迟早对应的迟晚。” 第2章   “津城有一条路叫睦南道,你的名字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这个问题迟晚曾经在开南大学教学楼的电梯里问过程睦南,当时他摇了摇头否认,没有再多做解释。   “我叫迟晚,迟早的那个迟晚。”迟晚主动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因为总有人会问是哪个迟,哪个晚,所以她习惯一股脑都说出来省得麻烦,当时程睦南听了也是微微点头,随后电梯门一开,他便头也不回地踏出电梯赶去上课。   她以为他只是礼貌式地给予简单回应,可能根本没听进去,毕竟她当时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出自我介绍,这样主动搭讪式的行为和那些拦着他唐突表白送情书送礼物的其他女生没什么区别。   可是如今,他记得她叫迟晚,也记得她是迟早的那两个字——迟晚。   他的一句我记得你,成功让迟晚的心跳漏了半拍,以至于接下来,她都为刚才故意装作不记得他的名字懊悔无比。   事实上,程睦南这三个字,从迟晚知道起,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她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哪怕是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心里都会起不小的波澜,更遑论这个人就活生生地站在面前。   但是毕竟是成年人,真实情绪即使不稳定,也依然可以演得很稳定。   程睦南领着她去找海关签字补材料和手续,迟晚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前后一步都不到的距离,近得可以闻到他衣服上的味道,淡淡的像是冷木香,清爽又好闻。他不是那种喜欢用香水的人,迟晚猜测,这可能是一种洗衣液的气味,她忽然想回头去超市找一找同款,看看到底是什么牌子这么好闻。   穿过长廊的时候,透过机场的玻璃幕墙,她看见外面漆黑一片,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当地时间晚上八点,和出发地灯火通明的首都机场比,这里少了一些繁华,多了一丝静谧。   前面的男人背影宽阔,走姿挺拔,莫名给了她初到异国他乡的安全感。   迟晚的哈瓦那初印象,不是不愉快的海关小黑屋,而是甜甜的甘蔗糖。   也是十七度不冷不热的气温。   还是淅淅沥沥柔美的雨夜。   ……   更有这勾人心魄的冷木香,仿似清淡却诱人的香水前调,让她再次陷入和沉醉,想去寻觅更浓郁的中后调。   “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签名,拼音和中文都签一遍。”程睦南从海关那里接过一张表格,手指着几处地方细心指导迟晚填写。   迟晚看着他指节分明又修长的手轻轻点在纸上,愣神了两秒才遵循指令慢慢写上自己的名字。   “我那个中药小香包是不是拿不回来了?”签好名,她把笔放下,抬头正好对上程睦南温和如水的视线,她下意识立马找话题掩饰自己内心的兵荒马乱。   “原则上是拿不回来的。”他沉声道。   “哦……”迟晚点点头表示了然,心想她就是随口问问,拿不回来就算了,也不是多大事儿。   “不过也许有例外,我可以去帮你跟海关工作人员再沟通一下。”说完,程睦南便拿着单子返回去找刚才那个工作人员。   迟晚想拦住他说没关系,东西扣了就扣了,不用特地去交涉沟通的,然而他话一说完,脚步便迈出去了,根本没留给她说话的时间。   “话说,你当时送我的那个中药小香包,毕业搬宿舍的时候,竟然给搬家师傅弄丢了。”提到这个,站在原地等的苏柠,和迟晚闲聊起来,“要不你再送我一个?我最近睡眠不太好。”   迟晚瞥了她一眼:“我辛辛苦苦一针一线封的口收的边,那么有纪念价值的东西你竟然弄丢了还敢跟我提再做一个?合着我很闲似的,我学医的,大姐。”   苏柠弄丢好友送的礼物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迟晚拿没时间出来说绝对就是借口:“你当时跟批发似的,给我们全班23个人每个人不都送了一个么?还经常来给我们把脉啥的,学医里面时间最多最闲的,非你莫属了……不想送就直说,找什么理由嘛。”   正常来讲,医学生的大学生活是不会和闲这个字沾边的,正所谓,只要大学专业选得好,年年期末似高考,医学生本硕连读7年,日子过得就跟重读了两遍高中没区别。   想混日子的话,除了退学重考,没有第二条路。   迟晚属于特例,因为迟家世代都是学医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有名的老中医,个个几乎都是能在不同科目教材上能找得到名字的人物,父母同样也都在擅长的医学领域方面颇有建树,她从小耳濡目染,十几岁的时候,寒暑假就在家把《黄帝内经》和《伤寒论》当闲书看。   起跑线不同,所以本科那点东西,对于她来讲,确实过于简单了。和其他埋头苦干的同学们对比,她这个天赋型选手,确实显得有些勤奋不足,自然多了不少偷懒玩耍的时间。   偏偏成绩还很好,有些疑难杂症,她作为学生,甚至还能和导师探讨交流个一二。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迟晚岔开话题,“你睡眠怎么个不好法?手伸出来我把个脉,回头给你扎几针。”   “就是写论文老写不出来,写出来还反覆改,第一遍读着像是神作,第二遍又猛然觉得写得一坨屎都不如……”苏柠疯狂跟好友倒苦水,“你学医是苦,可是我们这种学语言的也不容易的啊!拉美文学多难多晦涩难懂你知道么,就跟让一个老外去读鲁迅一样!”   迟晚搭着苏柠的脉,摇摇头,揶揄她:“你这症状……怕是扎针也不好使,压根不属于中医医治范畴,论文的问题,我建议你还是去找导师谈谈人生比较合适。”   苏柠:“……”   和苏柠斗了几句嘴之后,看到程睦南朝这边走来,迟晚没了刚才的松弛,她敛去笑容,攥紧手心,站在原地静静等着他。   只见他步履翩翩,一边走,一边流畅地和刚才那位海关工作人员交谈着什么,举手投足间那种从容,和眉眼间独属于他的俊朗,真的很难让人移开眼。   可以从他们时不时露出的笑容推测,交谈应该比较愉快,所以这是有戏的信号?中药小香包能拿回来了?   迟晚正想着这一茬,就接收到了程睦南投过来的一个眼神,他不经意间望向她的时候轻轻佻了下眉,随后微微点头又冲她眨了下眼。   这是肯定和积极的讯号——东西应该能拿回来。   他乌黑的瞳孔似有熠熠星辰,嘴角和眉梢的笑容带着无尽的柔和与暖意,这个眨眼略带诙谐和活泼,好似他们是很熟悉与默契的朋友那般,总之,透着一股她不敢奢望的亲切感。   迟晚不由得想起,曾经在开南大学和津天大学的共同论坛上,有人这样评价过这位清贫校草:程睦南虽然长相属于清冷男神那一挂的,专注严肃的时候周遭自带生人勿进气场,但是如果你见到他笑起来的样子,大概一连几天的坏心情都会变好,什么烦恼,通通都忘掉,心也会立刻化掉。   今天,迟晚再次亲身验证和体会,那条评价有多么的到位。至少她,从内心来讲,抵挡不住这样的眼神杀。不过,总归好几年过去了,她面上还是能保持一切如常、波澜不惊的模样。   “这是海关的洛佩斯先生,听说你是学中医的,他对此非常感兴趣,希望可以请你帮他号一号脉。”程睦南充当了翻译角色,向迟晚介绍完海关小哥后,补充道,“为表示感谢,他会把那个中药小香包作物品特别登记,然后还给你。”   “还能……这样的?”迟晚闻言瞪大眼睛,十分意外,这种场合还能做这样的交换?在她的认知里,最后无非就是这东西能还给她和不能还给她两种结果二选一,她还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附条件的第三种可能。   “淡定淡定……”苏柠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刚来这儿也有点不适应,但是确实就是这样的,他们这儿的人有时候非常随性,不会像我们那样一板一眼。你能想像这里的车站都没那种自动检票的闸口么?全凭自觉,上车后乘务员挨个再查票。还有我那时候和一个同学一起去一家银行办本地银行卡,带的东西和证件完全相同,她在一个窗口能办,我在另一个窗口就没办成。第二天换了个人,可能心情好,又给我办好了……东西还是原来的东西。”   迟晚:“……”   洛佩斯看迟晚一副疑惑的表情,低声询问程睦南,是否自己的要求有些不合适。   程睦南笑笑,示意他多想了,随后准确地向迟晚转达洛佩斯的意思,继而问她是不是也有什么顾虑和担心。   迟晚闻言连忙摇手:“没有不合适。我很乐意为洛佩斯先生诊脉,感谢他对中医的信任。”   于是乎,迟晚迅速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个一直跟随她的脉枕,往办公桌上一放,然后示意洛佩斯先生将手腕放上去,简易的问诊便开始了。不像西医那样需要借助很多的仪器辅助,中医一切凭指标与数据说话,更多讲究的是望闻问切,经验为王,迟晚熟练地用三指定位法切住病人的脉搏,凝神静气观察着他的脉象。   虽然穿着打扮像是个游客,还戴着鸭舌帽,但是此刻的迟晚,无论是全神贯注的神情,还是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笃定和自信,都散发着一种超出她年龄的老练感,一点儿也不输穿白大褂的主治医生级别。   “嘴张开,舌头伸出来我看一下。”   迟晚说完后,看向程睦南,抿着嘴唇问他:“我待会需不需要把一些术语转换成通俗一点的话解释出来?这样你是不是好翻译一些?”   她在为他着想和考虑,毕竟中医的那些个阴阳五行、气血经脉的理论,她觉得应该不太好翻译。   “不用,你正常讲即可。”程睦南看她有些迟疑,笑着示意她继续,不用担心他这边,俨然一副游刃有余可以轻松应对的样子。   “您是不是经常腰有些疼?”迟晚给出初步诊断,“血瘀气滞,有些地方的经络不是很通畅,如果您看过西医拍过片子,可能会有轻微的脊柱侧弯。”   洛佩斯先生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猛地点头,然后直接飙出了一句英文:“Amazing!”   这句不用程睦南翻译,她也听懂了。   “如果用中医的治法,我比较建议针刺和推拿,您可以抽空去挂一个中医的号,我的导师说,在古巴,中医推广得很好,许多医院都有中医门诊。”迟晚说,“几个疗程下来,酸痛感就会有明显缓解。”   “可以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洛佩斯问。   “可是我还没办当地的电话卡哎。”迟晚皱了皱眉,有些为难。   “到时候联系我吧,我可以帮你找到迟医生。”程睦南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洛佩斯点点头,随后从口袋里拿出迟晚的中药小香包,先是看了一眼程睦南,然后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然后又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迟晚,最后笑着将东西归还给她。   最后这番话,程睦南没翻译,他见她拿回了东西,开口说道:“你和苏柠去出口C等我,我去停车场把车开过去接你们。”   苏柠点头:“好。”   迟晚没想到他还会开车送她们,没来得及多问,只是呆呆答道:“哦,好。”   作者有话说:   无原型,勿代入哟 第3章   “刚才洛佩斯最后说的什么?你给我翻译下呗。”迟晚等程睦南走远了,开口问身边的苏柠,因为第六感告诉她,刚才洛佩斯最后还东西的时候,看她和程睦南的眼神太古怪了,话也不像是对她一个人说的。   苏柠挠挠头,和迟晚朝着出口方向走:“他语速太快了,又有口音。而且我刚才还走神了一会儿……”   “你不是吧……”迟晚一副你别跟我开玩笑的表情,“这是翻译不出来的意思?”   “大意就是祝福你们生活幸福的意思吧。”苏柠试着回忆了下,连猜带蒙。   “就这?”迟晚表示怀疑,“感觉他讲了不少话。”   “汉语比较简洁啦。”   “你们……是指谁?”迟晚继续抠字眼,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是指我和你,还是我和程睦南?怎么会祝生活幸福呢?”   “你现在特别像我们以前的语法课老师,指着一段上下文疯狂问某一处指代词指代的是什么。”   “你读研不是都开始学拉美文学了么?”迟晚作为门外汉,说出心中疑惑,“按我的理解来类比,你都学文学了,白话不是更应该小菜一碟?”   “学无止境你懂不懂?”苏柠摇摇手,强烈抗议:“你以为人人都是程睦南啊!学了语言不代表能干好翻译的,人际交往对话是一方面,口译笔译又是另外一回事,既考验外语功底,又考验中文水平,有时候还要懂涉及领域的专业知识。过了专八也不代表什么的,总之,你让我应付考试还行,其他的就随缘了……刚才那段,我真没听清。”   “好吧。”迟晚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她就是莫名地想知道而已。   “要不你待会直接问程睦南得了,他肯定能告诉你。”苏柠提议。   “别了别了……”迟晚顿时打了退堂鼓。   “真的不是我为自己找理由,刚才不是大神在嘛,我就自动开小差了,平日里的简单人际对话,我当个业余翻译还是没问题的。但是真要是大场子……还得是程睦南那种顶级选手来才镇得住。”苏柠很认真地为好友迟晚科普,程睦南的水平大概在金字塔的哪一层,“他在外交部翻译司,那就是学语言的顶层!顶层你懂吧!单单是容错率这一点,外交部的就完全秒杀我们这帮渣渣,古诗词、谚语你得张口就能翻,然后用词的性质、语气的轻重程度,一点儿都不能错的,都是领导讲话,错了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迟晚点头,他的优秀,她一直很清楚。他的勤奋与刻苦,她也曾在图书馆见识过。   “每年有资格参与外交部遴选的学校就那么几个重本,大部分名额还给了外交学院和北外那边,其他能进去的要么是学小语种的,要么是学国际关系的,我们开南大学那一届当时德法俄意西葡6个语种就出了他这么一个。”苏柠一脸佩服和仰望的神情,“而且我听说他入部之后还拿到了内部派去美国蒙特雷国际研究学院的特训名额,蒙特雷哎,那可是高翻学院里的哈佛,半年特训完就能直接拿到咱们国家认证的硕士学位,跟我们这种苦逼研究生走的不是一条通道,在遍地是人才的外交部里,能厮杀到这种名额,那实力……不是用语言能形容的。”   “那他来古巴多久了?出差还是常驻?”迟晚不由得想知道更多他的信息。   “这个没细聊,也就是前两天对接孔子学院在哈瓦那大学揭牌的事儿,才知道原来他也在古巴的。”苏柠如实回答,“当时也就打了个招呼,简单留了个联系电话,今儿一着急就打给他了,本来没报太大希望,毕竟人家也很忙的嘛,而且就算在使馆也不一定能对口管到你这事儿,没想到学霸还是一如当年,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为人热心,答应得爽快,办事效率也高。”   “挺好的。”迟晚喃喃道,“他现在发展那么好,是他应得的。也挺为他开心的。”   “迟晚,你刚不会真记不清程睦南名字了吧?”苏柠斜眼看好友,想从她脸上找出蛛丝马迹,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老实交代,是不是还贼心不死,想着我们的程大男神呢?现在可是绝佳的机会,这异国他乡的,最容易擦出爱情的火花。你主动点,说不定就拿下他程睦南了呢。”   迟晚显然对这个提议不感兴趣,她否认道:“不存在贼心不死,请你注意措辞好嘛,当时也不过觉得他长得帅,颜值都长在我的审美上,然后喜欢远远观赏默默关注罢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大学的时候不犯一犯花痴,那叫荷尔蒙和激素的正常释放,我都没正经跟人家讲过几句话,你就别再提别再瞎猜了,回头再给人家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得,好心被你说成驴肝肺。”苏柠吐吐舌头,“开个玩笑还上纲上线起来了。”   “学医的,学到最后基本都灭情绝爱了。”迟晚一本正经地自嘲,“绝顶高手都是孤独的。”   “你这话说得不像是学医的,倒像是学了葵花宝典,还灭情绝爱?”苏柠大胆假设,“要是人程睦南现在开始对你狂追猛打,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那必须……不能。”   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她们都很清楚,这个假设有多离谱。第一个不可能是程睦南这样的人不会对迟晚狂追猛打,毕竟这是一个大学从来不缺女生表白却依旧单身了四年的人,第二个不可能是迟晚肯定拒绝不了程睦南,假设他真的发动了攻势,估计换谁都拒绝不了那样一个男人的追求吧。   雨势渐渐变大,迟晚和苏柠拖着行李箱来到出口C,在淋不到雨的地方只等了一会儿功夫,程睦南的车便到了。   一辆黑色沃尔沃SUV。   双闪亮着,后备箱也已经打开。苏柠帮忙撑着伞,迟晚则拎着箱子快步来到车后,刚准备抬腿用力一顶,借力把行李搬上车的时候,程睦南已经从驾驶位下车绕到了后面。   “我来吧。”他话音未落,迟晚便感觉手上一轻,箱子已经被他接了过去,“你们先上车,这里不能停太久。”   苏柠:“好的。”   迟晚愣了愣,道了声谢谢。   就只有一把伞,因为雨太大,最后上车的时候,三个人都多多少少淋到了些。苏柠一股脑就钻进了后座,以至于迟晚在雨中愣了两秒,最终选择拉开副驾驶的门把手。   总不能都坐在后面,感觉把程睦南当司机似的,这样太不合适。   “她也是去哈瓦那大学宿舍住么?”程睦南车开得很稳,从后视镜询问后座的苏柠。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坐在副驾驶的迟晚。   “嗯,对。”苏柠解释道,“今天太晚来不及办手续了,所以先和我挤一挤。明天再去弄那些东西,入住手续、银行卡、电话卡、学生证之类的……”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平时还算健谈的迟晚破天荒地安静如鸡,她根本不知道要抛什么话题。   索性放弃交谈,默默目视前方,漫无目的地看着前面的路和车外的景色。过了一会,她低头看见自己白色运动鞋上甩了一脚的泥点子,犹豫两秒,随即不动声色地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微微倾身擦着。   擦鞋是次要,主要是她不想弄脏程睦南车里的脚垫,待会下车如果留下两个大大的泥脚印,这是精致女孩迟晚万万不能接受的。   “车子本来就打算要洗的,你不用管。”一道清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迟晚手上一顿,余光明明没有看见程睦南往自己这边看,没想到他竟然发现了她这幅度很小的动作。   “哦,好。”迟晚把脏了的纸巾团成一团,塞进自己衣服口袋,“我擦鞋,顺带就擦了擦脚垫。”   程睦南闻言笑笑,没再接话。   机场附近的道路和基建设施风格和国内倒是没有太大区别,但是随着离市中心越来越近,那种年代感和冲击感一下子就上来了,西班牙殖民时期留下的老式建筑,沿街那一面几近破败凋落的墙皮被鲜艳的涂料粉刷得焕然一新,即便是雨天,夜幕也难掩那一抹抹刺激眼球的亮色——蓝、红、黄、粉、绿……颜色撞得大胆又随意。   并不宽敞且稍显破旧的街道上,时不时飞驰而过一辆70、80年代的古董老爷车,倒显得程睦南的这辆沃尔沃有些过于现代和突兀了。   “这边都是开那种车的么?感觉都没看到几辆我平常熟悉的牌子。”迟晚觉得这里的车也太不普通了,一眼望过去全是这种华丽复古风。   “那些老爷车看着贵,其实都是快报废的便宜货,在古巴,大家都知道,能开上沃尔沃、大众、福特这类车的才是真正的这个。”苏柠竖起大拇指给迟晚看,言下之意,在国内普通的车,到了这儿可一点儿都不普通。   “其实是M国制裁和经济封锁的因素,导致这边汽车的更新换代很难,且古巴还处于计划经济模式,所以和国内有着很大的不同,比如当地人和外国人使用的不是一套货币,虽然都叫做比索,但是比索的颜色不一样,兑换率也不同。我们使用的是约等于美元的红比索CUC,本地人使用流通和发放的工资都是土比索CUP。一个红比索大约可以兑换24个土比索,当地人的平均收入水平不高,月收入仅有500土比索,约合人民币两百元左右。”程睦南耐心解释了下,也算是给迟晚做了个简单科普,“慢慢你就会都了解的。”   他声音沉洌,娓娓道来不疾不徐讲解的样子让迟晚有一瞬的失神。本科那会儿,她悄悄挤进西班牙语二外选修课堂的时候,程睦南恰好是二外选修课的兼职讲师,他当时在讲台上,就是这幅模样,虽然和学生同龄,但是整个知识的储备量和气场,都透着超出他年龄的积淀。   迟晚收回目光,点点头感叹:“哈瓦那,果然是很神奇的地方。”   到了学校门口,车子停稳。   雨依旧下得很大,但是程睦南就这样冒雨下了车,他替迟晚从后备箱搬下行李箱,尽管雨水打湿了他的发丝和衣服,但他却毫无狼狈感,黑羽般长长的眼睫上沾了雨珠后衬得眉目更似水墨画般好看。   迟晚撑开手里的黑伞,踮起脚高高举在程睦南头顶上,生怕他淋到,因为身高差距,她这样的姿势难免就让自己的肩背都暴露在雨中。   “我就不送你们进去了,使馆那边我还有些事。”程睦南握住伞柄上方,修长的手指距离迟晚握着的地方约莫一拳的距离,并没有触碰到她的手,他轻轻将伞不动声色地推回迟晚的头顶,然后便走回雨中,匆匆上了车。   “好的,今天谢谢啦。”苏柠冲他挥挥手告别。   迟晚举着伞,愣了一会,眼看他车子就要开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急忙弯腰敲了敲车窗。   这伞是他刚才下车前从副驾驶抽屉里取出来给她的。   车窗缓缓降下,她一边做出收伞的动作,一边说道:“你的伞……”   忘了拿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程睦南便打断了她:“下次再还我吧,今天雨太大了,你们到宿舍还有一段距离,两个人撑一把伞,估计不太行。”   下次……   迟晚正想着他说的下次具体是指什么时候,程睦南的车已经开出去了好远。   “我说……人家车尾灯都看不见了,咱能别傻站在这了不?”苏柠提醒道,“不然他这把伞可就起不到作用了,我裤脚已经湿了。”   迟晚这才推着行李箱,跟着苏柠后面往宿舍区走。   作者有话说:   古巴现在两种货币合并了,且疫情后物价疯涨,和原先有不少出入,这里就当做没有疫情的平行时空看一看吧~ 第4章   “男神就是男神,一把伞就能把你弄得魂不守舍。”都收拾妥当,苏柠几乎要累瘫,她往床上一躺已经完全不想动,然而洗完澡的迟晚却兴致盎然地在那摆弄着那把伞,一副精力充沛全然不累的样子。   “我的魂明明好好的。”迟晚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是动作却是实实在在的细致入微。伞撑着放在地下,她先是蹲着用干净的布把外面的一层雨水擦干,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顺着纹路把伞一瓣一瓣地收起来,折印熨帖,没有一处散乱。   看起来,俨然就是一把崭新的伞。   “你就差把这伞当个宝贝供起来了。”苏柠虽然母胎单身,但是透过今天的一些细节,她大胆断言,“不过,我感觉程睦南对你有意思哎。”   迟晚眉毛一挑,显然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扯:“一把伞就能看出意思了?”   “不不不,不只是伞。还有他的眼神、动作……种种细节。”苏柠形容不明白,但是她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像是那种借了你一把伞还特地要求你下次再还他的人。除非……”   “种种细节……都表明他还是那个有分寸感和边界感的人。”其实迟晚也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但是她不敢往那个方向想,所以下意识地否认,“以前就没多少交集,怎么可能突然就有意思了,谁能想到会在哈瓦那再碰上呢。”   “除非……他想让你还,想和你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苏柠无视迟晚,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茬,说得直接,“不然,一把破伞,他至于计较么。”   迟晚笑笑,纠正道:“这可不是破伞,伞柄上有外交部的字样,应该是他们单位发的。说不定,他们有相关规定,不能随便把这伞给外人,所以才嘱咐我下次还他。”   苏柠冷哼,完全不认同迟晚的脑回路:“哪有这种奇葩规定啊,我才不信。”   迟晚没继续扯这个话题,她把伞小心收好,掏出手机问:“话说这里WIFI是哪个,密码多少,我连一下。还有,程睦南的微信,你推一下给我吧。”   “他的微信我还真没有,我只有电话号码。”说着,苏柠把手机通讯录翻出来,递给迟晚,“至于WIFI嘛,你很快就知道在古巴上网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儿了。”   迟晚认真将号码存下,想着这几天工作日防止程睦南事情多,特地为这么点小事情打扰他不太好,所以决定等周末休息日的时候再联系他还伞,况且,她现在还没办电话卡,短信也发不出去。   古巴上网到底有多难呢,迟晚当天晚上算是见识到了。在这里手机和电脑并没有那么普及,有很多古巴人根本不需要上网,不要说什么5G了,稳定的4G、3G都算谢天谢地了,另外,无线网络都是分区域和分时段提供的,主要提供给特殊人群和外国人。   机场、医院、酒店、学校这些公共场合一般可以上网,不过免费的那种速度慢,使用的人多,有时候拨号排队等待半小时都上不去,上去了也很容易被卡掉线,而收费的无线网卡信号也不是特别好,且资费非常贵,折合一小时60元人民币左右。   “上网一小时60块,发一条短信3块?”迟晚被这物价惊了,“这谁吃得消?”   “有网就不错了,有的地方还上不了呢。”苏柠淡定得很,挥挥手表示她已经习惯了,“所以来这儿大家微信都不怎么用了,有事儿都是打电话发短信,或者发个邮件。在线看视频听歌啥的就别想了,一不留神容易倾家荡产。”   “其实这样也挺有意思,权当回到从前那个车马很慢、网络不太发达的时代了。”迟晚很快做好了心理建设,并且还觉得挺新鲜稀奇,“比如这宿舍,跟咱国内电视剧里七八十年代招待所似的,这怀旧的年代感风格,绝了。”   “忆苦思甜是吧,不过宿舍一天只提供三次热水这个规定我真的适应了好久……”苏柠友情提醒道,“错过时间段,你就只能洗冷水澡了。”   迟晚:“……”   在国内运营商那边开通的漫游还有几个小时的实效,迟晚尝试几次之后果断放弃了连接宿舍区的鸡肋WIFI,转而用漫游给家里面报了平安,同时也联系上了导师。   虽然刚到的时候出现了点小插曲,但是迟晚依旧对自己的哈瓦那交换留学生活,充满了期待,过来这边本来也是一时兴起图个新鲜,想着既然有机会,不如就选个远一点的地方,感受下异国文化和氛围,未曾想,在这里竟然能再遇上程睦南。   有惊,也有喜。   只是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要拿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他。   睡在下面的苏柠早已经呼呼入睡进入了梦乡,在上铺的迟晚也许是因为择席认生,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还记得大学时候她第一次见到程睦南,也是这样的猝不及防和“惊心动魄”。   那一天,苏柠要参加她偶像的见面会,好不容易在网上蹲点拼手速抢到的票,加上错过这次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即便和口语课随堂测撞了时间,她也依旧头铁地决定翘课。   “晚晚,你就帮我去口语课顶一下嘛,算平时成绩的,我不去可能期末这一科会挂。”苏柠语气发嗲,使出浑身解数求好友代她去上课。   两人从小玩到大,彼此再了解不过,所以苏柠一改口叫晚晚,迟晚就知道她准没好事。   “大哥,咱俩都不是一个专业的你让我去帮你上口语课?不,我们甚至都不是一个学校的。”迟晚迅速撇清关系,然后毙掉可行性,“而且你这又不是几百人大课点名帮忙喊个到就行的,是随堂测哎!我一个西班牙语一窍不通的人怎么帮你测啊?”   “虽说是口语课,但是是外教老师来上的,他正好脸盲,中国人脸都分不清的,你只要顶着我的名字去签个到就行,测验很松啦,就放几个听力材料让选ABCD,然后自由组队对话。”苏柠解释道,“你把心放在肚子里,绝对不会出问题。你只要人去,就算救了我的命了!”   “对话怎么对?我跟一个哑巴没区别啊。”   “十二组里选一组上去展示一下对话,其他都是同学□□给分,你放心,不会那么倒霉点我名的,因为我上节课已经被挑上台做过presentation了。怎么可能连续两次?老师总得给其他同学一点机会是不是?”   迟晚怎么听都觉得不靠谱,但是架不住苏柠的软磨硬泡,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搞砸了你可别怪我。”   “安啦,砸了不怪你,混过去我回头还请你吃烧烤,这样你怎么都不亏,划算得很。”   “得了吧,你请我都是来津天食堂,哪回最后不都是刷我的饭卡?”   “谁让我们开南大学的食堂又贵又难吃啊……”苏柠弱弱回答,“你们津天的实惠又好吃。”   就这样,一个津天大学中医系的学生,竟然去开南大学西班牙语系上了一堂口语课,还是有随堂测的那种。   那一天,迟晚特地戴了和苏柠同款的黑框眼镜,没有镜片,镜框还是爱心形状的,是那时候风行的非主流爆款。   “脸盲的话,可能都是凭借显眼的配饰或者其他特征来区分人的。”虽然替人去上课也不是什么光彩的好事,但是按照迟晚的个性,她既然答应下来这个事儿,就肯定尽善尽美地给它办好。   她一边上楼梯,一边得意洋洋地发了张自拍给苏柠邀功:“我现在是不是和你有几分形似?你如果再和其他同学打声招呼,他们一起打个配合,这场子绝对给你圆得万无一失。”   “不愧是严谨的理科女。”苏柠这边刚要打字告诉好友说她已经和班上大部分同学通过气了,除了……班长程睦南。哪知道同伴一直催她上车,所以最后这句嘱咐没能来得及发出去。   【总之,你最好不要和我们班长程睦南组成一队哈,就是班上最帅的……也是唯一的……男生。】   迟晚自然没看见这条未发出去的消息,好巧不巧的是,她恰恰就挑了程睦南旁边的座位,分组的时候两两成对,她顺理成章就近和他成为一组。   正常情况下,迟晚上课是绝对不会选择坐在第一排的,但是谁知道小语种专业会把小班教学的理念贯彻得这么到位,一个班竟然只有20出头的人?教室也小得很。   迟晚惊呆了,总共就三排桌椅,后排全满,一张多余的椅子都没有,想挤一挤都没可能。唯一还有空着的位置,就是第一排了,一个背影很挺拔的男生孤零零一个人占据一整排,左右都是空着的,视觉上比后排宽敞多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缓缓从后门走过去,迟晚淡定拉开他右手边的椅子,稳稳坐下,然后拿出苏柠的课本开始装模作样做课前准备。   那一瞬间,刚才还叽叽喳喳声音吵闹的班上,立马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迟晚的身上。   包括那个男生。   他微微侧过头,好看的眉毛轻轻佻起,眼里是有疑惑的,可能他也没预料到会有一个陌生面孔的女生突然坐在他旁边,摆出一副要上课的模样。   迟晚看清他脸的那瞬间,顿感空气有些稀薄,因为他的五官和气质太亮眼了,普普通通的白T穿在他身上比某些称为行走衣架的明星还要夺目。   “嗨,我是那个……来代苏柠的。”迟晚冲他点点头示意,然后转过头,一副“你们懂的”表情,朝后排的同学打了声招呼。   平时都听苏柠抱怨,说小语种专业阴盛阳衰,男女比例严重失调,迟晚这下一看,果然不假,一眼望过去,全班只有一个男生,其他清一色的妹子。   数量确实是稀缺了些,但是这男生质量也太高了吧,帅得不说惨绝人寰,也是让人过目难忘的那种了。   其他同学听迟晚说她是来代苏柠的,本来心里对这件事都是有数的,但是她竟然坐在了班长程睦南的旁边,这下她们脸上的表情可叫一个精彩纷呈:有人抿了抿嘴忍笑,有人对她露出同情的眼神,还有的拿起手机给在外面玩得正嗨的苏柠偷偷报信。   【你朋友坐在了程睦南旁边,不出意外……她会和他分到一组,因为今天有个同学病假,原本一个班23个人,今天是22个,两两成组,没有落单的哦。】   苏柠在见面会的现场吵得要命,根本没注意到手机信息,等她一小时后发现之后,早已经下了课,并且,这条信息后面,还有陆陆续续几条更恐怖的内容。   【苏柠,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们的外教桑德拉阿姨生病了,找了教高年级的马丁来代课QAQ】   啊啊啊,马丁?苏柠心中哀嚎,就是那个动不动给人挂科的西班牙怪咖老爷爷!完了啊,这下平时成绩岂不是注定不及格了?   【苏柠,你朋友那组被挑上去口语展示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苏柠扶了扶额头认命,心想这该死的命运,这是注定了天要亡她,这科要挂。   “晚晚!呜呜呜呜……”苏柠平复心情后,一个电话打过去给迟晚,“今天真的难为你了!”   “不用谢我啦,主要是你那个同学给力。”迟晚在食堂已经吃上了饭,嘴里鼓鼓囊囊,回想着课上的情景,不由得笑出了声,“全程被带飞的感觉简直太爽了,宛如开挂。”   “哈???”苏柠一头雾水,“开什么挂?挂科的挂吗?你没当场社死吗?”   “你在说什么鬼,今天我帮你拿了100分的平时成绩呢,满分哦。”迟晚得意洋洋。   “???”苏柠差点拿不稳手机,“满分?你疯了还是老师疯了?怎么办到的?不可能啊……”   作者有话说:   虽然看起来是不太可能完成的事情,但是确确实实有学霸大神可以办到,你们能猜到怎么做到的吗哈哈哈哈 第5章   一小时前。   “同学,那个……一会儿还请你多关照下。”迟晚从鼻梁骨那儿把镜框往上推了推,冲程睦南笑得灿烂又明媚,她心想伸手不打笑脸人,家里长辈从小就教育她,与人交往要多笑多说多听,这样再紧张的医患关系都能缓和,更不用说普通的人际关系了。   主动点总是没什么错的。   虽说苏柠已经打过招呼了,但是她这个来充数的人,也没闲着,她拿出苏柠临走前塞给她的一根奶酪棒,轻轻放在他的书桌上,试图贿赂:“这个给你,事成之后,可以让苏柠再请你吃冰淇淋。”   “关照?事成?”程睦南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她刚说出来的词,一双黑眸幽幽地看着迟晚,眼里没有太多的情绪,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审视。   他看了一眼这个女生放在桌角的奶酪棒,并没有去碰,只是气定神闲地反问:“你具体指什么?”   “随堂测,平时成绩别不及格就行。”   “你学过西语?”   迟晚摇头,如实回答:“没有。”   程睦南闻言先是轻轻皱了皱眉,随后嘴角扬起一抹难以察觉的浅笑,显然是被这个答案雷到了,然后仿佛也有点惊诧于面前这个女生的天真与蠢萌:“那你哪儿来的自信?这是口语课,苏柠她逃课就算了,还找个小白来充数?”   被称作小白的人也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但是来都来了,这时候再打退堂鼓怕是来不及也不合适。   “所以……拜托了!”迟晚跟拜山头似地抱拳,然后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根奶酪棒放在桌上,气势宛如在赌场上使出自己的所有筹码那般,坚定又执着。   也跟一个赌徒似的,就这么稀里糊涂把所有的宝压在了程睦南身上,好像认定了他可以帮到她一样。   没有一根奶酪棒解决不了的事儿,如果有,那就两根。关于为什么就认准了程睦南,迟晚自己也承认,颜值先入为主是一方面因素,但是他身上那股学霸气息,也让她觉得,这个大腿靠得住,所以必须抱。   既然收了奶酪棒,总归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要帮帮忙的,这是人之常情。   程睦南抿了抿嘴唇,没有正面答应,迟晚这边看他也没把奶酪棒退回来,便觉得他这是默认的态度,心里已经觉得稳了。   上课时间一到,一个白头发外国老爷爷便准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他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不知道什么,反正迟晚是听不懂,但是她能明显感觉到,后排的同学们在倒吸凉气,气氛顿时惊悚和诡异起来。   机敏的迟晚立马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好的讯号,但是偏偏坐在她旁边的那个男生一脸淡定,反正,你从他英俊的侧脸上看不到一丁点波澜。   “啥情况啊?”迟晚压低声音问程睦南。   “没什么情况,只是换了个老师代课。”程睦南声音沉沉,音色清朗。   “哦,这样啊。”迟晚点点头,然后内心嘀咕:怎么这么巧,老师也是代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戴这个眼镜了,反正互相都不认识。   点名环节有惊无险,迟晚在听到老师叫Ning Su的时候第一时间举了手。   听力环节嘛,也能应付,本身就不是多严格的测试,就一段长材料,然后后面附了五道选择题。迟晚偷摸借鉴了下同桌的答案,在材料放完第一遍的时候就写好了,后面重复一遍的时候她已然在转笔开小差。   奶酪棒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迟晚从程睦南没有任何遮挡动作且把答题纸有意放到靠近她的这一边,得出结论:这人能处,够仗义!   口语对话环节,迟晚略微有些紧张,虽说抽到自己上去的概率不太大,但是总归还是有的。   外教老爷爷在黑板上写了好几个单词,然后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应该是对话的要求。他看了看手表,然后拿着水杯出了教室,应该是去打水了。   “演练时间一刻钟,最后会抽一组上去展示对话由老师点评给分,其他小组由班长监督进行□□。”程睦南简单给自己的搭档解释了下,并且提醒她,“两两成对,所以,你和我是一组。”   “那挺好的呀。”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更何况是跟这种养眼的帅哥在一组,谁会不愿意呢。   “那么……请问班长是哪位呀?”迟晚已经默认自己会是□□的那一部分,所以她直截了当跟程睦南说,“是不是到时候直接跟班长打声招呼放个水,求他睁只眼闭只眼就行了?”   “我就是班长。”程睦南看向迟晚说出自己的身份,他表情随和,并没有什么要拿乔或者刁难人的意思,只是简单地陈述事实。   “额……”迟晚迅速消化了这个信息,并且飞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想要继续抱大腿。   “你可能要做好被选上去展示的准备。”程睦南补充道。   “不会吧?”迟晚闻言瞳孔地震,笑容僵在嘴角,然后越想越觉得恐怖,上台那不就全完了,她一个字一个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啊,“苏柠说她上节课被点过名了,这节课不会这么寸。”   “然而上节课并不是这个老师来上的。”某人立马击碎了她的侥幸心理。   “……”迟晚竟无法反驳。   “你被选中的概率高还有一个因素。”   “什么因素?”   “你和我在一组。”程睦南淡定分析,“这个老师习惯点眼熟的名字上去。这个班,他应该只认识我一个。”   “啊……”迟晚吞了吞口水,心跳已经开始加速,慌张得甚至点结巴,“那那……那怎么办?选上去岂不就是社死现场?”   “我这样是不是也会影响你的分数啊?”迟晚突然想到这个问题,随后大脑飞速运转想对策,“要不我装病吧,突然晕倒那种,肚子疼也行。”   “那倒也不至于到装病的程度。”程睦南看了看黑板,又看了看那两根奶酪棒,拿出黑水笔,撕了一张他惯用来记录的、还有开南大学抬头的信纸,在上面落笔,“我现在教你两个单词,第一个是Si,第二个是No,相当于英语里面的Yes和No,只是发音略有区别,你记住我现在的发音音调。”   “嗯嗯,我记住了。”迟晚猛地点头,一点儿也不敢大意。   “老师的要求是运用到黑板上所有的生词进行对话,内容自由发挥,时长最少5分钟,我们设定一个情景,你现在是一个负责有线电视安装咨询的接线员,我是一个打电话给你咨询问题的客户。”   “好。”   “待会我们上去情景对话,会有表演的成分,你只需要神态动作上演好一个工作态度消极敷衍客户的接线员就好,如果我说完一段,右手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你就回答Si,如果我冲你皱眉且没有敲桌面,你就回答No。你不要紧张,自然些,剩下的交给我。”程睦南言简意赅,三两句就把要求和方案交代清楚。   他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音调和眼神里的沉静与笃定,莫名就让迟晚放松了下来。尤其是最后那句“剩下的交给我”,配上他那张脸,迟晚觉得又帅出了一个深度和高度,其实她不怎么颜控的,毕竟好看的皮囊后面也可能是空洞的灵魂,但是程睦南给他的第一印象,真的很绝,也很难让人移开目光。   怕什么来什么。西班牙老爷爷喝完茶,返回教室。他推了推眼镜,拿起讲台上的点名表,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缓缓念出一个名字:Cheng.   比刚才点名的时候念别人名字要亲切得多,只有一个单音节。直觉告诉迟晚,这八成就是旁边这个男生的名字了,因为外教的眼神已经看了过来,不是他还能是谁。   后排一片议论声和惊呼,迟晚起身缓缓走上讲台的时候,都能看到她们投过来的同情眼神。   如果事先没有心理准备,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迟晚怕是真的要当场交代在这,社死是免不了的,上纲上线的话搞不好还可能背个处分。   好在有一个靠谱的大腿“队友”。   事实证明,他的确有那个能力带她躺赢,既在事前做了最准确和最全面的预估,也在上台的时候如定海神针一般稳住了全场。   她在他的引导下,把一个机器人般的话务员演绎得很好,起初还紧张得很,但是后来,迟晚已经不再留意台下其他同学和老师的反应,她就这么全神贯注地看着程睦南,心无旁骛地跟着他的指令走。   他敲手指,她便说Si,他轻轻皱眉,她就答No。   虽然迟晚不懂西班牙语,但是从对方口语的流畅度和神态中的自信中她也能判断,这是个纯纯的学霸,不掺一点儿水分的那种。   他承担了所有的对话信息量,且最后一句都是问是或否,迟晚自然没有任何压力,而她心虚导致回答的声音小,这样便误打误撞把一个有气无力敷衍工作不怎么想应付客户的接线员演绎得更形象了。   五分钟的时间,很快就熬了过去,最后以程睦南饰演的客户愤怒挂断电话结尾,都不需要迟晚再多学一个单词“再见”。   西班牙老爷爷面容和蔼了许多,他用赞赏的眼神看向程睦南,大笔一挥,在名单上写了两人的分数,然后递给程睦南,先是和他聊了一会儿,期间几次开怀大笑,最后交代了几句便提前回了办公室。   “啥情况啊?所以给了多少分?”迟晚看外教走了,才敢开口问。   “他说仿佛回到了家乡,二十年前他打过一次咨询电话,接线员就像你这样,宛如情景再现。”   “听这话音还有看他刚才的表情,好像挺开心哎。”   “嗯,所以他给了满分。”   “满分???”迟晚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天哪!小学毕业之后我就没见过满分什么样了。同学,你真的是……真的是……”   迟晚词穷,最后只能用一个流弊来形容。   程睦南表情淡淡的,似乎没觉得这是一件多值得夸赞的事情。   “以后如果不能来上课,记得让苏柠走请假手续,今天的随堂测不是很重要,无非就是看看大家的考勤以及人来没来,但是你和她这样做,难免有失考试的公平也有失对老师和课堂的尊重。”   “所以,今天的事,下不为例。”   说完,程睦南便拿着花名册去登记其他小组的分数,一直到下课,他收拾完东西出门,都没有和迟晚再有任何交流。   桌面上只剩下两根孤零零的奶酪棒。   他的态度很明显:他不要这东西,所以也没拿走。   迟晚犹豫了几秒,最终又把奶酪棒放回自己口袋里。   大道理什么的,迟晚都懂,她也知道这样和苏柠搞,不妥,但是由程睦南的口说出来,似乎事情性质变得更严重了。   他说话语气挺平和的,也没有那种某些学生会干部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作威作福派头和居高临下的教训口吻,但是就这样寥寥几句话,竟然让迟晚挺难为情的,有一种难言的羞愧感。   后来,在苏柠口中,迟晚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也知道了是哪三个字。   程睦南。   “为什么有一种他被你们孤立的感觉啊?”吃饭的时候,迟晚好奇地问苏柠,“我看他都一个人坐第一排。”   苏柠连忙摇手:“怎么可能?我们是那种人嘛。只不过他是我们班唯一的男生,而且长相气质这块太突出了,加上……他的专业实力吊打所有人。学霸嘛,总是孤独的,正所谓高处不胜寒。我们班一共23个人,两两一组总会有个人落单,如果谁和程睦南一组,又会被衬托对比成渣渣,渐渐的,大家就默认学霸和老师组成一个固定组了,反正他实力和水平也不虚。”   “这不就是孤立?”迟晚皱眉,“人家太强你们就不愿意和人家一组?”   “哎呀……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苏柠解释,“听说他好像是烈士子女,又是贫困生,这样的人吧,优秀得让你望尘莫及,想靠近吧又要顾全他的自尊心和情绪什么的,太累了,还不如保持一定距离远观男神。”   “他自尊心很强很难相处吗?”迟晚撇了撇嘴,喃喃道,“可是我觉得他很正气也很随和呀。”   “不太了解他这个人,只是我们的主观猜测而已。你想嘛,这种原生家庭这么特殊的,性格方面肯定和普通人家不太一样的。”   “哇……你们凭什么主观臆断就给人家贴标签呀?”迟晚鄙视,“那你肯定没有单独谢谢人家请人家吃冰淇淋咯。”   “我不知道咋开口,要不你去,我出钱。”   迟晚闻言也有点怂,上次他批评的话语和画面还历历在目。   “看吧,你不也这样?”苏柠凑近迟晚的耳朵,压低音量告诉她,“还有一个关键和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想做他女朋友根本没希望啊,那哪个女生还费那个心思去接近他关心他啊,男生嘛,更别提了,走在他旁边都会被比下去,而且又是学霸,当然是敬而远之最符合成年人选择啦。”   “他竟然单身啊?”迟晚惊讶,“按理说,这种质量,不可能被剩下的,虽说大一才开学两个月,但是他这种应该会有好多女生喜欢会生扑的吧?”   “他何止单身,就差把不恋爱三个字挂在脑门上了。”苏柠说道,“开学一星期的时候,过来我们班和他表白的女生一个接一个,他都当众拒绝,一点儿情面都不留。有个很勇的经管系妹子,长那么好看,告白被拒和他要个联系方式,他也不给。他说他不用手机……”   “不喜欢就应该拒绝啊,难不成养鱼啊?”   “而且他作息时间很恐怖的,不是学习就是学习,下课时间都泡在图书馆。”   迟晚感叹:“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可怜学霸因为太优秀还要被无形中孤立。”   “滚滚滚。”苏柠怼回去,“你这是在影射你自己呢吧,你和学霸这词压根不沾边好嘛,也就是个天赋型选手,整天好吃懒做,最后还能碾压别人,老天爷真不公平。”   “什么天赋型,什么好吃懒做,我这是从小被熏陶的,再说了,我有得选吗?我也想学其他的呀,可是家里不准啊。天天念叨着什么我如果不学迟家的衣钵就在我这一代断了,中医文化慢慢就要消亡了……”迟晚掏了掏耳朵,“茧子都听出来了。”   ……   伴随着手机闹铃一阵清脆的声音,迟晚从睡梦中醒来。某些学生时代的记忆清晰得就宛如昨日刚刚发生的一般,然而现实却是,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睁开眼睛后,迟晚才发现,昨天她竟然就这么蜷缩着手臂,黑伞握在胸前,维持这个姿势侧睡了一整夜。   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迟晚把伞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发了会儿呆,然后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这伞,她不想还了。   作者有话说:   程睦南:下次记得还伞。   迟晚:这伞,我不想还了。 第6章   再见到程睦南,已经是一周之后,在哈瓦那大学孔子学院的落成揭牌仪式上。   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迟晚适应哈瓦那的生活适应得还不错。   电话卡、银行卡、学生证等证件统统办好了,和导师见了个面聊了下接下来的规划安排,接着就办了语言课程的入学。因为还有点基础,所以一开始的课程学起来轻松得很,一点儿也不吃力,自然有大把时间沉浸式体验留学生活。   用导师的话说就是:你刚来,压力不要太大,先玩一玩,适应适应以防水土不服。等语言课程结束,有一系列中医调研和交流活动够你忙的呢,所以现在也不急这一会儿半会儿功夫。   物价方面,虽然上网费用贵得离谱,但是其他东西也便宜得厉害,比如在学校食堂,吃一顿早饭竟然只需要四五毛钱。而且这早饭里面有面包有水果还有咖啡,别有一番风味。   买东西确实有些不方便,一些在国内很常见的日用品诸如肥皂之类的,在这儿买都要排很长的队伍去一家家店铺采购。   “这是一些生活必需品清单,你照着上面去排队买,甭管多长的队伍,你就跟在后面死等死排。”苏柠作为过来人,友情提示,“因为你今天不买,很可能下一次要等一周才有机会买到。毕竟计划经济体制,商品供应有限。”   迟晚:“行吧……”   于是乎,迟晚便开始了来哈瓦那之后的第一次大采购,清单上的东西也不是很多,原本在国内只需要去一次超市,顶多一小时就解决战斗的事情,迟晚在这儿愣是硬生生花了一天,还有几样东西没买到。   物资匮乏,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中途恰巧路过中国驻古巴使馆,迟晚在门口逗留了好一会儿。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向了门卫室。   “您好,我这边有一把伞,可以帮我代为转交归还给使馆工作人员程睦南吗?”迟晚把大包小包往肩膀上一提,腾出手从购物袋里拿出她刚刚新买的一把黑伞,这伞外形上和程睦南给她的那把很像,除了没有外交部logo,其他都没太大区别,甚至看上去更新一些。   “您和他事先联系过吗?”门卫室里有三个穿制服的安保人员,开口询问的是年纪最小的,估摸着才二十出头,留着寸头,皮肤是健康小麦色。   “没有。”迟晚摇摇头,“不过他应该知道有这回事的,上次下雨他借了我一把伞,我今天正好路过,就想顺便还了。”   门卫小哥皱了皱眉,颇有些为难:“按照规定,没有事先预约,您不能把东西放这里的。”   “额……”迟晚抿了抿嘴唇。   “要不您给他打个电话,然后让他打下门卫室内线?我这边接到通知,才可以代为收下您的东西。”   “这么严格的吗?”迟晚看着手里的这把伞,翻过来转过去给门卫小哥展示了下,“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把伞,没有其他东西哎。”   “先前出现过有极端分子寄含有炭疽病毒的信件给使馆以及留置一些危险包裹在使馆附件的情况,所以我们对接收物品有严格的规定和要求。”门卫小哥看迟晚面相也知道没什么危害性,但是规定就是规定,不过他还是耐心多解释了几句,“所以……还请您理解。”   “哦,这样啊。”迟晚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心中虽然诧异于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她连连说道,“理解,理解。那我还是私下联系他吧,谢谢您。”   “不客气。”   “再见。”迟晚笑着挥挥手和门卫小哥告别。   出了门,迟晚掏出手机,看着办好电话卡后她第一个存进通讯簿里的人名,最终还是没有按出拨通键。   不见面,还一把不一样的新伞还能说得过去,这样就算他发现,也许心里有疑问,但是出于常理,估计也不会再特地找她说什么。   然而如果是当面,迟晚真的没底,万一他突然开口问原来的那把呢?   说不小心丢了?坏了?   迟晚摇摇头打消念头,心想还是算了,在他面前撒谎,她肯定会心虚,心虚就容易露馅。总不能跟他实话实说她想留这把伞作纪念吧,那样场面估计会更加尴尬,依照他以往毫不留情挥剑斩情丝的作风,别说普通朋友了,估计连个客套打招呼的陌生人都做不了。   不想还他的那一把伞,是因为私心里她就是想留下个属于他的东西当个念想,权当纪念曾经那几年对他那股子暗搓搓的关注和迷恋了。   思来想去,迟晚都没找到一个稳妥的办法,于是乎,她就选择了拖延战术,心想那就拖着吧,拖着拖着,人家兴许也忘了这一茬呢。   但是迟晚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学语言的,尤其是当翻译的,记忆力都不是一般的惊人。   这一天下课,迟晚和平时一样给苏柠发消息,问她学校食堂约不约,约就走起。   隔了好一会,苏柠才一个电话回过来。   “你今儿别去食堂了,我们一起去孔子学院蹭席吃。凭学生证可以免费入场参加活动。”苏柠激动得要命,“听说有国内的中餐厨师!我的中国胃可太想念那一口了!”   “孔子学院?蹭席吃?”迟晚愣了愣,“是不是不太合适?我们谁也不认识啊。”   “就是不认识才要去,今天是孔子学院在哈瓦那大学落成揭牌,好多政界重量级大咖、学院大佬、华人华侨代表还有留学生什么的都会去的,正好借这个机会大家聊聊天认识下嘛。”苏柠说道,“出门在外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大家都是中国人,也算老乡啊。”   “可是……”   “你别可是了,这么骄傲自豪的瞬间,你有机会都不去参与和见证下吗?”苏柠抛出重磅炸弹,“程睦南肯定也在!”   “他在也不是我非要去的理由啊……”迟晚底气不足,态度已有转变,“地址在哪,几点?”   苏柠砸了咂嘴,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把相关信息发给迟晚,感叹道:女人啊,为何你总是那样口是心非?   为了保障活动现场的安全,以及避免一些突发状况,这种有使馆介入的重要活动都是事先经过详细筹备的。   现场的安检很严格,苏柠和迟晚赶到的时候,揭牌仪式早已举行完毕,大多数人都进入了里面的礼堂。   “怎么都结束了?”迟晚没能看到红布从牌匾上揭开的那一幕,觉得有些可惜,虽说这种类似剪彩的揭牌仪式,她在电视新闻上也看过不少,但是亲临现场见证,感受肯定会不一样。   “没结束估计也不会让一般人靠近的,都是安排好嘉宾和观众的,不然万一混进去几个垃圾突然发疯怎么办?砸鸡蛋什么的……”苏柠解释道,“之前流程我也参与对接过一部分,前面这些我们肯定接触不到的,不过后面会有古巴学生和中国留学生的节目表演,然后就是自助晚餐啦。”   迟晚和苏柠坐在礼堂观众席后排,前面的景像一览无余,台上布置得喜气洋洋,满满的中国风,学生们的表演精彩万分,有中文诗朗诵,还有流行歌曲串烧……   只不过迟晚的心思都不在看节目上,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坐席第一排某个人的背影上:不是别人,正是程睦南。   他聚精会神看着台上的表演,偶尔会转头和身边的人说几句话。   坐在程睦南旁边的是位长发的年轻女士,扎着干练的马尾,从背影看,窈窕又纤细。   “你看你看,第一排那个是不是程睦南啊?”苏柠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节目看了大半都快结束了,才猛然察觉,继而提醒迟晚。   “好像是吧。”迟晚倚在座位上,轻声回答。   “他旁边那个美女是谁啊?感觉俩人关系挺近的,你看,正交头接耳呢。”   “我哪知道,也许是同事吧。”迟晚随便猜测道,眼睛都没抬,拿出手机摆玩。   “我们的迟大小姐不是向来敢爱敢恨雷厉风行的吗?你现在这状态好奇怪啊……”苏柠纳闷,“你也没被论文毒打啊,还是说,你现在不喜欢程睦南了?”   迟晚未置可否,保持着沉默。   “我靠,你要是不喜欢程睦南,那是不是意味着池钊有戏了?”   “打住!咱们三个从穿开裆裤就一起玩,我和谁有戏都不可能和他有戏。”   苏柠撇了撇嘴:“可是他昨儿还给我打电话说也要来古巴呢。可怜了小池子,为爱奔波万里,穿越国界,最终还是落一个爱而不得。”   “你可拉倒吧,他规培的时候跟患者家属起冲突,现在被停职了,过来就是散心加摆烂的。”   苏柠:“……”   迟晚说得直接:“就他那个小白兔都不敢解剖的人,趁早还是别学医回家继承家业吧。”   苏柠不厚道地笑出声:“确实,我要是看病遇见他,那就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也要拒绝他来治我。”   ……   表演结束,坐第一排的人首先被引导出了礼堂。   迟晚远远看见,坐在程睦南旁边的女士起身,缓步跟在他后面前往了宴会厅。她穿着粉色衬衣,银灰色一步裙,身材高挑,曲线玲珑,光是一个侧脸,也能看出容貌的精致。   “走吧,咱也去宴会厅吃饭。”苏柠一想到美食,两眼就像放光,催着迟晚快点走。   “嗯。”迟晚点点头。   “话说,你伞还给程睦南了吗?”   “没有。”   “待会还不是正好?”   迟晚顿了顿,答道:“没带。”   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自带雷达似的,迟晚一进宴会厅,第一眼就看见了在不远处的程睦南,苏柠取了餐具径直奔向她最爱的中餐区,迟晚则拿了个水杯到处转。   她不太饿,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余光好像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往自己这边来,迟晚握紧水杯,紧紧抿着嘴唇,既期待又害怕。   “啊!”   “天哪!有人晕倒了!”   人群忽然一阵骚乱,程睦南的脚步也停住了,迟晚扭头一看,是那个坐在他旁边的女士忽然晕倒在地。   “丛珊?”程睦南急忙调转方向,回过去查看同事的情况。   迟晚放下水杯,连忙也跟了上去。   人群围在一团,她出于本能,一边拨开人墙往里走,一边喊:“大家散开,她现在需要通风!我是医生!”   程睦南闻言看向迟晚,然后示意大家照做。   迟晚蹲下看了看病人的脸色,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扣住她的手腕搭上脉搏。好在人还有意识,刚才快摔倒的时候她扶了一下桌子,稍微缓冲了一把,没有伤到要害部位。   “你自己感觉哪里不舒服?”迟晚询问。   “我没事,就是……”丛珊凑近迟晚的耳朵,低声说,“生理期,可能又喝了冰水,一直忍着疼,刚才突然后背发冷汗站不住。”   “需要送你去医院吗?”程睦南问。   丛珊坐在地下,摇摇手:“不用了,扶我到旁边休息一会就好,我服止疼片。”   “你看呢?”程睦南转而问迟晚的意见,“要不要去医院?”   迟晚愣了下,没想到程睦南会来问她,不过也是,她刚才说了她是医生,其他人拿不准,慎重起见,自然是要问她的。   “我先给她看看吧,应该没有太大问题。”迟晚心里大致已经有数,并不是什么要命的急症。   “好。那我先处理交代下这边的事儿,麻烦迟医生扶我的同事去那边休息室,我一会儿过来。”   “好。”   丛珊强撑着站起来,身子不太能挺直,她手捂着小腹,一脸抱歉地看向程睦南:“不好意思,今天我掉链子给你添麻烦了。”   “身体最重要,别的你先不用管。”   迟晚扶着丛珊,提醒她注意脚下,因为她还穿着高跟鞋。   休息室。   “麻烦迟医生你给我倒一杯水,我吃一颗布洛芬。”丛珊躺在沙发上,毯子盖在身上,小腹直直地往下坠,身上不知道是冷还是热,难受得很。   “布洛芬要半小时才生效,你现在难受得很,要不我……给你扎两针,这样会快一点,你人也舒服些。”迟晚提议道,虽说她是医生,但是施针之前,肯定要征得患者的同意,因为有些人不太能接受针灸这种治疗方式,这一点,她见多了,也能理解。   正说着,程睦南进来了。   “她是中医。”他补充介绍道,也变相给迟晚背了书站了台,“专业水准你不用担心。”   丛珊看了眼程睦南,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她冲迟晚点点头:“好,那就麻烦迟医生了。我相信你,也相信睦南。”   迟晚将患者和程睦南的眼神交流看在眼里,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她很清楚,对方主要是因为信任程睦南。   “我要解开她的衣服,还麻烦你……回避下。”   “好,我去门口屏风后面等,好了叫我。”程睦南说完,便退了出去。   迟晚从背包里拿出她的针灸包,一边和丛珊闲聊一边做施针的准备工作:消毒。   “好长的针啊……”丛珊看到迟晚针灸包一摊开,里面放着那么多有粗有细的长针,心里难免有些发楚,“说老实话,我只在电视上看过。”   “哈哈,其实不疼的,穴位对了,只会微微有点点酸胀感而已。”迟晚笑了笑,话题一转,转而批评起了患者,“生理期怎么还喝冰水呢?还有,今天空调温度也很低,你不应该穿这么薄的丝袜的。”   “这儿……一般不提供热水,我不喝茶,也不太能喝咖啡,就只能喝冰水了。”   “好吧。”迟晚仔细一想也对,这儿不像国内,外国人都不喝热水的。   “裙子……”丛珊叹气,“今天就是太忙了,忘了提前吃止疼药。”   “你这应该不是原发性痛经,是后天性宫寒,止疼药治标不治本,救急可以提前用一用。还是要注意习惯,多调理。”   聊天中,迟晚已经下了三针。   “好像是没那么疼了呢。”丛珊感觉比刚才好多了,嘴唇也慢慢恢复了血色,“谢谢你,迟医生。”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迟晚出于职业习惯,给丛珊提了一堆建议,三令五申让她遵医嘱不要贪寒凉,“可以试一试艾灸,配合一些中药几次就能见到效果的。”   “几次?”丛珊没想到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这么厉害,而且言语中一点儿也不露怯,跟个老中医似的,“我以为看中医都要喝几个月药才能见效果呢。”   “得看是什么病,你这种情况,不需要的。但是如果你继续这样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可能以后怀孕,会比一般人难一些。”   丛珊闻言,有些吃惊,但也很快消化了这个信息。   “你……有男朋友了吗?”迟晚收好针灸包,仿佛是接着刚才的话茬,随口一问。   “还没有。”丛珊回答的时候,无意间往屏风后面看了一眼,眉眼间有娇羞、有期待。   迟晚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这个眼神,心中一时之间七上八下,不是滋味,虽说答案让她莫名松了口气,但是丛珊那种眼神,她再熟悉不过。   那是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样子,是你无论怎么藏怎么掩饰,也盖不住的。   “那你先躺着休息会,我去看看能不能给你搞点热水来。”迟晚把东西收拾好放进背包里准备离开。   “迟医生,你这个香包挂件挺好看的,哪里有卖吗?”丛珊缓过神来,忽然注意到迟晚背包拉链上挂着的东西,她高声喊站在远处的程睦南,“睦南,你好像也有个类似款哎?这是在国内很流行还是……有什么特殊意义的?”   程睦南闻声从屏风背后走了出来,笑着对丛珊说:“看样子你是恢复得差不多了,都有精力关心注意这些了。”   “你的类似款……是什么样的?”迟晚的脚像是被灌上了铅,死死定在原地,她看向程睦南,拚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试图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些,尽量表现得真的只是好奇那样。   她曾经为了把自己做的中药小香包顺利送到程睦南手里,批发似的给苏柠班上一共23个同学人手都送了一个。   “今天没带在身上,回头拿给你看看。”程睦南沉声回答。   迟晚看丛珊还盯着自己,挠了挠头解释道:“我们……我们学校毕业的时候好多卖这个的,好多同学都有呢。现在……现在就不知道哪里还有卖了。”   “你们是校友啊?”   程睦南:“嗯。”   迟晚:“不是。”   “额……”丛珊这下搞不懂了,“这还能有两个答案么?”   “开南和津天你懂的,不是校友胜似校友,不分家的。”程睦南笑笑。   丛珊点点头:“这样啊。”   迟晚跟着也笑了起来,尬笑……干笑……   但是这个解释也说得通,心里甚至还有一点点开心和认同。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有点肥~ 第7章   迟晚和程睦南一起找主办方要来了热水,丛珊针灸过加喝完热水好转了许多。   “我去卫生间补个妆,然后立马回岗位工作。”丛珊掀开毯子,从沙发上起身,头发丝因为刚才疼得翻来覆去有些凌乱,脸上的妆也因为发汗有些斑驳。   “我已经安排了司机,待会先送你回使馆休息。”程睦南抬手看了看表,示意她坐下,“剩下也没有太多译员的事情了,我会看情况处理的。”   “这……”丛珊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一口气,既有内疚,也有一丝庆幸,“还好没在揭牌仪式的时候掉链子,不然今天这个丑真是出大了。”   “安心休息吧。”程睦南宽慰她。   “你不忙的时候可以去中医门诊挂个号,让医生结合我的方子配些药温补一下,你血气也有点亏。”迟晚好人做到底,拿纸和笔写了几味药的方子给丛珊,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纸张反过来,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如果实在怕吃药呢,先食疗也行,我给你写了一些汤汤水水的配法,都是你合适吃的。”   “真的谢谢你,迟医生。”丛珊接过方子,连连道谢,随后伸出右手,做出握手的姿势,“很高兴认识你,我自我介绍下,我叫丛珊,是外交部翻译司派往中国驻古巴使馆的译员。”   迟晚伸出手回握:“我叫迟晚,是津天大学中医专业研究生在读,目前在哈瓦那大学交流。”   丛珊嘴巴微微张开,脸上闪过的那一瞬惊讶迅速恢复如常,她笑著称赞:“还在读书就这么厉害,佩服。”   迟晚低头笑笑,不论是客套还是真心,她都将对方的赞美之词照单全收,即便以她现在的学生身份还不能随便给人下方子,但是她对自己的专业和能力一直信心十足。   “入夏的时候姜枣茶就可以安排上了,建议你早上喝,既能补气养血又能散寒暖宫。”迟晚凑近丛珊的耳朵,又告诉了她一个土办法,“空调吹多了一定要记得出去晒晒太阳,怕晒黑你就把脸挡住,但是背,一定要晒。”   “嗯!”丛珊连连点头,对迟晚赞不绝口,“以后如果谁能做你的病人真是太幸福了,现在遇上一个耐心又漂亮的医生太不容易了。”   “哈哈,这话可不兴说,我还是希望少一点病人。”   聊了一会,司机到了,程睦南和迟晚一起把丛珊送上了车。   看着黑色的商务车绝尘而已,迟晚在心里思量,接下来要说什么,正常情况下,事情处理得告一段落,就要说再见了。   可是,她有点舍不得说再见,但是……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理由再跟他待在一块。   “迟医生,待会有空吗?”沉默间,倒是程睦南率先开了口。   “有……”迟晚不知道他是什么意图,顿了顿,还是回答了有。   “刚才的自助晚宴估计你也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丛珊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带教徒弟,今天的事情谢谢你,所以……为了表达感谢,不知道待会活动结束能不能有这个机会请你吃个便饭?”   有理有据,有前因有后果,这邀请自然得让人无法拒绝,迟晚也不想拒绝。   吃饭!竟然可以和他一起吃饭!   她咳了咳,掩饰内心的激动,心想迟晚啊迟晚,你不要这么没出息,矜持点,人家是正常地人情来往道谢请吃饭,你不要表现得太过激!   “主要是,我也没怎么吃东西。”程睦南看她没立刻答应,补了一句。   “好啊好啊,正好有点饿了。”   “那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和领导说一声报备下。”   “哦,好。”   迟晚看程睦南走远,立马从包里拿出化妆镜。   啊啊啊啊!为什么又是没化妆的一天?   她好恨,看来网上流传的定律是真的:但凡你全妆出门,活人都不会碰见一个,然而只要你穿着大花纹老睡衣、头发三天没洗油得盖在脑门上,就算下楼倒个垃圾全程不过2分钟,也一定会遇见喜欢的人!   “嘿!干嘛呢?”苏柠突然从背后拍了下迟晚,一脸好奇,“你现在竟然有吃完东西补口红的习惯了?”   “我还没吃呢。”迟晚抿了抿嘴唇,拨了拨头发问苏柠,“怎么样,颜色不浓吧?”   “嗯,这色号抬气色。”苏柠八卦雷达开启,“我刚可看见程睦南走过去了,怎么?有情况?”   “他要请我吃饭,我刚帮他一个同事扎了两针。”迟晚如实交代。   “可以啊,就你们两个人吃饭?”   “应该……是吧。”   “有一技之长就是不一样,到哪都吃得开。”苏柠竖起大拇指,“就好像古巴的医疗外交一样,咱们的晚晚,靠医术会友!”   “哎,太突然了……”迟晚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自己,懊悔无比,“什么准备都没有,打扮得也太普通了。”   “不会啊,黑长直,加上你这逆天的冷白皮,已经秒杀一片了好嘛。”苏柠摸着下巴,绕着迟晚转了一圈,给予肯定,“白色针织衫、浅蓝色牛仔裙、简约帆布鞋,整个Style青春又清纯,是男人最钟意的那一款!”   “你一个母胎单身搞得很了解男人一样。”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苏柠自诩情感大师、恋爱达人,“依我看,程睦南请你吃饭绝对不单纯。”   “哈?他就为了道谢而已,我总不能盲目自信,觉得人家请吃个饭就喜欢你吧。”   “那也得把握机会啊,该出手时就出手。”   “怎么出手?”   “别太主动,也不能被动,要矜持,也要会撩,该试探就试探,该坦白就坦白。”苏柠说得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具体呢?”   “具体嘛……”苏柠挠挠头,“师父领进门,具体还得看你自己悟。”   “忽悠,接着忽悠。”迟晚翻白眼,“理论谁不会说,关键要看实操啊。”   “实操的话……你就安心吃饱饭吧。”苏柠盖棺定论,“程睦南如果真对你有意思,你逃不掉的,也不需要你做什么。”   迟晚:“说了半天你让我去干饭???”   “他是外交部高翻,翻译哎,翻的不就是个人情世故?你的弦外之音、你的声东击西、你的欲情故纵他会看不穿?那他跟着那么多领导出国访问随行翻译都白干了。什么时候该点到为止,什么时候该乘胜追击,他比你清楚。混到那个级别,谁不是个人精啊。”   “事业有成也不代表……感情上就厉害啊。”迟晚不服,“再说了,我也不是傻子。他有没有意思我也不是看不出来。”   “倒不是说你傻。”   “那是什么?”   “学习上,你和人家不在一个高度上吧,要知道学霸想干成一件什么事,一般都会比普通人快得多的。学得快,悟得快,举一反三,一通百通。学渣的话……你懂的。”   “……”迟晚无言以对,她确实是学渣。可能是所有的天赋和人品都用在了“遗传”的中医上,初高中的文化课,真的让她感觉不得心也不应手,拚死拚活连熬夜带补课,最终高考超常发挥才吊车尾,巧达上津天大学的录取线。   “苏柠?”程睦南回来,恰巧看到和迟晚站在一起交谈的老同学,“你们一起的吗?”   “嗯,一起来的。”苏柠点头。   “那要不待会一起吃晚饭?我请客。”程睦南主动邀请。   迟晚虽是面带微笑,但其实一记眼刀已经飞向了苏柠,在她看来,刚才的猜测显然已经被全盘推翻:我说你瞎讲吧,真要对我有意思会邀请你一起吃饭么?   “哈哈哈,今天就不了,我肚皮都快吃得裂开了。”苏柠连忙摇手拒绝,然后她无声用眼神回应迟晚:你懂个毛,这叫基本的礼貌,不问才low呢。   “那改天再约。”程睦南也没再强求。   “好,拜拜。”苏柠忙不迭闪人,“我先回宿舍啦。”   ……   “你喜欢吃什么?”上车后,程睦南询问迟晚的意见。   “额……都行,我不挑食。”   “那偏好中餐还是西餐?”   “中餐。”迟晚想都没想地回答,“我这个中国胃吧,对西餐没有太大兴趣,不过吃都能吃的,你定就好。”   “地道一点的中餐……也只有那里有了。”程睦南发动车子,踩下油门,心中已经有了目的地。   迟晚没想到程睦南会带她来使馆。   “来这儿吃饭?”迟晚惊了,“我能进去吗?”   “使馆食堂的厨师都是国内来的,食材也会定期空运采购,味道和国内没区别,不会踩雷。”程睦南解释道,“访客登记一下,和我一起进去就没关系。”   “哦……”迟晚想起上次她放一把伞在门卫那都那么难,今天进来得倒是容易,嘀咕道,“那个……我昨天来过这儿……”   “来办什么业务吗?”   “不是……我想把伞放在门卫那还你来着的。”   程睦南点头,仿佛已经预料到她的碰壁,笑着说:“伞,肯定是要当面还的,再不济也要打个电话说一声。不然……怕是有点难还。”   “确实,没想到你们单位规矩那么多。”   “我们单位不仅对事情的规矩多,对人的要求也不少。”   “哈?比如呢?”迟晚跟个好奇宝宝似的。   程睦南带迟晚进了食堂,里面人不多,卫生环境却很好,他点了几个菜,问了迟晚的忌口,还特地和食堂师傅打了声招呼。   “比如正经谈恋爱的对象需要报备,结婚对像还要通过政审。”等上菜的过程中,程睦南挑了其中一点,回答了迟晚的疑问。   “政审我知道,谈恋爱就报备是不是有点……”迟晚哭笑不得,“还有,什么叫……正经谈恋爱?意思是不正经恋爱不用报备?”   “不正经恋爱自然是想瞒着的那种,总不能逼着你向组织坦白。”   “也是。”迟晚分析了下觉得也有道理,“不过你们职务敏感,接触到的东西也是机密和国家大事,严格一点也是对的,不然万一让有心之人利用了感情就糟了。”   程睦南笑着点头,拿了一套干净的餐具放在迟晚面前。   “我们家祖传学医的,根正苗红。”迟晚没过脑子,下意识就来了这么一句。   “是吗?”   话一出口,迟晚就后悔了,她咬了咬嘴唇,立马给自己找补回来:“是啊,你们外交官交朋友也得当心,不清楚底细的不能深交。我这就算自报家门了。”   “嗯。”程睦南表示认同。   菜还没上,迟晚也不知道聊什么,为了缓解尴尬,她只能说回老本行:“要不我给你把个脉吧,看看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好啊。”程睦南大大方方伸出手。   迟晚切上去,指尖碰到他沉稳有力的脉搏时,连带着自己的心脏也加速了跳动。感受到他的注视,迟晚垂下了眼眸,似乎在仔细倾听和感受脉搏。   “平时熬夜挺多的吧?”   “嗯。”   “精神压力也不小。”   “确实很少有放松的时候。”   迟晚缩回手,喝了口水:“估计你们工作强度不小,忧思伤胃,胃很多时候都跟情绪有关。你胃疼吗?”   “疼过,不过很少。”   “三餐一定要好好吃、按时吃。”其实以现在年轻人普遍亚健康的状况来看,程睦南的脉象并不差,整体算身体素质比较好的,但是迟晚依旧很担心。   有很多医理和注意事项,她都想事无钜细地跟他讲,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没有其他问题了吗?”程睦南问。   “嗯?”迟晚缓过神,答道,“哦哦,其他没什么问题,都挺好的。”   “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其他问题要问了吗?”   “啊?”迟晚一头雾水。   “我不懂中医,只是看书了解到说中医望闻问切,会问到病人许多生活上的问题,诸如习惯、工作、生活环境等等……”   “确实是这样,因为一个人的衣食住行、生活作息会对本体产生不小的影响,问清楚有利于我们判断得更准确。”   “我以为你会要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呢?”程睦南半开玩笑地说道,“明明刚才还听你问了丛珊的。”   “咳咳咳……”迟晚差点一口水呛到,水杯没放稳还洒了点水出来,“额……这个……是这样的……问这个,有时候确实是需要问的,也不是为了刺探别人隐私,因为……因为这个,就是有对象没对象有时候……雌雄激素啊什么的,内分泌……肾啊……”   “我没有女朋友。”程睦南递了张纸巾给迟晚,一双黑眸看着她,回答得坦荡又直率。   明明没有问,他却不问自答。   迟晚接过纸巾,有一瞬间大脑是完全空白的,她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满脑子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我没有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程睦南:我没有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   潜台词是啥咧?   ps:明天上榜,更新时间会晚一点哟 第8章   迟晚拿着纸巾仔仔细细擦干桌面的水渍,一遍又一遍,最后在手里反覆揉搓着纸团:“但是我觉得……你不像是没有女朋友的那种人。”   “不像?”程睦南勾起嘴角,眼角眉梢全是笑意,随后自嘲了句,“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是不是你要求太高了些?”迟晚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他,试探着问。   “我觉得对待感情,真诚和认真的态度很重要,所以有些时候,我会比较慎重。”程睦南对上她的视线,似在解释,又似在感叹,“心动和吸引难免持续得太短,两个人总要想多一点责任和未来,这样考虑清楚之后再决定开启的感情,才会更长久些。”   迟晚闻言睁大双眼,内心震动无比,一瞬间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倾诉一般。因为这感情观简直和她不谋而合!   明明还在读研,家里面长辈却一直催着她的婚姻大事,仿佛在一个约定俗成的期限之前,她找不到对象是一件多么有辱家风、败坏门楣的事情似的。   在他们看来,和长辈属意的陌生人相亲,然后顺着家长意思按部就班地谈婚论嫁,就是孝顺,就是成熟。   而她这样坚持自己心意选择单身的,只会被批评“小儿心性”“盲目天真”。   如果不能和爱的人在一起,她的另一个选项可以是去拼事业,也可以是去过想要的生活、看未见过的世界,而绝对不会是去将就选择一个不爱的终身伴侣。   受不了各种碎碎念和一个接一个轮番而至的轰炸,迟晚索性选择远离。这也是让她痛下决心来古巴交流交换的一个次要原因。   当然,主要原因是她也想见识下古巴的高水平医疗和特效抗癌药靶向药。她从来不认为中西医应该对立,会中医的她一直不排斥去了解西医,因为这是两种治疗体系和理念,并且各自有着各自的一套评价标准。   “其实我也……”迟晚刚要开口,厨房师傅便端着菜过来了。   于是乎,迟晚愣生生把后面的那句话给改了过来。   她原本想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也是单身!我也没有男朋友!   但是转念一想,这样说太奇怪了,也许程睦南被她问到,只是随意有感而发,分享下自己的观点,她这样急不可耐回复会把人吓跑的。   嗯,就是这样,所以……要矜持。   “其实我也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迟晚缓缓说道,“比起一见钟情,细水流长更浪漫,不是么?”   “咱们这样倒挺像相亲局的,搞得好像互相交换了下感情观似的。”程睦南给迟晚盛饭,满满一小碗堆得跟小山一样,他还用木铲子把米粒压压实,不留一点空隙。   “相亲局?相亲局可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程睦南反问,“迟医生经常相亲吗?”   “不不不,没有经常。”迟晚连忙摇手否认,“只是有一两次不美好的体验而已。”   “这样啊。”程睦南眉毛轻轻佻起,似捕捉到了另外的信息,他进一步询问加以确认,“那我是否可以理解和推断为,迟医生目前也是单身?”   “嗯嗯嗯。”迟晚猛地点头,“同病相怜!”   “虾仁滑蛋,鱼香肉丝,紫菜蛋花汤,临时拜托厨房罗师傅开的小灶,你多吃点。”程睦南把筷子递给她,笑着叮嘱,“千万要吃饱。”   虽然这一小碗的量,对于迟晚来说,确实不算多,但是第一次和程睦南吃饭就毫不掩饰自己纯纯的干饭人形象,未免……   迟晚总觉得自己清冷美貌女中医的人设维持不下去了……因为肚子这会儿是真的饿,而且这两个菜,很投她的胃口,都是下饭菜!   “怎么,不喜欢吃?”程睦南看她迟迟不动筷子。   迟晚摇摇头:“不是啦,就是有点心理负担,因为正常相亲局的话,你懂的,女生为了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都会浅尝几口就放下筷子,俗称小胃美女,当然,我也知道这不太符合健康的要求,但是确实是主流,不然回家就会被骂。”   迟晚学着母亲骂她的口吻,复述了出来:“让你去相亲的你怎么就知道埋头吃饭!恶鬼投胎吗?”   而且大口大口干饭,口红会花掉,然后嘴唇沾上鱼香肉丝的酱油汁,万一再一不小心肉丝塞牙……想想就惨不忍睹,美感全无。   这些担心,迟晚都放在了心里。   “你不用那么拘束,毕竟……我们这不是相亲局。”程睦南给自己盛了饭,然后低头慢条斯理地先吃了起来,像是给她做表率一样,“就算是相亲,我觉得还是表现出最真实的自己才好。能吃是福,胃口好吃饭香的女生会让人有一种幸福感。”   “真的吗?”迟晚喜笑颜开,立马包袱丢掉,摩拳擦掌准备大快朵颐。   “嗯,不够再添,米饭很多,不要不好意思。”程睦南说得很认真。   “哎呀,这个就够了的。”   “那看来你饭量变小了,我记得你本科的时候在食堂打饭经常跟阿姨斗智斗勇。”程睦南似在回想,“点名要菜盘某个角落埋在菜叶下面的大鸡腿,还说可以免费帮阿姨把脉治一治手抖。”   “什……么……”迟晚立马石化,“你怎么会……”   “那时候穷,为了省钱买些学习上需要用的东西,我几乎都会去津天的食堂吃饭。开南的物价,太贵了,我承受不起。”程睦南一点儿也不避讳提及曾经的艰苦经历,他笑着说,“有幸见识过几次你怼阿姨的样子,印象还蛮深刻的。”   迟晚:“……”   听完这段话,迟晚的心情非常复杂,她仿佛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在机场程睦南会记得她的名字,也明白了为什么她在程睦南毕业的时候送出去的那封表白信会石沉大海。   摆烂,彻底摆烂吧。   什么矜持,什么淑女,见鬼去吧。   迟晚越吃越香,还像在家里吃饭一样,把鱼香肉丝挖了好大一勺连带着汤汁混在米饭里,然后拌来拌去,大口大口拿勺子往嘴里挖。   虽然总是被嘲笑吃“猪食”,但是这样拌着吃真的很香。   “慢点,别噎着。”程睦南给迟晚盛了汤。   “你这食堂饭太香了。”迟晚内心有点沮丧,心想这跟哈瓦那大学食堂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可惜……吃了这顿没下顿了。   虽然没有给男神留下多么美好的印象,但是舌头满足了,来这一趟也不亏。   “是吗?”程睦南递给她纸巾擦嘴,“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吃,可以发短信给我。”   “哈?真的吗?”迟晚喜出望外。   “不过要在我工作不太忙的时候才能带你过来。”   “那怎么好意思……蹭饭蹭到大使馆来了……特别特别特别想吃的时候,我再联系你吧。”迟晚还是知道分寸的,人家言语上热情邀请是礼貌,你不能完全当真,当真了就是你不懂规矩了。   “好。”程睦南掏出手机,“所以,你的电话卡办好了吗?”   “哦,好了。”   “号码是多少?”   迟晚乖乖报上,与此同时,程睦南已经拨了出去。   电石火花之间,迟晚想起来她早已经存了程睦南的号码。   桌面上,她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已经亮起,程睦南三个大字只出现了一秒,她立马按下挂断键。   他应该没看到,因为时间很短,而且他低着头在输入她的名字。   “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我。”他笑容明朗,心情很好的样子,“出门在外,又是异国他乡,要注意安全,遇到什么事情也要学会及时求助。”   “嗯嗯,谢谢。”   迟晚正想着要跟程睦南说伞的事儿,突然微信弹出来一个视频邀请。   一看是池钊,迟晚秒拒。   然而对方不依不饶,又打过来。   再次拒绝。   流量很贵的好嘛,这货竟然打视频?她早就发朋友圈说明了微信停用以及自己新的联系方式,这个坑货,还在这夺命连环call。   “要不你接一下,也许有急事。”程睦南看她一直挂断,缓缓说道,“需要我回避下吗?”   “不用不用,是我一个发小。”迟晚按了接通键,池钊那张大脸直接满屏怼屏幕。   “我到哈瓦那了,快来机场接我下。”   “你打车啊。”   “我不会说西班牙语,而且……我特么好像被海关扣了,卧槽,人生地不熟,别再客死他乡了。”   迟晚扶额,怎么这个小黑屋就这么容易进呢……她扭头看向程睦南,有些不好意思。   “我开车跟你一起去一趟吧。”未等迟晚开口,程睦南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迟晚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没关系,都是同胞,我们有这个义务,能管的会尽量管,能帮的也会尽量帮。”   作者有话说:   咱就是说,小黑屋真的很容易进……尤其是某些国家,带个苹果都会出问题。 第9章   “又害你加班了,这应该不属于你们翻译官的份内之事吧。”迟晚在车上再三说抱歉。   “没关系,原则上确实不属于,但是凡事都有例外不是么。事实上,使馆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是多面手,译员、司机、厨师、种菜、调解、外交、应酬……某些时候,没有那么严格的区分度。”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你们得是个什么都会的全才?”   “也可以这么理解。”   迟晚默默竖起大拇指,满脸写着佩服两个字。   “被扣的是你发小?”程睦南问。   “嗯。”   “姓名、年龄、职业等基础信息说一下,还有来古巴的目的、签证种类等等。”   “额……姓名池钊,性别男,年龄和我们一样,职业……职业……学生?”迟晚挠挠头,“他专业临床医学,也是津天大学的。还在规培期,前段时间在医院和病人起了冲突,应该是要放弃学医了,可能来古巴散心旅游的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程睦南修长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敲着方向盘,并没有继续追问。   “虽然有时候看着不靠谱,但是人肯定是好人,他、苏柠和我都是从小玩到大的……绝对遵纪守法。”   “嗯。”他点点头,抬手看了看表,“但是如果是拿着旅游签证的学生身份,且在古巴没有什么接收单位的话,处理起来不会像你那次那么快。今天他估计要在那儿住一晚了,可能还要交罚金。”   “接收单位的话……”迟晚忽然想到,“实在不行,我让他联系家里服个软吧,听说池家医药集团在拉丁美洲占的份额也不小,也许能提供些手续证明。”   “池家医药?”   “对啊。”迟晚耸耸肩,半开玩笑,“不然你以为他能说不学医就不学医了?不好好学习就要被抓回家继承家产的凡尔赛本赛就是他了。”   “经济条件好的话,倒是不用担心他有□□工的嫌疑了。”   “为什么小黑屋动不动就扣人啊?”   “排除非法移民倾向的话,一般是携带了违禁品或者超额现金。”   “违禁品……”迟晚对于她那次的经历哭笑不得,“谁能想到一个中药小香包会是违禁品呢?”   “他不会也是带的这个吧?”程睦南突然冒出来一句。   “怎么可能?他肯定没有那个东西。”迟晚立马排除这个可能,心想她没送池钊,那货咋可能有。   程睦南笑笑:“那就好。不然再遇上洛佩斯,这回可拿不回来违禁品。”   提起这个,迟晚忽然想起丛珊说程睦南也有类似款中药小香包。   她偏头看着他英俊的侧脸,抿了抿嘴唇,状似无意地问:“你的那个……中药小香包是怎么带在身上没被扣的呀?”   “持有外交护照的外交人员,有免搜查权,走专门的外交通道,一般都是免安检的。”   “哇……这也太酷了。”   “1961年,各国签订的《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给从事外交工作的人员提供了许多特权和便利,只不过,权责是统一的,我们内部有很严格的纪律和要求。”程睦南对上迟晚的视线,“很多人都觉得外交官或者翻译官这个职业很酷很光鲜,其实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这些年,走了的人也不少。”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好不容易才考进去的外交部,为什么会有好多人走啊?”迟晚不解。   “有的觉得收入和自己的能力不匹配,有的长期异地异国,没办法照顾到家庭……”   “那你呢,这份工作干久了会有一些想法吗?”迟晚问。   “不会,我热爱这个职业,它给了我很多无法替代的骄傲和成就感。只是不知道,未来,我的家人能不能接受和理解这份职业背后所要承受的一些心酸和苦楚。”   他用了未来这个词,即便他眉眼澄澈,用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这些,迟晚的喉咙还是莫名哽得难受。   也就是说,现在,他是没有家人的。   这些,其实迟晚是大致知道的,只是从他嘴里面亲口说出来盖章认证,她感到加倍的心疼。   大学的时候,程睦南是常年被挂在学校论坛上的清贫校草,有关他的热议从来都没停过。有人匿名留言爆料说他是一门忠烈的烈属,家里没有什么很近的亲戚,从小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有人说他拒绝了别人的资助,因为他觉得还有更需要帮助的人。   虽然不知道那些言论的真与假,但是迟晚每一条发言都认真地看了,几万的楼和贴子她都挨个爬了下来,闲暇无聊时还会反反覆覆去看有没有最新回复。   国家励志奖学金5000元/年,校内一等奖学金5000元/年,公示的名单上次次都有他的名字。即使针对贫困生,有学费减半的政策,一年需要交的学费也在3000元左右,还有住宿费1000元/年,穿衣吃饭等生活费若干。   迟晚无法想像在没有家里经济支持的情况下,他是怎么过来的。勤工俭学没那么容易,兼职的同时不影响学习也是一件难度系数很高的事情。   毕竟,在那个时候,迟晚每个月拿着家里给的2000元生活费还嫌少总抱怨,这两千还只是她用来吃饭生活的,学费和其他大头家里会另外给。   如今,他算是熬出来了,也许不再会为钱担忧,但是家人的关心……他却依旧没有。   迟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程睦南,因为他表现得很正常,远远没有她内心的情绪来得激动。说什么都挺苍白的,而且她觉得,他也不会喜欢别人的怜悯和同情。   “放心吧,我相信你未来的家人一定会理解和支持你的,正所谓爱屋及乌,热爱可抵万难嘛,距离啊、金钱啊……我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迟晚笑得灿烂,说完,她又联想到了自己,“虽然我有时候也会抱怨学医苦,中医更是苦逼中的战斗机,不过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选择,我还是会选这个。小时候没少跟家里人调皮捣蛋,各种软抵抗拒绝学中医,但是我心里清楚,真要是一点儿喜欢都没有,他们再怎么强迫我都没用的。”   “那就……”程睦南笑笑,“借迟医生吉言了。”   “借借借,尽管借,我从小到大一直运气很好的,说什么也蛮灵。”迟晚拍胸脯保证。   “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自信说自己运气好。”   “怎么,你还不信啊,以为我吹牛?”   程睦南摇摇头,嘴角弧度根本掩不住。   “我经常中奖哦,别人是谢谢惠顾,我可是再来一瓶!还有高考,我那么学渣的一个人,竟然超常发挥吊车尾进了津天,还没调剂专业!”   “这样啊……”   迟晚看他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又举了好几个例子:“我逃课的时候老师从来不点名,苏柠逃课一次,你懂的……还有还有,咱们学校食堂不是有个窗口限量卖蛋挞嘛,下课晚了去排队,那么长的队伍,到我,恰好是最后一个哟。后面一个是苏柠,她只能抢我的吃。”   程睦南被逗乐了:“这么听着,苏柠有些点儿背啊。”   “是我比较顺啦。”迟晚得意洋洋,“所以,你要相信我,未来的你,一定是越来越好的,方方面面。”   程睦南闻言,煞有介事地点头,还不忘夸她:“你挺适合当领导的。”   “哈?此话怎讲?”   “让我加班都加得这么心甘情愿乐乐呵呵的,这可不就是当领导的料?”   迟晚怔住,一下子没接上话茬,因为她脑子里已经想歪了。   在迟家,领导这个词一般是迟爸用的比较多,因为他在外面总是称呼迟妈为我家领导……   清了清嗓子,拉回思绪,迟晚岔开话题,继续和程睦南说说笑笑。   好像就单独相处了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便感觉和他距离拉近了许多,迟晚也没有了先前那般的拘束和克制,而是随心随性地去交谈。   想起以前,都是远远看他一眼就激动得不行,偶尔在一些公示信息栏上看到熟悉的程睦南三个字她都要驻足欣喜半天,还会拿出相机照下来留存,现在,竟然可以这么近距离地和他吃饭、聊天……宛如梦境成真。   而接触下来,程睦南,也从来不是论坛上一些人用诸如“清冷”、“优秀”、“寒门贵子”这些词就可以概括和形容的。   迟晚觉得他很真实。   也很温和。   更有一种坚韧。   偶尔的幽默、让人安心的成熟和稳重让她更加心动,也许她不算了解他,但是她喜欢的,从来都不是那个被别人加了各种“滤镜”的他。   正如迟晚不知道程睦南经常去津天大学的食堂,她相信程睦南也绝对不会发现她是开南大学图书馆的常客。   他借用的每一本书,她都知道,因为她想透过他的书单,去了解和窥探他的精神世界。   每本书的借阅卡,程睦南后面的一个名字,一定是迟晚。   向来不怎么爱读书的迟晚,那段时间也读了不少,当然,《美苏从合作到冷战》、《外交案例》这种她还能硬着头皮当历史小故事看,而西班牙语原文书籍那种,她就力不从心了。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的借阅,她通常借完书第二天就会还回去。   ……   到达机场,程睦南停好车,和迟晚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一起去海关办公室。   程睦南提前和洛佩斯联系了下,这会儿他发的消息正好到了手机上。   “你发小因为一个苹果被扣了。”   “啥?苹果?”迟晚一脸诧异,“苹果手机?难道是因为古巴和M国关系不好所以不准带?我之前听说好像你护照上如果有一些反M国家的入境记录,就会被M国拒签。”   “是吃的苹果。”程睦南立马纠正了想歪的迟晚。   “为啥啊?这也是违禁品?”   “嗯,估计是飞机餐发的,他当时没吃,带下来啃然后被海关抓个正着。”程睦南友情提示,“中药冲剂、月饼、粽子、香肠……这些都是违禁品,防止食品中携带不明微生物,有生物安全的隐患。使馆每年都会收到很多起因为这些东西被扣的公民求助电话,算是违禁品重灾区了。”   迟晚:“……”   程睦南:“至于你说的M国,如果你入境他们国家有过一次被小黑屋扣的记录,放心,基本上后面的每一次入境都要被关一下才会放出来。”   迟晚:“……”   作者有话说:   池钊:捞我的人在干嘛…… 第10章   事实上,海关小黑屋不小也不黑,它只是海关及边境保护局的一个接待室,有专门的等候区和办事窗口,还有行李检查间,有点类似国内银行的大厅。   程睦南和洛佩斯简单交流后,遗憾地告诉迟晚:“你这个发小,精准踩了不少入境官的雷区,所以必须要有接收单位出证明担保,否则会被拒绝入境,或者只允许临时停留七天。”   虽说洛佩斯看到迟晚后,很开心也很热情地和她打了招呼,但是他表示,这事儿,还是得按规定公事公办的。   迟晚点点头,表示理解。   池钊具体干了什么呢,其实也没干什么,只是综合评判下,入境官评估该访客入境可能会给古巴安全带来威胁。   他的情况是携带了超额美金,未申报部分是否被没收现在尚未可知,另外只购买了单程机票,回程日期回答不祥,且入境官询问为什么来古巴、有没有学习计划等常规问题时,他都吊儿郎当,回答得稀碎。   从飞机上把苹果带下来吃,就更是……一言难尽。   “还有心情吃苹果?”迟晚扶额,无语得嘴角几乎在抽搐。   池钊听到熟悉的声音,他一个低头,墨镜从高挺的鼻梁上滑下,然后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露了出来。   “哇,早早!你终于来救我了。”池钊放下高高翘起的二郎腿,起身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注意到站在迟晚背后的程睦南,“哎?还带了个帅哥帮手?”   “你好,我是池钊。”他把手伸向程睦南。   还没等程睦南回握,迟晚一巴掌就先一步把池钊的手打开:“你手洗了没啊?沾着苹果汁呢就跟人家握手?”   池钊被怼,也不恼,只是疼得嘶了一声,他吐了吐舌头,自顾自在原地把双手互相搓了搓:“靠,你断掌还打人?疼死了!”   迟晚嫌弃无比地看着他,从包里拿出一张绵柔湿巾递过去:“脏死了。”   “多谢。”池钊嘿嘿一乐,接过纸巾擦手。   程睦南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脸上并未表露太多情绪,缓缓伸手:“你好,我是程睦南。”   池钊擦干净手,礼貌回握,冲程睦南微微点头示意,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哥们,我咋觉得你有点眼熟?咱们是不是见过?”   “先别搭讪套近乎了,正事还没解决呢?”迟晚打断池钊,“你现在缺接收单位的证明材料,想办法联系你们家集团公司在古巴的负责人,让他们给你弄。”   “为啥?我又不是来投奔他们的。”   “那你等着被遣返吧。”   “……”池钊挠挠头,改了口,“让他们弄也不是不行……但是得联系我爷爷。”   “那就联系啊。”   池钊磨磨蹭蹭,半天没见有动作。   “你又顶撞他老人家了?”迟晚脚趾头都能猜到,“所以卡全被冻之前换了这么多现金?停职不好好认错,既不在医院待着,也不愿意回自家集团上班帮忙,逃到古巴来缩头乌龟?”   “你要这么聊天,发小可没得做了。”池钊看程睦南还站在旁边,迟晚一点儿情面都不给他留,虽然霹雳吧啦猜得全中,但是士可杀不可辱,他敛了敛神色,反驳道,“认错?那也得我有错啊。得了,别提医院,别提停职,就那个医患冲突我不想再复述一遍,每说一遍都会心梗一次,宛如精神上对我的凌迟。这临床医学,谁爱学谁学,老子不伺候了。”   “情感上对你表示同情。”迟晚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催促道,“但是现在你没得选,赶紧打电话吧,我们都等着呢。”   “要不你帮我打一个?我爷爷对你比对我客气多了。”池钊大胆建议,“要是他知道我过来找你,气还能消一点。”   池钊说话向来这样随意,从小认识的本来关系就亲昵。加上两家家长有这个意思撮合两个小辈,所以他偶尔也拿她当个挡箭牌,和她开开玩笑什么的。   但是迟晚之前三令五申说了自己和池钊不合适,绝对不可能成一对,这一点,池钊也清楚,所以和长辈们表过态,强扭的瓜不甜,让他们不要插手。   “打住!别乱出馊主意,要打你自己打,不打我和程睦南可就不管你了哦。”迟晚一听池钊刚才那话有点急,她余光有些紧张地偷偷往程睦南那边瞟,生怕他对她和池钊的关系产生误会。   但是程睦南却好似没有太大反应,他沉默站着,一个人对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专注地处理着信息,仿佛压根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只是静待他们的讨论结果,丝毫没有要参与讨论和发表意见的意思。   池钊没辙,硬着头皮走到一边给老爷子打了电话,劈头盖脸一通骂自然是少不了,但是好在他这回没怎么顶嘴,态度良好。   “最快也要明早送过来。”挂了电话,池钊摊手无奈道,“看来今晚得睡在这个破地方了。”   迟晚:“那也没办法了。”   程睦南将手机息屏收好,思量片刻,给出方案:“这样吧,既然你这边确定明早可以提供到需要的一些证明材料,我可以现在去和他们交涉签字让你今晚先离开这儿。”   “可以这样吗?”迟晚想了想,说,“其实他在这睡一晚没问题的,不用你这么为他……特地使用一些权限,我怕……我怕对你影响不好。”   程睦南答:“我不是为他。”   “为我就更不行了!”迟晚连连摆手,头也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能让你犯错误!”   程睦南没忍住,被迟晚的这句话和反应逗得笑出了声,他耐心解释道:“换成任何一个不认识的中国公民我都会这样变通处理的。入境研判本来就是一个比较主观的东西,从刚才的交谈中,我觉得池钊确实没有入境官担心的那种风险和威胁,所以愿意以使馆的身份,为他担保背书。毕竟,这里肯定没有酒店睡得舒服,能帮的肯定都会尽力帮。放心,都在权限范围内,不会犯错误,你要相信我们的操守和人品,绝对不会为了私人感情破坏纪律。”   迟晚这才放下心来。   程睦南:“待会办完手续,你们还是出口C等我,我去取车。”   迟晚:“好。”   池钊:“谢了哈,哥们,回头请你吃饭。”   程睦南走后,池钊看着他的背影,开口问旁边的迟晚:“这哥们外交部的?”   “嗯。”   “流弊。”   “那当然,外交部哪里是一般人能考得进且待得住的地方?”   “不过,我真的觉得他眼熟。”   “他和我们同届,开南大学的。”   这么一提示,范围缩小,池钊想起来了,他一拍大腿,茅塞顿开:“就是他!那时候挂在津天和开南共同论坛校草榜第一的那个!还是个学霸!”   “程睦南,常驻榜一,那可不是实至名归嘛,证明榜单公平。”   “真人是挺帅的。”池钊摸了摸下巴,“我那时候排第二,老是被他压一头。”   “呵呵,大言不惭。”迟晚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排过第二?我怎么不知道。还老是被人家压一头?你这个老字是怎么有脸用的?好像你跟人家有机会当对手似的。”   “我真的到过第二的位置好嘛!”池钊不服,“短暂了些而已。”   “肯定不是总榜第二,顶多你们临床医学专业的第二。”迟晚想了想,改口,“要么就是投票的时候你花钱买榜了。”   “靠,你刚才还说榜单公平,到我这儿就买榜了?”   “待会酒店入住没问题吧?不会还需要我们手把手把你送进去吧?”   “送佛当然送到西,帮人也要帮到底啊。”   “那是不是回头还要我们陪你办电话卡、银行卡、居住证一条龙服务啊?”   “你可以陪,他就免了。”   “你当人家有那个闲工夫?”迟晚一口拒绝池钊的无理要求,“我也忙得很,还要上课呢。”   “一口一个人家,怎么,人家追你,还是你要追人家?”池钊推了推墨镜,“来,我给你把把关。”   “滚滚滚。”   二人出了机场,程睦南的车恰好开到跟前,后备箱已经打开。   迟晚想都没想,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池钊愣了会,把行李搬上车,然后坐到后排。   “太晚了,就先送你去机场附近的一家酒店?”程睦南从后视镜中看向后排的人询问。   “Ok的。”   “咱们说不定在学校里见过。”池钊开腔。   程睦南回答:“我也有些印象。那时候南天门那儿周末总有一辆黄色超跑经过,很亮眼。”   “对对对,黄色那辆是我大学时候喜欢开的车,那时候就喜欢骚包款,现在低调了,不开那种了。”池钊感叹,“缘分啊!你看这车上,坐了俩津天的,一开南的,回头叫上苏柠,咱们不得弄一个校友会、同乡会或者侨胞会啥的热闹下?”   “消停会吧,知道你钱多了。能不要在我们这些还在努力奋斗中的人面前炫了吗?”   “我没炫啊。”   “钱多有啥用,该被小黑屋关,还是得关。知识才是财富,才华才是宝藏。”   池钊一脸懵逼:“你怎么突然仇起富来了?现在可不兴阶级斗争哈,再说,我那黄色超跑你也坐过的好嘛。”   “就坐过一次。”迟晚立马解释,“还是你求我的。说什么新买的,必须要有个妹子坐副驾兜风。”   池钊:“……”   程睦南笑笑,没说话。   到了酒店门口,程睦南和迟晚都没下车,池钊一个人搬完行李站在路边。   “进去吧。”她摇下车窗,“拜拜。”   程睦南同样也透过车窗和池钊微微点头示意,挥了挥手告别。   “拜……”   池钊还有个拜字没说完,程睦南一脚油门,车已经开出去老远。   “卧槽,老子还没说完再见呢。”池钊在原地暗骂。   车上。   迟晚:“今天谢谢你了,总是麻烦你,我真的真的……很不好意思。”   “朋友嘛,帮忙是应该的。”   朋友……迟晚眉眼弯弯,微笑着点头。   程睦南亲自认证了他们的关系属于朋友。   从几面之缘的陌生校友到互相帮忙的朋友,她知足了。   她一点都不贪心。   “你小名叫早早?”程睦南忽然问。   “哦,那个啊,池钊小时候恶作剧故意和我对着干乱喊的,喊多了后来就随他去了,就他一个人喜欢这么乱叫。”迟晚想了想,鼓起勇气说,“朋友……家人的话,都叫我晚晚。”   程睦南没说话。   “你习惯叫迟医生也行的,我都行。”迟晚立马补了一句。   “晚晚,到大学门口了。”程睦南笑着对她说,“路上慢一点,到了宿舍给我发一条短信。”   “额……好。”迟晚被这突然改口的一声晚晚叫得魂都要没了,他温柔低沉的嗓音跟有蛊似的,让人意乱情迷,心里跟被挠了似的痒痒的,以至于她开车门下车几次未果。   安全带没解开!   晕死!   程睦南轻笑,一个俯身过来,卡哒一声,帮她直接解开了安全带。   就那么一瞬,距离很近,近到只要迟晚稍往前微动一下,就能贴上他的侧脸。她双拳紧握,脚背绷直,纹丝都不敢动。   最后自己用什么姿势、先迈的哪条腿下的车迟晚忘了,她只知道她进校门顺着路往里走了好一会儿,回头还能看见门口那辆车停在那,黑夜中双闪的灯光格外醒目,直到拐了个弯,视线被挡。   【我到了。】   刚进宿舍大楼,迟晚便拿出手机,一边上楼一边给程睦南发了短信过去。   【好,早点休息,晚安。】   迟晚收到这条短信后,整个打字的手都在颤,晚安打错好几遍。   还未等她发出,又进来一条。   【我父亲姓程,母亲姓南,因为是男孩子,慕显得女气,所以取了同音字睦,寓意家庭和睦。】   程慕南。   程睦南。   津城有一条很美的路,名叫“睦南道”,迟晚曾经以为他的名字和那条路有关,当时他在电梯里否认了,今天,他亲自给出了正解。   迟晚不知道是今天有关名字的话题让他忽然想起来说这个事,还是他真的记得她曾经问过这个问题。   不管怎样,短暂的相处都让迟晚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像沁了蜜一样甜。   她觉得,有这样一个名字的人,怎么会不懂感情。即使家庭遭遇了变故,环境也没有改变他。   他的内心,一定是柔软的,绝非幽暗阴郁。   迟晚即使再理性,也抑制不住自己此刻翻涌的心情,她在晚安的后面,加上一个爱心,果断发出。   作者有话说:   程睦南没有退缩哟。 第11章   周五下午五点,上完这周最后一堂的语法课,迟晚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到食堂和苏柠会和,她发现这厮今晚餐盘里竟然只有一枚小蛋糕和一杯黑咖啡,这完全不符合她平时的饭量,连个主食都没有。   “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吃这么少。”迟晚问。   “你也别吃太多。”苏柠友情提醒,“先垫一垫就行,晚上去我房间吃火锅。”   “火锅?哪来的火锅可以吃?”   “池钊带过来好多火锅底料,给了我点。上次聚餐去中国超市买的食材还剩不少,正好今天咱俩都给它解决了。”   “有这好事?他那个抠起来一毛不拔的主儿,在这里有钱都不一定经常买得到的稀罕货——火锅底料能白给你啊”迟晚问,“你拿什么和他交换的?”   “拉他进了几个群而已,什么留学生大本营、中国人在古巴、华人华侨商会之类的。”苏柠如实交代,“池钊说人生一大幸事就是他乡遇故知,所以必须找到组织,大家聚一聚热闹热闹混个脸熟。”   迟晚感叹:“他这种社牛,当一个医生确实可惜了。”   “社牛这个词你用保守了,社霸、社狂。”   “不过我现在对火锅没兴趣。”迟晚有一搭没一搭撕着盘子里的面包,一脸苦恼,“这周语言课程测试,我的成绩惨不忍睹,我怕不多花一点时间的话……一个月之后……通不过。”   “语言课程,不是闭着眼睛都能过?”苏柠让迟晚从书包里拿出周测卷,“我来帮你看看,都错哪儿了。”   “我一个零基础的跟你一个学语言的能比吗?”迟晚不服,“还闭着眼睛都能过。”   苏柠看了眼卷子,从上到下,就没几个对的,阴阳性、时态、动词变位……一塌糊涂。   “我记得你也不是零基础吧,大学的时候不是学过二外嘛,蹭那么多节课,怎么着也不至于……这个水平吧。”苏柠捂住眼睛,“真是没眼看。”   “蹭那么多节课……还不是因为……”迟晚撇了撇嘴,没继续往下说。   “184种动词变位不背诵怎么行?也就是听着看着吓人,其实都是有规律的,时态嘛,总共也就19种,稍微比英语复杂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迟晚闻言更绝望了:“火锅你自己吃吧,吃一顿两小时,耽误我多少学习的时间啊。”   “别呀,我一个人吃多没劲……学习也不在乎这一两个小时。”   两人正聊着天,恰巧迟晚的导师林老师也来食堂吃饭。   “迟晚!”林老师端着餐盘,来到她们旁边的位置坐下。   “林老师好。”   “林老师好。”苏柠也跟着一起打了声招呼。   “最近生活和学习上适应得怎么样啊?”林老师今年五十多岁,之前还是迟晚爷爷的得意门生,所以平时对待迟晚,就跟自家闺女似的,这会儿到了国外,更是衣食住行事无钜细地会关心一下。   “都挺好的。”迟晚报喜不报忧,火速收起来西班牙语测试的低分试卷。   “周末有什么安排吗?”林老师问。   “学习。”迟晚的回答积极又向上。   “这样啊……本来有个华人圈的义诊活动想让你过来帮忙的。”林老师皱了皱眉,几经考虑还是决定算了,“不过还是学习最重要,你啊,中医方面我完全不担心,但是这个语言关啊……”   “哎,确实,这语言就够我头疼的了,哪还有时间义诊。”迟晚想起这个就烦,当初本科的时候为了过六级,她也是花了不少功夫复习,她可能就不是学外语的那块料,英语不行,西班牙语就更不行了。   “这回义诊是池药集团赞助的,又有外交部的牵头和支持,规模很大,算是给咱们在古巴的华人一些医疗福利。”林老师高兴极了,“院里、系里都很重视,既服务了同胞,还能和当地中医药协会的好多医生交流。”   “啥?外交部牵头和支持的?”迟晚抓住关键词。   “嗯,使馆那边会有工作人员参加。”   “我去!”迟晚立马表态。   “哈?”林老师没反应过来。   “我想参加义诊,这么好的学习交流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可是你……语言课程那边能行吗?”林老师担心,“义诊可是得花不少时间的。”   “能行,保证没问题!”迟晚拍胸脯保证。   “行,你能去,我的压力也减轻不少。”   “嗯嗯。”   苏柠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等林老师走后,她阴阳怪气地问迟晚:“怎么着?有那个时间去义诊,没这个时间陪我吃火锅?”   迟晚一想到又可以有正当理由和程睦南见面,心中欣喜万分,学习嘛,功夫在平时,也不是一朝一夕突击就行的,于是乎,她咬咬牙:“有时间啊,陪你吃还不行嘛。”   “迟晚啊迟晚,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这是名为义诊,实为……”苏柠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用什么词形容,“池钊可告诉我昨晚的事了,你和程睦南,是不是有情况呀?”   “哪有什么情况,昨晚不过就是把上次你们捞我的人物换了下,你换成我,我换成池钊。”   苏柠一脸我就听你继续扯的表情:“忽悠,接着忽悠。”   “池药集团赞助……这事儿该不会是池钊过来撺掇的吧?”迟晚岔开话题。   “很有可能。”苏柠点头,“要不说他是社牛呢,我还以为他就弄个聚会聚餐之类的,竟然格局一下子打开了。”   “估摸着他自己也觉得学医没戏了,这条路走不通,所以他现在要往池家太子爷、集团继承人的路线走了。”   “我先说哈,就凭我和你和池钊的关系,我得要一个义诊VIP专家号,免排队那种。”   “行行行。”迟晚一口答应,“不过我也事先声明,论文综合征我可治不了哈。”   “这都治不了?你个庸医!”   “略略略。”迟晚冲苏柠做了个鬼脸。   作者有话说:   义诊,就是义务为人诊疗疾病的活动哦 第12章   迟晚从小的时候,就跟随家人,在寒暑假参加过不少的义诊活动,去过条件艰苦的偏远山区,也去过经济发达的粤港澳。   有那么几年,国内对中医的舆论环境很差,那时候十七八岁的迟晚正值青春和叛逆期,性子急得很,她看不得网上那些不分青红皂白一提中医就无脑黑的喷子,经常自己也化身一个“喷子”在社交平台上彻夜和别人大战几百个回合,属于不眠不休,喷不赢第二天课都上不好的那种。   为此,爷爷没少数落她心浮气躁。   “你有那个时间,不如多看一页老祖宗留下来的医书医案。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多治好一个病人,那人心中便自会有一个判断,是非曲直、黑白善恶,公道自在人心,不是靠嘴巴讲给别人听的。”   自那以后,爷爷更多教她的倒不是医术,反而是怎么处理医患关系和自己的心态问题。   后来,随着年岁渐长,迟晚的性子也被磨缓了许多。争什么对错,要什么输赢呢,管它姓中还是姓西,有疗效,治好了病,就是最好的。本科的时候,专业里也有课程会涉及西医的一些理念和方法,迟晚学得很认真,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结合西医的一些影像、化验技术去监测一些中医用药的疗效成果,会有事半功倍的奇效。   不过,这些年中医在海外的宣传和推广,某些方面,做得确实要比国内更好一些,这一点,迟晚在这场活动结束后,有了更深的体会。   按照林老师发的活动流程,迟晚第二天清晨一早就到达了活动现场,比预定的集合时间还要早了不少。   义诊地点定在哈瓦那市中心海滨大道上的一个街心公园,能借到这样的公共场所使用,不得不说,古巴方面,真的给了中国使馆很大的面子。   公园中心有一块大理石纪念碑,碑下义诊的横幅已经拉好,被花束包围簇拥着的讲台也早已就位。   空地处整整齐齐的一排诊台上方,还细心地拉起了遮阳幕布,这样,就算是排队等待的人,也不会被午间毒辣的日头晒到。   矿泉水、小扇子、帆布包……印有池药集团logo的相关物料、赠品一应俱全,只要是来参加义诊的人,都可以免费领一套礼品带回家。   一会儿的流程,最开始应该是重要人物讲话,迟晚在医护区随意挑了个阴凉处坐下,东张张西望望想要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是看了半天,迟晚看到了以苏宁为首的留学生方阵,又看到了林老师带队的医生团队,就是没看见程睦南。   今天来的不会是使馆的其他工作人员吧?   【今天义诊,你会来吗?】   迟晚这边掏出手机,编辑了一行字,就在她还在斟酌着这条短信的措辞时,池钊突然出现的一声喊,把她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拿稳手机。   “早早!干嘛呢?”   “你是想吓死我吗……”迟晚收起手机,平复了下心跳。   “我刚在远处叫你半天,你没听见。”   “这活动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迟晚看今天池钊难得换了身正装,问道,“你打扮成这样,今儿是要亮相?”   “那当然,今儿使馆过来站台捧场,媒体众多,华人华侨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池药集团作为赞助方,肯定得有个人露脸啊,毕竟这事儿既惠及了同胞,推广了中医,又给集团做了正面的品牌宣传,完全双赢。”   “弃医从商,首战大捷,佩服佩服。”迟晚竖起大拇指。   “再不好好表现,我爷爷那一关不好过啊。”池钊整理了下自己的领带,难得正经起来,“要是这次活动效果理想,我们会考虑和当地的中医院联手,义诊的对象面向所有的古巴人,然后在药材原材料供应和成品中药制剂上加大合作,增加池药集团的市场份额。”   “哦。”迟晚对池钊构想的商业蓝图兴趣泛泛,她的心思也不在这儿,“话说今天使馆都是什么人来啊?他们到了吗?”   池钊指了指远处缓缓驶入公园的一辆黑色轿车和一辆丰田考斯特公务中巴车,敛了敛神色,没好气地答:“谁来没来你自己看咯。”   “我也没想问谁啊……”   “你除了认识个程睦南还认识使馆里的谁?不是问他是问鬼?”   “切。”迟晚被戳中心思,懒得和池钊斗嘴,果断跑去找苏柠。   “我刚还准备找你呢,来来来,站我前面,这儿位置好,视野佳,领导讲话也能听清。”苏柠看迟晚过来,立马给她腾出了个位置。   “嗯嗯。”   只见公务中巴车先在红毯出驶停,迟晚抿着嘴唇,踮起脚尖,在人群中朝那边望去。车上陆陆续续下来十几个人,有的拎着公文包,有的胳膊夹着文件夹。   程睦南赫然在列。   后面一辆黑车下来的应该是使馆的大使,贴身的有秘书和警卫。   虽然使馆的一众人无论年纪大小,个个走出来都器宇轩昂、气质不凡,但是迟晚还是觉得,程睦南在里面真的耀眼得过分。   “卧槽,颜狗天堂……”站在身后的苏柠激动得双手忍不住晃动迟晚的肩膀,“我严重怀疑外交部对颜值是有要求的,一个个的……男帅女靓,关键还有韵味,韵味你懂吗!”   “好了好了,赶紧冷静下听领导讲话。”迟晚被晃得头都快晕了,不过她的视线却死死钉在一个人身上,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你说待会程睦南能不能看见你啊?你今天穿这么特殊,应该能看见吧。”苏柠说。   “我这是出诊都会穿的一套衣服,也没有很特殊啊。”   “可是大部分医生穿的白色哎?就你一个绿色。”   迟晚低头看了看自己,活动方案中对着装没要求,她便穿了自己这一套定制的中式医师服,颜色深绿,质地棉麻,有点像医院手术室医生们常穿的那一种,但是款式却大不相同,她这个有点像复古的汉服,上身衣服是一排中式系扣,不修身,袖口束紧,为了便于抓药,下身裤子宽松,同样裤脚束紧,配上白色软底鞋,甭管上山下乡,这一身都灵便干练又舒适。   要说造型的小心机呢,迟晚也是有一点的,比如扣子是旗袍中常用的白色祥云扣,白绿相间,衬得她肤色更白,然后今天特地盘起的一头乌发上,还插上了一根古色古香的玉簪,细银小珍珠耳环在微风中摆动,显得她整个人温婉中又透了一丝灵动可爱。   她的观点是:穿得美美的给病人看病,既尊重了病人,也愉悦了自己,否则天天苦大仇深素面朝天的,大家心情都不好。   “白大褂也不是中医必须得穿的,爷爷说以前给人治病,真的不兴穿白色,因为咱们国家办丧事都是用白色,显得不吉利,只不过西医过来,白大褂就成标配了。”   “你这么穿其实挺好看,有点像古偶剧里女扮男装的俊俏小药童。”   “小药童?”迟晚撇了撇嘴反驳,“明明是美女医仙!”   “呵呵。”苏柠嘴角抽搐,“夸你胖你还喘上了?别那么自恋好嘛。”   欢迎的音乐声一响,一众领导开始入场上台,走在最前面的便是使馆的大使,程睦南紧随其后排在第三个,立如芝兰玉树,走起来也是风度翩翩。   迟晚目不转睛看着他,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他好似也感应到了她灼热的视线,忽然偏头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恰好对上她的眼眸。   程睦南一个如朗月入怀般的笑容猝不及防地就让迟晚毫无招架之力,她紧紧攥着衣角,犹豫片刻后,朝他挥了挥手。   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回应她,随后恢复如常,进入工作状态。   “哟哟哟,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开始眉目传情了?”苏柠将两人无声的互动看在眼里,挠迟晚痒痒,“还说没情况?”   刚才就跟吃了蜜似的,笑得合不拢嘴的迟晚这下直接投降:“饶命饶命,注意场合,待会领导讲话了。”   苏柠这才暂时饶她。   现场因为有古巴的一些医疗行业代表,所以程睦南作为翻译,全程用西班牙语对领导的致辞和讲话进行了现场交传。且在大使致辞环节结束后,陪同其参与了媒体采访环节。   这是迟晚为数不多能认真听完这类发言的时候,全因为有程睦南那低沉悦耳的声音陪伴。简直就是教科书式的发音,那音调、那流畅度……迟晚表示望尘莫及,只能膜拜。   九点钟,按流程,迟晚准时进入诊台就坐,义诊正式开始。   总共有20名志愿的医生,所以诊台一字排开,到场的华人随意挑选其中一个便可以接受医疗服务。   一会儿功夫,诊台前便排起了长队。   只是位于17号诊台的迟晚,面前却冷冷清清,和周围忙得热火朝天的医生们形成鲜明对比,唯一来的,还是俩认识的老熟人:池钊和苏柠。   “这……啥情况?”苏柠皱眉,“虽然我不想排队,问你要了个VIP名额,但是也不至于……真的不需要排队吧。”   “我们这边也可以的。”迟晚坐不住,主动招手冲其他两边排长队的人“揽客”,“都是一样的,我这儿还不用排队,何必在那边等呢。”   那人摇摇手,微笑着礼貌拒绝。   试了好几次,都是婉拒,那些人宁愿去排几十个人的长队死等,也不愿意来她这里。   迟晚有气无力趴在桌面上,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为什么啊……难道真是穿着问题?”   池钊笑了笑,答道:“看看这一排中医,你年级最轻,长得最好看,穿得还……比较亮眼。病人能信你吗?小丫头片子,肯定不如人家年纪大的医术高明有经验啊,这么想,是人之常情。。”   迟晚不服:“我之前义诊也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啊?”   “那是人家知道你是迟老爷子的孙女。”   迟晚:“……”   二十分钟过去了,依旧没人来,迟晚闲的发慌,还莫名有些心堵,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家复习西班牙语语法呢!   正要趴在桌子上睡觉,有骨节分明的两根修长手指忽然敲了敲桌面,熟悉的声音传来:“迟医生……起来接诊了。”   迟晚猛一抬头,程睦南帅气的脸庞映入眼帘。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后面还带了一队人马排队,为首的便是刚才发言的大使,此刻正用和蔼可亲的表情看着她。   “我们使馆的全体工作人员也想享受下义诊服务,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大使笑着问,一脸慈祥。   “可以可以!”迟晚立马端坐,开启战斗状态。   程睦南见状,便微笑着重新走回了队伍末尾开始排队。   ……   五分钟后,局面开始改变。   【你们看,使馆的人全都找了这个医生,是不是有什么来头和说法呀?】   【人不可貌相,小姑娘说不定很厉害,不然怎么可能同意让她给这些外交官把脉针灸?】   【这个诊台是不是只给外交官看啊?我们能去吗?】   【给他们看病的一定是最厉害的吧?】   【我们也去17号吧,反正都不认识这些医生,跟着当官的后面走肯定不会吃亏!】   ……   就这样,原本无人问津的17号诊台,一下子又成了最火爆的一个地方,队伍排得老长,还不愿意换其他号。   迟晚明明看见刚才程睦南就排在第十几的位置,但是好半天都看不见他人,心中不免疑惑。   正纳闷呢,他的短信过来了。   【我可以申请一个结束后单独的专家号吗?队伍太长,不想排。】   迟晚笑了笑,回了个好字,立马放下手机继续为来的人把脉诊治。   作者有话说:   队伍太长,不想排??? 第13章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使馆的人排的这条队伍还挺有讲究,迟晚一开始以为是严格按照职位高低、级别大小来的,毕竟大使在第一个,但是后来又发现不完全是,因为她在队列前面还见到了上次给她开小灶的使馆食堂罗师傅。   最后发现,其实是按年龄从大到小依次排开的,年纪轻的都是自动到末尾,各种谦让不说,还时不时给前面年长的前辈递水递吃的。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气氛轻松又热烈。   “睦南呢?他倒好,费那么大劲搬出理由一二三非把我们都叫过来,自己人却不见了,也不给我们介绍认识认识。”五十多岁的大使,私下里不似刚才发言那般严肃,反而像自家长辈,亲切和蔼得很,他脱了西装外套,挽起衬衫袖子,手放在脉枕上,看面前的小姑娘一脸拘谨和紧张,转头问后面的人。   食堂罗师傅笑着接话:“就是……上次睦南带人小姑娘来使馆食堂吃饭也是的,嘴巴叫一个紧,什么八卦都问不出来。”   大使一副十分诧异的模样,明知故问:“小姑娘?什么小姑娘?他身边除了咱部门的女同志,我就没见过有其他异性。”   “可不就是这位年轻有为的医生小姑娘嘛。”罗师傅努了努嘴,使了个眼神给大使。   “哦?是吗,这么巧?”   两人一唱一和,说的话一字不落都能进入迟晚的耳朵,搞得她这个话题当事人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专心问诊。   “您舌头伸一下我看看。”   “是不是夜里经常会突然咳嗽一阵?”   大使点点头。   “有一点肺热阴虚,我给您施针刺激下几个穴位,如果今天晚上睡觉感觉睡眠质量有好转的话,可以再来找我开几味药调理调理。”迟晚说完,凝神专注地下针。   “小姑娘有对象没有啊?”大使闭着眼,伴随着银针下去,顿觉胸前的气顺了些,整个人通畅了许多。   迟晚手上一顿,更加紧张起来:“没有。”   “那你觉得我们使馆的程睦南怎么样?小伙子模样好、脾气好、工作上一丝不苟,前途一片光明,未来可期啊。”大使跟夸自家孩子似的,脸上全是自豪和笑意。   迟晚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她做梦也想不到大使会问得这么直接,才说几句话不到,竟然就牵起线来了,还问她的态度。   她抿嘴笑着,手上扎针动作没停,架不住这两前辈个个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坐等她的回答,她缓缓开口:“他挺好的,但是……但是我们只是校友。”   大使喜出望外:“关系可以慢慢发展嘛,又不是从前是校友,就一辈子是校友。”   迟晚:“……”   “嗨呀,人家女孩子会害羞的,看你话说的,就算觉得睦南合适,这事儿也得小伙子主动是不是?”罗师傅插话,“而且现在都讲究个眼缘,光合适不行,得来电。”   “也是,不过年轻同志的感情状况和婚姻大事,我们做前辈的,肯定要多关心关心。”大使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迟晚一眼,似感叹,又似在提点她,“做咱们外交工作者的家属,不容易呐,要有心理准备。”   “翻译司的好些,过几年可以申请回调,到时候一直留在国内也不是不行。”罗师傅说。   迟晚脸上红得发烫,她感觉自己已经被他们当成程睦南的准对像在沟通和交流了,关键问题是,现在的她,连自己都不知道和程睦南算什么,总之这关系有一点点暧昧,但是让人否认也不是,承认更不行。   她对他有非分之想是肯定的,但是他怎么想……   她不清楚、也不确定。   也许他是有好感的。   但是这好感到了什么程度,究竟是普通朋友的那种友善,还是……恋人之间的喜欢,她不敢问。   上午的义诊告一段落,为了能让效果明显一些、增强一些人对中医的信心和信任,迟晚多采用针灸、推拿的方法,药方反而开得少,而且,她喜欢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和比喻来和问诊的人解释一些医理,让他们更加了解自己的体质,从而在饮食生活习惯上有所注意,所以进度上,比旁边的人稍慢了些,一上午才接待了9个人。   迟晚长舒一口气,扭了扭脖子,坐太久刚准备起身舒展下筋骨。   一瓶水递到了面前。   “给。”   修长又好看的一只手,阳光照射下,手表镜面恰好在桌子上折射出一道好看的光影,细看,竟然是彩虹色。   “谢谢。”迟晚礼貌道谢,如果不是上午大使和罗师傅的那一番对话,她现在应该还能比较坦荡地面对他,和他说说笑笑。   没有再开口,迟晚只是默默地喝着水。   瓶盖他可能事先拧了一把,所以迟晚十分轻松地一把就打开了,起初还有点意外,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程睦南一直是很细心的人。   他学习认真、做事细致、工作严谨,感情上……更不可能粗枝大叶。如果有态度,迟晚相信他一定会明确,因为他不是那种喜欢让别人去猜的人。   “在想什么?”程睦南看她有点出神,开口问。   “在想……”迟晚放下手中的水,咬了咬嘴唇,凝神看着他,鼓起勇气,“我们到底……”   程睦南一双黑眸看着她,似还在等着她的下文。   迟晚将碎发挽至耳后,干咳一声之后笑道:“在想我现在终于可以有空为你诊脉了,来吧,伸手,我尊贵的、可以享受免排队服务的VIP。”   程睦南接受她的调侃,乖乖照做伸手,就在迟晚要切上他的脉搏的时候,他突然缩回手。   “可以教教我吗?”他兴致盎然地问。   “哈?教你什么?把脉吗?”迟晚惊了。   “嗯。”程睦南点头,“过段时间会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会议,届时有不少国内中医专家过来交流,我作为会议翻译负责人,需要提前了解下关于中医的一些相关专业知识。”   “这样啊……不过一些理论倒是好解释,但是这把脉……真的不是能一学就会、一听就懂的,那么多种脉象,每一种都能讲好久。”迟晚有些为难,想了想,认真说道,“能迅速学会上手的,就是通过脉搏来测心率。”   “测心率?听起来也挺有意思的,可以先学着试试。”   “可是心率是一个西医指标,正常情况下静息心率每分钟60至110次之间为健康,过缓或过速就要结合临床再看。”   “好像外交部遴选的时候体检有这一项,我当时很正常。”程睦南回忆了下,问,“什么情况下,心率会不正常呢?”   “一般心率快的人比较多,病理性原因可能是心脏问题、甲状腺问题等等,生理性的话情绪波动大比如考试紧张啊,见到喜欢的偶像啊,或者刚刚剧烈运动后,喝浓茶或者咖啡什么的都会有影响。”   “脉搏要切哪里才对?”程睦南看着迟晚纤细的手腕,认真询问。   迟晚伸出手,指了自己腕上一个位置:“这里,三根手指头按上去,用15秒去数脉搏跳动的次数再乘以4就是每分钟心率。”   “我开一下秒表。”程睦南打开手机的时钟功能,与此同时,手指轻轻按上了迟晚的脉搏。   肌肤相触的瞬间,迟晚感受到他指心传来的温度,程睦南就这么一边按着她的手腕,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迟晚心一下子就猛跳。   完了完了。   脸上再镇定,心率是说不了谎的,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好快,尤其是在程睦南的注视之下。   这15秒的时间好像格外漫长,长得迟晚低着头,余光瞄了好几次时间都没到。   “心率120?”程睦南说出自己的答案,疑问的语气,表现得好像不是很肯定。   迟晚解释:“额……这个……可能你没把握好技巧,没关系的,新手嘛,数错很正常。”   程睦南在她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一丝对他学霸属性的怀疑。   他笑了笑,笃定道:“那再试一次可以吗?这回应该不会错的。”   迟晚:“……”   硬着头皮,又测了一次。   迟晚全程心猿意马,手腕被程睦南按着,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130了。”   迟晚咳了咳,疯狂挽尊:“就是有的人呢,也可能先天性就心率过速,这个没关系的,没什么大问题,好多年轻人平时缺少运动的,就会有这种表现。”   程睦南挑眉,没说话。   “你不信可以上网查,真的。”迟晚表明自己的言论是可信的。   “还有这样的说法?”程睦南微微叹了口气,略显得有些失落,“本来我还有些窃喜。”   “窃喜什么?”迟晚不解。   “自作多情地以为你是因为我,才心跳加快的。”他的手还没有松开,眼神灼灼,少了一丝往日的柔和,多了一分进攻性和欲望。   迟晚怔住,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对视了许久,她缓缓开口,笑得不自然:“真的假的?你开玩笑的吧?”   “没有开玩笑,我很认真。” 程睦南敛了敛神色,认真两个字咬得十分坚定,他反手握住迟晚的手,将她的手指按在自己另外一只手臂的手腕脉搏处,“不信你可以测,我的心跳现在很快。”   迟晚大脑一片空白,木然地凭本能切上他的脉搏。   她从小和爷爷学诊脉,技艺不说多纯熟,但是很早就已经达到了古装电视剧里用一根丝线就能摸出来脉象的水平。   然而下一秒,程睦南的一句话,直接让她摸不出他的心率了。   没错,最简单的心率都一直数错。   他说:“我很肯定,我的心跳快,是因为你。”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哟,评论有红包掉落~~~ 第14章   程睦南的脉搏沉着而有力,每一次热烈的跳动都仿佛从迟晚的指心传回到了她的心里。   两人的双手缠绕交握着,本是最正常不过的诊脉动作,只因他的另一只手掌轻轻覆在她切脉的手上,只因他那句“我很肯定,我的心跳快,是因为你”,只因他此刻灼热而专注的眼神,让气氛暧昧、旖旎到了极点。   他手机屏幕上的秒表字数还在飞快走着,迟晚低着头,不动声色地缩回了自己的手。   良久,她抬眸,虽是笑着,眼眶中却隐隐约约有泛出来的晶莹泪光,抑制不住的、难以置信的、欣喜万分的……   “程睦南……你讲这个话是什么意思?”迟晚用笑容掩饰自己的慌乱,“我不懂。”   被问的人,默了默,没有立刻回答。   迟晚攥紧了手心,静静等着,既期待又害怕。   其实她不是不懂,只是她不敢去过度猜想。他刚刚,分明在撩她,就算是玩笑,这也不是朋友间应该有的尺度。   这样的示好,迟晚见得不少,只是如池钊那样时常嘴上没个把门,没个正经的人,说完类似【要不咱俩凑合过算了】、【我这么爱你,你竟然视而不见】这样的话,她都能立马一个回旋踢毫不留情地让他滚远点,一脸再乱说她就要生气的表情,因为她心里有一条线,这条线不是谁都能任意、随意跨越的,即使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发小也不可以。   而程睦南不同,这是她日思夜想挂在心间的人,是她上一秒疯狂告诫自己放弃吧、没可能的,下一秒就能让她一而再再而三食言、怎么努力也在记忆里抹不掉的人。   他竟然主动说了这样的话……   她承认,她心动得要命,但是,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她反而有点胆怯想退缩。   梦想成真后的喜悦只会持续片刻,停留更久的情绪却是担忧,会让人禁不住产生自我怀疑:梦是真的吗?梦会不会突然就醒了、碎了?而我……真的配得上这样的梦吗?这个梦我可以做一辈子都不要结束吗?   年纪也不过才长了两三岁,迟晚便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已经没了当初在大学本科时那股子为爱痴狂不管不顾的勇敢劲儿。   程睦南按下秒表暂停键,数字停在了3分50秒08分,一个不长也不短的时间,但这个时长,足以让人冷静下来。   “我讲这个话的意思是……”程睦南思考过后,认真回答,“单纯地想把自己刚才那一刻的心情,告诉给你听。”   迟晚愣住。   “可能也并不单纯。”程睦南纠正了下用词,“因为我想透过这样的话,告诉你,我不想和你……只是做朋友。”   迟晚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定睛看着他,他真诚地把自己的企图说得那样直白,用不算清白的眼神回应着她的注视和探究。   她自认为,不算感情白痴的自己,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按照男生的常规套路,这样撩了之后,肯定是一番我喜欢你、我爱你、和我在一起吧的热烈真情告白,而程睦南不是。   他的一番话出人意料,细想想却句句在情理之中,含蓄又内敛,一点儿没有让她产生任何不适和不自在感。   迟晚虽然手心紧攥,心里却莫名松了一口气。她怕他真的说出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这样的话,如果这样的话,她下意识会拒绝,因为觉得太过草率和随意,但是过后肯定会后悔万分,因为对方不是别人,是程睦南啊,是如此耀眼又优秀的程睦南……   “可是……”   迟晚想问:不只是做朋友,那要做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明明我们在哈瓦那才相处没多久,总共也见了不过几面。如果我没来古巴,你会和别的女生说这样的话吗?   她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又不敢问。   话到嘴边,迟晚又咽了下去。   程睦南见她欲言又止,一副为难又纠结的模样,也觉得自己唐突了些。   他拿起桌面上的矿泉水瓶,开盖仰头喝了一口。   战术性喝水之后,他重新开口说道:“希望不要给你带来什么心理负担,如果有的话,我先道歉。”   “额……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迟晚听到他说道歉,连忙摇手否认,下一秒发现他刚才竟然喝了她刚才喝过的那瓶水,惊讶之余又喉咙发紧,不知道要再说什么。   “那我们……顺其自然,慢慢来,你还像从前那样就好。”程睦南敛着神色,把玩着只剩半瓶水的瓶子,在手上颠过来倒过去,颇有些幼稚地转起了水漩涡,还试着撕开瓶身中间的包装纸。   迟晚陷入沉默,大脑还在一字一句地分析着他的话,只见程睦南突然把瓶子稳稳在桌上放定。   “可以吗?”他抬眸,郑重询问她。   “嗯。”迟晚害羞点头应允,她想,他说的顺其自然慢慢来,应该就是继续以朋友身份相处看看的意思吧,不,是比普通朋友多一种可能的那种男女间的交往。   “一起去吃饭?”程睦南问。   迟晚刚要点头,池钊和苏柠的大嗓门便传了过来。   “早早!”   “晚晚!”   这俩人一起叫她的小名,就显得有些搞笑。迟晚看了一眼程睦南,只见他嘴角已经带了笑意。   “给你们带了吃的,我够意思吧!”苏柠抢先邀功,对迟晚说,“你结束得晚,怕你下午义诊来不及,所以我俩餐厅吃完就给你打包了些。”   “大小姐,你一路空手过来都不带搭把手的,这会儿功劳倒是抢得快,我手都被勒红了!”池钊把两个重重的袋子往桌上一放,甩了甩手,看了眼面前的程睦南和迟晚,更觉气闷。   “有那么重吗?一个男人,至于嘛。咦,晚晚,你是不是很热啊?脸好红啊。”苏柠不理池钊,拿出活动赞助的扇子,“我给你扇一扇。”   “啊?有吗?”迟晚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实发烫得厉害,解释道,“确实有点热。”   “热就降降温。”池钊往袋子里一指,“喏,有冰淇淋,你喜欢吃的巧克力味。”   怕化了口感不好,所以池钊拎着的这一兜里,还有许多冰袋和冰块。   “你只买了一个啊?”迟晚翻了半天,只找到一盒,她拿在手上,顿时皱了皱眉。   “我们吃过了。”池钊撇了撇嘴,煞有介事地回答。   苏柠猛地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背,嫌弃道:“就说让你多买点!死不听,买一个还不如不买!”   “靠,一个那么贵,你付钱吗?”池钊反驳。   “切,还好我比较聪明,饭菜多带了点,餐具也多拿了一套,不然总不能让我们的程大翻译官饿着吧。”   “没事,你赶紧吃吧,拿久了就化了。”程睦南笑笑,眼神示意迟晚放心吃冰淇淋,不用顾及他。   池钊抿着嘴,被太阳晒得烦躁,脸色不太好看,看那两人眉来眼去你侬我侬的,他倒真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冤大头。   “那你们慢慢吃,我学校还有事,就先走了。”苏柠看迟晚和程睦南坐下吃上了饭,便准备闪人。   “好,拜拜。”迟晚挥挥手跟她说再见。   “嗯,谢谢你的午饭。”程睦南拿着筷子,再次表达感谢。   “喂,走啦。”苏柠看池钊单手插袋,站在那玩手机动也不动。   “你走你的啊。”池钊一副叫我干嘛的表情。   “你开车送我下啊!搁这站着干嘛?”苏柠就差明说他是个电灯泡了。   池钊看了眼埋头吃饭的迟晚和不动声色为她夹菜、递湿巾的程睦南,不耐烦地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   “走吧,使唤完我干苦力又让我当司机。”他咬牙,“苏柠,不愧是你。”   “行了行了,大男人唧唧歪歪的烦不烦?”   ……   两人斗着嘴,越走越远。   程睦南看了一眼池钊的背影,转而对迟晚说:“你们关系很好的样子。”   “嗯,毕竟穿开裆裤就一起玩了。”迟晚以为他问的是他们三个人,笑笑说,“不过矛盾也不少,玩笑开着开着,吵起来、打起来也会来真的,但是池钊毕竟是男生,会让着我们点。但是你别看他那样,有时候胆小得很呢,一开始学医兔子都不敢剖。”   “是吗?”程睦南没再多问。   “对了,今天怎么没看见你那个……女同事?”迟晚问,“就是上次那个丛珊。”   “哦,她有一些基础的文书翻译工作要完成,就留在使馆了,所以没过来。”   “她好些了吧?”迟晚又问,“肚子,还疼吗?”   “应该……没事了吧。”程睦南挑眉,先是轻笑了一声,随后一双锐利的眼睛像是看穿了迟晚的小九九,他话里有话,“她虽然是我的下属和徒弟,但是我总问人家生理期舒服不舒服也不太合适吧。我们之间是很正常的同事关系,关心程度也不会突破正常范围。”   “我……我……我就是写了药方给她,没见着人所以多问了几句,没别的意思。”药方确实是写了,迟晚这点没说谎。   “药方在哪,我回头转交给她。”   “在我书包里。”迟晚指了指,书包正好比较靠近程睦南,“打开就能看到。”   “那我直接拿咯?”程睦南出于礼貌又询问了一遍,征求迟晚的同意。   “嗯。”   迟晚头都没抬,继续吃饭,但是看程睦南打开包,半天不见动静,不禁疑惑:“没找到吗?”   只见程睦南皱着眉,手里拿着端详的……好像不是药方。   而是……   她的西班牙语考试卷子!   迟晚扶额,无奈又绝望:完了,她即将获得学霸的鄙视和嘲笑。   “大学时候二外课程教的东西,你全忘了?”程睦南把试卷放下,虽然语气柔和,但是不知怎么,紧迫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忘了……而且我课上也没听太多……”迟晚挠头,想说当时就没记得多少,好像也谈不上忘记。   “看来是老师教的不好,课程枯燥无趣。”程睦南煞有介事地评价道。   “没有没有没有!老师教得特别好!课程很好!”迟晚急忙否认三连。   为什么这么着急否认呢,因为当时的老师就坐在跟前。   程睦南那时候成绩优异,专业水平高,又有勤工俭学的需求,恰好有机会,便被院里推荐,成为了寒暑假和夜校西班牙语选修课的讲师。   迟晚,蹭了不少堂课。   “你竟然记得我大学学过西班牙语啊?”迟晚琢磨了下,说不震惊是假的。   “我记性还不错。”程睦南谦虚回答。   “我可能语言这方面,不太行。”迟晚苦恼道,“要说记性差吧,可是我记方剂很快的。”   “学语言不是完全靠记忆力。”   “哦。”   “我抽空给你补一补吧。”程睦南收起她的试卷。   “你真的有空吗?会不会很耽误工作?”迟晚担心,“还有就是……教我的话……容易……朋友没得做,不信你可以问问苏柠……”   程睦南笑笑:“正好最近不太忙,下了班还是有时间的。至于教学成果,我想,突击一下,通过语言学校的课程测试还是很容易的。”   “你对我是不是太有信心了?”迟晚突然压力山大。   “那倒也没有,但是我对我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程睦南气定神闲,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迟晚:“……”   这就是来自学霸的自信吗?可以带飞学渣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程睦南:我的告白,一定是马到成功不容有失的那种。在此之前,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池钊:还我冰淇淋。 第15章   午饭过后,程睦南有事先回了使馆,迟晚则满血复活,精神十足地开始下午的义诊。   现场的中医大多采用了走罐、针灸、推拿等比较容易见到效果的方法,这对医师本身的水平和技术要求很高,但是病人这边就会感受到立竿见影的变化。   下午场快结束的时候,其他中医那儿都没什么人了,只有迟晚这边,因为排队的人多,她还在治疗中。自然而然,其他医生便一起过来开始围观这个年纪轻轻却手法老练扎实的小姑娘施针。   有很多中医专业的学生,毕业的时候是压根不会治病的,别说针灸、走罐、推拿、正骨这种,就连最基础的汤剂方子都不会开,要么开成药、丸剂,要么就是按照教科书上写的,教条照搬开方子,完全不会因人、因病制宜。   所以,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后生”迟晚,便立马成为了话题中心人物。   林老师颇为自豪骄傲地和其他人介绍道:“这是迟老家的孙女迟晚,现在还在津天大学读研,这次和我一起来古巴交流学习一段时间。”   “迟老家的孩子?那就不奇怪了,要不然,没有那么多年耳濡目染的氛围和名医的指点,哪儿能在这个年纪有这种水平?”   “确实,咱们这行,师父的水平基本决定了你的上限。”   “下限能不能过得去还得看悟性和勤奋,吃不了苦、耐不住寂寞的人,趁早还是换个专业好,可别再祸害中医了,这些年,国内中医的名声都是被那些只知道投机取巧、黑心发财的庸医和骗子搞臭的。”   “哎,谁能想到国内还在为到底中医科学不科学争论不休、到底要不要大力支持和推广的时候,西方已经用各种途径和方法在学习、研究、应用中医了呢?这些年引进了多少咱中医人才?”   “人家不停引进,就意味着国内在不断流失。”   “我们这些在海外闯出来的,哪个不是全科都会?因为没有效果人家下次不来了啊,这是倒逼你成长。有些人在干什么?动辄几个月的量、几十味药的方子开下去让人喝,你叫病人怎么想?信你才有鬼呢。”   “是啊,哪还有什么传承,那些年轻人根本扶不上墙。”   “不过这小姑娘倒是前途一片光明不用担心呢,光是家里这块招牌,就够她吃一辈子了。”   ……   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天的都已经是在古巴定居多年的老中医,谈到动情处,难免言语过激了些。   迟晚本不想加入讨论的,但是解决完最后一个病人,她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中所想。   “你们说西方推广中医做得好,可是M国和欧洲只承认针灸,在那些地方的中医是不被允许有开药方权的,他们不认可中医是医学,而是将它定义为保健。古巴这一点做得很好,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一个国家就以偏概全吧,都像你们这样一味批判,总是长西方志气,我看,本质上跟中医黑也没什么区别。”   众人看她脸上学生气未脱,竟然敢在一众前辈面前这么说话。   “你导师还站在这儿呢,他听了半天都没说什么,你口气倒是不小。”有人呛她,“你才出国多久?去过M国和欧洲吗?”   “没有。”迟晚如实回答,“可是新闻上有说啊。”   “你还小,医术是不错,但是人生阅历还很浅,国内的一些现状,等你以后工作了就知道了。”   迟晚收起针灸包,笃定道:“以后会慢慢变好的,2025年之前,国家会在社区全面覆盖中医馆。”   “有那么多中医可以配吗?还社区全覆盖。”有人讥讽,“中医专业一个班的学生毕业,出来有几个会治病的?不是去药房骗老年人养生就是去推拿馆给人推销草药精油了吧。”   迟晚听了,不服气还要继续开怼,硬是被林老师拦了下来。   “大家就是聊聊天,发表下自己的观点,怎么还火药味越来越浓了?”林老师打圆场,“依我看啊,今儿义诊那么成功,全靠各位的医者仁心和高超医术,有些问题呢,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正好过段时间会有一个大型海外中医论坛在古巴举行,届时国内会来好多重量级大咖和业界泰斗,咱们那时候一起会上讨论嘛。”   一番话下来,气氛这才稍微缓和些。   结束后有池药集团安排的免费晚餐,迟晚兴趣不大加上程睦南说了会来接她,所以就没去。   现场还有少部分工作人员在打扫场地,等其他人都走了之后,林老师单独又和迟晚进行了教育谈话。   “你这性子啊,还是得磨,不然以后有大亏要吃。”林老师语重心长地说,“说话得注意方式方法,那些个都是资历比你高的前辈,你这么冲人家,人家能下得了台吗?”   “我就是论事的嘛,再说了,是他们先……说话不中听的。”迟晚撇了撇嘴,“满满负能量,我可不喜欢。”   “本来还想找机会让你去跟他们学些祖传医术和方子偷师来着的,现在好了,能给你好脸色吗?”   “不给就不给呗,我多看几本古书就是。”   “你啊,回头我跟你爷爷告一状,看他过来怎么收拾你。”   “啊?我爷爷也会过来?”迟晚大吃一惊。   “嗯。”林老师看着远处走过来的程睦南,揶揄迟晚,“怎么,瞒着家里谈恋爱怕被发现?”   “哪有……我没谈恋爱。林老师再见,我先走啦!”迟晚看程睦南朝自己招手,迫不及待和导师告别,下一秒脸上就洋溢着笑容,她背着包,小跑着就过去了。   “你慢点跑!”林老师站在原地,苦笑不得,“这丫头。”   ……   “下午义诊怎么样?还顺利吗?”程睦南背着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在背后。   “还……算顺利。”迟晚没说最后和其他人差点吵起来的那事儿,“我还以为你太忙了不来了呢。”   “确实来晚了些。”程睦南解释道,“不过不是因为工作忙。”   “那是因为什么?”   “排队。”   “排什么队?”迟晚好奇。   程睦南将手里的东西拿到跟前。   “冰淇淋?!”迟晚又惊又喜,刚才那一番口干舌燥,这时候正想要这冰冰甜甜的东西来刺激下味蕾,满足下口欲呢。   “不过你这个冰淇淋……好像有点不一样。”迟晚双手接过程睦南手上的甜筒,颜色一看就知道是她喜欢的巧克力味,舔了一口,果然奶香浓郁,舌尖丝滑。   池钊中午买的是哈根达斯,不算好吃但是也是个不怎么会出错的牌子。但是程睦南买的,明显不是,除了一个甜筒,还另外有纸盒装着好几个冰淇淋球,搭配着华夫饼。   “Parque…… Coppelia?”迟晚试着读出了包装纸盒上的单词,“这冰淇淋叫这个名字吗?Parque我知道,是公园的意思,后面……不知道了。”   “葛蓓莉亚,可以这么音译过来。”程睦南看迟晚吃得一脸满足,笑着说,“先上车吧,不然站这里一会儿就化了。”   “好。”   “你很喜欢吃冰淇淋?”上了车,程睦南问。   “嗯,特别喜欢。”   “不过如果是特殊时期,女生最好还是不要吃。”程睦南说,“不然像上次丛珊那样就不好了。”   “虽然吃冰饮和寒凉的东西不好,但是我身体好啊。”迟晚洋洋自得,“我阳气很足的,小太阳一个,不是跟你吹,我就算生理期,吃了都没事。”   程睦南皱了皱眉。   “不过这样也丧失了和男朋友撒娇示弱的机会。”迟晚吃得正上头,一不留神没过脑子就说出了内心的小算盘。   “只有肚子疼才能撒娇?”程睦南一副这是什么歪理的表情。   “额……”迟晚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随后抿了抿嘴唇,声音小了下去,“其实我也不会撒娇……没什么实战经验。”   程睦南笑了笑。   “这个好好吃,在哪买的,我下回也要去买这个。”迟晚问。   正巧车子经过,程睦南抬手一指,迟晚顺着他指的方向,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招牌,上面写着Parque Coppelia。   “我还奇怪怎么会有冰淇淋名字叫什么什么公园,合着它真的在公园里卖啊。”迟晚感叹道,过了一会儿,纠正道,“不,不是在公园里卖,是这一整个公园都在卖这个冰淇淋。”   “嗯,这是当地最有名的冰淇淋,本地人喜欢吃,各国游客来也是必定会尝一尝的。”程睦南点头,随后跟迟晚科普下这家店的由来,“这家店1966年开业,最初可以提供20多种口味的冰淇淋,后来古巴革命之后被M国封锁经济,加上苏联解体,物资供应更加匮乏,进口不了足够数量的牛奶,自身也生产不了太多,当地政府不得不在日常烹饪用的黄油和冰淇淋中做出选择。要黄油,还是冰淇淋?”   “最后选了冰淇淋?”   “对,这是全体古巴人的共同选择。”程睦南说,“因为他们认为生活可以贫困,但必须要有一点甜,浪漫和财富无关,只要饿不死,他们的生活就需要冰淇淋的点缀,这是他们的权利。”   “太……太任性了吧。”迟晚感叹,“不过好酷。”   “后来就用本国生产的那一点牛奶加工制作成冰淇淋,再艰难也坚持不加任何添加剂,保持最纯粹的味道和超高的品质,那时候口味只剩了两种,巧克力和草莓。”   “这么长的队?”车子行驶得再靠近些,迟晚看清了这座古巴的标志性建筑,这其实是有四个户外公园组成的,中间是一个圆顶的两层建筑,有点像飞碟,一楼四面开放着,顾客围绕着可以分别在四个户外公园内排队,她不禁问,“你排了多久?”   “三个小时。”   “天哪……”迟晚顿时有点舍不得吃第三个冰淇淋球了,“是今天特别忙还是每次都要排这么久?”   “每次。”程睦南淡定回答。   “你……”迟晚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她如果不问,程睦南竟然都没主动告诉她这冰淇淋需要排队三个小时才能买到,万一她要是脸皮厚一点以后说她想吃,他不会真的又去买吧……   “今天周六,使馆是放假的,所以忙完了自己的事情,我的时间很多。”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和负担,开口解释道。   “哦,反正偶尔吃一吃已经很好了,你不要经常买……”   “嗯,不过我的冰淇淋,不是白吃的。”   “哈?”迟晚愣住,随后开始掏钱包,“哦哦,多少钱我给你。”   程睦南看她一本正经地要掏钱,顿时有点哭笑不得:“不是钱的事。”   “不是钱的事,那是什么事?”迟晚细思恐极,“一个冰淇淋就要我以身相许可不行。”   “待会吃完晚饭给你补习,吃了我的冰淇淋,就不准叫苦了。”程睦南敛了敛神色。   迟晚内心惶恐万分,对严师的恐惧涌上心头,回想起曾经背单词的痛苦,她看着纸盒里还剩的一颗草莓球,小心翼翼递给程睦南,“最后这个,你吃,吃完了……还请手下留情。”   “我开着车呢,不方便。”程睦南婉拒。   迟晚以为他是不想手下留情的意思,立马狗腿地挖了一勺放到程睦南的嘴边:“那我喂你吃……不用你麻烦,张嘴就行。”   程睦南不动声色吃下了这口软糯清凉的冰淇淋。   他的薄唇沾上了一点冰淇淋,迟晚下意识地伸手用指头去擦了擦。   碰触的瞬间,程睦南一双灼灼的黑眸忽然看向迟晚。   “那就先暂饶你一回,我会多给你点时间。”他音色低沉蛊惑,仿佛意有所指,话里有话。   迟晚缩回手,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觉得程睦南的眼神很危险,这话琢磨着……好像有点奇怪。   作者有话说:   池钊:买一个冰淇淋而已,有被卷到。   现在已经在互撩了,只是晚晚不自知而已…… 第16章   补课这件事,迟晚是老行家了,什么一对一家教、在线清北名师网课、精品10人小课和大班课她高考前都经历过,效果就一个字:玄。   她一直认为,最后冲上津天大学的录取线,是她的运气好,而不是补课起到了奇效。   只是面对程睦南的一对一教学……她莫名有点慌,因为苏柠之前说她学起文化课来坏习惯一堆,还是会气死老师的那种。   “能换个地方……吗?”迟晚和程睦南在使馆食堂吃完饭后,又被带到了他的办公室,虽说下班了没什么人,但是这桌子、椅子、还有整间办公室的陈设和布置,都让她有一种梦回高中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感觉。   “你想换什么地方?这里有什么问题吗?”程睦南问。   迟晚瞥到桌面上的红旗摆件,她找理由:“太神圣了……给我很大压力。”   “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保持一定紧张感,有利于集中精神。”   迟晚:“……”   “我们先明确下今晚的进度安排和学习目标,一个半小时时间,前40分钟,我会把你当成0基础帮你从字母开始一个个纠正发音,后40分钟,过这篇试卷上出现的所有知识点,中间十分钟休息。课后的时间你自己复习巩固,下次补课之前我会检查。”   程睦南俨然进入状态,他翻开了迟晚的教材课本,摊在她面前准备开始。   “我想先喝口水可以吗?”迟晚弱弱地问。   “嗯。”程睦南起身,倒了杯温水给她。   “那个……我问下卫生间在哪?”喝完水,她忽然有点想上厕所。   程睦南指了指外面:“出门左转一直走。”   等到她忙完这个和那个,再次坐定将自身状态调到最佳,程睦南看了下手表,已经浪费了8分钟。   “我忘记带本子了,没有地方记笔记怎么办?”   “拼读发音不需要笔记,其他知识点记在试卷的空白处就可以。”程睦南淡淡回答。   迟晚听完,一脸的抗拒:“空白处记笔记得多乱啊!而且试卷薄薄一张,很有可能以后想复习这部分的时候就找不到了!”   听起来好像有那么点道理,毕竟态度是积极向上的,还没学呢就先想着以后复习的事儿了。   “那记在这张空白的纸上吧。”程睦南无奈妥协,从手边随手撕了一张信纸给迟晚。   迟晚皱了皱眉,勉强接受。   一开始她真的是聚精会神,一点儿神都不敢走,但是时间长了,脑子就已经在想其他事情了。   比如程睦南的睫毛真的又长又黑,鼻梁的弧度堪称完美,还有他的嘴唇,薄薄的却色泽红润……一张一合间,让她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上一秒陷入花痴,下一秒疯狂自责:该死啊,迟晚,你在想什么有的没的啊?专心点!   “你在想什么?”程睦南看她眼神飘忽,好像在盯着自己的嘴巴看,他皱着眉身子后撤了些距离,双臂抱拳,一副审视的严师姿态。   “我在……观察你的嘴巴,看舌头怎么放,音调能发得更准一些。”   程睦南双眼微微眯起,继续教学:“Ba和Pa的发音听起来似乎一样,但是一个是浊辅音,一个是清辅音。只要弄清楚区别,以后大部分单词是压根不需要花时间背诵的,你只要会读,就自然而然会写出来。”   迟晚点头。   “Ba be bi bo bu,Pa pe pi bo pu,结合五个元音跟读一下,感受这个辅音字母的发音。”   “好。”迟晚跟着念,然而念着念着她笑出了声,“我念ba ba ba , pa pa pa,好像在叫你爸爸啊……感觉你占了我的便宜。”   程睦南敛了敛神色,脸上笑意全无,铁面无私:“很好笑吗?”   迟晚迫于压力,止住笑摇头:“不好笑。”   “我讲的时候你要注意听,而不是动笔,笔记是课后温习的时候辅助补充的一些东西,你这样只顾工整和好看,反而是本末倒置。”程睦南看她经常在他还没讲完知识点的时候,就埋头记录,还用各种颜色的笔标注,宛如在绘画,他忍不住指出,“颜色区分太多,等于没有区分,知识最重要是记在脑子里,不是纸上。”   “可是记得好看我才会有复习的心情啊,仪式感也很重要的。”   程睦南一副这什么歪理的表情。   迟晚为了说服他,掏出自己的手机,调出照片:“你知道医案吧?就是类似于病人的病历,我一直有把一些比较重要的、特殊的、罕见的病人情况记录下落的习惯,会分册、分病理、分人等等……”   “你用毛笔写?”程睦南认真看了图片,字迹很漂亮,如果不是迟晚告诉他这是她自己记录的医案,他可能以为是什么书籍的复古印刷版。   “对,最细的那种蝇头小楷,每记完一本,都特别有成就感,感觉自己就像以前悬壶济世、游历天下的老中医。”迟晚洋洋自得,“虽然苏柠总笑我学渣文具多,花里胡哨东西一堆,可是我真的觉得有用啊。”   “但是每一门学科的学习方法都会有所不同。你不能把学习中医的成功经验照搬复制到其他学科上,除非……你已经有了不容置疑的好成绩。”程睦南坦言,一副你现在在西班牙语上显然没有任何学习成果可言的表情。   迟晚无法反驳,只能无奈叹气:“我以前最喜欢你的西班牙语语言国家概况课了。”   “因为那个课听着轻松,可以当各国历史名迹、旅游导航来听,也没有考试。”   “被你发现了……”   “所以,你截至目前浪费的15分钟我都会补回来,混是混不过去的。”程睦南抬手指了指表面。   “可是我回去晚了……就没有热水洗澡了。”迟晚抱怨,“最晚一次供应是晚上10点到10点半。”   程睦南抿了抿嘴唇,淡定回答:“我这里有24小时热水供应。”   迟晚闻言眼睛瞪得巨大,一瞬间脑补了各种影视剧场景:“这……这……不行,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你就跟别人解释,是因为在补习西班牙语期间,由于自己喝水、上厕所、聊天打岔浪费太多时间导致学习进度严重拖拉而不得已延时才留下洗澡的好了。”程睦南耸了耸肩,用最帅的面容说着最阴阳怪气的话,“放心,你脑子里想像的事情,今天……绝对不会发生。”   迟晚:“……”   “所以还不抓紧时间?真要在这里洗澡?”程睦南笑道,“没有换洗衣服的话我只能跟其他女同事借了。”   “别……别……我马上学。”迟晚举手发誓,“绝对专心。”   是以,第一次补习,师生之间磨合了半小时之后,教学一路顺畅。   结束的时候,筋疲力尽的迟晚伸了个懒腰,看着依旧神采奕奕的程睦南,不禁感叹:“这就是学神和学渣的差距啊……”   “语言这东西,没有什么天赋异禀的学神,只有日复一日的训练和重复。”程睦南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颗古巴特产甘蔗糖,“给,今天整体表现还算可以,所以给一个小小的奖励吧。”   迟晚伸手接过,撕开好看的糖纸,笑着将糖果送入口中,沁人心脾的甜涌上舌尖,疲劳感顿时一扫而光。   “谢谢程老师!”   “教的东西不难,但是回去要花些时间温习。”赏罚分明的程老师缓缓开口,“检查不合格的话,就要罚了。”   迟晚吐了吐舌头,自知这回是偷懒不了的,但是有程睦南这样监督她,她竟然有一种被虐着的痛并快乐感。   “那合格的话……还会有奖励吗?”她厚脸皮问。   程睦南想了想,点头应道:“有,温习合格,小奖励;学校周测合格,大奖励;一个月的语言课程顺利结业,神秘礼物。”   “哇……”迟晚期待无比,握着拳头暗暗激励自己,“那我拼了!”   “现在9点55分,所以你热水洗澡的问题……”程睦南玩味询问迟晚意见。   “回去洗!!!来得及!!!”迟晚脸腾地一下红了。   “走吧。”程睦南拿上车钥匙,送迟晚回学生宿舍。   路上,迟晚不动声色给苏柠发短信:亲爱的,你的热水瓶!!!求帮我接满热水,大恩不言谢!   苏柠很快回复:接热水可以,用你和程睦南的猛料来换。狗头jpg.   迟晚:真没有猛料。   苏柠:我现在有点忙哎,一时半会打不了热水。   迟晚扶额,放出猛料:他邀请我在他宿舍洗热水澡。   苏柠:靠!!!这是我可以听的吗?那你回来干嘛?你傻啊!冲啊!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苏柠:妈呀!!!这还是我认识的禁欲程睦南吗???   苏柠:所以你拒绝了他现在送你回来?   迟晚淡定敲字:欲知后事如何,且先打满热水。   苏柠:打!打!打!我的宿舍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更新会晚一点哟。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17章   到达校门口,外来车辆进不去,程睦南靠边停车,打算下车送迟晚进去。   “没事,不用送了。”迟晚迅速解开安全带,内心台词是:你送我的话,会影响我狂奔的速度。如果两个人慢慢走,走到宿舍楼下再简单告别下,这一来二去的,怕是一滴热水都赶不上了。现在下车,她一个人快步走,拐了弯立马开始百米冲刺,还能来得及在10点半之前热水冲一遍身子,至于苏柠打的热水——那是用来洗头的。   “但是现在太晚了。”程睦南看了下时间还是不太放心,学校里面路灯不是很亮,从门口到宿舍,还有不短的距离。   “真的没事。”说着,迟晚打开车门,半个身子已经跨了出去。   “等等。”程睦南伸手轻轻拽住她的左手,然后俯身打开副驾驶的抽屉,另一只手从里面翻出一个黑色轻型手电筒递给她,“带上这个吧,亮一些,拿着也不重。”   说完,他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腕,有些不舍。   “嗯。”迟晚笑着接过,向来习惯和人保持安全距离的她一点儿都不排斥程睦南的靠近,相反,她喜欢他刚才那样不容分说、略有些霸道的动作,即使他们的关系还没有明确,她也丝毫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开关往上一推,迟晚拿着手电随意往地面一照,一道光束顿时照亮了几米路,果然比手机自带的照明功能要强得多。   这是继上次的黑伞之后,迟晚从程睦南这里顺到的第二件东西。   如果第一次的雨天,他借她那把伞还可以解释为陌生人之间举手之劳的善意,那么这次,她很清楚,这手电,承载着程睦南对她超出友情的关心和担忧。   是区别于别人的、独属于她的……情愫。   她突然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的矜持和退缩。   早知道在义诊的时候,他既然说了那样暧昧的话,她就顺势“扑上去”好了。说不定这时候已经成了热恋中的小情侣,分别的时候,还可以反握他的手“调戏”他,蹭蹭鼻尖求告别吻之类的。   有时候,喜欢的人太过正人君子似乎也不是一件好事,进度条慢到她想开挂自己来速推。   迟晚抿着嘴唇,脑袋瓜飞速运转着,手里心不在焉把玩着手电筒,下意识像玩激光笔和灯光show一样晃来晃去、照来照去。   两人沉默着,车内本就逼仄的空间,在黑暗的笼罩下,气氛忽然有些微妙,迟晚手电筒的光束炫目又晃眼,扫到程睦南脸上的时候,光影将他的轮廓衬得愈发完美。   同样,他的眼神,一直是落在迟晚身上的,只是昏暗的光线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我……”   “你……”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程睦南沉声道:“你先说。”   迟晚清咳两声,终究还是在他的注视下怂了。   她慌乱间把手电筒放在下巴处,照着自己的脸,扮起鬼脸:“我想说……你看我像女鬼吗?是不是很吓人!哈哈!”   很死亡的打光、很刁钻的角度,惊悚片的经典场面。   好在她表情生动可爱、古灵精怪,这才硬是给惊悚片加入了一丝喜剧搞笑成分。   但是……肯定不是爱情片了。   时空仿佛有两秒钟的停滞。   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程睦南,都没预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出鬼马动作。   “呵……呵……”迟晚干笑几声掩饰尴尬,她看他半天不出声,意识到自己可能搞笑过了头,真吓着他了。   下一秒,程睦南笑得不能自已,身体都抑制不住地抖动。不是工作状态中标准得体的笑不露齿,也不是日常生活中如沐春风般的儒雅微笑,而是真的忍俊不禁,有些控制不了,或者说不计形象的大笑。   “绝了。”他一边笑一边感叹,过了会,他单手捂着下半张脸努力调整好表情,然后一本正经掏出手机,拨通迟晚的手机号码。   “你按接通键。”他说,“我就在车上,等你到了宿舍挂断之后,我再走。”   这样,电话通着,即使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他也能第一时间及时赶到。   “好。”迟晚点头。   “另外,如果实在没有热水,也可以拿着换洗衣服再回来。”他笑得真诚,言语坦荡,“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来得及的……”   就这样,迟晚一手拿着电筒,一手握着手机开了免提下了车往宿舍走。说实话,她在走夜路方面,胆子还真挺小的,有时候稍有风吹草动还会自己吓自己,毕竟从小社会新闻看得多。   但是今天,这条夜路,她竟然走出了康庄大道的愉悦感。   即使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她心里也知道:有程睦南在。   前路有电筒,后背有他的注目,这段路,走得安全踏实无比。   她快步走着,如脚下生风,不过拐过弯之后,她便开始了狂奔,以不亚于体测时百米冲刺的速度。   “你怎么了?”电话那头似乎听到她这头动静不对,开口询问。   迟晚慢下脚步,大口大口吸气,平复心跳且压着声音:“没事啊,就快到了。”   程睦南没再说话,于是,迟晚又开始加速。   一路跑到宿舍楼,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梯的时候,她故作镇静,伪装成悠哉悠哉的语气:“到啦,那我挂电话咯?”   “嗯。”   “我说来得及吧。”   程睦南看了看手表,笑道:“你这个速度,估计短跑项目不太能及格。”   迟晚:“……”   他是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吗?真的是人精,她全程连大口喘气的声音都没有,脚步轻得要命,还是被他知道了?   她心里还没吐槽完,程睦南的声音接着传来。   “晚安,晚晚。”   “你也晚安……”迟晚不由得被他迷惑人的嗓音带动得自己声音也温柔起来,像只温顺的小白兔。   过了好一会,电话还通着,迟晚猜,程睦南应该是想等她先挂断。   迫于时间压力,最后她还是依依不舍地按了挂断。   苏柠开了门,就看见迟晚一个人站那儿握着手机傻笑,跟个花痴似的。   “晚安,晚晚。”苏柠压低嗓门,有样学样。   “喂!”迟晚敛了敛神色,怒嗔,“你干嘛?”   “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苏柠一脸坏笑,刚才她可听了个七七八八,“洗澡,晚安,晚晚?啧啧啧。你竟然成功攻略男神了?”   “没成功呢。”   “这还没成功?你到底会不会撩啊?”   迟晚挺起胸膛,坚定表示:“我怎么可能不会撩?我超会撩的,是程睦南!太克制、太正人君子了!”   苏柠将信将疑:“你也没什么恋爱经验,你确定你很会撩?程睦南的话……我不敢妄加评判。我觉得,往往这种越是克制的,越是高手。”   “切,你就知道长他人志气。”迟晚冲进卫生间,“不跟你说了,我先洗澡!”   一番宛如军训时期打仗般的速战速决,迟晚洗完澡出啦。   苏柠则准备好了瓜子、薯片和饮料,盘腿坐在床上,等待已久:“来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要吃第一手新鲜瓜。”   迟晚吹着头发,得意洋洋:“首先我要明确一点,是程睦南追我的。”   “真追你了?”苏柠大惊。   “应该算是。”   “什么叫应该……算……是啊?追就是追,没追就没追。”   “那就是他追我了,我还在考虑。”迟晚盖棺定论。   “靠,出息了啊,迟晚。你竟然还考虑上了?”   “那当然,我是一个对待感情很认真的人,只要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开始了那就是奔着一辈子长长久久白头偕老去的。”   苏柠皱了皱眉:“人家只是追你……你这就想到结婚生子一辈子的事儿了?万一……万一人家就是想谈个恋爱怎么办?”   “可是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啊。”   “他知道你的想法吗?”   迟晚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   “那他知道你大学暗恋他那么久吗?”苏柠又问。   “应该不知道。”迟晚给自己挽尊,“也没有那么久啦,这不你们毕业之后就淡了嘛,在学校见不到,也没其他联系方式。”   “对哦,忘了你是学医的,你本科五年。”苏柠大笑,“我们只有四年。”   迟晚一记眼刀飞过去。   “其实吧,单说程睦南这个人真的没得挑,但是……”苏柠往深了想想,直白说道,“但是他的家庭情况……真的算减分项。”   “一门忠烈怎么就减分了?你不要那么世俗好不好。”迟晚反驳,“这更加证明了他的能力和心性,在那样的环境和成长经历下,依旧能这么优秀,这样的人说万里挑一不为过吧。”   “还没确立关系呢,你这就护夫护上了?”   “就是论事。”   “你家里会同意吗?”苏柠问。   “家里也做不了我感情的主啊,只要程睦南不变心,我就有底气能跟家里刚到底,再说了,他人长得帅,还有才华,工作又好,脾气又温和……”   “得得得……三句话不到又夸上了。”苏柠坦言,“实话跟你讲哈,外交部也就是听着高上大,对于家属来说,这工作还真算不上好。”   “我知道。”   “你心里有数就好。”苏柠看迟晚一脸坚定和幸福,半开玩笑说道,“他追你,你既然在考虑中,不如狠狠反虐他!谁让他大学的时候无视你来着的,你那时候暗恋他多苦啊,这下有机会,不得让他费一番功夫才能追妻成功啊。”   “其实暗恋也没有很苦。我只要能远远看他一眼,搜集到有关他的各种消息,就很开心满足了。那是一种不需要他知道的感情,也没想着要去占有和攻略。”迟晚叹了口气,回想起那时候,“真正苦的,是你们毕业的时候,眼看你们都要离校了,我还要继续上学。”   “硬生生断掉了所有可能和他的链接,我才意识到,一个人的自嗨梦,要醒了。”她继续说道,一脸怅惘,“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欢,只知道,没有第二个人会让我有这种悸动和心乱如麻的感觉,也没有第二个人会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更没有第二个人会让我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嘴角带笑。”   “迟晚女士,那就恭喜你圆梦哈瓦那。”苏柠举起饮料,“暗恋成真,这算人生一大幸事了,14亿中国人里能实现的不多,概率也就比中彩票高那么一点点,大都数都是以遗憾收场结尾的。”   “干杯!敬哈瓦那!”   ……   闺蜜夜聊到很晚,苏柠先挺不住了:“睡了睡了……明天还有课呢。”   “你睡吧。”   “你还要聊?”苏柠瞪大双眼,“不是吧……”   “没有,我要复习。”   “复习什么?”   “程睦南今天给我补课了,我要复习完这部分内容,下一次他会检查的。”迟晚一本正经,从书包里掏出讲义和笔记。   苏柠咽了咽口水,扶住扶手,惊得差点没从床上摔下来:“万年学渣这就被改造成功了?妈呀……爱情的力量能化腐朽为神奇!”   “睡你的吧!” 第18章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迟晚几乎成了使馆的常客,每天下午下课之后,她会准时去程睦南办公室报到。   门口的保安小哥那儿,迟晚已经混了个脸熟,隔三差五还会带点水果给他们吃,他们有时候边吃边打趣:吃了你的水果,以后可不敢拒收你的伞了呀,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有时候来得早,程睦南没下班还在忙,迟晚就会先自己去食堂吃饭,然后在食堂碰见谁,就会给谁义务把个脉,针个灸,把“中医外交”,贯彻得十分彻底,谁见了她都爱跟她打声招呼聊几句。   罗师傅腰椎的老毛病在迟晚的定期治疗下好多了,所以每每看她来,都乐呵呵变着花样给她开小灶。   偶尔遇见大使,大使也是一直笑着追问她:和程睦南的关系处得怎么样了啊,到什么地步了呀,怎么还没见到程睦南打上来的报告呢……搞得迟晚每次都脸红得要命,但是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这是给睦南打包的,你待会带去办公室给他吧,这小子一忙起来就忘记吃饭,有时候晚了怕麻烦人索性就不来食堂自己在宿舍吃干粮解决,说他也不听。”罗师傅用饭盒装好三菜一汤,嘱咐迟晚。   “好勒,谢谢罗师傅。”迟晚笑着接过。   “他就是欠一个家属管着哟。”罗师傅揶揄迟晚。   迟晚微笑着点点头。   拎着饭盒,哼着歌,迟晚一路走回程睦南办公室。到了门口,门虚掩着,她刚准备敲门进去,就听见里面程睦南的厉声批评。   “你最近状态很不好,刚才那一份文书翻译出来有好几处低级错误。”程睦南沉着脸。   “对不起,程处,我这就去修改。”丛珊低着头。   “你生活上有遇到什么事情吗?有的话,你可以跟我讲。”程睦南叹了口气,“我不是要追责,而是不希望你继续以这种不佳的状态投入工作,这样对部门、对你个人,都会有不好的影响。”   “没有。”丛珊摇头。   “那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或者工作上有什么困难?”程睦南诚恳说道,“你只有讲出来,我才能帮到你。”   “真的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丛珊否认,因为情绪的波动,她声音几乎在颤抖,“我会尽快调整过来,您放心。”   “那你休两天假吧。”程睦南思考片刻,做出决定,“这回出差我一个人去就行,你不用跟着了。”   “好……”   “回去休息吧。”   迟晚还在听着,没反应过来他们的对话已经结束。一个猝不及防,门猛然被打开,她和丛珊来了个面对面。   “你……”迟晚看见丛珊眼里含泪,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要开口安慰还是装作看不见,“还好吗?要不要一起吃点饭……”   丛珊挤出一个微笑,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她匆匆离开后,迟晚推门进去。   “先吃饭啦,罗师傅托我带的,还热着呢。”   “嗯。”程睦南接过饭盒,闷头动筷,情绪不是特别高。   “你要出差了吗?”迟晚伸着脖子,看了看桌上的日历,“几号呀?”   “晚晚。”程睦南放下筷子,表情有些严肃,“我的日历你不能随便看的。还有刚才,我和丛珊讲话,你不应该在门口听的。”   迟晚怔住:“我……就是想看看日期来着的,忘记今天几号了。还有……我不是故意想偷听的。”   “日历上记录着我的日程,有些行程是保密的。连丛珊找我汇报工作的时候都不能随意乱看,更不用说非使馆工作人员。”   “哦,我下次注意。”迟晚被说得有些难受,喃喃道,“要不下回我不来这里找你了。”   “我不是不让你进我的办公室,只是想慢慢告诉你一些……注意事项。”程睦南缓了缓,继续说道,“如果……你以后愿意做一个外交工作者家属的话……这些迟早是要学的。”   迟晚低着头,没回答。   “保密是我们非常严格的一条纪律要求。”程睦南耐心地继续给迟晚解释,“我给你打一个比方,假设现在中国有什么政策需要出台,例如央行的一些加息或者人民币汇率变动等等,我们会比大众早知道,比如今晚的新闻联播要播这些消息,组织要求我们在播出前半小时私下知会相关涉事国家,这个时间节点,既不能早,也不能晚,早了,对我们的政策会有不利影响,晚了,节目都已经播出,消息已经公开,你就失去了提前给对应国家通风透底的时机,那国家之间的人情自然也就卖不了了。”   “可是这些跟我也没有关系啊……”迟晚闷闷说道,心里还在想着刚才说她不应该偷偷站在外面的事儿。   “我只是给你打一个预防针。退一万步讲,提前知道的那些信息,有着多少的价值你能想像吗?”   迟晚摇头。   “比如提前买进一些股票,政策出台,某些股顺势疯涨,你再抛出去。”   “天哪……”迟晚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些都是违规的。”   “哦。”   “所以我会严格要求自己,同样,你也不能接触这些工作内容,哪怕是无意的。在一定的时候,你要学会避嫌。”   迟晚点点头。   “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说丛珊说得那么狠吗?”程睦南说,“我之前很少对她说重话。”   “不知道。”   “因为她把私人情感带到了工作中。”   “私人情感……”迟晚皱眉,“可是人总会有情绪的,你们总不能要求工作的时候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吧。”   “那要看是什么感情。”程睦南反问,“你觉得她是什么原因?”   “啊?”迟晚其实有一点点直觉,但是她没想到程睦南会这么直白地问她,“可能……可能……”   犹豫了半天,她没把心中所想说出口,回了个不知道。   “那我们先不谈她。”程睦南一双黑眸看向她,“我们就谈我们。”   “我们……谈什么?”   “这些天大家也都开了不少我们的玩笑,我的态度其实挺认真的。”程睦南像是考虑了很久,鼓起勇气询问迟晚,“我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   迟晚惊住,这个告别来得太意外了,让她毫无防备。   “往结婚发展的那种。”他补了一句。   “这……”迟晚第一次遇到这样直接的表白,她努力消化的同时也很清楚,其实这层窗户纸,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我从来没有和别的女生有过暧昧,或者说,根本没有心动过,你是第一个。”程睦南薄唇微抿,“也是第一次这样不清不楚、不清不白地就带人来使馆。所以……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我愿意!”迟晚脱口而出,只是下一秒,她低头揉搓着手指,低声说道,“只是我也没什么恋爱经验,我怕……我怕这么快答应,感情来得太快,分得也快。”   “可是我想要先宣誓主权。”他表情温柔,语气却霸道得很。   “我其实不太会……也不太懂做别人女朋友是什么样,我就是有点怕……怕做不好,也不知道确认了关系之后,相处会有什么改变……”迟晚有些语无伦次。   “我也不会。”程睦南异常坚定,像是在做着宣誓似的,“但是我会尽力去学,争取做到最好,你喜欢的方式,想要的浪漫,憧憬的未来……我都会去努力。”   “好。”迟晚红着脸,点了点头,“那我们一起努力,一起进步。”   “晚晚,我喜欢你。”程睦南轻轻握住迟晚的手,“我觉得一段感情,需要一个正式的告白,这样才是一个郑重的开始。”   迟晚看得出他的小心翼翼,也感受得到他的尊重和珍视,她笑着回应:“我也喜欢你,程睦南。”   很喜欢很喜欢。   很久之前就喜欢。   现在更喜欢。   只是这三句话,她放在了心里。   “丛珊的问题,出现在你来使馆之后。”程睦南缓缓开口,“虽然她没有直说,但是我能感觉得到。”   “你……你竟然知道?”   “所以我想明确和你的关系,也不希望她再有任何幻想。”   “你……挺……厉害的。”迟晚既开心,又有些感慨,因为他对不喜欢的人,真的很绝情。   “感情上的事情,我不喜欢拖泥带水。”   迟晚点头,突然想起饭菜要冷了他都没吃几口,她摸了摸饭盒:“你快点先吃饭吧。”   “嗯。”   “程睦南,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迟晚托着下巴,花痴地看着他,努力适应着女友视角,不似之前拘谨,说话也大胆了许多。   “说。”   “你的工作需要保密对吧。”   “嗯。”   “那我是不是有很多事情好奇都不能问你?”   “你可以问。”程睦南顿了顿,淡淡回答,“但是我不会回答不能回答的问题。”   “……”迟晚无语,“这不就是不能问嘛。”   “与工作无关的,可以问。”   “那你的手机我是不是不可以看啊?”   “不可以。”   迟晚皱了皱眉,颇有些担忧:“我吧……虽然是个挺尊重个人隐私的人,对男朋友也很信任……但是你懂的,女生的通病,就是会……喜欢查手机。但是你的手机我不能看,好多问题也不能问……就感觉会没有安全感。”   “如果你没有安全感,应该是我的问题,是我没有做好。”程睦南认真想了想,回答,“我向你保证,会对你永远诚实、永不说谎。”   “以组织和信仰的名义,向你发誓。”他郑重补充道。   迟晚就是随便一问,没想到程睦南会这么认真,她笑道:“那拉钩哟,一百年不许变。”   “好。”   “变了就是小狗!”   作者有话说:   所以……会变小狗吗? 第19章   就这样,才第二次补课结束,迟晚就多了一个身份:程睦南的女朋友。   公开、正牌、初恋、往结婚方向发展的女朋友。   迟晚加完限定词之后,心里更美了,虽然在那之后程睦南就出差了,但是距离丝毫阻挡不了热恋中小情侣的腻歪劲儿。   “行了行了,知道你梦想成真抱得男神归了,能别再刺激我们这些单身狗了吗?”苏柠看迟晚吃个饭,一直在发信息,手机就没放下来过,禁不住吐槽,“他是没见过这些吃的吗?你这都要拍给他看?”   “干嘛,我乐意。”迟晚乐在其中,“他只有吃饭的时候稍微有空些,其他时候忙得要命,根本看不了信息。”   “他去哪出差了?”苏柠问。   “保密。”   “跟我们还保密啊?”苏柠皱眉。   “关键他也跟我保密了。”   “绝……”苏柠竖起大拇指。   一旁的池钊轻笑一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干饭。   “笑毛啊?”迟晚踢他一脚。   “笑你不值钱的样子。”池钊摇摇头,“花买了吗?礼物送了吗?什么都没有你就答应做他女朋友?你也太好追了吧。”   “你俗不俗啊?”   “我这叫实在。”池钊答。   “切。你的实在就是明明自己有钱得要死,还非要蹭我和苏柠的饭卡。”迟晚想起他前几天一直在忙古巴一种抗癌靶向药的海外授权引进,禁不住问进度,“你那事儿怎么样了?顺利吗?”   “就这样吧。”池钊回得敷衍,整个人兴致也不高,新型抗癌药的引进,无论是手续的复杂程度还是未来上市后的渠道销售,都比他想像的难度还要高好几个level。   “好吧。”迟晚看他不怎么想说,也就没继续问。   三个人当中,只有迟晚,还算在情场上获得了收获,事业上,包括她,或多或少都遇到点小困难。   池钊就不说了,想迅速证明自己这个池家太子名副其实,啃不下几个硬骨头,别人是不会服气的。   苏柠继续和她的拉美文学纠缠不休,论文写了改,改了删,删了再写,导师虐她千百遍,她待导师如初恋。   迟晚,虽说在西班牙语上进步了许多,但是每晚临睡前,程睦南的在线抽查,都会让她的心悬在嗓子眼,不管之前两人在电话里是多么的柔情蜜意,只要最后这个环节,他发现她没好好复习偷了懒,都会立马冷若冰霜地严师附体。   有一回他板着脸批评她:怎么又犯低级错误?这个阴阳性单复数的问题我强调过至少有三遍。   迟晚又困又累,根本听不进去知识点,委屈巴巴地不知道怎么就冒出来一句:   “程睦南,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想你啊……特别想,特别想,想得我学不进去东西。”   电话那头许久没出声音,安静了好长时间。   迟晚躺在床上,被子捂着脸,两只脚在空中猛踢,她也知道女生主动这么说挺羞耻的,但是她就是忍不住,管他呢,肉麻就肉麻吧,丢脸就丢脸呗,谁让对方是程睦南。   “今天就算了,我事先跟你声明,下次再这么撒娇,也是不管用的。”   “人家哪有撒娇……”迟晚闷闷地嘀咕,“明明就是说的真心话。”   程睦南终究还是破了功,刚才硬是板着的脸上露出了灿烂和宠溺的笑容:“好啦,我也想你。”   “这还差不多。”迟晚嘴角疯狂上扬。   “乖,睡觉吧,我没几天就回去了。”   “真的吗?”   “嗯。”   “其实还有一个事……”迟晚有些苦恼,“林老师最近让我给哈瓦那中医专业的学生做一个简单的分享交流会。”   “这不是很好嘛。”   “好是好,但是那些学生是古巴人,林老师让我准备下,用西班牙语分享。”迟晚叹气,“你知道我的,口语真的差得要命,不说稿子多难写,写得出来也得背得出来啊。”   “分享在什么时候?”   “大大后天。”   程睦南笑:“加油,你可以的。”   “喂……你不是吧。”迟晚握着手机,嘴巴嘟得老高,“你是我男朋友哎,还是外交部翻译司的大拿!怎么说到最后只是给我加油鼓劲啊?”   “要不然呢?”   “你按照套路出牌,应该拍拍胸脯宽慰我,说,没事,有我在呢。”   “我向来不怎么按套路出牌。”   迟晚噎住:“看出来了。”   “所以凡事不要想着靠别人,先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再说。”   “……”   “稿子写完给我过过目,至于口语的问题嘛,练就是了。”程睦南鸡汤不断,鸡血不停,“拿出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精神,还有什么好怕的?”   “好好好,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她学着他的口吻,一练生无可恋。   迟晚觉得程睦南在感情上,虽然和她一样没什么经验,但是有时候不经意撩起来的时候,真的堪称王者中的王者,然而,有时候又偏偏幼稚直男得要命,比如刚才这番话,这让她真的相信,他之前肯定是没有女朋友的!   哪有这样的啊!   抱怨归抱怨,但是真要是决定了什么事儿,迟晚素来都是全力以赴型的。   说起来有些惭愧,她私下怼天怼地,嘴皮子利索得很,但是人多的时候,却有些轻微社恐,最明显的症状表现为在台上的时候,面对底下黑压压的听众容易忘词。一忘词就大脑一片空白,空白了就紧张,紧张了就结巴,结巴了就发抖……然后卒。   这直接导致她从小到大都很少参与需要开口表达的舞台表演,诸如唱歌、诗朗诵等等,相反,她比较擅长那种无声的,类似在台上展示一段太极拳气功——五禽戏、八段锦之类的,那一套下来,简直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为了提前适应和进行脱敏训练,迟晚特地找林老师联系学校,借来了小礼堂的钥匙。   晚上下课,迟晚就一个人在那先练胆。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来自中国津天大学的学生迟晚,很荣幸有这个机会能给你们分享我和中医的一些不解之缘以及这些年来所遇到的一些病人和案例……”   就像背英语课文一样,迟晚一直都是用最笨的方法:先把中文意思记住,然后一遍遍再对应背外文,从一句、两句到一段、两段……不断加量重复,最后成功背诵全文。   她脑子里无法形成外语思维,只能机械地进行中翻英、英翻中,像个不怎么智能的翻译处理器。   又卡住了……   又忘了后面是什么……   迟晚练了一个小时,越练越丧,最后一屁股往地下一坐,木木地发着呆。   想着省电,所以她只开了舞台中央的一束光,此刻她坐在光束照着的小圆圈里,越发显得弱小又无助。   倏地吱呀一声,小礼堂的门被打开,迟晚循声望过去,一个熟悉又高大的身影逆着光朝她走来。   是程睦南!   她的阴霾一扫而光,只是还是提不起力气站起来。   程睦南一步步走来,先是啪嗒一声开了灯,舞台瞬间如天光大亮,紧接着便开了话筒。   迟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调试了下音量,微微弯腰,朝迟晚伸出手:“你好,我是本次负责为您翻译的外交部译员程睦南。”   “哈?”迟晚把手给他,在他的力量下,毫不费劲地就站了起来。   “再试一遍,你说中文就好。”   “哦……好。”迟晚愣了一会,乖乖照做。   偌大的礼堂,迟晚深吸一口气,对着台下开始侃侃而谈起来。程睦南则回到角落,对她的发言进行着翻译。   每当她说完一段,程睦南流利的西班牙语就会跟上,悦耳又流畅,配合得紧密无间、默契十足。   迟晚也越说越顺,这一次,一点儿都没忘词。   分享结束,程睦南作为她的第一个观众,轻轻鼓起了掌。   “你要当我的翻译吗?”迟晚有些忐忑地问,其实她问过苏柠能不能分享会帮个忙,但是苏柠说翻译难度太高,专业性太强,她不太行,而分享会现场还有提问环节,她根本胜任不了。   当时不知道程睦南能回来,所以迟晚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准备只背稿子,取消自由问答环节。   “作为你的男朋友,自然是要当仁不让要为你翻译的。这一次时间紧、任务急,你口语练不好很正常。”   “不是男朋友就享受不到翻译官亲自服务的待遇了是吧?”迟晚听着觉得怪怪的,总觉得程睦南这么说,有点为她纡尊降贵,自降身价的感觉。   “其实外交部是没有翻译官这个职位的。”程睦南解释道,“我们习惯自称译员,只是有高级、中级、初级之分。”   “额……”   “所以,我的意思是,希望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个场合,我可以有机会亲自负责你的发言翻译。”程睦南笑得温柔,眼里都是期许,“不是因为我是你的男朋友,而是你真的达到了那个领域的一定高度。”   迟晚从来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她一直都是个安于现状没什么野心大志的人,但是程睦南今天描绘的画面,却真的让她神往无比。   “会有那样一天吗?”   “希望会。”程睦南笑着鼓励她,“来吧,再练几遍,今天,我是你的专属译员——程睦南。”   作者有话说:   打一巴掌给一枣,打完鸡血撒点糖?   先甜一甜吧,毕竟后面…… 第20章   练了一会儿,迟晚状态越来越好,准备结束的时候,她才想起来问程睦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问了苏柠。”   “你吃饭了吗?”   程睦南摇头。   虽然早就过了饭点,但是迟晚还是多嘴问了一句,没想到,他还真的就没吃。   “你怎么又不好好吃饭啊?”迟晚有点急了,“这都几点了?”   “下飞机直接过来的,没回使馆。”   迟晚听了,心里一暖,但是面上还是佯装生气:“下次不准这样。”   “好。”程睦南笑着应她。   离开小礼堂,两人一起去吃饭,出乎意料的,这回程睦南没有选择使馆食堂,而是驱车去了旧城的海滩。   “为什么去海边啊?”迟晚好奇,“那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嘛?”   “当然有。”程睦南语气笃定,“至于为什么……待会你就知道了。”   “还神秘兮兮的。”   迟晚笑得眼睛像月牙,她打开车窗,清凉湿润的海风吹进来,像是丝滑柔软的绸缎拂过她的肌肤。   今天她特地穿了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还化了淡妆,本来是为了分享会做一个简单的排练的,现在倒像是特地为约会准备似的。   她半倚在副驾驶座位上,身体不自觉就朝着程睦南那边倾斜。   他脱了西装放在后座,白色衬衫领口是敞开的,袖子也都挽起,气质上多了一分肆意,少了一丝往日在工作时的严肃。   车子穿过古老的旧城,迟晚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的侧颜,偶尔再被他身后车窗外的古老建筑吸引,异国的风情和东方男人的魅力融合得恰到好处,让她面对如此赏心悦目的风景,心情似海鸟放飞般欢快。   对于海边,迟晚并不陌生,海南也好、青岛也罢,各式各样的沙滩她去过不少,只是哈瓦那的加勒比海风情,她还是第一次领会。   这里的沙子质地很细,光脚踩上去软软的,晚上的时候,海边的酒馆和餐厅挤满了唱歌、跳舞的人,海水、篝火、朗姆酒、雪茄、沙滩……一切可以成就快乐和热情的条件,这里全部都具备。   程睦南停好车,从后备箱拿出一个精美的半透明礼品袋,然后领着迟晚去海滨餐厅的一个最佳位置坐下。   “这是什么?”迟晚好奇极了,这个白色礼品袋用墨绿色丝带绑着,配色清新又自然,里面装着的东西有点像花,但又好像不是花,“是给我的吗?”   “嗯。”程睦南和服务员点完餐,双手将礼物送至迟晚面前,“出差带的纪念品。觉得很特别,想着也许你会喜欢。当然,之前也说了,如果你语言课程有进步,是会有奖励的。这也算兑现承诺吧。”   迟晚搓了搓手,幸福地解开蝴蝶结,拆开礼物。   “这是……仙人掌?”不太敢确定,因为无论是造型形状还是整体观感,都和她在国内见到过的仙人球和各式各样的网图有些差距,但是……绿绿的,还有这质地,又都很像仙人掌。   “嗯。这是没有刺的品种,这个小盆栽造型很可爱,而且还店家还附赠了可以吃的仙人掌叶片在里面。”   “可以吃???”迟晚惊了。   程睦南眉毛轻佻:“一看就知道你以前没好好听西班牙语国家概况课。”   迟晚闻言,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是墨西哥的国花——仙人掌!”   “总算没全还给老师。”程睦南颇有些欣慰。   这些冷门知识,如果当时不是迟晚选修西班牙语二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接触到,毕竟,她那时候对什么拉丁美洲的一些国家以及北美的墨西哥,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上课之前,她以为西班牙语只是西班牙人使用的官方语言,没曾想,第一节西班牙语国家概况课之后,就刷新了她的认知。   国内一般把非英语的语种专业,统称为小语种,事实上,西班牙语这个语种一点儿也不小,按照第一语言使用者数量排名,它是仅次于汉语的世界第二大语言,古巴、哥伦比亚、墨西哥、委内瑞拉、阿根廷……这些国家的第一语言都是西班牙语。正如中国人的外语优先学英语,美国人的外语课则几乎都是西班牙语。   “没想到有一天真的能看到概况课上讲的东西。”迟晚盯着这盆仙人掌,左看看,又看看,喜欢极了,“真的有这种没有刺的仙人掌!还可以吃!”   “嗯,在墨西哥,这种植物是老百姓离不开的东西,可以吃、可以做成擦脸的护肤品……等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所以……你去了墨西哥出差?”迟晚大胆猜测。   程睦南笑笑,未置可否,但是这一系列的操作几乎等于默认。   迟晚也默契地没有再追问,出差结束了,保密工作依旧要做到位,只是他用了自己的方式告诉了她: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程睦南,我聪明吧,一点儿蛛丝马迹就能猜中。”迟晚捧着仙人掌,越看越喜欢,收下礼物之后还不忘继续提要求,“你以后每次出差,都要给我带礼物。你基调定那么高,以后要是没有,我可是会有落差感的。”   “好。”   “但是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仙人掌呢?”迟晚好奇,“虽然它也是一种花……但是……别人都是送女孩子红玫瑰的。”   “因为我很喜欢仙人掌的寓意。”   “你想说我是刺多麻烦多的刺头?”迟晚脑洞大开。   程睦南哭笑不得:“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   “仙人掌原生地是沙漠,可以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生存,刚硬的外表下,有一颗柔软的心,象征着恋人间刚毅坚贞的爱情可以在任何困难和考验中存活下来。”   迟晚从来没想过其貌不扬的仙人掌会有这样浪漫的寓意。   “当然,别人会送女孩子红玫瑰,我也会。”程睦南有备而来,他招手叫来服务生,那人端着托盘过来,里面竟然躺着一束包扎精美的玫瑰花。   迟晚捂住嘴,惊喜得说不出话。   “希望你可以像这些玫瑰一样,永远娇艳欲滴……我愿意做一辈子为你遮风挡雨的护花人。”   “程睦南,你……你……”迟晚已经无法组织语言,“我真的……”   “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土?”程睦南看她怔住,坦诚交代,“上一次表白太官方太仓促了,我怕你觉得不够浪漫……这回出差途中,休息的时候我一个人做了不少功课,但是……这个比学习难太多了。”   “没有,我觉得很浪漫。真的。”迟晚收下仙人掌和玫瑰花,抿了抿嘴唇,郑重其事地说,“我更喜欢仙人掌,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那就好。”程睦南松了一口气。   “你快吃点东西吧。”迟晚指着服务生刚上的菜,“新鲜的鱼排和面包……我来帮你切成块。”   “好。”   ……   等到用餐结束,已经接近深夜,但是海边依旧灯火通明,在沙滩上到处是嬉戏追逐和散步游玩的人。   程睦南给迟晚披上自己的西装,拥着她在绵延蜿蜒的海岸线上慢慢走着,脚下的白沙滩,在夜色的辉映下,像是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   晚风徐徐,迟晚乌黑的发丝在风中飞舞。   比起热烈的亲吻和拥抱,她觉得此时此刻,这样的牵手和散步,更让她沉迷和贪恋。   因为这不是一时兴起的荷尔蒙碰撞,而是一起走向天荒地老的顶级浪漫。   “程睦南,我的头发是不是被吹得特别乱?”   “那我帮你扎起来好吗?”   “你会吗?”迟晚笑着把蝴蝶结发带递给他。   “可能……不太会。”   走累了,两人坐在沙滩上,迟晚靠在程睦南怀里,环着他的腰,闭着眼睛任由他拨弄她的头发。   程睦南则小心翼翼拿手轻轻拢着她的发丝,没有梳子,他的指尖一遍遍穿过她的乌发,他修长的手指像是有电流一般,让她从头皮酥麻到脚尖。   迟晚索性下巴就趴在程睦南的肩膀上,懒洋洋的,像一只温顺待rua的猫。   “我绑得很松,怕弄疼你。”程睦南扎好,询问迟晚是否满意,“你看看可以吗?不行的话,我再重新绑一遍。”   “程睦南,原来也有你不擅长的事儿啊。”迟晚仰着头问他,两只手从他的腰上往上移,环住他的脖子,表情娇嗔,言语挑衅,“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   程睦南看她的脸都快贴上了他的鼻尖,微微眯起双眼,凑近她的耳朵:“从不擅长到擅长,需要一些时间和练习。”   迟晚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耳朵和脖子根痒得发红,连连往后缩。   程睦南一个回带,托起她的腰,把她拥在自己的怀里:“撩完就想跑?”   迟晚:“……”   一个蜻蜓点水却欲到不行的吻,轻轻落在了迟晚的耳垂上。   她微微张开嘴呓语,下意识将他抱得更紧。   程睦南的第一次探索,就跟装了探测仪一样准,一下子就勒住了迟晚的死穴。   ……   回宿舍的路上,迟晚看着手机屏幕,狐疑地问程睦南:“你是不是恋爱老手骗我这个小白啊?”   “怎么说?”   迟晚本来是偷偷搜索一些让男友欲罢不能的接吻技巧,但是却意外看到了一个回答说:会吻耳朵的往往都是老司机。   她不禁陷入了沉思。   程睦南瞥了她一眼,开始倒打一耙:“我倒觉得,在你面前,我像是个小白。”   迟晚:“……” 第21章   车子快开到大学门口的时候,突然下起了暴雨,雨势又猛又急,风也大得要命,属于一下车就会浑身湿透的程度。   迟晚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多。正常情况下,即使关系再好,她也不会和异性朋友玩这么晚才回家,但是这个人是程睦南,又是她的男朋友,所以她的原则也就不再成为原则。   何况,程睦南这个人,正派得过分,让她安全感十足。   “等雨小一点再下车吧。”程睦南将车子停在大门口,开了双闪,静静等着。   “这雨像是一时半会停不了。”   “车上没有伞了。”他微微皱眉,有些懊恼,“我忘了再去后勤处领一把放在车上。”   “有伞……估计也不行,会把我的仙人掌和玫瑰花淋湿的。”迟晚把这两样东西宝贝得不行,她看看花,再偏过头看看他,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显得无辜又真诚,“还有,今天这个点,是真的没有热水了……”   “嗯,淋湿了没热水洗澡估计会感冒。那我送你去酒店住一晚吧。”程睦南掏出手机,准备给和使馆有合作的几家酒店前台打电话,问问看现在是否还能订得到房间。   “我一个人住酒店……害怕。”迟晚拽了拽他的袖口。   我、一个人、住酒店、害怕。   程睦南闻言放下了手机,双手环抱胸前,开始用一副审视的姿态,一字一句抠字眼认真分析迟晚刚才的话,想看看她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心思。   “你一个人住酒店害怕是什么意思?”他挑眉问。   “就……字面意思啊。”迟晚气结,“你不要想歪好不好!我很矜持的!”   “想歪是往哪方面想?你刚才的话我可以推测得出两个结论,一,换两个人住你就不害怕了,二,不住酒店。”程睦南笑着问,“你是哪个意思?”   “不住酒店。”迟晚斩钉截铁。   “除了酒店,还有24小时热水的地方,就是使馆里我的宿舍了。”程睦南双眼微微眯起,“你确定要去那里?”   迟晚想了想,似乎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地方了,但是现在程睦南明显误会了她的意图。   “你不要乱想,我没有别的意思。”迟晚举起手发誓,“我真的只是为了热水!酒店的话,我还没有单独住过,以前怎么说也会有个同学或者家长陪着的……所以,综合考量,使馆最安全。”   程睦南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喂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嘛,搞得我好像多觊觎你美色是的,我可是很传统的,没结婚,绝对不乱来。”迟晚越描越黑,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好嘛,不同意就算了,我下车淋回去。”   就在迟晚要开车门的时候,卡哒一声,程睦南在中控室落了锁。   “干嘛锁车门?”   “不锁,难道真让你下去淋个落汤鸡?”   “切。”迟晚看他发动了车子,方向是往使馆开的。   “一个女生住酒店确实不安全。”   “对啊。”迟晚理直气壮。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住在我的宿舍里会更危险?”程睦南揶揄她,“你是不是对男人有什么误解?还是说,你以为我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迟晚心里虽忐忑,但是嘴上绝对不认输,她一副老司机的表情,昂着下巴,“你情我愿的,危险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程睦南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一时之间,他竟然想不出话往下接。   进大门的时候例行检查,摇下车窗,保安小哥笑着和车里的人打招呼。   “哟,程处,这么晚了才回来呀。”说完,保安小哥弯着腰,表情夸张地看向副驾驶,音量提高了几个分贝,“哟,这不是迟医生嘛,你也在呀。”   迟晚无声笑笑,掩饰尴尬。   程睦南嗯了一声,没有过多交谈,迳直开往了宿舍区。   “迟晚,不出意外,明天全馆都会知道你留宿的事情。”   “这……么夸张的吗?”迟晚惊呆。   “所以,你要负责的。”程睦南表情认真且严肃。   迟晚黑人问号脸:“这话难道不应该我说嘛?你一个男的还怕我占了你的便宜不成?”   “本来没想这么快考虑结婚的,但是你这样搞,我不加快进度,似乎不好收场。”   “……”   斗了一路嘴,虽然嘴上谁都没饶谁,但是真到了宿舍,两人都安分了不少。进去之后关上门的瞬间,迟晚的心跳就一直在加速。   不要慌……不要慌……   她内心安慰自己:迟晚,淡定,这都是小场面,你不要一副小白的样子,你都26周岁了!   “卫生间在那边,淋浴的时候冷热水你自己调节,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有。”程睦南顿了顿,走去衣柜那边,从抽屉里拿了两条干净毛巾,“这是新的。”   “好。”迟晚点头接过。   “换洗衣服的话……”程睦南低声询问她,“要不要我去问同事借一身你先穿着?”   “别了……”哪怕第二天使馆的人都知道她睡在这儿,她也不想现在就弄得人尽皆知,“拿一件你的衬衣给我就好,换下来的衣服我夜里就洗掉,明天应该能干。”   “嗯。那你去洗澡吧,有什么情况……叫我。”程睦南咳了咳,从书架上挑了一本书,在书桌旁看了起来。   “哦。”迟晚拿着毛巾和衬衣,慢慢吞吞进了浴室,乖乖把门关好。   氤氲的水汽和不绝于耳的水声,让感官放大,迟晚这个澡洗得叫一个心猿意马。用着他同款的沐浴露,犹记得在机场那天,她闻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还想着要去买一样的牌子,谁能想到……没过多久,她就直接进了他的宿舍,用起了他的东西……   同样,在外面看书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心久久静不下来,书上的内容,愣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脑子。   “我洗好了。”迟晚打开门出来,一身水汽,头发湿漉漉的,“你可以进去了……”   “嗯。”程睦南闻声回过头,他的衬衣恰好只够遮住她的大腿根,白皙的皮肤晃得他眼睛都不敢直直地看。   他敛着神色,关门进去洗澡。   迟晚在外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看着他干净整洁的床铺,听着里面的水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好像不发生点什么都不正常?!   她摇摇头,敲敲自己脑袋,立马打消这种危险想法。要知道,她可是母胎单身二十多年、连小影片都没看过的乖乖女,当然,没看过,不代表不好奇,更不是因为不想看,而是她是个纯种IT白痴,不会找资源。   正想着一些有的没的,程睦南已经洗完澡出来了。   他短而黑的头发丝湿着,穿着黑色睡衣,整个人的气质和白天截然不同,此刻的他,越发性感,充满了男人魅力。   “你还没睡?”他抬眸,眼神灼灼。   “我在等你。”迟晚说完意识到这话有歧义,立马补了一句,“我在等你洗完澡,好去洗衣服。”   说着,她便低着头快步往卫生间走。   越过他的时候,程睦南一个伸手,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腕。   “啊……”迟晚惊呼,未及她反应过来,程睦南已经将她整个人箍在了两臂之间,她的后背贴着墙,动弹不得。   “你干嘛?”她咽了咽口水,抬头看他。   两人鼻尖几乎要碰上,灼热的气息交缠着。   “你说呢?”程睦南欺身,有意捉弄她,“刚才不是说什么你情我愿吗,现在我问你,危险的到底是谁?”   迟晚的心扑通直跳,但是这时候是不可能认输的。她踮起脚尖,不退反进,两手吊着他脖子,贴着他的身子:“反正不是我!”   程睦南温热的手掌顺势托着她的腰,闭着眼睛,朝她红如樱桃的唇吻去。   这是两人第一次这样炽烈地吻着,沉醉其中,忘乎所以……   “晚晚,我爱你。”情到浓处,程睦南稳住气息,强迫自己将她从怀里松开。   迟晚白皙的脸颊上泛着红晕,轻轻喘着气。   “今晚我去值班室睡,你去床上睡着吧。”他说。   “其实……”迟晚低着头,不想让他走。   他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但是程睦南还是坚持要去值班室。   “有些事,你可以不在意,但是我不得不考虑,至少要见完你的家长,获得认可之后。”程睦南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乖,去睡吧。”   “好。”迟晚心里美得很,现下看到程睦南的克制自持,更加有恃无恐地逗他,她环住他的腰不松手,“但是我就是喜欢贴着你怎么办?”   “晚晚……”程睦南声音嘶哑,一副拿她没办法的表情。   “那你等我睡着,再去值班室。”   “好。”程睦南这才同意。   等到躺在他的床上,迟晚这才注意到,床头的木杆上,绑着她送他的中药小香包。   “你竟然把它挂在床头啊?”   “不是你说这个有助眠功效吗?”   迟晚笑笑:“那你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吗?”   “不知道,我对中药成分没有研究,不清楚哪些药材是助眠的。”   “算了,我知道就行了。”迟晚伸手拨弄了下香包,笑得特别甜。 第22章   程睦南去了值班室之后,迟晚一个人待在他的卧室里。   躺在床上,被子里还有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味。因为太过激动,迟晚根本没有睡意,想起刚才的吻,她害羞得两腿直蹬被子,嘴巴乐得合不拢。   古巴时间夜里12点,正是北京时间中午的12点。   【各位大佬们,我正式宣布,我有男朋友了。】   迟晚自豪无比地在家族群里发出消息,搓手期待着其他人的回应,母单那么多年,这回总算扬眉吐气了,不是总催婚嘛,这回她可没掉链子!   这么帅气、优秀又深情的男朋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她迟晚拿下了!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迟晚奇怪,是都没看见消息吗?没道理啊,现在正是国内中午吃饭的时间,怎么可能不玩手机?   【我有男朋友了!!!】   她又发了一遍,还加了三个感叹号,表示强烈语气。   迟爸:【闺女最近又在追什么剧?以前不都是说有新老公的么?】   迟晚:【……】   迟妈:【是不是缺生活费了?当初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申请出国交流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这种后果?】   表弟:【男朋友不会是池哥吧?你俩又准备合伙诈骗?】   表妹:【有图有真相,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可不兴在家族大群里讲哟。】   迟晚扶额,一脸无语,敢情她在家族里的形象已经败坏成这样了,说自己交了男朋友都没人信。   她一股脑从床上坐了起来,拿着手机决定好好说一下这个事情。   文字是苍白的,图片才有冲击力。   但是她好像和程睦南还没有合照,他的单人照……似乎也没有。   正犹豫着要不要发消息问他要一张,但是想想太晚了,怕打扰他休息,遂作罢。   就在这时,迟晚一拍脑门,她猛地想起来,上次过来使馆,经过办公室走廊的时候,墙上有使馆工作人员职务分工一览表,她还偷偷拍下了程睦南的一张证件照。   说发就发!   从相册里,找出这张照片,迟晚果断按下发送。还附上简介:程睦南,外交部翻译司高级译员,身高一米八二,现在在中国驻古巴大使馆。和我同届,是隔壁开南大学的。   这下群里可算是炸开了锅!不说炸出来好多潜水窥屏的,就刚才那些无视迟晚信息的人都立马开启了连环拷问模式。   表弟;【有点帅啊,工作也有点牛,问题是……人家怎么看上了你?】   表妹:【你是不是下载的网图啊?这素颜证件照……气质和颜值都碾压吊打好多明星了好伐。】   迟爸:【!!!什么时候带回家来看看?】   迟妈:【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对方家里父母人怎么样?好相处吗?】   迟晚咬了咬嘴唇,决定先给家里人铺垫下,反正总是要说的。   迟晚:【他父母都不在了,是烈士子女,上学的时候都是靠奖学金和勤工俭学。】   看到这条消息后,刚才还在刷屏的群里立马安静了下来。   迟晚紧接着辟里啪啦又打了一行字:【他人格健全、性格开朗、正直善良,我们很认真,是奔着结婚去谈的恋爱。】   迟爸跟在后面附和:【只要这个男孩子本身优秀,对晚晚好就行,原生家庭这块,也不是这孩子自己能决定的。】   迟妈;【话是这么说。】   迟爸;【咱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不管怎么样,也算能家里孩子兜底的,所以,对女婿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能让我闺女幸福、快乐】   迟晚发送爱心击掌表情:【我老爹真是英明神武、慧眼识人】   迟妈:【什么时候带回来见见,我要亲自把关】   就在这时,万年潜水的迟晚爷爷发话了。   迟老爷子:【我先去见见这个年轻人,正好有个交流会下周在古巴举办,我已经订了机票办好了出国手续】   迟晚立马狗腿地表示;【欢迎业界泰斗、医界楷模——迟老神医大驾光临】   迟老爷子:【别贫,去了先查你最近功课,懈怠了打你板子】   迟晚:【……】   表弟:【心疼我池哥三秒钟,明明他也在古巴QAQ】   迟晚翻了个白眼,回:【天天池哥长,池哥短,三句话不离池钊,你干脆别姓迟改姓池好了,这下迷弟就能变亲弟了】   表妹:【咱就是说,姐夫身边还有像他一样帅的单身优质男青年吗?星星眼jpg.】   迟晚先没反应过来,等到意识到表妹说的姐夫就是指程睦南的时候,她立马眉开眼笑地拍胸脯打包票:【必须有!我给你盯着!】   ……   后来群聊变私聊,迟晚的聊天框不停地跳新消息,忙得压根来不及回,迟爸化身八卦精,迟妈也是事无钜细地问各种恋爱细节。   不过,有一点,她还是很有自信的,那就是她的家人们只要见到了程睦南,和他接触几回,就一定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程睦南第二天来叫迟晚起床的时候,敲了几遍门,都不见开。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推门进去,发现她正在床上呼呼大睡。   “迟晚……起床了。”他看了眼时间,决定叫她起来先去把早饭吃了。   “嗯……马上起。”迟晚困得要死,昨天一直聊天到很晚,到现在总共也不过才睡了两个多小时,她嘴上答应得很好,但是身子却不见动。   “你再不起,来不及上课了。”程睦南淡定表示,“没记错的话,今天有测试。”   迟晚一听这话,立刻垂死病中惊坐起:“对对对,有测试。”   “你有择席的习惯吗?”程睦南凑近她的脸,“你昨晚睡得很不好的样子,眼下都有青色阴影了。”   “啊!”迟晚一想到现在的自己头发没梳、脸没洗牙没刷,还挂着黑眼圈,以飞一般的速度冲进了卫生间,“你先出去!在食堂等我!”   “在这儿等不行吗?”   “不行!”   “可是这是我的宿舍。”他挑眉。   “可是我不能容忍被你看到这样的素颜!”   程睦南笑着坐下,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淡定说道:“某人刚才睡觉流口水的样子,我已经拍下来了。”   “什么?!”迟晚砰地一声打开门,嘴里还有牙膏沫子,眼神威胁,“快删了!”   “不删。”程睦南故意逗她和她作对。   “给我看下,拍成什么样了?”迟晚也顾不上手里的牙刷,迳直冲了过去。   程睦南把屏幕亮给迟晚看。   迟晚凑过去,看着看着,就要伸手抢手机。哪知道程睦南已经提前预判了她的操作,他抬手把手机举过头顶,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让迟晚无可奈何。   她垫着脚,跳起来,把他的手使劲往下拽,使尽浑身解数,都碰不到手机的边儿。   “迟晚,大清早的,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行为?”程睦南提醒她。   迟晚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打闹间,她已经像一只树袋熊一样快挂在了程睦南的身上。关键她还穿着他的白衬衣,这个动作,衣服往上爬,都快遮不住了。   她放开手从他身上下来,保持安全距离,嘴里嘀咕道:“谁让你拍我丑照。”   “明明很可爱,哪里丑了。”   “呵呵……”迟晚恶狠狠般咬牙,如小猫发威,“你小心点,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要拍到你的丑照。”   “你开心就好。”   “你这表情是想说你怎么拍都不会丑吗?”迟晚皱眉,“程睦南啊程睦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自恋。”   “注意你的措辞,自恋和自信,是两个概念。”   “切。”   “好啦,不闹了,快去吃早饭吧,吃完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学校。”   “你不能送我吗?”   “下周的会议,我要做译前准备。”   “哦。”迟晚点点头,顿了顿,开口问,“是不是关于中医的那个会议?”   “嗯。”   “我爷爷……到时候会来参加。”   迟晚还没说完,程睦南已经抢先一步说道:“我知道,与会人员资料,我已经看到了。”   “那……”   “到时候你安排我和你的家人见一见吧。”程睦南笑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好。”迟晚笑着点头,还不忘给他打气,“我爷爷就是看着凶,其实很好说话的。你搞定了他,基本等于搞定我全家。”   “莫名有点压力。”   “安啦,有我呢。”迟晚拍了拍他的肩,“再说了,程睦南同志,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毕竟是头一回,没什么经验,紧张也是再所难免。”   “你可是上过大场子的人,这些都是小场面啦。”   “嗯。”程睦南薄唇微抿,“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我都做了预设。”   “可能出现什么情况?”   “同意或者不同意,不同意可能是极力反对,也可能是冷处理……”事实上,程睦南昨晚也想了很多,“不管怎样,我都会积极面对的。”   “怎么积极面对?”迟晚忽然好奇,她想听一听,假设程睦南遇到了阻力,他会怎么克服。   “暂时保密。”   “切……” 第23章   迟晚的分享会很成功,尤其是问答环节,由于有专属翻译程睦南的存在,她无障碍地和古巴学生们交流了很多关于中医药方面的问题,其中不乏一些很深入的焦点问题。   最早进入古巴的一些中国人带来的针灸和中草药有着非常好的口碑,在胃病、神经疾病等领域打败西医占据一席之地,加上拉丁美洲不同于欧美,他们保留了使用天然草药的传统,所以有着几千年历史的中草药在这里更容易被接受和认同。   中药疗效好,副作用小,价格低,在古巴有着很大的市场,这里非常需要中医的人才和技术,同样,拉丁美洲也有着丰富的草药资源和很适宜草药生长的自然环境,如果中国和古巴在中医药的合作上能够走向成功,必将会为中医的海外推广打造一个绝佳的样板。   今年适逢中医药传入古巴一百七十周年,所以这次座谈会无论是举办的规模、官方的重视度,还是与会人员的级别,都相当高。   所以,程睦南这段时间,自然也异常忙碌,加班到深夜,几乎是家常便饭。   迟晚一开始还会识趣地不怎么打扰他,只是发消息给他嘱咐他注意身体、早点休息什么的,后来发现根本没用,她也就不做这些无用的表面工作了。   她直接杀去了他的宿舍。   自从享受过了24小时热水的美好,迟晚经常过来“蹭”澡,最后直接鸠占鹊巢,导致程睦南成为了值班室的常客。   这天晚上,已经接近11点,迟晚洗完澡侧躺在床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看程睦南工作。他书桌上文件堆得老高,他埋在里面眉头紧蹙,辟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   “为什么你有那么多工作要做啊……”迟晚嘟着嘴,十分不解,“翻译不是当场把别人讲的话翻出来就行吗?”   “嗯,是这么个理儿。”   “那以你的水平不是信手拈来吗?”   “我们翻译司对每一次的翻译都会保持敬畏之心,不仅要确保翻得出,还要争取翻得好,无论有多高的水平、多久的经验,我们都不敢说能百分之百拿下某场翻译的话,零失误率的记录保持,离不开小心谨慎的态度和细致缜密的译前准备。”   迟晚撇了撇嘴,心想,要是换成她,肯定不会这么卷。   “我也不只是做个人的翻译工作,整场会议,有嘉宾发言交传,有参会的耳返翻译器同传,媒体采访环节的问答直播,现场的翻译调度、紧急情况的应急方案等等……”程睦南耐心解释,“我们的水准代表着国家的形象和实力,肯定是大意不得的。翻译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每天都要保证一定的学习量、阅读量和语感。”   迟晚惊呆了,她从来没想过一场会议的翻译会包含这么多前置工作,从前在电视上看一些中外记者会,只是单纯地觉得翻译很厉害,她以为只要是外语比较好的人就能胜任,没想到近距离接触后才知道,会议背后包含着怎样的工作量。   这时候似乎更能体会到苏柠的那句评价多么中肯:程睦南,那就是金字塔顶尖的水平!   和他的孜孜不倦一对比,迟晚越发觉得自己不求上进。   心里过意不去,想起爷爷过来还要考功课,最后迟晚默默打开了手机里保存的《伤寒论》PDF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慢慢的眼皮便沉得抬不起来,等到程睦南忙完的时候,他发现她已经进入了梦乡。   怕吵醒她,程睦南悄悄走近床边,小心翼翼地抽出她手里握着的手机,盖好被子、调好空调温度,确保一切都妥当之后,他才拿着东西出去。   临走之前,他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她的睡颜许久,仿佛看着她酣然入睡的模样,连疲劳都能缓解,工作的压力瞬间就能一扫而空。   床头挂着她送的中药小香包,程睦南取下吊绳,轻轻抬起迟晚的手,在她的无名指上绕了一圈,然后用随身的黑笔在绳子上标完记号,又重新挂了回去。   ……   座谈会地点定在古巴首都哈瓦那的Manzana酒店会议厅。这是当地最豪华的一家酒店,当天会议后勤保障组为了确保会议的成功举行以及提高中国访问团的体验感,直接包下了这家酒店。   中国访问团包含了中医界的重量级元老人物、中医药企业代表、中国民族医药学会会长等政、商、医三个领域的带头人,共计五十二人。他们此行,除了正常的座谈交流,还有和古巴方面签订定向中医药合作协议的目的,包括医疗服务、制药技术、药材种植、人才培养等多个方面。   迟晚和苏柠作为学生团体代表进入现场观摩,脖子里戴的是绿色通行证。   “哟,池总不一般啊,你都混到蓝色通行证的级别啦。”苏柠看见西装笔挺的池钊,竖起大拇指,“有点企业家那味了。”   “听你这么说话怎么那么奇怪呢?”池钊皱眉。   “夸你也不行?合着你皮痒欠怼啊,不怼你两句你浑身不舒服?”   “得得得,我今儿有正事,没空跟你打嘴仗。”   迟晚懒得理这俩人,她一门心思都在会场大厅找程睦南的身影。   正张望着,突然一队人马从大厅侧门进来,为首的正是程睦南,他一身妥帖的黑色西装,脖子里佩戴银灰色工作牌,夹着工作文件,气宇轩昂,步伐稳健。   大厅的角落处,有3个很小的屋子,迟晚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程睦南口中说的同传箱子。   一个箱子代表一个语种,根据联合国标准,一个同传箱可以坐3个人,翻译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队友的配合和接力至关重要。   趁着调试设备的空档,程睦南看到了迟晚后,便朝她走了过来。   “我爷爷会议结束后应该会和我们一起吃饭。”迟晚告诉他,“我就在最后一排,离你们同传箱最近的位置,你结束了来找我。”   “嗯。”程睦南看了眼时间,“我今天负责总调度,不直接参与翻译工作。”   “加油。”迟晚握拳给他打气。   “放心啦。”程睦南笑着摸了摸迟晚的头。   池钊在一旁,全程围观完这俩人的甜蜜互动,敛了敛神色,迳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远处的丛珊,目睹了这些,抿了抿嘴唇,进入同传箱做准备工作。   苏柠则乐乐呵呵,跟着这俩人的氛围一起冒粉红泡泡。   这边程睦南看了眼时间,会议很快开始,他不得不先离开,哪知道他前脚刚走,迟老爷子后脚就跟着访问团其他人一起进场入了座。   【爷爷,看最后一排!我在向您招手哟】   消息一发出去,迟老爷子低头看了眼手机,随后便从第一排转过身,找自己的宝贝孙女在哪。   果然,这个小活宝隔着老么远在冲他招手。   【那个小伙子在哪呢?】迟老打字问孙女。   【你前方最右侧,站在那儿最帅的那个就是,他今天负责翻译工作,比较忙,会后和我们一起吃饭】   迟老根据提示,迅速锁定目标后,就没再理会孙女的信息。   程睦南认真专注工作的时候,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一双老者的眼睛像扫瞄仪一样一遍遍审视。   轮到迟老发言的时候,程睦南才藉着工作机会,多看了这个长辈几眼。   工作人员是这样介绍迟老的:曾在津城第一医院巡房时,用针灸成功抢救一枚危重患者,一针走红,19年新冠肺炎,接管雷神山C9病区,带领中医药团队针药救治重症患者,创下了病人0死亡、医护0感染和治愈后0后遗症的骄人纪录……   “中医传承千年,守护了无数中国人的健康,今天,我们来到这里,愿意将一些治疗疾病的方案与同行们交流,希望将这一传统医学体系介绍给勤劳勇敢的古巴人民……”迟老爷子中气十足,精神矍铄,穿着一身纯白色夏季中山装,在台上侃侃而谈。   “这么看,你上次义诊的穿着,看来是祖传。”苏柠笑道。   “那可不,我爷爷对这方面细节很重视的。”迟晚自豪无比,“虽然我的医术还不到家,但是这些花里花哨的外在,我学得可快了。”   “你也知道花里胡哨啊。”   “只有先神似,才能慢慢形似,这叫心理暗示懂不懂。”迟晚自信得很,“我这么年轻,还有大把时光可以钻研,未来一定能接我爷爷的衣钵。”   ……   整场会议,气氛十分热烈,接近尾声的时候,主办方提出与会人员上台大合影。   迟晚和苏柠从最后一排走到前面,在边上耐心等着访问团的人先照。   程睦南结束工作,过来和她汇合。   迟老在台上合影完,正欲下来,只见一个神色不对劲的年轻人,忽然从大门进来,还背着一个灰色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   “待会去吃什么啊?”迟晚询问。   “去吃……”程睦南话没说完,察觉那个年轻人越走越近,步伐快得不正常,他拿起对讲机,“警卫,正门刚走进来一个棕色短发男子,二十多岁,背灰色布包,你们再排查一下,我觉得有情况。”   程睦南对讲机刚放下,那男子忽然大吼一声。   “Liar !(骗子)”   “小心!”程睦南看他从布包里做出了掏枪的姿势,几乎是一瞬间,他反应过来情况不妙,立马张开手,用身子挡在迟晚面前往后退。   砰地一声,几个警卫扑了上去,那个男子被按倒在地,扳机扣完之后枪走火,枪口对着天上开了一枪。   现场乱成一团,尖叫声不断,人群四处奔跑逃窜。   迟晚都没意识到这里发生了枪击……她呆呆傻愣着,只看到程睦南的后背挡在她的眼前,其余什么也看不到。   “晚晚!”迟老赶紧过来查看孙女情况,“你没事吧?”   “我没事。”迟晚缓过神,“爷爷你没受伤吧?”   “没有。”   程睦南冲老人点头示意,但是现在来不及打招呼,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我先送你们出去到安全地方。”   “好。”迟老看这年轻人临危不乱的样子,不免在心中一下子加了不少分。   “那你呢?”迟晚问。   “突发状况,我要回来和其他同事一起处理。”程睦南看迟晚不动,厉声道,“听话!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解释。”   “好……”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定点更新。。。晚上8点怎么样 第24章   工作人员对现场进行了疏散,警方第一时间赶到,嫌疑人被带走之后,酒店戒严处理,以备后续调查。   因为子弹没打中人,所以迟晚他们倒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只是冷静下来,会越想越后怕。   万一警卫再晚一步,万一打中了人……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冲什么来的?他刚才嘴里喊的什么话?”池钊坐在沙发上,摇了摇头,点了根烟,“国内起冲突顶多是拿刀,这里倒好,直接用枪干上了……”   “其实我觉得哈瓦那治安还可以的,今天这个估计是偶发事件。”苏柠客观地说,“对方肯定有什么目的,嘴里喊的……好像是骗子?他说谁是骗子啊?”   池钊:“关键谁会破坏这种医学类的座谈会呢?图啥?”   “待会等程睦南过来问一问,他应该知道得比我们多一些。”迟晚眉头紧蹙,有些担心。   两个年纪大的长者坐在那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听着小辈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表情有些许凝重。   “您二位喝点水压压惊。”池钊见状,起身给自己爷爷和迟晚爷爷都倒了杯茶,“说起来也够寸的,二老平时都是要隐退江湖的人了,这回奔波万里大老远过来撑场子,竟然遇上这档子事儿。”   “行啦。”池钊爷爷皱了皱眉,把孙子递过来的茶杯往旁边一推,开启训话模式,“当初死活要学医的是你,现在半途而废的也是你。我事先跟你讲清楚,你进家里的集团可以,但是干不好,一样得给我滚蛋,别以为跑到古巴来就没人管你。男孩子,吃不了苦,干什么都没有个长性,能有什么大出息?”   池钊自知逃不过老爷子这一轮轰炸,这会儿只能立正站好默默挨着骂。   “听说小晚都有男朋友了,你呢?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成家立业、立业成家,你好歹占一头啊,没一点让我省心的。”   平时骂到最后,总是免不了要上升到催婚这个话题,但是今天,池钊明显感觉到自己很冤,敢情自己在爷爷嘴里就跟个一无是处的社会败类、人间废物似的。   主要还是因为有了对比。   往日里一起被催的人突然脱离了单身阵营,成为了有对象的“别人家孩子”。   池钊低着头,眼睛往迟晚那边瞟,投去哀怨的眼神。   “跟你说话呢,眼睛往哪乱看?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就不能稳重成熟些?”池老爷子稳定输出,口水都快喷到了池钊脸上,“难怪小晚看不上你!”   “池爷爷……您别这么说啊,我跟池钊从小玩到大,就是纯哥们友谊,哪有什么看上看不上的。”迟晚站出来给池钊说话,“他挺好的,哪像您说的那么差啊。”   “你别帮他说话,医院那边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人,这是成年人处理问题的态度嘛。”池老爷子越说越来气,气得直接拍了桌子,“就你有委屈?就你有脾气?这点韧性都没有还想接手池药集团,你以为集团的人际关系就比医患关系简单?你以为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外资药企就比病人好对付?”   池钊不吭声,任凭责骂。   迟晚的爷爷看不过去,开口给小辈说话:“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动火气?上次把完脉跟你说的注意事项全忘了?”   “他这样子我能不动火吗?”   “行啦,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清楚?”迟老爷子劝道,“小孩子们的感情,咱们操不了那个心,我们两家关系是好,但是强扭的瓜不甜。怎么,我们家晚晚找着对象就刺激到你了?你家钊子一表人才的,像是缺女孩子喜欢的嘛?你急个什么劲。”   “我看见他就来气!”   苏柠大气都不敢出,心想还好自己家长辈没来,不然今天三巨头在一块,可不得把他们三个小的批得体无完肤嘛,肯定没一个能幸免。   打小就是这样,他们三个里只要有一个干了坏事,剩下的就得连带着挨骂,因为总是混在一起玩,默认全都有份,只不过分主犯和从犯,甚至不积极制止也是变相参与犯错。   然而脱单这事儿呢,本来通常是三个单身狗一起被骂的,现在迟晚突然离开阵营,其他的自然也要挨骂。这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爷爷……程睦南到楼下了。”迟晚抿着嘴唇指了指手机,弱弱开口,“要不我们先去吃饭?”   “你们先去餐厅点菜,让那小伙子先上这儿来。”池钊的爷爷发话。   “哈?”迟晚有些没太理解,“啥意思?”   “你、钊子、苏柠先去餐厅,我和你池爷爷留这儿,等程睦南过来。”迟晚爷爷喝了口茶,缓缓说道。   “这……要不我也留下吧。”迟晚心想她不在怎么行,本来让程睦南见自家爷爷就够紧张的了,这下居然还添一位坐镇把关的人?关键那位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啊。   “让你去就去,我们又不会吃了他。”迟老爷子发话。   “哦……”   迟晚没办法,只得和池钊苏柠他们一起先离开。她发信息正想告诉程睦南,哪知道电梯口直接遇到了上来的他。   “在2201房间,我爷爷和……他爷爷都在。让我们先去餐厅点菜来着的。”迟晚指了指池钊,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加油。”   “嗯。”程睦南笑着点点头,示意他一个人没问题,让她放心,便往2201走。   进了电梯,刚才一直没开口的池钊,突然一本正经地问迟晚。   “为什么是他?”   迟晚一下子被池钊问蒙了:“我喜欢他啊,还能为什么。”   “喜欢和爱,你真的懂?或者说,你们真的合适?”   “你这话什么意思?”迟晚皱眉,语气不太好,“我不懂难道你懂?我和程睦南哪里不合适,你倒是说说看。”   “随便问问而已,这么激动干嘛。”池钊双手插袋,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一个没恋爱经验的菜鸟,一坠入爱河就跟飞蛾扑火似的一发不可收拾想结婚,我们多说几句提醒你慎重点罢了,倒是翻脸翻得快。”   苏柠急忙撇清:“哎哎哎,不是我们,不包括我哈。我还是很看好程睦南和晚晚的。”   “就你这嘴欠的毛病不改,注孤生。”迟晚又瞪了池钊好几眼才作罢。   “不劳您费心。”   ……   程睦南敲开2201的门,毕恭毕敬地向两位长辈问好。   “坐吧。”迟老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   池钊爷爷则不动声色地一边喝着茶,一边观察着这个年轻人。   “警方那边最新消息传来,嫌疑人自己供述说他是极端的反中医主义者,家里有人服用中药后病情恶化,因此要破坏这次座谈会。”程睦南将最新情况反馈给两位长者,因为他们是这次活动中比较重要的人物,所以使馆那边觉得有必要让他们知情。   “病情恶化的病人还在吗?”迟老问,“在的话,我们可以去看看。”   “去世了。”程睦南说。   “目前只有这么多信息是吧?”池钊爷爷问。   “是的。”   “那……你怎么看这个事?”池钊爷爷放下茶杯,静静看着程睦南。   “调查结果未出,我不能妄加揣测和推断。使馆方面我们已经敦促古巴警方务必查清事实给我们一个交代,包括嫌疑人供述的真假、背后有无组织者和操控者等等……”程睦南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是个体的偶发□□件,今后通过加强安保可以避免这类危险的再次发生,如果是有预谋的针对□□件,情况就要复杂得多。可能这次访古代表团的一系列计划和任务,都不会完成得太顺利。”   迟老点点头,表示赞同:“那把枪是对准谁的,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但是组织交代给我的任务,我既然来了,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也会极力去完成。”   “具体的细节,大使明天会在办公室等您去之后再行讨论。”程睦南说,“古方的一个卫生医疗口高级官员深受神经系统的病痛折磨,采取了多种治疗方案均不见成效,我们使馆方面极力推荐了中医,促成了这次跨国治疗,邀请到您的专业团队过来,也是想借助您的医术实现两国关系的再一步增进和某些领域的深入合作,当然,一切的一切,都是要在确保您安全的前提下进行。”   “我相信组织有这个能力。”   “安全问题我们会进一步评估,尽力做到万无一失,真要是有情报显示危险系数很高,哪怕行动取消,我们也不会让您涉险。”   迟老爷子笑笑,挥了挥手:“说说私事吧。”   “是啊,年轻人,今天我们两个老头子坐在这儿,你打算怎么过这一关?”池钊爷爷插嘴,“晚晚是我看着长大的好丫头,我那个不争气的孙子没这个福气,你现在成了她男朋友,你说说看,我们要怎么才能相信你能给她幸福、爱护她一生?”   程睦南其实预设了很多可能,想着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怎么回答才能获得长辈的青睐,但是真到了这一刻,他似乎也没法百分百去保证什么,说得再好,做不到都是徒劳。   “我父母都是军人,98年抗洪的时候牺牲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都去世得早,家里就我一个人。”   “奶奶临终前,一再要求我不能参军入伍,怕我再有个什么闪失,程家就真的没人了,为了不违背她的遗愿,我高考填报了小语种专业,辅修了国际政治学,遴选进入外交部。因为外交官,算是不扛枪的战士,也是除了军人之外,离枪炮声最近的一个职业,这是我自己的一个意志和选择。”   “大学的时候可能还没有那个物质条件,能给予晚晚什么保障,但是就目前而言,我觉得我有一个健康的体魄和强大的内心可以承担这份责任,并且做一个合格且优秀的伴侣。”   “我爱晚晚,我想和她一起度过以后的日子。”   “我以我的职业生涯和信仰向您保证,我会爱她一辈子,努力让她幸福。”   ……   这是程睦南为数不多,有些磕绊的发言,并不像往日里那样信手拈来如此流畅,但是胜在真诚,因为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没有提前去做腹稿,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   两位老人都没再多问,良久,池钊爷爷先开了口。   “走,咱们去餐厅和他们一起吃饭吧。”   迟老站起来,拍拍程睦南的肩膀:“晚晚性子强,你别看她乐乐呵呵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很细,是个重感情的丫头。你们两个人,好好处着,等回国之后,你再上我们家来吃个饭吧。”   “好。”程睦南郑重点头,心里知道,迟老这关,算是过了。 第25章   餐厅。   点餐的事情交给了苏柠和池钊,迟晚压根没有心思管吃什么。她不停喝水,然后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时不时再往门口看两眼。   她知道程睦南的优秀,但是不代表家里人就会接受他那样的家庭条件,用苏柠的话说,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情,长辈们一定会用世俗的眼光去综合衡量和考量一个人的价值。   她担心爷爷一旦不同意,所说的一些话会刺伤到程睦南。一个人的家庭是不能选择的,程睦南已经过早承受了父母过世的痛,她不愿意任何人或有意或无意地给他带来二次伤害。   因为,她会心疼。   烈士子女本应该是一个获得大家敬意的标签,可是到了某些场合,一旦与利益相关,它就成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短板。   迟晚心中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家人因为这些有的没的去为难程睦南,那么她将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与他们决裂,也要守护这份感情。   “看,他们过来吃饭了哎。”苏柠推了推迟晚。   迟晚闻言,抬头便看见程睦南领着二老进了餐厅的门。他们有说有笑,似乎很愉快的样子。   她站起来招手:“这边。”   程睦南一眼就看到了她,眼底眉梢满是笑意,似乎在用表情无声地告诉她:我顺利过了第一关。   大家相继落座,程睦南坐在了迟晚旁边。   迟晚在桌下拽了拽他的衣角,压低声音询问:“怎么样啊?我爷爷说什么了?”   程睦南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她放心。他顺手给她拿了刀叉等餐具,还帮她整理好胸前的餐巾,笑着说:“先吃饭。”   “这里没有中餐,点了几份西餐,吃不惯也只能先凑合了。”池钊开口对两位老人说,“实在不行,您二位回头去池药集团的食堂吃,晚上就别住这家酒店了,我另外给你们安排住处。”   “访问团的其他50位同志,能一起安排下吗?”池钊爷爷问。   “人数有点多……估计不太行。”   “那我们就不搞特殊了。”迟老表态,“还是就住这里吧。”   “我们已经让古巴方面增派了安保人手,这里刚出过事,警方也进驻了一个调查组,比起其他地方,这应该算是相对安全的。”程睦南示意大家不用过度担心,“经过慎重考虑,我们已经建议主办方将会议地点改在中国驻古巴使馆内,这样,相当于上了双重保险,就算有不法分子想破坏,他也要掂量下实施的难度和影响。”   迟老点点头:“辛苦你们了,一个医学领域的座谈会,还要上升到这个层面来保障。”   “来的都是国内的顶尖中医专家,我们自然不敢大意,哪怕没到那个程度,我们都要往最坏的那个方向去预设做准备,多做些工作,也比疏忽大意、出了事再悔恨得好。”程睦南的声音仿佛自带安定人心的功能,“使馆方面绝对不会再让上午的事情发生,这一点,请相信我们。”   “中医的路不好走啊。”池钊爷爷感叹,“国内舆论环境差,两极分化严重,行业内部更是鱼龙混杂,老中医越来越少,苦于后继无人;国外嘛,一边求贤若渴想学我们方子为他们所用,一边又虎视眈眈想绞杀我们的传统瑰宝企图偷梁换柱,把我们自己的东西包装一下,摇身一变成为他们的专利,反过来收我们钱。”   “其他赞且不说,中医的疗效问题,和药材关系很大。方子再好,药不行,也是白搭。”迟老叹了口气,感叹道,“我现在医馆的药材只敢用你们池药集团供的。”   “集团这几年某些部门亏损得很严重,都是倚仗着老底子和国家扶持在硬撑。”池钊爷爷看了眼自己孙子,不禁又摇摇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放心退居二线呢。”   “爷爷,您好歹对我有点信心成吗?我跟您保证,肯定能让集团起死回生、蒸蒸日上。”池钊撇了撇嘴,“这不医生我都不干了,专心回来集团准备帮忙了嘛。我懂点医学,管理起来会更得心应手,不容易被人忽悠蒙蔽。”   “宁可架上药蒙尘,但愿世上无疾苦。”池钊爷爷训斥道,“一味逐利的事情谁不会干,关键是要做一个有良心的企业。”   池钊:“我知道。”   这边迟老也跟着一起数落起了迟晚:“你既然来古巴了,就多学点东西回去。别以为过来就是玩的!都快三十岁了,还是小儿心性!”   迟晚躺着都中枪,她咽下嘴里的面包,小声嘀咕:“我真的每天都有在用功学习!不信你问程睦南,他不说谎的。”   程睦南立马开口为她说话,表情严肃认真:“是真的,我可以作证。”   “不仅要学中医的东西,我还经常复习西班牙语到深夜!”迟晚继续诉苦,“强度跟高考的时候差不多!”   程睦南看了她一眼,虽然觉得有些夸张,但是还是很给面子地没有拆穿她,反而极力附和:“确实不容易。”   迟老平时说孙女都没人在旁边插话,这下陡然多了个护着她的程睦南,他还有些不习惯,愣是喝了好几口水,才把接下来要讲的话咽回去。   “咱们先吃饭哈,冷了就不好吃了。”苏柠出来卖乖打圆场,“骂我们的机会多着呢,不急在这一时。饿坏了您二老,我们小辈可不敢当。”   饭桌上这才停止了交谈,都开始了安静用餐。   吃完之后,迟老和池钊爷爷上楼去酒店房间先行休息,池钊送苏柠回学校,迟晚则跟着程睦南走。   “送你去哪?回学校宿舍还是去我那边?”在车上,程睦南一本正经地问迟晚。   “去……”迟晚靠在他肩膀上,想了想回答,“你那边。感觉你那里条件比我宿舍好多了。”   “好。”程睦南笑着说,“那今晚你要是不学习到深夜,我就跟迟老反应,说你夸大其词。”   “喂……你站哪边的?”迟晚叉腰,佯装生气,“怎么能帮我爷爷对付我呢?”   “你不是口口声声在那么多人面前说我不说谎的嘛。”程睦南挑眉,“那肯定要言行一致咯。”   “说点小谎,也无伤大雅嘛。”迟晚玩着他的西装衣角,淡定表示,“搞清楚你的定位,你跟我才是一伙的。要时时刻刻以我的利益为先,为我考虑和着想明白吗?尤其是要帮我说话,避免我被骂。”   “你这个要求……属实不容易做到。”程睦南皱了皱眉,“毕竟被骂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哪有,你今天不就很容易做到了嘛。”迟晚洋洋得意,“按照我爷爷和池钊爷爷的性子,本来这个批、斗大会怎么也得开个半小时,结果你一两句话,他们就消停了。”   程睦南:“……”   “太给你面子了吧!”迟晚越想越开心,“这变相地证明,他们骨子里很欣赏你。”   “有吗?”   “当然有!”迟晚说起这个,简直是经验丰富,“你知道从他们嘴里说出一句正面评价有多难吗?90分当成不及格骂,100分还要数落你骄傲自满……总之,说起来都是泪,我们三个从小就是这样被他们喷大的,挫折教育接受得多,所以脸皮也比一般人厚。”   “某人的自我认知还挺准确。”程睦南揶揄她,“哪有人赖着要去别人宿舍不愿意走的?”   “怎么,嫌弃我啊?”迟晚捏了捏他的脸颊,手感棒极了,“你是别人吗?你是我男朋友,未来老公。”   “我可还没求婚呢,你都叫上老公了?”程睦南笑,抬手制止她在他脸上的胡来,“开车呢,别闹。”   “求婚我还不一定答应呢。”迟晚昂起头,傲娇起来,“我爷爷同意了吗?”   “他说等回国,让我去你们家吃饭。”   “真这么说的?”迟晚有点惊讶,“原先以为是地狱模式,现在竟然变easy模式了?你怎么办到的?”   “保密。”   “程睦南!过分了哈。”迟晚嘟着嘴,眼睛微微眯起,“回头你要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我兴师问罪的时候,你也来一句保密?”   “假设不成立,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儿。”   “切,谁知道呢。”迟晚轻哼一声,“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肯定头也不回地跟你分手,绝不纠缠。”   “你舍得?”   “不舍得也舍得。我不要面子的吗?”迟晚想起各种听过的渣男故事,义愤填膺地说道,“冷暴力、不告而别、倒逼女生分手,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太多太多了!遇见这样的事儿不分留着过年吗?”   程睦南哭笑不得:“行了行了,别总是做这种消极假设。”   “女生都是缺乏安全感的。自己不患得患失是一方面,也要男朋友各方面都做得到位呀。”   “嗯。”程睦南点头认同,“你放心,你说的情况,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会尽力去做好伴侣角色应该做的。”   “真的吗?”   “嗯,我向你保证。”   虽然迟晚不是一个很相信承诺的人,但是程睦南这样说,让她莫名安心无比。   “我们会一辈子都这样在一起吗?”她带着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期待问他。   “一定会的。”程睦南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些自己想说的话,“迟晚,我是一个不会轻易开始一段感情的人,既然开始,我就一定会认真对待。哪怕真的……遇到了什么不可控的变化,我觉得一个体面的、真诚的结束,也是对这段感情的尊重。”   “呸呸呸,晦气,谁要结束。”迟晚虽然知道他是针对她刚才那番渣男言论说的,但是还是本能抗拒他开口说这些,“你以后也不准做这些消极假设!”   “好。” 第26章   迟晚接下来几天都在忙学习的事情,没有太多时间和程睦南腻歪,而他同样也忙得脚不沾地、废寝忘食。   虽然她不能问他在忙什么,但是她已经成功鸠占鹊巢,把程睦南的宿舍据为己有,变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大本营。   原本的陈设都是黑白灰色调的简约风格,看上去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没有任何多余的一些摆件和布置。   程睦南的原话是:只要能住就行,他没有任何其他需求。   但是迟晚不同,她会挑选造型别致的花瓶,每天在里面插上新鲜漂亮的花儿,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心情,有时候是白百合,有时候是红玫瑰……   洗脸毛巾、牙刷、水杯都换成了情侣的,她是粉色,程睦南是灰色。   一开始换的时候还会小心翼翼地问程睦南的意见,因为怕他觉得幼稚或者不喜欢,后来获得了程睦南是首肯,她便越发大胆,想置换什么,直接就买了,还是拿的他工资卡里的钱。   “你太忙了,都没有时间陪我去逛商店,这些款式都是我自己做主买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某天,她躺在床上,枕着新买的粉色被套和云朵形状靠垫,嘟着嘴,有些苦恼。   “我很喜欢,感觉温馨了许多,有久违的……家的感觉。”程睦南将宿舍里的这些变化看在眼里,她这样的强势侵入,他非但不反感,反而会觉得心里某块地方,在她的影响下,愈发柔软。   “呵呵,家再温馨,你还不是去睡值班室。”迟晚阴阳怪气,“感觉我就像个贪图你美色的渣女,想尽办法让你留下陪我,你却不为所动。”   程睦南:“……”   “你都不馋我的身子,这样让我很没面子。”迟晚低头看了眼自己,明明曲线也是有点的,偏偏他君子得要命,“网上说,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这样都不发生点什么很不正常,不是我丑就是你不行。”   程睦南皱了皱眉,先是有些无奈,随后又笑了出来:“网上的东西看看就好,不用全信。要有自己的判断。”   “我判断不出来,我不承认我丑,你难道愿意承认你不行?”   “首先我声明,我是个很正常的男人。但是毕竟还没有领证,我晚上不去值班室,传出去对你影响不好。”程睦南坦言,“有些事,保守一点、传统一点,对你一个女孩子没有坏处。我同意你住在我这儿,是想着既然两个人奔着结婚的方向去,提前了解和适应下生活习惯也未尝不可,并不是想着借此机会就占你便宜。”   “你情我愿的事儿谁占谁的便宜还不知道呢,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好嘛。”迟晚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而且我就是喜欢看你……难以自持、情不能已的样子。”   “你还小,一直在读书也没有进入社会,想法太单纯、太理想主义。”   “切,我们俩同届好嘛,你说得好像你比我大很多似的。”迟晚不服。   程睦南承认,迟晚真的很会磨人,像个小妖精一样缠得你心乱如麻,一不小心就容易着了她的道陷进去。有好几次,晚上洗完澡,迟晚就像个树袋熊去闹在书桌前熬夜写材料的程睦南,她先是正经和他讲话,帮他捶捶背,然后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会坐到了他腿上,环着他的脖子亲亲抱抱,让他专心不了。   柔软的身体,滚烫的肌肤,耳厮鬓磨之下,程睦南忍得很辛苦。   他耳根通红,喘息明显变重,最后只能靠喝水平复自己的心情。   迟晚捉弄得洋洋得意,他则越发“守规矩”,吻得那叫一个蜻蜓点水,让迟晚总是意犹未尽。   “我还是想多给你一些时间,等热恋期过,感情慢慢趋于平淡和稳定,那时候你再来决定,要不要继续和我在一起。”程睦南想得会多一些,他害怕过于猛烈的感情,像龙卷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果迟晚后悔,逾矩的行为会增加她的沉没成本。   迟晚摇头,直言:“没救了,没救了,你这人为主动的结婚冷静期,既先进得要命,又古板得过分,让我无言以对。”   程睦南薄唇微抿,低着头,看似不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钢笔,语气有些落寞:“我只是很害怕失去,太过美好的东西,一旦拥有过再失去,会比从来没拥有过难受一万倍。”   迟晚闻言沉默,她握上他的手,用无声的动作试图安慰他、给他力量和信心。她知道,他一定曾经拥有过很幸福的童年。   程睦南,程、慕、南。一个会给孩子取这样名字的父母,会是一对多么有爱的夫妻。同样,他也是一个懂得如何去“爱”的人,即使没有恋爱经验,基于人品和教养,他也给予了她不比任何人少的尊重、呵护和爱意。   “好了,言归正传。”程睦南起身,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钱包,“前些日子疏忽了,没注意到你还是个没工作没收入的学生,以后想买什么东西,就用我的钱吧。”   “哇……”迟晚接过钱包,喜出望外,“你这什么24孝男友,这是提前上交财政大权了?”   “嗯,密码改成了你生日。”程睦南笑道,“工资不算高也不算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怎么使用和打理,就全权委托你了,我未来的老婆。”   迟晚拍拍胸脯:“放心,我不怎么败家的!”   “太败家的话,我可能会考虑换人了。”程睦南开玩笑逗她。   “你敢!”迟晚挥舞小粉拳,“你要是敢换人,我就大闹外交部!让你身败名裂!”   “太可怕了。”程睦南倒吸一口凉气,“看来这辈子换不了了。”   ……   迟晚爷爷一个星期后离开哈瓦那回国,临走前,他交了一本医案给迟晚,让她闲着没事好好琢磨琢磨这上面的病历。   “合着最近你和程睦南神神秘秘的,还经常出入使馆,是有秘密任务啊。”迟晚随手翻了几页看看,不满道,“有这种事也不带着我一起。”   “你还没到那个级别,先把学上好。”迟老嘱咐,“在这边注意安全,认真学习,好好处对象。”   “好勒!”   “回国之后带他来家里吃个饭,有些事就可以定下来了。”通过这短短几天的相处,迟老对程睦南已经是赞不绝口,几乎默认他就是自己孙女婿了。   “遵命!”   “他工作特殊,时常要出差,你要多体谅,少给他添乱,不能随便耍公主脾气。”迟老上飞机前都不忘敲打迟晚几句。   “你是谁亲爷爷啊……还没怎么着呢,怎么就开始帮他说话了啊?”迟晚一脸黑线。   “我怕你欺负人家。”   迟晚:“……”   “这么好的小伙子,你要是错过了,怕是以后再难遇到了。”   迟晚:“爷爷,您还是赶紧上飞机吧。”   ……   晚上的时候,迟晚把她爷爷倒戈的事情讲给程睦南听,他笑得不行。   “爷爷说得真好。”他竖起大拇指,“深得我心。”   “呵呵,看把你美的。”   “不过我真的要出差了。”   “又出差?”迟晚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了起来,“这回要去多久啊?”   “不清楚,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会有些变动,强度和难度都会提升不少。”程睦南解释道,“不过我已经和领导提了想回调北京的想法,差不多等你交流完毕,也就一年的时间吧,熬过去,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去了。”   “真的吗?”迟晚脸上又洋溢起了笑容,本来还有些担心结婚后长期异地异国的问题,没想到程睦南都已经提前做了考虑和安排。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你爱的人,把你纳入了他规划的未来里。   “嗯。”他点头。   “太好了!一年的时间,这个相思之苦我能克服!”迟晚信心十足,“我们要各自努力,然后顶峰相见!你优秀,我也不能差。”   “你本来就不差。在我眼里,你一直很耀眼。”程睦南回想起大学的日子,他很早记得了这个叫迟晚的女生。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没有什么资格去谈情说爱。   “哎呀,你好肉麻啊……”迟晚做出嫌弃的样子,其实心里都已经乐开了花。   “那下次不说这些了。”   “别嘛别嘛,我爱听。”迟晚立马变脸。   程睦南笑道:“我在电话里可说不出这些,当面还能讲两句。”   说起这个,迟晚立马开启了吐槽模式:“你出差的时候,真的跟失踪一样……难得打个电话,说话官方得要命,一点都不说爱我想我,我问你每天都有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天气怎么样,吃了什么呀你都含含糊糊的不好好回答。”   “看出什么差,有时候真的没时间,有些话也不太能跟你说。”   “行啦,知道你们要保密。”   程睦南想了想,说道:“为了弥补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每次出差回来,我都给你带份礼物怎么样?”   听到礼物,迟晚眼睛立马放光:“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而且我要最特别的礼物,烂大街的俗气的那种糊弄我可不行。”   “还好不是要最贵的礼物。”程睦南长长松了一口气,语气夸张,“不然我可能要犯错误才能满足你。”   “贵的也行。”迟晚嘿嘿一笑,“在不能犯错误的前提下。”   “好。”   ……   就这样,程睦南开始了频繁的出差,有时候是一个星期,有时候是一个月,在此期间,迟晚除了正常的学习,她还养成了看时事新闻的习惯。   各大语种的报纸和视频新闻,她都会结合翻译器和字幕看,这些从前她一点儿都不感兴趣的东西,她现在看得津津有味。   时政新闻是有连续性和关联性的,就像是一块块分散的碎片,有时候一结合,会有意想不到的新信息,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偶尔经过懂行的人点播,立马就能把自己的认知提升一个高度。   当然,她不是为了提高自己的政治素养,只是为了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去寻找和猜测程睦南的信息和工作轨迹。   比如,她知道了拉共体是个什么组织,包含了哪些国家,再比如,一带一路在拉丁美洲的战略布局,她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而程睦南送她的礼物,也会进一步验证她的猜测是对还是错。   有一回出差带回来的礼物是一条红色宝石手链,晶莹剔透的圆珠红石上有天然的白色花纹,戴在迟晚雪白的手腕上,美得着实过分。   “这是什么石头?好像在国内没见过哎。”她问。   “红纹石。”程睦南答,“别名,印加玫瑰。”   迟晚经过提示,立马抢答:“我知道了!你去了阿根廷!”   “嗯。”   “嘿嘿,这是阿根廷国石,听说是象征爱情的石头,可以疗愈心灵。”   “概况课学得不错嘛。”程睦南称赞她。   “那是,也不看我老师是谁。”   虽然很多地方迟晚没有亲自去过,但是程睦南出差回来,都给她带来了当地最特别最珍贵的特产,包括哥伦比亚的祖母绿项链、委内瑞拉的咖啡豆、玻利维亚的天空之城明信片……   直到他的最后一次出差,为期半年之久,比预定时间长了两个多月。   这一回,没有礼物。 第27章   苏柠生日,迟晚和池钊按照惯例为她庆生,吃喝玩乐一条龙,气氛虽然热烈,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迟晚状态不佳。   “你什么情况?我过生日你这强颜欢笑得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苏柠忍不住问。   池钊玩着手机,轻笑一声,阴阳怪气:“人只要一谈恋爱,果然就会变成情绪的奴隶。还好我是黄金单身汉。”   “程睦南好久没回我信息了,电话也没有一个。”迟晚托着下巴,无心看沙滩上的烟花表演,“不知道这回去的哪,那么久了还不回来。”   “好久是多久?”池钊好奇地问。   “三天。”   池钊:“三天算个毛线的久啊……”   “三天还好吧,他们可能比较忙。”苏柠也跟着宽慰迟晚道。   “以前虽然消息回复也很不及时,但是再忙也会回一两个字的,这代表他看到了。最近……太反常了。”迟晚撇了撇嘴,“我倒不是怪他,就是有点担心。”   “男人嘛,新鲜劲过了,热度肯定会下降的,没事发什么消息啊,也就你们女生喜欢一个劲地聊个没完。”池钊淡定表示,“他可能已阅,然后精神上回复过你了。”   “滚。”迟晚给了池钊一拳,“不要拿你的狗屁理论套在我们家程睦南身上。”   池钊摇摇头:“护夫狂魔,没救了。”   “一年的交流就要结束了,我的结业典礼就在下周。”迟晚叹了口气,“之前还想着他能陪着我参加呢,现在估计是没戏了。”   “没事,我们陪你。”苏柠说。   “不出意外,我又要充当给你们拍照的工具人。”池钊合上手机,“我也差不多要回国了,这边的工作即将告一段落。”   “好巧啊,我也是。”苏柠高兴表示,“这回回国航班上终于不是我一个人了。”   “最近国外形势不好,各方面乱得很,还是早点回国安心。”池钊感叹,“谁能想到E国和W国会突然起冲突打起来呢,简直就是见证历史。”   “我们待的地方还好,其实这世界一直都挺乱的,之前也有局部冲突,只不过我们没太关注而已。”迟晚从手机上分享了一则最新新闻,“你们看,中方突然宣布从A国撤出所有驻A国外交人员,感觉史无前例、前所未有哎。”   池钊:“我也看到这个新闻了,确实少见,但是官方没说太多信息,好像就这么一则很简单的通稿新闻。”   苏柠:“A国啊,那地方是不是一直有战乱么,就没停过,搞外交的也是不容易,战火纷飞的他们也要继续在那工作,撤出来也好。”   “中方是第一个宣布撤的,其他国家陆续跟上了,都没有详细报道,不知道什么情况。字越少,事儿越大?”迟晚想了想,摇摇头,“管他呢,反正A国不是说西班牙语的,程睦南肯定不会去那。”   “你可真是三句话不离那个谁。”池钊苦笑,给自己倒了杯酒。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看时事新闻呢。”   池钊无言以对,自顾自喝着古巴特产朗姆酒,餐厅供应的这个牌子听说度数不低,应该挺烈的,但是他几杯下肚,却没什么感觉。   “啊啊啊啊!他回我啦!”迟晚抱着手机,突然跳了起来,一扫刚才的阴霾,眼睛笑成了月牙状,“下周回来!”   程睦南:【我不能在古巴停留太久,需要紧急回京述职,临走前,我们见一面】   迟晚激动地打字:【好啊好啊,正好下周我结业典礼结束也要回国的,约都约不到这么巧】   【你这回怎么出差这么久啊?】   【快告诉我,这回的礼物是什么?让我猜猜你去了哪。】   【好想你啊,都半年没见面了QAQ】   迟晚一连发了好几条过去,那边都没有回复。   隔了好久,程睦南发来一行字。   【等见面吧,我有事情跟你说】   迟晚想着他可能还在忙,虽然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还是克制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脸上跟哈瓦那的天气似的,阴晴不定的。”苏柠问,“他回你什么了,怎么你表情那么严肃?”   迟晚仔细想了想,结合一些细节,再凭借她的直觉,她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猜程睦南这次回来要跟我求婚了。”她说。   “啊???”苏柠愣住,有些惊讶,“这你都能猜到?”   池钊握着酒杯的手也突然顿住,表情喜怒不辨:“求婚?你们的进度确定要拉这么快?”   “偷偷告诉你,之前在程睦南的宿舍,我接到过一个珠宝商家的电话,是来询问客户什么时候取定制戒指比较方便的。”迟晚琢磨着,以前给她带礼物,她要是提前问,他都会告诉她是什么,但是这回非要当面,肯定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天哪,不愧是男神,虽然人不在,但是暗搓搓一步都没落下。”苏柠拍手感叹,“迟晚,你完了啊,这辈子算是被他吃定了。”   “而且他要回北京述职了,我也要回国。”迟晚进一步佐证自己的猜测,“我们在哈瓦那认识,肯定要选择在离开这个特别的地方之前,把婚求了。”   池钊一杯一杯喝着酒,没说话。   “太浪漫了吧。”苏柠激动表示,“你人生这么重要的场合,我们必须要参与,你也要好好准备下,当天打扮得美美的,到时候我和池钊跟着你一起去,我们偷偷在旁边,给你拍照摄像记录下来。”   “好啊好啊。”迟晚和苏柠的想法一拍即合,“正好前几天新买了一件红色吊带连衣裙,这下有机会穿了!”   “嗯嗯。”苏柠看池钊半天不说话,推了推他胳膊,“喂,你听见没?怎么在走神啊。”   “听见了。”池钊答道,“我去就是了。”   ……   当天,程睦南给迟晚发了一个定位,是他上次带她去的海滩那家餐厅。迟晚心里美滋滋的,知道他选在那里,一定是为了给她一个浪漫的求婚,因为上次在那,他们吹着晚风散着步,相依相偎甜蜜亲吻,有一段很美好的经历和回忆。   池钊开着车,苏柠坐在副驾,迟晚坐在后头,三人一齐出发往定位地点去。   池钊充当司机,苏柠则带了全套照相录像设备,迟晚作为今天的女主角,自然是盛装出席。   肤白如雪的她,穿着正红色修身吊带裙,曲线玲珑,像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平日里的黑长直今天特别用卷发棒打理了一个法式造型,头顶蓬松,发丝慵懒,媚而不俗,纯中带欲,手腕上戴着象征正缘的红纹石手链晶莹剔透,处处都是她的小心思……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今天天公不作美,从出门开始就一直下雨。   “待会你把车开到餐厅最里面,那儿有一处走廊,这样晚晚下车就不会淋到雨了。”苏柠嘱咐今天的司机师傅池钊。   “她今儿就差去走红毯了,还差俩保镖。”池钊嘴上虽然阴阳怪气,但是还是乖乖照做了。   “没事儿,我带伞了!”迟晚的心情丝毫没有被大雨影响,“我觉得下雨挺浪漫的。”   “你以前不是最讨厌下雨吗?”池钊冷哼,“女人啊,就是个善变的物种。”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迟晚认真端详着手里的这把伞,这正是程睦南当初借给她的那把,一年了,她一直霸占着没还,“我觉得下雨浪漫,是因为我和程睦南就是在雨天重逢的呀,我们的缘分,从这把伞开始。”   “单身狗受到了狗粮暴击。”苏柠笑道,“回想起一年前去海关捞你,当时我死也没想到一年后你和程睦南会发展成这样。”   “我也没想到,嘿嘿。”   到达目的地,迟晚已经远远看见程睦南坐在了桌旁,他背对着自己,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她依旧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的背影,他还是坐在上次那个位置,那儿视野很好,头上正好有雨棚,即使下着雨,也淋不到。   “我去啦!”迟晚迅速开车门下车。   苏柠拿出设备:“去吧,保证把你拍得美美的,我们今儿车停的位置绝了,最佳机位啊。”   “嗯嗯。”   迟晚撑开伞,小跑着就过去了。   “嗨!”迟晚抿着嘴唇,从后面拍了拍程睦南的肩膀。她站在原地,想让他看清楚她今天的一身打扮。   程睦南闻声抬头,眼底似乎闪过一瞬的惊艳,但是很快恢复如常,还有一些迟晚看不太懂的情绪。总之,和她预想的反应不太一样。   他有些平静,甚至可以说,有点冷漠。   半年未见,他清瘦憔悴了一些,脸上疲态难掩。   “你想我吗?”迟晚坐下,兴高采烈地和他说话。   “迟晚。”他唤了她一声。   “嗯……”迟晚轻轻皱了皱眉,这个称呼太疏远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她。   “本来我是直接回北京的,临时选在这里和你见一面,是因为这里离机场近。”程睦南抬手看了看手表,“我要赶一小时后的飞机。”   “什么……意思?”迟晚没理解他的意思。   “我们分手吧。”   迟晚脸上的笑容僵住:“程睦南……你别开这种玩笑。”   “我很认真。”   “你要是为了求婚什么的,搞这种整蛊,我会生气的。”迟晚往旁边看了看,“你是不是有其他同事在旁边?你们策划好的吗?”   程睦南拳头紧握,眉眼低垂,平静说道:“丛珊在车上等我,她待会送我去机场。”   “丛珊?”   “在哈瓦那开始的故事,就让它在这里结束吧。很抱歉,结合我自身的情况,我觉得我们不适合继续在一起。”程睦南说完,拿起椅子上的西装,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迟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她好像在笑,又有点想哭,“你这算什么?分手总要有个理由吧。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我不理解,真的……真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理由是……我单方面想分手。”   迟晚拽住程睦南的手:“这什么狗屁理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有什么苦衷吗?你跟我讲好不好……不要这样……”   她的情绪抑制不住,几乎要哭了出来:“你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吗?你说既然开始了,就不能随便结束,你还说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你说……你说……”   程睦南沉默着。   “那戒指呢?”迟晚不死心地继续追问,“你定做戒指是为了什么?”   程睦南愣了一会儿,下一秒回答的话,几乎让迟晚坠入地狱。   “你又怎么确定戒指一定是给你的呢?”   丛珊恰好从车上下来,她走到程睦南身边提醒他:“走吧,睦南,要来不及了。”   “你说戒指不是给我的。”迟晚缓缓松开程睦南的衣袖,她拼进最后一丝力气问:“你敢发誓吗?用你的信仰和职业生涯。”   她知道,程睦南是一个不屑说谎的人。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残忍又真实。   “戒指不是给你的,我用我的职业生涯发誓,乃至用生命发誓也可以。”   “够了!”迟晚啪地一声给了程睦南一记耳光。   他一点儿都没有闪躲,就这么直挺挺地受着,丛珊见状要质问迟晚,却被程睦南挥了挥手拦了下来。   迟晚的手掌生生地疼,她颤抖着,扭头如疯了一般,跑进了雨里。 第28章   苏柠和池钊在不远处围观,一开始还有点拿不准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迟晚甩了程睦南一巴掌后匆匆跑进雨里,他们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两人迅速下车询问情况。   “程睦南,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这样?”苏柠质问他,“不是说要求婚的吗?这闹的是哪一出?”   “没有求婚,我是来分手的。”   “分手?好端端的为什么分手?”苏柠一百个不理解,“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程睦南身心俱疲,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回答苏柠的提问,他只是看向迟晚离去的方向,平静说道:“你们先去找迟晚吧。”   外面雨下得很大,她一个人就这样跑出去了,他不放心,但是担心的话语说出来又显得那样苍白。   池钊看了眼程睦南身旁站着的丛珊,听到他这不咸不淡的语气,抬手就用力挥过去一拳。   这一拳力道太大,程睦南挨不住,退了好几步,几乎站不稳。   “池钊!”苏柠惊呼,“你动手干嘛?”   “睦南!”丛珊急得眼眶都红了,连忙去扶住他,看见他嘴角带血,她几乎吼了出来,“你凭什么打他!你知不知道他现在……”   “他现在怎么?”池钊怒问,“你倒是说给我听听,我看看分手的理由站不站得住脚。”   “丛珊。”程睦南叫住她。   “我不能告诉你,有些事情我们需要保密。”丛珊挣扎许久,看了程睦南好几眼,最后挤出这句话,虽然这已经是她不该讲的了,但她忍不住。   “呵。”池钊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外交部的人个个都这么了不起吗?渣了人、劈了腿随随便便一句保密就打发了,你们当我们是弱智吗?拍谍战片?还是说你们要去拯救世界了?”   丛珊还要继续和池钊理论,程睦南直接打断了她。   “事已至此,就这样吧。我挨了一巴掌和一拳,不管怎样,都够了。”他说完,迳直离开,丛珊紧随其后。   苏柠皱着眉,还是不愿意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先去找晚晚吧,我怕她出事。”她说。   “嗯。”池钊叹气,这边程睦南走了,他也不能追上去打,只得先就此作罢。   迟晚不认识路,只是沿着海滩漫无目的地走着,高跟鞋跑丢了,她也没去捡,就这样赤脚踩在湿了的沙子上。   雨太大了,她的视线很模糊,分不清自己脸上到底是雨还是泪,胸口处好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得她喘不过来气,连带着胃,一下一下地抽着,宛如撕裂般绞痛。   她捂着胸口,跪坐在了地上。   这样的情绪波动导致的身体不适,在中医上,俗称情志内伤。迟晚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这样深切地亲自体会这种症状。   原来难过,真的会伤“心”。   精心准备的妆花了,红裙子也湿透了像块抹布贴在身上,她这辈子最狼狈的样子,也不过如此。原以为会是最幸福可以一辈子铭记的美好时刻,没成想竟成了醒不过来的噩梦。   迟晚心想这一定是噩梦,快点醒来吧……程睦南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这样对她……   但是掐红了的胳膊告诉她,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苏柠和池钊找到迟晚的时候,她一个人躺在沙滩边,动也不动,任凭风吹雨打,像个失魂落魄的女鬼。   平时爱美的迟晚是最注意自己形象的,但是现在的她,全然不在乎。   “晚晚!”苏柠冲过去扶她,但是她闭着眼睛,好像听不见似的。   “迟晚,你先起来。”池钊把她拽起来,“再淋下去会生病的。”   “对啊,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天大的事情睡一觉之后再说。”苏柠一脸担忧,她们一起玩了二十几年,她从来没看过迟晚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迟晚感觉周遭的一切声音都离她很远,她不想去听,也不想说话。   池钊见说不动她,直接打横把她抱了起来,然后对苏柠说:“不管了,先带回去再说。”   “嗯。”   当天晚上,三个人在酒店开了间套房,苏柠帮迟晚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陪着她睡觉,一刻也不敢离开。池钊的神经也甭得很紧,他睡在外面一间,让苏柠一有情况就叫他。   “晚晚,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迟晚从海滩回来后,异常平静,不哭也不闹,苏柠担心得要命。   “吃点东西吧。”池钊叫了客房服务,挑着点了几个她喜欢吃的菜。   迟晚闷着头,乖乖吃了一些,但是刚吃下去没多久,她就胃液上涌,去厕所全部吐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啊?”苏柠拿湿毛巾帮她擦干净脸,“你要不要去医院啊?”   迟晚摇摇头,示意苏柠不用。   “你不也是医生吗?她这样要不要送医院?”苏柠再次找池钊确认。   “情绪不好伤胃,可能刺激到了,所以一进食就吐。”池钊皱眉,“先观察看看吧,明天还是这样就去医院。”   “我没事,你们走吧。”迟晚缓缓开口,声音接近嘶哑,“我想一个人待着。”   “不行,你现在这样不能一个人。”苏柠不同意。   “迟晚,你要真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的,别怪我看不起你。”池钊心里不放心,但是嘴上却骂得厉害,“好歹读了那么年书,又是学医的,生命多可贵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   是啊,生命多可贵。   迟晚想起程睦南被她逼问的时候,他甚至说……我用我的职业生涯发誓,乃至用生命发誓也可以,戒指不是给你的。   他是有多不耐烦,才会用这样重的话来强调他没骗她。   “放心吧,死不了。”迟晚挥了挥手让他们走,“失恋而已,我想一个人待着静一静。”   “走吧。”池钊见状,思忖再三,还是拉着苏柠一起出去了。   ……   一夜没睡的迟晚第二天还是准时去参加了自己的结业典礼,苏柠原先想替她请假,证书奖状什么的,都可以帮她代领。   但是迟晚准时出现了。   除了脸色极差,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像其他留学生一样正常地上台、正常地合影……除了相熟的好友,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前一晚经历了什么。   典礼一结束,迟晚直奔机场,她把几天后的机票改签到了今天。   她走得很急,甚至没有去拿留在使馆那边程睦南宿舍里的东西,只有随身一个小小的箱子。   苏柠这边还有些手续要办,没能和她订同一架航班,所以最后只有高价买了头等舱机票的池钊和她一起走。   出境的时候,海关这边正巧是洛佩斯值班,他看见迟晚,热情地冲她打了个招呼。   “嗨,迟医生,准备回国了吗?”他改了一贯的口音,试图用标准的西语和她对话,希望她能听懂。   “嗯。”迟晚点头,一年后的她,西班牙语水平已经达到了不需要翻译的程度。   “程呢?好久没和他联系了。”洛佩斯例行检查行李的时候,和迟晚闲聊,“没和你一起回国吗?”   迟晚摇摇头,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可能是太累了,亦或者是,她不想把自己和程睦南分手的事情再重复一遍,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离开哈瓦那。   如果可能,她甚至希望自己从来没来过这里。   池钊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是从表情判断,应该是认识的人,只是这海关小哥话多得过分。   “迟医生,很抱歉,有些东西你可能无法办理托运。”洛佩斯非常遗憾地摊手,“根据出入境规定,仙人掌这种植物个人因私出境是不可以携带的……”   迟晚愣住,她攥紧手心:“为什么?这是别人送我的礼物,为什么不可以带走?”   洛佩斯摇摇头,无奈表示:“真的不行,规定就是规定。”   “要不你让程帮忙带走吧,他走外交通道,有免搜查权。”看迟晚没说话,洛佩斯好心替她想办法。   “不用了。”迟晚平静地问洛佩斯,“不能带的东西要怎么处理?”   “我们进行扣押销毁。”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迟晚打开自己的随身箱子,缓缓拿出里面的东西,一件又一件:墨西哥的仙人掌、阿根廷的红纹石、委内瑞拉的咖啡豆、哥伦比亚的祖母绿项链……   “不不不,不需要都拿出来。”洛佩斯还以为迟晚是错误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急忙解释,“只有仙人掌盆栽不可以,其他你都可以带回去的。”   “不用了……”迟晚的箱子空了,她最后索性连箱子都不要了,只拿了一本护照走,“这些东西我都不要了,请一起销毁吧。”   洛佩斯一脸震惊,不知道说什么好。   “走吧。”池钊催促她登机,他知道她扔掉的东西多半和程睦南有关,扔了也好,省得整天睹物思人,越看越伤心。   迟晚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中药小香包,自己走到垃圾桶旁边,苦笑道:“按照规定,这个也是不能带的对吧。”   洛佩斯点点头,他想说,其实也不用那么严格,有些无伤大雅的小东西,他倒是有点权限可以放水,但是看迟晚那个样子,他还是把这些话忍了回去没说出口。   “我以后都不会做这种东西了。”她笑了一下,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 第29章   迟晚坐在飞机上,起飞前,她删除了手机上所有关于程睦南的东西,照片、备忘录、联系方式……一切能想到的,她全部都找出来一点点地清除,内存每减少一点,她的心就像被撕扯了一块,对于她而言,这些不是虚拟的数据,而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一段记忆。   曾经多美好,现在就有多伤人。   迟晚暗恋成真的梦,在哈瓦那短暂地实现了,只是,这一年的美梦,终究在她要离开这里的时候,醒了也碎了。   池钊和迟晚认识这么久,从来没看过她这幅失魂落魄的表情,在夜里飞行的十几个小时航程中,机场的灯光亮度很暗,她坐在最里面靠舷窗的位置,披着毛毯,落寞地看着窗外,眼神如失焦一般。   偶有光线扫过她的脸庞,池钊才发现,隐在黑暗中的人,眼里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断往下掉。   无声的,却如重锤般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除了递纸巾和默默陪伴,什么也做不了。   “为他那样的人,值得这么伤心吗?”池钊叹了口气,“你倒不如选我,知根知底的,这么多年从小大大,我什么时候让你哭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让着你、护着你的。”   迟晚沉默着没说话,她闭上眼睛,一句苛责程睦南的话都说不出来。   即使他伤她那么深,她也不愿意别人用“他那样的人”来说一句他的不是。   “我是认真的。”池钊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   “池钊,在我的认知里,我们一直是最铁的发小,如果你真的对我有什么别的想法,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段友情没有任何升级成恋情的可能。”迟晚讲得很明白,“你如果是认真的,我倒是觉得你这样无微不至的关心会让我心里负担很重。以后……”   迟晚还没讲完,池钊直接开口打断了她,他很清楚她要讲什么。   “行了行了。既然你眼睛这么瞎,我也救不了你了。”池钊起身去卫生间,撂下一句话,“咱俩……维持现状。我换一个认真的对象去缓解我的催婚压力。”   ……   回国后,迟晚婉拒了好友苏柠和池钊的旅游散心邀请,一头扎进了学习里,写论文、看文献、写病历……   懒散的天赋派,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直接变身卷生卷死的勤奋派。   一年后,因为各方面表现过于优异,她毕业的时候直接走特殊人才引进通道在津天大学留校任教,既以助理讲师身份给本科学生授课,又继续攻读博士课程,与此同时,还在津天大学附属中医院接诊。   起初,她这么年轻,顶着这么多头衔,总是有人不服气的,背地里的议论,无非就是围绕她的家庭背景来说道。   后来,看到迟晚几乎医院、学校两点一线,全年无休式的拚命三郎劳模作风,这些不和谐的声音渐渐的也就消失了。   “迟老师,我们买的冰淇淋,您也来一个。”新来的实习医生小妹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可爱多甜筒“孝敬”前辈,“天气这么热,您一直忙着给患者艾灸、贴三伏贴,赶紧吃一个解解暑,休息一会儿再忙。”   迟晚看了眼冰淇淋,笑笑婉拒,从桌上拿起冷饮塞回女孩儿的袋子里:“不了,你们自己吃吧,我不喜欢吃这个。”   “啊?”小妹妹一脸不解,仿佛老师错过了这世界上最清甜凉爽的美食,“这么好吃您不喜欢啊?”   迟晚顿了顿,淡淡回答道:“嗯,不喜欢。”   “好吧。”实习生耷拉着脑袋出去了,本来想跟迟老师套一套近乎要一下期末考试范围来着的,奈何她过于高冷,整个就一工作狂魔机器人,油盐不进、冷若冰霜,不吃零食、不发自拍、绝迹于朋友圈,让人根本摸不着她的喜好。   这时,苏柠和池钊正好敲门进来。   迟晚抬眸,有些诧异,“什么风把你们一起刮来了?”   苏柠把挂的号放在迟晚桌子上:“看病。”   “看病?”迟晚点开系统一看,苏柠果然挂了号,她扭头问苏柠身后站着的池钊,“那你呢?”   “我也看病。”池钊一本正经掏出自己的病历本,挂号的时候新买的,还簇新呢。   迟晚往后一倚,双手环抱:“你俩搞什么鬼?别浪费我时间哈,后面还有一堆病人排队等着呢。”   “你看看,我说的吧,不挂个号,她估计连话都没时间跟我们讲。”池钊说道。   “我婚礼你来不来?”苏柠开门见山,“这回总不能找借口了吧,我终身大事哎!你伴娘不肯当就算了,人都不来是不是准备等着我跟你绝交呢?”   “我没说不去。”迟晚解释道,“伴娘这个事情,我真不能当,你知道的,我感情路不顺,不想给你带来霉运。”   “我还不知道你?嘴上答应去,到时候临时有事,就又鸽了。”   “这回放心,我一定去。”迟晚举手发誓打包票。   “这还差不多。”   “就为说这个,你特地来挂个号?”迟晚冲她翻了个白眼,“微信说不行吗?”   “请问您微信还用吗?发十条回一条。”苏柠无语,“现在你的生活,除了给人看病,还有什么别的乐趣吗?约饭不来、旅游不去……你这是把命卖给学校和医院了吗?”   迟晚转着手里的笔,算是默认。其实这样的生活挺充实的,只有跟奔命一样忙,才没有时间想东想西,身体累到极点,晚上往床上一躺,才能睡得着。   “行了,我的病看完了,换你了。”苏柠解决完自己的事儿,起身把患者座位让给池钊。   “等等。”迟晚突然叫住苏柠,她继续转着笔,抿了抿嘴唇,漫不经心地问,“你结婚都请了哪些人?”   苏柠愣了愣,反应过来,回道:“反正大学同学没请。”   “哦。”迟晚手一滑,力道转得有些猛,圆珠笔转飞了出去。   他们默契地都没提那个名字,但是这么多年朋友,彼此之间一下就能会意,她迟晚到底想问的是谁。   “大学同学,一个个天南地北的,请了也不一定能到场,索性就都不请了。”苏柠紧接着又找补了一句,算是为刚才的回答提供合理性。   “你呢?哪儿不舒服?”迟晚转而问池钊。   “难道你不是应该先给我号脉?”池钊疑惑地问,“熟人也不能这么敷衍啊。”   “真不舒服?”迟晚示意他伸手。   “没啦,我陪苏柠一起过来的,这不她老公有事没人开车,我就义务当一把司机。”池钊解释道。   迟晚笑了笑,揶揄他:“那就感谢您为医院奉献的挂号费和病历工本费了。”   “她婚礼那天,你就跟我一道去吧。我开车过来接你,反正顺路。”   “你女朋友呢?她不去吗?”迟晚问。   “她那天正好有事。”   自从一年前池钊在飞机上说过那番话后,他能明显感觉到,迟晚在有意无意地和他保持距离。   在他公开宣布有了女朋友之后,迟晚才稍微表现得正常点,不过渐渐的,避嫌成了习惯,距离也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近了。   那天夜里,迟晚在医院值班室,看着苏柠和她老公的婚礼电子请帖,听着婚礼进行曲,突然就想到了某个人。   是的,她和程睦南,都算做到了一个合格前任该有的基本素养,那就是像死了一样,分手后再也没联系过。   迟晚曾经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愤愤不平又凄凄不安,她下定决心,即使程睦南主动来找她复合,她也绝对不会原谅他。   她要狠狠虐他,就像他那样,上一秒把他捧在心尖,下一秒推他入地狱。   这样的念头持续了一个月,程睦南根本没有回头找她,一切都是她异想天开、一厢情愿。   再后来,她开始换了一个角度去思索:会不会是程睦南遇上了什么事呢?也许他在等她低头呢?如果她主动一点,他会不会立马就着台阶下了然后跟她和好?   可是这样的猜想是站不住脚的,她不敢主动了。   她怕卑微到尘埃里,会换来再一次的打击,那样,她连仅剩的自尊都没了。   迟晚看着苏柠的请帖出神,鬼使神差地复制粘贴了那段邀请文字,时间、地点、内容统统没有变,唯独人物,她把婚礼主角换成了迟晚&池钊。   她把这段文字复制到电子邮箱里,凭藉着记忆,迟晚输入了一个收件地址。   一气呵成,她点了发送。   她猜测百分之九十的几率这封邮件要石沉大海的,因为她从来没有用这种方式和他联系过。   但是她不甘心也不死心。   她想要看看,程睦南会不会回复,哪怕他只要回一句后悔了,想她了的话,迟晚都能立马缴械投降,不顾自尊地去求他复合。   不,哪怕不复合,她也想知道他的近况,是不是有新女朋友了,亦或者是不是都结婚了,还有工作上又调动到哪里去了……   然后她会告诉他,她现在也不差的。她想质问他:错过这么优秀的人,你后悔吗?   就在迟晚还在脑海里纠结和打仗的时候,滴的一声提示音,让她冷静了下来。   Re:迟晚&池钊的婚礼请帖   【因故不能出席,遥祝你幸福一生。】   友人:程睦南敬上   他回了,有礼有节地回了。   还强调了他的友人身份。   迟晚以为自己看到后会释然,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再次向她的心脏袭来,她根本做不到释然!   她辟里啪啦地在手机屏幕上打了好长一段字,但是临了,她却没有勇气再点发送。   因为像个笑话。   ……   一周后,苏柠婚礼的前一天晚上。   迟晚破天荒地六点就从医院下了班,她换上正装礼服准备去参加她的暖房酒席。看了眼信息,池钊说他的车已经到医院门口了。   迟晚出了中医楼,穿过西医的综合大楼,走内部小路想抄近道。   “让一让!让一让!”急诊120的同事推着担架床冲了进来。   迟晚主动避让,退到一边主动让出生命通道。   躺在担架上的看身形是个年轻男人,从迟晚眼前经过的时候,只一瞬,她就傻了。   啪地一声,手上的手机掉在地上,迟晚疯了一般折回去往抢救室跑。   “喂?迟晚?你人呢?”   手机躺在地上,那头传来池钊的声音,无人应答。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有沈星河客串~~~ 第30章   急诊的抢救室历来都是像打仗一样,病人经过120救护车送过来,护士迅速检测生命体征,包括脉搏、呼吸、血压、神志……医生根据情况,迅速决定并实施抢救方案。   迟晚至今都不敢相信,躺在那儿昏迷不醒的是程睦南。   “好几天看不见他出门,我有点不放心,就报警了,警察带着一起破了门,发现他躺在床上,已经昏迷。”说话的应该是邻居,他把基本情况告诉医生。   “能联系到他家人吗?”护士问邻居。   邻居摇摇头:“他一个人,家里人……都不在了。”   “做什么工作的?”护士又问,“领导、同事或者朋友有吗?”   “听说是在外交部工作的。”   “我是他朋友。”迟晚站在一旁,缓缓开口。   护士注意到说话的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问:“要缴费还有签字的,你能负这个责吗?”   “嗯,我自己也是医生。”迟晚知道对方担心什么,直接表明自己身份。   护士闻言,心领神会,也就没再多嘱咐什么。   “血糖太低了,电解质紊乱,先静脉补液。”医生说完,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问迟晚,“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看症状特别像……绝食求死的。”   迟晚看着一脸苍白、身形消瘦的程睦南,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绝食求死?   怎么可能?   她走到他旁边,抓住他的手腕搭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才短短一年时间,脉象为什么会变这么差?   医生看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也没再多问:“你先出去等吧,我们会尽力的。”   池钊找到迟晚的时候,就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抢救室外面的长椅上,表情木然,脸上却全是泪。   “你怎么了?”池钊急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程睦南在里面抢救。”   “程睦南?”池钊皱眉,“他怎么了?”   “不知道。”迟晚声音发颤,喉咙哽住生生的疼,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一句话没说完,她便忍不住哭了出来,“医生……医生说他根本没有求生的意愿。明明……明明上周还很正常地回了我的邮件,怎么会突然这样?”   她掩面而泣,池钊也愣住了。   饶是他,也没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是他的手机,没电关机了。”一同等在急救室外面的邻居大哥看这小姑娘哭得伤心,上前打了个岔,也算是安慰,“我刚找人借了个充电器,这个就先放你这里吧,万一有人联系他,到时候也好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给我吧。”池钊替她接过,然后去护士台找了个地方插上充电,等着开机。   二十分钟后,医生出来。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还需要转ICU观察,防止这几天再出现状况。”   “好。”迟晚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暂时落了地,她进去看了程睦南一眼,人还没有苏醒,他脸上苍白无血色,整个人躺在那儿,安静得让人害怕。   她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和程睦南重逢的场景,想着也许她会在电视上看到他,出现在某则新闻中的他应该是温文尔雅、卓尔不群的外交官形象,亦或者是某次重要会议的翻译人员……   又或者在私人场合相遇,他携着新的伴侣见到她,微微一笑,礼貌问好……   总之,绝对不会是在抢救室。   更加不会是这个奄奄一息的他。   “电话响了。”池钊走过来,把手机递给迟晚。   迟晚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沈星河。   虽然她不认识,但是还是暂时代替程睦南接起这通电话。   “喂,睦南,你在哪?”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男声。   “我不是程睦南,我是他的……朋友。”迟晚顿了顿,回答,“他在医院,刚刚脱离危险,现在不能接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似乎用了很久消化这个消息,但是却没有如寻常人那般意外和惊讶,他只是问:“哪家医院?”   迟晚报上地址。   “我马上赶到。”   挂了电话,迟晚默默守在病床前。   “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池钊看了眼时间,早已经过了饭点。   “我吃不下。”迟晚摇摇头,“苏柠那边你跟她解释一下吧,我现在走不了。”   池钊欲言又止,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最终长长叹了口气,一个人先走了。   “请问……你是迟晚吗?”   迟晚闻声抬头,看到一个面容清俊气质不凡的年轻男人站在面前,她站起来,答道:“嗯,我是迟晚。”   “你好,我是沈星河。”男人伸出手,“程睦南的同事。”   “你好。”迟晚浅浅地和这人握了手,有些疑惑,她明明没有做自我介绍,对方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对方似乎猜出了她心中的疑问,开口解释道:“睦南跟我提过你,所以我想,这时候能守在他身边的,应该没有别人了。”   “为什么会这样?”迟晚十分不解,“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星河叹了口气,关上病房的门,决定将一些情况告诉迟晚。   “一年多前,睦南临时接到紧急任务,去A国参与相关工作,当时M国在背后搞代理人战争,A国内战不断,我们一共有6个同志在那边,负责将当地最新情况汇报给国内,并且在必要时候,参与调停、和谈等等。”   “A国?”迟晚难以置信,想起曾经的新闻,“就是后来中方第一个撤出外交人员的那次?”   “是的。”   “为什么撤出?”   “因为我们第一个发现,战争中使用了贫铀弹。”   “贫铀弹?”迟晚作为非军事爱好者,并不了解这种东西,对这个名词也很陌生。   “这是一种被联合国禁止使用的、非人道主义的战争武器。很多国家都有研制贫铀弹,但是实际投入到战争中使用的,目前只有M国一家。这种弹药材质不仅有毒,又具有放射性,不管是直接接触到、或者间接接触到被污染物,还是说空气中弥漫的高浓度气体,都会对人体造成损伤,造成后遗症。”   “放射性?”迟晚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即使不了解贫铀弹,学医的她,也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睦南当时是第一个发现并将A国相关情况紧急报告汇报给国内的。”沈星河抿着嘴唇,“我们第一时间做出了撤出决定,但是……还是不可避免地晚了一些,这些同志或多或少地都受到了影响。”   “所以他后来回古巴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受了贫铀弹污染?”迟晚心中已有答案,但是将这些种种联系起来,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是一种造化弄人的无力感。   为什么偏偏是程睦南?   “1990年8月至1991年2月期间,M国发动伊拉克战争,当时75万名多国士兵卷入这场海湾战争,当时就是因为M国使用了这种武器,甚至导致他们本土自己成千上万的士兵患上了这种……被贫铀弹导致的海湾战争综合征。”沈星河沉声道,“睦南应该对这种情况有所了解。国内第一时间作出决定为他们提供治疗,全部安排了专机直飞,但是他还是违抗命令,辗转先去了一趟古巴。”   “后遗症包括且不仅限于长期疲乏、失眠、肌肉酸痛、记忆减退等等……还会引发加剧其他的一些疾病。基本上,意味着接下来的人生,没有生活质量可言,还会面临突如其来的死亡。”沈星河停顿片刻,继续说道,“6个同志当中年纪最长的,半年前罹患肺癌去世,还有的突然检查出原本根本没有家族遗传史的疾病……”   “因为遭受这种伤害折磨的病人不多,所以相应的治疗……只能算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效果并不佳。睦南后期拒绝了治疗,并提交了辞职报告,部里一直压着没有批,领导几次三番找他谈话,给他安排了翻译司的后勤处工作,级别和职位上都属于破格提升,却都被他婉拒了。”   “他回得很决绝:恐难胜任。”   “这些是他遗留在中国驻古巴使馆的一些私人物品,还有一份打上去又被他自己撤回的结婚申请报告……”沈星河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档案袋,“报告中,结婚对像上,是你的名字……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这些。”   迟晚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接过档案袋,脑海里再次回荡起那段无数个夜晚里出现的对话。   “你又怎么确定戒指一定是给你的呢?”   “你说戒指不是给我的,你敢发誓吗?用你的信仰和职业生涯。”   “戒指不是给你的,我用我的职业生涯发誓,乃至用生命发誓也可以。”   ……   迟晚从档案袋里取出这枚戒指,她的无名指戴上,尺寸不大也不小。   泪水夺眶而出。   “程睦南!你这个骗子!你为什么说谎!”   他没有用信仰发誓,却用了职业生涯、乃至生命……是因为他很清楚,后面的这两个,已经是他不能再拥有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本文没有原型,但是在90年代,我国是确确实实有6位外交人员受到了贫铀弹污染,小说也许可能发生医学奇迹,但是现实是残酷的。相关新闻可搜索Y拉克战争、K索沃战争了解,如今世界并不太平,局部地区起冲突,前段时间听到发言人说在A富汗发生了杀人比赛,杀人比赛这个词在我们的教科书上哪里出现过相信不用我多说,还有未停止的E乌冲突,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希望世界和平,吾辈自强…… 第31章   沈星河找医生了解了关于程睦南的相关情况,回病房的时候给迟晚带了份盒饭。   “吃一点吧,他还没醒,你不能再倒下。”   迟晚本来没有胃口根本吃不下东西,但是听他这样说,想了想,便接过饭盒开始动筷:“谢谢。”   “不客气。”沈星河坐到一边的桌子旁,打开自己的饭盒迅速扒拉了几口,然后便走到窗边打起了电话。   听上去,像是在跟领导汇报程睦南的情况。   迟晚一边安静吃饭,一边拿着程睦南的手机疯狂搜索有关海湾综合征的病历治疗信息和资料。   “部里的意思还是希望他能够振作起来,我们……愿意不计代价地尽最大努力为他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沈星河挂断电话,将领导的意思传达给迟晚,“看到他这样,大家都很心痛。”   “我不理解,为什么发生这样的事情仍旧需要保密。”迟晚心中是有火气的,她作为程睦南曾经的未婚妻全程被瞒着,“如果不是他今天出现在医院,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些。”   “按道理,你是有知情权的,但是睦南坚持不让告诉你,所以部里当初尊重了他的决定。”沈星河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和他是同期青年干部班的学员,领导本来是想让我过来跟他聊一聊,做一做他的思想工作,没想到他会……”   “得痛苦、绝望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他这样一个人决定绝食求死。”迟晚光是想一想,就禁不住哽咽,“他从小到大受过那么多苦难和不公,从来没有退缩低头过,甚至连一句抱怨都不曾有过,他一个那么乐观刚毅、执着又坚强的人……”   迟晚说不下去了。   “我能理解他婉拒部里升职调动决定的原因,毕竟是那么傲气的一个人,这种类似补偿性质的闲差,他不愿意去做也在意料之中。”沈星河看了程睦南一眼,是真的觉得为他惋惜,“我们这个职业,对身体素质要求不低,记忆力的减退和其他的不适,让他没有办法再从事这种体力、脑力双重高强度的工作。”   “即使没办法继续为外交部工作了,你们就这样放任他一个人自生自灭吗?”她愤愤不平,“新闻上一点报道都没有,他们的这些牺牲和付出,难道不值得被大家知道吗?”   “目前,还属于不适宜公开的情形。”沈星河说,“他已经不止提了一次辞职,部里一直没有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是什么?”   “只要不批,他就依旧是外交部的一员,身为外交工作者,如果选择自我了断,一旦被外国媒体曝光的话,势必会对组织造成非常负面的影响,有心人士会利用这些营造舆论,攻击我们……”沈星河不愿意提自杀这个词,但是他很清楚,以程睦南的素养和觉悟不会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但是他还是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也许,他觉得他选了最温和的一种方式,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沈星河不忍再去设想,如果今天抢救不成功,他会以怎样的心情去向领导汇报。   还记得,入部的时候,他和程睦南第一次在培训班见面,闲聊时他们一致认为:外交部,是一个英雄不问出处的地方。   只要你有才华有能力,敢拚敢干,就一定能有你的一方舞台。   现在他却觉得,可以不问英雄的出处,但是我们不能让英雄没有归宿。   他必须做点什么,或者说,他可以做些什么。   沈星河陷入了沉思。   迟晚脑袋很乱,看着挂点滴未苏醒的程睦南,她只希望这是一场梦。   她现在甚至可以坦然接受程睦南的单方面分手,并且宁可他是因为不爱和厌倦而离开,而不是如今这种原因。   只要他过得好好的,她愿意承受一切的痛苦。   原来,在哈瓦那,梦碎的不止她一个。   程睦南,才是那个彻彻底底被击垮的人。他没有了健康,没有了事业,没有了爱人……   “这么对他,太残忍了……”迟晚拚命擦着脸上的泪,但是怎么擦也擦不干,泪水夺眶而出,蕴含了太多对他的心疼、委屈、不平,“为什么偏偏又是他?为什么这么好的人要遭受这么悲惨的命运?”   由于情绪波动过大,迟晚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处又在抽痛,整个心跳都好像漏了几拍。   她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跪在病床旁边,泣不成声,想起几天前自己发出去的邮件,自责无比:“婚礼请帖是假的……我没有要和池钊结婚,我真的只是想气一气你……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   “程睦南,对不起……”   “程睦南,你知不知道我是医生,我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啊……你竟然要把我变成一个杀人凶手。”   迟晚想到医生说他没有任何求生的意愿,更加心痛得无以复加,所以他是觉得只要祝福了她,就可以了无牵挂地走了吗?   “你怎么这么自私!你凭什么自以为是地骗我一个人扛下所有?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和依靠吗?”   沈星河看着这样的场面,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试着扶她起来:“他就是不想看你这样,才选择瞒着你的。我今天自作主张把实情讲给你听……是希望你帮着我们一起让他振作,你要足够强大,足够坚强,才能给他力量,对吗?”   “我去洗把脸。”迟晚闻言,努力使自己镇定,她强忍住抽泣。转身去了卫生间。   沈星河站在原地,手里攥着程睦南的三张辞职报告,缓缓将它们撕碎,扔进垃圾桶。   正要出去询问医生程睦南什么时候才能醒来的时候,只见躺在床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睦南?你醒了?”沈星河第一时间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喊医生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程睦南声音嘶哑得厉害,说话有气无力,整个人很是虚弱,他问,“你的外派任期应该还没结束吧。”   确实没有,这次是临时请假回来的。   沈星河不能说是领导拿他没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叫自己这个和程睦南只是青训班同期、交情并不算深厚的人特地回来做他工作。   “回国探亲,顺便准备结婚的事情。”沈星河答。   “那真的要恭喜你了。”程睦南扯出一个微笑。   “你的事情,是不是要给组织一个解释?”沈星河说回程睦南的事儿,“绝食轻生,性质多恶劣不用我跟你多说吧。”   “我的辞职信批一下,就不需要解释了。”他低垂着眼眉,头痛欲裂,胃里也隐隐作痛。   “你的辞职信被外长亲自拒了,还在部里进行了通报批评,说你无组织无纪律,擅离岗位,不服从命令。”   程睦南沉默着,没表态。   “6个同志里,你算是为数不多目前还幸存且身体状况相对较好的。”沈星河缓缓开口,“M国在A国的反人道主义行径,需要有人站出来揭露。国际舆论场上,同样需要我们的声音。”   程睦南这才抬起了头。   “若有需,召必应。”沈星河问他,“这是我们那时候在青训班第一节课上老师教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程睦南沉声答道。   “现在的形势多复杂多危险你应该很清楚,各种形式的交锋已经发生在暗处,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全方面的对抗,需要将真相揭露公之于众的时候,你必须能够站得出来。所以,你要活着,撑也要撑到那个时候,这是任务,也是使命。不然,你对得起那些已经牺牲的同事吗?”   沈星河指了指垃圾桶:“你之前的辞职信我已经帮你撕了,如果你现在要继续写,我不拦着。总之,你考虑清楚,给我一个答覆回去覆命。”   程睦南没有思考太长时间,他平静表示:“我会尽快回去报到。”   沈星河得到了承诺,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他猜对了,程睦南这样傲气的人,从来不屑于被施舍和可怜,他不怕死不怕苦,怕的是没有价值和意义。   支撑他活下去的希望,是他还需要战斗,是他还有任务没有完成,是这个世界上,还有牵挂。   “报到的时间部里会再商议决定,你先养好身体。”沈星河嘱咐他,“相关安排我会及时告诉你。”   “嗯。”   迟晚洗完脸,和医生们一起进了病房。   他醒了?   迟晚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没有立刻上前和他说话。   医生和护士给程睦南测量了血压、心率等基础指标数值,他透过人群,看见了迟晚。   眼里的讶异转瞬即逝,他垂下眼眸,默契十足地,也没有主动和她交谈。   “程睦南。”迟晚握紧双手,一脸严肃上前,亮出自己的胸牌,语气坚定,“我是迟晚,现在是你的主治医师。”   一旁的医生和护士愣住了,程睦南也抬头看向迟晚,他用近乎审视的目光去判断她刚才话的真假。   “海湾战争综合征,恰好是我的博士阶段论文课题。你之前接受的西医抗生素疗法并不成功,刚才我已经获得外交部领导的同意,成为你的主治医师。”迟晚看向沈星河,“对吧,沈处?”   沈星河配合地点了点头。   “请问你获得我的同意了吗?”程睦南反问她,表情严肃。 第32章   其他人都识趣地先离开了病房,给二人留下空间。   程睦南半倚在病床上看着窗外,一言不发,看上去没有想要深入交谈的意思。   “你对我,不应该有一个解释吗?”迟晚凝着眼眸,细声问他。   知道他骗她的时候,她心里是有怨气的,但是看到他此刻憔悴不堪,虚弱不已的样子,她很多质问的话都再也问不出口。   只要他活着就好,只要他还愿意活着就好……   “我们的事情,在哈瓦那已经结束了。”程睦南沉声回复她,“我不觉得这么久过去,还需要什么解释。”   “为什么要说谎?”迟晚抬起手,手背朝着程睦南,将无名指上的戒指给他看,“戒指是给我的,尺寸大小是合适的,款式,也是我喜欢的。”   程睦南看着那枚戒指有片刻的出神,他刚想要开口说什么,便被迟晚打断。   “如果你想说是巧合,如果你想说这是给别人的。”迟晚垂下手臂,定睛看着他,“那么你把这个人叫过来,我要当场求证。”   “现在纠结这些还有意义吗?”程睦南反问她,没有正面回答。   “是没有意义。那么程睦南,我问你,你是不是从收到我请帖之后开始绝食的?我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你却险些把我变成夺走别人性命的刽子手。这样对我,公平吗?”   “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请你不要多想。”程睦南出声否认。   “还要说谎骗我吗?”迟晚声音发颤,“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是为我好?你觉得你自己很伟大是不是?”   程睦南不吱声。   “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也有自主选择的自由。你不能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怀疑或剥夺我想和你一起面对的决心,践踏我的真心。”迟晚越说越激动,她强忍着泪水,“你以为我这一年多日子就好过吗?我失眠睡不着觉,厌食吃不下东西……”   “对不起。”程睦南看到迟晚这幅样子,一瞬间心里涌出太多复杂的情绪,歉疚、不忍、无奈、无力……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说着这一句苍白无力的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迟晚擦了擦眼角,“我要你好好活下去。算我求你了好吗……不要放弃自己。”   迟晚从未如此卑微地哀求一个人做什么,但是她真的很害怕,再面对一次这样的事情。   “好。”程睦南答应了她。   “你发誓。”   “好,我发誓。”   迟晚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鉴于你已经有过失信行为,这一回,请你以我的命发誓。如果你再骗我,再不珍惜自己,我出门就被车撞死,这辈子都……”   “迟晚!”程睦南厉声打断她,“有这个必要吗?”   “有。反正你已经不在乎你自己的命,那就拿我的命发誓好了。”   “你不要胡闹了好不好。”程睦南皱眉,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我都答应你,不会再骗你,不会再轻生。这样,可以了吗?我需要休息,请你离开。”   “也许你这种情况,西医治不了,但是未尝不可试一试中医。”迟晚完全不理他的逐客令,“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要放弃,明天我就去找我爷爷,还有其他中医上的专家……”   “明天?”程睦南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因为明天是她结婚的日子。   “我没有要和池钊结婚,明天结婚的是苏柠,请帖是假的。”迟晚看出他的疑惑,决定向他坦白,“我骗你的,我就是想试探一下,你会是什么反应。”   程睦南先是一阵沉默,随后苦笑了一下:“你想要我有什么反应?我的反应,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我只是想知道,你还爱我吗?”   “迟晚,我已经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内疚,更不希望你被所谓的责任道德绑架。”程睦南语气平静,“让一切结束在哈瓦那,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结局。”   “好。”迟晚不去和他争执这个问题,她转移了话题,“我做你的主治医师,你有什么疑问吗?”   “我拒绝。”   “理由。”   “个人意愿。”   “程睦南,你不是说我们的一切已经在哈瓦那结束了吗?现在公私不分明的又是谁?”迟晚质问他,“我的博士阶段课题需要这样一个能在国际上有影响力的研究方向,现在我以友人的身份请求你,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哪怕是看在我们是前任的情分上,你也不愿意吗?”   “不愿意。”程睦南斩钉截铁,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你为什么要确定这样的课题,从什么时候开始确定的?”   “今天。”迟晚如实回答。   “这就是我不愿意的理由。我不希望因为我,改变你原有的生活。”   “实在不愿意的话,你接下来的治疗计划是什么?去北京治还是去哪?我跟着你,去给你的主治医师当副手。”迟晚不依不饶,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你为什么听不懂我的话呢?”程睦南皱眉,“我们没有可能了,我不想耽误你,你不需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可是你已经耽误了!”迟晚被他的消极彻底激怒了,她提高分贝,“什么叫浪费?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天职,还有,你欠我的,请你现在还!”   “欠你什么?你要我还什么?”程睦南苦笑了一下,“能给的,我可以都给你。”   事实上,他已经给不了她什么。没有健康的体魄,他保护不了她,连基本的生活都过不下去了,又何谈给她幸福。   他只会成为她的拖累。   “你总说,让一切结束在哈瓦那。”迟晚低着头,轻声抽泣,“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不是从哈瓦那开始的。”   “我不是十八岁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我已经接近三十岁,我有成熟的心智、成型的三观和对事情的基本判断力,我可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我可以承担自己选择的一切后果,作为医生,我比你更清楚你的后遗症会给生活带来什么障碍……但是你不能,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拒我于千里之外。”   “即使我以后会后悔,会怪你,你也要受着忍着,因为这就是你欠我的,所以你要这样偿还。”   程睦南深深地望着她,再也没办法强装冷漠将她推远。   作者有话说:   都长了嘴,都是打直球选手,为啥大家都喊虐?我感觉还好呀…… 第33章   “我饿了,想吃点东西。”程睦南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先转移了话题。   “好,我马上去给你买。”迟晚听到程睦南没有继续赶她走,而是突然开口说想吃东西,心里高兴极了。   这至少代表着,他的态度有所软化。   她急急忙忙出去往食堂跑,刚走了没几步,又折回来,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手机摔坏了,身上也没带钱。”   “支付密码没有改,还是原来那个。”程睦南把自己手机递给她。   迟晚接过手机,出了病房,心中又起了一番波澜。   他口口声声说他们已经结束了,让一切在哈瓦那终结,但是他的开机密码没有改,支付密码也没变,依然还是她的生日数字。   怕他消化不好,迟晚没敢买油腻的东西,小米糊、红豆粥各买了一小份,然后配了几小碟小菜,外加一个水果拼盘。   中途去了一趟值班室,换了一身休闲方便的衣服,迟晚拎着吃的回了程睦南的病房。   “这个角度可以吗?”迟晚摇着病床的靠背,耐心询问,“需不需要再高一点?”   “可以了。”   推过来可移动的小桌子,迟晚小心翼翼地拿出饭盒,生怕弄洒,然后按次序摆放在小桌板上。   她用手摸了摸饭盒,热度刚刚好,是温的,不会太烫也不会嫌凉。因为电梯太忙,迟晚怕程睦南饿了等得太久,索性就爬了楼梯,一口气上了六楼,所以这会儿,她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喘。   “吃吧。你现在只能吃这些清淡的,等过几天,再好一点,就可以吃些鱼啊肉的。”   “谢谢。”   程睦南拿着勺子的手悬在空中有些微微颤抖,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手臂,使得粥不洒出来。   “我来喂你吧。”迟晚看他很吃力的样子,忍不住想帮他。   “不用。”程睦南拒绝了她的好意。   他就这么一口一口,吃得缓慢而艰难。   “你住在哪?把钥匙给我,我去帮你拿一点干净的换洗衣服来。”等他吃完,迟晚收拾垃圾的时候,抬头问程睦南,“医生说,你还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天色很晚了,你先回家吧。”程睦南回她,“我刚才已经让星河帮我请了护工。”   “你请护工我不拦着,但是我正常都是睡医院值班室,不需要回家。”迟晚伸出手问他要,眼神中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坚定,“钥匙给我。”   “没有带在身上。”程睦南如实坦白。   迟晚想着他是被120送进来的,钥匙没带也符合常理,于是换了思路:“那你把地址给我吧,我去找开锁师傅。”   “嗯。”程睦南在手机上备忘录里写上地址,交给迟晚。   “洗漱用品、换洗衣服,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要带的吗?”迟晚问。   “书房书桌上的一本书和一本笔记本带过来吧。”   “好。”迟晚看了眼时间,嘱咐程睦南,“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小区比较老,晚上你一个女生去我不放心。”程睦南缓缓开口,“找你的朋友陪你一起,要么,就明天白天再去。”   “额……”迟晚抿了抿嘴唇,心想苏柠这时候在办暖房酒肯定不能打扰她,要说朋友,她还真的没有很多。脑海里倒是蹦出了池钊的名字,但是又怕程睦南介意……   “找一个男生比较合适。”程睦南看她为难,主动提醒,就差把池钊的名字说了出来。   “行吧。”   迟晚临走的时候,特地去了一趟护士台。   “那个病人,麻烦您这边多上点心,他……情况不好,我怕我不在,再出什么事。”   护士这边或多或少也听说了点程睦南的事情,虽说具体情况不完全清楚,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是外交官,所以天然地多了一层关注:“嗯嗯,知道的,你放心。”   池钊接到迟晚的电话,很快开着车到了医院门口。   “麻烦你了……”迟晚坐上副驾,看了眼时间,略微有些抱歉,“实在是找不到别人了……”   “再说这些客套的屁话我就让你下车了哈。”池钊指了指后排,“前几天朋友刚送的新手机,一直放那儿我都忘了,你手机摔了的话,就先拿去用吧。”   迟晚手里在用的,是程睦南的手机,她没手机有很多事情不方便,所以这会儿便也不推辞了。   “行,多少钱,我转你。”   池钊轻哼一声:“你等我回头把□□要到,按照□□价格多加500块辛苦费转给我。”   “500?”迟晚琢磨了下,一本正经说道,“还在能承受的范围内。”   “滚吧,我缺你这点钱?”   “一码归一码,亲兄弟明算账嘛。”   “行吧行吧,回头再说,我真不知道这手机多少钱。”   “嗯。”   按照导航,池钊和迟晚来到了程睦南住的小区,果然是城中老破小,六层高的楼,没有电梯,有点类似筒子楼的性质,房龄至少二十年,没有物业,院子里到处是违章搭建的棚子,小区上各种杂乱的电线飞线,楼道里堆放着各种落了灰的杂物。   “外交部待遇这么差?不是说给福利分房的吗?”池钊走在小路上,觉得程睦南住在这儿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   “分也是分北京的房吧。”路灯是坏的,迟晚打开手机的电筒,“这估计是他在津城的老房子。”   “比我想像中还要艰苦。”之前大学时期有听闻过程睦南是贫困生,但当时单看他这个人,池钊只觉着他身上透着股不寻常的气质,总之,和刻板印象中品学兼优的穷学生是不一样的。   虽然池钊不是个多喜欢学习的人,但是他也敬佩,能在这样环境中成长起来和走出去的人。   这一点,他承认,他比不上程睦南。   叫的开锁师傅很快也到了,迟晚出示自己的证件,说明情况,师傅便很痛快地把锁打开然后换了一个新的。   八十平左右的空间,内里陈设都比较旧了,但是胜在干净整洁。两个房间,一个有床,是睡觉的卧室,另一个则是小房间改的书房。   迟晚去房间里拿东西,池钊则站在客厅里,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白色的墙上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点泛黄,池钊驻足在跟前,发现白墙上被一张张属于程睦南的奖状贴满,从小学、初中到高中的三好学生,市级别的十佳少年,再到各类演讲比赛、英语之星、模拟联合国活动荣誉证书……   这些东西,但凡学生时代的池钊获得过其中一样,回到家都能享受非一般的皇帝待遇。但是程睦南,早已对各种荣誉习以为常,然而他却没有什么人可以分享成果和喜悦。   只有日复一日地自我鞭策,不断前进……   拿完东西,在路上,迟晚跟池钊讲述了程睦南的遭遇,说老实话,他第一反应是觉得挺可惜的,即使他嫉妒程睦南获得了迟晚的喜欢。   “所以……你们要复合了?”他问。   “我要复合,我要和他在一起。”迟晚目光坚定。   “所以是你要,他不要?”池钊进一步确认。   “目前算是这样吧,他心里那道坎,暂时还迈不过去。”   “你们之间,真的只有他心里那道坎吗?”池钊虽然同情程睦南,但是还是忍不住要告诉迟晚其中的利害关系,“你我都很清楚,他的病治不好。你不能凭藉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和一时冲动,就回避你们俩以后的问题,你自己的幸福也好,他的治疗预后情况也罢,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都需要长远地、深入地考虑。”   “你想表达什么?”迟晚皱眉,“你让我权衡利弊,然后放弃程睦南?然后还要心里安慰自己,不是我薄情寡义,我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是造化弄人,是老天爷不公平,是他程睦南自己倒霉?”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迟晚情绪激动起来,“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想法,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推远我!他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要被全世界抛弃吗?你们嘴上都敬佩他,称赞他是为国牺牲的英雄,可是一到涉及自己利益的时候,你们首先想的是放弃他!”   “他涉及我什么利益了?我就事论事而已。”池钊质问迟晚,“你家里人能同意吗?”   “不同意又怎么样?”   “我觉得你现在有些上头。”池钊叹气,“等你冷静下来再说吧,时间久了,也许你的想法会变。”   迟晚默不作声,泪水不争气地往外涌,她不是为别的,只是听不得这样的话,因为她为程睦南心疼,也为他委屈,更为他不平。   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迟晚已经将自己的情绪平复好,她刚打算推门准备进去,却看见里面来了好几个医生和护士。   “挂一点镇定剂,药物的话给他开一盒氟西汀……”   “按住他,把他的头侧过来……”   迟晚和池钊进来后,就看见程睦南整个人在床上抽搐,表情痛苦得几乎变了形。   精神压抑、注意力分散、记忆力下降,失眠都是海湾战争综合征最常见的症状,除此之外,还会时常伴随视觉模糊、平衡失调、抖动和言语困难等神经方面的独特症状。   迟晚冲上去,握紧他的手。   程睦南很快意识到是她,他紧紧皱着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到镇定剂静脉注射起效果,他缓缓挣脱她的手,握住病床旁的栏杆。   “让我一个人静一会。”他闭上眼睛,有气无力,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请你先出去。” 第34章   迟晚不放心,想继续留下来照看程睦南,却被池钊拉了出去。   出了病房,池钊将门关紧,他沉声劝迟晚:“给他一点私人空间吧,没有男人愿意让自己喜欢的女人看到自己这幅……脆弱又不受控的病态模样。”   迟晚紧紧握着门把手,最终还是缓缓松开没有再进去。   她抱着他的东西,默默走到楼梯间,拨通了爷爷的电话。   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爷爷基本都入睡了,除非有特别着急的事情,不然家里人都不会在这个点打扰他。   铃声响了一会儿,电话被接起。   “爷爷,我有一个病人,他……”迟晚一句话没说完,就禁不住哽咽,她连完整描述出程睦南的一些症状都做不到,因为只要一想到,她的泪水就止不住地往外涌。   她手里攥着他的干净衣物,拚命忍着哭泣的声音,独自坐在楼梯间的角落里。   “出什么事了?”迟老对自己孙女的个性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出了天大的事情,或者真的情绪崩溃到极点,她是不会贸然打这个电话给他的,更不会情绪失控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是程睦南……”迟晚说得断断续续,“他出事了,海湾战争综合征,国内几乎没有几个病历可以参考,古籍医术里面也没有记载,因为……因为这是人为的一种放射性物质破坏免疫力诱发的一系列后遗症。我不会治……无从下手。”   “他现在人在哪?”   “在我们学校附属医院。”   “我明天一早赶过去看看。”   “爷爷……如果你也治不好他怎么办?”迟晚问。   事实上,这个问题很不应该从迟晚的口中问出来,因为从她很小的时候接触中医,爷爷就告诉了她:医生能做的很有限,很多事情,尽力了就好,遗憾才是人生的常态。   治好了皆大欢喜,治不好能帮病人缓解一些痛苦,陪伴他们走过一段艰难的日子,也是渡人渡己的善缘。   她看过太多求医的苦命人,有的家财万贯却换不来几个月的时间,有的四处求医弄得钱财散尽、妻离子散,还有的苦苦在求医路上坚持,不断体验着希望到绝望,绝望再到希望的喜怒哀乐……   轮到她自己身上,她才知道这种痛苦有多难承受,人死了,就是一刹那的事情,家属的悲痛在那一刻达到极点,随着时间的流逝,伤痛会慢慢淡化。可是人活着,痛苦就是持续的,就如生了锈的钝刀一点一点地割肉,血一直流,伤疤也永远不会好……   人一旦失去了健康,不仅仅是患病者本身,连带着他的家属,都将在生理上、心理上遭受前所未有的挑战,有些人能肩并肩手拉手一起撑过去,有些则在半路分道扬镳、各自继续走接下来的路。   治不好怎么办,这是每个医生都会遇到的问题,事实上,每一个刚接触医学、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人一开始都做不到冷情冷性,只是慢慢见得多了,就脱敏了,把某些柔软的东西深深藏入了心底。   “你现在是以一个医生的角度来问我,还是家属?”迟老一针见血地点出迟晚的问题,“如果是家属,我告诉你,我会尽力。如果是医生,那么你现在不应该问治不治得好的问题,而是要不断理清你的治疗思路,中医不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而是要运用整体思维,实在无从下手,就试着从你刚才说的免疫力入手。人体的某些机能,比我们想像中要强大,患者的心态,同样也很重要。”   “知道了,爷爷。”迟晚低垂着眼眉,心中带着一丝忐忑问,“您现在,还会同意程睦南来我们家里吃饭吗?”   迟老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沉默良久,反问她:“你心里怎么想的?”   “我想跟他结婚。”   “那他呢?”   “他……可能暂时还不愿意。”迟晚回答。   迟老叹了口气:“程睦南是个好孩子,可惜……”   “爷爷,您是见过他的,也清楚地知道他的为人,如果现在,连你也反对我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爸妈还有其他人。”迟晚头疼欲裂,“光是程睦南他自己,就够让我为难了。”   “我就算反对,你会听吗?”迟老无奈摇头,“先治疗吧,一步一步来。”   “嗯。”   挂断电话,迟晚一个人又在楼梯间坐了很久,等到情绪完全平复,她去洗了把脸,等到完全看不出脸上有哭过的痕迹,才回去。   池钊因为之前就在这家附属医院规培,这儿几乎都是熟人,所以这会儿有机会便和他们聊了会天,等看到迟晚这边没什么事了,他才放心先行离开。   迟晚敲门进去病房,程睦南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从他紧皱的眉头来看,人还醒着,没睡着。   “要睡了吗?”迟晚搬来一张椅子,端了一盆热水放在上面,跪坐在他床旁边。   “嗯。”程睦南没睁眼,只低声应了一声。   “我帮你用热毛巾擦擦脸吧,你刚才吐了,光用纸巾擦不舒服。”正说着,迟晚已经将手中拧干的、温度适中的毛巾轻轻覆在了他的额头上,慢慢的,顺着他肌肤的纹理,有条不紊地擦着。   毛巾的热气让程睦南的眼睛有片刻的湿润和舒缓,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些事,我可以自己来,不需要你做。”他把她的手推至一边,抽出她手中的毛巾。   “那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做的?”她凝神望着他。   程睦南避开她的目光,用毛巾遮住自己的额头和眼睛,不想回答。   迟晚跪坐着,从自己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他高挺的鼻梁、湿润的薄唇。   他双手竖起抚着自己额头上的毛巾,视线也被挡住,迟晚趁他不备,一点一点靠近,直到自己的嘴巴,触碰到他没有血色的唇。   久违的触感,还是那样的绵软湿润。   程睦南立刻反应过来,他迅速扯掉毛巾,露出的一双黑眸闪着怒色,然后双手将趴在自己身上的迟晚抵住往外推,厉声斥责道:“你干什么?”   “亲你。”迟晚不害臊地直说。   “你疯了吗?”   “我没疯。”迟晚使劲全身力气两手按住他的两只手腕反制,他因为躺在病床上,被她压着,使不上力,所以一时被迟晚占了上风,“擦脸不是我可以做的,那我问你,吻你可以吗?”   “不可以!”程睦南皱眉,“请你自重,我们已经分手了。”   “对啊,我就是不自重,爱你爱得脸都不要了,自尊也不要。”迟晚钳住他的手腕,再次吻上他的脸,从嘴巴,到鼻尖再到他的眼睛,黑羽版的眼睫闭上的那一刻,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滴在程睦南的脸颊上,也滴在了他的心上。   以往再浓情蜜意的时候,迟晚都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她不容许自己卑微。   正是因为曾经暗恋他许久,所以在一起后,迟晚努力想要在这段感情中,占据一个高位,而程睦南也十分配合,对她基本上是言听计从,听之任之,真正将她宠上了天。   如今,程睦南跌落了神坛,坠入了深渊,当所有人、包括程睦南本人,都觉得他的感情地位已经无法和她平等时,她愿意做那个俯下身子的人。   细细密密的吻,让两人都有些气喘。   “不要想以后,我们就只看当下,好不好?”她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轻轻问。   “我喜欢原来那个温柔的程睦南,以后不要再用那种冷漠的语气对我说话,好不好?”她贴近他的脸,凑近他的耳边。   “你是爱我的对吗?”   “你喜欢我的吻,对不对?”   ……   迟晚一遍遍地问他。   “迟晚,你是欺负我现在连推你的力气都没有了是吗?”程睦南后面都没有使手上的力气推她,就这么任她控制着。   “你不让我欺负你了吗?”她柔声问他,娇嗔中带着些许责怪和委屈。   “我经常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偶尔发作起来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脾气也越发急躁,会暴怒、会难过、会消极、会绝望……”程睦南淡淡陈述着,“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集中精神,我无法进行即时新闻的同声翻译,甚至连一段纸稿笔译都要中途休息好几次才能完成……记忆力越来越差……”   “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和从前一样,没有消减也没有变质。”迟晚和他十指相扣,“不要把我放在你的对立面,也不要把我赶出你的世界,我们一起试着去面对,好不好?哪怕……最后失败了,至少我们尝试过、努力过。”   “你怕被抛弃……”迟晚有些哽咽,“我也怕被抛弃。”   “我这一年多过得一点都不好,你知道不知道?”   “我经常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流眼泪。”   “我好想你。”   “从前的那个迟晚,只有程睦南找得回来。”   ……   程睦南沉默了许久,似乎是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他终于开口:“好。我们一起找回原来的自己。”   迟晚闻言,泪水如失禁般涌出。   程睦南用带茧的指腹一点一点帮她擦干,粗糙的摩挲感,划在迟晚娇嫩的脸上,有一种久违的真实感。 第35章   夜里的时候,程睦南让迟晚回自己值班室睡觉,迟晚不听,执意要在病房陪床。   “我得留下来观察你夜里的情况。”迟晚认真道,“等了解得差不多,我再回自己住处。”   程睦南这才勉强答应。   “这是一场持久战,你的身体也很重要。”他说,“别回头熬几天再给自己搞垮了。”   “我心里有数的。”   事实上,只有贴身陪伴,迟晚才能切身体会到程睦南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有多痛苦和难捱。   首先,他的入睡极其困难,有好几次她以为他睡着了,后来发现都不是,他只是怕影响她吵到她,选择独自安静闭目养神罢了。   其次,即使睡着,睡眠也极浅,哪怕是走廊的脚步声这种轻微的响动都能让他惊醒,更不用说熟睡中突然的惊醒和抽搐。   “又做噩梦了么?”迟晚忙不迭扶他坐起来,给他倒好温水,“喝水压一压。”   “谢谢。”程睦南喝了水,急促的呼吸才慢慢缓和。   迟晚担心他的情况,睡得也不实在,这会儿披着毯子在身上,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程睦南伸出手,轻柔地替她整理好额前的碎发:“你这样……我很愧疚。”   “愧疚的话,你就帮我梳一下头发,用头绳给我扎个辫子吧。”迟晚起身,从包里拿出梳子和头绳递给他,笑着说,“我现在的发型一定很糟糕。”   “好。”程睦南轻笑,拍了拍床边,示意迟晚坐下,“到这里来坐好。”   “嗯。”迟晚背对着他乖乖坐好。   程睦南动作很轻,耐心地帮她从头梳到尾,一缕一缕,打结的地方,他会用另一只手扥着防止扯到她头皮弄疼她。   就像那时候在哈瓦那的海滩边,那天晚上,伴着晚风,她也是这样背对着倚靠着他,他给她绑头发。   “我发质还可以吧?”迟晚傲娇发问。   “嗯,又顺又滑,还有光泽。”   “之前想剪成寸头来着的,最后没舍得。”   “不舍得为什么想剪?”程睦南问。   “因为……心情不好。”迟晚答,“也为了省事,寸头早上水一冲,都不用吹干就能直接出门,万一遇到不讲理的患者家属,打架的时候还能不被揪到头发!简直一举多得!”   虽然后面半句明显带有玩笑性质且说得很夸张,但程睦南还是第一时间捕捉到她前半句里的情绪,他知道她说的心情不好指的是什么。   “对不起。”他眸中带着无限的温情,“以后就一直留着长发吧,你不舍得,我也不舍得。”   不太熟练地用头绳束起她的乌发,程睦南前前后后端详了半天,宛如看着一份出自他手的精美作品,称赞道:“你这样很好看。”   “你的意思是我剪寸头不好看?”迟晚转过身,昂起头问他,“真要是剪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   “怎么不会,因为我变丑了,还会没有女人味。”   “不会的。”程睦南笑着看她,揶揄道,“你就是光头,我也喜欢。”   “噫……好肉麻。”迟晚嘴角的笑意掩不住,但是仍旧做着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动作,“我也不为难你,光头我倒是不会剪,毕竟我也爱美。”   “嗯。”   “那待我长发及腰,你娶我可好?”迟晚凝神看着他,眼里全是认真。   她现在的头发刚刚过肩,距离长到腰那里还有一段时间。   程睦南闻言,低垂着眼眸,反反覆覆抚摸着她的头发丝,指尖的每一个动作都倾注了他无限的爱意和柔情。   她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间,而他,心中也经历了一番覆地翻天海啸般的挣扎。   “好。”他郑重地给了她承诺。   迟晚内心猜测他会拒绝,或者回避这个问题,但是她没想过会这么顺利获得他的应承。   “你……”她有点不敢相信,“你之前说过以后都不会骗我的。”   “嗯。”他点头,“没骗你,我是认真的。”   “待你长发及腰,我就娶你。”他又重复了一遍,还强调了一句,“戒指不是都被你先占为己有了吗?”   迟晚胸中震动,一时之间脸上千变万化,又想哭又想笑:“程睦南,不许反悔,说话不算话,就是小狗!你已经当过一次狗了!信用值堪忧!”   “给我点时间,慢慢把信用值从负转正可以吗?”   “可以。”迟晚点点头,眼里不可抑制地泛起一层湿意。   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夜里四点,两个人因为都没有睡意,所以依偎在一起说话,说累了就歇一会儿,想到哪聊到哪,聊他们分开的那一年的时间,聊各自做了什么……   哪怕一句话不说,就这样静静待在一起,迟晚都觉得幸福无比。   分手之后,她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拚命用忙碌麻痹自己,不让自己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只有她清楚,心死才为忙,那种忙不是充实,只是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煎熬。   此刻,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和踏实。   或许,她要学会变得更强大、更勇敢一点,因为,从前那个无所不能的程睦南,现在成为了最需要她来守护的人。   他最脆弱的一面,毫不掩饰地展现在了她面前。   “为什么你会……觉得坚持不下去了?”她说,“生命是宝贵的,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身体像是被击穿了一样,不能听从大脑的指令。我的体能,从前一直是强项,回国后治疗中有时候连爬楼梯都不停发喘,床边需要常备氧气瓶。”   “从前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从不挑食,现在根本吃不下去东西,经常性呕吐,面条都要煮烂才能吃,要不然就是流食。”   “记忆力是下降的,经常出现提笔忘字的情况,手控制不住地发抖,我引以为傲的书法已经拿不出手,甚至连写好一个字都做不到,东一笔西一笔,乱糟糟的,我可能已经没有信心和耐心写好字了……”   程睦南讲述的语气和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他似乎在叙说着别人的事情。   可免疫系统、神经系统、内分泌系统、呼吸系统被破坏的他,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度过了无数个这样难捱的时刻。   无人陪伴。   只有他一个人硬撑着。   迟晚从前最看不起轻生的人,因为她觉得那些都是生活的懦夫和胆小鬼,他们不顾家人的感受,逃避问题,只想自己解脱,用死亡一了百了。   程睦南没有家人。   他推开了唯一有资格陪在他身边的迟晚,选择独自面对。   迟晚想:如果那样一个坚毅坚强的人都觉得挺不下去,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她再心疼他,也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为什么后来拒绝了治疗?”迟晚问。   “因为看不到希望。”程睦南如实回答,“如果一定要离开,我想体面一些地走。”   “大量注射镇痛剂和抗生素,有些疗程趋同于癌症的化疗法。你不确定这样治疗是对的,因为没有正确答案,只能不停尝试、不停试错……”   “我的那些同事,基本都没有挺得过去的,有一个是把贫铀弹爆炸的粉尘吸入到了肺里,死后连器官捐献都无法申请,只能进行遗体捐献,来为海湾战争综合征的研究做一些微不足道的贡献。还有一个,妻子陪着到处求医治疗,一年后选择和平分手,因为病是治不好的,也不能有孩子,即使有了,也有很大几率畸形,他们不敢赌也不能赌。爱人是无辜的,她应该有幸福的,不能这么年轻就被拖累死。”   “有个同事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落到上不能孝敬父母、中不能护爱人安全,下不能生儿育女的地步。”   “我去参加了他们的葬礼,看见了他们家人悲痛欲绝、天人永隔的场景。”   “那个时候,我很庆幸,在这个世界上,牵挂我的人不多。”   ……   “程睦南。”迟晚听完他的话,知道他是在给她打预防针,也是在让她知难而退,但她心里无比坚定,“既然你活到了现在,既然你在鬼门关口走了一遭阎王都不收你,就证明你是幸运的。”   程睦南抬眸看她,这是经过那次任务之后,唯一一个对他说,他是幸运的人。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说他的不幸,包括任务之后,连带着他自己,偶尔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导致这辈子活得这么艰难。   “我把我所有的好运气都给你。”迟晚伸出手,和他手掌相贴,动作虽然幼稚,语气却无比真诚,“你要相信我!”   “好。”程睦南笑了笑,“我一个学马列的人,破例为你信一次鬼神和玄学。”   “一定会好的。”迟晚故意逗他笑,“大不了我以后喝饮料都是谢谢惠顾,赶车永远要等下一班,考试再也不能卡线及格……”   “倒也不用这么绝……”程睦南刮了刮她的鼻子,“万一真变成了小倒霉蛋,到时候肯定要反过来怨我。”   “那不管,真要变成倒霉蛋,你就是我的出气筒,到时候你立正站好任我打就行。”   “好。” 第36章   第二天一早,迟晚的爷爷赶到医院病房。   “您好。”程睦南见到老人家,想要下床跟他打招呼。   “你坐着就好。”迟老风尘仆仆赶来,伸手示意程睦南不用多礼。   迟晚搬椅子让爷爷坐下,然后安静站在一边,看着爷爷给程睦南把脉。   通常情况下,遇到再棘手的情况和再罕见的疑难杂症,爷爷的把脉时间也不会超过十分钟,但是这一回,他足足用了二十分钟。   迟晚屏息等待着,心跳如打鼓般,忐忑不安。   “我先开几副药,咱们试试看看。”迟老嘱咐迟晚,“镇痛剂抗生素等等之类的药物不要用了,遇到肌肉酸痛或者头疼的情况,你按照常规情况针灸处理。有些西医的身体数值指标,可以化验来作为数据参考,甘草这一味药加进去,也能排除一些体内的毒素,有些东西暂时分辨不出到底是药物带来的,还是放射物质引起的。”   “好。”迟晚点头。   “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都还有的治。”迟老拍了拍程睦南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要有信心和决心。”   “谢谢迟老。”程睦南礼貌道谢。   迟老皱皱眉:“这称呼听着怪生分的,你就随晚晚一起叫爷爷吧。”   程睦南惊诧地望着老人,眼里全是震惊。   “等稍微好些,和晚晚一起到家里吃饭。”迟老笑道,“不是在古巴就和你说好了吗?怎么,忘了?”   程睦南摇摇头,郑重答道:“没忘。”   “他这种情况不多见,我回头牵头,找其他老中医一起会诊,大家各有所长,聚在一块交流,再根据他的情况不断调整方子。”迟老嘱咐迟晚,“你跟在后面边看边学,贴身的一些照顾和针灸,肯定是需要你来负责的。”   “嗯嗯!”迟晚像是受到一记强心针,答应得信心满满,义不容辞。   “人啊,有的时候,就是活一口气,活一个信念,有许多人患了癌症后,心生恐惧,身体各机能急剧下降,即使割了瘤子,化了疗,最后还是一两个月人就没了,很大程度上是吓死的,心理负担太重了。”迟老话糙理不糙,道理讲得浅显易懂,“说不定他不做那个体检,不知道自己得了病,还能活得更长些,因为他心里不怕。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工作、学习、生活,有困难就去克服困难,让自己慢慢动起来……苦也一天,乐也一天,阎王爷不收你,就当是赚来的。”   中医里有一句古话,叫做心乃大药。意思是人类的情志,即喜怒悲忧恐,既是致病的根源,也是治病的良药。   顶尖的中医,几乎无一不懂得攻心为上的道理。   迟晚小的时候很疑惑,为什么爷爷给人看病,会跟病人聊许多和病情无关的家长里短,随着年岁渐长和行医经验的丰富,她才悟得其中的一些道理。至此,她对待病人便多了好几分的耐心和宽容之心,哪怕自己再累,她也不会轻易给病人甩脸色。   西医强调疾病的内因和外因,包括环境和遗传基因因素等等,中医尊崇的是三因理论,即内因外因和本因,这个本因就是本心。   诚然,有一段时间网上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中医批判为伪科学,大肆宣扬其理论是封建迷信,但是迟晚却深信不疑,她想质问那些无脑黑的人:你们凭什么在承认西方的心理学前提上去否认中医几千年前就有的心理学理论呢?   问诊的过程中,沈星河也进了病房,听完迟老的一番眼里,他笑着开口说道:“巧了不是,刚好组织给你安排了最新任务。睦南,你可有事情做了。”   “什么任务?”   “A国的事情什么时候公开组织还在研判,你且等着通知就好,现阶段,你仍然隶属外交部编制,只是开南大学的国际政治关系学院正好缺一个有外交实战经验的导师,我看你最合适不过,就和领导推荐了下。”沈星河从公文包中拿出聘书,“校方对你也很满意,你本来就是开南的优秀学子,这下正好回报母校。喏,这是荣誉聘书。”   “真的吗?”迟晚率先替他接过聘书,“哇,你竟然是教授级别……我还是个小讲师呢。”   开南和津天靠得很近,迟晚私心里高兴极了,这下工作的时候,两人说不定还能一起去同一个食堂吃饭呢。   “谢了。”程睦南冲沈星河点点头,“感谢你为我争取的这些。”   “哎哎哎,别谢我。谈不上争取,老领导们都记挂着你呢,有朝一日,你肯定是要回去复职覆命的。”沈星河笑道,“这下你可别说什么德不配位、恐难胜任了。好好教,然后提高咱们外交部的报考率哈。”   “一定的。”   走之前,沈星河留了自己的私人电话给迟晚,还和她互相加了微信,他私下嘱咐道:“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联系我。我和睦南的交情,远远不止是同事。”   “好,谢谢你。”   似乎是还不放心,沈星河又把妻子的联系方式给了迟晚:“这是我爱人的电话,如果我不在国内或者你暂时联系不上我,可以直接找她。工作上、生活上,你们有任何方面需要帮助的时候,尽管说,不要觉得不好意思。组织上,难免有些顾不到的事情和细节,不管是作为同事还是朋友,我都愿意极力帮睦南去争取和运作,私下里,有事儿你尽管说话。比如看病的花费,一些医疗资源的调动,日常的生活补助和补贴,甚至是额外的津贴,这些手续我们都会找相关部门去办的,你放心,外交部不会不管。”   迟晚有些愣,她知道沈星河说这些话绝对不仅仅是客套,他是真真切切地为程睦南着想,甚至细致周到地考虑到了一些连迟晚都没想到的方面。   比如工作机会、经济来源等等,这些都是最基础和最现实的问题。   英雄从来不缺赞美,可是又有多少英雄最终会为五斗米去折腰。   沈星河全都考虑到了。   “谢谢。”除了感谢,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语言来表达。   “加油。”沈星河看了眼时间,“我还有其他工作,就先走了。”   “嗯嗯。”   “如果有好消息,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沈星河笑道,“不管是他身体上的好转,还是你们将近的好事。”   迟晚猛地点头:“一定的!到时候一定请你和夫人来喝喜酒!”   在医院门口送走沈星河,迟晚回到病房,恰好遇见刚刚从里面出来的丛珊。   “你……怎么来了?”迟晚有些惊讶,“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丛珊和一年多前没什么变化,今天一改往日的职业装扮,穿了一身休闲服,“听说了睦南的近况,所以我来看看他。”   “哦……”迟晚抿着嘴唇,一时脑袋短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   “以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程睦南偏偏选择了你。”丛珊的脸上有一丝释然和敬佩,“现在,我有些庆幸,他喜欢的是你,而不是我。”   迟晚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聊聊吧。”丛珊笑着说,“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就算是,弥补我那天跟着程睦南一起去骗你的过错吧。”   “额……好。”   迟晚答应了她,然后两人来到医院门口的咖啡厅,坐下来点了些喝的。   说是聊天,其实基本都是丛珊在说,迟晚在听。   “从我和睦南一起共事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了他,我一直觉得自己足够优秀也足够漂亮,只要稍微主动些,加上有和他朝夕相处的机会,他一定会接受我的感情。”丛珊点的是美式,没加糖,喝到嘴里很是苦涩,“但是他意识到我的好感之后,拒绝得很明确,他说他不想谈感情,只想工作。”   “我想,也许他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事业上,后来因为你的出现,我才发现,他不是不想谈感情,只是不想和我谈罢了。”   “知道他出差出事的时候,我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部里紧急派了专机接他们回去治疗,他硬是拒了,执意先回了一趟哈瓦那。那天你甩了他一耳光,走了之后,他又被你朋友打了一拳,我当时气不过忍不住要告诉他们真相,最后被睦南拦了下来。”   “他一个人扛下了所以,什么都憋在了心里。临上飞机前在路上,他破例用了一次特权,让我插队去帮他买了葛蓓莉亚的冰淇淋,他一个人坐在长椅上,默默吃完了整盒。”丛珊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禁不住红了眼眶,“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顶天立地、无所不能、意气风发的程睦南那么落寞,他问我,为什么冰淇淋不甜。”   “回国之后的治疗不成功,我同情他、心疼他,但是我必须要诚实地跟你讲,我好像不喜欢他了。”丛珊苦笑,“我当时也被自己的这种变化惊到了,我觉得自己好现实好无情,仅仅因为他不再具备那么完美的结婚条件,我就变心了。”   “所以,听到星河聊到你们的事情,聊到你这几天的态度,我很惭愧,也很敬佩。”丛珊递给迟晚一个包裹,“我后来又去了一趟古巴执行翻译任务,在机场碰到了洛佩斯,他托我把这个东西转交给你或者睦南,前提是……你们如果还在一起没分手的话。”   “东西我带到了。”丛珊笑着说,“之后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到时候我一定包一个大红包。”   迟晚打开包裹,她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震惊得无以复加:“洛佩斯竟然……竟然……”   那些她在哈瓦那机场丢掉的东西,以为全都被销毁的东西,全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仙人掌、红纹石手链、祖母绿项链……   “谢谢你们!”迟晚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祝福你们。加油。”   “好!” 第37章   迟晚回到病房后,把洛佩斯通过丛珊之手交还给她的物品一一展示给程睦南看。   “还以为都被销毁了……没想到都在。”她小心翼翼抚摸着这些见证他们之间感情的礼物,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心里五味杂陈,“我当时……当时气得要命,就把它们都扔在海关了。”   如今,失而复得,完璧归赵。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其实我上飞机就后悔了。”迟晚一脸委屈巴巴的表情跟程睦南诉苦,“但是想着也回不去了。真的……当时特别特别难过。”   “是我不好。”程睦南摸摸她的头,轻轻揉了揉她柔顺的乌发。   迟晚摇摇头:“不是,是我太冲动了。好在有洛佩斯,不然……再也买不到同样的了,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以后有机会,如果我还能出差的话……”程睦南顿了顿,继续说,“还会给你买新礼物的。”   “那必须的,我要一直收礼物收到老。”迟晚笑着点点头,但是好像突然又想到什么,一下子低落起来:“可是还有一个中药小香包,那个真找不回来了,因为被我扔进垃圾桶了。我之前一直随身带着的,很久了……”   程睦南缓步走向行李包,那里是迟晚替他从家里收拾过来的干净衣物。他在里面翻了翻,然后从一条休闲裤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这个补给你,就当是赔偿。”他摊开手掌。   “你竟然一直把这个留在身边?”迟晚不可置信地拿起这个她送他的中药小香包,在古巴使馆的宿舍,她见过他把这个小物件挂在床头,没想到,他在那样的情况下,都没丢了这个小东西,竟然还保存得好好的,带回国内,也带在了身边。   “我只有这个了……这是唯一与你有关的……可以作个念想的东西。”程睦南每次出任务都习惯把这个当平安符一样带着。   “程睦南……”迟晚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她此刻的心情,是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的,她冲上去,紧紧抱住程睦南,“你怎么这么好……你怎么这么傻……”   “用你送的东西赔给你,你竟然还说我好。”他揶揄她。   “不管,我说你好你就是好。”迟晚昂起下巴,从他怀里仰头看着他,“我以后也要送你好多东西,让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到处都是我的气息和痕迹!”   程睦南先是皱了皱眉,随后笑了出声,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我怀疑你在开车,但是我没有证据。”   “哈?”迟晚没反应过来。   “是我想多了吗?”程睦南顺势低头,吻了上去。   他闭着眼睛,侵袭着她柔软的嘴唇。   迟晚没料到他会突然袭击,脑袋直接一片空白,然后浑身僵直绷紧,手攥得紧紧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生涩又懵懂。   唇齿间交缠着彼此的气息,这个吻不再是蜻蜓点水,它糅合汇集了太多的情绪,如品尝着香甜的蜜液,又如苦茶后的第一口回甘,既包含着分别一年多的思念和泪水,也体现了他们对未来必定会苦尽甘来的期许,更有着携手并肩共渡难关的义气与决心。   程睦南指节分明的双手扶着她纤细的脖颈,薄唇往下滑落至她漂亮的锁骨上。   迟晚不自觉地仰起脖子,下巴被他坚硬的发丝刮得痒痒的。   她整个人仿佛被一把钥匙打开,不自觉地向他敞开。   程睦南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退后几步,捂住自己起伏的胸口。   “你怎么了?”迟晚从旖旎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耳根通红的她第一时间去查看程睦南的情况。   “没怎么,可能情绪太激动了。”程睦南苦笑,想起之前医生嘱咐过他的话,“可能要忌大悲大喜,大概恋人之间这种最基本的情愫也会影响到我的呼吸系统吧。”   “会好的。”迟晚握住他的手,“就像脱敏一样,阈值是什么,我们慢慢去尝试。”   程睦南垂下眼眸,沉默着。   迟晚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她轻轻帮他按着胸口,感受到他心脏剧烈的跳动,她缓缓开口:“凤凰浴火,涅槃重生,我有预感,你一定会好,一定会成为更优秀更令人瞩目的程睦南。”   他知道她在安慰他,怕她担心,他扯出一个笑容,伸手指着她雪白的脖子转移话题:“你说的气息和痕迹,我先发制人了一步。”   “嗯?”   “你可能需要有一条丝巾。”   迟晚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拿出镜子照了照,顿时满脸通红。   “我收回刚才的话,程睦南你有时候也挺坏的!”她嗔怪他,脸上却全是幸福的娇羞。   “好还是坏,都任你说。”程睦南拿起那个中药小香包,在手里把玩,半开玩笑,“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发现,我不是你心目中那个理想的程睦南。”   “你怎么知道我心目中理想的程睦南是什么样?”迟晚不服,继续反问道,“那你心目中理想的另一半又是什么样?”   “你这样。”程睦南的情话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   倒是迟晚,被撩得哑口无言,内功全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迟晚问出了许多女生都喜欢问的问题,“为什么喜欢我?”   “我也不知道。”程睦南坦白。   “切……”迟晚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这是真话。”   迟晚叹了口气,看着他手里的中药小香包,忽然鬼使神差地说:“程睦南,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他沉默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你能不能多爱我一点,我……不想要你爱我,比我爱你要少……”迟晚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她真的很害怕,害怕如果再发生什么,程睦南会再次放弃她,无论他的初衷是不是为她好,她都不能接受。   “好。”他郑重答应她。   “嗯。”她闷闷地点头。   “从收到这个中药小香包的时候,我隐约能猜到一些你的心思。”程睦南忽然说道,“后来哈瓦那重逢,我才敢完全确定。”   “你?”迟晚眼睛瞪得巨大,“你竟然大学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大学的时候明明隐藏得很好,他居然那个时候就能猜到?   迟晚惊了。   “迟晚,我只是没有恋爱经验,但是不代表我在这方面是傻子。”程睦南一点一点解开这个小香包封口的绳结,“你说小香包里面的药粉是助眠安神的,但是我查了……红豆没有这种功能。”   正常人是不会费劲拆开这个香包看看里面装了什么药的,但是他拆了。   “你送给其他同学的药包,虽然外表一模一样,但是里面是没有和我一样的、这一味红豆的。”程睦南补了一句。   “你竟然还去拆了别人的药包确认?”   “拆倒是没有,只是我有特别去确认。不露声色的那种……”   “天哪……”迟晚叉起腰,作势要审问程睦南,“说,你还发现了哪些蛛丝马迹?好你个程睦南,竟然装傻!害我暗恋得那么苦!”   “其余的,暂时保密。”程睦南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程睦南又回忆起那时候在哈瓦那机场,笑着说:“说起来,你来哈瓦那第一晚在机场被扣,我找洛佩斯私下交涉的时候,说了谎。”   “什么慌?”   “我说你被他扣的中药小香包是我们的情侣款定情信物,对我们有非比寻常的意义,请求他通融一下。然后还拿出了我的给他看。”   “天哪……”迟晚惊得说不出话,“所以你最后那段没翻译!所以他才祝我们俩幸福???”   “哎?你那时候西班牙语那么差,怎么会听懂这句?”程睦南明知故问。   “我问了苏柠!”   “原来如此。”   “你这慌,竟然张口就能来!”   程睦南耸耸肩:“无伤大雅的事情,说两句假话未尝不可。”   “啊啊啊!我竟然没发现你这么腹黑!大学的时候整个就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人设,没想到是白切黑!”迟晚举起小拳拳锤程睦南,“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刚才就是给我打预防针呢,什么叫不是我理想中的程睦南,分明就是看我唱独角戏的坏蛋程睦南!”   “怎么突然就扣上这么多罪名了……”   “哼,咱俩这个账,得慢慢算!”迟晚恶狠狠张牙舞爪挠他,“从现在开始,请你重新追我!”   程睦南举手投降:“好好好,反正又要回老地方了。咱们情景再现,角色互换。”   “哼,这还差不多。”   ……   红豆,又名相思子,性平,味苦。归心经,种子质坚,色泽华美。   那个时候,迟晚只是想把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的情绪暗搓搓表达给程睦南,所以在他临近毕业的时候,大胆了一回,送了他们全班一人一个中药小香包。   因为他快走了,所以那种暗恋的情愫再也无处安放,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更怕他知道装不知道。   这个小心思,更像是她一个人的自我催眠。   后来过了好几年,社交软件上忽然火了王维的红豆梗,迟晚有时候不经意刷到,会禁不住想:程睦南会发现吗?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发现了。   作者有话说:   甜一下,要重返南天门啦 第38章   几天后,程睦南暂时办理了出院手续,在迟晚的陪同下,他小范围地进行了一次搬家,从原来的老房子住进了开南大学的教职工宿舍。   校领导亲自出面接待,还有人事科的老师带队,一路忙前忙后辅助为其办理好了衣食住行等各方面的手续。   迟晚跟着他,也在相关领导面前混了个眼熟。更为巧合的是,当初在迟晚毕业证书上签名的校长,如今竟然调任成为了开南大学的校领导。   要不说开南大学和津天大学不分家呢,食堂共享、图书馆共享、澡堂共享……偶尔连校长都可以互换。   还记得刚入学的时候,迟晚听某个快要退休的思修课老师无比怀念地回忆说,开南大学和津天大学最初中间只隔了一条狭长的街道,大家取名天南街,路两旁,有各式各样的路边摊和老平房苍蝇馆,卫生状况暂不评价,但是味道绝对一流。每逢毕业季,穿着文化衫的年轻人汗流浃背地坐在塑料凳子上推杯换盏,把酒言歌,空气中飞腾的酒气和四散的油烟,充斥着对青春的不舍和对未来的抱负……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块钱可以买四个烧麦。   后来,天南街拆了,中间竖起了“柏林墙”,再后来,柏林墙倒了,新建了“南天门”,且两所学校合盖了一栋联合教学大楼,四楼连廊可以通行行人和自行车。   迟晚经历的是南天门时代,刚开学没多久,她就把两所学校摸了个透熟,因为苏柠是开南的,她没少往那儿串门。   在顶替苏柠帮她上了一次课后,迟晚知道了程睦南这个人。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帅,不是那种俗气的千篇一律的奶油小生长相,而是透着一股书生才气又清冷谦逊的儒雅清俊感,多种气质兼有,却一点儿没有割裂的感觉。   跟苏柠打听了一番,得到对他的评价是:这不是一般人,是活生生的学霸型清贫校草。   “刚开学那会儿班上女生见到他脸都会红你知道吗?就是从他桌子旁边经过或者收发作业的时候和他对视几秒有一点点眼神交流都会心脏砰砰猛跳,小鹿乱撞的那种。”苏柠说。   “这长相,确实让人移不开眼,女娲造人的时候,属实偏心了。”迟晚点头认可,继续打听,“所以呢?他有女朋友吗?性格怎么样?”   “后来啊,小鹿撞多了就撞死了,麻木了。”苏柠坦言,“因为男神属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那种。他心思不在谈恋爱上,整天扑在学习上,去得最多的是图书馆。有几个生猛的女同学跟他表白来着的,拒绝得那叫一个有理有据、明明白白,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更没有任何养鱼养备胎搞暧昧的迹象。后来大家就用追星心态看待他了,默默关注不打扰,不再幻想拥有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质量男性。”   “这样啊。”迟晚嘟了嘟嘴,大胆猜测道,“也许他要求比较高,也许他有女朋友了,只是异地呢?”   “应该不是。”苏柠说道,“不过他人挺好的,成绩那么好,又是班干部,但是一点儿也不张扬,为人很低调。你如果有什么事找他帮忙,他也会很热心地搭把手,从来没有怨言。你懂的,文科男生少,有些脏活累活重活总是希望让稀缺的男丁去做,他在这些事情上从来不矫情,全部冲在前面。搬教材、打扫卫生……太多啦。”   听苏柠这么说,迟晚对程睦南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但是如果不是真需要帮忙,而是各种找机会接近,他还是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的,然后……估计就会被他直球拒绝。”苏柠补充道,“他都不用微信的,不是装,就是真的不用,联系他只能打电话或者发短信。”   “好吧。”   “怎么,你对他有意思?想追他?”苏柠八卦兮兮地问,“你这两天基本聊几句,话题就扯到程睦南身上了,别告诉我你只是好奇?”   “嗨呀……校草嘛,谁不想多了解点。这叫猎奇心态。”迟晚急忙否认,“再说了,我是那种只看脸就坠入爱河爱得死去活来的外貌协会恋爱脑吗?肤浅!不了解他的人品、性格,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苏柠摇摇头,一副你不懂的表情:“有时候,心动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就看你能不能用理智压得住了。”   “切。”   当时不以为然的迟晚,很快就狠狠自己打了脸。   似乎从知道了程睦南这个名字起,她就总是能有意无意地捕捉到关于他的信息,不论是线上的校内论坛还是线下的学校公告栏,她像是装了自动探测雷达一样,总能一眼找到他的名字。   再到后来,她几乎能完美预估他的一日行程,因为偶遇、碰见了太多次,不过,她全程都是以路人甲角色的默默关注,存在感弱得他绝对不会发现的那种。   经常性地掐点去找苏柠玩,只为了等他们下课的时候假装不经意看一眼匆匆从教室背包离去的程睦南。   他习惯去哪个食堂,吃哪一家的饭菜,她便也想去尝试吃一样的。   以至于他去图书馆喜欢坐哪个位置,几点去澡堂洗澡……这些她渐渐地都摸得一清二楚。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行径有一点像跟踪狂,但是迟晚控制不了自己,她迷恋这种偷窥的感觉。她不需要去拥有他,只是这样暗暗地看到他,就会觉得内心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   从小到大二十几年,迟晚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没有太大的兴趣,因为在一众初高中同学冒天下之大不韪早恋的时候,她只觉得他们好无聊。   出操的时候互相看几眼就开心了?早上提前来教室说两句话就高兴了?晚上放学一起值日打扫卫生就激动了?   迟晚大大地不解,在她看来,这还不如早上多睡会懒觉,吃饭多吃点菜,放学老师少布置点作业来得爽。   直到遇到了程睦南,她似乎慢慢有些理解这种心态了。只是她也不敢确定,这就是喜欢,因为她没喜欢过别人,也难免会产生自我怀疑:迟晚,你到底喜欢他什么?无非就是在一节口语课上说了那几句话,人家连你是谁都记不住,你就真的喜欢了吗?   津城有一条很美的路,离学校不远,名字叫睦南道。自从迟晚知道了这条路的名字后,她便总会在闲暇时去逛一逛,那里本来就是一个著名景点,景色很美。道路两边坐落着民国时期留下的一座座小洋楼,还有随处可见的花儿:粉色的海棠,白色的玉兰……   都不需要加滤镜,随手一拍,都是绝佳的繁花美景。   她会兴致勃勃地拍下好多张照片,然后挑选当季她最爱的那一张作为朋友圈背景图和头像。   如果足够细心,是可以隐隐约约发现隐藏在一簇簇花儿后面的蓝色路牌的,上面写着睦南道三个字。   所有的构图,都不会少了这个路牌,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小心思。   暗恋,就像是她一个人在表演的哑剧,她沉浸在自我表演中,并没有邀请这场演出最想邀请的人观看。   哪怕这个人可能有机会要不小心闯入这个剧场,她也会第一时间地关上门熄掉灯拒绝。   有一年暑假,一连二十多天的持续40摄氏度高温,程睦南没回家申请了留校,迟晚为了能心无旁骛不受干扰地学习,便也没有回家过暑假。   食堂的窗口都关了,吃饭得靠自己出去买才能解决。   迟晚一般都是外卖解决,空调、西瓜、冰汽水、冷饮都是她用来续命的东西。那天正好巧了,池钊开车说要来接她出去吃好的,她便中午顶着大太阳出了宿舍。   穿过南天门,远远看到一个高大又熟悉的身影,正是买饭回来的程睦南。   他拎着几个白馒头,还有水,顶着烈日皱眉走着。   怎么又吃这些?光是迟晚看见的,就有好几次买的是这个。   迟晚把伞压得很低,站在路边不动,偷偷看着他。   他今天脚步很慢,不如平时步速快,走了几步,好像还停了下来。再过一会儿,他整个人已经晕倒摔在了地上。   “不好!”迟晚看他情况不对,赶紧就冲他的方向跑过去。   果然,看面容,再看脉象,他中暑了!   日头毒得要命,路面滚烫得跟油煎的热锅似的。迟晚怕他二次烫伤,把伞一扔,三下五除二使劲全身力气把程睦南背在身上。   虽然他体型不胖,但是毕竟个子这么高,迟晚差点没被压趴下,小腿抖得打软几次,她咬紧牙关强撑,才勉强稳住重心。   把他扶到阴凉的地方去,平躺下,迟晚解开他领口的衬衣扣。   掐了人中,然后拿矿泉水浇了脸帮他降温。   看他好像还没意识恢复,迟晚想都没想,直接进行了人工呼吸。   “什么情况这是?”池钊一进校门,就看见迟晚在救人。   “中暑。”   “那你带针了吗?”   “废话,当然没有,我出来吃个饭带什么针。”迟晚没好气地回,“要是带了我就不这么急了。”   “那你闪一边啊,急救不得我这个学临床的来?”池钊上前,示意迟晚走开。   “好,情况如果还是不对,就要打120了。”   “不至于不至于。”   迟晚退回到一边,紧张地看着程睦南的情况,看见他慢慢缓过神来,她才放下心来。   回到刚才他摔倒的地方,她蹲下捡起来他掉落的东西:馒头、饭卡、学生一卡通。   开南的宿舍应该新装了空调,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省钱不舍得开。   还有没馅儿的白馒头,一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一直就咸菜吃这个怎么可能有营养?免疫力不下降就有鬼了!   迟晚偷偷拍下他的饭卡和一卡通号码,然后收好把东西递给池钊。   “干嘛?”池钊问。   “我突然肚子疼,这里就交给你了!”迟晚趁着程睦南还没完全恢复,赶紧找借口离开,她特别害怕他知道她刚才给他进行了人工呼吸,也怕他眼熟了她之后,以后就不能在“光明正大”、“若无其事”地偷看他了。   “哈?你肚子疼什么情况?要不要紧?”   “没事没事,你负责把这位同学安顿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家。我先撤了。”   “不是说一起吃饭?”池钊有点懵。   “不吃了不吃了!”   池钊:“……”   回到宿舍之后,迟晚就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怎么偷偷帮别人充饭卡又能不被发现异常? 第39章   开南的校园一卡通兼具了很多功能,食堂、澡堂、图书馆之类的都可以刷,充值方式有传统的线下窗口,每周一三五下午12点到2点开放,还有就是手机端可以绑定银行卡通过公众号或者津城app线上充值。   线下的要拿卡去,肯定是没戏,线上倒是可以操作,只要知道基本信息即可,因为充值并不需要密码。   迟晚自己怕麻烦,每次都是开学的时候一下子先充2000块上去再说,平时刷的时候,她也不太去注意余额,对于上面还剩多少钱基本没什么数。   但是到程睦南这里,她犯了难。   如果卡上突然多了钱,他会发现的吧?   发现了会怎么想?万一知道是她充的,又该怎么解释?   之前开南经历了一次贫困生助学金风波,程睦南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虽然最后事情妥善处理完毕了,但是迟晚私心里还是不想给程睦南造成心理负担,哪怕一丁点,都是她不希望也不愿意看到的。   贫困生助学金风波起源于一则匿名举报帖,当时在开南论坛上闹得沸沸扬扬,连带着隔壁的津天人也跟着围观吃了不少瓜。   迟晚一开始还真不了解这个贫困生助学金,只知道每学年团委或者辅导员会通知班级的同学,如果谁有需要,就去领表交材料申报。申请这个有一定的门槛,既对成绩有一定要求,也需要提供经济困难的相应证明,然后学校给这些品学兼优又家庭困难的学生额外提供一笔钱,旨在帮助其维持日常生活或者稍微提高下生活水平。   评定需要四个环节,即个人申请、班级评议、学院审核和学校审定。   不像初高中,学生生源地都是同一个,所以相应的家庭状况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都比较了解,走访也相对容易,但是一个大学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全国各地,各地经济水平不一样,贫困标准也不相同,老师只能对材料进行程序性审查,真实性审查的难度太大,根本实现不了。   所以,难免会出现一两个,日常生活中跟贫困不怎么搭边,各种穿名牌、用苹果机,吃穿用度奢侈朋友圈炫富却占用贫困生助学金名额的人。   名单公布出来,掀起轩然大波,有人发帖直指开南贫困生助学金有黑幕,细数“伪贫困”几宗罪,靶子全面扫射名单上的人,连带着程睦南也不例外。   当时迟晚并不知道程睦南家的真实状况,只是听苏柠讲过几次,他平时生活很节俭,所以看到帖子里说了程睦南,她很吃惊,同时,对这个事情也保持着高度关注。   不得不说,帖子里那些图还挺有说服力的,有一个学生光脚上的鞋就2000多块,更有被同班同学匿名跟帖说名单上有人手机用的是最新款iphone4S,总之,一时之间骂的、看热闹的,说什么的都有。   更有甚者发言说这黑幕存在不是一天两天了,都成了开南的老传统了,会玩的、懂规则的,多少钱分自己,多少钱归别人早就计划好了,这样班级评比、选举什么的全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团委和辅导员收的“家乡土特产”怕是也不少。   关于的程睦南的证据,没有照片,只是文字描述,说他本人在使用价格不菲的录音笔,经常穿的白T,也是疑似不显眼的低调潮牌。   帖子热度久居不下,一连跟帖跟了好多页,留言区也渐渐从理性发言逐渐演变为各种妖魔鬼怪上线。   最离谱的是,有人说单看程睦南的长相和气质,就TM绝对不可能是贫困生。   “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和苏柠一起吃饭的时候,迟晚举着手机,越看越生气,忍不住吐槽,“有本事实名举报啊,有证据拿证据,别整天就知道在网上臆想着泼脏水,文字谁不会编啊!”   “哟,你一个津天的,这么义愤填膺干啥?”   “你们班程睦南在上面你也不关心?”迟晚试探性地问,“你相信他吗?”   “我关心也没用啊,没看见我开了大号在上面和别人对喷了嘛,但是信的就是信,不信的你说破嘴皮子也不信。”苏柠撇了撇嘴,直言道:“就我个人而言,我无脑相信他。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凭我这么多年看人的经验来说,我不会看错的。而且我们小语种课程那么紧,一个班同学朝夕相处了那么久,人品、性格什么的还是有数的。”   “那他最近是不是心情很不好?”   “还行吧,看不出来,感觉一切如常。”   “好吧。”迟晚叹气,“你们开南也是的,这帖子挂这么久,学校没个说法吗?好歹回应一下啊。”   “我猜名单里有个别人是真有问题,所以回应需要时间,但是举报的人又怕热度下去,所以盯着程睦南狙,毕竟他长得帅,又是开学典礼上的学生代表,各种奖项都少不了他的名字,名气和影响比那些不知名人士大多了。”   “靠!这什么人啊!”迟晚为程睦南抱不平,“我们津天食堂比你们便宜些,我每次都能看见程睦南过来吃,什么高价录音笔和潮牌T恤,他们有证据吗,就敢瞎说?”   “录音笔确实有,也不算高价吧……”苏柠说道,“也就2000多块钱?”   “好像也确实不算便宜。”迟晚有些愣。   “但是我们学语言的,录音笔确实有蛮大的用处。”苏柠给迟晚科普,“我们的听说课,老师经常会给话题,然后让自己现场说一段话,磁带是必备的,只有自己不断地说,再不断地回放着听,才能发现问题并逐渐改进。”   “磁带?”迟晚第一次听说上课还需要用磁带的。   “对啊,录了还能抹掉重新用,口语考试的时候,有一项是需要交磁带上去的。”苏柠补充道,“只是磁带容易坏,还容易卡带,不算好用。”   “那你买的录音笔多少钱?”迟晚问。   苏柠吐了吐舌头:“我没买。本来是有这个打算和预算的,但是后来买了偶像演唱会VIP门票……对于我这种学渣来说,手机录音功能够用了,而且我也没那么上进……我上一次口语课都要脱半层皮,煎熬得要命,更别提平时私下练习了。”   迟晚:“……”   “程睦南不同啊,人家高标准高要求,手机用的也不是智能机,他为了提升自己,买一个翻译常用的录音笔太正常不过了好嘛,功能全一些、内存大一些、质量好一些价格自然会贵啊,但是这是为了学习,我觉得没得黑。”苏柠忍不住骂,“也就那些非语言专业的外行,跟风黑!他们懂个屁!”   “我要是你们开南的人,现在就冲去校长室!”   苏柠惊呆了:“不至于吧……你有必要这么勇的吗?”   “遇到事情校方不出来迅速回应还算什么百年开南,难道就让这些名单上的学生莫名承受这些吗?”迟晚气不过,“错了的就更正,对的就力挺到底,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总不能让无辜的人替有问题的人一起背锅吧?就这样,开南都不配在咱们一流大学的隔壁!”   苏柠:“……”   “你去校长室反应。”   “哈?”苏柠一脸懵逼,“为啥我去?”   “你是开南人啊,我又不是。”   苏柠一脸拒绝:“开南津天不分家,你去更合适,正因为你不是我们学校的,真要是话说重了,顶撞了领导,也不会挨处分挨批啊。”   苏柠本来就是胡扯一个借口搪塞迟晚的,没想到迟晚还真就听进去了。   “对啊!”迟晚一拍大腿,立马感觉思路被打开了。   “哎哎哎!你去哪儿啊?”   “校长室!”   “靠……”   苏柠眼看着迟晚背着帆布包,小跑着出去了,留在原地的她一脸震惊,勇还是迟晚勇。   迟晚平时不太喜欢跟领导打交道,因为她实在是不怎么通人情世故,那些个礼数啥的弯弯绕绕她是完全来不了,但是,这回找开南校长,她却完全不虚。   敲门、进去、长篇大论气急败坏说了一气,迟晚能明显感觉到校长的表情从诧异、好奇到……和蔼的微笑。   她甚至忘了先自报家门,导致校长听完后问她的第一句话就是:   “同学,你反应的情况我们已经在处理了,请问你是哪个系哪个班的?”   “中医系12305班迟晚,隔壁津天大学的……”迟晚弱弱回答。   校长更意外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八卦地问:“那你是……程睦南对像?”   “不是不是不是!”迟晚否认三连,“我就是单纯看不过去!咱们学校不能让真正需要帮助的学生寒了心!也不能把本应该发给真正需要帮助学生的钱错给了一些弄虚作假的人!”   “你这孩子,调门倒是定得高。”校长笑笑,“你来之前,程睦南已经来找过我了,学校很快就会发通知了。”   迟晚愣住,好家伙,要是再早点来,岂不是还能撞上?   “他给学校提了几点建议,我觉得很好,第一,是开通校长信箱,便于同学们直接反应一些问题,第二,针对贫困生助学金的资料审核,公开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我们有必要保护这些同学的自尊心,相反,由经手的老师建立贫困生档案卡,假期偶尔家访反而是效果最好的,因为只有对他们足够了解,才能真正地帮助他们,经济只是一方面,贫困生的心理健康、学习困难都需要关注,这才是真正把帮助落到实处。”校长说着,言语中也难掩对程睦南的欣赏。   迟晚抿了抿嘴唇,忽然觉得自己和程睦南差距太大了,看看人家这思维、这逻辑……感觉完全不在一个高度。   “为了使学校的相关通知更有说服力更能服众,程睦南同学主动表示他愿意公开他自己的家庭情况,并进行一个声明。”校长说道,“这种积极向上、光明磊落的自信心态我都为他骄傲,他说热度需要平息,他可以来做这个传声话筒和学校与学生之间的沟通媒介。”   迟晚除了竖起大拇指,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话来夸他。   没有人喜欢把自己的伤疤扒出来给别人看,但是事态发展成这样,如果校方只是一纸声明,难免会落人口实或者节外生枝,程睦南配合学校,以学生角度发布一些东西,从舆情处理的角度上,效果会更好。   “那个……校长,我也有个建议。”   “你说。”   “学校可以给贫困生饭卡里多充点钱吗?我看国内部分高校已经有了先例,大数据其实可以监测到的,一个学生吃饭的花费,到底吃得好不好,舍不舍得在吃饭上花钱……”迟晚说道,“民以食为天,吃上面省钱的人,才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校长点点头:“好,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反馈给相关部门。”   “谢谢校长!”   后来,程睦南澄清了自己的相关情况,录音笔属实,因为他学习上确有需要,白T是穿的旧衣服,别人捐的,从高中一直穿到现在,他没有关注到牌子,另外,他公开了自己申请贫困生助学金的全部材料,包括烈属证明,居委会开的经济困难证明等等。   他在声明的文末这样写道:   “从小到大,我有着无数次作为低保户或者贫困生代表发言的经历,这当中,有真心、有应付,有抗拒、有自卑……但是读过的书、走过的路逐渐让我明白:人穷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穷。很庆幸,国家有了这样一项政策,让我可以安心学习且免于过分窘迫。   我注意到近些年来国家对贫困生的帮扶工作越来越完善,有的学校已经将名字改为国家励志奖学金,而非贫困生助学金,还有的已经严禁要求贫困生作公开发言……伴随着这次举报事件,相信开南一定会在相关工作上改进并且做得越来越好。感谢大家的监督与关注,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终有一天,我相信自己会从受别人帮助的人变成那个有能力帮助别人的人。”   ……   经过那次事件后,迟晚对程睦南的迷恋只多不少,她深知,她喜欢的绝对不是他的皮囊。   那种清澈的眼神、坚毅的心力,驱使她靠近他。   提给校长充饭卡的建议没那么快能成行,迟晚思考再三,最终选了一种她自认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   每隔一段时间,她就在半夜三四点,用手机端给程睦南的饭卡充钱,每次都是充最低数额30块。   一卡通没有到账提示,数额又不大,且是半夜充的,充值频率不高且不固定,迟晚自认为,这样不会被注意和发现,即使东窗事发,也可以解释为“系统故障”。 第40章   提心吊胆地时不时给程睦南的一卡通里充钱,迟晚就跟做贼一样,特别怕被发现,有时候夜里三四点充值完还会因为兴奋和紧张过度而失眠睡不着觉。   后来,她发现他好像还是吃那几个最便宜的窗口,并没有选择去改善伙食。   没充上?不可能啊。   迟晚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充上了,但是程睦南没发现,所以他没觉得卡里钱多出来,更不会改变自己平时的吃饭习惯。   “最近程睦南有什么异常吗?”迟晚还通过苏柠来打听他的情况。   “你指的是哪方面?”   “就……各方面。”   “好像没有什么异常。”苏柠一眼看穿好友的心思,她好心提醒道,“别整天光问我了,透露给你一个可以跟男神近距离接触的大好机会。”   “啥机会?”   “导师给他介绍了一个校内兼职,院里设置的西班牙语夜校课程就要开始了,这是给非西语专业且对西语有兴趣的学生开设的二外课程,他是讲师。”苏柠介绍说,“讲一些入门的语音语法和西班牙语国家概况,应该挺有意思的。”   “怎么报名?不是你们开南的也行吗?”   “好像可以,这也是面向社会招生的,但是如果不是本校学生,课程学费不便宜就是了。”   “知识就是财富,读书谈贵不贵的,未免太俗了。”迟晚喜出望外。   苏柠笑道:“早点报名哈,看你手速了,开南可有不少妹子蹲点准备一睹程睦风采呢。”   迟晚成竹在胸:“放心,单身二十多年的手速。”   说起外语,迟晚是没什么天赋的,一门英语已经够让她头疼了,再学一门西班牙语,如果不是因为程睦南,这是她绝对不敢想也压根不会考虑的事情。   夜校夜校,就是在白天上完课之后晚上开设的课程,晚上七点半到9点,每周一三五在开南的继续教育学院上课。   迟晚报名的时候怕校园网卡,特地去学校附近的网吧双开了两台机子,一台抢课,一台备用,可能因为准备充足和网速给力,到了点,她如愿以偿报名成功。   开课前,她买了全新的文具和笔记本,还上网搜索了一些关于西班牙语的资料防止有提问环节,迟晚做足功课,第一节课之前还提前了半小时赶到教室,只为给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   哪知道一去,她就傻了眼。   面积不大的教室里已经黑压压坐满了人,大致看过去,至少得有五六十个人。   她提前半小时,来得都算晚的了,只能从隔壁教室搬桌子和椅子过来找缝隙插进去坐下。   火爆程度远超她的预估,小班教学、面对面和程睦南精准互动的设想至此被打消。   “学校可真精明,让程睦南兼职教学,简直就是招生硬广告,传单都不用发就爆满!”   “他真的好帅啊……幻想在这里和他来一场师生恋!”   “看,艺术学院的院花也来了,喏,坐第一排的那个。她准备追程睦南来着的,听说没有她追不到的男生,只看她有没有那个想法。”   “哇……感觉好刺激好带感啊!坐等吃瓜!”   前排的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地八卦,迟晚坐在后面,恰好听得一清二楚,她顺着她们手指的方向远远朝第一排看过去,确实看到一个光是背影,就美得过分的女生。   迟晚低头看了看自己,有点后悔今天没有化妆打扮,穿得也普通得要命。   七点半,程睦南准时出现在了教室里,他穿着白T,打扮很休闲,夹着一本现代西班牙语蓝色教材,缓步走上讲台。   他放下书本,背对着大家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邮箱地址,字迹清俊又带几分遒劲,板书写得潇洒极了。   “老师,没有微信吗?”台下有人大声问。   “我没有微信。”程睦南笑着回答说,“很荣幸有这个机会可以给大家讲一些关于西班牙语入门的知识,如果课后有任何关于学习的问题,都可以通过这个邮箱联系到我。”   迟晚暗暗在笔记本第一页上记下邮箱地址,怕弄丢,她还在手机备忘录里又存了一遍。   “跟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我目前还是开南大学西班牙语系在读的一名学生,承蒙导师的推荐和学校的信任,让我有这个机会站在这里,同时,也感谢大家在了解完师资情况后依然选择了我,我为此做了许多的教学准备,希望通过这短短十周的夜校课程,可以让大家有所收获。”   台下配合地鼓了掌,程睦南嗓音低沉悦耳,模样英俊帅气,气质温柔儒雅,这上的哪里是课,简直就是一场造福眼睛和耳朵的盛宴!   “但是有一点需要跟大家明确,既然我们投入了宝贵的时间学习,肯定需要看到成果,我的每一节课都设定了相应的教学目标,课前和课后会安排十分钟的进门测和出门测,以便检验大家的听课吸收度和课后复习背诵情况。”程睦南笑着说,“如果测验情况不理想,可能代表我的教学方式不太适合这部分同学,那么我会推荐他们去上另一位教学经验更丰富的于老师授课的课程。”   迟晚琢磨他话里的意思,虽然听起来谦逊有礼,但是实际上不就是给大家打预防针嘛。   意思是:想划水?没门。要么好好学,要么换老师别上我的课。   “男神好像有点笑面虎那意思……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他就是刀我,我也愿意!”   “可是我根本不想学西班牙语,我只想看他啊……”   “估计是嫌人太多了,想刷掉一批保证教学质量。”   “对的,毕竟这教室里坐着好多目的不纯心思不正的。”   迟晚听前面女生的对话,不自觉脸有点红,感觉自己莫名也中了枪。但是间接也佐证,她刚才的猜测是对的:程睦南走的是严师风格,不好好学犯花痴的话,估计要被赶走。   “下面开始点名,点到名的同学举手示意我一下即可。”程睦南拿出花名册。   “周馨妍。”   “到。”   ……   排在迟晚名字前面的就是艺术学院的院花,她因为多看了美女几眼,导致程睦南第一次喊她的时候,她没听清。   “迟……晚?”程睦南又念了一遍,“是哪位同学?来了吗?”   迟晚愣了一秒钟,大喊:“来了!在这儿!”   可能因为声音过于洪亮,程睦南停顿了一会儿,似乎还多往她这个方向看了几眼。   迟晚手举得很高,但是她把笔记本竖着,遮了几乎半张脸。程睦南看过来的时候,她也下意识躲开了,不敢和他对视。   不好好学,可能会被刷掉,迟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走神,要专心听讲,但是她听着听着,就会盯着程睦南的脸想东想西,思维发散到……会想他怎么生得这么好看,他怎么连踱步都这么有气质?   然后突然一个激灵,意识到这样是不行的,狠狠敲敲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听知识点。   一个半小时的课,时间过得真的太快了,以至于她还沉浸在课堂氛围中,程睦南已经宣布了下课。   “今天第一节是基础课,出门测是将学的几个字母正确发音,大家走的时候,从我这儿过一下即可。”程睦南将黑板擦掉。   一个人就几秒的时间,大家虽然排了长长的队,但是队伍动得很快,迟晚躲在最后面,悄悄给苏柠打电话。   “江湖救急,这几个字母你看听听我读得对不对?”   苏柠一脸懵,捂着嘴压低声音说:“大哥,我在看电影……”   “快到我了,我怕读错!”   “……”   就这样,苏柠远程指导并纠正了迟晚的发音,就在迟晚挂掉电话信心大涨准备去程睦南跟前展示的时候,她一个转身,程睦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啊……”迟晚惊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完了完了……   临时抱佛脚找外援被当场抓了个正着!   第一印象肯定没了!   他认没认出来自己就是上次那个帮苏柠上课的人啊……   短短三秒的时间,迟晚脑海里闪过n个念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扯出一个礼貌又尴尬的笑容。   “程老师……我耳朵不好,又坐最后一排,教室人很多。所以课上听得不是很清楚,课下才想找同学确认下来着的。”迟晚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她极力想向程睦南证明,她是属于真心想学习却又很笨拙的那一挂学生。眼神那叫一个清澈且愚蠢,表现那叫一个勤奋且愚笨。   “那以后都坐第一排吧。”程睦南说完,便收拾东西走出了教室。   以后……   都?   迟晚杵在原地,翻来覆去琢磨了这句话好几遍:这是一时口误,还是暗示她不会被刷掉?   “那个……程老师……我还没读给你听呢……”迟晚追了出去。   “食堂快关门了,我得去买两个馒头。”程睦南站住,看了眼时间,耐心和迟晚解释道。   “哦哦哦,你去你去,赶紧去。”迟晚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忍不住问,“程老师你是不是没吃晚饭啊?老吃馒头能行吗?”   程睦南顿住脚步,因为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遣词用句上绝对不会说“老”这个字。   更合理的说法是:光吃馒头能行吗?   而不是老吃馒头能行吗。   迟晚不明所以,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语中暴露了许多问题。 第41章   “你是上次那个替苏柠上课的同学?”程睦南记忆力很好,不说过目不忘,但是见过一次面的人,他基本都有印象,名字也能对上号,但是他还是想再确认下,因为面前的这个女生,他总感觉不止见过一两回。   “额……对。”   “今天的出门测你录成音频发我邮箱吧。”程睦南说完,似在思考什么,然后突然问迟晚,“我需要一个课后负责收发作业的课代表,你有这个兴趣和时间吗?”   “有……有!”迟晚喜出望外,音量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手机号多少?”程睦南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   迟晚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乖乖报上自己的手机号,内心早已欣喜若狂的她面上不敢表露太多,但是走路的脚步明显轻盈欢快了许多。   程睦南:“这是我的号码,你可以存一下。”   说完,迟晚的手机响了两声,她拿出来一看,已经有了一个未接来电。   “好的。”   “好好学,课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课代表要做出表率。”程睦南嘱咐迟晚。   “一定好好学!”迟晚一脸坚决地保证,她绝对要拿出十二万分的认真来对待这门二外,誓不辱课代表的身份和名号。   “那今天就先这样吧,路上小心点,咱们下节课见。”   “嗯嗯,程老师再见。”   程睦南走远后,迟晚终于放飞自我,她握紧拳头,跟中了奖似的一连喊了好几个Yes!   “我要到程睦南号码了!!!”她第一时间告诉好友苏柠。   苏柠吐槽道:“他号码我也有啊,你想要跟我说不就行了。”   “这不一样!他给了,就代表我可以联系他!你偷偷给的,我只能偷偷存着!”   苏柠:“……”   然而,苏柠接下来的课余时间都被迟晚占满了,因为迟晚不敢找程睦南,只能找她的怨种朋友苏柠开小灶。   “你不是有他手机号吗?打给他啊!”苏柠崩溃道。   “我不敢。”   “迟大小姐,你马上要考英语六级了知道吗?”   “知道啊。”   苏柠想换个方法打消迟晚学西语的狂热劲:“你本来英语就不行,现在再这么认真学西班牙语,会走火入魔的知道不?别说你了,我们刚学的时候都打架,学了这个,那个就跟被废了一半武功似的。英语还要不要了?”   “反正都是外语,多学点总没坏处。”   这是从学渣迟晚口中说出来的话吗???   苏柠捂住额头,直呼:“没救了!没救了!”   自此,迟晚小说不看了,电视剧也不追了,周末逛街更是喊不出来人……一门心思扑在西班牙语的学习上。   为了学会R这个大舌音颤音,迟晚在津天更是像个外星人似的,洗漱含着水练,走路仰着头嘴里“得啦得啦”的念念有词……   但是,非常遗憾的是,她怎么也发不出这个音。她按照课本上的示意图和老师的指点,舌尖轻轻抬起,抵住上齿龈和硬颚附近,舌头放松,呼出气流,但是舌头似乎很重也不灵敏,总之,颤不起来。   苏柠说,这个音发不出来没关系,有人天生就会,有人一个小时学会,有人三天,有人一个月……有人一辈子都不会。   但是迟晚不甘心,虽然对学习这门语言没有什么实质的影响,但是这个音发不出来会让人很沮丧,一度打击了她的学习积极性。   程睦南每节课都会检查一下大家的学习情况,一开始只有个位数的人能发出大舌音,慢慢的,几节课后,会的人数变多,变成了十几个二十几个……   再到后来,不会的成为了个位数,迟晚就位列其中。   不得不说,语言的学习是无比枯燥的,它需要你不断接纳新知识,不断重复练习,少花了一点功夫,有可能下节课就跟不上了,都不用程睦南主动淘汰,好多人课程上着上着就中途自动退出放弃了。   迟晚坚持了下来,但是学到中途,语音课她越来越不喜欢上,上课也变得不爱举手。   某节课后,程睦南单独留了她的堂。   迟晚原先以为他是有什么书面作业要交代,想通过她把具体要求告知给各位同学,没想到程睦南竟然没提作业,反倒关心起了她的学习情况。   “最近本专业很忙吗?我看你上课情绪不佳,似乎有点疲劳。”   迟晚摇摇头:“我发不出颤音,现在班上只有我不会了。”   程睦南闻言笑了笑,安慰她:“有很多母语是西班牙语的人都发不出,你只是暂时发不出而已,不要着急。”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迟晚还是不开心。   “有时候越急,越不行。”程睦南提议,“你不如先停练几天,说不定,哪天早上醒来,对着镜子,就突然会了。我就是这么会的。”   迟晚将信将疑:“真的?”   “嗯。”   “好吧。”迟晚点点头,不经意看到墙上的钟,暗道不好,“程老师,我是不是耽误你时间了啊?食堂都关门了。”   程睦南本专业课业紧,加上他双修了国际政治与形势,所以为了赶夜校的课基本来不及吃晚饭,都是等到下了课之后去买些干粮就白水对付。   这一点,迟晚通过多方面渠道了解得很清楚。   “是有点晚了。”   “那个,程老师,我也没吃晚饭,要不咱俩一起去小餐厅拼一个双人套餐?”迟晚大胆提议,其实她早就吃过了,这么说主要还是不想让程睦南饿着,“今天好像有活动……”   但是她估计他会拒绝,毕竟……师生之间,单独吃饭,好像有点逾矩,听闻他和女生之间,基本属于零互动,坊间一度传言他性取向不正常。   “好啊。”程睦南收拾好东西,爽快答应,“走吧。”   竟然答应了!?   天哪,这简直是破天荒的饭局!   迟晚强忍着内心的激动,面上伪装成一副稳如老狗的模样。   “走走走,饿死了。”   小餐厅略带小资性质,多为情侣和朋友改善伙食的地方,价格自然是要比食堂贵得多。   “程老师你喜欢吃什么啊?”迟晚拿着菜单,小心询问他的喜好,“咱们点几个炒菜还是吃意面牛排那种?”   “都行,我不挑食。”程睦南把菜单推回给迟晚,“我没来过这里,就都听你的吧,你不是说有活动吗?”   “嗯嗯。”   菜单厚厚一本,迟晚拿回来,不再给程睦南看。   小餐厅点单一般是拿一个铁架子夹着的小本自己在上面写,然后去前台先付钱后上菜,迟晚心里打定主意,便放心地点了起来。   锅塌里脊、菠萝咕脑肉、干锅肥肠、木耳炒山药、西红柿鸡蛋汤,她直接来了个四菜一汤。   “迟晚,你方便帮我的一卡通里充点钱吗?”程睦南忽然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卡,拿在手上在指缝间来回把玩,“我没有用智能手机,所以线上充不了。你帮我充个五百,然后我给现金给你。”   “当然方便啊。”迟晚心想,这还不容易,她可是熟手。   “我的一卡通号码是:20123069158117。”程睦南把卡拿在手里,报号码给迟晚听,他倚在软皮沙发上,距离迟晚很远,但是一双深邃的黑眸却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   “好勒。”迟晚点开界面,坐在对面的她也怕程睦南突然凑近屏幕看到她的充值账号里早就存了他这个用户,所以这会儿也倚在沙发上,十分警惕地竖着手机操作。   “充五百。”程睦南再次提醒。   “嗯,好。”   “好了吗?”程睦南问。   “好了!”   程睦南定睛看着对面的迟晚,他又问了一遍,似乎有些不相信:“你真的充上去了吗?”   “对啊,五百,真充成功了。”迟晚知道他没有短信提示,解释道,“你可以明天等食堂开门,随便找一个窗口的机子刷一下,余额肯定多了五百的。等确认了你再把现金给我就行,不着急。”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程睦南笑了笑,收起自己的一卡通,掏出现金给迟晚,“拿着吧,谢谢你。”   迟晚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收下这五百块,不收感觉怪怪的。   事实上,这五百块,充不上很正常,充上了,才反常。   因为程睦南刚才报自己学号的时候,故意报错了一位数字,迟晚一没有让他重复一遍,二也没说系统提示账号号码和用户名不匹配。   她竟然充值成功了。   他的一卡通余额不正常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经常无缘无故多出来个三十块,起初他以为是系统故障,还特地找了教务处报错,后来被告知系统一切正常。   费了一番功夫找出充值明细,程睦南也只能知道给他充值的那个人的手机号前三位和后四位以及银行卡号,名字是查不出来的。   现在看来,似乎是破案了。   一顿饭,两人吃得很安静,没有太多交流,但是却各怀心思。   迟晚去点的菜付的钱,她想的是待会怎么和程睦南AA比较合适,说便宜了怕他多想,按正常的来又怕超出程睦南的预算。最后,她决定实事求是,大不了事后再偷偷给他充钱罢了。   程睦南则考虑的是另一方面的问题。   “我这里有一些西班牙语入门时期的参考书,回头送你吧。”程睦南缓缓开口,“我已经用不到了,扔了卖了都怪可惜的。”   “真的吗?”   “嗯。”程睦南点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程老师!”   “应该的。”   后来,迟晚发现程睦南送她的都是些西班牙语原文读物,基本都很新,有《绿房子》、《堂吉诃德》、《百年孤独》……   苏柠听闻之后直言:学霸也是太看得起你了!   迟晚则开心得要命,看不看得懂另说,至少有远大目标了不是吗! 第42章   距离程睦南正式授课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为了保证授课质量,他每天会花费大量时间进行备课。   迟晚除了正常的授课和医院接诊,其余时间基本和程睦南待在一块,为了照顾他,她比照之前减了相应的工作量,除非特别着急的病人,不然她基本取消了加班。   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图书馆备课,晚上的时候,也会一起散步消消食。两人好像又回到了校园生活,唯一的不同是,本科的他们没有太多交集,大多数时候程睦南都是独来独往、步履匆匆,迟晚则永远躲在暗处默默关注着一切,而现在,他们手牵着手,如校园中热恋中的情侣一般形影不离,甜蜜恩爱。   走在吃瓜第一线的不是别人,正是迟晚带的那批学生。   “你们发现没,迟老师最近好像有点不一样?”   “发现了!不是有点!变化那是相当大!不苟言笑灭绝师太变成活泼可爱小郭襄的既视感你敢信???”   “我好像看见她和一个帅哥经常在校园里出双入对!”   “爱情的力量这么大???能让人脱胎换骨???那……迟老师心情好,我们卖个萌,期末方剂课能不能少挂一点人啊?”   ……   课前,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八卦着,没成想,说曹操曹操到,今天的迟老师,不仅如往常一样上课,她还带了一个人来。   “哇……”   程睦南一进入教室,教室里面的学生们就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这一声赞叹,然后便开始窃窃私语。   “这这这……好帅啊!感觉比明星还好看!”   “迟老师不会当堂宣布婚讯吧?绝了啊。这堂课来了不亏,还好没逃课!”   ……   “同学们,这节课正好要给大家教学演示煎药的全流程,所以我就自作主张邀请了一位我的患者来,待会药好了,他可以趁热喝。”迟晚安排程睦南坐下,笑着说道,“同时,他的脉象也比较特殊,有兴趣的同学可以上来摸一摸,见识一下。”   程睦南挥了挥手和各位同学打招呼示意,嗓音低沉悦耳:“大家好。”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T和浅灰色休闲裤,夹着自己需要用的书本,俨然一副大学校草的模样。   学生在底下你推我我推你,最后终于有个胆子大的大声喊了一嗓子,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中疑问。   “请问你们在谈恋爱吗?”   迟晚就知道这群崽子们要问,她脸上洋溢着掩不住的笑意,刚想替程睦南回答,没想到他倒抢先了一步。   “我们要结婚了。”程睦南笑容和煦,答得坦然又直接,丝毫没有要低调或者隐瞒的意思。   迟晚听他这么讲,心里也有些震动。她没想过,他能这么快就回归成为那个最勇敢的程睦南,热烈而真诚。她没说话,而是将脖子里的项链从衣服里拿出来,展示给同学们看,算是无声地回应了问题。   项链很特别,一根简简单单的黑绳串了一枚戒指。   “靠……”   “好劲爆!!!”   “天哪……迟老师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同学们自发地鼓起掌来,有的还拿书本不停地敲桌子以示祝贺……   “好,收!”迟晚笑着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现在安静,开始上课!”   程睦南如同其他学生一样坐在台下,认真看着迟晚上课,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迟晚的教学。虽说他不是中医专业的学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外行,但是讲台上那个人的专业度,他能感受得到。   恍惚间,他们仿佛调了个位子,从前,是他在台上侃侃而谈,她在台下专注听讲,现在,反过来了。   作为老师,她是专业的、认真的、严苛的。在外人面前,她优秀又耀眼。   作为爱人,她是热情的、真挚的、执着的。在他面前,她娇羞又可爱,天真又烂漫。   程睦南一度是抗拒治疗的,因为他不想接下来的人生都面对着医院冰冷的白墙和天花板,他宁可体体面面有尊严地走,也不想浑身插满仪器,输着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液,在绝望中捱时间。   “药很苦,可能你的情况会有反覆。因为病情……不明确,我也只是摸索着来,可能会试错。”迟老的方子用完,换迟晚正式接手给程睦南用药,向来胆大的她竟也有了顾虑和犹豫。   “没关系。药苦,心不苦。”程睦南笑着安慰她,半开玩笑,“就算死在你手里,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原是说两句俏皮话,逗她玩的,他只是想表达,无论她采用什么方法来试,对或者不对,有效还是无效,甚至造成恶化,他都没有怨言。   但是迟晚却上了心,尤其是听到死这个字从他嘴里轻飘飘地说出来,她眼眶忽然红了。   “你以后不准开这种玩笑!”她说着说着,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下一秒,眼泪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死不死的挂在嘴边,晦气不晦气啊!”   程睦南看她哭,立马慌了心神,他急忙伸手帮她擦干眼泪:“对不起,下次不说了就是。”   “我告诉你,程睦南,你别想把我变成杀人凶手,不然我恨你一辈子!”迟晚气得锤了他一拳,“给我好好配合治疗!让你干嘛就干嘛!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都听你的就是。”程睦南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只能一味退让认错,“不哭了好吗?”   “那你明天陪我去上课,当工具人!算是赎罪。”   “好。”   这就是,今天程睦南出现在迟晚课堂上的起因。   现在的中医院,基本都使用了仪器来煎药,代煎服务也为生活节奏毕竟快的人提供了方便,但是迟晚的观点是:如果懂药理,有时间且有条件,自己煎药,效果是最好的。如果什么也不懂,那么交给医院来代劳则是最优选择。   有时候方子是好方子,但是药材质量不好,或者煎药过程中不注意,都会令药效大打折扣。   用水的最低标准是符合国家卫生标准的饮用水,然后浸泡、入药都有讲究,什么先放,什么后放,什么需要另外炖放,煎取药量、煎取次数等等……需要注意的事项太多。   今天,迟晚算是趁此机会,全程给大家演示了一遍,各种细节她都亲力亲为,令在场的学生大开眼界。   “有时候我们可以借助高科技把煎药环境控制在恒定温度,但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该学的还得学,两相结合,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她紧紧皱着眉头,一边讲解,一边小心翼翼将药渣过滤,“希望各位同学可以不拘泥于书本,多多去体会中医的博大精深。”   大功告成!   迟晚顾不得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她把药端给程睦南,轻轻吹了一口:“小心烫,凉一凉等药温的时候一口气喝掉。”   “好。”程睦南没去管药,而是拿出绵柔湿巾给迟晚擦汗,“辛苦你了。”   迟晚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任由程睦南擦着脸,她出了汗的皮肤白里透红,细腻得跟瓷娃娃似的,他手上动作轻柔,像是给婴儿擦拭一般,还将她额前的碎发别至耳后。   学生们还未从迟晚刚才高超熟练的煎药手法中抽离出来,猝不及防就吃了满满一嘴狗粮。一周之前,就算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流血不流泪”的铁汉子中医扛把子迟老师会有这么……这么娇憨的一面。   骂起人一点情面都不留的迟老师,竟然还贴心地给患者准备了喝完药的草莓糖……   “迟老师,这个你上课可没交我们哈!”有好事者起哄,“是不是咱以后兜里都得备着点糖呀?”   迟晚一记眼刀飞过来,面不改色地讲道理:“这叫医者仁心,要做有温度的医生!”   学生内心:我信了你的邪!   下课后,学生渐渐散了,多功能教室里只剩迟晚和程睦南。   他刚服了药,迟晚扶着他,带他到里屋诊室床上坐着。她锁上门,拉上窗帘,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他虚弱的样子。   “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迟晚担心地看着他,生怕他有什么不良反应,“头疼稍微好点了吗?或者说……呼吸的时候有没有稍微畅快点。”   程睦南扯出一个微笑,摇了摇头。   迟晚站着,他坐着。   他轻轻环上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怀里,仿佛充电一样在汲取力量。   “你哪里不舒服?”迟晚摸摸他的头发,像安抚生了病的孩子一样。   “胃有点不舒服。”程睦南的声音不大,胃里翻江倒海,让他没有力气大声说话。好在迟晚的体温暖着他,她的怀抱和抚摸也支撑着他。   “想吐吗?还是太刺激了有点疼?难道是药猛了点吗?”迟晚吓得急忙要去拿针,“我帮你扎几个穴位,应该能缓解。”   程睦南拉住她,忍痛闷哼:“不用。”   “怎么能不用呢?这时候别任性,听话。”   “你抱着我一会儿,就好了。”程睦南箍紧她不松手,嘴唇苍白的他极力克制着疼痛,“不要走。”   看着脆弱又易碎的程睦南,迟晚只能妥协:“好,我不走。”   她抱紧他,低声询问,想转移他的注意力:“程睦南,药是不是很苦?”   “嗯。”   迟晚看他闭着眼睛,皱着眉,黑羽般好看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她慢慢蹲下,蹲到和他视线相片的位置,望着他微微抿着的薄唇。   “这样还苦吗?”她轻轻啄上去,鼻尖还不小心撞了一下他高挺的鼻梁。   程睦南猛地睁开眼睛,他有些抗拒,微微往后避开她的吻:“不要……我嘴里太苦……”   迟晚欺上去,凝神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眼里仿佛有雾气:“我是甜的,不是吗?”   “想要把甜都给你,不想让你苦。”她再次主动,轻轻舔了舔他的唇。   程睦南感觉浑身的寒意都被驱散了,他胸腔中燃起了一股热意。迟晚蹲不住,跨坐在他腿上,他把人抱紧,醉心品尝着她唇上的甜意。   曾经,冰淇淋是苦的,但是现在,药却是甜的。 第43章   迟晚陪着程睦南,约莫半小时后,他才稍微舒服些,发作期间,她看着他疼得浑身衣服湿透,看着他痛苦难耐,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询问他的感受记录下指征变化,然后通过不停跟他讲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很多时候,都是她问好几句,他才能勉强点头摇头或者简单回答一下是不是,实在是没有精力多说话。   “可能你身体有些虚弱,所以有些药对于你来讲,有些猛了。”迟晚有些自责,“我回头调一下。”   “好。”程睦南扯出一个微笑,“疼归疼,呼吸的时候却感觉通畅了许多。”   “真的吗?”迟晚认为这是一个好现象,但是又怕是程睦南为了让她宽心随便说的,她再三强调,“这个要实事求是的,你哪里好了一点,哪里感觉更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讲清楚,不能有一点添油加醋的,更不能骗我。”   “是真的。”程睦南郑重其事地说,“我说了,以后不会再骗你。”   迟晚这才放下心来。   “我们一起先去食堂吃个晚饭,然后你回宿舍洗个澡换身衣服。”迟晚提议,“晚上我们去五大道散步压马路好不好。”   “好。”程睦南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   “你想吃什么?”   “随便,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程睦南不挑食,他喜欢跟着迟晚的口味后面吃。   “那……今天咱们去小餐厅点炒菜吧。”迟晚忽然有点想那一口。   “好。”   到了小餐厅,吃饭的人很多,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唯一一处空位走,巧的是,这位置,恰好是大学时候他们唯一一次一起吃饭坐的那张桌子。   小餐厅还是原来的老样子,装修什么的都没变,玻璃台面下依旧压着绿白格纹的桌布。   菜单似乎更新了一些菜色,迟晚认真翻看起来,然后在本子上刷刷地写着菜名。   她写完,刚要拿去给前台下单付钱,程睦南忽然起身,抽走她手中的夹板。   “我去吧,听说现在可以刷一卡通了。”说完,他便径直走过去刷卡付钱。   “你付我付不是一样嘛。”等他回来,迟晚笑着说。   “的确是一样。”程睦南收起自己的职工卡,眉毛轻佻,表情玩味,“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从伙食费省钱的穷学生了,总不能还让你替我付钱。”   迟晚听完,第一反应是觉得程睦南终于扬眉吐气了,但是仔细再一琢磨,才发现不对!   “替你付钱???”迟晚捂住嘴,惊道,“你不会……”   “是的,我知道。”程睦南点头。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有人总是喜欢三更半夜地给我充饭卡,每次面值都是30元。”   “你怎么可能知道?”迟晚震惊,“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一次和你坐在这里吃饭的时候。”   “上一次和我坐在这里吃饭的时候……”迟晚重复着他的话,脑海快速回忆当时的场景,百思不得其解,“不可能啊。那次帮你充500块,我明明收了你现金的,你怎么可能怀疑到我?”   “我故意说错了学号的一位数字,但是你还是成功充上了钱。”程睦南笑着说,“这证明什么呢?你的充值列表里已经保存了用户,且不是第一次充。”   迟晚:“……”   “我去教务处查过系统,知道给我充值的那个账户的一些信息,和你完全对得上。”   迟晚哑口无言,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程睦南那个时候就识破了。   “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戳穿我?”迟晚问。   “不知道。”程睦南如实回答,“可能我怕戳穿了,事情就要说清楚、讲明白。虽然我一直不喜欢拖泥带水和不清不楚,但是……有些东西,我不忍去亲手破坏掉。”   对于别人,他可以拒绝得毫不犹豫,话也讲得一点情面都不留。但是对于迟晚,他是动了恻隐之心的,他当时无法明确自己的感情,但是也无暇去顾及自己的个人感情,他连起码的生存都困难,又怎么有资格去体验和享受爱情这样奢侈的东西呢?   她的委婉和迂回,她的隐忍和克制,他都清楚。   比起别人热烈到极致的追求和公开施压般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告白,她几乎都选择了最隐秘的方式接近他,善良地为他的自尊心考虑,甚至想出来这样一种充饭卡的方式。   程睦南心想,如果自己稍微粗心一点,大概率会错过这样一个女生珍贵而又真诚的心意。   如果说目前为止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那就是大学时期的他,选择了退缩和逃避。   他没有敢去接受这样的心意。   “程睦南……以后你要喜欢我多一点。”迟晚昂着下巴,佯装不服气的样子,“不然我心里不平衡!”   “好。”程睦南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好了极大的心理建设,“我甚至已经做好准备,求婚估计要被你拒绝个几次才能成功。”   “哼。”迟晚心里肯定是舍不得的,但是嘴上却振振有词,“应该的,谁让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却视而不见!万一我们没有在古巴重逢呢,我是不是只会成为你青春里短暂的一个过客?”   “如果没有在古巴重逢,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和别人结婚的冲动。”程睦南坦言,“估计会一直是个工作狂。”   “说得你现在好像不是工作狂似的。”迟晚吐槽道,“让你教课是为了帮你做康复训练的,不是让你像现在这样拿命备课的。”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力争做到最好。”程睦南笑笑,反问她,“你不也有个外号叫津天灭绝师太?这难道不是卷出来的荣誉称号吗?”   迟晚一脸黑线:“喂喂喂,谁告诉你的!你才灭绝师太呢!我那么年轻又貌美!”   “是是是。”   “从现在开始,我要抛弃拚命三郎模式,回归咸鱼躺平佛系的我。”   “嗯。”程睦南点头赞同,语气很认真,“别让自己那么累,我看着会心疼。”   迟晚情话听得心里美滋滋。   “如果可以,我希望只要累我一个人就好,你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可惜……”程睦南叹气,语气有些怅惘。   “行啦,别唉声叹气的,菜来了,干饭才是正道!”   “嗯。”程睦南没急着动筷子,而是先戴了一次性手套,好整以暇地帮迟晚剥起了白灼大虾。   迟晚喜欢吃这些带壳的东西,但是又怕麻烦,不帮她剥壳,她顶多吃三四个尝尝味,如果帮她弄好,她会开心地吃完一整盘。   她从来没有要求程睦南这样做过,但是他想让她多吃点,他也喜欢看她大快朵颐的样子,便自发干起了这类工作。   不是为了秀什么,而是真的乐在其中。   “怎么都是我在吃啊……”迟晚嘴里塞得鼓鼓囊囊。   “晚晚。”程睦南把剥好的一盘虾推到她面前,凝神看着她,开口,“上次迟老约我去你们家吃饭,你看什么时候安排下吧。”   迟晚顿住,黑珍珠似的眼睛转啊转,疯狂想对策和借口。   “总要面对的。”程睦南像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丑女婿迟早要去见丈母娘和老丈人的。不然……你在我宿舍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住着算怎么回事?”   “其实我们可以直接去领证。大不了我回家去偷户口本!”   “晚晚。”程睦南摇头,劝她打消这个念头,“我已经自私了一回,拖着这样一个孱弱不堪的身体和你在一起,我不能再自私得让你和家里面决裂,得不到祝福的感情,不会有好结果的。”   “可是爷爷已经认可你了啊……”   “那你又在顾虑什么呢?”   迟晚不说话。   “我没你想像得那么脆弱。”程睦南正色道,“我已经当过一次懦夫,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如果你真的想和我结婚,这只是我们需要面对的第一个挑战,甚至比起之后日子里会遇到的困难,这点程度都是微不足道的。”   “他们如果不祝福你会怎么样?一直不跟我结婚吗?还是再来一次为我好的分手?”   “我们之间,不会再存在分手的问题了。”程睦南给出承诺,“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也知道,现实情况不容许她盲目乐观。   父母的担忧不用想都知道,他们的顾虑很现实却又不得不面对:也许结了婚,很快就会守寡,也许一辈子不能有孩子,也许会历经几十年的后遗症,在漫长的岁月中消磨掉彼此的爱意转为互相埋怨,也许……   没有生离,只有死别。   但是当程睦南已经能够直面死亡这个议题的时候,她还不敢。   她的内心还没有强大到那个地步。   “好。我会告诉我爸妈……安排时间让你去我家吃饭。”迟晚终究是答应了他,然后开始闷头吃虾,吃着吃着,却觉得今天的味道咸极了,原来虾肉早已浸满了自己的泪水。 第44章   迟晚这一答应约时间,就约了两个月。之所以这么久,是因为她一直在想方设法先做父母的思想工作。   程睦南自那次之后,也没有再催过她,他配合着治疗,情况稍微有了些好转,比如失眠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了,白天抽搐发作的频次也在逐步减少,至少每天不间断的针灸已经能保证他以一种无异于常人的姿态去上完课。   学生们都很喜欢这个充满了故事和神秘感的帅气男神老师,几次论坛评选,都将程睦南推选为最受欢迎老师和最具魅力老师。   迟晚有空的时候,也会偷偷从后门进入大阶梯教室旁听他的国际政治与形势课,她和其他学生一样,兴致勃勃地听他讲述着自己短暂而精彩的外交生涯,听他陈述着关于热点新闻的分析与见解……   有时候她会望他望得出神,他如此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的肆意潇洒神态,谁又能想到他是深受海湾战争综合征荼毒和折磨的患者呢。   只有迟晚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   程睦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随身带一个A5大小的笔记本,他的记忆力大不如从前,所以很多时候,他都会不厌其烦地将要做的事情、要提醒自己的一些事项记录下来。   本子上从前往后翻有他的日程表,有他的各种待办事项,从后往前翻则是关于迟晚的点点滴滴,从生日、纪念日、生理期,到她喜欢吃的餐厅和口味,再到她的各种小情绪记录,甚至是他们为了什么事情短暂僵持争执过,他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俨然是一本关于迟晚的备忘录。   这是她偶然帮他整理公文包的时候,看本子外观挺小巧精致的,一时兴起随意打开翻看才发现的。   “你……为什么要记这些在本子上?”她拿着本子,问刚刚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的程睦南。   “怕忘记。”程睦南穿着浅蓝色睡衣,头发丝还在滴水,他的眼眸澄澈,语气温柔,“所以记下来,可以一直重复看来加强记忆。”   迟晚哽住喉咙,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程睦南笑了笑,半开玩笑,“这是语言专业的职业病。”   “真的会记不住一些事情吗?”迟晚忽然感觉千头万绪无从下手,程睦南的一些症状,单一来看都很好解决,可是融合在一起,有些药性相冲,容易顾此失彼,实在是棘手。而且,有些症状减轻,看似在好转,但是治疗明显进入了瓶颈期,正如从0分提高到50分很容易,但是从50分提高到80分却不是一件易事。   “还好,只是有时候会觉得记忆这件事有些吃力。”程睦南实话实话,“但是遗忘,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克服的事情。”   他的方法,是不断地重复。   至于重复了多少遍,没人知道。   迟晚只知道,从记录的时间来看,这一本,使用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纸张的边缘磨损变色成那样,可见主人翻看的程度。   书柜里,类似的本子还有不少,迟晚之前没注意,以为只是程睦南工作内容上的笔记和日志。   “这些……我可以看吗?”迟晚指著书柜,轻声询问。   “当然。我对你,从来没想过隐瞒什么。”   “可是……我真的对你那时候所谓的保密有心理阴影了。”迟晚嘟着嘴,表达不满,“因为你职业的特殊性,所有不想告诉我,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你都可以用一句保密打发我,我根本没办法反驳。”   程睦南知道她说的是他当初单方面要分手的事情,这件事,确实给她带来了很大的伤害,哪怕他们复合了,裂痕被修补,也终究难掩心里的印迹。   复合后住院的那一段时间,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让程睦南更加自责无比。   当时医院有个和程睦南同病区的癌症患者一时想不开上了天台要跳楼,迟晚听到消息,本来从食堂打饭的她疯了一般地往回跑,结果到了病房,程睦南不在,床上空空如也,哪哪也都找不到。   走廊乱成一团,到处都是谈论这件事的人,还有不停往天台赶去救援的工作人员。   迟晚脸急得通红,她压住自己狂跳不止地心,跑去护士台问护士,上天台自杀的是哪一床病人。   护士答:好像是南区23床。   迟晚闻言如晴天霹雳,辟里啪啦手里的不锈钢饭盒摔在地上,饭菜汤洒了一地。   电梯口,她把所有电梯都按了一遍,但是电梯使用的人太多了,到她这一层还不知道要多久,心急如焚的她按完电梯,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楼梯间。   脑袋是一片空白的,她像疯了一般爬楼梯,两步台阶并作一步,小腿都在打颤。   “啊……”   因为跑得太急,中途还被绊倒摔了一跤,头、手、膝盖全都磕在楼梯上,但是她顾不得这些,甚至用了三秒不到的时间,就爬了起来,然后忍着疼痛继续往天台赶。   迟晚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到天台的,她声嘶力竭地喊着程睦南的名字。   赶到的时候,自杀的人已经被劝下,程睦南站在一旁,也在救援的时候出了一份力。   听到迟晚的声音,他闻声而去,只看见狼狈不堪的她,膝盖青了在流血,眼里全是红血丝。   “程睦南!”她扑上来,抱住他,“你又要干什么?”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柔声询问。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上天台来干什么?又要自我了断吗?又要抛弃我一遍吗?”迟晚哭得形象全无,眼泪鼻涕一起流,惹得周围的人纷纷围观。   程睦南皱了皱眉,摸了摸她的背,开口解释:“我……听见有人要跳楼,上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迟晚愣了愣,但是由于情绪惯性,泪水还是没能及时止住,她甚至不受控制地抽泣起来:“护士说……护士说是南区23床的人要跳楼。”   “是22床。”   事后证明,迟晚问的那个护士正好新来没几天,对病区还没那么熟悉,所以说错了,就这么巧,说到了程睦南身上。   天知道迟晚爬楼梯的时候有多恐惧和绝望。她怕程睦南再次想不开,怕他再次离她而去,怕……   “你能帮上什么忙?你出病房不知道告诉我一声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迟晚一边哭,一边锤着程睦南胸口连环逼问,她仿佛要将曾经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哭着哭着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你知不知道被抛弃了一次的人,害怕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对不起……”   那一刻他心里很清楚,他做错了。他承认,他有些自以为是和自我感动了,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将她置于了这样伤心的境地。   如今,迟晚再度谈“保密”,他沉默了一会,缓缓答道:“现在,不存在保密问题了,一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返岗位,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二来,即使仍需要遵守保密纪律,我也不会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欺骗你。所有你有权知悉的事情,我都不会有半点隐瞒。”   “好。”   “只要你问,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程睦南再次保证。   “那我问你……”迟晚阖上本子,灵机一动,话题一转,“你大学毕业的时候,看到我的表白信了吗?”   程睦南:“……”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翻旧账。   “这个……”程睦南皱眉。   “说,我要听。”迟晚坚持。   “可以说看到,也可以说没看到。”   迟晚:“这是什么意思?”   “知道有信的存在,但是没有看到具体内容,细节问题,你可能需要问一下池钊。”   “跟他有什么关系?”迟晚纳闷,刚要质疑,却忽然想起,当初这封信,她是拜托池钊充当了下邮差角色。 第45章   如果不是临近毕业,迟晚是绝对没有任何要对程睦南表白的心思的,她觉得只要能每天这样远远看着他,知道他的消息就很好。   医学生本科5年,其他专业的学生,四年过后,就意味着大学生涯的结束。   她无法再在校园看到程睦南,也无法像从前一样跟在他后面默默做着自我感动自我满足的事情,一种平衡陡然被打破,迟晚忽然生出了一种恐惧和不安。   可是她不敢去找他,更不知道要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去告诉他她这四年的心路历程。   正常人一定会觉得很唐突很冒昧吧。   也许还会觉得有些可笑,毕竟你可能是一个别人连名字都不一定叫得对的路人。   情书、礼物他收了太多,其中公开给程睦南表白示爱被拒的也不少,迟晚就亲眼见识过一次。   那一次是校园才艺大赛,决赛那天,在操场搭台露天举行,程睦南作为学校班干部,承担了部分组织工作,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大概率是不会去凑这种热闹的。   迟晚和苏柠自然不会错过这种嗨翻天的场合,谁不喜欢看帅哥美女各种秀歌喉展舞姿奏乐器呢?   一开始一切都正常,直到进入前三的一个女生上台,她在唱歌前,说了长长一段独白。原话记不清了,但是迟晚当时听完,受到了很大的触动,因为这个女生,几乎把她喜欢程睦南的所有心情都表达了出来。   从看他一眼的欣喜,到不经意间碰面时的激动和克制,再到内心反反覆覆的自我纠结和挣扎……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女生敢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来,迟晚却是个只敢唱独角戏的胆小鬼。   “西班牙语系的程睦南,我喜欢你!”那个女生握着话筒,穿着白裙,看向台下他的方向,“如果你愿意给我们之间一个可能的话,我希望在我接下来这首歌唱完的时候,你可以……到台上来,或者在台阶那边,接我一起下去。”   女生用期许的眼神看着他所在的位置,观众们听到这么直接的表白,一时之间热情四射,掌声、尖叫声不断,纷纷跟着起哄。   迟晚听到这女生说出程睦南这三个字的时候,一下子就愣住了,竟然……竟然和自己喜欢的是同一个人……   她下意识也朝程睦南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他隐在光影里,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前奏响起,那女生唱的是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四分钟不到的歌,迟晚没有了刚才兴致勃勃听歌的愉快心情,只剩下紧张和煎熬。   迟晚一直都知道,程睦南这样的人,肯定是不缺人喜欢的,可是当其他人和他表白之后,她既敬佩那个女生的勇敢,又有一种突如其来的竞争感和紧迫感。   他会接受表白吗?   他会上台吗?   迟晚私心里希望他不要,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很邪恶很自私。原来,自己之前认为的无所谓占有不占有,只要默默看着他就好,都是在自欺欺人,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不想要拥有?   “那女生好勇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搞这么一出大表白。”苏柠在一旁感叹,“你说,程睦南会上去吗?妹子看着盘靓条顺的,捧着这么一颗真心,一般男生肯定就缴械投降了吧。”   迟晚一言不发,沉默站着。她远远看见,程睦南身边的人也不时笑着跟他说了些话,不用猜也知道,大多是劝他接受那个女生心意的。   即使心里有顾忌不想接受,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难免也会有一种舆论压力和从众效应。   如果不上去,那个女生会很没面子很难堪。   这场表白将本次才艺大赛推上了一个小高、潮,伴随着歌曲进入尾声,迟迟未见程睦南上台。   所有的观众心都拎了起来,因为只要音乐没断,就意味着还有希望。迟晚身在其中,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熬到了歌曲结束,她攥紧拳头,手心全是汗。   “哎哎哎,程睦南从他座位站起来了!!!”苏柠激动地推身旁的迟晚,示意她快看。   迟晚屏息等待着。   “哎?不是上台吗?”苏柠看他行动轨迹不对,“朝相反方向走了?我靠,他不会先离场了吧。”   直到看见程睦南离开了操场,迟晚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着台上那个女生失望的眼神,迟晚也生出一种难过的情绪,因为她从那个女生身上,看见了另一个被拒绝的自己。   人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综合体。程睦南如果答应了,迟晚会不开心宛如失恋,他现在这么直接地拒绝了,她依旧很惆怅,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样的女生才可以入得了他的眼。   自那以后,迟晚更加打消了表白的念头,就这么继续持续着暗恋状态。   直到毕业季。   程睦南要离校了。   迟晚终于鼓起勇气,决定给自己四年的青春一个了结,成功或失败,至少没有遗憾了,无非就是心死而已。   当时正值孙燕姿开普勒津城巡回演唱会,迟晚买了两张内场VIP座的票,用粉色信封装好其中一张,然后在里面一并附上了自己的信。   她写废了无数张,垃圾桶里全是揉成团的信纸。   最终将这一封有些语无伦次的表白信或者说是邀请信送了出去。   “To 程睦南:   看到这封信的你,一定会觉得很唐突,但是此时此刻,我想把自己的心情分享给你。藏在众多孤星之中,还是找得到你,是我很喜欢的一句歌词,如果你愿意继续倾听一个默默关注你四年的人的一些心声,希望你可以来听这场演唱会。   迟晚 ”   信里面并没有热烈而直白的我喜欢你,有的只是迟晚小心翼翼的邀请,她知道,以他的情商,一定能猜到她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愿意来,就代表他给了她这个机会。反之,拒绝也不用说得那么直白,不来演唱会就是他的答案。   因为她的磨蹭和拖拉,已经接近离校时间,大家都在忙着合照留念、收拾行李、办离校手续等。   迟晚本想将信亲自送到程睦南手上,却被苏柠告知他因为选调被外交部录用,已经很多天没来学校了。   今天他正好在办退宿,是最后机会!   “你直接打电话吧,反正都要表白了,还怕什么。”苏柠替迟晚着急,“别墨迹了,再墨迹人真的走了。”   迟晚握着手机,挣扎了好久,最终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你好。”电话接起,他嗓音一如既往低沉悦耳。   “程老师……那个……那个我有东西要给你,你现在在哪啊?”迟晚支支吾吾,不自觉地就磕巴起来。   “在宿舍。”   “好!”迟晚啪地挂断电话,往宿舍跑。   苏柠看着她的背影,冲她喊了一声加油。   程睦南握着手机,隐隐约约有一些预感。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他订的津京城际高铁票出发时间已经很近。如果没有这通电话,他现在应该已经拎着行李箱,出了校门坐上出租车往车站赶。   但是现在,他鬼使神差地决定等一等。   迟晚气喘吁吁地跑到开南6号宿舍楼下,在门口却被阿姨拦了下来。她这才想起来,学校规定,女生不能进男寝。   正准备打电话让程睦南下来,迟晚恰好看见从里面出来的池钊。   “池钊!”迟晚叫住他,“你怎么在这儿?”   “我过来帮卢学高拿行李,顺带开车送他去车站。话说你怎么在这儿?”池钊旁边站着的正是他的好哥们。   迟晚抿了抿嘴唇,踌躇半天,最终拿出信封交给池钊:“你帮我把这个送给512宿舍的程睦南吧,我上不去。”   “这什么?”池钊举起信封看了看,这粉色实在是扎眼。   “你别管了!你帮我给他,一定要给他!”   “可是我刚才楼上下来哎,你直接叫他下来拿不就完了吗,而且我不认识什么……程睦南。”池钊满脸写着拒绝。   迟晚握着手机,真到了这一步,她却又有点想退缩了。当面给的话,他一定会问是什么,如果再当场打开……   “好啦好啦,怕了你了,帮你跑一趟就是了。”池钊把信封从她手里一抽,转身上了楼。   程睦南看了看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于是决定不再等,拎着行李箱往外走。   到了走廊,他迎面撞上了刚上来的池钊。程睦南认识这个男生,他曾经看过迟晚坐他的拉风跑车在校园里兜风。   池钊也看到了程睦南,两人视线相对,却都没有停下脚步。   “请问……哪一位是程睦南,这里有迟晚给你的表白信。”池钊推开512的宿舍门,里面空无一人,他高声问,像是故意问给在外面走廊上的人听似的。   程睦南顿住脚步,回头看了发问的人一眼,只见池钊朝他扬了扬手中的信封。   男人之间,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言语的。   眼神交锋中,程睦南能读懂池钊对迟晚的占有欲,他略带敌意的眼神太过明显了,仿佛在说:信我虽然帮她带到了,但是这不代表你能最后胜出,因为你有一个强劲的对手在。   程睦南敛了敛神色,沉默着离开了。   现在的他并没有做好准备去谈感情,所以,这信,还不如不收,正好送信的人也没有真正想给。   到了一楼,程睦南退还宿舍钥匙给宿管的时候,环顾了四周,并未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莫名的,有一些失望。 第46章   迟晚其实看到了推着行李箱从宿舍大楼离开的程睦南,只是她和卢学高坐在池钊的车里,并未下车。她想等着池钊下来,先问问他情况。毕竟,刚才那通电话,已经是她敢做到的极限。   程睦南好像有所察觉似的,因为迟晚看到他经过车辆的时候,微微侧过身转了个角度,向这边投来了一瞬的目光。当然,也不排除,就是随意一看,因为池钊的车颜色很骚包,十分惹眼。   车玻璃是防窥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但是从里面看外面,却是清清楚楚。   迟晚握着车门把手,只要轻轻一拉,就可以立马当面问到程睦南的答案。   她当时并不知道,这一次的迟疑和犹豫,就让他们错过了两年多的时间。   池钊回到车上。   “信给他了吗?”迟晚问。   “他知道信的存在。”池钊系上安全带,油门一踩,车子飞驰而去,林荫小路上,程睦南缓缓步行着,惹眼的跑车经过扬起一阵灰尘,并未有一点减速。   到了晚上,迟晚早早坐地铁三号线到奥城水滴体育馆,演唱会七点半开始,六点多的时候附近交通就有些堵了。   到这一站下车的人,几乎都是奔演唱会去的,沿途有不少商在贩售卖绿色萤光棒和应援灯牌,还有情侣戴的米老鼠发箍。   迟晚手里握着演唱会的票,随着人流进场检票。她像是一个等待着审判的犯人,虽然心中已经猜到大致结果,但是仍旧抱有一丝被宣告无罪的希望。   以程睦南的细心程度和办事风格来看,如果他决定要来,应该会提前给她打一个电话或者发一则短信的。   迟晚看着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再去打扰他一次,即使她在信里已经说得很清楚,来或者不来,就是给她的答案。   也许是有事情耽搁了,毕竟离开场时间还早。   也许他想给她一个惊喜,在最后关头才出现。   也许……   迟晚不停地替程睦南想各种理由,直到演唱会开始,直到《遇见》的伴奏响起,直到全场大合唱《我不难过》,直到所有曲目演唱完毕,直到全场大喊安可……迟晚旁边的位子都是空的。   天气预报并未说晚上会有雨,但是水滴体育场似乎有每逢演唱会必下雨的魔咒,即使工作人员迅速向观众发放了一次性雨衣,也依旧挡不住夏日里突如其来的暴雨。   迟晚淋了一个湿透,精心化的妆花得不成样子,她举着萤光棒,听着燕姿应景的那一首《雨天》,突然有些感谢老天的这场雨,至少这暴雨掩盖了她脸上的泪水和心中的狼狈。   散场的时候接近晚上11点,根本打不到车,迟晚索性一个人走回学校。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一路上,她说不难过是假的,只是她也终究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不能得偿所愿的暗恋,才是常态。   她并不是程睦南的偏爱和例外。和其他女生一样,她也是被拒绝的那一个。   ……   迟晚翻旧账,程睦南先是闪烁其词,后来抵挡不住她的拷问攻势,决定坦白从宽。   交代完所有客观事实后,他主动强调:“是我的问题,是当时的我不够坚定,也有太多顾虑,所以故意地避开了你的信。”   迟晚鼓着腮帮子,斜眼瞪他。   “不敢打开,怕打开了……就动摇了。”程睦南补充道。   “哼。”迟晚脸上不高兴,但是听到这话,心里还是有点开心的,她伸手,“所以信呢,在哪?还我。”   “我没拿。”   程睦南没拿,那信能叫送出去了吗?原来不是看了没去,而是压根没拿信。   迟晚闻言,双眼微微眯起,这笔账池钊也逃不掉的,她摩拳擦掌,恶狠狠地准备找池钊算账:“好他个池钊,看我怎么收拾他!”   第二天一早,迟晚就杀到了池钊公司。   他穿着西装,来集团上班,在一楼看到迟晚的时候,还以为看错了。不打招呼就过来,显然不是她的风格。   “哟,稀客呀。”池钊脸上露出笑容,按电梯上楼,“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怀旧风。”迟晚跟着一起进了电梯。   “怀旧风?”池钊一脸懵,似有不好的预感,他这位发小一旦开始阴阳怪气说话,必定没好事,“何解?”   “其实是找你有正事的。”迟晚改口,换了个话题。   “正事我就更……”池钊想不到迟晚能有什么正事找他,“难道你要结婚了?给我发请帖?”   “这个还没到时候,不过份子钱你逃不掉的。”   池钊:“……”   一路到了总裁办公室,秘书见老板带了客人过来,连忙起身要给两位泡咖啡和茶。   “我自己来就行,你继续工作吧。”池钊挥了挥手,笑着让秘书不用折腾。然后他便自顾自用办公室的咖啡机帮迟晚冲了杯咖啡,秘书上去帮忙也不是,站着也不是,总之,被震惊得一愣一愣的。   要知道,新空降的小池总这段日子没少黑脸,各种会议上和人拍桌子怼天怼地,就连之前总裁女友找上门来,他都懒得应付直接让秘书送客。   今天,这是来了什么贵客,竟然让小池总这么如沐春风、亲切和蔼,还破天荒地自己动手帮人冲咖啡?   “药材的事儿,想请你帮忙。”迟晚接过他给的咖啡,喝了一口,味道不错,加的糖和奶感觉份量正好,“我发现现在有的中药药材质量太差了,不说产地、野生等这种高标准要求了,光是虫蛀、霉变、走油、掺假的就有不少。”   “医院的也这样?不是都会抽检合格之后才入库吗?”池钊问。   “你也说了,是抽检。”   “好吧。我能帮到你什么呢?”   “我想从你这里买好一点的中药材。”迟晚说道,“医院也是和药厂和药企进货的,池药集团不只是生产西药的,中药材也涉及了不少年,你们这里肯定进药渠道更多,人脉更广,货源不说多有保障,至少我能进行筛选和甄别,你作为总裁,给我开个后门呗,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池钊轻笑一声:“也就一句话的事儿?你说得容易,你以为总裁好当啊?我天天过得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贵一点也没事,钱照付。”迟晚表示。   “这不是钱的事儿,你买药是为什么,为了程睦南?”   “嗯,药材不好,非常影响药效。”   “你来跟我一个池药集团的总裁谈零售?”池钊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别逗了好嘛,产业线、供货商都是固定的,你要是说觉得质量ok,你想免费拿一点走,这个权限我还是有的,但是……想通过我这儿去找那些难找、稀缺、难产的药材,还是免了,压根实现不了。”   “听你的话音,你对你们集团的药品质量也不是信心很足嘛。”   “对于医生,什么是质量好的药?”池钊反问她。   “不掺假、不稀释、不变质,吃了有效果的。”   “那你知道,对于药企来说,什么是好药吗?”   迟晚没说话,池钊都是自问自答了起来。   “业内有句话,说给你听听,好的药品,未必是好的商品。”   卖雨伞的当然不希望雨停,同样,如果药效太好,一颗就见效,那么对于药企来说,也是致命的,因为没有企业喜欢做一锤子买卖。   所以才有了一吃就是几盒的感冒药,有时候吃了也未必多有用。   “难道你认同这句话?”迟晚问。   “我不认同,但是我改变不了。”池钊叹了口气,“池药集团已经算是良心企业了,近年来,集团经营状况每况愈下,就是因为还坚守着初心:但愿世间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独善其身,意味着被资本围剿。”   “能带我参观下你们的中药材基地吗?”   “不能,这属于商业机密。”池钊一口拒绝,开出条件,“除非你求我。”   迟晚:“……”   小学鸡池钊这是又上线了。   “池钊!”迟晚猛地一拍桌子,“咱们先不说正事了!我来帮你回忆回忆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   池钊一愣,心想,这是什么路数,迟晚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对不起你的事儿?”   “毕业的时候,我让你给程睦南的表白信,哪去了?”   池钊:“……”   “你信送到了吗?”   “你当时怎么跟我交差的?”   “信现在在哪?”   迟晚一通连环夺命发问,强行让池钊记起了当年的事儿。   “我当时的原话应该是……程睦南知道有信的存在。”池钊解释并甩锅,“是他故意不要的,我也不能强行按着他塞给他啊。”   迟晚眯起双眼,握紧拳头,露出危险的眼神。   这是她发火前的预兆。   “参观中药材基地是吧,我带你去。”池钊立马退让。   迟晚不理他。   “至于给程睦南治疗要用的药材,我回头帮你问问就是,能帮的肯定帮,帮不上的,你也不能强人所难是不是?”   “这还差不多。”迟晚这才露出笑容。   “你今天来就是故意套路我的吧?”池钊看穿迟晚的心思,没好气地说,“那不行,你回头得来我这儿当个中药材的兼职质量把关顾问,中医药材我不懂,其他人我也信不过,最近正头疼呢。”   “给我开多少钱,我根据薪酬考虑下。”   “谈钱有点伤感情了吧。”   “你缺这点钱?”   “不缺也不能乱用。”   “那免谈。”   …… 第47章   池药集团在全国有多个中药材基地,池钊亲自开车,带迟晚去了距离总部最近的一个。   “集团内部派系林立,各自有各自的小心思。”池钊叹气,和迟晚诉起苦来,“还都是元老,有些地方我也不好做得太激进。有时候经营利润和质量把控没办法兼顾,取舍之间还全部都是各路人马给你设置的障碍。”   这些话,他跟别人不能讲也讲不着,只有碰见迟晚,才能一股脑毫无顾虑地说出来。   “那就盯着你的目标,而不是障碍。”迟晚给不了具体建议,只是鼓励他,“还怕天塌下来不成?”   池钊闻言愣了愣,随后嘴角扬起了久违的笑意,一连多日弥漫在心里的阴霾就这样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一吹而散。   “你呢,最近如何?程睦南的情况好些了吗?”池钊问,“结婚的事情,你跟家里提了吗?”   “还行,治疗进入了瓶颈期,所以我才想从药材质量上去改进一下。”迟晚想起家宴,叹了口气,“提是提了,就怕不顺利,你也知道的,我妈那个性格。”   “确实。”池钊点点头表示认同,随后反过来安慰她给她出主意,“嗨,实在不行先斩后奏呗,不就偷个户口本的事儿。”   “程睦南不同意。”迟晚抿了抿嘴唇,“他有他的考虑。”   “行吧。”池钊没在多问,只是说,“有需要帮忙的,直接招呼,咱俩毕竟这么多年的革命友谊。”   “友谊归友谊,该谈钱的时候也是得谈钱的。”迟晚笑着开玩笑。   “行啦,我还能亏待你?”池钊吐槽,“你看你那个财迷样,谈钱也得你先去基地看过再说。”   迟晚耸耸肩,想着距离到达目的地还有一会儿,索性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池钊再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发出了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   把车内空调调到适宜温度,调小出风,池钊伸手将副驾驶的遮阳板放下。   她的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青色,看得出来,有些疲惫。但是累归累,精神状态却是好多了,尤其比起没和程睦南复合的那段日子,现在总算活得像个有烟火气的人了。   池钊不得不承认,可能自己这辈子都替代不了程睦南的位置了,尤其是在他患上海湾战争综合征之后。   原先池钊觉得自己是有机会的,也可以和程睦南成为竞争对手。   后来他才发现,自己从来就没有获得过和程睦南公平竞争的资格,因为迟晚没有喜欢过自己。   或许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深,但是对于迟晚而言,绝对不和爱情沾边,有的只是肝胆相照的义气和青梅竹马的情谊。   还记得小时候,池钊因为生着一张酷似女生的清秀娃娃脸,总是被男生排挤,加上身体弱和胆子小,平时没少挨欺负,而迟晚那时候就跟个假小子似的,勇猛又顽皮。   她敢爬树抓知了,她敢下塘子游泳,也敢为了池钊抄起棍子就跟高年级的学生对峙,不为别的,就为了大家都姓chi,就为了他是她爷爷的患者,各种保护他的理由都中二得很,却质朴真诚得可爱。   最讨厌去医院看医生的池钊,小时候去迟爷爷那儿把脉喝药却是最开心的,因为看完病就可以和迟晚玩一下午。   总有人嘲笑他,说他一个男生喜欢跟迟晚、苏柠俩女生一起玩,但是池钊却毫不在意。   他承认他小时候胆小,怕黑怕虫子怕血,但是他填志愿的时候依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津天的临床,只为她小时候的一句戏言。   “我学中医,你学西医,到时候咱俩中西合璧,简直天下无敌啊!”迟晚合上偷偷从书店买来的金庸小说神雕侠侣,“就跟玉女心经一样,两把剑合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厉害的!”   只不过,说这话的人说过就忘了,听的人却记在了心里。   “你疯了吧,学医?”迟晚得知池钊填的志愿,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敢抓兔子吗?你敢……动刀吗?”   “呵呵。”池钊给予她一个关爱弱智的眼神,“瞧不起谁。”   “那么,就只能恭喜你和我一起挑战地狱模式——学医了。”迟晚为他竖起大拇指。   事实上,池钊在进入初中以后,个头猛蹿,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弱鸡”,只是各种习惯不愿意改,大学做实验的时候,也是各种拍搞笑视频给迟晚逗她乐。   可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迟晚,只会在程睦南面前委屈巴巴地流眼泪,她会撒娇,会耍无赖,会娇羞……   到达目的地,池钊车子停好,并没有急着叫醒迟晚。   “哎?到了吗?”后来迟晚自己醒了,她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嗯。”   迟晚整理了下衣服,下车的时候拿着手机,语气轻柔地对着那头发语音:“我和池钊到药材基地啦,今天估计回去要晚点,你一个人要记得好好吃饭呀。”   那边不知道回了什么,迟晚看到回复,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池钊关上车门,在路边点了根烟,放慢脚步等着一边走一边发消息的迟晚。   这回过来,算是突然袭击,门口保安听闻是总裁亲自驾到,核实身份之后吓得一愣一愣的。   基地的前台通报之后,负责人匆匆忙忙赶到。   “池总,要不您先去会议室休息一会儿,用点下午茶?咱们好安排人带您二位参观。”负责人提议。   “不了,我们赶时间。”池钊抬手看了看表,吩咐道,“就你带路吧,不用什么随行人员,就是简单看看。钥匙你都带的吧?”   “带……带的。”   迟晚戴上口罩和手套,跟随负责人一一参观,池药集团的机械化做得很不错,各条流水线作业有条不紊,库房管理也是责任到人。   “从采到购,再到筛选,我们都是亲力亲为的,但是有些药材数量太过稀缺,为了确保库存,我们进的时候不得不降低质量要求。”负责人看迟晚时不时拿起药材看一看,闻一闻,估摸着她是个懂行的,尤其是她在分辨药材的时候那个眼神和气场,让他也不敢有所隐瞒,“气候的变化,种植地的污染,都会影响产量和质量,有些药材,可遇而不可求。”   “嗯。”迟晚点头,“产地方面呢?你们地道的药材库房在哪?”   “这个不在总部,都在各个产地所在处设置,如果要大量用,再进行货运调配。”   中药材的产地,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因素,例如云南的茯苓,宁夏的枸杞,河南的怀药等等,肯定是要比园子里和大棚里种植的质量要好得多。   “其实不仅仅是环境导致药变少了,真正致命的,是识药的人少了。”负责人说,“你说要是没有懂药和识药的人,一个进山的开采队伍人再多,也不行的。”   “以前是怎么解决的?”池钊问。   “以前……”负责人汇报说,“现在有的人老了,有的不干这一行了,还有的出国了……这东西不是现学就能现会的,基本都是家里有人干这个,几辈人传承下去了,现在青黄不接的,断档了。”   池钊清楚这些现状,也没再追问下去,他话锋一转,问迟晚:“怎么样,有看上的、觉得能用的药材吗?有就跟他说,直接拿。”   “比医院的品质确实要好些,种类也多了。”迟晚实话实说,“但是还是……差一点的感觉。”   “那怎么办?”   “你不是说请我当什么顾问的吗?而且你们缺识药懂药的人。这样,等我放寒假的时候,我亲自带队,去一些地方,你到时候只要给我配人就行,还有,我可以帮那些入了行的年轻人培训。”   池钊皱眉:“带队去哪?这药材基本都长在山里,有的山区条件不是你能适应得了的,我们都是聘的当地人,你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去,闹呢,万一再出点什么事。”   “这怎么是闹呢?我以前也跟着爷爷去过山区义诊啊。”   “不行,经费太贵。”池钊一口否决。   “我不要钱,义务的总行了吧。”   “那也不行。”   “池钊!”迟晚急了,“搞什么啊你,还想不想干点实事啦,就你这渠道进来的药,难怪现在制成的中成药老被黑。你们池药集团已经多久没出个王牌产品了,就是那种秒杀其他家,一吃就好的那种。”   “不是做不出来那种,而是投入研发买了专利之后做出来马上就被同行绞杀。”   “那你就不做了?”迟晚瞥了他一眼,“那你还不如回去拿手术刀,在这儿能干出个什么成果来?”   池钊:“……”   负责人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女士怼总裁怼得一点情面都不留,大气都不敢出,他恨不得自己现在失聪失明,这样就不会撞见这等会被灭口的场景了。   “怎么说,一句话,同意还是不同意?”   池钊想了想,回答:“你这个……得回去征求下程睦南的意见,他要是同意,我没意见。”   “关他什么事?”   “你的安全问题不关他的事?你要出远门不需要跟他打招呼?你找药材是为谁?”池钊一连三问,让迟晚哑口无言,临了他还补刀,“这要是都不关他的事儿,你确定你俩到了能结婚的地步?”   迟晚:“……”   “要不然还有一个方法,我跟你一起去。”池钊说,“这样我放心点,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这不得被你们家和我们家老爷子联合灭了啊。”   “那我回去和程睦南商量商量。”   “成。” 第48章   约了许久的家宴终于成行,时间定在周日的中午。   在此之前,迟晚回家做了大量工作,其他人都好说,主要的障碍,就是她敬爱的母亲大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迟晚什么把戏都玩过了,迟母自始至终就是不冷不热的样子,一点口都不肯松。任凭迟晚怎么强调程睦南是因公受的伤,怎么表达他有多优秀多爱她,迟母都不买账。   “我只是以一个普通母亲的眼光去考量我的女婿合适不合适,他再伟大、再优秀、再爱你,不能护你一辈子周全又有什么意义?我敬佩他,但是不代表我就必须认可他做我的女婿。”迟母皱眉,“成年人,应该要学会及时止损了。”   “止什么损?他让我损失什么了?你知道我们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吗?”迟晚放下狠话,“反正跟你说不通,我今儿话放这儿了,他过来吃饭,你要是敢为难他,别怪我以后没好脸色。大不了,这个家我不回了,女婿不认,女儿也别认了。”   “你这是跟长辈说话该有的语气吗?”迟母把桌子一拍,厉声道,“你既然执意要往火坑里跳,又何必非要回家吃这顿饭?你今天脑子进水我跟你也说不通,等你哪天后悔的时候,哭都来不及!”   “我不会后悔。”   “呵。”迟母冷哼,“后悔了,你又能怎么样,天下可没有后悔药可以卖。你照顾他一个月可以,一年也行,十年呢?你敢说你会一直没有怨言?如果你也生病了,身体也不好了呢?”   “照你这个担忧法,以后日子干脆都别过了。喝水还有呛死的呢。”   “好,那么我问你,他这样,多半是不能有孩子的。”迟母问,“生育是你的权利,你就敢保证自己一辈子无子无女不会有遗憾?十年后,二十年后,你后悔的时候怎么办?又或者,他突然一个情况不好,五年八年的,走了,你的青春耽误了又怎么办?到时候又有谁愿意娶你?”   “我本来就不喜欢孩子,我就没想过要生。”迟晚真的听够了这些,“谁规定一定要生孩子了?”   母女两个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谁也做不通谁的思想工作。   “行啦行啦,你们母女俩有什么好吵的呢?”迟父出来劝架,“都各退一步。”   “你这个态度对你妈妈怎么行呢?你是要去结婚,又不是要和我们断绝关系,怎么搞得跟仇人似的?”迟父劝完这边劝那边,“你也是,女儿这么大了,和谁结婚是她的自由。我相信她既然做了选择,肯定考虑到了你说的那些。你不能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去代替她判断这个人合适不合适,结婚首先是两个人的事情。咱爸不是也见过那孩子了吗?至少人品、能力、相貌都是没得说的。”   母女两个都不吭声。   冷静过后,在迟父的两边周旋之下,这才达成了一致:家宴既然办了,大家伙就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谁都别给谁下不来台。   平日里,一到周末,程睦南除了陪迟晚,其余时间都是用在备课上,这一回,为了这顿饭,他特地空出时间去理了发,还换了一身从前在外交部出席重要场合的西装。   迟晚看着他在镜子前一遍又一遍地系着领带,仿佛怎么都不能达到令自己满意的样子,心里知道他在紧张。   那个曾经在各种国际场合都游刃有余的程睦南,如今为了一顿饭,竟然会表现出局促不安的样子。   “我来帮你吧。”迟晚起身,主动请缨要帮他系领带。   程睦南笑笑,没反对,任由她动手。   “如果……今天有任何让你不舒服的地方。”迟晚抿了抿嘴唇,心中不免担心,所以决定提前给他打预防针,“你一定要告诉我。”   程睦南握住她的手:“晚晚,我没你想像得那么脆弱。”   “嗯?”迟晚停住手上动作。   “你要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来对待。”程睦南一双黑眸看着她,柔声道,“我只是偶尔身体不适需要接受治疗,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失去了从前解决问题和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   “有些事,不用你出面替我去解决,更不需要你事事都冲在前面。”他继续说着,“如果连我们之间的关系、心态、角色都因为我的后遗症而失衡了,又怎么能让别人相信,我们可以抵御这些困难拥有幸福呢?”   从他提出推进见她家人的家宴这件事之后,迟晚隔三差五地就往家里跑他是知道的,每次回完家之后再回来,她再怎么掩饰,他都能看出她的不开心。   拖了两个多月,终于定好了吃饭的时间,在这期间,程睦南自己也在思考,要怎么去面对这样的问题。   如今,出发之前,他想先跟迟晚说开。   “我如果感觉到不舒服,我会跟你说,同样,你如果不开心,也要跟我讲。”程睦南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我不会逃跑的,更不会用自己的情绪裹挟你。我只是身体变差了,不是心智退化。”   迟晚愣住,她从没想过程睦南会说这些话,她甚至需要时间去消化话里的信息。   的确,首先在她这里,她就把程睦南特殊化了,她的喜怒哀乐像是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不敢再像从前一样肆意洒脱,她处处想着他的各种敏感禁忌,恨不得全世界都要为程睦南让道。   她怕他受伤,她怕他受委屈。   她只想着保护他。   却忘了,他需要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被对待。   他不喜欢被同情和怜悯。   他只要迈过了最难过的那道心坎,就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程睦南。   强者永远是强者。   “程睦南……”迟晚想起这两个月的种种,一下子就委屈起来,她带着哭腔撒娇,“我好委屈……我跟我妈怎么说,她都不听,我知道她不是坏心,但是……但是……我一回家,就要和她吵架。”   程睦南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她道:“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以后这种事情,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解决。”   “嗯。”迟晚靠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温暖宽厚的胸膛,她迷恋这种依靠的感觉。自从程睦南生病以来,她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哪怕一丁点消极和脆弱,她一直告诫自己,一定要坚强,殊不知,她真的扛不住那么多……   “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我希望做那个为你遮风挡雨的人,而不是带给你风雨。只有你每一天都开心快乐,我才会觉得我的选择不是自私的。”程睦南轻声在她耳边说。   “有限……”迟晚纠结着这个字眼。   “没有人的生命是无限的。”程睦南耐心解释和开导,“既然白头偕老这个选项对于我们可能是未知的,那么就勇敢地过好当下,我从来都不回避死亡,你作为医生,又怕什么呢?”   “嗯。”   “所以,系好领带,我们就出发。”程睦南说,“我们今天的目标不是为了对抗和吵架,而是为了让他们相信,我们能够幸福。”   “好。”迟晚听完程睦南的话,忽然觉得豁然开朗,原来换一个思路,心境就会完全不一样。 第49章   迟家老宅。   程睦南一手拎着带给长辈的见面礼,一手挽着迟晚,在离饭点还有半小时的时候,抵达迟家。   还没进大门,就看见迟老爷子在院子里给花花草草浇水。   “爷爷好。”程睦南主动上前打招呼。   “来啦。”迟老爷子慈眉善目地看着他,放下手里的水壶问,“最近身体怎么样?”   “好了些。”   “是吗?”迟老爷子直接上手,抓起程睦南的胳膊,给他撘起了脉,过了一会,老人点点头,“脉象确实比之前好多了。”   “都是我的功劳哟。”迟晚主动邀功,“我这医术说出去不给您丢人了吧?”   “看看这丫头,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的。”迟老爷子笑着对程睦南摇摇头,拿这孙女真是没办法,“都快三十了,性子还是不成稳。”   “谁说中医就一定要老气横秋啦。”迟晚出声反驳。   “你这样子,病人能信得过你?”   “反正他无脑信我,命都交给我了。”迟晚指了指身旁的程睦南。   程睦南含笑默默看着爷孙俩斗嘴,没有加入话题。   浇完花草,三人一齐进了屋,迟晚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就喊了一嗓子。   “我们回来啦!”   在沙发上看报纸的迟父摘下眼镜起身,迟母也从厨房里出来了。   “回来啦。”迟父和蔼地看向女儿和准女婿。   迟母没吭声,默默观察打量着程睦南,不得不说,这男孩子一打眼就让人喜欢,模样周正,气质斐然,只是可惜……   “叔叔阿姨好,我是程睦南。”打完招呼,程睦南双手递上见面礼,“这是买的一些茶叶和营养品,不知道您二位喜欢什么,但是也不能空手来,所以擅作主张买了些薄礼,还请见谅。”   “人来就行了,还见外带这些干什么。”迟父笑着收下,拍了拍程睦南的肩膀,“进来坐,别站着了。”   迟母冲程睦南简单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两人眼神短暂交流之后,她便又回了厨房。   “在大学教书感觉怎么样?”迟父怕冷场,也怕程睦南拘束,主动拉着他唠了起来,“跟从前的工作性质不一样还适应吗?”   “强度上,会更轻松些,还算适应。”   “外交部那边有什么说法么?你们这些事迹电视上真的一点儿都看不到。”迟父大胆建议,“怎么也该给个二等功什么的吧?”   “考虑到一些因素,部里低调授予了一些荣誉,没有进行公开。”程睦南答,“我依旧属于外交部的一员,不管怎么样,都是随时待命的,教书只是组织让我暂时休整。”   “还要你出任务啊?”迟父有些惊讶,“身体能吃得消吗?”   “理论上不排除以后有任务要出的可能,身体的话,多亏了晚晚,我各方面都比前段时间要好多了。”   “回头到我们医院来,给你约一个会诊。”迟父提议。   “爸……爷爷和我既然已经帮他选定了中医的治疗方案,您就别掺和了好嘛。”迟晚立马替程睦南拒绝,“外交部能调动的医疗资源也不弱了,他那几个同事治疗效果都不好。”   “行吧。”迟父半开玩笑地对程睦南说,“你们自己决定就好,我把睦南当自己人才这么说的,主要就是想表达下我的态度。另外,咱们家,别的没有,就是医生多。医生多吧,有时候有好处,比如有个啥小病小痛的自己都能解决,认识的医生也多,但是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简单的头疼脑热都能为了治疗方案争论个不停。”   程睦南笑了笑,表态:“我还是听晚晚的。”   迟晚嘿嘿一笑,心里得意洋洋。   “饭好了。”这边聊得热火朝天,那边迟母和做饭阿姨把饭菜端上餐桌,开始喊人,“可以坐下吃饭了。”   “好勒。”迟晚高高兴兴去洗手。   程睦南则主动进厨房和迟母交流:“阿姨,我来帮忙。”   “不用了,洗手准备吃饭吧。”迟母表情淡淡的,自顾自地端菜。   “好,那我洗完手顺带一起把碗筷拿过去。”程睦南打开厨房的水龙头,慢条斯理地在池子里洗了手。   一桌的菜,有鱼有肉有虾,很是丰盛。   迟老爷子坐在主座,先动了筷子宣布开席。席间,程睦南能明显感受到大家在照顾他的感受,时不时地抛出话题主动和他聊天,生怕他受了冷落,唯有迟晚的母亲,全程保持沉默,闷头吃菜。   过了一会儿,程睦南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便举起杯子以茶代酒敬迟晚的家人。   “非常感谢今天能受到这样热情的招待。其实和晚晚一起过来吃饭,我也提前给自己做了许多的心理工作。”程睦南坦言,“我的身体状况,迟爷爷很清楚,最近在晚晚的照顾和治疗下,已经比先前好了许多。遇见晚晚,大概是我不算太幸运的人生中最幸运的事了。”   迟父本来还想着要怎么开启两人婚事的话题才不算突兀,没想到,这准女婿直接自己化客场为主场了。   “这里有几份材料,都是经过公证的。”程睦南从椅子上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我家里没什么亲人了,这些年进入外交部,也有一些积蓄和不动产,虽然不算多,但是我想着,还是都转入晚晚名下比较合适,针对我们那批人的特殊情况,部里是有补贴和赔偿金的,即使不幸身故,也会固定每月给到家属一笔钱,我已经向部里打了申请,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也不论晚晚的身份,哪怕她重新组建了家庭,所有属于我的那一份东西,权益所有人都是她。”   “你在说什么啊?”迟晚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搞了这些东西,“什么组建新家庭?”   程睦南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打断他。   “孩子的问题,我尊重晚晚的想法,如果她想要拥有自己的孩子,我会支持她到正规医院申请购买精子受孕。”程睦南没有回避问题,全部将家长的一些担心进行摊牌。   他的坦然和沉着,也让在场的长辈为之一振。   “可能这样说很自私,但是我还是厚着脸皮恳求在这里的所有人,我和晚晚想要一场受到家人祝福的婚礼。我们从大学校园开始认识,在古巴哈瓦那重逢,经历了一些正常情侣不会经历的事情,又慎重地一起做了想要结婚的决定,此刻的我们,早已经将所有的利害关系考虑了千千万万遍,她选择了我,我也不想放弃她。我们……愿意也有信心一起去对抗所有的困难,我可以承诺,我会让晚晚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快乐,然后尽全力去呵护她爱她,如果……老天爷眷顾的话,这样的日子我希望可以持续一辈子。”程睦南说完,真诚无比地鞠了一躬,“所以……恳请同意我们的婚事。”   “程睦南……”迟晚听完他的话,眼眶红得不成样子,她坚信,她的选择不会错,她选择的程睦南,也绝对不会让她输。   “傻孩子。”迟老爷子发话,“我不是早就让你叫我爷爷了嘛。”   饶是见惯生离死别的迟父,竟也被程睦南的一席话说得眼睛湿润,他紧接着表态:“你们的婚事我没意见的。”   只剩迟母。   迟晚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妈……求你了。”   迟母叹了口气,看着一直跟自己剑拔弩张的女儿这样放低姿态求她,终究是心软了,同时也是真的被程睦南的所作所为打动了。   这孩子是真的优秀、沉稳又周到,错的不是他,要怪就只能怪命运弄人。   “她性子急,脾气差,脑子有时候还一根筋。”迟母看着程睦南,嘱咐道,“你多担待包容些,还有,该管该说的一定不要对她客气,有时候没规矩得很。”   “妈……”迟晚知道母亲一直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这话已经是同意,一瞬间多日来母女间的争吵和内心的压抑顷刻间爆发释放,迟晚眼泪止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谢谢阿姨。”一旁的程睦南如释重负,长长舒了一口气,攥紧的拳头松开,手心全是汗。   “还叫阿姨?”   “妈……”程睦南改口。   “嗯。” 第50章   吃完饭,到了午睡时间,迟晚把程睦南带到老宅自己许久不住的房间。   “你就在这儿先睡一会吧,累了半天了。”床是铺好的,枕头被套也都是干净的,迟晚怕他吃不消,拿出针灸包,“你躺下,我给你扎几个助眠放松的穴位。”   “晚晚,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程睦南没什么睡意,他在迟晚的闺房里四处转了一圈,饶有兴致地看着墙上挂的她小时候的艺术照,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额……”迟晚实话实说,“具体我也不知道……可能想要简约又特别的那种,我不喜欢太繁复的礼节和程序,觉得有点累。”   程睦南点点头。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迟晚问。   “和你一样。”   “婚礼不急,咱们挑时间先领证呗。”迟晚亮出手里的户口本,笑着说,“我妈刚给我的。”   “好。”   “那现在……先午睡?”迟晚指了指床。   “可能会睡不着。”程睦南虽然面上一切如常,心情却是有些激动,一时间难以平复。   “睡不着就闭眼睛歇会呗。”   “你陪我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吧,想和你说说话。”程睦南半倚在松软舒服的软皮沙发上,用手轻轻拍了怕身旁的位置,“不用给我针灸,有你陪着,比什么都管用。”   “你现在说起这些话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迟晚脱了鞋先是坐在沙发上,然后顺势头枕着他的腿往下一躺。   程睦南坐着,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想逗猫一样,弄得迟晚痒痒的,又舒服得很。   “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下。”迟晚斟酌着用词,“池钊那边集团的中药材质量有点问题,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他把关和整顿。”   “嗯。”程睦南认真听着,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可能需要出差去山区,然后我想趁这个机会,再顺便捞一点质量上乘的药材。”   “你是为了我才决定要去的吗?”程睦南一下子切住要害。   “也不全是啦,毕竟我和池钊也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他有事儿,我也不能坐视不理。”迟晚嘿嘿一笑,“我这么说,你会不会吃醋呀?”   “不会。”   迟晚皱眉,有一点失望:“你怎么都不吃醋的啊,不是说男人爱一个人,就会有很强的占有欲嘛。”   “难道你想让我吃醋,然后不同意你去?”   “额……好像也不是。”   “你有自己的事业和工作,不能总困在我身边。”程睦南刮了刮她的鼻尖,“跟池钊一起去,至少安全上多一道保障,我也放心些。”   “行吧。”   “准备什么时候去?”   “和你领完证。”迟晚答道,“然后随时都能动身出发。”   “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程睦南缓缓开口:“过段时间,可能我需要出现在大众面前,包括但不限于接受采访、出席一些国际论坛、进行出国演讲等等。”   “啊?”迟晚一下子坐了起来,“国际论坛?出国演讲?这是学校里的交流任务还是什么?可是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啊,怎么能又这么折腾?”   “你别那么激动,时间还没定,我只是提前跟你说一下,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程睦南笑着说,“不是学校的事情,是部里的任务和要求,前几天领导询问了我的意见,我当时就在电话里同意了。”   “部里部里又是部里,他们都不考虑你的身体吗?国外的环境能和国内一样吗?外交部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派你去?”迟晚不理解,甚至还有点生气,“你都同意了,我还能说什么?”   迟晚别的都无所谓,主要是担心程睦南的身体。   “计划去的并不是条件艰苦的国家。”程睦南解释道,“都是发达国家。”   迟晚不吭声,脸上带着一丝不悦。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口问:“到时候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程睦南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提出要陪同的要求。   “这次任务有危险性吗?是什么性质的演讲和论坛?为什么偏偏是你去?”迟晚又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在A国的一些真相,需要在恰当的时候被公布,我是最合适出来发声的人选。”程睦南这回并没有用保密两个字打发迟晚,而是选择告诉她实情,“只有我……还有这个能力站出来。”   “那治疗怎么办?”迟晚担心地问,“我能陪着你吗?”   “我跟部里申请一下,如果可以,我们就一起去。”程睦南认真考虑她的提议。   “如果不可以呢?”   “领完证结完婚,应该可以陪同的。”   “那我们明天就去领证!”迟晚一刻都不想等了,说完又立马改口,“不,今天就去,现在就去。”   “今天周日,民政局休息。”程睦南出声提醒。   迟晚:“……”   “还怕我跑了不成?”程睦南打趣她,“刚才跟你说的事情肯定是都等我们婚礼办完再说的。”   “这还差不多。”   “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做,到时候如果我们能一起是最好,不能再说不能的话。”程睦南岔开话题,说回婚礼,“过段时间学校放假学生离校,我看在南天门那边办一场简单的草坪婚礼倒是环保又特别。”   “哎?这个有点酷耶!”迟晚立马眉飞色舞起来,“你一个开南的,我一个津天的,以前上学,现在教书,然后婚礼在南天门!感觉好有意义啊!”   “你要是觉得行,我们可以把这个想法告知婚庆公司,看看他们怎么策划,然后再慢慢敲定细节。”   “嗯嗯。”迟晚点头。   “婚纱礼服、喜糖、请帖等等,我们下周抽空一起去挑。”程睦南笑着说,“不要替我省钱,在能承受的范围内选你最喜欢的。”   “我才不会替你省钱呢,一辈子就一次的婚礼,我怎么可能怠慢自己嘛。”   “那就好。”   “程睦南……我有时候觉得一切都像在做梦。”迟晚有些不敢相信,“我竟然要和你结婚了。”   “感觉不真实?”程睦南问。   “有一点。”   程睦南俯下身子,在她的额头亲亲一吻,温热的薄唇触碰着她的肌肤,轻柔又宠溺:“这下真实吗?”   “真实是真实了,但是好害怕梦会醒。然后醒来,你就不在我身边了……”   “不会的。”程睦南像哄小孩子一样,“今天换我守着你午睡,我保证,你醒来的时候,我一定在你身边。”   “好……”迟晚握着程睦南的手,慢慢闭上眼睛。 第51章   周一上午,程睦南和迟晚顶门去了民政局,他们是当天的第一对新人。   迟晚穿了一条公主风白裙子,头发简单盘起,配上简约的纯白色头纱,显得温婉又可人,程睦南则挑了一件新的白衬衫穿,因着出色的五官轮廓和气质,两人走在路上,惹得路人频频回头,到了民政局门口排队拿号,更是成为新人中最瞩目的一对。   “我心跳得好快啊。”迟晚任由程睦南牵着,心里既激动又紧张。   “我也有一点。”程睦南笑着说。   “你还会紧张啊?我以为你是那种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那种。”   “领证,我也是头一回。”   “好吧。”   填完表格,拍照前。   迟晚从包里拿出小镜子,左照右照,兴奋地说道:“照片必须得拍美一点,因为我要在朋友圈大晒特晒!让那些曾经各种在我面前秀恩爱的人也吃一吃我们的狗粮!”   “大晒特晒?”程睦南皱了皱眉,感叹于迟晚用词的夸张。   “对!我母胎单身了那么多年,每个节日都要看别人各种秀,我只能暗搓搓过光棍节,好不容易现在结婚了我怎么可能低调?我要晒个够,让他们看看我宇宙无敌帅的老公。”迟晚越说越来劲,“刷他们的屏!”   “当心人家屏蔽你。”程睦南笑。   “我才不管。”迟晚孩子气地表示,“你也要跟我一起秀。”   “秀什么?”   “官宣结婚呀,换情侣头像、背景图什么的一条龙。”迟晚微微眯起双眼,“你不会觉得我很幼稚吧?”   “确实有一点。”程睦南故意逗她,说完看迟晚脸上表情有点要垮掉,笑着拿出手机,递给迟晚,“不过既然老婆大人要求了,我肯定是要遵命的。”   迟晚一听到老婆大人四个字一本正经的从程睦南嘴里说出来,表情管理立马就失控了,本来还想要故意板着脸的,结果现在眼睛笑得跟弯弯月牙似的,嘴也合不拢。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两人拍照、宣誓、领证一气呵成,当带着钢印的小红本拿在手里时,迟晚想起他们之间经历的种种,忽然就湿了眼眶。   没了刚才的嬉笑和搞怪,她一下子鼻子酸酸的,心情难以平复。   这一路走来,包含了太多的酸和泪,经历了太多的苦和难。从这张结婚证开始,他们正式成为了夫妻,成为了没有血缘的、法律意义上的家人。   她终于有了永远站在他身边的资格,今后,她将会是他的首位紧急联系人,也是可以在他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人。   再也不会出现,她被瞒着所有事的情况,更不会出现他出了事,只有邻居和同事来过问和关心他的情况。   “怎么还哭了?”出了民政局大门,明媚的阳光照在迟晚的脸上,程睦南看她嫩白细腻的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忍不住弯腰凑近,用指腹轻柔地替她拭去泪珠。   迟晚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有一点……有一点不敢相信,我们真的结婚了。”   “真的结婚了,不信你掐我一下。”   “我舍不得掐你。”   “我们一起慢慢习惯新角色。”程睦南刮了刮她的鼻尖,然后将她拥在怀里,“程太太。”   “好。”   “朋友圈发吗?”   “发。”   “头像和背景图换吗?”   “换!”   “那图你来挑,我都听你的。”程睦南素来不热衷在社交软件上浪费时间,但是此刻却耐心无比地等着迟晚的指令操作。   “换什么好呢?”迟晚忽然犯起了难,网上的情侣头像和背景图都烂大街了她不太想用,容易和别人用一样的撞起来不说,还没什么意义。   “你想要什么样的?”   “独一无二的……特别的……属于我们的……”迟晚具体也没有思路,但是她不喜欢和别人一样,她想要专属于她和程睦南的东西,不论是什么。   “那就自己拍吧。”程睦南提议。   “拍什么呢?”迟晚问。   程睦南想了想,缓缓开口:“其实我很喜欢你现在的头像。”   “嗯?”迟晚见他提到了,便顺势一问,“那你知道我头像的图片拍的是哪里吗?”   “睦南道?”   “你竟然知道???”迟晚惊了,她拍得很隐晦,虽然图上有睦南道字样的路牌,但是她全部虚化隐去了,绝对不可能看清。   “嗯。”程睦南点头承认,“我甚至知道这是在哪个位置、从哪个角度拍的。”   “天哪……你怎么会知道?”迟晚这些年来,这个头像从来没换过,亦或者说,换也是换同一张角度不同季节的图,主题是不会变的。   “记得大学的时候你曾经在电梯里问过我的名字是不是和睦南道有关,我回答说不是。后来我在地图上搜了这条路,有空的时候时常会去转一转。”   “我……”迟晚愣住,喃喃道,“我也特别喜欢那条路,但是……”   “但是怎么一次都没遇见过我?”程睦南抢先替迟晚问了出来。   “对啊!”   “可能你在专心拍照吧。”程睦南挑眉。   “你这表情……不会是看见我凹角度各种拍了吧?”迟晚眼神微微眯起,逼问程睦南,“老实交代!婚后守则第一条:程睦南不许对迟晚有秘密。”   “你这守则第一条听着好像不太平等……”   “不管,不平等你也要遵守。”   程睦南拿她没办法,只能坦白:“印象中偶遇过几次,我离得远,你没看见我。”   “是我没看见还是你故意躲着我的?”迟晚不依不饶,嘟着嘴,“想想就觉得自己好卑微啊!我不平衡!凭什么你那时候故意拒绝我,我还喜欢了你那么多年?哼!”   “……”程睦南时常惊诧于迟晚的脑回路,她的旧账总是翻得这么突如其来。   “我不开心了。”   迟晚跟个小孩似的,脸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程睦南知道她就是想撒娇,所以这会儿也配合着耐心哄她:“别不开心了,笑一个,就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迟晚的好奇心被勾起。   程睦南伸出手抹平她皱着的眉心,随后从手机的一个云盘里调出一组老照片。   因为当时拍摄的手机像素不高,所以现在看这组图,清晰度很差,但是正是因为这样,却别有一番意境,仿佛是刻意调的模糊滤镜。   一组照片照的都是同一个地方,有晚霞和夕阳的天然衬托,色调显得柔和温暖极了。   每一张图片中都出现了一个女生的背影,她拿着相机,在照着别的风景。   而有人,却用相机将她定格成风景。   “这下消气了吗?”程睦南问,“不是我故意躲你,是你真的没有注意到我。”   迟晚抿了抿嘴唇,忽然觉得缘分真奇妙,她那时候执着于拍带有他名字的路牌,却没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正主程睦南。   “消气了。”迟晚满意地看着这组图片,“你就换这个当头像吧,感觉和我的头像图片很配。高级感十足,还不落俗套。”   “好。”   “背景图也要换这个。”   “好。”   “还要发一条官宣朋友圈。”   “好。”   “我们再一起去逛一逛睦南道吧。”   “好。”   …… 第52章   迟晚和程睦南的官宣朋友圈在小范围内引发了不小的轰动,家人、朋友、同事、学生等等纷纷点赞留言送上祝福。   开南和津天的论坛上更是把这两个神仙老师的结合看做两校之间的“联姻”佳话。   跟帖前几楼还是百年好合、祝长长久久这样的吉祥话,到后面画风就突变了,全是联谊求偶信息:   津天化工系大三社恐求开南妹子一枚,我会做实验+打水+带饭!(不会的可以学!)   开南经管系大一新生萌妹求津天理工学长帮忙辅导高数!   我不装了,我坦白了:求女朋友啊啊啊啊啊!   弱弱问一句:还有类似津天妹子和开南汉子这样的冷门CP吗?   ……   领证很简单,但是筹备一场合心意的婚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费钱倒是其次,花精力和心力才是真的。   好在有程睦南。   一开始迟晚怕他身体吃不消,不想让他太操劳,所以主动揽下了大部分准备工作,包括和婚庆公司对接,选婚纱试婚纱,订喜糖等等,后来,她发现,她根本不擅长干这样的事儿,沟通成本太高了,自己表达的需求和婚庆公司提报的方案完全不是一码事儿,改来改去还是不尽如人意,搞得她整个人筋疲力尽。   程睦南看她状态不好,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直接强势介入了筹备,开始对接所有事情。   “要不不办婚礼了吧,这样搞会把我们累死的。”迟晚打起了退堂鼓,“反正证都领了,我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不办婚礼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不会。”迟晚违心表示,“现在还有好多人旅行结婚的,真要是感情好,也不用拘泥于这些形式。”   程睦南知道她担心什么,也很清楚迟晚对于仪式感的偏爱,所以这些话完全就是遇到困难想退缩摆烂的说辞。   “不办我会觉得遗憾。”程睦南缓缓开口。   迟晚抿了抿嘴唇,没再说不办的话,她叹气:“我怕累着你,可是我自己干也干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我要求太高了,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私下吐槽说其他人没我这么多要求,别人都很简单地按照流程顺顺利利走下来了。”   “那就换一家婚庆公司。”程睦南听到迟晚说她被吐槽,果断表示不和这家继续合作。   “啊?那怎么行?换一家岂不是前面的工作都白做了?所有的东西又都要重来一遍?”迟晚摇摇手,坚决反对。   “都交给我吧,你只需要在我问你意见和喜好的时候,做好选择和拍板的工作就行。”程睦南笑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办好的。”   “可是我怕你累着。”   “不会的,我心里有数。”   后来,迟晚真的就没再管婚礼的事儿,她如往常一样专心上课、接诊以及把大部分精力放在研究程睦南的治疗方案上。   程睦南也真的如他所说,看似并没有花费太大力气,但婚礼事宜却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场地方面,他和两边的校领导都打了招呼,正好是放假期间,所以礼堂和室外都可以随意用。   婚礼风格这一块,程睦南总能精准拿捏迟晚的审美点,他把她说出来的有点虚无缥缈的需求落在了细节和实处上,经过他的一番描述和转达,婚庆公司做出来的方案让迟晚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觉。   流程、请柬、座次安排……事无钜细,他都一一过问。   也是在这个过程中,迟晚才对程睦南的工作能力有了更深切的体会,这已经不是简单优秀两个字可以形容和概括的,而是强悍!缜密!   “做你的领导一定很幸福。”迟晚看他询问自己的时候不禁发出感叹,因为他都是拿着好几套方案供她选择,无论是呈现方式还是时间安排,都以她舒适和方便为第一位,条理清晰、高效便捷。   程睦南笑:“你现在不就是我的领导?”   迟晚愣了下,会意之后笑开了花,还装腔作势地拍了拍程睦南的肩膀:“小程啊,不错不错,未来可期。”   程睦南静静看着她“胡闹”,一脸温柔和宠溺。   迟晚和苏柠喝下午茶的时候,提到这些个事儿,她秒变星星眼,毫不掩饰对程睦南的一脸崇拜和敬佩。   “我现在好像有点明白,我为什么喜欢程睦南了。”她分析道。   “怎么说?”苏柠问。   “因为我骨子里是慕强的,而他,全方位碾压我。”迟晚如实回答,“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强的男生!你不觉得情绪稳定和能解决问题的男人超级帅吗?那种安全感真的绝了。”   “你找我出来就是为了夸你家程睦南?”苏柠无语。   “哦哦,差点忘了还有正事。”迟晚这才想起来她是来干嘛的,她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苏柠,“这儿有几套伴娘礼服,你看看你喜欢哪个,然后我给你约时间去店里试穿。还有,当天的婚礼流程全在这儿了,防止当天混乱,你提前先熟悉熟悉。”   苏柠之前有过当伴娘的经验,但是基本都是到现场跟着新娘走,能让她挑自己喜欢的伴娘服以及提前知悉流程,这还是第一次。   “你家程睦南确实……有点东西。”苏柠竖起大拇指。   “那必须的。”迟晚一脸骄傲。   婚礼当天,仪式在“南天门”旁的草坪地举行,主色调是白色和绿色两种颜色,风格以清新的森系为主。   漫步其中,就像进入了绿野仙踪。   迟晚的主纱是缎面材质,一字肩款式,没有过多复杂的修饰,却将她的身材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亮点在头上的橄榄叶花环,她静静站在那里,犹如落入凡尘的女神。   程睦南一身白色西装,英俊得过分,今天与平日里习惯穿深色系的他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   伴娘是迟晚的好友苏柠,伴郎则为程睦南的同事沈星河。   今天的婚礼只能算是小范围的一个答谢宴,并没有打算大操大办,所以邀请的宾客数量并不多,男方这边多为外交部的同事,女方这边只请了关系比较近的亲戚朋友。   值得一提的是,外长特别空出来时间,过来做了迟晚和程睦南的证婚人。除去集体婚礼的场合,外长单独给新人证婚,这还是头一回。   正如今天的场地色系一样,婚礼的主题是生命和希望,所以,迟晚和程睦南也没有按常规给到场的宾客准备喜糖,而是在精美的小卡片里,包上了绿植的种子回赠来给予他们祝福的亲友。   外长发表完证婚致辞后,将刻有“忠诚、使命、奉献”外交人员核心价值观和新婚祝词的同心印赠与新人,并宣布:“礼成!”   在热烈的掌声中,迟晚和程睦南深情对望,然后拥抱热吻。   考虑到程睦南的身体因素,仪式时间持续并不长,所有的浪漫和温柔都蕴藏在了细节之中,正如程睦南对迟晚的感情一样,是含蓄又深沉的。   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婚礼,不是为了办给任何人看,更不是为了交差。   只为纪念、只为铭记、只为表达。   礼毕,程睦南深情款款地看着迟晚,凑近她的耳朵轻声说:“程太太,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迟晚将自己手上的绿色丝带摘下,绑在程睦南的手腕上:“程睦南,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送了那么多种子出去,总有一颗会生根发芽,赋予了希望的种子,生命力也一定会更加顽强。 第53章   答谢宴上,程睦南全程牵着迟晚,以茶代酒一桌桌地和来宾打招呼。   以前,迟晚是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的,因为略微有些社恐的她非常不善于在这种社交场合和别人打交道,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接茬捧哏什么的,她没一个行的。   敬酒对于只想干饭的她更是公开处刑。   倒也不是学不会,而是从内心来讲,确实有点排斥。   只是今天,被程睦南牵着走完全程,面对那么多生面孔,她竟然也没有感到一丝不适和心累。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热,传递来的阵阵暖意让她安心无比,他的步伐缓慢而稳健,会及时照顾到穿着高跟鞋走路不便的她,人多的时候,他还会侧着身子帮她挡着人群。   他举着酒杯,谈吐举止得体,在席间游刃有余,迟晚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微笑着同步举杯示意。   “再忍耐一下,很快结束了。”敬完这一桌,程睦南低声对迟晚说。   迟晚闻言,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和担心:“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程睦南笑着摇摇头:“没有,你表现得很好很得体。”   “那你……”迟晚皱了皱眉,怎么会用忍耐这个词呢。   “我如果连自己妻子的情绪和喜好都感知不出来,是不是太失职了些?”   迟晚抿嘴笑着,心里甜甜的。曾经的她一度对学霸型选手有偏见,她以为那是一群只会死读书又没什么生活趣味的人,现在她才明白,他们不仅学习能力超群,对人情世故的理解和把握也远超她这种“学渣”。   而她,愿意跟在程睦南身边,慢慢和他去学。   答谢宴结束后,宾客陆陆续续离场。   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迟晚发现程睦南还在角落处和沈星河聊着天,两人隐在光影里,暗得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只有忽明忽灭的烟头火星。   “怎么还抽烟呢?”饶是这俩男人抽烟的时候荷尔蒙爆棚,欲得让人移不开眼,迟晚还是忍不住上前劝阻,她皱眉,“身体不要啦?”   “在聊些工作上的事情,一时犯了烟瘾。”程睦南第一时间掐掉了烟。   “抱歉。”沈星河也立马把烟灭掉。   “以后不准抽,一根也不行。”迟晚下达死命令。   “遵命。”程睦南乖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悉数上交作案工具。   沈星河在一旁看戏,程睦南这一副“妻管严”的姿态和模样,不由得让他笑出了声。   “谁也别笑谁。”程睦南挑眉,拍拍他的肩,指了指远处的一辆黑车,“那边是不是催你了?”   迟晚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沈星河的太太叶晚意赫然坐在车上。   “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家了,老婆估计在车上等急了。”沈星河看了看手机,有好几条未读消息,急忙拿起西装起身告辞。   “路上慢点。”程睦南嘱咐道。   “嗯。”   看沈星河走远,迟晚好奇地问:“你们俩聊了什么啊?”   “工作上的事儿。”程睦南没再多说,“其他,没说什么。”   “真的?”迟晚总感觉他们刚才聊的话题没那么轻松,因为她极少看见这俩人一起抽烟。   “还有……”程睦南顿了顿,“他结婚比我早,我向他这个过来人取取经,类似怎么做可以让老婆天天开心之类的问题。”   迟晚还是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   这边迟晚还打算继续追问,忽然看见苏柠扶着池钊在一旁的垃圾桶狂吐。   “我们去看看吧。”程睦南提议。   “嗯。”   池钊扯掉领带,解开西装扣子趴在垃圾桶旁边吐得一塌糊涂。   “你搞什么啊?怎么喝成这样。”迟晚拧着眉,从包里拿出几片湿巾递给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结婚的是你呢,不能喝就少喝点呗。”   池钊接过湿巾擦了擦嘴,瘫坐在路边,翻涌的胃里像是有火在烧,脑袋却清醒无比。   “这不是为你开心、高兴嘛,终于嫁出去了。”他看了一眼来人,笑着说,“你和苏柠都结婚了,就剩我一个光棍了。”   “脑袋看来还不糊。”迟晚问他,“自己能走路吗?没叫司机接你?”   “叫了,一会到。”   “我老公一会儿来接我,要不你跟我一车走吧。我们把你安全送到家。”苏柠看池钊那个样子,有点不放心。   “不用,司机已经在路上了。”池钊挥了挥手,“都散了吧,你们各回各家,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吹吹风,顺便散散酒气。”   正说着,苏柠老公的车到了。   “你真不跟我们一道走?”她又问了一遍。   池钊摇摇手,示意她自己走。   “那我先撤了哈。”苏柠看他坚持,也就没再多说。   “走吧走吧,路上慢点。”   苏柠走后,迟晚和程睦南还站在原地陪着池钊。   “你俩干嘛?”池钊坐在地上,抬头问这对夫妻,“不回宿舍?”   “我们肯定要等你上了车才能走啊。”迟晚瞥了他一眼,“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池钊转而对程睦南说,“我真没事,你带她回家吧。”   “没事,我们陪你再等等。”程睦南自然是跟迟晚保持一致,“车应该快到了。”   “行吧。”池钊无奈摊手,下一句话还没说得上来,胃里又是一阵上涌。   “哎哟哟,你看看你。”迟晚看他又吐了一阵,估摸着他嘴里肯定不舒服,说道,“我去小卖部给你拿瓶水,等着。”   “谢了。”   “你和晚晚打算什么时候出差?”就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程睦南忽然开口和池钊闲聊起来。   “看她时间。”   “我其实不太想让她去。”   “她是为了你才去的,再说了,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你不想和不让,她就不去的吗?”池钊反问。   “你喜欢晚晚?”虽是问句,但是程睦南的语气几近于确定。   池钊听了这话,就跟突然被雷劈了似的,口齿伶俐的他瞬间就哑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没想到程睦南会问得这么直接、这么突然。   “你有毒吧,问的什么鬼话?今天你俩结婚哎。”池钊笑得僵硬,“肯定喜欢啊,我俩穿开裆裤就一块玩了,不喜欢能当这么久发小和死党?”   程睦南笑笑,没再追问下去,他只是郑重地请求池钊:“那么,请你……务必保护好她,不要让她做危险的事。”   “那是肯定的,我就是不放心,才要跟着她一起去的,不然她那么虎,要是倔起来,还真没人能管得了她。”池钊一口答应,但是琢磨着程睦南的话,他又觉得有一丝不对劲,“你这话说得……怎么感觉……”   有点跟托孤似的?   池钊语文不好,无法用词汇精准形容出那种感觉,但是……他觉得程睦南的笑容背后是有悲伤的。   “喂喂喂,你可别再搞那一套了啊,我跟你讲,我吃不消,迟晚也受不住。”池钊拿出婚礼送的种子,“你看看你们送的伴手礼,多好的寓意啊,生命和希望!你自己媳妇儿,自己保护!”   “搞哪一套?”程睦南看池钊的反应,有些发笑。   “那个……你被120送到医院那天,我也在。”池钊不想把自杀两个字说出口,只是委婉地这么表达。   “放心,不会的。”程睦南笑笑,“只是我接下来也有工作,目前在办签证,估计顾不到晚晚这边,所以才拜托你的。”   “哦哦,那行。”池钊这才放下心来,“但是晚晚不是说要跟你一起出国的吗?你不带她?”   “我要先去M国。”程睦南如实回答,“她如果跟你出差去找药材,应该是赶不上跟我一起。”   “M国啊……”池钊点点头,“那还行,应该没啥危险。”   “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迟晚买了水回来,才结束聊天。 第54章   迟晚和程睦南终于在送别了所有人之后,有了片刻放松的时间。   从礼堂到宿舍的距离并不远,伴着晚风,迟晚挽着程睦南的手臂,踩着细高跟在黑夜中步履轻盈,像个欢脱跳跃的小精灵。   “你慢点,小心摔了。”程睦南一手被她挽着,另外一只手臂上搭着脱下来的西装礼服,他笑着看她蹦蹦跳跳,一边嘱咐着一边不忘时刻留心她的脚下。   事实上他的身体微微侧着偏向她,保持的距离恰好是能够应付所有突发状况的,就算她不小心脚崴了一下,他也能护得住。   “摔不了,不是有你在嘛。”迟晚有恃无恐地说。   “肚子饿吗?今天是不是都没怎么吃东西?”程睦南问。   “有一点,但是不吃也没事。”迟晚看时间不早了,回宿舍再开火有点麻烦,“实在不行回去吃点饼干面包之类的干粮垫一垫就行。”   “那回去陪我吃一点。”程睦南作出决定,“我想吃点热的。”   “好。”迟晚一口答应。   迟晚如往常一样和程睦南去他的教职工宿舍,但是又觉得今天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又或者说,今天应该要有哪里不一样,因为这是新婚夜。   进门后,程睦南把西装放在沙发上,系上围裙径直去了厨房。   “下一碗鸡蛋面,我们俩分着吃?”他柔声询问。   “好。”迟晚点点头,然后脱了拖鞋,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东西吃。   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电视机里新闻主播正用标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地播报当日时事新闻,迟晚与其说是在看电视,还不如说她是在欣赏着在厨房忙碌着的程睦南。   之前和他吃了一阵子学校食堂,后来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得空也会下一下厨房给迟晚开小灶。   第一次吃到他做的饭的时候,迟晚惊了,怎么一个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神级别人物会做出来这么美味可口的饭菜,不夸张地说,无论是卖相和口味,都不输一些小饭店私房菜。   面对她铺天盖地的夸奖,程睦南倒是也不谦虚,照单全收之后他坦言,他不像其他孩子那样从小到大都能吃到家里现成的饭菜,所以有条件之后就自己学着做。   学霸,学起做菜来也是丝毫不含糊,高标准高要求,味道自然差不了。   不像迟晚,她自己本来对“会”做饭的定义只是:能按照教程和菜谱把饭菜煮熟,吃了不拉肚子。   现在看着程睦南单手打鸡蛋、开水锅下面条,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娴熟得要命,禁不住对他又是一顿“口水”狂流。   他高大的身躯,英俊的侧脸,在热腾腾蒸汽的笼罩下,配上那条她买的卡通围裙,显得居家又迷人。   不一会儿功夫,程睦南端着面条从厨房出来。   “吃吧。”   迟晚的肚子是真饿了,她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吃了几大口,忽然想起来明明是程睦南要吃的,她一个作陪的人倒是先干饭干了个痛快,几乎把他给忘了。   “你怎么不吃?再去下一碗还是……”迟晚问。   “你先吃,要是吃不下,剩的我来解决。”程睦南并不饿,看到迟晚吃得很香的样子他很满足,“这样不浪费,省得下两碗吃不完。”   “不行……你刚刚明明说你想吃热的东西来着的,肯定饿了。”迟晚把面碗推到他面前,“你吃这个。”   “再推来推去的面该坨了。”   “那一起吃。”迟晚眉毛一挑,嘴角扬起笑容,“你一口我一口。”   “好。”   “你喂我呗。”迟晚玩心大发,主动挑逗程睦南,“我不想动手了。”   程睦南脸上一副败给你的表情,动作却是很听话,他端起碗,真的用筷子把面条喂到她嘴边。   “小心烫。”   “嗯。”迟晚解放了双手,所以这会儿嘴上一边吃着面条,手上一边百无聊赖地摸着程睦南的腹肌玩。   “不吃了。”   “饱了吗?”程睦南问。   “嗯。”迟晚点头。   碗里还剩几口,程睦南先伸手抽了一张纸帮迟晚擦嘴,动作轻柔,俨然一副照顾女儿的姿态,随后火速解决了剩下的面条。   “我去洗碗。”程睦南欲起身去厨房,却发现迟晚跟八爪鱼一样抱着自己的腰不放。   “别洗了。”   “不洗碗怎么行?”   迟晚垂着眼眸,低声问:“今晚是不是有比洗碗更重要的事情?”   她胆子向来就大,但是问出这样的话,难免脸也通红。   从那时候在哈瓦那开始,她就没少和程睦南“睡”在一起,但是真的就是字面意思,在一个屋里睡觉而已,程睦南一点儿逾矩行为都没有,甚至经常主动避嫌去睡值班室。   后来回国后复合,她也是他教职工宿舍的常客。可能是因为没领证,也可能是因为程睦南心里还有顾虑,不管拥抱、亲吻到多么意乱情迷的地步,程睦南总是会在最后一步前停止。   现在,证也领了,婚礼也办了。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是渴望他的。   他的吻、他的温度,会让她情不自禁想向他靠近。   “迟晚……”程睦南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着用词,他很清楚她问的是什么。   “是我没有吸引力吗?还是说……”迟晚的声音弱得跟蚊子似的,“海湾战争综合征后遗症不影响那方面,我可是清楚的。”   “……”   “你有难言之隐?”迟晚低着头,“老实说,无性婚姻我也是能接受的,只要老公是你就行。”   程睦南见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打断她:“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想你啊,还能想什么。”   “之前不碰你……是怕对你负不了责。”程睦南承认,他先前一直在替迟晚想退路,从他的内心里来讲,他担心自己无法和她走下去。   “现在呢?”   “现在?”程睦南摸了摸她的头,“我去洗碗,你去洗澡。”   “嗯?”   “有没有难言之隐,待会就见分晓了。”程睦南逗她,“你怕是对男人一无所知,竟然能问出这么……挑衅的问题。”   “额……”迟晚皱眉,“挑衅……吗?”   “去吧。”程睦南起身,看迟晚还在沙发上不动,笑着问,“还是说,澡也要我帮你洗?”   “有种你来啊!”迟晚嘴上不甘示弱,“别忘了我可是学医的,什么世面没见过?”   “是吗?”程睦南眼神微微眯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那我倒是要见识见识了,待会别哭,迟医生。”   “???”   哭?不可能的! 第55章   迟晚洗澡的时候,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其实她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是学医的,平时那黄段子讲起来,男生听了都脸红。   但是真到了自己,竟然既期待又胆怯。   冲完澡裹好浴巾站在镜子前,迟晚伸手抹去上面的一层雾气,纯素颜的自己虽然皮肤白皙,但是唇色似乎有些寡淡。   洗漱台上她的护肤品、化妆品一应俱全,几乎占满了整个台子,而程睦南只有一把剃须刀和一支洗面奶。她拿起润唇膏,心不在焉地薄涂了一层,然后又拿香水喷了一圈。   迟晚为了呈现出自己最性感的状态,把浴巾裹了脱,脱了裹,反覆折腾,因为网上都说,犹抱琵琶半遮面才是最勾人的!   头发吹到半干,迟晚刚准备出去,哪知道步子跨得太大,地上又有水渍,一个不小心往前一滑。   “啊……”   重心不稳,她踉跄了好几步,以劈叉的姿势滑跪在地上。   “晚晚?”程睦南闻声赶过来,连问都没问,直接就开了浴室的门。   “啊……”虽然膝盖吃痛,但是此刻最让迟晚难受的根本不是这个,她捂着自己的脸,觉得刚才摔倒的姿势窘死了。   “脸怎么了?”程睦南第一时间蹲下查看她的伤势,“摔哪了?”   “膝盖磕了一下。”   程睦南果断先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迟晚靠在他的怀里,只希望他能忘掉刚才的画面。   太不唯美了!   太煞风景了!   “骨头伤到了吗?能动吗?要不要去医院?”程睦南见她表情不太好,还闷着不说话,以为是疼得难受,禁不住有些着急,所以一连串问个不停。   “没事……估计过会儿摔的地方会有点淤青。”迟晚摇摇头,“犯不着去医院,我自己就能处理。”   “那我给你拿药膏过来?”程睦南说着,人已经到柜子那边找家用医药箱去了。   “噢。”   清甜的香水味很快被有活血化瘀功效的药膏味盖住,迟晚的膝盖处涂了紫药水,一双白腿对比之下显得极为诡异。   总之,美感全无。   “你去洗澡吧,我睡觉了。”迟晚往床上一躺,彻底摆烂。   什么鬼的新婚夜……   “你……确定没事?”程睦南再次确认。   “嗯。”   看她用被子蒙着脸,程睦南也没再继续追问。   厨房收拾好,快速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等到他换上睡衣出来的时候,迟晚还维持刚才那个姿势躺在床上不动。   被子蒙着脸,估计是怕弄脏浅灰色的被子,所以涂着紫药水的一条腿伸到了被子外面,然后其他地方都裹得严严实实。   “睡着了?”程睦南轻轻拽了拽被子,“捂着脸能呼吸吗?”   迟晚护住被子不让他往下拽,秉持死活不露脸的原则。   “怎么了?”   “没怎么。”迟晚情绪忽然很低落,自知是自己不小心摔了,和程睦南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心底就是说不上来的委屈,就好像小时候,过节的时候才能吃的精美蛋糕,还没吃到嘴,就摔了个稀巴烂。   “听着声音有点不对劲呢。”程睦南笑,“我还没怎么你,就哭了?”   “我没哭!”迟晚掀开被子。   “洗个澡也能摔着。”程睦南坐在床边,凝神看着她,“你啊……可怎么是好。”   下一句“让我怎么放心得下”,程睦南并没说出口。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程睦南想要借此机会顺带和她说自己去M国行程提前的事情,而迟晚却还在纠结为什么程睦南依旧不碰她。   “程睦南,你是不是……准备睡觉了?”她问。   “你刚才不是就说要睡觉了吗?”   迟晚看他没有任何动作,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在暗示什么,她心里不禁更难受了。   她重新盖上被子,但是想来想去气不过,又一把掀开。   “程睦南!”她带着怨气和愠色质问,“你是什么意思?”   被问的人明显有点懵。   “我是没有吸引力吗?还是说……你还在想着什么退路?你是不是怕……碰了我以后再离开对我不好?你刚才怎么说的,现在又这样,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伤我自尊心?”迟晚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她一股脑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和担心全都倒了出来。   程睦南顿了许久,弱弱回答:“可是……你膝盖受伤了。我想着……”   程睦南的想法是,此一时彼一时,刚才吃面条的时候确实被她撩得上了头,但是看她摔了之后真的没那个心思了,满脑子都在想她伤得重不重,疼不疼。   “你这样搞得我……搞得我好像多想男人似的!”迟晚委屈巴巴地控诉,“我都这样了你还无动于衷!你是木头吗?”   因为带着怒气,她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这会儿裹着松垮的浴巾坐在床上,不经意间露出一片春光。   程睦南觉得女人的脑回路确实有些不一样,他以为给予了尊重,没想到竟然引发了对方这么强烈的不满。   “对,我是木头。”他改变思路,反过来嘲了迟晚一句。   迟晚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就在她要继续发作的时候,程睦南直接伸手揽上了她的腰。   “那你教教我,怎么才不是木头。”他话音刚落,就把她整个人带到了怀里。   掌心的温热如电流一般直触迟晚的心底,火气好像一下子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酥麻感。   “教你?”迟晚跨坐在他腿上,对着他好看的唇,直直吻了上去。   程睦南双手托着她的腰,怕她摔着,却没有怎么回应她的吻。   “像这样,学会了吗?”迟晚吻完,看他不为所动,有点怀疑人生。   “没学会。”   “?”   “你再教一遍。”   迟晚乖乖照做,对着程睦南又是一通乱啃:“这下会了吗?”   他先是敛着神色,后来还是有点绷不住,嘴角微微扬起,声音有些嘶哑,决定不再逗她:“那你检验看看。”   “嗯?”   程睦南避开了她的嘴唇,迳直向迟晚的耳垂、脖子、后颈发起攻击,手上更是没闲着,直接伸进浴袍抚了上去。   “唔……”迟晚瞳孔震惊,“你……”   她从来没有见过侵略性这么强的程睦南,他一步步攻城略地,让她毫无招架之地。   一开始还能有来有回,后来迟晚根本被他惹得精力无法集中去对付他,全程都在防御,防御着防御着,就全部失守了。   “声音。”程睦南咬着她的耳朵,“很好听。”   迟晚轰地一下感觉脑袋要炸了,脸红得滴血,他真的知道她的死穴在哪,有些声音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发出来的,根本忍不住,不自觉地蜷缩着就……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跳过直接快进到第二天一早的…… 第56章   第二天一早,依旧是休息日。   迟晚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程睦南恰好准备好了早餐。   稀粥、煎蛋、香肠、小葱饼还有一小盒蓝莓,荤素搭配,营养丰富。   “早。”程睦南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迟晚见他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自然挺直腰板厚着脸皮内心暗示自己绝对不能露怯,不管昨晚她被磨得怎么个求饶告饶的模样,今天醒来,就又是崭新的一天。   下了床,她统统不认账。   “早。”她坐下,拿起剥好的鸡蛋,咬上一口。   “刚接到通知,我的M国行程提前了。”程睦南像是闲聊似的,和她提起工作。   “提前到什么时候?”   “今晚的飞机。”   “今晚?”迟晚差点被鸡蛋噎到,“这也太突然了吧,为什么这么急?”   “倒也没有很突然,只是有几个讲座和宣讲的时间定下来了。”   迟晚皱了皱眉:“你今晚走的话,我肯定不能一起了,我得和池钊先去山区。”   “嗯,等你从山区回来,说不定我也从M国回来了。”   “到时候再看吧,你要是没回来我就去找你。”   “嗯。”   “M国……这次的任务不会有危险吧?”按常理来说,去非战乱国家,又是持着公务护照的外交人员,安全肯定是有保障的,但是迟晚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心。   她真的怕了,怕程睦南再有个不测和万一。   那样,她真的承受不住。   “不会的。”程睦南笑着宽慰迟晚,“倒是你自己,进山区要小心。不要莽撞,更不能落单。”   “好了啦,我心里有数的。”   本来觉得还挺好吃的早餐,在得知晚上程睦南就要离开家飞M国的时候,立马就不香了。如果不是为了给他找更好的药材,她这次一定和他一起去。   吃完早饭,程睦南开始收拾行李。   “我们的蜜月怎么办?”迟晚嘟着嘴,坐在沙发上问程睦南。   “你想去哪里?”   “哪里都想去。”迟晚叹了口气,“但是必须和你一起。”   “等……我这回的工作告一段落。”程睦南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去所有的西班牙语国家逛一圈,我带你实地去感受下西班牙语国家概况课里的美景。”   “真的吗?”迟晚喜出望外,“我要去马德里的太阳门跨年吃葡萄,还要去伊瓜苏瀑布底下合影许愿……”   “好。”   “你不准反悔,到时候也不准说工作忙没空。”   “好,一言为定。”程睦南答应她。   迟晚看程睦南行李箱收拾得差不多了,她起身去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灰色封皮的笔记本。   “把这个带着吧,里面有我对你的详细治疗记录,每次的用药,你的症状和一些发病时间、规律等等。”迟晚翻开本子,指给程睦南看,“睡不着的时候给你针灸哪几个穴位最有效,胃疼的时候口服什么药丸,还有其他一些常见情况的处理方式,上面都写得还算清楚。你到那边肯定也需要医生的,不知道你们部里怎么安排的,反正你要第一时间把你的医师联系方式给到我。”   “嗯。”   “药丸你走特别通道能带的吧?”迟晚一拍脑门,“还有安神的香囊!差点把这个忘了!”   程睦南看着密密麻麻的一本,纸上字迹清秀,事无钜细地记录着关于他的病情,可见记录者的用心程度。   “晚晚……”程睦南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是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对她,他有太多的亏欠。她却从来没有过任何怨言,永远都在为他着想、为他考虑。   “其实,我真的有点舍不得。”迟晚抱住程睦南,靠在他胸口,“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的决定。但是……我还是想自私一点地提要求,你以后多留一点时间给我,好不好?”   “好。”程睦南的眼眶有些湿润。   “你到了那边,除去正事,休息的时候一有空就必须给我打电话发消息,不准没有音讯,不准用保密搪塞我,不准有事情瞒着我。”   “嗯。”程睦南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轻声嘱咐,“你也一样,每天的情况要跟我报备,危险的事情不准做,拿不准的事情要及时和我沟通商量。”   “报备?”迟晚嗔怪他,锤了他一拳,“搞得我好像是你的下属一样,还报备……”   “你可不是我的下属。”   “那我是你什么?”   程睦南笑笑,郑重回答:“绝对的领导。”   “切。”   迟晚敛去笑容,揉了揉眼睛,走到一边,拿起手机,喃喃道:“我也给池钊发消息,看看能不能尽快出发,争取早去早回。”   “嗯。”程睦南将笔记本装进行李箱,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迟医生,你介意我公开你的治疗方案吗?还有用药配方之类的。”   “哈?”迟晚听着程睦南改口叫回自己迟医生,有点懵,“啥意思?”   “M国也有不少海湾战争综合征的患者,多为一些退役的、参加过A国军事行动的士兵,所以我问问你,是否愿意公开这些内容。”程睦南解释道,“因为是公事,所以我叫你迟医生。理论上,你的这些针灸方案和特殊药方可以申请一些专利,无偿公开共享的话,会损失你的利益。”   “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你想公开就公开,不需要问我的意见。”迟晚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迟家从来就没啥祖传秘方这一说,有什么好方子都是愿意拿出来分享和交流的。如果能帮助到更多人,岂不是更好,何必藏着掖着呢?”   “境界和格局果然不一般。”程睦南为她竖起大拇指,其实问之前他就能猜到她的决定。   “那必须的,好歹也是你程睦南的妻子,你都是英雄了,我怎么可能差。”迟晚一脸骄傲,开启自夸模式。   “我算不上英雄的,能做到的大概就是坚守初心、问心无愧罢了。”   “怎么不算,在我心里你就是,谁敢说不是,我打死他。”迟晚秀出自己的拳头。   在迟晚的认知里,程睦南一直是外交部最优秀的翻译官之一,经过A国事件,他更加应该是受人尊敬的英雄人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M国之行,会为程睦南招致那么多的非议和恶评。   太多人说他的不是,她打不死他们,更加打不完这个群体。 第57章   迟晚在程睦南飞M国的次日,和池钊一起踏上寻药的征程。他们俩并非单独行动,而是带了一整个团队,队员都是总裁池钊在池药集团里精挑细选的业务骨干和忠臣亲信,为的就是借此彻底打通高质量中药材的稳定供应链条。   因为不同中草药的适宜生长环境不同,有的耐寒耐旱,有的喜光好湿,所以迟晚他们的行程里覆盖了不少区域,基本是要在既定时间里走遍大半个中国的。   第一站到的是云南。   一路上,总负责和领队池钊再三强调,安全第一。比如进雨林前务必联系好有经验的当地向导,各种各样的设备和装备都不能少……   啰哩啰嗦,听得迟晚耳朵上都快起茧子了。   到达当天队伍先进行休整的时候,她躺在住处的床上,和程睦南打视频电话。   其实总共才分开了不到24小时的时间,但是她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   “你到那边怎么样,一切顺利吗?”她问。   程睦南给迟晚展示了一下住处,条件明显要比她待的酒店好:“挺好的。你呢?”   “在休整呢,等找好向导,就要进雨林了,到时候估计网络信号不好,有急事你就打我电话。”   “多少人一起去?”   “二十多个呢。”   “注意安全。”程睦南再三嘱咐。   “安啦,注意事项我比你清楚。”迟晚问,“你吃过饭没有啊?身体感觉怎么样?接下来要去干嘛,有什么安排吗?”   面对她一连串的问题,程睦南笑了:“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让我怎么回答?”   “额……”迟晚嘟了嘟嘴,声音跟蚊子似的小下去,浑然不知自己脸上的小女儿娇羞姿态,“其实我问这么多,就是想说……我想你了。”   这样一句伴侣间最寻常不过的话语,忽然就触达了程睦南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扫除了他所有旅途的疲惫和工作上的压力。   “我也想你。”他嗓音低沉,表情柔和。   迟晚顿时心花怒放,程睦南很少说这样直白又露骨的情话,所以听到这句我也想你的时候,迟晚忽然觉得,此刻的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无论别人怎么用世俗的眼光去评判程睦南是否是一个合格甚至优质的结婚对象,她都始终坚信一点,自己的心是骗不了自己的。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是开心和松弛的。   而和他分开的每一天,她都是痛苦和麻木的。   聊了一会儿天,程睦南说要看一些材料,迟晚表示自己也有需要准备的东西,于是乎,两人就这样开着视频连着耳机,各做各的事情。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即使沉默着,那种互相陪伴的氛围,也让迟晚感觉到安心无比。   而远在M国的程睦南,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演讲稿。   他的第一站是M国知名高校Y大,在驻M使馆工作人员的协调下,以及一些爱好和平人士和校内教授的极力推动下,他将以亲历者和受害者身份公布M国2年前在A国特别军事行动中的反人道行径。   M国军方枉顾联合国和平宗旨和相关国际条约,在A国秘密使用非人道武器贫铀弹,不但导致了A国的毁灭性灾难,还对无数在A国的各方人士造成了不可逆的身体伤害,这其中,也包括M国本土的士兵。   程睦南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和西班牙语揭露了所有的事实真相,同时,该次演讲被全程录像,很快以视频方式上传至各大网络平台。   一瞬间,M国军事行动丑闻占据各大外网平台热搜,这场演讲的视频点击播放量以光速攀升,Cheng MuNan也成为上升词条第一。   他身上的标签有许多,首先是堪比明星和模特的英俊东方脸庞和气质,其次是中国外交人员的头衔,再者还是M国在A国军事行动的亲历者和受害者——即海湾战争综合征患者。   国际舆论一片哗然,在国内网络热搜上还是明星恋情和热播影视剧的时候,外网已经炸了锅。   有人指责这是中方主导的阴谋论,旨在打响中M之间的认知战、舆论战。   有人质疑演讲内容的真实性,声称其煽动性过大。   有人力挺其敢于发声,措辞铿锵有力,直指M国的恶劣行径。   ……   M国本土患有海湾战争综合征的一些士兵迅速集结起来,上街游行支持程睦南的勇敢和诚实,他们呼吁M国政府给所有参与A国军事行动的士兵一个合理说法,包括国家赔偿和经济补偿金,还要求医疗保障机构报销他们所有的治疗费用,因为太多的人身体出现了问题,却无法获得国家的任何认证。   官方压根不承认在军事行动中使用了违规武器贫铀弹,所以相关的赔偿和补偿更是无从谈起。   在正值M国中期选举的敏感时刻,程睦南的现身和发声,成功将原本就盘根错节的各方关系搅得更乱,有人希望借他这把火攻击另一党的错误作为,有人则希望他立刻销声匿迹。   ……   进了雨林的迟晚并不知道程睦南在M国已经掀起了一场风波的序曲,她没怎么关注外网新闻,等到舆论在国内发酵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   但是关注点却不是M国的军事行动和贫铀弹,更不是海湾战争综合征,而是程睦南这个人,作为开南大学的特聘教授,相关教学资质不足,凭藉着强大的背景和运作能力进入教学队伍,所有的聘用流程都不透明。   还有一个帖子直指程睦南作为贫铀弹辐射影响人群,他本身带有“污染性”,体内存留大量放射性物质,所有跟他密切接触的人都将有遭受辐射影响的危险。   简而言之,上他课的学生,甚至和他共用一个食堂餐桌的开南学子,都将面临不可逆的“危险”。   开南大学登上热搜,有热评攻击其校方领导跪舔外交部,全然不顾在校师生的安全和健康问题。   ……   一时间,牛鬼蛇神,什么离谱的言论都出来了。   迟晚一开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这舆论风向让她不能理解,更无法保持冷静。 第58章   迟晚进了雨林一周,即使防护做得再好,蚊虫的叮咬还是防不胜防,她可能因为皮肤不适应湿热的环境,身上起了很多红疹子。   这会儿在酒店休息,身上又痒又难受,还看见一些让她急火攻心的网络恶评。   正要拿手机联系程睦南的时候,那边的信息倒是抢先一步先发了过来。   “不用理会网上的一些言论。”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程睦南竟然只发了这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还是反过来安慰迟晚的。   迟晚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给他打过去视频。   程睦南秒接。   “为什么会这样?”迟晚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她担心地问,“你到底要在M国做什么?真的只是简单的演讲和讲座吗?”   “确实只是进行一些演讲和讲座,只不过主题是揭露M国在A国军事行动中的一些恶行。”   迟晚皱眉:“那网上那些言论……没有个说法和回应吗?”   程睦南顿了顿,回答:“我暂时没有精力关注那部分,应该有混在里面带节奏的境外势力,部里已经着手在处理了。”   迟晚沉默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出了雨林?”程睦南岔开话题,关心起她来,“脸上是晒伤了还是怎么,好像气色不是太正常。”   “湿热,起了点疹子,不碍事,就是丑了点。”迟晚嘟了嘟嘴,“现在已经到酒店休息了。”   “不丑。”程睦南笑,“是和之前不一样的气质。”   “这是没词夸了硬夸是吗……”迟晚冷哼,反问他,“你怎么样啊?晚上睡眠好吗?”   “还可以。”   “胃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的。”   “真的?”   “真的。”   迟晚抿了抿嘴唇,还是问出心中疑问:“你要在M国待多久?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暂时……还不能确定。”程睦南回答得模棱两可,“顺利的话,下一步去欧洲。”   “那要是不顺利呢?”   程睦南不想骗迟晚,选择告诉她实情:“不顺利的话,事态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事态?”迟晚意识到这个用词的严重性,“那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呢。”程睦南的语气故作轻松,他半开玩笑地搪塞过去,“你就不能盼着我都顺利吗?”   事实上,国际形势瞬息万变,谁也无法准确预估和研判局势的具体演变细节,选择在这个节点将M国的丑闻在国际上揭露,中方做了充足的准备和缜密的考虑,但是即便做了各种预案,也无法保证事情就一定会如期发展。   而程睦南,就像是祭出的第一把利剑,率先刺破了M国的这块遮羞布。他本人的处境,说安全,也安全,因为他有着中方外交人员的身份,不可能被随意刁难和为难,说危险也危险,因为他毕竟在别国的地界和领土上,想让一个人闭嘴,有一万种非官方方式。   “我这边一结束,就去找你。”迟晚暗自决定,要加快找药材的进度。   “好。”程睦南没有反对,只是嘱咐她,“不过还是安全第一。”   “嗯。”   “不要在任何社交网络平台上公开你的身份。”   “什么意思?”迟晚不解。   以程睦南对迟晚的了解,她是忍受不了那些恶意言论的,所以她很可能会为他抱不平去网上和那些人对线。但是,暴露就意味着有被攻击和网暴的危险,他不愿意她遭受这样的伤害。   作为程睦南的太太,迟晚从来没有享受过任何特权,他更加不希望这个头衔为她带来任何负面的东西。   “所有的事情,部里后续都会有措施,你要做的,就是屏蔽掉那些不良信息,最好是拔掉网线,安心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程睦南再三强调,“不要让那些不好的信息和言论影响到你。”   “哦……”迟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因为程睦南还有工作安排,所以没有聊太久,迟晚就被迫挂掉了视频电话。   到了饭点,池钊见她迟迟不来餐厅吃饭,无奈只得去她房间敲门。   “喊你吃饭好几遍了,窝在房间干啥呢?”开了门,池钊关心地问,“是不是起了疹子不舒服?”   “没有啦。”迟晚回到酒店的书桌旁坐下,继续敲着键盘,“我在写一个东西。”   “写什么?”池钊问。   “关于海湾战争综合征的科普。”迟晚解释道,“网上说这些患者自身带有辐射,会对周围的人和环境造成不良影响,简直是一派胡言,怕不是脑残吧,但凡有一点常识都不会讲出这种话来。抛开剂量谈辐射本来就是在耍流氓,而且这些患者自身又不是贫铀弹,哪来的辐射?”   池钊也看了新闻,大致了解目前网上的一些情况。   “你这科普怎么发出去呢?通过媒体还是你自己?”池钊拿出手机晃了晃,“刚才你老公找我了,说让我看着你点,不让你在网上舌战群儒。”   “哈?他找你了?”迟晚惊了,“找你干嘛?”   “看来他的判断是对的,找我也是对的,不然估计你肯定要上网和那些喷子对喷了。”   迟晚:“……”   “先吃饭?”   “等我写完,马上就好了。”   “你一个素人,发了不会有什么水花的,除了被那群人围殴,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池钊说。   “那就任凭他们带节奏骂程睦南?”   “写完先发我吧,我给你找找看公关公司。”池钊双手插袋,安抚迟晚,“别冲动。大是大非面前,咱们可爱的人民群众也需要一点反应和辨别信息的时间不是?网上乌烟瘴气,鱼龙混杂,贸然下场绝对不是上策,回头你再被狙了,不是给程睦南添麻烦嘛。”   迟晚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   “所以……吃好饭,看好疹子,再从长计议,不急这么一时半会的。”   “好吧。”   “那行,我给你叫送餐服务吧,你先写着。”池钊看她采纳了他的建议,这才放下心来。 第59章   半小时后,酒店根据客户要求,送来了比较清淡的三菜一汤,都是迟晚平时喜欢吃的菜色,与此同时,还有工作人员去附近药店代买的一盒息斯敏。   这些都是池钊特别嘱咐的。   “吃完饭要不吃一颗这个药吧。”他起身去用电水壶烧热水,算着时间,等她吃完恰好开水会变温,用来服药再合适不过。   “息斯敏?”   “还是说你要吃中药?”池钊皱了皱眉,考虑可行性,倒也不是不可以,“那得去附近的中医院挂号开药,要么就是去集团在这边的基地自己抓药煎药。”   迟晚想了想,说道:“算了,还是吃息斯敏压一压吧,这个快。”   “如果吃了疹子还是痒、下不去,你必须要去医院看一下。”池钊把移动餐桌推到她跟前,强调道,“过敏的事儿,可大可小。”   “我自己心里有数。”迟晚拿起筷子,快速扒拉了几口,又转头去看电脑,她嘴里鼓鼓的,嘟囔着,“大家状态怎么样?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过敏,不需要特地休息这么多天,行程定的是什么我们就按照那个走,甚至可以考虑加快进度。”   “加快不了。”池钊一口否定掉迟晚的想法,“你当我们是敢死队啊?”   迟晚:“要不分两队?你带一队我带一队?”   “更不行。”   迟晚:“……”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池钊宽慰迟晚,“我知道你心里急,想快点结束飞M国去找程睦南,但是欲速则不达,你不是说和当地老药农交流之后又有了新思路吗?你配药方、试疗效,哪一个环节不需要时间?你本人不在,怎么保证每个环节都不出错?”   迟晚叹了口气,心焦如焚。   “先好好吃饭吧。”池钊劝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不是?”   “嗯。”   当晚,迟晚先马不停蹄地把进雨林一周的成果做了一份简报交给池钊,这是他集团公司需要的东西,这一点,她不能偷懒也不能怠慢。   同时,网络上关于程睦南的话题也始终居高不下,热门的评论像是有组织有规模似的,攻击的点和方向几乎一致,中间还夹杂着一些被节奏带偏的跟风黑言论。   有人造谣程睦南已于两年前离开外交部,这回在M国宣讲是为了给他自己博取关注和流量,以便后续能借此机会牟利。   有人阴阳怪气地指责程睦南为什么能在外网账号上舌战群儒,却不敢在国内平台上开通个人微、博,然后底下一群人附和起哄说外网是你等屁民有资格上的吗?   还有人起底他的各种经历,添油加醋地编造小作文小故事。更有甚者,拿他姣好的外形条件做文章,声称这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演员”。   ……   晚些时候,网安部门查封了一堆违规发布言论的账号,但依旧止不住甚嚣尘上的舆论。   由一些有医学背景的自媒体大V发布的《关于海湾战争综合征患者本身到底有没有“辐射性”》文章一经发出,就遭到了这群人的围攻,他们甚至没有读完文章,就无脑攻击up主是收钱办事。   事实是什么,他们不关心,他们的目的很明确也很一致,就是利用各种机会抹黑中国gov、攻击所有与他们观点不同的人,党同伐异。一旦你身上有了脏水,那么你说的所有话都被打上了不被信任的标签,这就造成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辟谣还不一定能有效果。   迟晚自认为算是一个比较理智的人,也是一个可以接受负面信息和评价的人,但是全网这样铺天盖地的,把程睦南当成“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的局面,还是让她无法承受。   一种刺骨的寒意让她从头凉到脚,她不知道屏幕后面坐着的、敲下这些文字的那些人到底是人是鬼,怎么可以用这样滔天的恶意去对待一个和他们素不相识的人。   这个人还是曾经因公负伤、默默承受下所有伤痛的外交官。   他们不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危险,他们不知道他在深夜难眠的时候有多痛苦,他们不知道他发起病来的时候有多难受,他们更加不知道心性那样强大的他在真的挺不过去的时候,曾经也有过轻生的念头。   此刻的程睦南,正在远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为真相和正义奔走呼号、舌战群儒,而他热爱的土地上,却有无数的人拿出刀对他进行无情背刺。   迟晚无法想像,看到这一切的程睦南会作何感想,会失望吧、会难受吧、会寒心吧。   她很想问他一句:你觉得你现在做的真的值得吗?   “程睦南不是说不让你看这些的吗?”池钊看她表情不对,强行抽走她手里的手机和电脑,“早点休息吧。”   “我真的不明白也不理解……这个世界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池钊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他花钱撤了好几个关于程睦南的恶意热搜,也让公关公司下场去把迟晚写的科普文章发出去,但是效果并不好,那些人就像是一群疯狗一样,完全不讲理,全在乱咬和宣泄。在经济下行的周期之内,一些没有什么辨别能力的人,很容易被这些具有煽动性的言论影响从而加入其中。   现在好像呈现出一种僵局,因为不当言论被封号就疯狂说捂嘴,谁帮程睦南说话,谁就被“他们”一棍子打死变成敌人。   哪怕是中立和客观的声音,都被谩骂声淹没。   “他们”在进行着一场嗜血的狂欢,想要生吞活剥以程睦南为代表的那批爱国志士。   这是一场令人难以察觉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就在迟晚失望透顶的时候,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先是官方,外交部发小办公室官方账号凌晨发文,特地为程睦南正名,还亮出他的个人履历。至此,有关程睦南非外交人员身份的谣言不攻自破。   其次是开南大学校方,连夜发布严正声明,痛斥网上的不实谣言,表明程睦南的聘用流程无任何不当和违规,还公布了相关政策文件和有关资料,包括他面试环节的视频。措辞之强硬,堪称前所未有,也是所有高校中,面对舆情时,表态最及时也最硬气的一回。   声明的末尾有这样一段话:   “百年开南,也是在国难中诞生的开南,开学仪式上我们曾有这样的经典三问:你是中国人吗?你爱中国吗?你愿意中国好吗?   1937年,开南曾经遭受过侵华日军的轰炸,只因这是一所有着风骨和民族脊梁的大学,也是一所绝对不会向任何恶势力低头的学校!   开南绝不会因为任何一名师生处于舆论漩涡之中,就罔顾事实和正道,不分青红皂白对其做出冷处理。   开南,以拥有程睦南同志这样的优秀老师为荣!”   隔壁津天大学官微第一时间转发,还配图表情包:不服憋着!老子惯的!   网友们甚至一时之间都不习惯这样接地气又霸气十足的高校回应。   最后是开南的学生们,他们自发组织,决定要在线上和线下开启声援程睦南的一系列活动。   凌晨三点的时候,迟晚看到同学们不睡觉依旧活跃在校内论坛里发布各种活动方案,禁不住红了眼眶。   他们说:我们的老师,我们自己守护!   他们说:程老师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最有发言权!   他们说:比贫铀弹更有辐射危害的,是那些不怀好意的言论和居心叵测的节奏大师!   …… 第60章   网上的舆论从一开始的全网黑程睦南到现在演变为两极分化,嘲讽他的继续往死里骂,力挺他的声音和能量也不弱。   两波阵营,疯狂对冲。   子弹飞了一会儿之后,被带节奏的路人也冷静了下来,开启了理性思考。讨论的热点从程睦南这个人,逐渐发散至M国在A国发动的军事行动,他们到底干了什么,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现在国际上对此的态度是什么……   还有不少行业专家进行分析讨论:为什么中方会选择在这个节点挑破这件事?战略目的是什么,未来中M关系会如何发展……   而此刻的程睦南,根本无暇顾及国内的这些言论,他全身心投入到每一场讲座中,用慷慨激昂的发言陈述着M国违规使用贫铀弹的恶劣行径。   他说:这是一次文明的倒退,是对生命的漠视,更加是M国政客们为实现自己的政治目标而置本国军人生命健康于不顾的国际丑闻!中方要求M国对此事做出回应,并给国际社会一个合理交代。   与他一贯的温和形象不同,这一次在外网平台上,他的言语极其富有攻击性,为了防止被封号,他甚至公开了自己所有的治疗记录和病历,并将中医有关治疗海湾战争综合征的药方和针灸穴位无偿分享。   M国官方迫于本土舆论压力,没有对其采取禁言等一系列措施。且事情发酵以来,未曾有人出来表态,一切都平静得有些反常。   晚些时候,在中国驻M国大使馆办公室,大使递给程睦南一份秘密文件,面色有些凝重:“根据最新的可靠情报,他们可能会对你实施不利行动。”   程睦南轻笑:“他们也就只敢偷偷摸摸玩这些了。准备用车祸、爆炸还是什么?”   “组织的意思是让你暂住在使馆内部,不要随意出门,暂停一切既定活动,然后利用这段时间,拿回国内舆论阵地。”   “好。”程睦南点头。   “最近身体怎么样?”大使关心地问。   “都还好。”他回道。   使馆的工作其实很到位,组织和领导也给予了他极大的关怀。不仅给他配备了几名安保人员,还特地安排了当地知名的中医定时给他诊治,如果他要是提要求,怕是24小时的贴身医护都能给安排过来。   只是程睦南不知道因为什么,来了M国之后,身体状态远远不如在国内的时候。可能是压力过大,也可能是……迟晚不在身边,他的身体他自己了解,肯定是心理作用占据的因素更大一些。   “关于你爱人申请来M国的手续,已经加急办好了。”大使顺嘴提了一句,“不过我还是建议现阶段她待在国内是最优选。”   “我知道。”程睦南沉思片刻,缓缓开口,“等她要来的时候,我会跟她再沟通做她思想工作的。”   “苦了你们了。”大使拍拍程睦南的肩膀,深知他有多么不容易。   “职责所在。”   ……   迟晚吃完过敏药,身上的疹子消了一些,池钊让她多休息几天,虽然她人在酒店里,但是手里的活儿却一点儿没闲着。先是忙着教团队里的人识别上乘药材,然后又拟定了几个新药方,只等着见到程睦南的时候,在他身上试药效。   忙是真的忙,累也是真的累,但是心里却是安稳的。   程睦南视频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半躺在床上,手里握着手机,被突然的一阵铃声惊醒。   她揉了揉眼睛,等看清是程睦南来电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接起电话。   “喂。”她竖着手机,睡眼惺忪,头发也乱糟糟的,因为刚醒,声音软糯还奶声奶气的。   “是不是吵醒你了?”程睦南柔声问她。   “没有呢,刚刚就是眯了会儿。”   “过敏好些了没?”程睦南问,“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好点了,吃了药,没去医院。”   “午饭吃的什么?”   “酒店中餐,点的几个家常菜。”   “好吃吗?”   “就那样。”迟晚反问他,“你呢?”   “我在使馆食堂吃的,还可以。”   “哦……”迟晚点点头,想到网上的风向变化,“你看微博了吗?还有咱们学校论坛,好多学生站出来撑你。”   “看到了。”程睦南笑笑,“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邪不压正。”   “是啊,他们好牛啊,线上对冲有组织有纪律,还有礼貌。有的言论真的又搞笑又解气,谁敢再说我们是垮掉的一代?真到了大是大非面前,这些学生,永远都拎得清,别管平时斗嘴骂街打游戏还是干嘛,真到了需要他们站出来的时候,他们一点儿都不含糊。”   “明天,我会开通个人微博账号。”   “真的?”迟晚先是一阵惊喜,随后又陷入了担忧,“那样会不会靶子太大了?那些跟阴兵过境似的人,岂不是会专门跑去你微博底下恶心你?”   “怕什么。”程睦南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虚的不该是我,我甚至连精选评论都不开。”   迟晚竖起大拇指:“厉害!”   “接下来要去哪?”程睦南接着问。   “贵州。”迟晚得意洋洋,越说越兴奋,“等去完各个地图集齐所有药材,就可以召唤神龙了!到时候去M国找你,说不定你一试这几味药,立马就感觉不一样!”   “嗯……多亏了程太太,我现在都感觉差不多要跟正常人一样了呢。”程睦南把她夸得眉开眼笑。   “真的吗?那回头要是把你治好了,我岂不是出名了?”   “那肯定的,名气估计属于闻名中外的那种了。”   “你在M国那边一切都顺利吧?”迟晚问。   “顺利的。”程睦南回答得无懈可击,“你的赴M手续也已经办好。”   “哇,好快啊。”迟晚感叹,在这样的非常时刻,她人都没去M国驻华使馆面签,还能这么快下来签证,效率简直了。   “走的特别流程。”程睦南解释,“不过等你这边结束,我们再商量下到底是你过来还是我回去。”   “你行程能提前结束吗?不是说还要去欧洲?”迟晚疑惑地问。   “都还没定。”   “好吧……”迟晚没继续问,她盯着屏幕里程睦南的脸看了又看,“你好像瘦了。”   “有吗?”程睦南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在确认。   “有,是不是没吃好啊。”   “确实有点茶饭不思。”程睦南挑眉。   “啊?为什么啊?水土不服还是胃病又犯了?药丸有正常吃吗?”   “就不能是想你想的么?”程睦南一本正经地反问。   迟晚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程睦南在说情话,她笑得人仰马翻,拿着手机咯咯笑得脸在屏幕里都变了形:“你这情话好土啊,程睦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程睦南皱了皱眉:“这算情话吗?”   “不算吗?”   “明明是实话。”   “怎么办,虽然土,但是还是有点喜欢。”迟晚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抿嘴笑,“能不能多说点来听听啊?”   “想你了。”程睦南表情柔和,眼眸里全是深情,他很认真地再次强调,“真的,想你了。”   “我也想你。”迟晚脸有些红,小声回复。   “早点睡觉吧,你那边时间不早了。”程睦南看了看时间,催促她。   “不想睡。”迟晚不忍心挂电话。   “听话。”   “那你等我睡着了再挂。”   “好。”   又哄了一会儿,直到程睦南听到那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他才按下挂断键。   这种有了软肋又好似有了铠甲的滋味,让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第61章   程睦南的个人微博一经开通,立马获得了超百万的粉丝关注,且粉丝数还在持续不断增长中。   他的官方认证信息为:前中国驻古巴使馆随员、现任外交部翻译司高级译员。   这是除去任外交部新闻司发言人等重要发声岗位之外,首位也是唯一一位以个人名义在国内社交平台开通个人账户的现役外交部工作人员。   第一条微博是自我介绍,随后程睦南便同步了他在外网发的每一条推特。   评论全开,未开精选。   一时之间,网友热情高涨,纷纷在底下留言,有支持的、有围观的,还有一部分攻击的,不过所有发表恶意评论的楼主都被围殴了。这些全是自发组织起来捍卫程睦南评论区的热心群众,那架势,完全不亚于流量明星的铁粉护卫队。   与此同时,有匿名小号公布了程睦南的个人成长经历及在校和工作后的个人履历。   比起无凭无据的肆意抹黑,一张张奖状和成绩单以及同学、校友的各种真实发言,可信度要高得多。   不起底不知道,一开挖,程睦南的经历竟然这样富有传奇色彩。又或者说,这样一个积极向上、励志勤勉的人,你黑之前真的良心不会痛吗?   烈士子女、从底层靠自身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寒门子弟、M国在A国实施军事行动的亲历者、受害者和幸存者……每一个标签背后都是一段泣血可歌的故事。   从外网转载和翻译过来的贫铀弹后遗症症状,谁看了不感叹一句命运弄人,里面的哪一项落在普通人头上,都是一场足以摧毁一个人意志与希望甚至是一个家庭的灾难!   但是程睦南,却选择站了出来。   他说: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哪怕头破血流。   他说:趁自己还活着,有必要将真相说出来,不仅为自己,也为那5个再也开不了口的同事。   他说:背后有祖国,有十四亿人民,将一往无前,无惧任何风雨。   ……   有研究国际政治和形势的自媒体大V博主发视频分析:这样高调的亮相和舆论助推背后一定有官方的战略目的,且程睦南这个人选,挑的简直是神来之笔,没有人能比得过他身上叠加的buff。让我们拭目以待。   有人问:在M国被当地民众称为和平斗士的英雄人物,却在本土被国民背刺和泼脏水?岂有此理?   有人说:英雄会心寒的吧。   有人说:还好他开了微博,希望他能看到,还是有很多人拎得清分得明的。   ……   迟晚时刻关注着网上动态的同时,走过了贵州、青海、四川等等一系列地貌、气候不同的选址地区,行程紧赶慢赶,休息时间一缩再缩,只为了尽快凑齐程睦南所需的野生药材。   程睦南则紧锣密鼓地着手准备参加在联合国总部举办的第一届国际反法西斯大会,他将作为中方的特别代表进行发言。   各自在忙着,所以这段时间联系的频率和时间都减少了许多。   迟晚的行程告一段落,她连夜订了机票准备飞过去找程睦南。作为他的合法配偶,且持外交护照和相应的赴M手续走特别通道,迟晚这回终于不用再担心携带的中药被海关扣留。   临上飞机,迟晚打电话给程睦南。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   “喂。”他的声音有些许疲惫。   “你在干嘛呢?”   “在车上,刚才不小心睡着了,所以电话接得有些晚。”程睦南问,“你呢?”   “我在机场。”   “机场?哪个机场,下一站准备去哪里?”程睦南以为她还是在国内各地飞。   “不不不,这回是国际航线。”迟晚看了看时间,“马上就要登机了,我把航班信息发你,记得到时候安排人来接我哈。”   “你要来M国?”程睦南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好几度。   “对啊。”   程睦南停顿了许久,缓缓开口,语气严厉:“你先等一等。现在立马退票回家,来M国的事情再商量一下。”   “为什么啊?”迟晚不解,“我都马上上飞机了。”   “现在你不适宜过来。马上……”   程睦南的话还没讲完,迟晚从听筒听到那边一声刺耳的撞击声,然后通话戛然而止。   “喂?喂!程睦南?”她尝试着叫那边的人,但却只有嘟嘟的挂断声。   迟晚拿着手机的手整个在颤抖,广播里在提醒登记,她左思右想,拎着行李箱开始值机。   ……   5小时后,国内热搜第一词条:程睦南所乘车辆在M国发生车祸。   作者有话说:   情节纯属胡编乱造,千万不要结合时事来看。。。我不负责的 第62章   出事的时候,程睦南正坐车从使馆前往联合国总部大厦,车上除了他,还有一名司机和中国驻M国使馆的两个工作人员,他们带着材料,赴约与其他几国的代表商谈第一届反法西斯大会的一些事宜,算是会前做一个简单的态度通气。   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有一辆满载的大货车突然刹车失控,逆向闯红灯突然撞向程睦南所坐的黑色奥迪使馆车。   撞击力太大,汽车内置的气囊全部弹出,车头前面严重变形。一时之间浓烟滚滚,在场的热心群众见状报警叫了救护车后,趁爆炸前抢先一步把车内的伤员救了出来。   程睦南当时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等到醒来,已经是在医院。   好在老天保佑、福大命大,车内的四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受了轻重程度不一的外伤。   事故原因和分析还没有一个定论,逆行货车的肇事司机已经被当地警方采取了强制措施,中国驻M国大使馆的大使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并向M国外交部提出严正交涉,要求彻查此事,外交官的安全是受国际法保护的,绝不容许有任何人破坏《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   程睦南醒来之后,浑身疼得跟被敲碎了一样,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和不适,想要第一时间联系迟晚。   电话当时突然中断,她一定很担心。   “睦南,你醒了?”大使看他醒了,第一时间按铃叫医生和护士过来,“别乱动,你受了伤,肋骨这边有几处骨折。”   “其他人怎么样?”   “副驾驶小刘受伤最重,然后就是你,其他人还好。”   “事故不寻常。”程睦南声音有些嘶哑。   大使给他倒了杯温水,缓缓道:“不过没有证据,交警那边出具的报告和司机的供述都证明这属于一次普通的交通事故。”   “呵。”程睦南冷笑一声,“就这么怕我们在会上发言吗?”   “他们也怕造成不可逆的影响,所以没有下死手。”大使沉着脸,“算是一次警告。”   “警告?”程睦南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以为这样我们就怕了么?”   “已经给你增派了安保人员,会议肯定会如期举行,但是到时候你究竟上会还是不上会,我们再做商议和研究。”   “我上会发言肯定是最有说服力的,影响度和知名度都有。”程睦南坚持,“不能因为这次事故就退缩,那样,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   “等国内最新指示吧。”大师说,“你先养伤养病,身体第一。”   程睦南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伸了伸,说道:“有没有电话借我用一用,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你夫人目前是关机状态。”大使把情况如实告知程睦南,“车祸的事情国内已经知道,且占据了各大新闻的热搜头条,我们怕你们的家属担心,已经第一时间联系了他们,但是……你夫人联系不上。”   “联系不上?”程睦南一下子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出事的时候她和我还在通话,她说她在机场正准备登机飞M国。”   大使点点头:“是的,我们国内同事联系公安,查了她的行踪,知晓了航班信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这架飞机已经显示落地2小时,还没有任何你夫人迟晚的消息。”   程睦南闻言,如晴天霹雳,一瞬间,脑海里涌现了太多不好的假设。   “我让她不要过来的……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他皱眉拍床,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不小心扯到了伤口,撕心裂肺的痛感让他几乎撑不住。   “睦南,你别着急。”大使安抚他,“已经让同事去过问了,很快就有消息的。”   程睦南怎么能不着急,在这个节骨眼上,M国方面做出什么无底线无下限的事情都不稀奇,他们会制造各种麻烦,阻止这次反法西斯大会,更会无所不用其极,在暗处使绊子,包括但不限于威胁外交人员本人及其家属:暴力和非暴力,公开或非公开,看似正当的或者连表面文章都不做而直接耍流氓的。   三小时后,传来最新消息。   迟晚因携带违禁品,在中国飞M国的转机机场,即第三国C国境内被扣,中方第一时间派了工作人员去交涉,目前还未得到明确回复。   程睦南听到消息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他深知,这次迟晚被扣,情况远远不是和那次在古巴哈瓦那那样简单。   等待他和迟晚的……将是前所未有的危机与挑战。   有那么一瞬间,程睦南后悔了和迟晚结婚。   他什么都没有给过她,却让她因为程睦南的配偶身份,遭遇了这样非常人可以忍受的劫难。 第63章   迟晚又进了小黑屋,只是这一回,没有再遇见像在古巴那边一样和善的工作人员。   被扣下之后,工作人员给了一张密密麻麻写满英文的通知单,就没有人再管她。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通讯工具被收走也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整个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状态。   通知单上的英文专业术语太多,迟晚看不太懂,半蒙半猜大致知道这上面估计是告知一些权利义务的相关内容。   她把通知单揉成一团往地下一扔,心乱如麻的她趴在桌子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自己倒是无所谓,她现在只担心程睦南的现况,最后一通电话戛然而止得太不正常了,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如果他没事,一定会第一时间想办法联系她,那么她被关在这里,肯定会有个说法,出去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如果他有事……她不敢再往下猜想。   到了饭点,工作人员送进来一份简餐盒饭。   迟晚看了一眼,有炸薯条、牛肉粒、还有蔬菜沙拉。   “我需要联系我的家人和中国大使馆,你们这样扣押我不让我与外界联系是没有依据的!”迟晚用英语冲着送餐的中年女人说道。   “对不起,我只负责送餐,其他的帮不到您。”中年女人抱歉一笑,转身出门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迟晚握紧拳头,愣神盯着饭盒看了好一会儿,才拿起刀叉,大口大口吃起来。味觉好似丧失了一般,她根本吃不出食物的味道,只是凭着本能把东西往嘴里塞,因为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她不能在程睦南不在的时候自己先倒下。   ……   与此同时,在医院的程睦南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他并不意外,因为该来的总要来。   尚不能随意移动的程睦南打着石膏和钢板,第一时间将最新情况层层上报,请示上级并寻求帮助。   邮件里暗含的意思很明显,让程睦南就此停止发表和参与任何有关M国军事行动的言论和活动,否则,trouble会一直不断。   不仅限于对他本人,更包括对他的妻子。   车祸和迟晚在C国被扣属于一个警告,如果程睦南答应相关条件,妻子迟晚可以立马获得行动自由,但是所需的投名状是:程睦南不可以参加在联合国举办的第一届反法西斯大会。   程睦南打完工作电话,半倚在床上,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一脸疲态,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回想起自己当初参加外交部遴选面试时被问到的一个问题。   “如果你在某国执行任务,不慎被敌对分子劫持,对方要求你公开发表对祖国不利的言论,否则将面临生命危险,你会如何处理?”   程睦南当时从多个角度阐释了自己的观点和处理方法,即外交官既要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又要有斡旋谈判的智慧,核心宗旨是坚守原则和底线,其余随机应变。   他的回答当时获得了全场最高分。   只是如今,模拟的面试题变成了更复杂的现实考题。   他也不再是孤家寡人一个,迟晚成为了他的软肋和命门。   入部培训的时候,听前辈讲述了不少他们的亲身经历,外交官从来不是一个多安稳的职业,有大使馆曾被外国间谍偷偷安装过窃听器的故事,有工作人员收到病毒信件的故事,也有参加国际会议中途遇害的故事,还有同僚被策反的负面典型故事……   金钱、美色、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性弱点,都可以成为策反的诱饵。   即使是21世纪,间谍也从来离他们不遥远,可能一次活动、一个亮相就会被盯上,成为潜在目标。   ……   两小时后,程睦南接到了外长的亲自来电。   “部长您好。”   “睦南,你的情况组织已经知道了,现在,我想问问你的个人想法。”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语气和蔼亲切,带着几分心疼,“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尊重和支持。会议可以安排其他同志去,不一定非要你亲自出面,另外,C国那边我们已经施加了压力,绝不容许他们拿家人要挟你。”   “谢谢您。”程睦南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能否想办法,让我跟我的妻子见一面?或者……能电话沟通也可以。”   “电话沟通应该没问题。见面,可能需要再等些时间,C国的同事汇报了相关情况,这是一起明显的恶意政治事件。”   “沟通过后,我再将我的想法同您汇报,可以吗?”程睦南看了眼日期,“一定赶在会议之前。”   “睦南……”外长似有话要说,但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您放心,我会进行充分的考虑,我不能负她,更不能违心去做一些有愧于我身份的事情。”程睦南沉声道,“您送给我的勋章,入部宣誓上讲的话,我都铭记在心。”   外长给予肯定和赞许:“外交部以有你这样的同志为荣。” 第64章   迟晚被扣押24小时候后,在中国驻C国使馆工作人员和C国外交部、商务部、司法部等一系列部门提出严正交涉后,C方迫于压力,同意给予一次会见机会,但会见名单和时间需要经过C方审核。   程睦南远在M国,且身受重伤,不在会见人员名单之列。   最终,由一名使馆工作人员携一位资深律师前往会见迟晚。   迟晚在讯问室里,一整夜都没有睡着,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但是她始终记得一点,那就是如果在自己不确定的情况下,一定要拒绝签署任何文件。   这是有一回,迟晚在看时事新闻的时候,跟程睦南闲聊,他告诉她的注意事项。遇到突发情况,在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在场的情况下,不要签署任何自己不确定的文件,不要回答任何问题,一律表示不清楚。因为你不知道这里面会有多少坑,可能无意中就自认了很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你当下能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只有等。   等人来救。   不要慌乱,不要害怕,要镇定,要冷静。   好在,过来救她的人比她预想的速度要快得多。吃完早饭,她被带到另外一个房间,里面监控齐全,灯光要亮一些,陈设也新了不少。   看到工作人员推门进来,后面跟了两个东方面孔的时候,迟晚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激动得站起来,却不知道第一句话要开口说什么。   C国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指了指手上的手表,示意他们时间有限,然后便出去了。   “我是中国驻C国大使馆的刘飞。”率先开口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放下公文包,简单地向迟晚做了个自我介绍。   “您好。”   “这位是秦律师,他精通C国当地法律和相关的国际法。”   “您好。”迟晚挨个和他们打招呼。   “真是抱歉,让你受苦了。”刘飞说,“时间紧迫,事态紧急,咱们就只能长话短说了,现在C国对你的扣押是完全不合法也不合理的,我们现在正在采取一切办法使你尽快恢复自由,这次会见主要是和你了解下入境时的相关情况,以便律师知晓细节进行维权。”   “程睦南怎么样了?他还好吗?上飞机之前我和他的通话突然断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迟晚目前最关心的就是他,她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   刘飞回答道:“他出了车祸,受了外伤,但是目前一切安好,没有生命危险。”   “车祸?”迟晚的心像是突然被剜了一块似的,声音都不自觉地颤抖,“伤得严重吗?为什么会出车祸?他……他现在在哪?”   迟晚无法想像,本就备受贫铀弹辐射折磨的程睦南,还要再受这些皮肉之苦……   刘飞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程睦南的号码,然后递给迟晚:“本来会见最后给你们留了十分钟,但是现在……我看还是让你们先说说话吧。”   迟晚接过手机,那边已经显示接通。   她把听筒放到耳边,轻声说:“喂。”   “晚晚。”熟悉的低沉男声传来,他像往常一样唤她名字叠字,只是语气中除了温柔,还有心疼和无奈。   超过二十四个小时的扣押,没有洗澡没有换衣服,吃着味同嚼蜡的食物,陌生的环境陌生的面孔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无措,更有对程睦南的担心……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汇集达到顶峰,所有的强撑和故作镇定在听到程睦南声音的那一刻溃不成军,像是找到了依靠和主心骨一般,自诩还算坚强的迟晚再也绷不住,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喉咙哽得难受。   她不想哭出来。   “别怕。”即使她什么也没说,程睦南也在第一时间感知了她所有的脆弱和恐惧。   “嗯,我不怕。”迟晚深吸一口气,问他,“你呢?伤得重不重?”   “我没事。”   程睦南顿了几秒,坦诚且直白地给迟晚讲述和分析前因后果:“可能你暂时还不能恢复自由,因为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所以你的车祸不是意外?”   “不是。”   迟晚闻言捂住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在她的认知里,这种暗杀和威胁的戏码只会出现在电视剧和电影里。   “那……那会怎么样?他们……他们会继续对你怎么样吗?”   “他们不想让我参加即将举办的第一届反法西斯大会,所以才采取了这一系列卑劣的小动作。”   “你还是想参加对吗?”迟晚一下子就说出程睦南心中所想。   “对。”程睦南并没有和迟晚绕弯子,“如果这一次退让了,后面这样的事情会层出不穷,根本杜绝不了。今天是我,明天就有可能是别的同事,我们会处处受到掣肘,处处被压制。”   迟晚抿了抿嘴唇,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懂了程睦南这通电话的意思。   “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她在他还没有讲完的时候,坚定表示,“你不怕我也不怕。我相信你,也相信……国家。”   程睦南还没有跟她讲利弊,还没有跟她说这次选择会面临什么,她就给了答覆。   这是默契,也是信任,更是爱意和义气。   “晚晚……”   迟晚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只是千言万语又怎么能在这短短几分钟的通话时间里说得完呢。   “我爱你。”千言万语,汇成这一句话。   迟晚偷偷抹了抹眼角:“程睦南,你跟我说好的,我们没有生离,只有死别。”   “我记得。”   “照顾好你自己。”迟晚嘱咐他。   “你也是。”   “有一个药方,我写给使馆的刘飞先生,药材不知道能不能捞出来,但是这对海湾战争综合征一定是有效果的。”   “好。”   “你记得好好吃饭,按时吃药。”   “好。”   迟晚看有工作人员进来提醒不能再继续接听电话,她虽有舍不得,但还是强忍着泪水,故意用开玩笑的口吻对程睦南说:“我在这边挺好的,有得吃有得喝的,你不用担心我。”   “驻C国的大使已经跟我承诺,会尽量保障你的权益。”程睦南说,“国内也很重视。”   “嗯。”迟晚看工作人员又来催,恋恋不舍地说,“不能再跟你讲了,他们要求挂电话。”   “挂吧。”   “好。”   迟晚将手机递回给刘飞。   “我们现在来聊聊入关细节。”律师表示。   “好。”   远在M国的程睦南,紧紧握着手机,过了好一会儿,他拨通国内的内线。   ……   一周后的《时事早知道》新闻栏目,主播播报了近期国际热点大新闻。   第一届反法西斯大会如期在联合国总部举行,中方代表程睦南会上发言,斥责M方对A国实施的军事行动的是新时代的霸权主义和侵略主义,是法西斯复苏……万字檄文和发言稿,措辞犀利,严正表面中方立场。   会议当天,在M国的中国留学生纷纷上街游行,申讨、反对、抗议M国霸权主义,留学生们手举中国国旗,举着各种和平标语,在中方外交人员车队的必经之路上,为之呐喊和助威。   外交部例行会议上,中方发布了一系列针对C国的单方面制裁措施,除去常规制裁,还联合商务部发布一系列停止进口C国相关实体产品的信息,并建议中国公民暂停去C国进行非必要的旅行、学习等活动……有外媒评论,这是中方史无前例的“报复性”和“惩罚性”措施,意图隔山打牛,恐怕C国难以承受后果。   程睦南会议结束后,在社交媒体上声称自己受到炸弹威胁,他公布了中方对海湾战争综合征的最新治疗方案,并表示,如果某些政客继续对他实施迫害,将有超30万的M国本土士兵无法继续获得最有效和最及时的医疗信息。一时之间,这种威胁和反威胁对抗,在M国军方,尤其是士兵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   两个月后,C国公开宣布近期将有高层访华行程,并在各大国际会议中频频发表对华友好言论,意图缓和两国关系。   三个月后,M国大选结束,新总统上台后,公开表示,前任总统对A国实施的军事行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M方愿意对受到影响的A国民众提供经济赔偿,并对曾经参与军事行动的本国士兵开启免费医疗。   ……   历经了77天,迟晚终于获得释放,程睦南带了一束她最喜欢的花,到C国海关总署门口来接她,并委托律师向C国提起侵权诉讼。   只是这件事,并没有媒体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秘密进行中。   曾有专家分析中方制裁措施时,表示出疑问,就算是杀鸡儆猴,对C国的这些单边制裁是不是也太严厉了些?仿佛并不全是为了威慑,更像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不计一切代价去逼迫对方一样。个中缘由,怕是只有决策层才知晓。   程睦南一手撑着伞,一手捧着花,在门口静静等着她。   迟晚知道他一定会在,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便克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小跑着扑向他。   没有言语,只有长久的拥抱。   在这样的时刻,语言显得太过苍白。   夕阳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   “我在里面都吃胖了好像。”   “抱起来是重了些。”   “喂喂喂,你这时候不应该安慰我说一点都不胖吗?”   “那岂不是违背了实事求是的原则?”   “程睦南!少给我打官腔!”   “以后不是官了。”   “嗯?”迟晚没理解他的意思。   “部里特批了我的病退。”程睦南笑道,“以后我有大把时间来陪你了。”   “真的?”   “这还有假?就怕你到时候嫌我烦呢。”   “是有这个可能呢。”迟晚哈哈大笑。   ……   作者有话说:   之后就都是甜甜甜番外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