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得不到反派就成为反派   作者: 风来碗里   简介:   【正文完结-番外填充中-22.9.7】   专栏预收求收藏:《公主病重》美怂傲娇公主×温润宠妻驸马 / 《得不到死对头就做掉他》见异思迁女魔头×醋精直男杀手   以下本文:   ◆她追他逃抓住他直接送进大牢(不是)   文案:   我叫荆禾,从小随师父为朝廷效力。   年方十八,但……暗恋魔教大长老已久。   为了接近他,我改名换姓,隐藏武功,努力装得娇弱纯善,还跑到魔教山下开酒馆,跟魔教弟子处好关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成为大长老的女人!   可是后来我意外听到消息说,大长老这人慕强,他只对比他更强的人感兴趣。   也就是说,我这么久以来都伪装错了方向。   越想越着急,干脆趁夜黑风高时,我打开尘封已久的家伙事,蒙上面罩,抽出短刀,潜入魔教,冲进浴盆,掳走了正在泡澡的他……   *   女主本体:武力爆表,盖世无双,正义侠女江荆禾   马甲:柔弱无力,说哭就哭,我见犹怜小掌柜   男主对外:冷酷偏执,阴晴不定,心狠手毒大长老   对她:不要脸,没正经,怕挨揍,秒服软   *   高亮:主第一人称。【下午日更】,有事会请假。   甜文,纯甜无虐,双向奔赴。   十章有九章半都是甜甜的恋爱,不建议根据标题跳章,因为作者取名废。就是一篇轻松欢乐向的小甜文,基本全是腻歪。   我爱反差萌!男女主互相是迷妹/弟。   双方都是【慕强心理】,双向暗恋多年,纯武力值女主更高。   女主江湖侠女,洒脱随性,敢爱敢恨,不是大小姐,没有女德标尺。   男主偏执反派,疯狗醋精,擅长对女主出卖色相。极致温柔不虐女。   架空江湖武侠背景,私设,勿考究。本文鹰犬原指褒义,但女主自嘲,也有走狗的意思。   【 防盗已开,如有错章是因为订阅率不足,开的不高,感谢您支持正版。评论区欢迎一起聊天。如有乱码是app出现bug,可以尝试更新到最新版本】   ?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荆禾,沈堕 ┃ 配角:《得不到死对头就做掉他》预收求收藏~ ┃ 其它:双向暗恋,马甲,甜文,反差萌   一句话简介:她追他逃抓住他就送进大牢   立意:做人要真诚 第1章 夕阳西下   酉时,夕阳正盛。   狐月山脚下,“酒”字幌子迎着晚风招摇。   我独自坐在柜台旁的四方木桌,以手托腮,透过敞开的大门,看着门外边吃边喝边聊天的客人们。   这些客人都是江湖中人,有些是过路客,但更多的是山上连星阁的弟子。他们都不爱进门,不管炎夏还是冷冬,偏喜欢坐在门外,顶着热气或者冽风,把酒言欢。   我经常觉得他们的头脑有点毛病,甚至还在倒春寒的时候碰见一凶猛大汉,光着膀子,一边流着鼻涕,一边来我这买一碗酒,站在门边痛饮过后,甩给我两个铜板,潇洒离去。   我真想说,你拿着两个铜板打发谁呢?   但我不敢说,谁让我娇弱呢。   我可是方圆几里地出了名的娇弱美人,手无缚鸡之力,搬个小小酒坛都得让伙计动手。旁人与我说话时,生怕调门起高了吓到我。   我叫静荷,没有姓氏,非要说一个的话就姓江好了,我师父她老人家姓江。客人有时称我掌柜的,有时候也喊静荷姑娘。   夜静荷池叶翻翻,声如珠玑落冰盘。   不知道哪位才人写的诗,总之被我拿来一用,还专门抄在了我的肖像画旁,就挂在柜台后的木板墙上。   这句诗曾深得连星阁大长老的喜爱,并一度跻身于他最爱的年度诗句前十名。其他九句我不记得了,反正这诗里有我的名字,旁的便不重要。   斜阳偏倚,店里几乎没有点灯,屋外倒是亮堂堂的,我唯一的伙计也在那儿,混在客人里,到处闲聊。   我坐得有点困了,今天实在是没什么精神。直到一个红衣青年扛着大刀打我门前路过,我眼睛一亮,登时来了劲头,不管不顾地冲出去。   不不,不能用冲的。   得是小跑着,迈着莲花碎步,提着裙摆,优雅翩然。   “十六公子!留步!”   红衣青年闻声回头,对我抱拳:“掌柜的,有何贵干?今日得去程家庄办事,不能喝酒了。”   我一手扶着门前柱子,一手捏着粉纱绣荷的手帕,语调温柔:“十六公子,我不耽误你办事,只是想问前天夜里你与我说的话……当真吗?”   十六公子名青夜,连星阁四大长老之一,杀人如麻,嗜血暴戾,传闻他一刀不断连杀十六人,素色衣袍顿染鲜红,衣袂翩翩,雅如公子,因此得名。而他所在的连星阁……没错,其实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魔教。   十六公子笑道:“掌柜的权当我酒后说胡话罢,实在不敢承诺。”   那怎么行!   我着急追问:“那下个月的赏花会上,长老们?……”   “放心,今年四大长老皆会到场,这一点我可以向你肯定。”   “好!”我多少松了口气,“多谢公子了。”   我没多纠缠,十六公子也没多说,扛着刀走人。发丝在风中飞扬,不知道他又要去取谁的性命。   我叹一口气,一脸哀愁,幽幽地倚在门柱上。有个喝大了的客人红着脸上前来,笑着靠近我,问道:“掌柜的,你这,你这唉声叹气,有啥烦心事?”   我看他一眼,是个生面孔。秉着不跟醉酒人士多讲道理的原则,随口答:“说了你也不知道。”   那人打了个酒嗝,熏得我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说:“我怎,怎的不知道?我,二舅,是大,大长老的御用厨子!我跟,跟他……”   “等等!”我打断他,“你二舅是大长老的御用厨子?”   “当,当然了。嗝。”   我赶紧用手帕挥去眼前的味道,激动地问:“那你可知下个月的赏花会,大长老会选哪种花?”   那人愣了:“下个月,你现在问我?他就……就算,就算今儿想选迎春!明儿也就改主意了。”   也是。   前天夜里十六公子醉酒后的说法也大差不离,只不过透露道,最近大长老有点喜欢山茶,在画上总是点缀几朵,连里衣上都找人专门绣了朵山茶花上去!当然,这无从考证,毕竟不是谁都能近大长老的身,因此十六公子现在酒醒,也不敢再认了。   赏花会是连星阁阁主所办,因为阁主与夫人爱花,所以每过三年的四月,便办一场赏花会,诚邀江湖各路人士携百花赴约。不过赏花是假,争斗是真,无数人趁此机会互相勾结,寻摸人脉,谋划些伤天害理的事。   好巧不巧的,我参加过六年前的赏花会,并协同官府,一举缉拿了几个在逃大盗,立下功劳,甚至被皇帝召见,赏我黄金万两,还在都城给我赐了间大宅子呢。   没错,我……其实是给朝廷办事的。   姑且可以称为……朝廷鹰犬。   我师父是大名鼎鼎的扬威夫人,她的相公乃当朝大将军。而我自小被师父收养,习武读书,练的都是些捉贼缉盗的本事。   不过么,我这次并不是为了再立什么功,只是为个人私事。   我暗恋连星阁大长老已久,曾听闻他偏爱静如荷花般的女子。于是我便特意改名换姓,努力装柔弱,掩盖自己会武功的事实,还在连星阁山下开起了酒馆,就是为了能找个机会接近他。   “唉。”   一声叹息。   我真是做梦都想跟大长老扯上点关系。   传闻中,他虽然是魔教的长老,但武功高强,足智多谋,是世间不可多得的杰出才俊。六年前的赏花会,我曾有幸与他见过一面,他……   长得是真好看!   朝中六皇子被称为天下第一美男子,可在我看来,比起大长老却差了一大截。   咳。   我自然不是如此肤浅的人,除了相貌,我更看重的是大长老的能力。我与他交过手,他甚至帮过我,依我看来,他的武功绝对在连星阁阁主之上。比魔教老大还厉害呢,却给人当小弟?他绝对在隐藏自己,说不定是大反派中的大反派!   我打小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厉害的人。   甭管别的,只要他厉害,我就忍不住会多看两眼。而大长老么,显然是厉害过分了,直让我茶不思饭不想,一门心思都挂在他身上。   我早就打听到,每次赏花会结束时,阁主还有长老们都会选出自己喜欢的花,然后把一众养花者留在阁中招待,好让他们能有机会,把花养活在连星阁的角角落落。   我的目的很明确,只要在赏花会上我的花能被他们选中,那么招待期间,我就能跟大长老拉近距离了!说不定天天同吃同住,当场就产生感情了呢!   想想还真是一片美好。   “嗝!”眼前这个喝大了的怀里还抱着酒坛,摇摇晃晃,突然打断了我的美梦,“掌柜的,不瞒你说,我虽然不知大长老会选什么,但我敢跟你保证……”   “保证什么?”   “保证他,他一定看不上你那几盆!”他说着,伸手直指我酒馆窗台上下的十几盆花。   我震惊:“一盆也看不上?”   “那,那是自然。嗝。大长老……”他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声说,“是个变态。”   我面露惊恐,心里却无比兴奋:“真的吗?此话怎说?可否展开细讲?”   “你那几盆,平平无奇,毫无新意,随,随处可见,实在没劲,绝对入不得他眼。”   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栽培的,到处求花种,精心照料,还得控制花期,让它们在赏花会时恰好绽放。有几盆只是花苞,模样就很别致了,怎么让他贬得一文不值呢?   我还想争一争,可又听他说:“就说上上次吧,大长老选中了一盆荷花。”   “是呀,这我知道。”就是那次选了荷花,还时不时地吟诵两句荷花有关的诗词,才传出消息称他喜欢荷花般的女子。   “可他选的不是一般的荷花,而是……辣椒荷花!”   “辣,辣椒?”我很茫然,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辣椒荷花,长在辣椒浸泡的水盆里,盛开时颜色如鲜红辣椒。大长老最,最喜欢从里面舀一勺水,煮,煮火锅。”   “?”   这。   我确实是没想到的。   如此机密又详细的消息,江湖上从没有传出来过。   “再说上次吧,他选,选,选了一盆兰花。”   “可是普通兰花?”   “怎么可能!那是一盆……酱油兰花。长在……”   “我知道了!”我打断他,“长在酱油盆里,盛开时颜色如酱油。大长老最喜欢从里面舀一勺做调味料?”   “对!”   对,对你个头!   怎么到他嘴里,大长老好像个吃货。不对,好像个厨子!   我觉得他八成是喝得迷糊了,摇摇头,不想跟他再多说,转身要回屋里去。   可是他不依不饶,又追上来跟我说:“你不信我?”   “我信,我信!”我随口敷衍,“没事出去坐着喝,我忙呢。”   “嘁,你还是不信我!我,我不怕告诉你!沈堕那个老变态,他就喜欢比他还变态的东西!”说完他还补充,“人也一样!”   沈堕,大长老的名字。   我暗恋他这么多年,心心念念。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字,心里就会隐隐觉得欢喜。   愣神间,这位喝大了的原地找了个凳子坐下,仰头往嘴里灌酒。   我坐在他身边,神色复杂地问他:“你这话当真?人家可都说他喜欢静如荷花般的女子。”   “呸!”他直瞪眼,“我拿我的人头做担保,不变态,他不爱!最好能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那才能让他放在心上。什么,什么荷花女子……那都是蠢女人编的瞎话!”   瞎,瞎话……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合着我这么长时间的伪装,都白演了?   我问他:“客官,不知你尊姓大名?”   “沈……”他顿了顿,“芳芳。”   “……”   好好的一个男人家,怎的取这种名字。   沈芳芳好像能明白我的眼神,恨恨地说:“还不是因为沈堕那个老变态!”   “怎么说?”   “不,不说了,都过去了……”他分明是不好意思提,只闷头灌酒。   ……   盼了那么久的赏花会似乎指望不上了,静如荷花般的人设也没有半点吸引力。   干坐着等,我真是越想越着急。   是夜,月黑风高时。   我站在卧房里,打开尘封已久的家伙事。戴上面罩,抽出单刃短刀,踏着寂寂夜色。悄悄地往狐月山上行。   潜入魔教,对我的来说轻而易举。凭我的轻功和内力,绝对能做到踏雪无痕,飞身如燕而不被察觉。   我一路奔向大长老所在的无名之楼,足尖轻点,直上顶层。悄然站在窗外,我抓紧了刀柄,打算等会直接进去跟他打一架。   等打得他找不着北的时候,再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问问他愿不愿意被我睡……   啊不,问问他愿不愿意娶我!   作者有话说:   甜甜甜,真哒。 第2章 夜黑风高   屏息凝神,我静静观察了一会儿。这屋里灯火通明,却一丝气息都没有。   此人武功如此高深,我有点担心在他手里得不到好,但是又很兴奋,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跟他打一场了!   提起短刀,我直接翻窗而入。一丁点脚步声都没落下,像风一样,无声无息。   这一整层都是他的卧房,没错,一整层,所有房间打通成一间,长长宽宽,四四方方。   我穿过幔帐,绕过屏风,越走越觉得没谱,怎么还不见他人?灯这么亮,他在做什么?   忽然间,细细的水声钻入我的耳朵。在距离我至少十丈远的地方,有水声!再仔细听,隐隐约约,竟然还有……男人的低吟。   我激动不已,飞速向声源处而去。   最后一撩门帘,横穿过笔直的露天回廊,竟来到一处四方亭台,四周没有墙,只有角落里的红木柱顶天而立。   奇怪的是,夜里的凉风并不能涌进来,就好像有看不见的屏障挡着似的,八成是被人以内力护住了……可见大长老武艺高超。   我撩起碍眼的层层红纱,终于看到了前面,那一道半透的白色屏风后,有个人……正在沐浴。   那人坐在澡盆中,胳膊应该是架着,撑在两旁,仰着头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心情很是不错。   我攥紧手中的红纱。   莫非……   是大长老吗!   他在沐浴,他毫无反手之力!正是我趁人之危,给他个惊喜的好时候!   我下意识先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摸到自己的面罩,才恍然想起来,自己是来揍他的。   再次提起短刀,另一只手飞射出九枚暗器,瞬间把周围静置在地上的九盏灯给一齐熄灭。   幽影摇晃,只余下梁上高挂的几盏小灯,散着黯淡无力的光。   “什么人!”   澡盆中的男人厉声发问,几乎是同时,他想起身,我却已经近身。随着“扑通”一声,我冲进水中,反拿着短刀,直接压住他的肩膀,把他按了回去。   激动的心情根本无以言表,此刻不必想法设法表演变态,我觉得我就是个天生的变态。   我急急地回答:“你的人!”   对方愣住了。   昏暗之中,我借着夜视细细欣赏。他的眼睛很漂亮,和寻常人的似乎有所不同。模样更是俊俏极了!单看骨像就让我喜欢得不得了,高挺的鼻梁在脸上落下恰到好处的一片阴影,顺着阴影游走到他紧抿的薄唇上,然后是下巴,喉结……   真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样样都合我心意。   “姑娘莫不是……采花贼?”   他问得很不确定。毕竟哪个采花贼这么大胆,敢半夜闯入魔教连星阁,冲进大长老的澡盆里。   面罩之下的我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我是。”   他轻轻蹙眉,声音低沉而清冽,缓缓流入我耳中:“此处危险……恐怕不方便办事。”   办什么事?   我也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他说的当是男女之事。   我面色一红,才刚见面,直接办事恐怕不太好吧……我本想先酝酿一下感情,哪成想他这么轻易就从了。难道我已经表现得非常变态,以至于他迫不及待?   冷静了几分,我突然心中一凛,发现了一个极为严肃的问题!   这个人……   没有武功。   我拧眉:“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他面色无辜:“你都不知我是谁,就要采我?”   “……”   这事我理亏,谁让我记不太准确大长老的模样呢,何况初遇时我与他皆年少,如今六年过去,谁都会变的。   他一直维持着姿势不动,极力表现出不会对我造成威胁的态度。他说:“我乃连星阁大长老……”   是他没错!   “身边的书童。”   书,书童?   “旁人都称我为云朵公子,你既然要采我,可以唤我亲近些,叫我朵朵好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芳芳,沈朵朵?   这都是大长老取的名?   的确是有点太变态了吧。   我愣神间,手上力道一松,他又有要起来的意思。我下意识用刀刃抵在他脖子上:“别动!”   他果真配合着不动了,还温柔地问:“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关你何事。”   “实不相瞒,我……今年刚满二十,未曾娶妻,倘若姑娘今夜采了我,你就是我娘子了,就算姑娘不认,我也得记得姑娘姓名。”   “……”   娘子,谁要当你娘子!我要找的是大长老沈堕!不是你这半点功夫都没有的沈朵朵。   懒得与他多掰扯,我果断起身,从澡盆出来,带起一阵水声。左右晃了晃脖子,“嘎嘣嘎嘣”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中回荡,很是骇人。不过顷刻间,我身上的衣物已经干了。   周围没有危险,我先把刀收起来。这是一把单刃短刀,从我七岁拜入扬威夫人门下,这把刀就一直陪着我。其材质和做工都是上品,乃是先皇赐给江家,而我师父又赠与给我的,世间仅此一把。   刀光在夜里一晃而过,我没有注意到沈朵朵变化的眼神。   我站在一旁,看他光着身子站起来,连忙转过脸去:“我要找的不是你。多有打扰,后会无期。”   说着,我就要走了。   可就在这时,身后那人草草地披上了一件衣裳,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竟然一把抱住了我。   别怪我反应迟钝,怪只怪他真的动作很快,我竟来不及反应!   他只穿这一件还不系起来,敞着怀,身上湿漉漉的,像个淋了雨的小狗儿。他那么高大,紧紧地抱着我,对我说:“带我走吧!”   带他?走?去哪儿?   他又说:“连星阁戒备森严,尤其此处又是大长老的住所,你来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一定有所察觉,你走后我必会被他生生扒了皮丢下山不可!”   我不好意思碰他的身体,只敢用刀背推他:“你,你能不能先……”   先离我远点再说!   他好像根本听不懂我的意思,不依不饶地抱着我。三月天里,他的肌肤却那么热……我从来没被男人如此抱过,他的气息就在我耳边,让我不禁耳根发烫。   反手给他一掌,然后扭着他的胳膊让他转了个圈,在他的哀嚎声中,单手擒住他的双腕。   我佯装冷漠:“你死便死了,扔下山便扔下山,与我何干?”   他连求救声音都那么好:“我真的不想留在这里了。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   “停!”我着急打断他,“谁跟你一日夫妻了,胡言!”   “方才我沐浴,未穿衣物,姑娘已经将我看遍了,还与我共浴一盆,说要采我……难道都是骗我的?”   当然是骗你的了……   我松开他,顺势往前推了他一下,让他离我远些。冷声吓唬:“我可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嗜血狂魔,杀人不眨眼,比你家大长老还变态!你跟着我走,你不怕下场更惨?”   明明环境昏暗,可是我却看到他眼睛“蹭”得一亮,接着更加认真地对我说:“带我走吧!求你了!”   还加一句:“务必!”   怎么……   看他好像还挺兴奋呢。   “哐啷——”   又是十丈开外,有人粗鲁地推开了门。   是大长老回来了?   沈朵朵扑上来再次抱住我:“你若不带我走,我就算死也要挂在你身上,我还要大喊,让他们都看到你来了!”   “你!你这人怎得还耍无赖呢。”   “带我走吧!娘子……”   “……”   我真想一拳头给他砸晕。   可是我多年来受着师父的良好教导,没有随意伤人的习惯。我常常在救人,何曾伤害无辜。   叹息间,进屋的人朝我们走过来,越走越近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单手抱紧了沈朵朵,直接掳着他朝旁边飞奔而去。没有阻隔,直接踏入寒冷春夜,狂风随即迎面而来,我手臂强有力地抱着他,使着轻功却一点也不费劲。   应该……   不费劲吧。   刚才好像一个没落稳当,把谁的房顶踩碎了一片瓦。   轻轻松松地从连星阁出来,我毫发无损,还拐了个面色娇羞的男人。   我当然不能把他带到酒馆去,那不就暴露了我的身份么。搂着他疾驰在月下,然后随便找了间离我酒馆不太远的客栈,选了个空房,把他放下。   他高兴地说:“娘子,你带我私奔,我好感动。”   “……我不是你娘子,带你出来纯属顺手,天亮后你赶紧离开吧。再乱说话,小心我打死你。”   “你打死我吧,若你要丢下我,还不如死在你手中!”   “……”   大长老一定是个非常不要脸的人,不然手下的书童怎么会这么厚脸皮呢。   我用内力感知,附近的房间都没有人,看来这家客栈今夜生意惨淡。我干脆大大方方地把旁边的灯点了,光亮照耀着,转头看向沈朵朵。   这人……   嘶,的确是长得好看。比刚才昏暗环境下瞧着更好看了。   不知道比起大长老本人谁更胜一筹。   此刻他可怜兮兮地站在那,发丝还是湿的,身上一件薄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给系上了,不然我真有点不好意思面对他。   他面色委屈,含着几分娇羞,在荧荧烛火下,眸中波光流转,很是动人。只可惜他一张嘴,又欠揍地唤我一声:“娘子……”   “你闭嘴。”   “哦。”   我看他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心里想,要不把他捆起来吊着盘问盘问有关大长老的事?连厨子他外甥都知道那么多内幕消息,贴身的书童,甚至还能在大长老的屋里沐浴,一定知道更多……   等等。   他这件衣裳的袖口处,怎的有朵……山茶花。   我抓起他胳膊,举起来细看。的确是山茶,银色丝线,绣工了得。   他很兴奋地对我说:“娘子,你想怎么脱我的衣服,尽管动手。”   “……我没有这个意思!”甩开他的手,我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问他,“你与大长老……莫不是?”   “是什么?”   “是那种……嗯……就是,断,断……”我实在说不出口那词。   “断袖!”他猜测。   “对!”   在大长老屋里沐浴,穿着大长老的贴身衣物,还长得……这么好看,真的很难不多想。   他愣了片刻,接着无比沉重地说:“是。”   是?   他他他,一个小小书童!竟然跟大长老有一腿!他们俩,他们俩!……   我急急忙忙冲上去,擒住他的双臂质问:“是你在上,还是他在上?”   他又愣了:“这……应该……是他吧。”   我松了口气。   那就好。   不对。   那也不好!   我又拧紧眉头,松开他,满脸愁容,一阵失神:“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是……”   沈朵朵仔细地观察着我的反应,试探着说:“他其实只是玩弄我,他应该还是喜欢女子的。”   我面罩之下的嘴已经抿成一条线,向下压着,差点气得嚎两嗓子,不用看也知道,露在外面的双眼一定也布满了难过。看向沈朵朵,我忍住不哭:“真的?”   他眼底浮着浅浅笑意:“真的。”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如果看得开心,记得收藏~坑品有保障。 第3章 晨光微熹   我将信将疑,还是闷闷不乐:“那也不行,他怎能玩弄你呢。”   沈朵朵摸着下巴:“这……可能……因为他……比较闲?”   “?”   这个答案并没有让我感觉很满意好吗!   不过这倒是解释了他为什么非要我带他出来,应该是经历了太多非人的待遇,内心在向往自由吧。   虽然我暗恋大长老,但大长老毕竟是魔教中人,凶狠残暴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能否真的接受魔教的种种行为。连十六公子都能随意杀人,那大长老手下,又有多少无辜亡魂呢……   叹了口气。   我愣愣地走到窗旁茶桌边坐下。   沈朵朵跟着我过来,就坐在我对面。他主动为我倒水,里面都是凉透了的,也不知道放了几天的,我自然不敢喝。   他问:“姑娘喜欢大长老?”   我无精打采地瞥他一眼:“关你何事。”   他嘴角勾着淡淡的笑,上下打量我一个来回:“姑娘的武器是一把单刃短刀,轻便,灵活,攻防兼备,很适合女子使用。但姑娘的力气……有点超出常人,只用短刀,不会影响发挥吗?”   没想到他还懂点门道。   “就是怕力气太大伤及人命,所以才用短刀,适当收手。”   “原来如此,”他目光复杂,“以前我也见过一个使短刀的姑娘,比起寻常刀剑,短刀的确更为出色,让我难忘至极。”   难忘归难忘,可是我好像从他眼里还看出了几分……崇拜?   难怪,他正是因为没有武功所以才任人宰割,一定很羡慕我们习武之人。   我问他:“你跟随大长老多久了?”   他语气随意:“嗯……两个月吧。”   “两个月……”我跟着念了一遍,然后反手往桌上一拍,震得桌子“咔嚓”裂开几条缝,“他竟然玩弄了你两个月!”   沈朵朵又被我说愣了,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么想。   我抬眼:“他身边除了你,可还有其他……其他跟你一样的人?”   沈朵朵认真地想了想:“很多啊,他就是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就带回家一个。”   我差点就要落泪了,拳头往桌上又一砸,“咔嚓咔嚓”,桌子就快撑不住了。   沈朵朵觉得好笑:“姑娘莫非是以前见过他?为何会喜欢他?”   我瞪着泪光闪闪的眼睛:“谁说我喜欢他了!”   沈朵朵赶忙掩下笑意,顺着我说:“好好,不喜欢不喜欢。”   我心里难受着呢。   暗恋多年,又久居两地,根本没怎么见过面,大多时候,我所喜欢的,都是别人嘴里传出来的,或者是片面的他。他究竟是怎样的人,我真的不了解。   又叹一声气。   我觉得未来一片黯淡无光。   沈朵朵把茶杯往我跟前推了推,继续探我话:“姑娘轻功了得,不知师从哪门哪派?”   “无门无派,自学成才,管得着吗?”   “自学成才……”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更加复杂了,“那,不知姑娘芳名?”   我冷哼一声:“荆禾。”   不是静荷,而是我的本名,荆禾。   他神色一变,不见方才嬉笑模样,颇为严肃地问我:“荆禾,你师父可是扬威夫人?”   我挑眉:“没想到你还知道我师父呢。”   他垂下眼沉默了,好看的面容一半迎光,一半落影。接着轻轻摇了摇头,不怕死地把手覆在我手上,语重心长道:“娘子,你我当真是有缘相逢,看来命中注定要在一起!不过你的名声更大,以后我愿意随你姓。”   “?”   谁要你跟我姓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怎么会有人认识我。坏了,难道我六年前的威名流传至今?   那我刚才耍流氓岂不是自毁风评。   我猛地抽回手,站起身:“这位……云朵公子,方才种种,都是我跟你开玩笑的,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懂,”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扯开衣领,纤长手指抚过锁骨,像在炫耀什么宝贝,语态极为妩媚地对我说,“你喜欢大长老是假,你想采我是真。来吧,我承受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真是的,我好像给自己惹了个麻烦。   早知道刚才随便说个假名好了。   我也没想到低调了这么多年,还能被认出来。   思考半天。我想,既然沈朵朵对变态的大长老避之不及,而我现在又立志成为比大长老还变态的女人,那么是否说明,只要我变态一点,他就不会缠着我了呢?   想到这,我转身往回走。   走到他面前,迎着他懵懂单纯的眼神,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拽着他从椅子上起来,不管他能不能跟得上,大力把他丢到床上去,然后当着他的面开始解腰带。   他柔弱地趴伏在那儿,显然被我的动作给吓到了,眸子一动,打起了退堂鼓:“你,你不喜欢大长老了?”   我哼哼一笑:“你被他睡过,我要是把你给睡了,大差不离,就相当于大家一起睡了,这多刺激。”   沈朵朵:?   我心想,就算大长老再乱搞,也不至于这么乱吧,我这话一出,还不把沈朵朵给吓个半死?   可是沈朵朵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语出惊人:“你说的对,那你快点脱吧。”   我解腰带的动作顿住。   我可是黄花大闺女!我跟你脱什么脱!   但话是我自己说出去的,就算兜不住了又能怎么办。   今夜注定是个悲伤的夜晚。   我颤颤巍巍地把腰带解开抓在手里……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爬上床去,趁沈朵朵不注意,把他给绑了起来。   宽肩窄腰,健壮肌肉,肤色……偏白,身上一点疤痕都没有。咳,可能有吧,或许在我没注意到的地方。   外面搭着一件遮不住什么内容的衣裳,领口被他自己给扯得凌乱不堪,当然,也有我一份功劳。我的腰带紧紧绑住他的身体,就连结实的双臂也被迫捆在身后,模样柔弱可怜,盈盈目光地望着我。   啧,虽然这人不会武功,但是身材确实很不错。   我被他望得心头一颤,有些心软。   怎料他再一次语出惊人:“娘子,没想到你喜欢这种玩法,你比大长老还变态……”   “!”   比大长老还变态!   我成功了?   可是,可是……我怎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   看来我还是更喜欢别人叫我女侠,夸我正直。   思绪混乱,移开目光,莫名地不敢与他对视:“我突然想起明天还有要事,今日不宜纵谷欠。明天天亮你赶紧走吧,我们……有缘再会。”   什么有缘再会,瞎说的,还是别见了!   我直接轻功翻窗,匆匆踏破浓浓夜色,逃回我的酒馆。   ……   安静的客栈。   如刀俎鱼肉一般的沈朵朵不费吹灰之力解开了绳子,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整理了一下领口,借内力给他的影卫小白传音——   “人去哪儿了?”   “回禀公子,她……去了如意酒馆。”   “如意酒馆?”   如意酒馆掌柜的叫静荷。   酒馆第一天开张时,他曾去看过,那女人有几分姿色,化着艳丽妆容,身段不错,但柔弱无力,没有武功。他看到她与来往客人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尽是小女儿的娇气。   他以为只是重名罢了,静荷,荆禾,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他还好奇过,怎的寻常的良家女子还敢来这种地方开酒馆了呢。   不过现在,他好像发现了原因。   “静荷,”他低声念道了一遍,抬眼吩咐,“派人去如意酒馆附近盯着……不,你亲自去。”   “是。”   ……   次日,晨光熹微时。   我以手帕掩面,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   伙计正在井边打水,见了我就说:“掌柜的,你多少注意点形象成吗。”   我白他一眼。他是从将军府跟着我一起出来的,大名李耀义,我叫他栗子。   他爹好歹也是个武官,可他这人胸无大志,偏偏爱闯江湖。这次我算是离家出走,偷跑出来,带着他……纯属是因为他太缠人。   谁让他别的不行,轻功一绝呢,根本甩不开。   店门已经开了,但上午基本没有客人。我优雅地坐在门口,感受着清晨微凉的春风,双眼迷离,眸色朦胧……其实是没睡醒。   过了一会儿,十六公子从程家庄的方向走来,竟然是办了一夜的事……   我急忙站起来迎接:“十六公子!”   十六公子这次拐弯来到我店里,还进了门。他要了一壶酒,一盘花生,似乎是准备歇会儿。一坐下,把宝刀横放在桌上:“出大事了。”   我在他旁边坐下,为他斟酒,小声问:“怎的了?”   他端起杯子来,压低着嗓音:“沈堕身边丢了个书童!”   “……”   我慌忙别开目光:“哦,书童……丢就丢了,再换个就好了。”   十六公子一口饮尽杯中酒,摇头说:“他那人小心眼,别说丢书童了,你让他丢块心爱的抹布,他都得掘地三尺找出来!”   我心中一惊,无比心虚:“这,这……这么严重,那……那大长老他,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我昨晚在程家庄呢,也是刚得到消息。最好是能赶紧找到,不然依他那脾气,八成得下山来找事。掌柜的你小心些,不行这两天关门出去躲一躲吧。”   下山?   那敢情好啊!我正想见他呢。   我说:“躲着不太好吧,我孤家寡人,与栗子在此处扎根,相依为命,着实也无处可去。”   十六公子夹了两颗花生米,嚼得“嘎嘣”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店的上一任掌柜,在这开的是米铺。那时候方圆几里很是热闹,附近百姓也有不少。后来沈堕不知为何发了股无名的火,突然下山把这街上的店都给砸了。米铺遭殃,损失惨重,没几日后,掌柜的……上吊自杀。”   我吓了一跳。   竟然……还有这种事。   断了穷苦百姓赚钱吃饭的生意,沈堕就算没有直接杀人,也相当于亲自把人逼上了刑场。   我捏紧手,神色复杂。   十六公子笑了一声:“掌柜的,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为何会选此处来开酒馆。先不说这一带江湖人士居多,就说这狐月山,上头顶着我们连星阁,妇孺皆知它为魔教!……你不怕?”   我来这儿才半年时间,这问题不止一次听人问过了。我的回答往往是——   “我是外地人,对这儿确实不了解。当时听说这店铺租价低廉,位置却也不错,想着就先盘下来,慢慢地后面再做打算。”   十六公子听了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又嘱咐一遍:“总之千万别去招惹沈堕。我知道你对他的事很好奇。他那人凭借一副好皮囊,多年来深受单纯女子的喜欢,但……罢了,我言尽于此,你自己保重。”   “多谢十六公子好意,静荷铭记于心……”   十六公子也不用酒杯了,直接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任由酒水从嘴边流下,染湿衣裳也不在乎,“铛”的一声,把酒壶放下,拿着刀站起来,随手抓了一把花生米:“我还得回去办事,这酒记我……记苏棠账上。”   说完,他潇洒地吃着花生米走人。   要不是他长得有几分俊秀,这粗糙随性的行为我真是看不下去。   他刚才说的苏棠也是四大长老之一。四人中最厉害的也是最有话语权的,当数沈堕,其他三位分别是青夜,苏棠,流扇,地位差不多,武功么,我就不清楚了。   端着酒杯和盘子去厨房,我心事重重,越来越纠结。   来这半年里,我没少听说沈堕有关的消息,简直比我过去这么多年听到的都多。这些消息里,大多都是在说他凶残,冷漠,无情,变态,阴晴不定,惹了就没好下场。   可是……我印象里的他不是这样的。又或者说,不只是这样的。人很复杂,并非只有纯黑纯白。   但六年时间,一切都会变,我甚至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万一他真的进化成了纯粹的恶人……我还能喜欢他吗?   我傻傻地站在那发呆,还没纠结太久,外头吵吵闹闹一阵响,竟然是沈堕真的来了!   作者有话说:   男主坏是真的坏,江湖背景,不要讲武德!   关于他砸人家铺子的事另有解释,后面会说的,别误会他。男主虽然是反派,但不会滥杀无辜。   我喜欢讲侠气、有道义的江湖。   另外,双C!不多解释,我写的男主必须高洁,不然本作者亲手砍了他。 第4章 缺德祖宗   栗子在外头咋咋呼呼地叫我,我急急忙忙迈着小碎步跑出去,几步路的功夫就喘不过气来——装习惯了。   我小小的空荡荡的酒馆里,头一遭挤满了这么多人。   人群中为首的那位,正站在我柜台前翻我的账本。   他长得高,额前碎发半遮着模样,脸上戴着黑色的面具,从眉毛到下巴,全都给挡死了。但我仍能欣赏到其他地方,比如说他的耳朵,轮廓真好看,线条蜿蜒向下,与下颌线在尾处淡然相汇。   他身姿挺拔,强壮结实,棱骨分明的大手捏着账本上薄薄的纸张时,真让人害怕他会一把撕碎。   他今天穿着黑色劲装,但又系着不便行动的披风。突然转过脸来,精准地锁定在我身上。   我下意识抖了一下,不禁捏紧手中的帕子——也是装习惯了。   他眼里的情绪我看不清楚,只看他把那账本随手一扔,身后自有人接住。他大步朝我走来,走得很快,眨眼就到了我面前,身子微微向前,盯着我,轻轻地笑了一声,唤我——   “掌柜的。”   这是他第一次进来我的酒馆。   我紧张不已,声若细蚊:“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我开酒馆这半年多,一直没有人敢来闹事,就是因为我倒着贴钱,卖着低价却好喝的酒,让连星阁众人喜欢得不得了,谁敢动我,简直就是跟整个连星阁弟子们的爱好过不去。但凡事都有例外,就算是连星阁弟子们,也不得不忌惮眼前这位——   沈堕。   他突然冷哼一声,质问我:“本座怀疑你们店匿税,特来为朝廷律法主持公道,罚银三千两,你可认罚?”   匿税?还罚银?他一个反派代表人,分明是在刁难我。   “我们小本生意,老实本分,公子何出此言呢,可曾有……证据?”   一听“证据”,在场众人皆倒吸一口气。   跟魔教反派讲证据?这可是沈堕,就算他指着女的说是男的,旁人也没有办法。   沈堕目光深沉,突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着头看他:“你知道本座是谁么?”   废话,这我当然知道了,你就是我未来的相公!   当然我不能这么直白地说,还得维持人设呢。瑟瑟发抖着,并趁这个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大肆欣赏他:“公子,您就别为难我了。”   光天化日之下直呼他的名讳,可是要挨揍的,我才没那么傻。   他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是在探究什么。   总不至于……看出是我把他书童偷走了吧?   一阵心虚,我垂下眸子。   “看着我!”他很是不悦,粗鲁地捏了我一下,迫使我再次抬头。   “公子……”我的眼泪说来就来,盈盈波光荡漾在眸中,连栗子看了都得夸我演技好。   他一愣,竟然就这么松开了我。   但他转过身去,却毫不留情地对众人吩咐:“砸。”   砸……   砸?   砸什么?   不等我反应,这些人已经开始对我店痛下狠手。板凳倒了,桌子裂了,酒坛碎了,门柱断了,可怜的账本终于被撕碎了。   轰轰隆隆的声响如雷震耳。   我的心也跟着凉了。   我何德何能看着自己暗恋了六年的人,如此对待我。即便他不知我是谁。   刺耳的噪音中,他侧头问我:“敢问掌柜的芳名?”   我仿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静荷……”   静如荷花般的女子。   我曾误以为他会很喜欢。   他点点头,边往前走边指挥着:“把那几盆花也砸了。”   不过转眼之间,我好好的店成了一摊狼藉。   我顾不上别的东西,想去外头看看花,可在半路,他突然一把搂住我的腰,紧紧地,像要把我揉碎一般,让我靠在他怀中。   我与他齐望着花被毁,他还专门问我:“掌柜的喜欢花?”   我说:“以后不喜欢了。”   “近日本座丢了个书童,掌柜的可曾见过?”   “……”我哪敢随便回话,我现在只想打他。   他垂下眼,我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难怪掌柜的生意兴隆,今日本座一瞧,你的确是有些我见犹怜的本事。”   我一愣,难道是我演技太好了?我刚才只是在发呆。   待窗边花儿全部阵亡,他终于松手,拍拍衣袖,离我远了些:“本座向来如此喜欢替天行道,掌柜的若是良家百姓,应该不会怪我吧?”   良家百姓?恨不得扒了你的皮!   连星阁的人浩浩荡荡地走了,沈堕说完后也走了。   我紧抿着嘴,走向可怜的花盆旁,蹲下。   都没了,我的心血……就像我的暗恋一样可笑。   望向他的背影。   我突然觉得他一点都不好看了,坏人怎么会好看呢。我甚至开始讨厌他了,就算他很厉害,可他造成的伤害真实地落在我身上时,什么梦也都醒了。   日上三竿,太阳又毒又辣。我就那么蹲在街边,忽然想回家。   暗恋,暗恋个头。   我这辈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吸了吸鼻子,我嘴一撇,哭着跑进店里:“栗子!收拾东西,不干了!”   ……   不远处的客栈里。   沈堕悄然翻窗进门,解下披风,往桌边一坐,端起茶水来一饮而尽。   随从又为他倒满一杯茶:“公子,小白传信说……”   “说什么?”   “说如意酒馆的掌柜的在收拾行李,要……回家。”   “咔嚓”   沈堕手一抖,杯子已经被他生生捏得裂开几条缝,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回家?”   “对。”   “咚”地一声把杯子放下,杯子瞬间碎成一摊。   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有点玩大了。   摘掉面具,他沉思片刻:“你们不是经常去酒馆喝酒,跟掌柜的关系很好么?”   随从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老实回答:“是的。”   “回库中取两块灵白玉……算了,直接拿一箱吧。”   “拿一箱?……干嘛去。”   “赔礼道歉。”   “……”   这位祖宗自己一时兴起把人店砸了,现在又让手底下的人去赔礼道歉?   缺不缺德!   沈堕站起身,不顾随从还在,自顾自地解扣子:“书童的事,在她面前别说漏了。”   “是。”随从很有眼力见,不会多问,还反而双手递上一件白衣。   ……   我午饭都没吃,魂不守舍地坐在乱七八糟的店里,等待去找马车的栗子回来。   时不时地吸一下鼻子,不用看都知道眼睛肯定红红的。   想我江荆禾半生行善积德,路见不平,更爱拔刀相助,我是多么正直的一个人,随师父没少抓贼立功,我怎么就喜欢上沈堕那个混账了呢。   我自小饱读诗书,又勤于练武,模样么,自己看着肯定过得去。师父老早就想给我寻摸夫婿,来府上提亲的青年才俊不说排一条长街,也起码是两只手数不过来。   我怎么就喜欢上沈堕那个混账了呢!   心里正难受着,门外突然来了几个人。   我头也不抬,声音染着哭腔:“不营业了,关门了。”   打头的那个端着一个四四方方大木箱跑上来,往桌上一放,嘿嘿笑着:“掌柜的,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是来赔礼道歉的!”   我一瞧,这几位确实眼熟,是我店里的常客。刚才……他们跟着沈堕,亲手把这地方给砸了。   我当即撇嘴又要哭,委屈地指着这凌乱的店;“你们,你们……我,我……”   这几位面面相觑,打头的更是连连鞠躬:“对不住对不住!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大长老一声令下,不得不从啊。”   我真想当场给他们一人一耳光,打得他们脑瓜嗡嗡响他个七七四十九天,最好把脑袋给震得碎成渣才解恨。   管他什么人设呢,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人设了!   睫毛低垂的一瞬间,我眼底闪过杀气。捏紧手,眼看着就要丢出暗器把这些人教训一通,却在下一秒看见那人打开了箱子,里面竟然摆着整整一箱的灵白玉!   我愣住:“这是?……”   打头的那位小声说:“从大长老屋里偷的!”   “?”   偷、偷的?   偷大长老的?   他解释:“我们想着,你这店重新整修,外加精神损失,各项费用,一点钱肯定不够,这一箱上好灵白玉可以换几千两黄金呢,你拿去先用着,要是还不够……我们再想想办法。”   我拧紧眉头,再看他们,忽然觉得每个人都可爱了许多。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们这么在乎我的店,为了我能继续在这开店,竟然冒着生命危险去偷大长老的灵白玉,还偷了整整一箱!   勇士!   佩服!   这就是酒鬼的义气吗。   “你们不怕大长老为难?”   “没事的,他不会在乎这个的,”为首的那位摆摆手,“大长老有一间宝库,里面堆满了价值连城的宝物,他只管往里扔,从来不去看,也不拿什么东西。”   我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当真?”   “那是自然,不过你可别往外传呀,这是机密!”   “我懂!”   哼,沈堕你个老变态,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今天晚上,看本女侠不把你宝库偷空。   目光一转,我又向他们打听:“对了,你们可知大长老身边丢了个书童?”   “掌柜的你也知道这事?今天就是因为这个,大长老一早就下山,到处找茬呢。”   “那书童……对他很重要么?”   “重要,太重要了!大长老的秘密,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不然至于这么紧张么。”   果然……   “好,我知道了。多谢,”我说完站起身,把箱子合上,抱着大箱子在怀里,“我先去卖玉,你们赶紧走吧,不送!”   箱子在怀,跑得比谁都快。   那边几位还在嘀咕:“掌柜的不是连酒坛都搬不动么,怎么搬玉箱子,这么轻快?”   “笨,你让我搬石头我也搬不动,你让我搬黄金试试?”   “也是……”   作者有话说:   沈堕:娘子爱哭,可不能惹她哭,让别人都看到了怎么行,不好不好。(扭头)给我砸!   静荷:哇————(嚎啕大哭中)   小沈,我看你要挨打了。 第5章 醋劲太大   把一箱灵白玉卖掉,分了一半给栗子,好歹堵住了栗子想要造反闹事的心。   也怪我,谁让我一时兴起要回家,一时兴起又不回了,他晌午顶着太阳去找马车,回来气得不行。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渐渐变暗,我换上昨夜出行的装扮,带好武器,打算上山去偷宝库。   当然了,我不知道宝库的位置在哪儿,所以去之前我得先去客栈看看那位云朵公子,向他打听些消息。也不知道他今天走了没走。倘若是没走,不如就把他留下,以后拿着他威胁大长老,好像也挺不错的。   一路奔往客栈,我轻功上房顶,踩着瓦片,悄悄地从窗户缝往里看。万一今天已经入住新客人,我也不好硬闯,再把人吓着多不好。   观察了一会儿,里面安安静静。   沈朵朵果然是走了。   我有点后悔就这么把他放走,不信邪地翻进去,站在窗口小声唤:“云朵公子?……”   “嘎吱”   隔壁窗户打开,传进来熟悉的声音:“娘子!”   “?”   我转身探出头去一瞧,隔壁窗边那位白衣男子不就是沈朵朵么。我又翻出去,跑到他那边,隔着窗台问:“你怎么换屋了?”   沈朵朵茫然:“没啊,是你走错了。”   “是吗?”我半信半疑,又翻进他的屋。   没注意到身后的沈朵朵懊恼一般闭上眼睛,其实是他走错了房间。   幸好我这人大大咧咧,也没多追问。往屋里一坐,依旧是带着面罩的,只露着一双眼睛。问他:“你怎么还没走?”   沈朵朵转过身来:“当然是在等你呀!”说着,像一朵花蝴蝶扑向我,吓得我赶忙起身闪开。   他一脸幽怨:“娘子,你为何躲我?昨天你还那么热情……”   还说呢,我现在看他真是跟沈堕一样欠揍!要不是想利用他,我才懒得来呢。想了想,主动上前,像个诱骗小孩儿的坏人,好声好气:“你饿不饿呀?”   他眨着无辜的眸子,点点头。   “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好!”   我直接上手,拉着他朝窗边走,然后把他往怀里一搂,抱着他,用轻功飞身到地面去。客栈里就提供吃食,我带着他从大门光明正大地进来,随便坐下:“小二!点菜!”   “来了客官,吃点什么?”   我淡淡地瞥了一眼菜单,豪气地说:“荤菜全都上一盘。”说完还体贴地问沈朵朵,“公子,要几个馒头?”   沈朵朵很高兴,伸手比划:“十个!”   “……”   可真能吃。   我招呼小二:“再来十个馒头,一壶好酒。”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二知道碰上有钱的了,一步三蹦。   沈朵朵说:“娘子,吃饭你不摘下面罩吗?”   我摸了摸面罩边缘:“这个吧……其实我长得很丑,摘了,怕你吃不下饭。”   “没关系,我承受能力强,你摘吧。”   “不了,我怕把其他客人吓跑。”   这屋里加上我们两个,横竖不过五个人,根本没有注意我的。   “没关系,他们跑就跑吧,你要害羞,我去帮你赶走他们!”说着一拍桌子,就要上去找事儿了。真不愧是沈堕那混账身边的人,一点儿脸都不要。   “且慢!”我哪能看着他去找死,不多言,抬手解下面罩。   他看着我的样子,人是坐回来了,但人也愣住了。   我笑了笑:“怎么了?这副表情。”   他目光极为复杂,可能是对我的模样不满意吧。没办法,我易容了,下半张脸根本不是我。倘若以真面目示人,不就都知道我是如意酒馆掌柜的了么。   他若有所思,摇摇头,没再说话。   荤菜总共上了二十道,一张桌子摆不开,还是小二另搬了一张在旁边对齐并为一张,才勉强能放下。   馒头上桌,我不着急动手,而是先倒酒:“云朵公子。”   沈朵朵接过去:“娘子。”   “……”我被他这称呼堵得频频无语,“你叫我江姑娘就好。”   “好的娘子。”   “……”我忍住想揍他的冲动,“喝酒吧。”   “是喝交杯酒吗,娘子?”   “滚。”   抱歉,实在没忍住。   他可怜兮兮地捧着酒杯,闷头抿了一口。   我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太过严厉了,主动为他夹了一根鸡腿,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云朵公子,你吃。”   沈朵朵一双大眼深情地望着我,本以为他要夸我好,却没想到他说:“娘子,我还是喜欢你骂我。”   “?”   脑袋怕不是被驴给踢过。   我一拍桌子,恐吓他:“你到底吃不吃!”   “吃!娘子让我吃,我怎会不吃。”他乖巧地拿起筷子,并没有动那根鸡腿,而是夹起一片鲜嫩竹笋朝我送来,那手就像中风似的猛然一抖,“吧嗒”,笋片掉在了我的手背上。   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哎呀,掉了呢。”他轻呼一声。   我正想说声没关系,他却突然俯身凑过来,低下头,张开微红的唇瓣,轻轻一口,咬走了那片竹笋。过程中柔软触感在我的手背上,就像触手一般,让我一阵激灵,从头皮麻到后背。   身体僵住,我一时间忘记了抽手,只愣愣地问他:“你,你干嘛……”   偏偏他掀起眼皮,抬起眸子,如同含着春水般朝我一涌而来。一边细细嚼着,一边说:“娘子,你皮肤好滑。”   “啪!”我直接赏给他一个响响亮亮的大耳光。   登徒子!该打!   全然忘了那天夜里我去调戏人家的时候了。   他维持着挨打的动作片刻,很快恢复了正经坐姿,垂着眼,眸色复杂。倘若我再警惕些,一定能从他眼中看出几丝杀气,可我真的没多想,也可能他掩饰得太好。   他甚至接了一抹笑容:“娘子打得好,我就喜欢你打我。”   神经病……   我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云朵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大长老发现你丢了,正到处找你呢!不过没关系,我想了想,这事有我的责任,不如……我收留你!”   然后利用你!   沈朵朵听了很感动:“娘子,你待我真好。不过,你若收留我可就是与大长老为敌了,你当真要为了我们的爱情,弃他于不顾吗?”   我嘴角一抽:“我何时跟你有过爱情?”   “嗯,怎么没有呢?你不喜欢我,难道你还喜欢大长老?”沈朵朵那眼神充满了八卦。   “我才不喜欢他!”我都否认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但一提起那个人,心里还是会觉得躁动不安,毕竟暗恋这么多年,真不是说改就能立刻改的。可我既然已经决定不喜欢了,多少也该做出点样子,干脆说,“我对大长老没有感情,不过是想玩玩他罢了。我已有相公。”   就像他玩别人那样,哼。   “咔嚓”   筷子在沈朵朵的大手中被无情折断,他陡然冷脸,不见方才半分笑模样,问我:“谁?”   “是谁跟你没关系,总之我……”   “不行,”他强硬地打断我,“他叫什么?年方几何?哪里人?做什么的?何时成的亲?”   怎么这么多问题,我又改口道:“额,还没成亲,只是有个婚约,不过都不重要,总之我……”   “不行,”他再次打断我,“有婚约也不行,你随扬威夫人长大,家应该在都城,我们即刻出发,回都城去取消婚约。”   能不能让我先把我的台词说完!   他自顾自地在那猜测:“难道是扬威夫人的儿子?她那儿子面相丑陋,人又傻气,徒有身份,武功差极,配寻常女子尚可,配你万万不可。”   “那个……”我师兄他只是脸上有道疤而已,小时候爬树摔的,怎么就丑陋傻气了。   “嘶,也有可能是武平王世子。可他年纪轻轻妻妾成群,还喜欢去青楼,虽缺一位正妃,但身上肯定有花柳病。”   “……”武平王世子有没有花柳我不清楚,但他妻妾成群的确属实,我才看不上呢。这也是沈朵朵说大长老喜欢乱搞之后,我对大长老滤镜慢慢破裂的原因之一。   “等等,难道是六皇子?不对,也可能是年龄更相当的四皇子……”他念叨着,突然倒吸一口气,“该不会是二皇子吧?那个老瘸腿,他都那么老了!他配吗!”   “……”二皇子,这绝不是我冒犯你,倘若有天你们相见,只希望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真的与我无关。   我已经放弃插话了,拿起馒头来,吃个饭冷静一下再说。   那边沈朵朵自说自话半天,愤愤地转头问我:“到底是谁!”   谁,哪有谁,我编的,根本就没有这谁。   我随口说:“他……就是个普通人,没什么身份背景,也……不太会武功。”   沈朵朵当即瞪大眼睛,抓起我的手捧在他的手心里:“娘子,原来你说的是我!”   “?”   果断甩开他:“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他,他叫……李耀义!”   栗子,这锅只能让你背下了。   “李耀义……”沈朵朵失神地念了一遍,双眼又变得深沉起来。   我赶紧说:“总之我跟你们大长老没关系,以后你切勿胡言乱语。你也不想想,就他那样的,哼,区区一个反派喽啰,我还看不上呢,不过是听说他长得好看点,想见识见识,顺道么,尝尝鲜。”   “那你见识到了吗?”   “上哪里见识去?这不把你拐出来了么。”   沈朵朵再次拉住我的手,动作越来越自然了:“那我的长相可还让娘子满意?”   “你么……”我放肆地盯着他好看的脸,“还行吧。”   “就只是还行?”他难以置信。   “比还行,再行一点点。”我怕夸得太狠,他会太得意。   “哼!”沈朵朵这哼声可比我大多了,气呼呼地,“我倒要看看你那相公能有多好看,不吃了,现在就回都城!”   “哎!”我一把拉住他,就他这架势,得亏是不会武功,不然还以为他要去揍人呢。   “娘子你不必拦我,早晚我要与他一决高下!届时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听听,多大阵仗。就他跟栗子两个废柴凑一块儿,比比谁先哭还差不多。   “这个回头再议,我现在有正事要办。实不相瞒,我这趟出门花销太多,已是囊中羞涩,但我若要收留你,定是需要些盘缠银两。所以我想着……”   “你想着?”   “嗯……”我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听说大长老身边……是不是有个宝库?”   他一愣:“有是有一个。”   “相传那里面藏着无数的珍宝,你可知位置在哪儿?”   话说到这份上,他也就明白了我是想偷东西了。严肃地点点头:“我知道。”   我高兴起来,他果然知道大长老的秘密!追问道:“在哪里?”   “忘了。”   “?”我笑意僵住,真想马上抄起手边的盘子给他脑门狠狠地来一下。   他叹了口气:“娘子,我这一生受尽委屈,记性不太好,要不你抱抱我,给我一些爱和温暖,可能我就想起来了。”   抱你个头。   我扯了扯嘴角:“你想要抱是吧。”   “嗯嗯嗯!”   我张开胳膊,目光和善:“来。”   他眨着单纯的眼睛,像只头脑不灵光的猎物,正朝我的陷阱奔来。我找准机会,直接反手擒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扭,“砰”的一声,当场把他摁倒在桌上,让他的脸跟馒头来了个亲密接触。   我问:“还抱吗?”   “呜呜呜,不抱了呜呜呜……”   瞧给孩子委屈的,我松开他,拍了拍手坐下:“都跟你说了,我比你们大长老变态多了,少来我跟前找死。”   他撇着嘴,一抽一抽的:“娘子你好凶。”   “敢惹我生气,凶的还在后面呢,”我故意威胁他,然后逼问,“说,宝库位置到底在哪儿!”   “忘了。”   “啪”我把短刀抽出来拍在桌上。   “再说?”   他瞥了那短刀一样,一抽一抽的,可怜兮兮,老老实实:“宝库在地下,开口在东南,西北角高悬一盏金座莲花灯,上面有钥匙。”   早这么听话不就得了。   我收回短刀:“你慢慢吃,我先走一步。”   “娘子!”他不舍地拉扯着我的衣袖。   “放心,我又不是不回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都说了会收留你的。”   “不是的,”他摇头,“你能不能先把账结了。”   “……”   作者有话说:   小沈:她竟然有婚约……李耀义!!!!!!!!!!(嚎叫)这人是谁!!!!!!!!!!!   影卫:那个……公子,你冷静点,大家都看着呢。   荆禾:走咯,去搬大长老的小金库咯。 第6章 初次亲吻   去找宝库的行动非常成功,找到钥匙,打开大门,一路向下,挑着喜欢的搬走,连个来拦我的人都没有,我甚至想,以后天天晚上来偷……不不,天天晚上来拿几样好玩又值钱的东西,岂不是美事一桩?   从连星阁离开,在岔路口时,往东是我的酒馆,往西则是沈朵朵所在的客栈。   不说别的,至少宝库的消息他的确没骗我。我掂了掂手里的玉佩,不如把这玩意儿送给他好了,上面雕着一朵祥云,美,且有几分可爱。   溜到客栈去,照旧是翻窗而入。但是翻之前我仔细看了看,找准了他今天冒头的那间,进去之后唤他:“云朵公子?”   他未回答,我听得见有呼吸声,就在床上。   他已经睡了吗?   我悄悄走到床边,以夜视瞧他。床榻上,他正侧躺着,盖着被子,好像确实是睡着了。乖乖巧巧的模样,不开口说话的时候真是个美人儿。   我把玉佩放在他枕边外侧,想着放下就走,又怕他起身或者说不注意时,把玉佩给摔地上,那多不好。   于是我往里一扔,准确地丢到他的枕头上。可是……我又怕他一翻身,直接压碎了也不好吧。   思前想后,我一条腿跪在床沿,弯腰俯身凑上前,想把玉佩捡起来,位置挪一挪。   我武功高强,对于风吹草动都有很敏感的感受力,这么多年了,连我师父想偷袭都无法成功。但我发誓,这一刻,沈朵朵醒了我真的毫不知情。是他突然伸手把我抱住,还反把我压在身下了我才怔然发现……   他竟然醒了!   他一手撑在我耳旁,另一只手不知何时与我十指紧扣。他离我这么近,垂落在我脖颈的发丝像挠痒痒似的,让我心头一阵酥麻。   “荆禾。”   他喊了我的名字。   然后在我愣神的下一秒,扯下我的面罩,俯身吻了上来。   如果愣神有级别,此刻的我应该已经达到了顶峰。   我真的傻了。   他的嘴唇那么软,就像云朵一样……我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下意识抓紧了我手中的他的手。一度不敢呼吸,只留心跳在狂啸,“砰砰砰”,震得脑袋都烦了。   他吻得温柔,似乎很不熟练,也可能是在紧张。   先是轻轻接触,然后慢慢安抚,模样真是乖巧至极,饶是我这种头一遭体验的人,也情不自禁地沦陷在他的亲吻中。恍神间微微眯起眼睛,只能看到无尽的夜色,在眼前肆意蔓延。   不知是过了多久,我认为是过了很久的,总之他恋恋不舍地退离,短而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的内心,正与我一般慌乱。   可他穿透夜色望着我,却并未像之前那样不要脸地调笑,反而是恼了起来,质问我:“你为何不反抗!”   我眨了眨眼睛,寻回几分理智:“为何要反抗?”   明明体验很不错。   “你!我亲你,你怎么不生气?”   嘶,好像是该生气来着,他这不是流氓行径么。可是……体验真的很不错,我真的不想生气。轻舔下唇,我说:“要不再来一次,我保证生气。”   说完我才反应过来,这话着实有点不害臊。   沈朵朵惊慌不已,赶忙爬起来,好像很着急跟我避嫌,可刚才动手动脚的不是他么,这会儿害羞个什么劲。   他急急地到一旁站着去,离我那么远,还故意扭着头,不肯看我。   我坐起来,右手里仍拿着那块玉佩,在手里把玩着:“刚才去宝库一趟,收获颇丰。这块玉佩上雕着祥云,我看着很适合你,就送你了。”   “送我?”他语气古怪,终于肯转过头来,“你可知在狐月山上,女子给男子送玉佩,意味着什么?”   狐月山上还有跟送玉佩有关的规矩?我哪会知道。   正走神呢,他却等不及了,直接把玉佩夺走:“你说好送我,这便是我的了,不能反悔!”   “那是自然。我没事反悔这个干嘛。”   他笑了笑,不知怎的又开心了起来,问:“我们何时启程离开?”   “不急,”我下了床,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衣裳,“那宝库我瞧着东西确实不少,再……等几天,等我把它搬空了再走吧。”   “搬空?”沈朵朵惊住。   那一库的东西,得搬到何年何月去。   “怎么,心疼你老相好?我可告诉你,我呢,现在不仅不喜欢他,还很讨厌他。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一定冲上那赏花会,连带着他,再抓几个混账东西,整整齐齐押回都城!”   我说的条件是指被沈堕砸毁的花。眼下时间紧急,就算再花大价钱买,也只能买得寻常品种的成品,怕是连初选都过不去,更不可能混进赏花会了。   沈朵朵神色不明:“你想去赏花会是为了抓人?是公事?”   “当然了!”我理直气壮,“不为了抓人还能为了什么。”   “我还以为……你只是想趁此机会去见大长老呢。”   “胡说!你又找揍是不是!”我举起拳头吓唬他,给自己找补颜面,“我,我是去抓坏人的,你懂什么!”   夜色扰人,我未用夜视,只能看到他半隐在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说:“不去也好,我之前得到消息,此次赏花会危险至极,连星阁可能会趁这机会,放一些不该放的人进去。如果你此前是想掺和这事,正好别想了。”   “连星阁可是江湖第一魔教,什么罪恶滔天的坏人他都敢迎,还有他不该放的么?”   “有的。”   “什么人?”   沈朵朵拇指摩挲着那块玉佩的纹路,声音低沉:“通敌之贼。”   ……   深更半夜,我得早些回自己的酒馆去,且不能领着沈朵朵。我对他说:“在回程之前,我们只在夜里见面,只要我没事,夜里自然会来找你。”   “那白天怎么办?”   “白天……我有要事,不方便露面。”白天我还得回去管我的铺子呢。   “你不在时,我可以出去吗?”   “不行!”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你一露面,万一让连星阁弟子撞见,不就认出你了么?你要安分些。”   他摇头:“没事的,没人认识我,在连星阁只有大长老知道我的模样。”   “你竟然还这么神秘呢?”   “嗯!”   “那,那行吧……不过你一定小心,再让人抓回去,我可不会冒着风险去捞你。”   “放心吧娘子!为了能跟你一起回家,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就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保护?唉,还是别抱有太大期望比较好。   回到酒馆,从宝库带出来的宝贝早就让我藏妥当了。酒馆里面乱七八糟,我压根也没有收拾的意思,反正那些客人都不爱进门,我也不打算在这里久留了,里面再乱又如何。   ……   第二天,酒馆零零星星来了些客人,比往常少很多。   连星阁里早就传开了,人人都知道是大长老沈堕一时发疯,砸了我的店。   有些来喝酒的,还特意对我说:“掌柜的,节哀。”   “……”   去你的,我家又没死人,节哪门子的哀!   就在我撑着脑袋,柔弱身子斜倚在后门边,望着院里槐树打瞌睡的时候,屋外突然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一身白衣,戴着纱笠,并不落座,而是进门来,踏过屋内狼藉,问栗子:“请问,你家可有美人香?”   我一听声音就醒了,回头一瞧,不必看脸也能认出,不就是那个不安分的沈朵朵么!赶紧往里坐了坐,背对着他,半掩着面,希望他不要注意到我。   然而栗子那个不靠谱的,不知道美人香是为何物,扯着嗓子喊我:“掌柜的,掌!柜!的!——”   我飞快地瞪他一眼,不忘娇声细语:“吵什么!”   “你快来啊,这位客人问的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干嘛要我去。   眼下,栗子和沈朵朵都盯着我,若是我说想去茅房,不知道理由会不会太显生硬。   我今日没有复杂的发髻,只是以簪子轻挽,素手撩了一下额前的发丝,本来垂发不多,这么一撩,差点没把半张脸挡住。小步走上前,低着眼不看他:“客官您有何吩咐?”   沈朵朵说:“掌柜的,你家可有美人香?”   我:“没有!”   说完就要走。   “等等!”他上前来拦住我,“掌柜的,我看你……好生眼熟。”   我连忙以手帕遮脸,主要是遮挡眼睛,谁让我之前易容只易了下半边呢。我作害羞模样,回答他:“我在此处开酒馆,抛头露面,人人都能见我,客官觉得我眼熟也很正常。”   “哦……”他点点头,竟然信了我的话,还真是好骗呢,他又说,“那你家可有青花酿?”   张口就要好酒,我这小地方,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没好气地回怼:“没有没有,客官去别处问问吧。”   沈朵朵很失望:“那好吧,多有打扰。唉,看来我只能等死了……”   我一听,步子顿住:“公子……所言何意?”   沈朵朵说:“掌柜的有所不知,我天生有疾,每隔半月,须得饮下美人香,再不济也得喝一壶青花酿,不然……唉!”   不然?   还有这种病呢,不喝好酒就得等死?   我本不想信他的话,但这江湖之中,又在魔教山脚下,有什么离奇的事也不意外。于是我说:“如此珍酿,我这里的确没有,公子再去找找吧。”   沈朵朵礼貌作揖,叹着气走了。   他走后,栗子问我:“美人香是什么,青花酿又是什么?”   我作势敲他:“把你卖了也买不起一坛的好宝贝!”   “啊?那么名贵,他上咱这找,怎么可能有?”   “可不是么,估计是……病急乱投医吧,只能四处瞎问。”   “哎哟,江湖人,真麻烦。”   有了这一茬,我算是睡不着了,在屋里溜达一会儿,看着狼藉真是不舒坦,可我走到门口时,却又发现沈朵朵根本没走远,而是随便找了张桌子,跟其他连星阁弟子聊上了!   都说了让他安分点,怎么不听呢。我真是急得想冲过去给他一巴掌让他马上滚。   就在这时,好巧不巧的,一身红衣的十六公子来了。虽然沈朵朵自称只有大长老认得他,但十六公子地位非同一般,说不好对沈朵朵有没有印象呢。   我来不及多想,小跑着出去挡住来人去路:“十六公子!”   十六公子先是一愣,然后才想起来:“对了掌柜的,听说昨天你这店里被砸了,情况可还好?”   “不太好,里面……”我叹息着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已经不能接待客人了。”   十六公子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早说沈堕那人惹不得,他发起疯来,就算是阁主来了也拦不住。”   我心情五味具杂,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戴着纱笠的沈朵朵正在偷偷盯着我们。   十六公子又问:“酒馆重整若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钱……我虽然没有,人力么……我也没法给你安排,但……精神支持,我还是可以多给一些。”   我一阵无言。   四大长老里面唯一一个跟我能多说几句话的,也就这位十六公子了,他没什么架子,也不像大长老那样一口一个“本座”,但他这人,抠门是真狠,光是往苏棠长老名下记的账就有那么一长串。   话正聊着,我没想到的是,沈朵朵那个不怕死的,竟然敢主动往我们这里凑。刚走近就问:“掌柜的,附近可还有其他酒馆?”   他这一开口,十六公子眼神当即就变了,冰冷如刀,飞快地扭头看向他。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本体见面。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小声bb) 第7章 大打出手   我慌张起来,差点没兜住人设,张嘴没好气:“我怎么可能给别家酒馆介绍生意,你自己长了眼,不会自己去瞧瞧么?”   说完,我拉着略带惊讶的十六公子往旁边走,边走还边演:“十六公子,我有要事与你说……”   在我们身后,沈朵朵盯着我与十六公子相握的手,杀气差点没把这狐月山给漫了。   走远了些,十六公子开口问了一半:“刚才那位?……”   “哦他,他……他我也不认识,是个外乡人吧,别管他了!”我想转移话题,但是又不知道转移到哪儿去,只能脑子里想到什么就随口问什么,“对了对了,十六公子,我是想问你,可知附近哪里有美人香?”   十六公子说:“美人香?这我不知道,但大长老有个酒窖,里面藏着许多好酒,或许会有。”   又是大长老。   不过也难怪了,倘若沈朵朵真的有这种怪疾,以前肯定都是喝大长老的酒才得以缓解,大长老手里自然会有的。   杂七杂八又扯了几句,十六公子还有事要去忙,没跟我多耽误,扛着刀走了。幸好这时沈朵朵已经不在我酒馆外转悠,我可算松了口气。   回到店里,刚迈进一步,忽听里面有人高声问:“掌柜的与刚才那位红衣公子是什么关系?”   我一愣,看到那静坐在狼藉中的白衣公子,只想骂一句阴魂不散!   无奈至极,我叹了口气:“怎么又是你,沈公子,我已经说了,我们这里没有你要的酒。”   此时,沈朵朵已经撩起了额前的薄纱,露出了面容。望着我时,眸中隐隐透着一丝委屈:“掌柜的,旁人都说你为人温柔,待客有礼,可我今天一来,觉得你对我好像……好像如此!……”   如此什么如此?   我都快要让他给气死了。   回头先看了一眼,见没有其他客人注意才敢走向他,先帮他把纱放下:“沈公子,出门在外,谨言慎行为好。”   可能离得实在太近了,就算薄纱阻挡,我还是能感觉他在盯着我:“掌柜的,我可有说过……我姓沈么?”   我心头一窒。   坏了,怎么喊漏嘴了。   捏紧拳头,想着,要不把他给打晕丢出去算了……   沈朵朵却开始自顾自地叹气:“这顽疾伴我多年了,如今记性越来越不好,刚介绍过自己竟也能忘,实在不好意思。重新介绍一下,在下姓沈,不知掌柜的贵姓?”   真的假的?   这顽疾,还会让他记性不好?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顺着台阶下:“啊对,对……嗯……你刚介绍过自己,这么快就忘了呀?真是太可怜了。我,我姓不太好听,你还是叫我……”   先等一下,我现在要是当着他的面,亲口说出静荷两个字,会不会让他起疑心?其他人恐怕都没怎么听说过荆禾这个名字,所以才会对静荷二字毫无反应,但他不一样,他可是对我印象很深的。   “叫你什么?”他问。   “叫我,叫我……掌柜的就行。”我尴尬地笑了笑。   “哦,”沈朵朵很是严肃,“原来是这样,掌柜的,我记住了。”   看他呆不呆傻不傻的,果然不太聪明。虚惊连连,差点没把我冷汗给吓出来。再次赶他走:“沈公子既然如此着急,趁着天亮,快去别处看看吧,别在我这里耽搁时间了。”   他点点头站起来:“那好,我就先走了。对了掌柜的,我想提醒你,方才那红衣公子身上血气太重,恐怕不是好人,你切莫被他蒙骗!一定离他远一些!”   哈,沈朵朵跟着大长老那么久,还好意思说别人血气太重,不是好人?   我胡乱答应着:“多谢公子好意,我只是开店卖酒,不会被人蒙骗的。公子若没有其他事,我就不送了。”   沈朵朵一边咳嗽一边往外走:“好吧,反正我应该也找不到酒了,这样下去时日无多,就不打扰了。”   这次,我扒在门口,亲眼看着他走远才放心。   ……   沈朵朵曾经说过,他一生受尽委屈,记性不太好。而如今他来我酒馆,又提到了那个会让他记性不好的顽疾。   我左思右想,干脆趁着夜里去宝库搬东西的时候,顺便去大长老的酒窖帮他找找美人香吧。   救他一命,以后说不定留着还有用。   为了方便行事,我决定先找酒再搬宝库。但我不知道地方,只能循着味儿瞎找,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倒是差点把自己给走迷糊了,误入了一片桃花林。   林中有溪水缓流,老远我就听见了水声,还有水声边隐隐的……谈话声。   “本座已经警告过你,再乱闯此处,卸胳膊还是卸腿,你尽管挑。”   我一惊。这是……大长老!   赶紧屏息凝神,飞身上树藏起来。   “沈堕,这不是在外头,我就不跟你多费口舌兜圈子了。昨天你去把如意酒馆砸了,今天好多弟兄来找我。你也知道,弟兄们都喜欢在那喝两口,那酒便宜,省不少银子,现在让你这么一砸……”   “砸了怎么了?你有意见?”   “意见怎么敢有,我只是觉得,你窖中那么多酒又不喝,不妨送几坛出来,稳定人心。”   “想拿本座的酒去做好事?青夜,你当我跟那个静荷姑娘一样蠢吗?”   你大爷的!   说谁蠢呢!   我倒贴着钱低价卖好酒,还不是因为以前喜欢你,想接近你!   真是气死我了。   一下子没忍住,“砰”的一拳头,砸裂了一截树枝。   沈堕非常敏感警惕:“什么声音?”   我慌忙捂嘴,小声来了一句经典的伪装之技:“喵……”   沈堕没多在意,活动了一下脖子,对十六公子说:“好了,不早了,别在这碍眼,不送。”   风风火火的十六公子那可是能屈能伸的好手,当场抱拳告辞:“那好吧,我先走了。”   “等等。”沈堕又叫住他。   “怎么?”   “你与那个静荷姑娘……关系可好?”   “还好,怎么这么问?”   “没怎么,只是我记得你好像早有婚约。”   “我那是娃娃亲!我爹订的,与我何干?你怎的上来一阵跟阁主似的!还拿亲事说我!”十六公子好像很反感这个话题,非常暴躁,摆摆手就跑没了影。   我还真是没想到,十六公子竟然会为了我酒馆的事来找大长老,虽然他可能只是心疼我那些被砸的酒,但他也比沈堕这个混蛋有良心多了!   这么想着,我真是怎么看这个黑衣混蛋怎么不顺眼,恨不得现在就去把他打一顿。   夜里天黑又冷,大长老独自走在夜色里,不知道要去哪儿。   我悄悄地跟上他,对自己的轻功还是很有信心的。   走着走着,他在一棵粗壮的桂花树下停住,不知道动了哪里的机关,竟然打开了通往地下的石门。他大摇大摆地顺着楼梯向下行,不见了。   我等了半晌,那扇门迟迟不关。他在里面做什么呢?这么放肆,也不怕人跟进去。   我很好奇,忍不住凑到跟前,结果还没到门口呢,就已经闻到了浓郁酒香。   这是他的酒窖!   我兴奋不已,不说别的,来都来了,必须得顺一坛美人香再走呀!   侧耳听了一会儿,听不到他的动静,估计里面地方很大,他已经走远了。   我赶紧冲进去,下了台阶,穿过悠长石壁,进入了宽敞又明亮的酒窖之中。   目之所及,起码有上千个大大小小的坛子!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收集癖啊?他的宝库也是,里面堆满了好东西,他也不打理,也不怎么进去看,就喜欢堆着,什么毛病。   我随处转了转,走近一个巨大的比我还高的酒坛子,绕了一圈,发现后面贴着张红纸,上面毛笔字写着:美人香。   这……   这么大一坛。   真是卖了栗子也不够买这一坛的。   我左看右看,四周没有大长老身影,踮起脚来,用力打开了坛上的盖子,曼妙的香气瞬间涌过来将我包围,真不愧是上好的美人香!   不过……   这坛口怎么这么容易就打开了?总觉得不太对。   还没等我多想,身后已经传来了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   “见过偷人的,也见过偷宝库的,头一次见来偷酒的。”   怎么会离我这么近!   是大长老!   他的轻功难道在我之上?我竟然毫无察觉。   僵硬在那里,我怕轻举妄动会惹怒他,被他一招击毙。   六年前我听说他跟人比试,什么点到为止统统不管,直接把人给打残了。虽然那人前一天夜里借着醉酒到处调戏良家妇女,但就此残疾……想想还是觉得有点吓人。   也曾亲眼看他以一敌十,甚至更多,刀刀致命,毫不留情,一身血色,绝对比十六公子狠多了。   “怎么,闻一口就醉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但听在我耳朵里,只能让我感觉到冰冷。   我一咬牙,反手飞出几十个暗器。   没错,是几十个。   对付沈堕这种变态,不多丢点,我真的没底气。   趁着暗器袭击,我抽出短刀瞬间近身,高高抬起,利刃悬空,狠狠向下,瞄准的是他的脖颈。   他眉头一蹙,反手拍向我的手腕,想把我的武器打掉。   可惜,我近战肉搏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好,就算挨一下也不觉得疼,反而会激发我的斗志,拳头的力气更大更狠地朝他袭去。   他今夜只戴了遮半张脸的面具,和我脸上的面罩效果差不多。我能看到他眼里似乎传出怒火,他生气了!   耽误不得,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这话我从小就铭记于心。一边用短刀攻击,一边用腿去踹,我攻击速度很快,而且好像不知疲倦,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打得对方反应不及。   交战几手,他很快摸透了我的优势,掏出长鞭,竟然想趁着拉开距离把我捆起来!   我才不会让他如意呢。   短刀打在他的鞭子上“叮当”作响,那鞭子上绝对有倒刺一样的锋利刃片,如果被它轻轻摸一下,指定皮开肉绽。   据我的了解,鞭子并不是他常用的武器,也正因如此,我很有信心地一次次接近他,迎着他的鞭子揍他!   拉扯,逼近,反反复复。   终于在短刀与长鞭纠缠不休时,我抓住机会,反手连转几圈,把他的鞭子给缠住了。此时我们正面对着面,挨得非常近,而除了武器的牵制,他的手指正按在我的脖颈处,稍一用力,就能把我给一指点死。当然我的手也没闲着,正捏着几枚暗器,死死地抵在他的太阳穴。   如此局势,不管谁先动手,另一个人都有时间反击。   我们俩这么发展可不是两败俱伤那么简单,而是要一起躺尸了!   正在僵持中,我耳朵动了动,隐约听见有极细微的奇怪声响。   我明白,他是想用内力替鞭子脱身。   我直接把暗器往前用力地抵了抵,低声威胁:“大长老,想死吗?”   他看着我,倏然笑了,竟然就这么松开了鞭子,也收回了手,瞬间做出了投降状。他说:“你武功在我之上,我打不过你,认输了。”   哟,这会儿不自称本座了?   堂堂大长老,认输?   我利落地收回刀,顺便把他的鞭子像拿战利品一样抓在手里,冷哼一声,眨眼便退远。   他拍了拍衣摆,还有心跟我闲聊:“我丢了个书童,是被你给拿走了?”   我侧着身子,想保持高冷:“是又如何,你有意见?”   他又笑了一声:“意见怎么敢有呢。”   “既然你知道我拿了你的书童,那你该知道我这次来所为何事。”   “你想要美人香,随便拿就是了。”   “随便拿?大长老刚才的行为可不是这么说的。”   “怎么会,我一向很和善的。”   “你……”我想说“你放屁!”,但话没说完,人先顿住,眼前一花,身体有点摇晃,心中陡然升起剧烈的惶恐感,“这……你,你给我下毒了?卑鄙!”   说完我自己也很无语,这可是沈堕啊,江湖上出了名变态又不要脸的反派大长老,他卑鄙不是很正常吗。   我摇晃到只能用手撑在旁边的酒坛,提气凝神,却已经力不从心。   沈堕目光紧锁在我身上,我晕晕乎乎,看不清他的眼神到底什么意思。眼一闭,仰头朝后倒去。   我本以为自己会跟冰冷的地面贴脸,但挣扎着睁开眼睛后,我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强壮的怀抱之中。看着近在咫尺的沈堕,颤抖着伸出手指着他骂:“你,你,你……不要脸……”   沈堕:……   他直接把我打横抱起,这么一晃,我脑袋更晕,彻底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小沈:抱老婆咯~老婆对我投怀送抱~   荆禾:滚啊!!!!!给我撒开!!!!   小沈:(松开手)哦。   荆禾:(吧唧掉在地上)……   小沈:(目光关切)老婆你还好吗?   荆禾:(脸着地)滚!   到目前为止,两个人的各个身份都已经互相认识过了,让我们送入洞房(不是) 第8章 同床共枕   深夜的连星阁灯火通明,但大长老的院子里,只要到了他睡觉的点,绝对是一片漆黑,谁也不敢打扰。   今夜情况属实例外,不知怎的,大长老那楼的顶层竟然亮着灯。   他正拧紧了眉头坐在小桌旁,上面摆着一堆的瓶瓶罐罐。他拿起这个看看,又拿起那个看看,最后迷惑地问:“解酒当用哪瓶?”   被提问的正是他的影卫,小白,跟他有着同款沉重的表情:“公子,荆禾姑娘这反应……应该不是醉酒吧?”   沈堕一脸烦躁:“不是醉酒是什么?”   “可是,可是她又没喝,哪有闻一口就醉了的……”   闻一口就醉了,真是让他刚才给说对了。   正在昏睡的我尚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么丢脸地倒下。我酒量确实不佳,平时在自家酒馆喝两口权当解闷,还都是兑了水的。   沈堕把瓶瓶罐罐挥开,站起来:“罢了,我用内力帮她解。”   “公子!万万不可!”小白着急地阻拦,“如今赏花会将至,您为了锁住内力忍了这么久,刚才动武已经险些破功,再用内力,倘若功亏一篑……”   沈堕思忖片刻:“也是,那你来给她解酒。”   严肃的小白瞬间傻眼又结巴:“我我我,我?”   冷眼一记飞刀看过去:“你不想?”   “不,不不是……公子,我怕,我怕冒犯姑娘……”   想用内力解酒,沈堕动动手指就行,可凭小白的本事,必须得亲密接触,至少是手掌贴后背的程度。   沈堕眉头又拧了起来:“那算了。退下吧。”   小白松了口气:“是。”   ……   夜深了,我口干舌燥,脸蛋红热,睡得极不安稳。   好在有人及时送上水来,先用湿手帕给我润了润嘴唇,然后又试探着,慢慢地,喂给我一点水。   迷迷糊糊的,我以为这人是栗子,嘟囔着夸他:“栗子,你终于,懂事了……”   “栗子?”对方一愣,接着好像想到了什么,追问,“栗子是李耀义吗?”   我现在的姿势睡觉不太舒服,扭了扭身子,大脑根本没有理智,更别提什么反应了,本能地把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没有回答他。   “咔嚓”   阴晴不定的这位祖宗又把手里的杯子捏碎了,内力传音:“小白!”   小白闪现:“公子。”   “去查一查如意酒馆那个栗子的身份,尤其是本名叫什么,马上。”   “……”大晚上的查这玩意儿,“是。”   ……   等我醒来的时候,一夜已经过去。   我在昏暗的房间里睁开眼,朝那散着淡淡光亮的窗户看去,才发现窗上挂着帘子,挡住了外面的光。   这里很陌生,而我的大脑很迟钝。   正想爬起来看看,手往旁边一摸,竟然摸到了一个人。   我吓得一激灵,当即利落地从床上翻到地上,平稳落地,扭头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位……   天呐……   我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大长老!   是大长老!   啊!   我竟然!   我昨天晚上!   我对他做了什么!   我手足无措,犹豫着,悄悄地上前。他衣衫不整,侧躺着,是朝着我的方向,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可他为什么睡觉都戴着面具?   等等,面具!   我摸了摸脸蛋,我的面罩已经不见了。   真是要命。   我昨天来之前应该易容了吧?有点想不起来了,都怪我这不争气的脑子,关键时候一片空白。   我果断决定跑路,走两步却被衣摆绊了一下。   低头看向自己,竟然只着里衣,松松垮垮,连衣带都没了……   我衣服呢!   我难道真的对他做了什么?   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着找衣服,终究是惊扰了大长老。   他醒了,看着我疯跑,语气淡淡地开口:“你在干嘛?”   我动作一顿,背对着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我,你,那个……额,今天,嗯……我先走了!”   说完也顾不得找衣服了,扒拉开窗边的帘子就往外跑。   “哎!”沈堕瞪大眼睛坐起来,估计也没想到我敢这么跑。   已经是大白天了,我只穿着里衣,面罩也没了,就算我轻功再好也没脸皮这样下山。所以我压根就没走远,而是站在大长老那楼的屋顶上,顶着太阳叉着腰,俯瞰连星阁。   没一会儿,大长老找上来了,手里拿着一件衣服。   我捂着身子,不肯面对他。其实我穿的是方便动作的夜行衣,就算只穿里衣也比寻常女子的裙装要严实得多,但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他把衣服丢给我:“换这个吧,你的衣服脏了。”   脏了!   我们昨天晚上有那么激烈吗!衣服都脏了!   他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又对我说:“姑娘夜潜连星阁,就为了本座的酒,本座自然不能不给面子,已经让人盛了一坛,就放在西侧门口,姑娘走时记得拿。”   我把那衣裳穿上,没有衣带,还是松松垮垮。我仍背对着他,压低着声音,语气冰冷:“你要放我走?”   “不然呢?你想留下也可以。”   “你不怕我再回来杀你?”   “杀我……倘若你真心想动手,昨夜本座就已经死在你刀下了。虽然我们打得难分伯仲,但本座知道,你并未用全力。”   哼,知道的还不少。   我微微抬起下巴,如果他能看到我的眼睛,一定能感受到我的傲娇:“少说好话,你不也没用全力么。”   他低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我恍然觉得这笑声有些熟悉。   他问道:“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姑娘可否赏光直言,来我连星阁所为何事?总不能真的是为了偷我的书童吧?”   我理直气壮:“与你何干?管的真宽。”   说着,我就要走人了。   他叫住我:“敢问姑娘芳名?”   问我名字做什么。   难不成他被我的变态所打动,对我感兴趣了?我承认,我这几趟来的确实很变态。   但是我都已经决定不喜欢他了,才不要告诉他我的名字呢。   理都不理他,还是要走。   他见状,微微眯起眼睛决定放大招,光天化日之下在那喊:“昨夜你当着我的面主动脱了衣服,抱着我不撒手,还非要给我脱,口口声声说是来采我……”   !!!   我惊到无法思考太多,转身冲上去,下一秒已经近身捂住了他的嘴:“胡说!找死啊你?是你卑鄙给我下药先!”   我们离得这么近,阳光下,他的眼睛很漂亮,含着一抹笑意,他说:“我何时给你下药,你那是自己醉了。”   “醉,醉了?”我愣愣地松开手。   “美人香确实后劲十足,但闻了一会儿就醉成那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原来姑娘如此不会喝酒……”他垂眼看着我,轻声说,“还真有几分可爱。”   臭流氓!   我掏出短刀又要揍他。   他本来轻松一闪,但忽然间笑意一顿,冷声说:“有人来了。”擒住我的手腕,搂住我的腰,不容我拒绝地把我带离了屋顶,重回了他的无名之楼。   进了屋里,他站在窗口,悄悄撩起窗边的帘子向下看。   我问:“是谁啊?你堂堂魔教大长老,也会有害怕之人?”   他回头看我一眼:“谁说我怕他?”   “那你躲什么。”   他继续盯着楼下:“还不到他死的时候,我不能出手。”   我冷笑,悠闲地走近,不管他有什么计划,大大咧咧把帘子一撩,才看见楼下那位竟然是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   “哟,是美人呀,怪不得大长老心慈手软,不忍动手。”   他闻言却笑了,我从不知他是个这么爱笑的人。问我:“姑娘莫不是吃醋了?放心,你我二人已经同床共枕,姑娘在我心里,与他人自是不同。”   我作势要打他:“谁吃你的醋!自作多情。”   他毫不畏惧,偏迎着我的拳头往前凑过来,直直地盯着我:“姑娘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我一听就怂了,转过身去:“我还看你眼熟呢!”   “哦?那姑娘眼里,我是像谁?”   “像你的书童!”   他沉默了,这次轮到他转过身子去,语气别扭:“区区书童,怎么会像本座。”   话正聊着呢,楼下那女子跟他的人起了争执,似乎是那女子想进来找他,但他的属下不让。   我下意识把她归为大长老乱搞的对象之一,阴阳怪气地说:“大长老还不下去迎接你的红颜知己?等会这大太阳起来,别给美人晒坏了身子。”   他很迷惑:“她为何是我红颜知己?”   我搬出沈朵朵对他的评价:“难道不是吗?大长老美名在外,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就带回家一个。无人不知晓,我也是略有耳闻呢。”   他明显怔住,接着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我只顾着看楼下光景,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若这些话是从本座书童那里听来的……大可不必当真,他那人……喜欢开玩笑。”   “开玩笑?”我回头看他,“区区书童,敢开大长老的玩笑?”   何况哪个正常人会没事儿拿自己名声开这种玩笑呢。   我压根忘了大长老和沈朵朵都不是正常人。   他很无奈:“本座行得端正,从未做那放浪之事,不信的话,姑娘大可以去问问,本座在外的名声究竟如何。”   “哼,就你这种臭名昭著的,也好意思提名声?前两日才刚砸了一间铺子,欺负得那柔弱掌柜眼泪直掉……连村里和镇上都传开了,谁不知道你是个前所未有的混账东西。回头等激起民愤,小心走夜路被乱棍打死!”   他一挑眉头,对我的直接辱骂和威胁并不在意:“柔弱掌柜?”   “怎么!”我瞪他,“敢做不敢承认啊!”   他摇摇头解释:“本座砸那间铺子另有原因。”   我才不信他这一套,讥讽他:“那劳烦你现编一个原因给我听听。”   他不疾不徐地说:“每年连星阁赏花会,阁主都会去找商户谈合作,但近几年连星阁口碑日益下滑,下个月的赏花会,附近那么多铺子,竟然一个合作也谈不来。于是阁主便跟阁主夫人商量,想着,不如强行去讨些赞助,凑点颜面……你猜,如意酒馆那么受连星阁弟子欢迎,静荷姑娘会不会成为第一个被开刀的人?”   我听完愣住了。   确实没想到会有这么一茬。   不过……   “被开刀也好过被你给砸了吧?你砸铺子,人家损失岂不是更大!”   “姑娘有所不知,”他斜倚在窗口,目光望着楼下,颇有耐心地跟我聊,“赏花会上危机重重,若是不怕死的江湖人来也就罢了,普通人来这里,恐怕生不如死。本座也是一时好心才多管闲事。总之有了这一出,就算阁主千万理由,也绝不敢再找她。”   “生不如死……有这么严重么。”我嘟囔着。   “当然有,所以,”他突然看向我,“姑娘以后也不要来了。”   我挺起腰板:“我爱来就来,想去就去,你凭什么管我!”   “哐啷啷——”   楼下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分明是那美人砸了他什么东西。   大长老脸色一变,很是不悦:“姑娘先走吧,本座有事,不送。”   又赶人。   他刚才别把我带下来,我早就走了!   懒得跟他多费工夫,一夜未归,栗子找不着我也该着急了,赶紧先回去再说。   他在身后喊我:“记得拿酒!”   “哼!——”   我丢下一声气冲冲的冷哼,慌慌张张地跑了。   作者有话说:   小沈:哪个憨货会自己开自己的玩笑?哦,是我自己啊。   荆禾:担心我还不说,那看谁装的过谁。   解释一个可能没人注意的点:   小沈对自己人比较和蔼(?),比如他跟小白一般直接自称“我”。   但是小沈对荆禾一会儿自称“我”,一会儿又自称“本座”,这并不是bug,只是因为他把荆禾当成了自己人,下意识很亲近,偶尔想起来要端住,又用“本座”以表疏离。   这种症状简称:傲娇。   (小沈:你说谁?) 第9章 她的迷弟   我走的时候从西门路过,门前正乱着呢,没人搭理我。   只粗粗扫了一眼,看那个正在闹事的女人长得不错,打扮精致,头上那一支镂花雕蝶琉璃钗,就起码值两块灵白玉。衣裳就更不用说了,都是昂贵布料,精工刺绣。   我猜……她应该不只是富家千金那么简单,起码家里得是有点权势,才让大长老不得不暂时容忍她的胡闹。   抱着酒坛,轻功跑出了连星阁。我没有着急下山,而是在山上拎着酒坛慢慢溜达了一段。   我正在沉思。   本来我已经放弃喜欢大长老了,甚至还有点讨厌他。可现在……突然又让我得知,过去的种种都是误会。   原来他是那么心思细腻的人,他砸酒馆表面凶狠,实则却是为了我好。他没有变,还是跟当年一样!   哎呀。   想到昨天晚上喝醉了酒,竟然跟大长老同床共枕,脸一下子就不争气地红了。   真是。   多好的机会!   怎么能醉了呢!   不过……   以后是不是可以考虑用装醉这一招接近他?   一手捧着脸,我嘴角压不住笑意,少女心正在怦怦乱跳,高兴得直跺脚。   拎着美人香飞速下山,奔向沈朵朵所在的客栈,爬到屋顶上才想起摸摸自己的脸,确认了一下,幸好幸好,还在易容中。   我身上穿着的衣裳是男款,非常宽松,加上没有衣带,只能随便团了个结,才勉强穿住了。从衣摆上撕下一片来围在脸上当面罩,我翻进沈朵朵的房间。   屋里没人,他这不老实的,不会又出去瞎溜达了吧?   如果哪天他被大长老抓回去胖揍,我真的不会感到意外。   把美人香放在桌上,怕他不清楚,我还专门留了个纸条:这是美人香,你老相好送的,记得喝。   留完后拍拍手,准备走人。   余光一偏,我发现他枕边露出了玉佩一角。凑近一瞧,可不就是我给他的那块么,上面雕着祥云。   怎么不戴,是不喜欢?   哼,那还给我好了,我去卖掉,肯定值不少银子,还能给我回点开酒馆的本钱。   拿起玉佩,我没想到下面连带着抽出了老长一条红绳。   不,是好几条拧在一起的红绳,坠在玉佩上。   合着这沈朵朵闲着没事在屋里编绳子玩儿呢?还是个手艺人。   拎起来仔细看看,编的不错,结挺漂亮的,回头要不让他给我也编一个。   正胡思乱想着,我耳朵一动,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此人没有武功,应该是沈朵朵!   “嘎吱——”   一身白衣的沈朵朵匆匆忙忙冲进来。   见了我,他并不意外,上来就喊:“娘子!”   “以后少胡言乱语,再乱喊小心你的舌头!”我威胁完,把玉佩随手往他那怀里一扔,“正好你回来了,过来坐,我先问你个问题。”   他捧着玉佩高兴地凑过来:“娘子你问便是!”   我懒得跟他理论,拂开衣摆,在桌边落座,给自己拿了个茶杯:“你此前跟我说,大长老玩弄过你,还说他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就带回家一个。你还记得的吗?”   他摸了摸鼻子:“啊……嗯……我说过吗?哦……好像……我是不是开玩笑来着?”   我抬眼瞪他,“砰”的把茶杯放在桌上:“你真是开玩笑?你竟然骗我!”   他赶紧在我对面坐下,帮我斟茶:“娘子你听我解释,咱们初次见面,我多少……有些防范。大长老平时待我不错……所以我想着,不论你想打听他什么,我都加以掩饰,万一能护他,总好过卖了他的消息……”   我用手背推开茶杯,面色稍缓:“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护主。”   “娘子今天穿着不太一般,是从哪里回来?”   我清清嗓子,把衣襟拢好:“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先给我说清楚,不,你发誓!大长老跟你真的没有奇奇怪怪的关系,他身边也没有其他奇奇怪怪的人!”   “这……”他试探着问,“你指的奇奇怪怪,是男女关系?”   “像你这种男男关系也不行!”   “哦……”他清清嗓子,“那我发誓,大长老跟我没有男男关系,他身边也没有其他男女关系。”   听了这话,我终于满意,嘴角的笑意就要忍不住了,抿着嘴又问他:“他以前也没有乱搞过?”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沈朵朵一脸真诚,“大长老那人其实可清纯了呢。”   我心里乐坏了,心情好,对沈朵朵的态度自然也好:“实不相瞒,我去见过他了。”   沈朵朵眨眨眼睛:“然后?”   “然后,”我轻咬着下唇,全然沉浸在跟大长老难得的独家回忆里,“我发现他是个好人,至少对我是好人。”   “那你还喜欢他吗?”   含羞瞥他一眼,毫无威慑力:“谁说我喜欢他了。”   “我只是随便猜……”   “哎呀好了好了好了!”我笑到忍不住打断沈朵朵,理直气壮,“我确实喜欢他,他长那么好看,我喜欢喜欢怎么了!我惦记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沈朵朵愣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以为他在伤心失意,毕竟么,沈朵朵一直管我叫娘子,我之前还调戏过他,而且我们……还亲过一下。咳,多少是有那么点,小小的尴尬。   于是我说:“你别太难过了,我听说你在外头找美人香,刚才给你带了一坛。回头等我把大长老娶回家,我就把他酒窖里的美人香全都送给你,你喝个够。”   沈朵朵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额,那个……嗯……嘶,这个……我也觉得你跟大长老更合适,要不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正好想起来有事,先走一步,祝你们百年好合!”   “等一下!”我叫住他,“你不会想偷偷地跑出去哭吧?可千万别寻死呀,咱们江湖儿女,不要在乎那些有的没的,你我都是孤家寡人,那天晚上权当是个意外,你当成梦也行,我不会说出去的。”   虽然我没有感情经历,但我自小习武,行走江湖更多,随性惯了,我觉得只要不放荡乱搞,别的倒也无所谓。亲一下什么的,我其实不太在乎,我都十八岁了,像我这么大的女子,连生了孩子的都有,什么滋味没体验过?我这才是初吻呢,慌什么。   何况沈朵朵长这么好看,我又不亏。   当然了,我也是很注重忠诚的,倘若我以后跟大长老在一起了,我们之间绝不能容下第三人,半个都不行,半根手指头,半根头发丝都不行!   沈朵朵听了我的话,表情更复杂了,扭曲着脸,支吾半天,最后来了一句:“算了,我这就走,以后就当我没出现过。”   说着,沈朵朵真的朝门口走去。   “喂!”我喊他,“拿上你的美人香,我专门给你找来的。”   沈朵朵闷着头回来把酒坛子抱走,出门时还不忘把门给随手带上。   ……   离开客栈,沈朵朵左看右看,见无人来,直接飞身上树,叫来影卫小白。   “公子。”小白闪现在树杈上,俩人跟贼似的。   沈朵朵神情沉重:“这事儿闹的,实在考虑不周。”   “公子可是要舍弃云朵公子的身份?”   “本就是胡诌的身份,舍便舍了,但问题是……荆禾已知我原本模样。”   他的长相已经安排给了沈朵朵,而大长老也不能一辈子都戴着面具,压着声音说话。现在没被发现,只是他运气好,也有可能是他那天砸了她的铺子,她太过伤心,所以没多考虑。总之荆禾早晚会发现沈堕和沈朵朵长得一模一样,根本就是一个人。   等到那时候,想解释估计就更难了。   小白提议:“要不……公子您现在就去把事儿说开?”   “现在说?”沈朵朵蹙眉,“她昨天差点想杀我,好不容易今天不想了,我又送上门去,岂不是找死。”   眼前这个男人明明嗜血狠厉,杀人不眨眼,听他说自己去找死,还真是诡异万分。   小白迷惑地问:“以公子您的身手,倘若不封锁内力,应该不会?……”   不会输得那么惨吧。   沈朵朵看着手里的这坛酒:“若我与她皆拼尽全力,我还真不一定打得过她。”   小白愈发不解:“荆禾姑娘在江湖中并不出名,大大小小的比武会也不曾见她出面,她的武功……有那么好吗?”   沈朵朵扭头上下打量他:“你懂什么,她可是江荆禾!”   语气里,满是对江荆禾这个人物的崇拜与维护。   没错,崇拜。   旁人眼里那么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魔教大长老,其实心里比谁都长情,惦记了江荆禾六年,简直是迷弟一样的存在,即便距离千里,也常常打听她的消息。   六年前,江荆禾只身潜入赏花会,协助官府缉拿了几个在逃大盗,直接把赏花会搅和得乱七八糟。事后她被皇帝赏了万两黄金,还在都城赐了间大宅子。   那时的江荆禾不过才十二岁,乃是最受朝廷重用的女侠,颇有扬威夫人年轻时的风范。皇帝甚至本意给她封号赐官,后来不知怎的又作罢了。   在那次赏花会上,已经坐上大长老宝座的沈堕曾和江荆禾交过手,但后来他们具体发生了什么,小白倒是不知道,因为那天他有其他任务,并没有跟在沈堕身边。   只知道最后沈堕自己回到连星阁,满身是伤,衣裳全是血,失魂落魄,吩咐小白:“去查一个人,都城来的……江荆禾。”   作者有话说:   小沈:是江荆禾耶!她那么厉害!(星星眼)   小白:是是是嗯嗯嗯公子你说的对(敷衍) 第10章 雨夜血光   本来那会儿沈堕正在练一门禁忌心法,无师自学至第六重,有走火入魔之势,性格乖张暴戾,极易动怒。但与江荆禾一别,他竟然直接突破到了第八重,功力大增,脾性也得到了控制。   从此,影卫们在沈堕的嘴里,时不时地就能听到江荆禾的名字,再后来更是直接演变成了“她”。提到旁人时,他爱答不理,提到这个“她”,那可是兴致满满。   前两天夜里沈堕在沐浴,察觉有人潜入,只当对方是个无名小贼,所以才胡说八道一通,随便逗着玩。可是在两人接触的过程之中,沈堕认出了对方的武器还有武功路数,便自然开始猜测她的身份,一步步试探,直到最后他发现,她还真是江荆禾。   六年过去,沈堕怎么也想不到,江荆禾会用这种方式来跟他重逢。   冲进他的浴盆倒是不要紧,想采他……也不是不行,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江荆禾竟然说喜欢他。   本来嘛,久别重逢是一大喜事,她说喜欢,更是喜上加喜,可谁让他一时犯抽,考虑不周,弄出个沈朵朵来,还以沈朵朵的身份亲了她……   沈堕担心回头东窗事发,他八成会挨一顿毒打。不,说不定一顿都解决不了。   他得好好地想想怎么办才行……   “唉,”他长叹一声,“要不我现在去整容吧。”   小白:?   ……   朗日晴空,我回到自家的酒馆,栗子还是像往常一样,正在跟客人们闲聊。   见我一露面,他紧张地跑过来:“掌柜的,你昨夜上哪儿去了?”   一说到昨夜我就掩不住眉梢的笑:“找个地方玩儿来着,你别管。”   “玩儿?”栗子追着我进屋,低声叫我,“江荆禾!是你说要回家,又是你说不回家了,别以为给我点金子就能打发我,说!你最近在搞什么名堂?”   我绕到柜台后面,那本被大长老撕坏的账本还在那躺着,刚复原了一半。我胳膊肘撑在桌上,双手托腮,面色含羞,望着那账本,就像看到了为我着想的他。   笑了一声,把栗子吓了个半死。   栗子张着嘴巴震惊地问:“你是疯了还是中毒了?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多吓人吗?”   我抬眼瞥他:“不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   栗子把肩上的抹布往柜台上一搭:“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次偷跑出来,你师父已经生气了,等你回去,绝对少不了一天安排三遍相亲,非得想法子给你捆在都城不行。到底要不要回去,你可得考虑清楚,不能再胡来。”   我一听这个,顿时心烦:“哎呀,别说那些了,逼急了我就在这成家!等我回去,直接拖家带口好了。”   “你不会真的要吊死在沈堕那一棵歪脖树上了吧?他刚把咱店给砸了,你忘了你哭着喊着说不喜欢他了?”   “那都过去了……再说了,我才没哭呢,是因为当时风太大!”   “得了吧,就他那种人渣你还维护。反正我看他不顺眼,回头要是让我碰见他,我绝对!……”   我一挑眉头:“你怎样?”   栗子义愤填膺:“我绝对写本书,我把他写死!”   “瞅你这点出息,让你练武你不练,武功那么差还想闯荡江湖。写死大长老……你怎么不写自己是武林盟主啊?”   栗子哼哼着:“谁说我没写,在我的书里,我就是武林盟主本人!”   “去你的吧!让你爹知道打断你的狗腿!”   上一任武林盟主正是栗子的亲二爷爷,他爹武功也不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栗子的水平就这么……唉,无法形容。   接下来的时间,栗子照旧在外头招待客人,而我则哼着小曲儿满屋乱溜达,当然,也不是白溜达,我在收拾东西呢。我想着,不能辜负大长老的好意,赏花会什么的我还是不去了,但屋里多少得整理一下,我还想在这多留一阵子。   不过,以后不必再依附掌柜的身份,而是用我本来的面貌去接触他就好,反正我们的相处还是蛮不错的。   嗯,比如打他的时候我就挺快乐的呀。   就这么忙活了一天,我本想着等夜里再去会一会大长老,但好巧不巧,傍晚时下起了细雨,天黑后雨势更甚,大有不冲垮了人间不罢休的意思。   我换上了便行的服装,又穿上蓑衣,提着小灯上屋顶去,打算修补一下漏水的地方。这雨太大,底下就跟水帘洞似的滴滴答答,时间久了必然不行。   我正踩在瓦片上寻找漏水之处,忽听不远处,传来了打斗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那声音被践碎在雨声里,听不太真切,但那刀剑相撞,实在让我敏感,想听不出来都难。   下着大雨,也不知道是哪两个神经病,不管他们了,我得忙着修屋顶。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漏雨处,我先把灯放下,然后提气凝神用夜视,抄着家伙事开始干活。夜视不可久用,非常耗费精力,我得抓紧时间。   “哐!”   “哐啷哐啷——”   我闻声回头,他大爷的,这俩人怎么打到我屋顶上来了?   他们打得无比激烈,以至于都没发现我这个亮眼的观众。   我把帽檐一抬,用上内力,主动出声吼他们:“有病啊!这是我家!要打滚去旁边打!”   那两人皆是一愣,其中一个身形看起来……好像还有点眼熟。他在其中占上风,直接一脚就把另一个人踹下了房顶,然后飞身而去,追得很紧。   哼,还算识趣。   我懒得搭理他们,接着修房顶。   雨夜很吵,也很寂静,如此矛盾地存在,让人心慌,扰人清闲,人心躁动,便易出事。   没过多久,我忽然听见了一道怪声,那是利刃刺穿血肉的声音……极为微弱,但我绝不会听错。   打得这么狠吗?   我忍不住丢下家伙事,跑到旁边往下看,他们早已经离去了,只有地上被柔弱灯火反映着的一摊薄薄的血光吸引了我的注意。血光悠长,像湍急河水,流往远方。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此处位置偏僻,天高皇帝远,到处都是江湖人士,又被魔教势力笼罩已久,复杂至极,连朝廷都管不了的闲事,我更不可能天真地去随便插手。   可偏偏就在我脚底下,我踩到了一样东西,应该是刚才那两人谁掉的。混着雨水捡起来细看,是一块玉佩,上面雕着祥云,还有一截用红绳编成的好看的结。   ……   沈朵朵不会武功,我试探过很多次,他的确是不会。   但不排除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武功其实非常强大,所以他能不动声色,隐藏自己的真正实力。   刚才那两人打得那么凶猛,绝不可能有一方不会武功,如果沈朵朵是其中之一,那就说明他在骗我。如果沈朵朵不是其中之一,那也说明……他有危险了。   顾不得管房顶,我追着那二人留下的踪迹而去,当然,顺着血腥味也足够了,在雨夜中依然无法快速消散的浓重味道,刺激着我的鼻腔。   等我找到目的地,那是一片坐落于半山腰的竹林。林间一个男人躺在水与泥之间一动不动,唯有腥臭仍在爆涌。   应该是死了。   我上前去,正想弯腰一探,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别动他!”   我回头看向那人,撑着伞,穿着黑衣,戴着面具。   是沈堕没错。   此刻我没有戴面罩也没有易容,只能微微低着头,希望雨里光线不明,他看不清我的样子了。压低着声音,我问他:“你杀人了?”   他并不回答,只是说:“离他远点,身上有毒。”   我垂眸看向那人,脸着地,看不出模样。但如果是沈堕所为,地上这个尸体应该不会是沈朵朵。   “大长老出现在这里,所为何事?”   “本座也想问你这个问题。”   “我当然是来看热闹的,血腥味,太臭,扰我清梦。”   “多有打扰,这就处理。”他说着话却不动,是想等我先走?   我不想跟他多纠缠,更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既然找不到沈朵朵,那我就先走罢。   “咻”   我歪头一闪,一枚淬毒暗器从我脸庞擦过,刺断了我几根发丝,未伤到我,却灼得我那一撮发尾顿时焦了。暗器正中竹身,竹子也顷刻烂了一个焦黑的洞。我背对着沈堕,转身看向暗器来处,竹林暗里的角落肯定藏满了人。   “大长老这是被人包围了呀,可需要帮忙?”   他听得出我的戏谑,回答:“雨急夜寒,不劳姑娘动手了。”   我正想再说什么,敌人却又开始了一轮铺天盖地的袭击,我反手抽出短刀,叮叮当当,堪堪抵过:“哼,这不是我动不动手的问题,是他们已经盯上了我,不想放我走。”   话音落,雨势更大,暴雨雷霆,暗器接二连三地破雨而来,如网一般密布。   在这关头,沈堕来到了我的身边,明明我穿着蓑衣,他还是非要给我打伞:“区区小贼,伤不了你。”   说着话的空档,他抬手丢了把飞刀出去,飞刀在雨夜盘旋,把对方的暗器原路打回,四处响起痛苦低吟,那些人被自己的毒所伤,恐怕活不了了。   我摸了摸额前被刺断的一缕发丝:“伤不了我的皮肉,伤了我的头发丝儿。我照样不爽。”   他垂眼看我:“这把伞赠与姑娘,他们的头发,本座也尽数砍下来,送给你。”   我接过伞,他抽出了长剑,只对我留下背影。   我真想跟他说,别砍头发啊,怪吓人还怪恶心的,我怎么当定情信物!   可是一转头看着手里的伞,算了,就把这伞当信物吧。丑是丑了点,起码是个正经东西。   暗夜里,沈堕持剑近敌人之身,却并没有用内力,我能听到他很明显的脚步声和动作声。按理说他的水平,应该是雁过无痕,悄然无声,绝对能轻轻松松地在不知不觉间把对方一击毙命,怎么这会儿顶着大雨,他又非要用这种笨办法呢。   总不能是耍着对方玩吧?   等一下,没有用内力……   沈朵朵就是没有内力,所以我才下意识认为,他不会武功。   习武讲究内外兼修,除了那种为了强身健体而胡乱瞎练的普通人,我就没见过行走江湖却没有内力的人,而隐藏内力又不是寻常人能随便做到的……   作者有话说:   荆禾:我看你小子……该不会……嗯……(陷入沉思)   小沈:(一脸无辜)咩? 第11章 苦肉之计   愣神的功夫,沈堕已经利落地处理完了一切。   烈雨长啸。   眼下四周除了我与他之外,再无活人。   长剑已归鞘,雨水从他脸上滑落,可惜的是他还戴着面具。夜幕中他挺拔的侧影和身形,越看越眼熟,简直跟沈朵朵……   一模一样。   心里冒出来这个念头,我抓紧了伞,把祥云玉佩藏进怀中,然后飞快地撕下一段布料,围在脸上遮挡。   他从雨中朝我走来,身上不沾一滴血。即便被雨淋湿了,依旧是嚣张狂妄之相,仿佛这雨就如那些敌人一般卑贱,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我问:“你把人,全都?……”   他冰冷地笑了一声:“怎么,不高兴了?”接着又不听不出丝毫笑意,“江湖不论风雨,皆是如此,刀剑血光,乃为常事。姑娘若不喜欢,以后少看热闹为好。”   他说着拎起一团黑黑的湿漉漉的东西:“要吗?”   还真砍了人家头发?   傻子才要这玩意儿呢。   我疯狂摇头,生怕被他误会我对这东西有一丁点兴趣。   他点点头,随手把头发扔了,转身要走。我现在怀疑他跟沈朵朵的关系,当然不能就这么放他走,我得搞清楚!   一着急,我干脆也使了个笨办法——苦肉计!   如果他跟沈朵朵根本就是一个人,那么不管他对我有没有好感或是恻隐之心,他都应该知道我是江荆禾。六年前他帮过我,六年后……我赌他不会把我丢下。   “等等!你先别走!我,我……”我做作地捂住肩膀,“我受伤了……”   闻言,他果然回头,闪身来到我身边,毫不避嫌地搂住我:“哪里?”   我胡乱在肩膀和胳膊上摸了摸:“这,这……附近……”   “附近?”   真的是……哪有装伤说附近的,我怎么一着急犯了蠢!我以为他会揭穿我漏洞百出的谎言,却没想到他非常严肃认真,把我打横抱起来,低声说:“得罪了。”   “哎!”我一手撑着伞,一手紧勾着他脖子,“你要干嘛?”   “去解毒。”   ……   再次来到连星阁,大长老的无名之楼,这次,是他亲自把我抱进来的。屋里空荡无人,他去拿药箱了。   我本没有受伤,等会让他一试不就露馅了吗?   我一脸沉重地看着自己的肩膀,要不,干脆来一掌,把自己打伤?   想想就挺疼的……   咬紧牙,我紧闭着眼睛,手放在肩膀上微微用力,内力一震,当场落下五个红印。   嘶,疼疼疼!   赶紧松手。   沈堕拿着药箱进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是干的了。他来到我身边,这里是一个靠近窗户的竹榻,耳边听得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坐下,看我一眼。   我有些心虚:“我,我好像……不是中毒。”   “先看看伤势如何。”   蓑衣已经脱了,我里面穿的是一件普通的衣裳,不是裙子,也不是夜行衣,裹得比较严实,想看肩膀,必然得从领口解开,大半个身子都露出来,就连里衣什么的也统统难免。   他似乎也在考虑应该怎么办,最后直接粗暴地一扯,扯掉了我的袖子。指尖撩起衣物破碎的边缘,露出我的肩膀,上头红印非常清晰。   他眸色一暗,温热的大手覆盖在我冰凉的肌肤上:“的确不是中毒。”   我身体紧张得僵住。   他已经收回手了,从药箱往外拿药。   我被他这么一触碰,耳根发红,转移话题问他:“刚才那些人身上有毒,是什么人?竟用得着你冒着雨亲自去追。”   “敌人还分三六九等,有值得追,有不值得追吗。”他以指尖沾了一抹药,敷在我伤处。   “嘶……你轻点!”我疼得抖了一下。   本来这伤没什么事,怎么让他这么一弄,疼得要命。   “他们都是冲着赏花会来的,在赏花会结束之前,他们会像害虫一样到处乱窜,身上又携带剧毒,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姑娘既然撞见了,以后凡事小心。”   “为什么?他们想残害百姓?”   “不只是百姓,”他简单敷完药,并没有包扎,就这么晾着我,把瓶瓶罐罐一个一个装起来,盖上药箱的盖子,“他们的目标,是整个宣明国。”   我忽然想起之前沈朵朵跟我说,这次赏花会将会迎来一些不该迎的通敌之贼……   如果异心者在此处图谋反叛,那么连星阁就不只是魔教那么简单,而是人人喊打的叛徒!谋反是大罪,株连九族不为过,届时朝廷绝不会像这般平和,容忍连星阁的存在。   赏花会问题太大了。   我正在沉思,他已经拿来一件衣服丢给我,还警告我:“今夜被你遇到,实属意外。把情况告诉你,也不代表想让你参与,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些,不然凭你的好奇心,绝对得追根究底。此事非同小可,切勿轻举妄动。”   这话说的,难道凭我的好奇心,知道了情况就不会追查下去了吗?   我曾经对沈朵朵说过,我是来抓坏人的,此刻不如将计就计,对他直言:“这么大的事情,你以为朝廷会不知道?我来,当然不是为了轻举妄动,而是盯着你们,如若此处有任何危及百姓,密谋反叛之行为,我可以随时带兵插手。”   他笑了一下,但我听得出,笑里有几分嘲讽:“盯着我们。不愧是朝廷鹰犬,一心向主,忠诚不二。”   这话……   他六年前也说过。   没想到他现在还是这么看不起我的身份,搞得好像我才是坏人一样。   追随师父,忠于朝廷,我自认为没有什么错,但他的语气里,仿佛我只是个没有头脑的走狗。   当年我对他的态度很生气,年少轻狂,难免幼稚偏激,所以才跟他打了一架。   可后来,我为朝廷做事越来越多,也慢慢地明白,人间险恶,黑白交杂,有时候,我,真的与走狗无异。   朝廷不代表完全的正确与干净,相反的,维护皇室的绝对威严,需要太多杀戮来开路,阴暗狠绝之处,不一定比所谓的魔教少。   这也是我没有接受皇帝封号,去年还离家出走自己跑掉的原因之一,我不想成为皇帝手中的傀儡。自嘲鹰犬也就罢了,真的成了走狗,我可不愿意。   看来沈堕果然知道我是谁。   我没说话,看着他走向圆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姿态那么优雅从容,举手投足间,就像一个世家公子,而非是粗犷的江湖人士。   我真的很想揭开他的面具,欣赏一下他究竟长了什么样子。   即便那样子我清楚,但……我想看的人是沈堕。   为了多留一会儿试探他,我决定装伤到底,以手扶额,叹息着:“哎呀,头好晕,浑身不舒服。”   他把送到嘴边的茶杯又放下:“姑娘可以在此处先暂时休息,不会有人打扰。”   说完,他起身穿过幔帐,竟然就这么走了。   他这大屋子那么宽敞,我所在的地方像是一个普通的厅堂。   我跑到桌边去打开他的药箱,找出他刚才所用之药,凑近了闻了闻……怎么好像,有辣椒的味儿啊,还混着一种奇怪的刺鼻的味道,敷在伤处,就像有虫子往里钻似的。   等等。   难道他知道我在装伤,所以给我用了辣椒水?   他竟然往我伤处用辣椒水!   我说怎么会那么疼!   这个死变态!   愤怒捶桌,直接把他这百年紫檀木圆桌给砸裂了缝。   把他这药随手一扔,药瓶撞在一起叮当响,穿好他给的衣裳,我气得正难受,也不管那么多了,大摇大摆地在他这屋里转悠,不知道该拿点什么出气。其实他这屋里不管是装潢还是摆件,品味都蛮合我意的。   听着惬意雨声,随手拿起古董架上的一个白玉老虎,掂了掂,手感不错,拇指摸到了底部的纹路,原来是个印章。   反过来一瞧,上面只刻着两个字……   云朵。   还在我跟前装!他明明就是沈朵朵本人!   肯定是!   高举起来,正准备给他扔出去,又有点犹豫……   他这玩意儿应该挺贵的,要不我还是拿去卖掉好了。   我都搬过他的宝库了,他都没意见,那我慌什么。   直接顺进兜里。   又转悠了一会儿,看见什么好玩的或者名贵的,都拿起来摸一摸,我觉得他好像真的有收集癖,什么宝贝都往家里搬,难怪他不在乎那间宝库,光是这屋里的好东西都够摆了,宝库里八成都是他嫌弃的,玩剩下的。   在他这屋里,我不只一次看到跟云朵有关的东西,比如“云朵”两个字,或者像那块玉佩一样,刻着小云朵。   我开始怀疑沈堕是不是他的假名,沈朵朵才是他的本名?   想起那个不着调的沈朵朵,跟这个严肃冷酷又无情的沈堕完全不一样,但如果仔细对比一番,也能发现他们之间有些无法抹去的相似之处。   就像我扮演静荷,就算扮得再认真,静荷身上也还是有我的影子,无可避免。   手里把玩着一块通体发凉的浑圆黑玉,我想了想,把玉也顺进兜里,然后拿出那块带着红结的祥云玉佩,放到原来黑玉所在的地方。   谁让他故意骗我的,那我不如将计就计好了,回头等他发现我早已看穿他的演技,他就会知道自己有多蠢!   ……   雨下了很久,没有要停的意思,我想起我的屋顶,一阵发愁。   半天过去,让我念叨了几百遍的沈堕终于露面。他拿了一个红漆木盒,放在桌上,就说了两个字:“点心。”   我单手托腮,仰头看着他。   不到揭开面具的那刻我还是不敢相信,他真的是沈朵朵吗?如此高冷寡言。要不是他们俩反差太大,说不定我能早点怀疑沈朵朵呢。   “大长老为何在自己家里也戴着面具?”   他说:“习惯了。”   我指划他那个面具上的棱角:“晚上睡觉,你不硌得慌吗?”   他瞥我:“要不你试试?”   作者有话说:   荆禾:试试就逝世!   小沈:……还是不了,我怕你把我带走。   ——   一段没有什么用的碎碎念:   本来突然发现这章比存稿字数少,以为传错了版本,所以一段一段对着检查了一遍……结果没发现任何掉段的地方,剧情也很完整。   回头再对一遍字数,还是不一样,逐渐开始怀疑人生。为了不让我的检查显得那么没用,我还是改了两个字装了装样子(和没改根本没有差别好吗! 第12章 暗恋已久(上)   “行啊,那你摘下来,让我试试。”   他垂眼,漂亮的手指张开,摸向面具,慢慢扣住……   然后往上推了推。   耍我呢!   他说:“改天给你单独做一个,省得你只能用这种破布条子。”   我瞪大眼睛,我平时出行也是有专门的面罩的好不好,只不过这次匆忙。   “大长老,”我无比真诚地看着他,“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欠打?”   他已经在我身边落座,给我倒了杯茶:“说倒是没有人敢说,但他们心里估计都想过吧。”   真没见过他这么喜欢给人倒茶水的长老。   我说:“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   “你跟那个书童……”   “什么?”   “是不是长得挺像?”我没有直说,只是试探。   他沉默片刻,竟然也不解释,直接承认:“……是。”   就这么承认了,是铁了心的演两个人不成?   他还又补充一句:“其实书童是本座的傀儡,相似的样貌,是为了方便去出席一些……本座不便露面的场合。”   装!   还搁这装!   我算是明白了,如果沈朵朵真的长得跟他一模一样,连星阁怎么可能没有人认出沈朵朵呢。他之前还说只有大长老认识他,自己露馅了吧。   我看八成是他恐吓过别人,所以别人才不敢认他。   上次在我店门口,十六公子碰见戴着纱笠的他,一定是有所察觉。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沈朵朵现在消失,是跑了,还是回到你身边了?”   “他自有他的去处。”   “那大长老一定知道我是谁咯?我可跟他兜过底。”   “江姑娘大名,听过。”   就只是听过?   看他态度冷淡的模样,真是不爽。我故意干咳两声,开腔挑衅:“当年大长老差点走火入魔,还以为小命不保了呢,没想到这些年过去,大长老混得风生水起,威名远扬。”   他从容回我:“当年江姑娘差点被人扔进冰池,还以为再也不敢出来了呢,没想到这些年过去,江姑娘武功与日俱增,炉火纯青。”   我们俩一来一回阴阳怪气完,还真是谁也不饶谁。   不过我却并不生气,反而是高兴,因为他还记得我们的事情。   六年前,我独闯连星阁赏花会,初遇他,那是我少女心初动之时。   前脚刚跟他打完一架,紧接着我就甩开他,忙着去抓通缉犯人了。   连星阁后山冰池之上是个悬崖,我追着敌人过去,却不知那里早已布下陷阱,交手只是幌子,我不管能不能打过他们,都会因为踩中陷阱而坠崖。   就在我坠落的千钧一发之际,沈堕出现了。   他就比我大两岁,那会儿也只是个少年郎,用飞刀割断了我抓着的细藤蔓,瞬间近身,稳稳地搂住我,脚踩峭壁,就这么翻了上去!这种能力,就算是现在的我也达不到。   把我救上去后,他似乎知道我受了伤,仍然半扶着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冲着我的敌人,冷冷地警告:“连星阁地界,只有连星阁能杀人。”   那些虽是我的敌人,却是他的宾客,有的还是受阁主之邀前来,都是江湖老手,很有资历。其中一个大胡子说:“大长老可知这毒妇是什么人?她是来阴我们的!胡三就是被她给抓走了!”   沈堕听了这话松开我,似乎有意避嫌:“胡三,如果本座没记错,前些日子马家庄死了几个无辜的孩子,不仅被开膛破肚,尸体还被拿去炼什么丹药,都是他做的吧?城门贴着那么大的通缉令,他被抓,不正常吗?”   他语气沉稳,但仍掩不住少年的桀骜。   我赶紧跟着搭腔:“就是!本姑娘光明正大来的,抓的都是在逃大盗!别说我了,是个人拿着通缉令都能抓你们。被抓之前,你们就不能先反思一下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见我们二人同仇敌忾,他们自知下风,也明白打起来吃亏,于是不再纠缠,打算撤离。临走前,那个大胡子还放狠话:“沈堕,别以为你当上大长老我们就会怕你,我们不过是给阁主面子!你好自为之!”   他们跑后,我不着急去追,因为我有信心早晚能抓到他们。眼下这情况,抓紧处理我的伤口才更重要,我已经撑不住了,腿一软,跌倒在地。   沈堕看向我受伤的腿,小腿侧边一片血淋淋:“敢跑来连星阁闹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救我,我就告诉你。”   他一听,理都不理,扭头就走。   “哎!咱们俩之前还交过手呢,不打不相识,做个好人好事好不好啊?”   他回头:“好人好事?没做过这种东西。”   “那,那你做个坏人坏事,你把我……丢到山下,我自己找大夫!”   他想了想,走回来,俯下身,结实有力的双臂轻轻松松地抱起我,往不远处的山边去:“你说的,那我可丢了。”   看着陡峭山崖越来越近,我哪知道这位祖宗是开玩笑还是真狠心,赶紧搂住他的脖子:“你别从山上丢啊!”   他低声笑了一下,把我抱得更紧了几分,带着我轻功下山去。   我身份特殊,又引人耳目,连星阁上自然没有能安置我的地方,也没有能救我的人。   但下山后他也并没有去找大夫,而是把我随便扔在了河边柳树下,然后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些草药给我:“自己处理。”   我耷拉着脸:“不找大夫来,万一留疤怎么办。就弄些破草药……”   他轻挑眉,在我对面的大石头上坐下,跟我隔开了些距离。一脚踩着石面,胳膊还搭在腿上,一歪头,坐没坐相:“有就不错了,还挑。那你自己去找。”   “喂!草药这么粗糙的东西,弄到伤口上肯定很疼。你起码得去买点药膏吧。”   “没带钱。”   “……”   我真想再揍他三百回合。他可是堂堂魔教大长老,光是一身衣裳就得值不少钱。   我充满怀疑:“你们连星阁怎么可能没钱。”   “连星阁的又不是我的。”   “合着你们连星阁不给你发月饷?你当一回大长老,自己也不存下点钱,太没面子了,”我想起刚才大胡子挑衅的话,以为他年纪轻轻当上大长老难免受人非议,忍不住说,“你得正视自己的身份,不然连那些小喽啰都把你看扁了。”   他语气淡淡的:“他们怎么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这话我不同意啊,”我换了个姿势,面对着他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人设?千金有千金的人设,老爷有老爷的人设。你身为连星阁大长老,怎么着也得……”   “也得什么?”   “也得……有点气场呀,排面呀。你那些吃穿用度,还有院里的花花草草,房里家具摆件,不都得配得上你的地位么。没钱怎么行呢。”   他不以为意,批给我四个字:“表面功夫。”   “嘁,懒得跟你说。”我转回去,腿伸直了,拿起这一包草药来。左看右看,看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喂……”我委屈地叫他。   “又怎么了?”他穿着黑衣,发丝随风而动,长相虽好,眼神却冰冷万分。掀起眼皮,似乎很不耐烦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心意还是好的,要是真不耐烦,根本就不会救我,也不会听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东西。   那时斜阳铺在河面上,盈盈波光,粼粼美好,仿佛连我们身上也沾染了柔柔的光亮。   我试探着问他:“你是不是在练纯灵诀?”   我们交过手,他知道隐瞒没有意义,大方承认:“是又如何。”   “纯灵诀那么难练的心法,旁人都当禁忌,也只有你这种人才会去碰。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应该在第五重往上,而且……遇到了瓶颈。”   他坦然回答:“第六重。”   “碰见我算你走运了。我建议你辅练一门修罗,可助提升。”   “修罗?那不是女子练的么。”   “谁说的!它只是柔和了点,你懂不懂什么叫以柔克刚?刚柔兼备?修罗跟纯灵乃是难得的相生之法,有益无害,”我扬起下巴,“好巧不巧的呢,本姑娘练过修罗,而且练得不错。你现在这情况现学也晚了,要不这样,我可以帮你一把。”   “……帮我?”   “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我朝他勾勾手。   他蹙眉,起身就走:“不要。”   走哪能行!我还指望着跟他套个近乎,让他重新再找点药来呢。顾不得伤痛,我蹦跶着扑向他的后背:“不准跑!”   他大惊,似乎是想推开我,但不知道怎么的犹豫了,反手一捞,把我又抱到面前:“你都受伤了,能不能老实点。”   可惜我打小就不是个老实性子,紧搂着他的脖子死命不撒手:“我帮你呀!”   他错开目光:“我不需要。”   “怎么不需要,再这么下去,万一你走火入魔怎么办?那可是大事。”   他好像很不愿意承认:“我不会走火入魔。”   “你当然不会,因为我会帮你的。”   或许是我的语气无比真诚,所以才能在那一刻打动了这个油盐不进的大长老。   最后,他终究是帮我处理了伤口,当然,是用好的药膏,才不是那些破草药呢。至于钱么,则是把他那值钱的外衣当了换来的。   而我用修罗心法帮了他,不仅助他突破了纯灵诀,还免去了他走火入魔的危险。可以说我们两个人达成了共赢之局。   分别时,他穿着当铺老板送的粗布衣,又问我是谁。我说:“我叫江荆禾,住在都城的扬威夫人知道吧,那是我师父!我呢,就是专门为了抓坏人而生的,你这个大长老小心点,别哪天出现在通缉令上,还得让我再来一趟。”   他眸子一动,好像有什么话说,薄唇轻张,又改口不说了,总之他匆匆告别,只给我丢下一句:“我记住了。告辞。”   我瘸着腿离开,与他分别没多久,突然想起来,我干嘛不把修罗心法抄下来送他呢?配合纯灵诀一起练,总归没坏处。   可当我顶着伤痛,返回山上找到他的时候,却在半路撞到他……   正在杀人。 第13章 暗恋已久(下)   沈堕被围攻了,一群人欺负他一个。   领头的是那个大胡子,其他人也大多是些恶寇,爪牙,不是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做惯了恶事,就是帮着一起烧杀掳掠,罄竹难书。   我看不太清,那地上已经躺满了尸体。只知道最后仅留着活口的四个,正是我要抓捕的对象。   沈堕好像是踏着尸骨亡魂的阎罗,面色阴冷,浑身是血,手持长剑,粘稠在滴。   他站得笔直,仿佛血色根本玷污了不了他本身。   可他才刚突破纯灵诀,身体还很脆弱呢,短短时间对抗这么多人,估计也已经达到了极限。   用敌人自己的锁链把这四个活口捆成一团,他席地而坐,运功调息。待他的手下赶来后吩咐道:“这几个人送去官府,就说……江姑娘抓的。”   六年前我闯入赏花会,总共捉拿江洋大盗十一个。可以说是一战成名,也奠定了我的地位。   但旁人都不知道,十一个其中有四个,是这位魔教大长老送给我的。   尔后时光,我每每回忆起当年与他的短暂接触,少女心都控制不住地怦怦乱跳。我对他暗恋已久,这小半辈子就没见过比他更厉害,也更能让我难忘的人。   而如今我们终于得以重逢,他就坐在我面前。   “沈堕。”   “又怎么了?”他还是这么不耐烦,却又总是耐心回应我。   “没怎么,叫你一声不行?”   “……随意。”   哼,一般人随意直呼他名讳可是要挨揍的,我偏要多叫两声,反正他又打不过我,看他能怎么样。   他用沈朵朵那个身份面对我的时候那么不要脸,还占了我便宜……我猜,他肯定也是喜欢我的,起码……是对我有些好感。   这么想着,我嘴角的笑干脆就藏不住了。双手托腮看着他,看得他都发憷。   他狐疑地问我:“你没事吧?”   “没事。”我高兴地打开他拿来的盒子,里面的点心香喷喷,尝一口,还不错。   他说:“雨下得大,要是不方便走,今夜就在这里歇息吧。”   又睡他这?   我很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去耍流氓。   回想起上次亲吻,我不禁频频瞥向他的嘴唇,当然,面具挡着呢,什么也看不着。真气人。   我摇头:“不了,回去还有事儿呢。家里屋顶漏了,明天回去该成水帘洞了。”   “你住在附近?”他问的语气很奇怪,好像别有所指。   “对呀,你不知道我住哪儿吗?”   “不知道。”   他这话我才不信。我觉得,他应该早知道我是静荷。何况刚才我在修屋顶的时候,还大大咧咧说了一句“这是我家”。他又不傻……   不过要这么说起来,那他之前砸了我的店,可就不是普通地为别人着想了,而是非常在乎我!所以才专门去帮我。   嗯。   一想到这,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堕:……   “你真的没事?”   “干嘛,笑一笑都不准?你们连星阁破规矩这么多?”我故作冷脸,理直气壮。   “那倒不是。只是怕你中了什么奇怪的毒,最后笑死。”   “……你滚。”   他见我茶水喝了一半,主动给我添满:“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趁此机会开门见山,交换一下消息?等会雨小一些你再走。”   想套我话。   巧了,我也想套他的。   “好啊。”   “自从六年前你来抓了人,朝廷就一直很重视赏花会的情况,今年再派你来,倒也不意外。”   如果朝廷已经掌握情况,那人应该确实是派来了,但很可惜,派的不是我。我从去年离家出走就一直蹲在狐月山下的酒馆里,早就跟朝廷还有我师父失联了。   我装模作样:“没办法,你们这些在犯罪边缘屡次试探的家伙,很难让人不关注。”   “这次情况特殊,本座盯了很久……”   “等一下。”   “怎么?”   “我又不是你手下,我也不听你的,能不能别一口一个本座,”我指划了一下他和我,“我们呢,干脆平等一点。”   “可以。”   “你继续。”   “我盯了很久了,他们混在城中,蠢蠢欲动,年一过就开始不安分。”   “你说的‘他们’是他国奸细?”   “不完全是。狐月山离边境很近,又不同于他处,常年由江湖门派驻守,官府不作为,也是走私和偷渡最多的地方。以往不出事,只是因为敌人跟我方各大门派谈不拢,但现在,显然赏花会就是他们找准的机会。‘他们’姑且可以认为是两方人马,一方是他国奸细,另一方则是通敌叛贼。”   “你们连星阁就没点原则么,他们找来,你们就接待?”   “赏花会来者不拒,广邀四海各路人士,说到底,它只是个契机罢了,我们不接待,他们照样会见面。何况对方如果有意伪装成我们的百姓,又教人如何辨别呢?”   “倒也是……”我手里的点心都顾不得吃了,一阵发愁,“可赏花会得下个月呢,现在他们不是应该安分点吗?怎么会带着毒到处跑。”   “下毒,目的是扰乱民心,百姓一步步乱了,他们才更有利。我今天处理的那些人,也不是第一批了。”   “这么严重,那你跟阁主说了吗?赏花会是他办的,他总得管吧。”   “阁主?”沈堕提到他的老大,语气不明,“你得要知道,对江湖门派而言,家国之情,有时候远不如自我的发展更为重要。近些年朝廷非常针对江湖门派,而你们拥护的那位皇帝,又越来越听信谗言。此前他贬谪捍城将军,引起多少不满,你不会不清楚。”   捍城将军世代忠良,年轻时镇守边疆,年迈后退居都城边界,一心守卫宣明国。   可就因为赵贵妃的一个噩梦,梦到捍城将军领兵攻城,皇帝就把他的兵权夺走,还把他贬谪他乡。   这种事在当时,的确是引起了诸多不满。   忠良尚得如此结果,其他人,尤其是这些江湖人士,又怎么敢盲目地对皇帝抱有什么期待。   我沉思片刻:“照你这么说,你们阁主也是知情人,但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理解的。”   我急急地追问:“那你呢?你的态度。”   “我?”他轻笑着,抬眸望我,“我的态度就是别闹大了。闹大了,会打扰我休息。”   我心头一紧。   也就是说……他根本不在乎国家存亡,不管是密谋反叛还是其他什么,就算两国之间打起来也无所谓,只要不影响他就行。   我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又能怎么办。   但我想……   我至少得维护自己的国家,因为我是宣明国的子民。   “江荆禾,”他第一次以沈堕的身份叫我名字,尾音似是带着叹息,“你要知道,我从来都不是好人。”   我垂着头应他:“我知道。”   “我说了这么多,那你呢?你那边的消息,可以透露多少?”   我面色沉重,手里还捏着那块咬了半口的点心,一本正经地摊牌:“我没消息,刚才骗你玩的,我不是朝廷派来的。”   沈堕:?   把那块点心送进嘴里,香甜在蔓延,我却一点儿也不高兴,拍拍手里的点心渣,站起来:“但这件事我一定会管。”   他语气不悦:“你这是铁了心要为你的皇帝做事。”   “不!我是为我自己做事,为我的安生日子!”   ……   雨未停,也不小,我穿上蓑衣,从连星阁离开。回到自家酒馆,没进门,赶紧先上房去看看屋顶,奇怪的是屋顶上我放的灯还有修补用的家伙事都没了,而我仔细地看了看,屋顶竟然已经被修过了。   难道是栗子良心发现,知道干活了?   我轻功落地,边走着边脱掉面巾和蓑衣,裹着沈堕的衣服,走向栗子的卧房。   房里亮着灯呢,他应该没睡。   “栗子!”我敲敲门,“我进来咯。”   “嘎吱——”我推门而入,整个人呆住。   幽幽灯火旁,栗子被堵住了嘴,绑得跟个螃蟹似的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而栗子的旁边,有个男人正在维持着跪着擦地的姿势。   这画面……   不要这么诡异好吗。   “这位……兄台……请问……你?……”   干活的这位讪讪地站直了身体,他脸上也戴着面罩,穿着夜行衣,怎么看都像个杀手。为什么杀手要半夜闯入栗子的房间给他擦地啊,难道这屋里死人了?   我嗅了嗅,没有任何血腥味。   “呜呜呜!”栗子在那挣扎。   我正盘算着冲过去救栗子的可行性,这位干活的兄台先一步把擦地的布一扔,“嗖”地从窗户跑了。   我赶紧先把栗子解开:“怎么回事啊?”   栗子也很茫然,手舞足蹈地说:“我也不知道!刚才我听见外头响,以为你在修屋顶呢,我心思下的这么大,先别修了,拿个盆接着得了……结果我一出去,正好碰见这个黑衣人拿着工具从你屋出来,一打照面,他先给我打晕了!等我醒过来,他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打扫卫生!”   我一阵无言:“他是不是暗恋你?”   栗子反问:“他怎么不暗恋你呢?”   我叹气:“也有可能,毕竟我的确招人喜欢。”   连江湖上知名的反派代表人物沈堕都喜欢我,保不齐我还有其他什么小迷弟呢。   作者有话说:   沈堕:(拔剑)你说什么迷弟? 第14章 再遇朵朵   “去去去!”栗子挥挥手,先活动了活动筋骨,“这人把我屋全打扫了一遍,你那屋估计也难逃!大半夜的跑咱家发神经,什么人呢。”   我猜测:“他该不会是沈堕的人吧?”   因为我说过家里屋顶漏了,所以来帮我修?这么贴心,哎呀真是,还怪不好意思的。我捂脸到桌边坐下。   “怎么可能,”栗子却不这么认为,“要是沈堕来人,不得把咱店再砸一遍?我怕是连睡觉的床板子都没了。”   我双手捧着脸,面色含羞:“你不懂,沈堕上次砸店是有原因的,他是为了我好。”   栗子震惊地坐下:“江荆禾,我就说你喜欢他那样的变态早晚会脑子出问题,你是不是疯了?”   我抬手作势要打他:“你才疯了呢!这次赏花会情况特殊,万分凶险,他怕我去凑热闹才做这些事,这叫……用心良苦!”   “得了吧,我看你是让他给忽悠傻了,你刚才不会又去找他了吧?”   “找是找了……”我想起跟沈堕聊的话题,突然哀叹,“不光找他,还看到他杀人了。距离上一次看见他这么动手,还是上一次。他下手还是那么狠,以一敌多,眼都不眨。”   “你听听,你听听!他又杀人了!他就是杀人狂!纯变态!”   “他杀的那些都是坏人!都是……反正,反正他又不滥杀无辜。”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栗子关于奸细和叛贼的事。   “行行,你一门心思在他身上,他做什么你都看得顺眼。不跟你说了,我要睡觉了,出去出去。”   栗子赶我走。我都到门边了,又回头问他:“栗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得到了对宣明国不利的消息,你会告诉朝廷吗?”   “这话说的,当然得告诉啊。”   “可是皇帝年事已高,又不爱打理朝政。告诉了,他们会认真管吗?会管的好吗?我想……”   “嘘!”栗子拦住我的话,“你不要命了?随便议论这位爷,回头给咱俩抓起来砍头!”   我不服气:“你看吧,倘若他问心无愧,百姓心中自有正义,现在连提都不敢提了,我又没说什么坏话。”   栗子蹙眉,难得严肃:“你今天是怎么了,让魔教洗脑了是吧?你从小就给朝廷办事,这种话说出来应该懂分寸。”   我情绪激动起来:“我懂归我懂!可自从捍城将军被贬开始,平湘王告老还乡,李丞相,洪大人……多少忠良,他们的下场你也不是不懂!”   “我懂!我懂又能怎么样?”栗子也起了高调门,“我本就不想掺和官场,我从小的梦想就是闯荡江湖。现在我们已经出来了,我们就只是普通百姓!你得到什么消息可以去禀报,但江荆禾……你也别多管闲事。”   我愣在那里,怔然良久,最后失神地摇摇头:“……我要回去休息了。”   ……   一夜雨后,天气大晴。   昨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至少该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师父。朝廷派人来否,也都是我的猜测,万一朝廷并不知情,岂不是把狐月山这块要地,白白留给敌人肆意来去?   我手下无人,要送消息,只能靠自己。可这关头回都城,就如待宰羊羔上案板,绝对会被我师父当场扣下。   我知道,比起被师父逮住,家国大事当然更为重要。   但是……   我怕我从此留下,不管是给朝廷做事,还是要听话嫁人,都不再由心。   思前想后,我打算着,要不找沈堕帮忙……让他派人去通知我师父。他手下人那么多,跑个腿而已,总不会暴露我吧。   我唉声叹气,收拾打扮好,戴上面罩,再次前往狐月山上连星阁。   大白天里,魔教晃一眼看去,真的跟普通山庄没什么太大区别。我依旧是直奔那无名之楼,但上上下下找了一圈,他人不在。   这附近一大片都属于他,包括之前那个桃花林,也包括那个酒窖。这么大的地方,我又开始无头苍蝇地找,好几次差点让人给撞见,亏得我轻功了得,不然早就被逮住了。   最后,我终于在一个凉亭里发现了他的存在。   远远的,我看他穿着白色衣衫,长发高束着,正在下棋,宽大的袖子时不时地拂过棋盘,他也不嫌累赘。但他对面没有别人,莫非是在跟自己对弈?   我轻功前往,还不到地方就被拦住了,这人可能是他的影卫吧。   我以短刀挡在身前:“让开。”   影卫不问我是谁,直接说:“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有要事!”   “天下要事何其之多,姑娘别让在下为难。”   “那算了,我换条路线。”说完我就走了,掉头用轻功从旁边的小林子里穿过,绕了个远路,冲进凉亭,来到了沈堕跟前。   一落地就喊他:“喂!”   他愣愣地抬起头,没有面具遮挡,发丝随风撩动,模样真是好看极了。白衫在身,淡雅翩然,这哪是沈堕,分明就是沈朵朵。   他动了动嘴唇,半晌来了一声:“娘子……”   我对上他茫然呆愣的眼神,再看他身边那个明显惊慌的影卫……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影卫拦我是假,想抽时间来跟他通报才是真。我刚才应该给他留点回去换装,起码是能戴上面具的时间。   总不至于像现在如此尴尬。   我僵硬地笑了笑:“哈,你,你又被抓回来啦?”   他神色复杂,沉重地点头:“嗯!”   行,那就装呗。   我在他对面坐下:“下棋呢?”   “嗯。”   “今天,天气不错。”   “嗯……”   “你自己玩儿?”   “不是。对面那人,刚才突然有事。”   “哦我知道我知道,大长老嘛,对吧,你在陪他?”我算是给了他个台阶。   “嗯嗯……”他赶忙认下。   空气一阵安静,连他的影卫都要站不住了。   沈朵朵主动问我:“你来找大长老?”   “对。他不在是吧,要不我先回……”我起身要走。   “等等!”沈朵朵叫住我,“不是说有要事吗?先说吧,跟我说也一样。”   我回过头来:“跟你说?能有用么。”   “我一定如实转达,”沈朵朵说指了指身边的影卫,“他可以给我作证。”   影卫呆呆地接受沈朵朵的信号,像个憨子:“我可以作证!”   明明是一脸被胁迫的样子。   我又坐回来:“那我可说了啊。”   “请讲。”   文绉绉的,还这么冷淡,看来沈朵朵也不适应突然变成沈朵朵呀。   我舔舔嘴唇,先把短刀收回腰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想问大长老借个人,帮我跑腿传个信儿。”   “想传信,你借只鸽子就行,后院养了好几只呢,挺肥的,也能吃。”   ?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这可是大消息!必须得要人,而且得跑得快,嘴严,还靠谱的那种!”   沈朵朵认真地想了想:“这样说的话,能符合你条件的恐怕只有我了,我就是这里最靠谱的人。想传什么信,你说吧,我帮你跑一趟。”   靠谱什么呀,最不靠谱的还差不多。沈朵朵这不要脸的状态说来就来了?   “行,那你传!”我故意说,“你帮我回都城去告诉扬威夫人,我要回去成亲。让她派人来接我。”   他一听果然不乐意了:“这我不传。”   “哼,你还没鸽子靠谱呢。”我看着他这棋局,随手给他打乱了几颗。   他并不在乎,看着我的手在上面捣乱,只顾着跟我说:“你不会还想着掺和赏花会的事吧?”   “想啊,但是正经途径怕是进不去,等到时候,我就直接硬闯好了,反正也不是没闯过。”   “万万不可!我不是跟你说过么,这次赏花会情况危急!”   “可是你越这么说我越想去怎么办?”我单手撑着下巴看他,“我甚至怀疑,你跟你家大长老都是故意这么跟我说的,你们其实巴不得让我掺和。”   他蹙眉:“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的确是担心你的安危。”   我当然没这么想,只是有意激他罢了。   听沈朵朵这么直白地说担心我,还真是让人心情愉悦。   不过这么装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说话太费劲了,我还是希望能跟沈堕坦诚相待,更希望下次能听到沈堕亲口说担心我,那才开心呢。   于是我想,要不暗示他一下,让他尽早在本体上放飞自我?我们俩都别演了,都轻松点。   我正襟危坐:“云朵公子。”   “你说。”   “我呀,最近有个发现……”   “嗯?”   “发现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家大长老。”我这人直来直去,暗恋他那么久,现在告诉他也无妨。   沈朵朵愣住,半天才回:“是,是吗……”   “是呀。可是我觉得,他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何以见得?”   “我前两天看到他这有个女人,长得很美,首饰名贵,衣着也很精致,不像我,”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朴素的打扮,“唉,我好像一点儿竞争优势都没有。你说,大长老是不是喜欢那个女人?”   “……应该不喜欢吧。”   “连那么漂亮的美人都不喜欢?我才不信。我可是亲眼所见,那个女人砸了他门口的东西,他一句重话没有,还护着不让人动她!”   “……或许是有什么隐情。”   “能有什么隐情,不就是喜欢她么。只有喜欢才会区别对待,喜欢才会有所不同。”   他纠结着解释:“可我觉得,他对你也很不同。”   “你懂什么,他就是个不要脸的死变态!”我这话说完,分明看到他目光一颤。   怎么着,这下撑不住了吧。   作者有话说:   沈朵朵:身心受伤,沈堕你上!   沈堕:撑住,我不想挨打。 第15章 还挺傲娇   我强忍住笑意,继续说:“昨天我受伤了,他竟然给我伤口上用辣椒水!辣椒水啊,他还是个人吗,他肯定很讨厌我才会这么做的!”   沈朵朵做坏事被拆穿,神情慌乱:“这,这这……也不一定,万一他就是这么表达不同的呢?他应该,应该是开玩笑的。嗯!”   “行了,你不用找借口安慰我了,我都明白。”我已经在他的棋盘上用黑子拼了一个圈,下一步准备给他拼个八卦盘。   “要不你们再好好谈谈吧?可能有些误会。”   “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什么误会。”   “有的有的,特别是‘变态’这个词,我觉得形容得非常极其不准确。”   我赶忙用手背抵在嘴唇上,怕自己笑出声,多亏还有一层面罩挡着。紧接着叹一口气,稳住自己的表演情绪:“唉,怎么谈呀,他每次见我都戴着面具,脸都不让看。对我爱答不理的,那么高冷,说两句话还嘲讽我。”   我当着他的面告状,越说越来劲。   他很迷惑:“嘲讽?何时有过嘲讽?”   “也是昨天呀。我是朝廷的人,这事儿你知道的,你看,你对我就很好,可他呢,竟然说我是朝廷的走狗!”   沈朵朵被我说懵了,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说过吗?”   旁边影卫忍不住为他辩白:“绝对没说过!公子怎么可能把心里话说出来!”   沈朵朵:?   我:?   沈朵朵突然笑了笑,转过头去,面色祥和地对影卫吩咐道:“小白,我看你挺闲的,不如去趟芳鹿山,帮我给眉浙阁阁主送样东西吧。”   影卫:“送什么?”   沈朵朵抬起胳膊,五指在空中一抓,慢慢收拢,然后郑重其事地交给影卫:“送一把连星阁的空气,告诉眉浙阁阁主,有空常来。”   眉浙阁我没听说过,但是芳鹿山我知道,以我的轻功去一趟芳鹿山也得要四五个时辰,来回加上歇息得搭进去一天呢。沈朵朵想把人支走也不用这么狠吧,我不禁同情地看向影卫,当然,更多的是看热闹。   影卫接过沈朵朵给的空气,双手捧着,憨厚的脸上竟然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不再多说,扭头就走了。   幽静凉亭只剩下我与沈朵朵二人,他主动开口:“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继续。”   我笑着看他:“刚才说到……我想回都城成亲。”   “这个不要想了,说点别的。”   “别的?”我故意捣乱,曲解他的意思,“别的也有呀,我身边别的俊秀公子多的是呢。”   他微微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多的是?”   “对呀,像我师父的儿子,也就是我师兄!高大威猛,温柔可靠,很能给人安全感,我从小就很喜欢他的。”   “咔嚓”   我问他:“什么声音?”   他回答:“没事,你继续。”   我又说:“武平王世子也很好,虽然风流,但是以后成了亲,说不定会为了我收收心呢。”   “咔嚓——”   我:“什么声音啊?”   他:“没什么。继续。”   “还有六皇子,天下第一美男!嫁给他一定会很幸福的。四皇子也不错,跟我年龄相当,又文武双全。二皇子么……年纪太大了点,不过我师父说了,年纪大,会疼人。”   “咔嚓——哐啷——”   这下我不用问他什么声音了,因为我们两个之间的这张石桌……碎了。   稀碎。   在地上堆成碎渣,看着都怪可怜的。   棋盘倒在上头,棋子掉了满地,叮当乱蹦。我的八卦盘还没拼完就夭折。   他淡淡地整理了一下衣摆,拂落掉在他腿上的可怜石块:“桌子质量不太好。”   行,空气都这么酸了,还这么沉得住气。   我多嘴煽风点火:“他们每一个都很不错,好难选。要不你给点建议?或者你有合适的人介绍介绍,成亲了一定请你喝喜酒。”   “不必。”他冷淡说完便拂开衣袖,起身往外走。   “喂!”我喊他,“你要干嘛去?”   他头也不回,语调不疾不徐:“我去找大长老,让他把你刚才说到的人都杀了,省得你难选。”   亏他敢说。   我连忙追上去:“大长老在哪儿呢?正好让我也去见见。”   话音刚完,不远处的月洞门外出现了一抹红衣,是十六公子来了!   沈朵朵十分警觉,一把拉住我的袖子,小声道:“先回去吧,这里你不宜露面。”   十六公子那人鬼精,眼下的确不应久留,我果断告辞:“那我先走咯,你忙,改天等大长老有空了我再来。”   我正要离开,他又拽住我:“不必改天,今夜就有空。”   嘁,这人。   有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么,之前还吓唬我说让我别来呢。   没想到他还挺傲娇。   我抬手,放肆地在他脸蛋上摸了一把:“知道啦。晚上一定来。”   ……   夜,星河万里。   我如约赶来连星阁。   顶楼之上,我初遇沈朵朵的那个悬空亭台正亮得明媚。这里的确是被他给封住了,所以即便四面八方没有墙,狂风也无法随意透进来,只有幽幽的凉意,非常舒适。   沈堕静坐一张方桌旁,桌上摆着点心和酒,还有一盏漂亮的琉璃灯。   我走过去直接在他右手边坐下:“哟,今儿个丰盛呀。”   坐下这么一瞧我才发现,他今夜竟然没戴面具,一袭黑衣,一如夜幕。明明跟白天是同一张脸,但是看着比沈朵朵要顺眼多了。   我刻意试探了片刻,可以确定,他作为沈堕的时候确实是没有内力的,一定是被他隐藏了起来。而上次酒窖交手,估计是被我的凶狠打法逼急了,怕输得太惨,才动了内力抵抗。   他给我倒了杯酒,语气淡然:“不烈的,水果酒。”   我端起酒杯送到嘴边闻了闻,很香甜。可惜我戴着面罩不方便解开,只能把玩:“你跟沈朵朵还是不太一样。”   他抬眸:“哪里不一样?”   我笑了笑,没醉照样耍流氓:“虽然你们长得很‘像’,但是我对他……没有非分之想。”   他好看的眼睛望着我,眸色好像会勾人:“这么说来,你对我有?”   我扭头一哼:“有过,已经没了。”   他一听又不乐意了,低头给自己倒酒。   琉璃灯的光影落在他身上,他好看的眉眼更加突出,漂亮的骨相也更加分明,长长的睫毛随他的心思轻轻颤,眸中波光流转,饶是我侧眼偷偷地看,依然是看得阵阵愣神。   他问我:“今天白天说要借人,是送什么信?”   “哦,”我收回放肆的目光,没有隐瞒,“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些,我想传给我师父,把这事儿告诉她一声。”   “此处离都城太远,就算快马加鞭,至少也得七天,等都城再给回反应,赏花会也就将至了。”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告诉她一声,你就说愿不愿意借人吧。”   “借人可以,给个理由。”   “理由?”我擎着杯子,盯着杯底浅浅一湾酒,“理由……我想不出。要不你提条件?”   “我提了,你就照做么?”   “你先提了再说,起码得是我能做到的吧。”   “你一定能做到的,不难。”   “行,那你开口。”   “如意酒馆有个伙计,叫栗子。你把他辞掉,让他走。”   我一愣:“辞,辞掉?我又不是掌柜的……哪能我说辞就辞……”越说越含糊,我也开始学他装傻,不承认自己跟静荷的关系。   “那我不管,你想办法。”   嘿,他学我也挺快。   看来他已经知道栗子大名就是李耀义了,可怜我的栗子还在给我背锅。   我问他:“要是辞不掉怎么办?毕竟人家伙计跟掌柜的也有感情了,把伙计辞了,你去给掌柜的搬酒坛?”   “可以,”说完他还补充,“就一个小伙计,能有什么感情。”   可以什么呀,这位祖宗,不给我把铺子砸了我就谢天谢地了。还搬酒坛?做梦呢。   “人家伙计……阿嚏!”昨天晚上大雨让我着了凉,今天脑袋有点晕,吃过药了,没想到晚上还是泛冷。隔着面罩揉了揉鼻子。   沈堕本就离我不远,只隔着一个位子。眼下他直接坐过来,把披风解下,披在了我身上,很是体贴:“受凉了还穿这么少。你还跟以前一样,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我被他给说愣了,抓着他的衣服,嘟囔着:“哪有,我一直都很成熟的好不好。”   “成熟?”他就这么坐在我身边不走了,又拿了个杯子,改为倒水,“当初你腿伤成那样还非要去抓人,我听说你胳膊都骨折了。天不亮就快马加鞭往都城赶,真不怕落下点毛病。”   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当时我虽然受了伤,但时间紧迫,何况已经开始行动,必然打草惊蛇,只能顶伤上阵,连夜收网。胳膊的确是骨折了,回都城养了好久呢。   我嘴硬着,语气有点骄傲:“这你别管,反正最后我想抓的人全都抓到了。”   一杯清水推过来,他颇为无奈:“还说呢,你那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这次赏花会千万不能再那样了。”   “损就损了,我江湖儿女,受点小伤算什么,现在这不好好的么。”   琉璃灯萤火摇晃着,他听完,突然以手摸了一下我的脸颊,或者准确的说,他摸的是我那一缕被淬毒暗器灼焦了的发丝。本来都被我梳上去了,不知怎的掉了下来。   他的话音仿佛带着叹息:“你对自己真是不在乎,反而别人为你担惊受怕。”   我心头一窒。下意识想问问,这世上哪有人会为我担惊受怕?   但是直愣的我隐隐约约,也能明白他话里的几分温柔。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有请小沈表演千层套路。   ——   小伙伴们,之前在评论里说过,作话再提一嘴,最近三次有很严重的事情,所以本文一般是隔日更。不想把三次的事带到小说里影响情绪,就不再过多解释了。   文是不会坑的,放心。   我喜欢在写文的过程中得到快乐,希望你阅读也快乐。 第16章 投我所好   我七岁拜入扬威夫人门下,视她如母亲,亲生爹娘不再管我,至今没有再与我见过一面。   从小到大,我的生活大多是在读书和练武,或者在出去办事的路上。没什么要好的朋友,也就跟栗子关系不错,可他又是个男子,不似女人那般细腻。   平日里扬威夫人待我很严格,处处管制我,对我寄予厚望,不然也不会把先皇赐给江家的宝刀赠予我。很多时候我比我那师兄还要皮糙肉厚,受伤都是常事,差点没命的情况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十二岁那年不远千里来闯赏花会,身边一个伙伴都没带,如果不是沈堕出面,我受伤的腿浸泡在冰池里,不丢命也得落个残疾,有时候想想也挺后怕的。   我一直独行惯了,从不觉得洒脱自由,无拘无束地活着有什么不好。   可是,会有人为我担惊受怕吗?   愣神间,沈堕问我:“发烧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脸,脸红?   我受惊望他,他还偏来试探我额头。   我慌忙拂开他的手:“没,我没事。就是,就是有点冷……”   “冷么。”他喃喃。   其实这亭台温度正适宜,是我泛冷,不怪这环境。   可他却说:“那我们去里屋再谈吧。”   不等我回答一声“好”,他已经把我给抱了起来,紧紧地搂着,动作那么自然,好像我们关系多亲密一般,一点也不避讳,起身往里屋走。   我可能真的发烧了,在他宽厚的怀抱里,自己也觉得脸颊发烫。声若细蚊,竟有了一点静荷的文静模样:“你这是干嘛,我又没受伤……”   他的声音就响在我耳边,语气冰冷又欠揍:“怕你晕倒在这,讹上我。”   我攥紧手中他的衣襟,这黑衣很薄,料子也柔软,指腹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温热。仰着头,垂着目光,便正好能看到他的喉结,曲折如山脉,线条硬朗又流畅,真想把他脖子掐断了试试手感……   我这么想着,当然就做了。手指摸到他脖子的时候,他好像当场就看穿了我的想法:“你就不能别总想着杀我吗?”   说话时,喉结震动着,传到我指尖。   杀他倒不至于,但是欺负他一定很好玩。最好是能把这个人前高冷无情,百毒不侵的魔教大长老欺负哭!到那时,不知道会有什么滋味……   此刻不用想都知道,我的眼神一定很变态,估计还闪烁着兴奋和冲动。   “沈堕,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   他又带我来到上次那个窗边竹榻,轻轻放下:“你不是说过么。”   “我?”   他坐在我旁边,拿来茶桌摆在我们之间,不紧不慢地开口:“区区一个反派喽啰,不过是听说他长得好看点,想见识见识,顺道尝尝鲜。这不是你说的吗?”   这!   还真是我说的。   我之前真是没少在沈朵朵面前胡说话,幸好我本来也不要脸。单手托腮,痴痴地望着他:“喂。”   “怎么?”   “你不戴面具怪好看的。”   他抬眼:“那你呢,不解下面罩让我瞧瞧?”   “我长得丑,怕你嫌弃我。”   他能编出个傀儡的说法胡扯跟沈朵朵的关系,我总不能说我是静荷的远房表姐妹吧。何况就算要说,也得他先承认他是沈朵朵才行。只要他认了,我保准当场按住他兴师问罪,再狠狠一顿毒打,好好教训他!   谁让他故意骗我!耍我!还……还亲我!   嗯,我这面罩现在绝对解不得。   就在这时,我耳朵一动,听见有人来了。那人脚步声又重又乱,应该是个不会武功的人。还没露面就咋咋呼呼,冲进来后更是急得直喘,大喊道:“公子,虞姑娘又来找事儿了!怎么办啊?”   我转头看去,见那来人一身素雅白衣,模样竟跟沈堕有个□□分像,但是两人站这么近,又觉得不是非常的像。   我愣住了,惊愕不已。再看向沈堕,他正一本正经地吩咐:“没看到有贵客在吗?把她拖走,不用禀报。”   怎么回事……这个白衣男子……   沈堕似乎知道我有疑问,主动指了指那个白衣人,介绍道:“这是沈朵朵,你认识的。”   沈朵朵?   沈堕不就是沈朵朵吗?   他分裂了?   那边那位沈朵朵压根没搭理我,很为难地对沈堕说:“拖走不好吧,公子,您不是说赏花会之前,都得忍着虞姑娘么……”   “我说的忍只是让你们留她一条命罢了。以后她再敢来闹,直接弄走,碍眼。”   “……是。”沈朵朵颔首领命,乖乖下去拖人了,从头到尾都没看我一眼,就像不认识我。   屋里重归宁静,沈堕语态从容:“怎么这副表情,是不舒服吗?要不我去拿些药来给你。”   我傻傻地坐在那,带着探究看着他,仍不能接受刚才的一切。   不可能。   沈朵朵和沈堕之间的紧密联系,无法抹掉的相似之处,吃醋时如出一辙的别扭模样,还有白天他被我逮到时的拙劣演技……他们,他们怎么可能是两个人。   我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吧。自作聪明地把心上人认错,那岂不是跟无脑的花痴没差?绝不可能。   扯着嘴角尴尬地笑了笑,我随口瞎问:“虞姑娘是谁啊?怎么半夜三更来找你,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不你先去看看她。”   “就是那天在我楼下闹事的女人,没什么事,喜欢发疯罢了。”   原来是她。   我站起来:“那我去看看吧,万一人家真有事儿呢。”   其实我只是想找机会单独跟沈朵朵聊一聊,私下一试,定知真假。   沈堕紧跟着我起来:“我陪你一起,正好你挑一挑人。”   “挑人?”   “帮你去都城传信的人。”   ……   等我和沈堕到楼下,虞姑娘已经不见影踪,就像没来过一样。那么难搞的女人会如此轻易地妥协离开吗?   从外头回来的沈朵朵迎面跟我们撞上,我急急地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沈朵朵吓得瞪大眼睛。   沈堕惊得喊我:“荆禾!”   紧张什么,我就是看看,又不是要揍他。近距离打量眼前这位沈朵朵,怎么看怎么不像,说不上来,就是不像!我犹疑着问:“你是沈朵朵?”   沈朵朵乖乖点头。   “云朵公子?”   沈朵朵继续点头。   不对。忽略这副皮囊,他的反应,还有他带给我的感受根本就不对。而且他的身形……之前明明很结实强壮,在浴盆里我可摸过呢,现在却像缩了水。我提问他:“你说,你以前管我叫什么?”   沈朵朵不停地瞥沈堕,支吾着说不出来:“我,我……”   “我不是找你问罪,你不用怕他,他打不过我的。你说!你不说有你好看!”我作势拔刀。   沈朵朵眼神惊恐,扭曲着脸,一咬牙:“我叫你娘,娘……娘……”   后面那个“子”死活挤不出来,差这一个字,意思可完全不同。什么时候沈朵朵那个不要脸的还木讷害羞起来了?   我很不满意,更加用力地攥紧他的衣领:“娘什么娘!我才没你这个儿子呢!”   这时沈堕上前来打圆场:“朵朵忙了一天,最近事务繁多,让他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改天再说。”   “嗯嗯!”沈朵朵紧闭着嘴,疯狂点头。   我静静试探了一会儿,这个沈朵朵也没有内力……他不会武功。难道真的是我想错了?   不甘心地松开手,得到自由的沈朵朵一溜烟跑没了影。   还没等我再多寻思寻思其中问题,沈堕直接一声令下:“来人。”   安静的大门口突然从各处冒出来好几个黑衣劲装的男人,打扮和白天那个被发派芳鹿山的影卫小白一样,整整齐齐站成一排,个个五官端正,长得都不错。   沈堕说:“这些是我闲在家的影卫,一个两个的吃了饭没事干,你随便挑吧。”   办正事要紧,我只能暂时把沈朵朵先抛在脑后:“你到底有多少影卫?”   “十几二十个,忘了。”   又糊弄我,十六公子说他丢块心爱的抹布都要掘地三尺找出来。这么多影卫要是少一个,他怎么会不知道,还能忘了。   裹着他的披风,我抱着胳膊,左看看右看看,实在不知道选谁好。走到东边打头的影卫跟前,我问:“这个叫什么?”   沈堕答:“小黑。”   我一阵无语,指第二个:“那他呢?”   “小红。”   “……这个呢?”   “小青。”   合着连星阁是开大染坊的是吧,这么多颜色。   我心思都在影卫的脸上,边从东往西走,边逐个指划着问影卫的名字,一个没注意竟然就这么撞到了沈堕身上。   沈堕根本不管有没有人在,顺势搂抱住我:“小心。”   回过神来,人已经靠在他怀里了。抬眼落进他温柔眼眸,一瞬间心中小鹿乱撞,差点没骨气地沦陷其间。   纵使我胡说八道过再多狠话,也都只是说说罢了,真要跟他有点什么,我还是很容易害羞的。何况眼前人是我心上人,暗恋六年之久,长得直教我喜欢,今夜对我的温柔照顾和撩拨也处处让我心动,都快把我给迷晕乎了。   多亏我这人生性敏感,脑海中哪怕是极微弱的灵光一闪,都能准确抓住。在对他彻底放弃抵抗之前,我仅剩的理智挣扎着提醒我:情况蹊跷!   白天我曲解他喜欢虞姑娘,晚上他就无比严厉地把正好找来的虞姑娘赶走了。   白天我说他总戴着面具,高冷,不爱搭理我,晚上他就摘了面具,还百般关心体贴。   也太投我所好了吧?   即便我知道他肯定是喜欢我才做出这些举动,想跟我解释,想让我开心。但我还是觉得,今夜种种就好像烟雾弹,想迷得我眼花缭乱不能思考时,悄悄地掩盖掉什么东西。   我不知他到底想掩盖什么,唯一能想到的问题,就是刚才那个破绽百出的沈朵朵。   想到这,我推开沈堕,就像推开诱人的陷阱,清了清嗓子跟他扯正事:“依大长老之见,我选谁去传信比较好?”   作者有话说:   小沈套路要失败了。   小沈:不,我还有更迷糊的烟雾弹!   荆禾:一朵朵,两朵朵,三朵朵……好多朵朵……zZZ…… 第17章 借口献吻   沈堕非常随意地说:“就选小青吧,他吃得多,跑得快。”   他开口做了决定,小青便自觉留下,其他影卫迅速消失了。   我从没支使别人传过信,又向他请教:“那我是传口信还是写下来更好?”   “随你,口信安全些,就算小青被酷刑虐待致死,也绝不会泄密。”   “……”   我走到小青跟前,这个影卫面无表情。   要传的消息不是小事,我动了动嘴巴,用了内力传音:“小青,麻烦你跑一趟,去都城大将军府上找扬威夫人,就说……花期将至,里勾外连,狐月山危。”   小青听完看了沈堕一眼,得到同意后毫不犹豫地走了,一晃没了影,跑得确实是挺快。   沈堕催着我说:“事办完了,姑娘先上楼去吧。夜里冷,别再受寒。”   “让我上楼,你呢?”   “我去为你找些药来。”   “行,”我痛快答应,“那我回屋等你。”   说完,我也不多耽搁,轻功上楼。   ……   沈堕有意支走我,我又不傻。他甚至没闲心思过多地敷衍我,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急于处理。我没必要在这关头给他使绊子。   但我也并没有听话回屋,而是直接上了房顶,借夜视用上内力偷偷盯着他的踪迹,等时候差不多了,我把他的披风随手一扔,又冲了下去。悄悄地跟着他,来到了他的桃花林。   林间一隅,一个白衣人正倒在地上。   沈堕连忙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飞快地离去。   那人……是沈朵朵?   等一下,我脑袋有点晕。   所以,沈堕和沈朵朵真的是两个人?不管是不是,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男男关系?没有的话干嘛横抱在怀里那么亲密?还有沈朵朵躺在这做什么?难道是顽疾复发了?沈堕竟然如此精准地把控着时间?怎么看都不像相处了短短两个月的一般主仆吧……   愣神的功夫,沈堕和沈朵朵都不见了,我把人给跟丢了。   我觉得我需要马上冷静一下。   头脑发晕,状态很差,用手背试了试,可能真发烧了,稍微动动脑子就像一团浆糊。   匆匆折返回沈堕的无名之楼坐了一会儿,半晌不见他回来,估计着沈朵朵的情况比较棘手。我在这等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回酒馆去,再好好合计合计怎么回事。   实在不行,我只能再拿酒去贿赂十六公子,从他那打听点消息。对,还有之前那个沈芳芳,灌醉了,一并问问清楚!   ……   潺潺溪流边。   沈堕确定身后无人跟来,这才把怀里的白衣男子放下。此人脸色已经发白,气息微弱,沈堕不惜再次动用内力,急忙为他解开穴道。   那人猛一睁开眼睛,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溅在他的白衣上格外刺眼。紧接着他一手撑在地上,不停地咳嗽,把血都吐干净了才好。   发丝从耳边垂落,抬头时那唇边的一抹鲜红,衬得容貌有些美艳。   沈堕已经起身,离他远了些,瞧他这模样不禁蹙眉:“赶紧把面具摘了,看你顶着我的脸这么虚真不顺眼。”   那人未言语,抬手撕下一张□□,露出了原本的样子。边利落地爬起来,边把面具随意地揣进怀里,又用手背胡乱擦掉嘴边的血,活蹦乱跳的,声音也变了:“公子,你这招不会不行吧,我看荆禾姑娘好像没信咱们。”   沈堕痛心疾首:“还好意思说?她问你问题的时候,你支吾什么?小白啊小白,亏我从一众闲人里选了你,可你简直胆怯如鼠,根本没学到本座半点气质。”   被斥责的小白也很委屈:“我!那,连姑娘手都没拉过呢,叫人家娘子,我多不好意思。再说,再说我也怕被打啊……连公子你都打不过她……”   沈堕平时跟影卫们关系还算融洽,尤其是这个小白,年纪比他小几岁,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说是主仆,更像朋友。白天里沈堕让他送东西也只是是胡说八道,没有真的让他去。   沈堕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事已至此,赏花会只剩半月不足,既不能把她牵扯进来,也不能让我受伤,只能硬撑下去,拖一阵是一阵。”   “可下一步怎么办?若我再露面,怕是会被拆穿。”   “荆禾玲珑聪慧,不论我们怎么做她都会有所察觉,今天不过是暂时稳住她。虞家在连星阁盯了我这么久,差不多该动手了。这几天我先找个由头把她送走,赏花会之前定让她回都城去。以后沈朵朵这人也不必再出现了。”   “可是公子,沈朵朵说没就没,荆禾姑娘能罢休吗?”   “不罢休……大不了也是挨她一顿打,到时候赏花会已经结束,她想如何我都受着。”   小白一脸真诚地建议:“公子,其实我倒是觉得,要不,不如,如果你可以考虑直接去找荆禾姑娘跪地求饶,让她别打你呢?”   “……”   “兴许荆禾姑娘一时心软,马上就原谅你了,岂不是省了麻烦?不都说女人容易心软么。”   “谁说的?”沈堕回头,“你是不是又趁着执行任务上街去听话本了?”   “没有,没有!”小白摇了摇头,否认毫无说服力。   沈堕拧着眉头:“你还小,跟你说了那里面都是糊弄人的,什么男男女女,不健康。”   小白茫然:“我只听里面的人会拉手,如何吟诗喝酒,弹琴作画,没什么不健康的。公子你听的是正经话本吗?”   “……改天我找人去给你说门亲事吧,好让你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   我离开连星阁之前从沈堕酒窖顺了几坛酒,给他留条:记云朵公子账上。   抱着酒坛回家,一进门脑袋更晕乎了,可能是因为我刚才轻功跑太快,风大,给吹得难受。   放下酒坛,后脑勺一阵痛,让栗子瞧见还以为我受了什么伤。   他扶着我回屋去,我的确是发烧了,倒是没有非常烫,但症状很严重,昏昏沉沉,呼吸都是灼热的气。喝了栗子熬的药之后,困意袭来。   临睡着,我拉住栗子的衣袖,有气无力地叫他:“栗子,栗子……”   栗子就坐在我床边,还没走呢:“有事说事,别跟留遗言似的。”   听听,我这种金刚不坏之躯都病倒了,还对我如此态度!果然就不应该对栗子这混蛋心慈手软。   于是我说:“沈堕让我辞掉你,为了我的幸福着想,望你赶紧滚蛋。”   栗子:?   说完我就闭上了眼睛,坠入了半梦半醒之界,还真就跟留遗言似的,没了下文。   隐隐约约,我听见栗子在旁边大骂我:“江荆禾你见色忘友!你吃里扒外!你神志不清!你发癫!你竟然赶我走!我不!你们要是在一起,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三口!我死也不走!”   我真想爬起来给他一巴掌,谁要跟你一家三口。   ……   这一病,竟让我躺了好几天才清醒。   发烧时好时坏,睡得痛苦又不得安宁。好不容易感觉身体轻松了些,睁开眼睛,仿佛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空气清新怡人,窗外正在淅淅沥沥下着雨。   窗边书桌上,有个高大的男人,正侧对着我站在那不知道写什么东西……不,看他的架势,好像在画画。   我醒来后气息有所变化,他自然敏感察觉,转头看向我:“你可算醒了。”   我眨眨眼睛。   醒是醒了,可是……沈堕怎么在这里?如果我没烧傻了,这是如意酒馆,是我的闺房没错。我是静荷啊!   一着急,我撑着床半坐起来,气若游丝,不必伪装也很虚弱:“公子你,你来我房里,不太好吧……”   说着,还默默地往上拉了拉被子。   他没戴面具,大大方方地端起桌边的碗朝我走来,在床边坐下,也不避嫌:“喝药吧。”   “喝,什么药?”   “你中毒了,不是普通风寒,应该是那天雨夜……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没照顾好你。”   我就说吧!我一个练武之人,体质那么好,怎么可能淋个雨就随便倒下,原来是中毒了。不过他就这么把那天晚上的事给说开了,我还怎么往下演?   愣愣地接过碗,温度正好。   本就发干的嘴唇碰到浓稠的药,难以言说的味道扑面而至,差点没让我吐出来。   我倒不至于那么娇气,喝个药还是很痛快的,仰头直接灌下,苦涩入侵,就像要把我整个人都给浸成苦味。   沈堕及时拿走药碗,又拿来一个小巧的木盘,上面摆着几块小点心,看模样好像很甜,我嘴里已经没出息地流口水了,也是因为躺着一直没好好进食,肚子饿得很。   我正要动手拿来尝尝,他却突然躲了一下:“你都几天没洗手了。”   然后主动拿起一块,亲自喂到我嘴边。   我对静荷的最后坚持还在挣扎:“公子,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宜过分……过分亲近……”   他一听这话,不再勉强,收回手,把那块香甜糕点送进自己口中。给我馋得,忍不住舔了舔下唇。   他吃得可真香,让我直泛委屈,我都这么饿这么可怜了,他还故意吃给我看!真不是个东西!   他又拿起来一块,举在空中,为我展示那糕点四四方方,端端正正,可爱玲珑的诱人模样。   “想吃吗?”他问我。   我吞了口唾沫,在思考把沈堕打残然后抢走糕点的宏伟计划。说起来,我以前可从没想过随便伤害别人,现在也不知道怎么的,看见沈堕就想揍他。   或许是我的眼神暴露了内心的野性,沈堕把那块点心又送进了自己口中。不过这次他没有再着急吃,只是轻轻咬着,眸色沉沉望着我,好似挑衅,又好似别的什么。   我看不明白,也没来得及再多探寻,因为他突然俯身凑近,猝不及防地吻了过来。   柔软的唇瓣相触碰,点心的甜味也随之临近。现在正是大白天,不是黑夜,未曾醉酒,没有伪装,我和他都清醒得很呢!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任何细微的动作,哪怕是再轻柔的蹭,都让我心尖发颤。而他始终睁着眼睛,深沉又肆意地望着我,慢慢地,他牙关一松,用舌尖把那块点心推进了我嘴里。   香甜的味道涌入,把苦涩嚣张覆盖。   作者有话说:   男男女女不健康那句话就是玩个梗,武林外传佟掌柜说过:“什么情什么爱男男女女的不健康。”hh 第18章 他勾引我(上)   窗外雨声变得模糊。   亲都亲了,沈堕却不知怎的又君子了起来,退开了几分,一脸正直模样。只是仍离我很近,只需我稍一抬头,还是能碰到他的唇。   他舔掉自己嘴边的点心渣,似是意犹未尽:“这药还真是挺苦的。”   我“轰”的一下就红了脸,应该是红了,总之是很烫的,却不是发烧的感觉。   这一次的亲吻跟沈朵朵那次的不同,眼前这人可是沈堕啊,是我暗恋六年的心上人,就算他们长得再相似,沈堕在我心里的地位也非比寻常。   不过……   在他亲吻我的时候,我似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   即便戴着面具,他唯一会露出来的,是眼睛。   即便易容伪装,那唯一无法改变的,也是眼睛。   寻常人的眼睛是深棕色,而沈堕的眼睛……是黑灰色。二者平时都偏黑,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有在亮光之下刻意辨别,或者近距离细细地看,才能发现问题所在。   他是魔教大长老,武功那么高不说,人又狠又坏,经常还戴着面具行事。谁能随意近他的身,谁又敢不怕死地直视他?更别说谁会去观察他的眼睛了。   恐怕我算是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我自认武功还算出众,我的夜视能力自然是可以看到颜色的。如果我没记错,第一次去他无名楼遇到的那个沐浴中的沈朵朵,眼睛也是黑灰色。   我以为我一时眼花看错了,再加上后来发生了太多,便一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直到此刻,我看着眼前的他,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就像在逐一筛查他眸色在我记忆中留下的印象。   我已经可以断定,沈堕就是原本的沈朵朵,而前几天那个破绽百出的假朵朵,眼睛很正常。   可是……我不明白他弄出来个假朵朵骗我是为什么。   总不能是预料到我会揍他了吧?   求生欲有这么可怕吗。   “你在想什么?”他问。   我回过神,轻咬下唇,戏说来就来:“公子,你轻薄我,可是要负责任的。”   声音委屈得发抖,把沈堕都给听愣了。   “要我如何负责?”   “小女子自幼没有家人,提亲算八字那些繁琐事就不必了,你赶紧安排安排,我们尽快成亲!”   他眼神意味不明:“你当真愿意跟我成亲?”   这语气问的跟真的一样。我一愣,眨了眨眼睛:“其实也不太愿意……”   “?”   我抓紧手里的被子,可怜兮兮:“你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我要是跟了你,以后不会被欺负吧?”   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以后千万别欺负我就行了。”   “公子何出此言,我这般柔弱女子,怎会欺负你呢。”边说着话,我边试探自己虚弱的身体能否使用武功,对自己的情况有了大概了解后,我缓缓向他伸出纤细如枝的手——躺了这几天,我好像又瘦了不少。   我打算随便挑个地方,给他狠狠来一招裂骨!   然而他也不是善茬,我的心思一动他就知道不妙了。习武之人么,对杀气之类的东西,都很敏感。   只见他警觉地把点心盘子随手一扔,盘子稳准落在桌上,点心纹丝不动。   接着他便以小臂准确地挡住了我的突然攻击,反手一抓,擒住我的手腕,就像要捏碎我一般。   他力气真大,动作行云流水,“咚”的一下把我推倒压住。   我的脑袋跌在枕头上,一阵眩晕。   发烧本来就让人身体敏感脆弱,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大感受。何况我烧了那么久,脑袋都烧疼了,正虚弱着呢。   他这混蛋,是不是忘了我现在是个病人……   竟然来真的!   还能不能有点情趣了!   疼痛让我无意识地从嗓子眼里哼哼两声,不必表演,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掉了一滴。我觉得我现在就像一张薄纸,只能被温柔呵护。   沈堕一见我掉泪顿时无措,赶忙先松开手,然后揉了揉我的手腕,又给我擦去泪痕,指腹摸摸我的脸,声音柔得好似能滴水:“弄疼了?”   我静荷附体,委屈地抿着嘴,什么也不说,朝他伸手要抱。   他一只手撑在我身边,另一只手迎合我,把我搂住,脸埋在我肩窝轻轻蹭,大手拍了拍我的后腰,好像在哄我:“是我失礼,你别生气。”   不生气?   老娘!……不是,本姑娘不生气就跟你姓!   我的身体早就已经准备妥当,一如弦上飞羽,蓄势待发,找准机会,直接抬腿用膝盖朝他身上那么一撞,提气凝神,灵活调动全身力量,一瞬间天翻地覆,被压制在下的人已经变成了他。   我手里握着一把精巧的匕首,这是我平时拿来削苹果用的,常常压在褥子底下。刀刃抵在他脖间,虽然比不过我那把短刀,但武器好坏也得看谁使!在我手里,用来取他一条命还是绰绰有余。   他仍抱着我,根本没有想反抗的意思,还说我:“掌柜的好凶啊。”   我如上次酒窖一战那般低声威胁:“大长老这般无情之人,竟也想做牡丹花下鬼吗?”   他眼里荡着浅浅笑意,摆出一副任我采撷,任我为所欲为的样子,声音好听极了:“如果牡丹花是你……倒是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用刀背轻轻抚过他的脸:“大长老怎么也开始油腔滑调了,难道是因为跟沈朵朵……太熟?”   他一听沈朵朵这个名字,顿时收敛许多:“……一般熟。”   我直起身子,抬着下巴垂眼看他,不紧不慢地把匕首收回鞘中。我发誓,从头到尾我都只是横跨在这,双腿撑着呢,并没有真的坐在沈堕身上。   可偏偏这个关头,我的房门“嘎吱”一声响,栗子推门就喊:“怎么样了啊,我们掌柜的醒了吗?”   有了第三个人入场,我和沈堕这个姿势……忽然就变得不可言说了起来。   都怪栗子!武功那么差,轻功那么好,我们两个人谁都没察觉他来了。   栗子愣在门口,看着床上的我们,眉头一皱,啧啧摇头:“伤风败俗,不堪入目!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我一时语塞,别管其他,先从床上爬下来,落地眼一花还晃了一下,扶着桌沿才站稳。   沈堕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很有兴致地跟他搭话:“你这些词用在一起意思对吗?”   栗子愤愤地把左肩上的抹布扯下来用力那么一甩,再往右肩上那么一搭,完成一套无效动作,然后气冲冲地走进来,一会儿指划娇弱地撑在桌边的我,一会儿指划正直地坐在床边的沈堕。   最后还是决定给我点面子,转头朝沈堕大骂:“你个人渣!我当初准你进来是因为你说有解药,才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你!这都几天了,掌柜的刚醒,说明你办事一点不地道!你以后做人别太嚣张!”   我听完都傻眼了。   栗子到底是怎么做到那么废柴又那么理直气壮的。   不过幸好,沈堕竟然难得好脾气,盘腿坐在那,很是无辜地听他废话,并没有没动手打他。   栗子教训完沈堕又捎带上了我两句:“掌柜的你也是,你一个病人,这事就算再心急,也得等好了再做,起码得等晚上再做啊!这大白天的,影响多不好。”   什么跟什么……   我做什么了我!   扭头与沈堕对视一眼,他一脸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样子,装什么清纯小白花。   我本想来点无力的解释,挽回一点几近于无的颜面,一张嘴却咳嗽了两声,堵住了我的话。咳嗽得需腹部用力,紧接着我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坏了。   “栗子你带伞了吗在门口吗借我用用!”一口气说完,我提起裙子就往外跑。   一见此势,屋里两个男人都很紧张,一个顺手拉住了我胳膊,另一个更是直接从床上闪现过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站在我面前的沈堕很是不悦:“你才刚好,到处瞎跑什么?”   旁边栗子也说:“就是,赶紧回去躺着!有什么事我帮你办。”   我只恨自己身体欠佳,不能轻功跑路,竟然会被他们俩给联手拦住。真是蛟龙失水,虎落平阳,我江荆禾也有今天。   支支吾吾半天,急得我要命:“我,我!我……我尿急!”   说完猛地推开他们,头也不回地跑了。   “……”   ……   我来月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病了一场,所以这次格外得疼。   洗漱完回到屋里,沈堕和栗子都不见了,我赶紧趁这个机会换了身干净衣裳,然后梳好头发,又在发间别了一根素雅的莲花钗,最后往窗边桌旁的躺椅上那么一瘫……   哎,吹着小风真是舒坦。   雨还在下,狐月山的春雨时而连绵柔媚,时而狂躁猛烈,我听着雨声,心里挂记的是那小青,估摸着再过两天就快到都城了吧。   沈堕既然帮我选了他,一定是对他很信任的。希望他见到我师父的时候灵活些,可别挨打。   我自去年离家出走,已过半年有余,想到我那严厉的师父,不知道她是否也曾思念我。她定是对我很失望的……   “嘎吱”   有人来了,我早听到了,但是懒得去搭理。   “怎么坐在窗口,今天风凉。”沈堕这次端了食盒,把栗子的活都给揽了下来。   我懒懒地抬眼看他:“你怎么还没走。”   他一听,很不高兴地在我身边坐下,打开食盒,往桌上摆放盘子:“我照顾了你这么多天,就换来你醒了赶我走?”   作者有话说:   咱们栗子有骨气!不向坏蛋低头!   栗子:(人已瘫倒)咩? 第19章 他勾引我(下)   我心里想笑,觉得他竟也有几分可爱。坐起来,手撑在桌上问他:“我这是躺了几天?小青那边有消息吗?”   “放心,他快到了。你现在不宜操劳,有消息我会及时告诉你。”他把盘子摆好,筷子递给我,回答很含糊。   “我吃不下……这毒这么严重,连我都扛不住,附近可有百姓受伤?”   “已经尽了最大努力阻止毒药传播扩散,每一个下毒的人,只要抓住的,全都死了。坊间情况尚能控制。”   他说着,主动为我夹了菜喂过来。   刚才我说吃不下,真不是任性,只是突然没了胃口。虽然很饿,但一看到这些个丰盛的菜,反而莫名有点抵触,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不肯让我好好进食。可能是饿久了吧,身体也喜欢闹脾气。   但他都给我喂过来了,我不吃,他也不肯收手。我们俩总不能一起较劲,谁也不让谁。   我想到他刚才借口喂点心而亲我,又想到之前他故意掉了笋片,吻我手背……真怕他再搞些事出来。   一阵失神,听他低声笑我:“你不会在想什么奇怪的吧?”   到底是谁奇怪!怎么还倒打一耙。如果不是他净做些奇怪的事,我至于想么。   赶紧张嘴把那菜吃掉,味道很熟悉,合我口味,应该是栗子做的。   “好吃吗?”他问我。   “你不会自己尝。”我没好气。   沈堕采纳了我的建议,当真夹了一口自己尝了尝。   我瞪大眼睛,那是我的筷子!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筷子,再看了一眼桌上菜,以为我还想吃,于是又夹了一道菜喂给我。   普普通通的竹木筷,在他手里好像多名贵的材质。他的手细长,偏白,棱骨分明,并不秀气,反而是一看就让人觉得很有力量。有动作时,明显的筋肉会从手腕处蜿蜒至小臂,再藏于袖中。   我看得愣神,乖乖张开嘴,牙齿轻咬过筷体,能感受到那筷子触到我舌尖,就像,就像方才他……   “年龄还能倒着长么,怎么又喜欢让人喂着吃了。”他嘴上说我,给我喂菜的动作却不停。   我赶紧咽下,耳根一阵发烫,不肯再吃:“谁要你喂了!是你自己喜欢伺候人。”   他很无奈:“是是,我沈堕这辈子净喜欢伺候人去了。”   知他有意打趣,我直接抢过筷子来:“还给我,这是我的!”   扭过身子朝着窗户的方向不肯看他,胡乱吃了几口菜,食欲也被勾得重新冒了出来。这栗子最近手艺见长呀,回头要不再开个酒楼好了,就让他当大厨,说不定也能做成个招牌。   沈堕在旁边守着我,从食盒里拿出一小碗米饭:“慢点吃,还有饭呢。”   夺过米饭,我好像在护食似的,只有我心里清楚,我这是不好意思。俗称……少女的娇羞。   “荆禾。”他柔声唤我。   我飞快瞥他一眼:“干嘛。”   “我听说你来这里开酒馆半年时间,没少打听我的事。”   “打听怎么了,”我义正词严,“你那么多故事流传在外,想不听都不行,我还嫌烦呢。”   他问:“那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啊,他们说你是个大变态,让我离你远点。”   “……”沈堕沉默了一会,“以后那些人少接触。”   我冷哼一声:“上次某人来砸了我的铺子,教我损失惨重,还多亏了‘那些人’雪中送炭,对我安慰关怀,不然我早就不干了。”   “让你损失惨重是我不对,伤你心也是我不对。你别生我气。”   我听得心里柔软,再瞥他时,眼里含着几分羞涩:“原来你还知道说好话。”   “我一向不会说什么好话,只是想对你诚恳些。”   诚恳?他若诚恳,那沈朵朵怎么出来的?当然我也不是在怪他,我知道他待我好。好赖我还是能分清的。   坐正了身子,改为面对他,我问道:“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便是。”   “十六公子说,这酒馆上一任掌柜开的是米铺,那时方圆几里还很热闹呢。后来你突然来把店砸了,米铺遭殃……”   “青夜?”沈堕轻蹙眉,“我怎么不知道他背地里也喜欢嘴碎了,看来阁主给他的事真是太少。”   “你先回答我!你当时为什么要砸人家铺子?逼得那米铺掌柜都!……”   都自杀了。   这事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我知道沈堕不是好人,但我仍无法接受他随心所欲地滥杀无辜。我想知道缘由,一定得有个缘由。   沈堕很无所谓地说:“我砸他铺子,是因为他借卖米之名走私,他的死,则是因为他断了罂粟,犯瘾,自残而死,与我何干?”   罂粟可制出令人上瘾的毒品,在宣明国不允许百姓私藏,一经发现,最严重的可能会砍头。   狐月山本就鱼目混杂,在这里走私牟利,害死自己也就罢了,害了其他百姓才叫作孽呢。因为这个沈堕去砸他铺子,那砸的不冤。   我又问:“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解释?连十六公子都误会了,旁人岂不是对你更加误解。”   他一挑眉头:“为何要解释?我做了什么,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他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地我行我素。嘴上说着没关系,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人家把他当大魔头,骂他死变态的时候,他又不乐意。   不过……知道那米铺老板之死与他无关,我心里的刺可算是消了。   六年前,我与他初见一别,自认为他是个有侠义,讲道义的人,即便不是好人,也不会滥杀无辜。六年后我相信他没有变,幸好,他没让我失望。   ……   一顿饱饭吃完,桌上的菜都清得差不多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解决的,沈堕也吃了不少,原来他早就准备了两双筷子,刚开始还故意跟我用一双。   我又喝了几杯花茶润嗓,吃饱喝足,斜躺在躺椅上,听着雨声犯困。等沈堕把食盒送到厨房又回来,我已经困得有点迷糊了。   他朝我走来,先以手试了试我的额头。手心微凉,让我觉得很舒适,不禁睁开眼睛看他。   他温和地笑了笑,抱起我走向床边。把我放下却并未急于远去,而是就这么搂着我,伏着身子撑在我身边,跟我说话:“荆禾,待你稍好些了,我想领你出去游玩几日,你看如何?”   我睡眼朦胧:“去哪儿?”   “去……芳鹿山。那里的饮鹿镇又叫梦水乡,白墙青瓦,水汽氤氲,烟雨朦胧,正是赏玩的好时节。路上我给你带着药,只要余毒慢慢清除你便会好了,身体无大碍的,坐马车也不影响。”   芳鹿山,我以前为了办事去过,但还真没好好玩过。眼下我头脑有点迟钝,没有过多思考就回他:“好啊。你跟我一起?”   “嗯,”他低头,轻轻蹭了蹭我的鼻尖,“不过我在阁中还有些事,你先行几日,我随后赶去找你,好吗?”   我先行?   脑袋顿时清醒许多,眼中的迷蒙也消散大半,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脸:“为什么?你是不是有什……唔……”   理智才刚冒了个头呢,他突然以吻封唇,拦住了我要说的话,也打破了我短暂的清醒。   他低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遮挡眸中的情绪,唯有迷离光影若隐若现,让我看不真切。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张开手指,却被他一把扣住,不容我任性反抗。   这次他目的性很强,攻城略池,好像要把我的一切全都夺去,包括我的灵魂与意识。我说不好自己是因为乏困还是无法呼吸,总之我心跳得飞快,整个人仿佛融化成了一滩没有骨气的水,在他怀里,闭上眼睛,眼前唯有一片炽烈的空白。   我可能真的是烧傻了。   吻到我气喘吁吁时,他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可他至少还有力气追问我:“我都收拾妥当了,你带着栗子,暗中我再派些人手给你。明天就启程好不好?”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用大手温柔地抚摸我的脸庞,手心捧着,指腹摩挲,食指和中指轻轻抵在我耳后骨头上,惹得我脖颈到后背一阵发麻。   没有什么好思考的了,我就像话本里被妖精蛊惑的书生,只想回他:“……好。怎么都好。”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我的床,侧着身子紧搂着我,亲了一下我的额头,又亲了一下眼睛,亲得我心里痒痒的。   他拆去我的发钗,把我的发髻都弄乱了,发丝散落脑后。我想说,那钗可贵了,别给我乱丢。   可偏偏他声音那么低冽而轻柔,如缓缓流淌的月色,听得我欢喜极了,觉得心中格外安稳,根本不记得自己想说什么,只能任他摆布。   他说:“你既已答应我,可不能不认。”   我往他身边蹭了蹭,脸埋在他胸膛,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不满意,捧着我的脸:“荆禾,你得好好答应我。”   我眨了眨眼睛,有点泛委屈。我才大病初愈,烧了那么多天,光是头疼这一样后遗症就够受的,何况刚吃饱喝足这么困,他还非要挑这种时候跟我聊天。我拧眉:“知道了,我已经答应你了……”   作者有话说:   小白:可是公子,这就是你说能把江姑娘送走的“好办法”吗?   小沈:怎么,你没有自己的老婆吗?我对我自己老婆出卖色相你都要管。   ——   其实荆禾对沈堕还是有误会,以后她就知道了,沈堕是真的反派,道义什么的,他本身没有。 第20章 上当受骗   我又闭上眼睛,眼皮就跟粘住了似的。   听他说:“照顾好自己。”   我也只能敷衍地哼一声算作答应。   隐隐约约,我能感受到身体被一股温热感包围,如果我还清醒一定会知道,他一直在用内力为我祛毒。后背上他的手掌,就是我最值得信任的依靠。   ……   次日。   阴雨连绵。   我的酒馆关着门,栗子哼哧哼哧忙里忙外,不知道在搬什么东西。   我站在房门口看他:“栗子,你在干嘛?”   栗子满头大汗,回头瞧我,边说边大喘气:“掌,掌柜的你,醒了?感觉可好?”   我撑起门边的伞上前去:“我还好,你这是做什么?”   “这不是出去玩儿么,我带点,家伙事,多做准备,以防万一,”他说着话,吞了口唾沫,真是累得够呛,“你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就等你走了。”   我很是茫然:“出去玩儿?去哪里啊,我怎么不知道。”   栗子比我更茫然,气也不喘了:“不是你说要出去玩儿吗!沈堕那个老混蛋跟我说的,说你要去那什么……那什么芳鹿山。”   我愣了半晌,重点偏移:“沈堕就比咱俩大两岁,你不用叫人家老混蛋吧。”   栗子翻了个白眼:“以后叫他年轻混蛋,行了吧?哎呀我忙着呢,不跟你说了。”   说完,他扛着东西哼哧哼哧地又走了。   出去玩儿?……   芳鹿山……   嘶,好像是有这回事儿来着。   昨天下午我应该是毒发了,所以脑袋发热,不太清醒。我真是万万想不到,沈堕竟然会趁机拿美色勾引我,骗我答应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还是个人吗!   气呼呼地吐出一口气,脑海里不停回放的全都是他勾引我时的画面。   等栗子搬完最后一趟东西回来,便正好看到撑着伞傻站在雨里捂着脸笑的我。   栗子像见了鬼:“这毒后遗症这么吓人啊……”   我沉浸在自己欢快的心情里,不跟他一般见识:“沈堕人呢?”   “一大早回去了,好像有事儿吧。不过我说,他是不是脑袋有点问题,没事总找茬是什么毛病?我说什么干什么他都看不顺眼,跟我有仇似的。”   “你不也看他不顺眼么,他比较喜欢以牙还牙,你们俩这也算友好交流了。”   “什么友好交流,我觉得他对我很有敌意!……对了!你记得吗,你刚回来那天晚上,就你昏过去之前!你跟我说沈堕让你辞掉我,为了你的幸福着想,让我滚蛋。这是什么意思?”栗子皱着眉问我。   我一阵心虚。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在沈堕眼里,栗子就是我的未婚夫婿。   “哦,没,也没什么……就是……嗯,我,我开玩笑来着。”我这招是学沈朵朵,能装傻就不多解释。   幸好栗子没那么多心眼子,听我这么说也就作罢了,在那自己嘀咕:“看来确实不能把沈堕这种老混蛋当正常人。”   “你还有什么要拿的东西吗?要不要我帮你?”我转移话题。   “没了,三辆马车,咱俩一人一辆,还有一辆专门装行李,都准备好了。你要不先吃个饭,把药喝了,咱们随时启程。”   这么着急走……   “那沈堕呢,他不来送我们吗?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去找我们?”   栗子摆摆手:“我哪知道他,别问我。看他眼烦。”   ……   到最后沈堕也没有出现。   但是小白奉他之命来送我们,还带来了一众有颜色的小弟,打过招呼后其他影卫就消失了,在暗中听候差遣。   我倚坐在马车上,撩着门帘问:“你家公子呢?”   “回江姑娘,公子要事在身,不便前来,专门派我来护送您。”   我很不乐意,见不着沈堕本人总感觉不放心。何况昨天我脑子不好也就罢了,今天我清醒着,稍微一寻思就觉得有许多问题,想要找沈堕问个清楚。   小白见我不悦,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紫檀木盒,双手呈上:“江姑娘,这是公子送给您的。还让我给您带句话。”   我接过来:“什么话?”   “公子说,‘一切小心。’”   嘁。也没什么特别的,四个字就想打发我?   我打开紫檀木盒,里面是一块雕着荷花的玉佩,材质跟沈堕之前那块祥云的很像。玉佩下坠着一个红绳编成的结,精致且漂亮。   嘁。他这人真是……也太懂得怎么哄我了吧。   扣上盒子,我已经变了张脸,眉眼染上几分笑,问小白:“你知道在狐月山上送玉佩是什么意思吗?”   小白呆呆的,老实回答:“狐月山附近多是江湖人士,不拘小节,送玉佩意味着告诉对方,‘我与你相般配’,是一种高调宣告主权的行为。”   原来我无意间做了那么符合我气质的一件事。   那沈堕回赠我玉佩……岂不就是表白心意?   我不禁掩嘴笑了起来。   这时,抱着瓷罐嗑瓜子的栗子走到我们跟前:“走不走啊,都什么时候了,再不走又过夜了。”   “走了走了,你赶紧上车去,这就启程。”我心情愉悦地挥挥手,放下门帘。   ……   沈堕准备的这几辆马车都很舒适,但可惜,我这人天生不是享清福的命,坐了没一会儿就按捺不住跑了出去,改为跟小白一起乘马前行。   小白时不时地扭头看我,那为难又扭曲的五官,分明是有什么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说就是了。”   “江姑娘,你……您,身体需要静养,要不,还是回去坐着吧。”   “我没什么事儿了,好着呢。驾!”我让马儿加快速度。   小白赶紧跟上:“江姑娘,其他影卫都在盯着我们,您这骑马上路,回头让公子知道了,肯定是要罚我的。”   我不以为意,跟他闲聊:“你跟着你们公子多久了?”   “……再有几月就十二年了。”   “这么久?比我认识他还久。那我上次来,你岂不是已经在他身边了?怎么没见过你。”   “江姑娘上次来时,我被安排了其他任务,并未守在公子跟前。”   “原来是这样。”那他跟了沈堕这么久,一定知道很多秘密吧,我又问,“你认识沈朵朵吗?”   这名字就像有毒似的,小白听了竟然身子一僵,无比震惊地看向我。   我被看得莫名其妙,语气难免冲了点:“看什么看,问你认不认识!”   小白就像个软柿子,你一捏,他就怂,被我一吼更是不安,简直不打自招:“你果然知道了!我不是,不是我!我是无辜的!”   他在说什么……   我知道什么了?   他仿佛处于一种非常惊恐又紧张的状态里,先警惕地四处看了一圈,然后拽着马头靠近我,低声说:“江姑娘,虽然我是公子的人,但是您要知道,我为人很正直!”   我一脸茫然:“然后?”   他似乎在暗示我什么:“虽然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但是我的心里绝对没有任何恶意!”   我还是没领悟:“所以?”   “当一个人被迫走上无法回头的路,他已经够可怜的了,那么无论他做了什么,我认为,他都应该至少获得一次被原谅的机会!”   我越听越傻:“……你继续。”   “江姑娘!请您务必给我这个机会!”   我眨了眨眼睛,半天也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好在,我这人反应快,会演戏。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稳重!只有自己端住了,才能诈出对方的套路。于是我顺着他说:“给你机会可以,但你得先做一个简单的自我反省,让我感受一下你发自肺腑的诚意。不然……”   我抽出短刀,给他亮了亮刀刃冷光。   小白问:“这把可是江湖四大名刀之一的‘流星’?”   “不,‘流星’是铸造者给它的名字,到我手里之后,我给它取名‘长命’。”   “偿,偿,偿命……”小白眸中惶恐更甚,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真不知道他一个影卫,为什么话这么多,而且看起来这么胆小,一点也不冷静。不过正好,这对我有利,我比划着刀威胁他:“怎么样,想好怎么反省了吗?”   几乎在我问完的同时,小白果断投降:“是公子逼我装成沈朵朵骗你的!”   空气一阵安静,唯有马蹄哒哒。   假朵朵是小白所扮?听见这消息我还真不意外,毕竟他们俩的怂样如出一辙。   我平日有个习惯,只要手里握着刀柄,想起事情来,就喜欢转着刀玩。眼下,我本来在想沈朵朵的事,想着怎么从小白口中再探一些消息,结果手里的短刀那么一转,却把小白给吓了个够呛。   小白一经吓唬,又抖落出一件让我没想到的事:“我交代!我走前还看见公子跟虞姑娘上了同一辆马车!身边一个手下都没带,我本想跟去保护,他还嫌我碍眼!”   “?”   空气再次安静,但是我不淡定了。   沈堕,跟虞姑娘,上了同一辆马车?   他大清早回去,说什么阁中有要事,合着是为了跟虞姑娘单独相处?   一个手下也没带,还把小白打发到我这,口口声声说护送我,难道是假的?   我真是疯了。   竟还在傻傻地期待跟他一起去芳鹿山游玩……   什么诚恳,什么玉佩,什么一切小心……也都是他的手段与谎言吗。   林间长风寂寂,而我捏紧拳头,骨头嘎嘣作响,特别想砸点什么。   想我江荆禾一世英名,如今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被沈堕的美色蒙蔽理智,说出去还要不要混了!不管他把我骗走的目的是什么,他欺瞒我,就是找死。   一记飞刀看向小白,我皮笑肉不笑地问:“小白,你乖,你家公子跟虞姑娘是去哪儿了?”   小白又怂又严肃:“……去哪儿他们没说,但方向是西北,好像得经过常青河。”   行。   那我还去什么芳鹿山,直接掉头,快马加鞭,连马车都弃了,直奔连星阁西北之向常青河。   身后小白着急地喊:“江姑娘,江姑娘!等会你们打起来能别打我吗?”   ……   在往芳鹿山相反的方向,常青河边上,槐树下面,一个女人戴着步摇,穿着橙红色拖地长裙,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捏着手帕:“沈公子,这东西,也太脏了吧。”   沈堕随意地甩了甩手里几根带着泥的葱,递给她:“虞姑娘,晚饭就吃这个吧。这是葱,能吃的,对身体大补。”   作者有话说:   出发前:   江·满脑子都是护短·荆禾   栗子:你有相公撑腰你了不起,你清高!   荆禾:我相公可不是用来撑腰的。   栗子:那是用来干嘛的?   荆禾:就是拿来用的呀。   栗子:?   出发后:   荆禾:我必须马上砍死一个沈堕压压惊。   栗子:……我终于明白为何打小我爹就告诉我,女人心狠如猛兽。   ————   没用的解释:   小白虽然是沈堕贴身影卫,但是他本身是又怂又狗腿的性格,再加上沈堕对他也没那么严厉,所以可以把他当成一个欢欢乐乐的助攻角色。他本身武功也很厉害哒。   下一章有请江荆禾(暴躁版)携带小白(已倒戈版)和栗子(吃瓜版)出场。 第21章 柔弱废物   虞姑娘看着那葱,难掩嫌弃:“可是,葱怎么是黑的?我见过的都是白色,绿色……”   废话,泥在上面沾着能不黑吗。   沈堕任由这位千金小姐误会:“没办法,虞姑娘,沈某现在只是个没有武功的废人,我们只有一匹马,一辆车,没有干粮,也没带仆人……晚饭你若不将就,就只能饿着了。”   虞姑娘很为难,其实她身边跟着影卫呢,但她不敢说。   她不会武功,打小就是个规规矩矩的闺中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以前虞家还有她一席之地的时候,她光随从丫鬟都得十几个。   可惜,虞家落没了。   她那连名字都没有的哥哥不知道上哪弄来了“灵丹”,献到皇宫去,竟讨得皇帝欢心,被封为了王爷。狐月山往南那富饶的惠宁城,就是他的封地。   惠宁王原本只是个烧火丫头生的孩子,虞家根本不认他,现如今却能随意操控整个虞家,就连她这个嫡出大小姐,也不得不在他面前低头。   前些日子惠宁王和沈堕曾交过手,点到即止,未分胜负。但惠宁王这人阴险,耍了个小手段,下毒致使沈堕武功尽失。尔后又打着“舍妹对大长老倾慕已久”的旗号,派来虞姑娘监视沈堕,想确保沈堕的确为毒所困,再顺势拉拢。   虞姑娘清楚,自己只是惠宁王的一枚棋子,但这个接近沈堕的机会,她比谁都珍惜。   沈堕威名她早有耳闻,她一直认为,凭沈堕的本事,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失去武功,还想着此番前来,若能与他拉近关系,就算与虞家决裂,与惠宁王翻脸,也一定要借他之手,保全自己。   哪成想,几日相处下来发现……沈堕竟然真的成了废人。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空档,沈堕耳朵一动,接到了影卫传音——   “公子,都安排好了。”   这趟往惠宁城的路,沈堕清楚,凭惠宁王那阴险多疑的性格,一定会派死士对他进行最后的试探,破釜沉舟,非得不惜代价,把“没有武功”的他重伤至毫无危险之地步才会放心。   因此他提前准备了计划,只待死士一冒头就全部歼灭,再由他的人替代扮演,用一招瞒天过海,给虞姑娘和惠宁王演一出精彩的戏。   天色越来越暗,沈堕慢慢放下拿着葱的手,抬眼看向河边不远处,那一片静谧树林,越往里树木排列越密,好像一张浑然天成的网。   阴风吹乱发丝,隐隐的,有淡淡的血腥味涌来,很浅,浅得让人不易察觉。   虞姑娘还在纠结:“沈公子,若我们快些赶路,明天天亮之前就可以到下一个城镇了。今夜这顿……不如就不吃了吧,我能忍!”   沈堕微微眯起眼睛,并未回头:“有杀气。”   “什么?”   几乎是顷刻之间,林中突然冒出许多黑衣人,借着昏沉斜阳的余晖,动作迅猛地朝沈堕和虞姑娘而来。   虞姑娘大惊,下意识想往后躲,可是没想到沈堕反应更快,两步并一步,眨眼就藏到了她的身后,还说:“虞姑娘,瞧这些人的武功路数,怎么好像惠宁王的人啊?你挡在前面,试试他们会不会伤你!”   虞姑娘:?   黑衣人动作很快,长剑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舌,朝他们咧开骇人大嘴。   虞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偏偏沈堕那手就跟铁锁链似的,紧紧地禁锢着她的肩膀,而她双腿又发软,跑都跑不得。   眼看着长剑逼近,她连开口喊暗中影卫救命的力气都没有,幸好在最后的关头,沈堕还有那么一点良心,及时把她往旁边一推,躲过了黑衣人的攻击。   虞姑娘手捂着胸口:“沈,沈公子……我们……”   沈堕面色沉重,带着几分迟来的愧疚:“抱歉,沈某如今手无缚鸡之力,让姑娘受惊了。不过姑娘放心,沈某今日就算是死,也一定护姑娘周全!”   语罢,沈堕气势汹汹地冲向黑衣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大显身手了呢,可惜,黑衣人只用了一招便把他打得吐血,让他当场倒下。   虞姑娘傻眼,默默地往后退了退:“沈公子!沈公子你没事吧?你醒醒啊!”   沈堕挣扎起身,猛地扑向最近的黑衣人,用身体做肉盾,不忘回头还对虞姑娘说:“走,快走……”   黑衣人反手又是一掌,彻底把沈堕给打晕过去,然后无情地扔到了地上。抬起锐利的双眼,转而面向虞姑娘。   虞姑娘头脑空白,扯着嗓子却发不出多大声响:“救命,救命啊……”最后干脆是眼一闭,牙一咬,握着拳头打哆嗦。   等了片刻,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她悄悄睁开眼睛,发现那些黑衣人不知道围在沈堕身边做了什么,然后便起身走了,压根没有动她。   虞姑娘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他们真的是惠宁王的人,她不会有危险了!   终于松了口气,她拍拍胸脯站起来。挪着碎步来到沈堕跟前,还用脚踹了他一下。   沈堕身受重伤,没武功已是事实,靠不住也是事实了。雷厉风行的连星阁大长老,就这么变成了个柔弱的废物。她心里合计,不如直接让影卫把人扛回惠宁城去,省得死在路上,也免得她再遭罪。   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虞姑娘没有注意到,远处忽然响起怪声,几个原本准备撤离的黑衣人直挺挺地从空中掉落在地,抽搐几下,僵硬不动了。   接着,一道明艳却凶狠的女声传来 :“光天化日竟敢拦路伤人,我看你们几个是想吃牢饭!”   虞姑娘惊讶转头,朝那声音看去,只见刀光乍现,一白衣红衫的女子踏风而至,发丝如舞,身影如鸿,三两下就把剩下的黑衣人全都揪了出来,统统打翻,一个不剩。   收手时,她稳稳落地,短刀刃气激起一片如狂风般的涟漪,震得这林间枯草落叶四处纷飞。   ……   常青河畔。   我手握长命短刀,看着这一地的黑衣人,扭动得就像虫子似的,然后慢慢僵硬伸直,像死了一般。   我当然不会随意杀人,只是用了淬毒的暗器,把他们给弄晕罢了。   赶了几个时辰的路过来,我本以为会碰见沈堕在做什么坏事,还想着定要捉他个现行,再狠狠揍一顿才好!可当我真的来了,却发现他倒在地上,就在虞姑娘的脚边,身上沾着血,毫无生气。   我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他,头脑忽然发懵片刻,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旁边的栗子牵着两匹马,无比兴奋地过来:“荆禾,这些人让我处理吧!”   我失神地点点头:“随意。”   栗子从行李中翻出长绳,兴冲冲地开始串串儿。他打小调皮捣蛋又不听管教,就喜欢把那些跟着他的侍卫随从们弄晕了,一个串一个,连成一长串,等他们醒了,再把人拽得东倒西歪。他说这叫“一根绳上的笨蛋”。   我越过地上的黑衣人走向沈堕。   虞姑娘警惕地拦住我:“你是什么人!”   我已经从小白那里知道了她的大名,虞千凝,康州虞家的嫡长女,惠宁王就是她的哥哥。   她好歹也是个郡主,是朝廷的人,我没必要跟她对着来,毕恭毕敬地打了招呼:“虞姑娘,我姓江,名荆……”   “江荆禾!”虞千凝激动地拦下我的话。   我愣住:“虞姑娘认得我?”   我是不是一直都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原来我在江湖上这么出名的吗。   虞千凝眉头轻蹙,瞬间泪眼汪汪,抓住我的手,就像见到了亲人:“江荆禾,竟然真的是你!我……我有要事与你说,我们去旁边说!你跟我来!……”   说什么?   眼下这关头,我只在乎沈堕安危,对虞千凝和她的“要事”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正打算拒绝她,目光一偏,忽见地上的沈堕眼皮动了。   可我再凝神看去,他又一动不动了。   不对,他明明就是动了!   他竟然又在骗人!   我捏紧拳头,微笑着看向虞千凝:“虞姑娘,我有急事跟大长老聊,你的事我们回头再说。好吗?”   不等虞姑娘反应,我俯身蹲下,一把攥住了沈堕的衣襟,咬牙切齿地威胁:“大长老,你伤得可真重啊,不如就让我来为你亲自疗伤吧……”   沈堕闭着眼,眉头分明抽了一下。我直接大力把他拽起来,再把他胳膊搭在我肩上,搂住他的腰,轻功走人。   我没走多远,就在附近林子里随意找了个地方落脚,然后便把他推开。   本应该没有知觉的他踉跄了几步,稳稳站好,眸色一片晴明,哪里有昏迷或者受伤的意思。   我嗤笑一声:“行啊,好得真快,自愈能力一绝。”   沈堕干咳两声,神色别扭:“你怎会到这来?”   “怎么,打扰你表演了,耽误你办事了?”我一步步走近他,“嫌我和小白碍眼,你直说就是了,我们有眼力见!还用得着大费周章把我们骗到芳鹿山去么?”   沈堕轻叹,下意识伸手来拉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一把挥开他,扯着他衣服上沾着血迹的地方:“你先给我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然地把我的手握在手心:“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在隐藏内力。方才假装受伤,是想让他们以为我没有武功,对我放松警惕。”   “他们?包括虞姑娘在内,”我紧紧地盯着他,仔细辨别着他眼神的变化,道出心中的猜测,“那么,你是想趁机接近惠宁王?”   “……是。”   “原因呢?”   他嘴唇轻动,犹豫了半天,最后来了句:“此事说来话长,回头我慢慢跟你解释。”   惠宁王,那个深得皇帝信赖却又让百姓谈之色变的男人。沈堕去找他难不成会有什么好事商量吗?   “沈堕!”我又气又急,拧紧眉头瞪他,“我不希望有朝一日在通缉令上看到你的名字,你到底明不明白?”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的标题我本来想叫:闪亮登场   但是因为太沙雕,不符合我高冷的气质遂作罢。(doge)   小沈:她关心我,她喜欢我,她爱我爱的不得了。   荆禾:(拔刀)看我不铜丝你。 第22章 跪地求饶   我的语气都这么严肃了, 没想到沈堕听完后竟然轻轻一挑眉,眸中平添几分雀跃,问我:“你在关心我吗?”   我一阵无言,默念师父对我的教导:不要轻易杀生, 不要随便骂人, 不要没事跟傻子一般见识。   我拂开他的手, 深吸一口气,摆上冷脸:“我知道很多事情就算我问了你也不想说,你有你的执着,可我也有我的原则。说白了, 你我二人并不熟悉,身份又摆在这, 互不信任才是对的。”   他猛地擒住我的手腕,不准我退离:“我没有不信任你……”停顿了片刻又说, “或许我考虑不周, 但我本意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气不打一处来, 高声反驳他,“你堂堂一个魔教大长老, 平日里连件好人好事都懒得做吧,你会懂得如何为别人好?”   “我是不太懂,所以才会做成这样……”他垂着眼睛, 反倒是先泛起了委屈, 大手从我手腕向下滑落,顺势往我手里塞, 声音又低又轻柔, “你我相聚太少, 很多事情都是你出现之后我才开始上心, 摸索着去尝试,自以为在为你好,结果又总是惹你生气。”   话先说前头,我不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沈堕总是很容易打动我,让我心软。轻轻捏着他的手,我态度柔和许多:“你要真为我好,就该把事情告诉我,就算你早有安排,不想跟我商量,也不至于让我措手不及。无论如何,你须得尊重我,而不是欺瞒我。”   “我明白了,我以后会记得,”他老老实实地应下,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不生气了吧?”   “想得美。你骗我那么多,几句话就想打发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赶紧给我交代清楚。全都交代,包括你那书童!”   看我不逮住这个机会压他一头,再让他好好尝尝什么叫分筋错骨掌。   沈堕登时苦脸:“若我交代了,你能不对我动手吗?”   “可以。不动,绝对不动。我为人很和善的,说不动就不动。”   沈堕扯了扯嘴角,分明是对我的话完全不信。   此时此刻,虽然我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但我认为他一定想了很多,因为他脸色变了好几变,最后无比沉重地承认:“书童,沈朵朵之事……我确实骗了你。起初我不确定你是谁,又要隐藏武功,不能随便动用内力与你起冲突,所以随口胡诌了个身份。”   “那你为何后来又让小白假扮朵朵?”   “因为我听那日你说的话,好似对我有些误会,我想着委婉地解释一下,主要也是怕……”   “嗯?”   “怕惹你动怒,你会打我。”   “?”   怎么让他说的我好像是个脾气暴躁的大坏蛋一样,全然忘了刚才正想要打他一顿出出气。   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沈堕,真的会怕我吗?   我武功虽比他厉害,可他若想杀我,或是想反抗我,能用的手段那么多,还不是轻而易举,怎么会怕我呢。   沉思片刻,我唯一能想到的原因……还是他喜欢我。即便他作为沈堕的时候不曾直白地说过什么,但他宠我,忍我,让我,的的确确是为我做了很多。   可不论是解毒,亲吻,还是送玉佩,种种一切,我真的很想听他把心意说出来,别再让我自己去领悟猜测了,患得患失会让人胡思乱想,就算我有再多勇气和自信,平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难免会有不安。   我想要他给的肯定,就像拥有无畏一切的底气。   轻咬下唇,我故意板着脸问他:“没了?就这些?没有别的想说吗?”   他瞳孔一震:“有!我还有话要说。”   “那你说,我听着呢。”垂下眼,我想提前藏住眼底的羞涩与欢喜,省得等会表现得太直白。   然而他语气无比诚恳地张开嘴,却是说:“如果你非要揍我,等到一个月后再动手,好吗?要是能等两个月就更好了。”   我:?   这蠢男人。   气死我算了。   说两句甜言蜜语能死吗!把我哄好了我不就不动手了吗!怎么转不过弯来呢。   我扬起僵硬的笑:“我现在就想朝你胸口狠狠来一掌。”   “不可,不可,”他眉头已经拧成了一团,“如果你实在消不了气,我就只能……”   “只能如何?”   “对你跪地求饶。”   说完,在我满是迷惑的注视之下,他一本正经地低下头,作势弯腰往下跪。可是那动作太过缓慢,才刚起了个势就没了下文。   他抬眼:“你不拦我?”   我茫然:“拦你作甚?”   “我这才刚受伤,真要下跪什么的……不太好吧。”他身上那些血明明就不是他的,这会儿又装起来了。   “没事,你先跪下给我磕一个,要是体力不支,磕完我把你抱回去。”   “……”   就在我跟沈堕僵持之时,栗子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江荆禾!人呢!快来啊!这几个都醒了!——”   沈堕果断转移话题:“人都醒了,我们快去看看吧,正事要紧!”   拉着我就要走。   我哭笑不得:“你不是受伤了吗,走这么快不太好吧?”   “无妨,跟你相处这一会儿,我身体忽然好多了。”   就硬扯。   再次回到常青河边,虞千凝已经回到了马车上歇息,似乎是吓着了。   而那群黑衣人被栗子缠在树上,场面格外的滑稽。   方才沈堕悄悄告诉我说,这些黑衣人其实是他的手下所扮,让我不要真的送到衙门去。但他又想让我帮忙演出戏——当着虞姑娘的面把这些黑衣人带走,假装送去衙门,半路上会有人接应,让这些黑衣人假死脱身。   沈堕答应我,事成后,一定会把一切安排完完整整地说给我听,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答应今夜找个无人的地方,把没办完的“跪地求饶”继续给我看。   于是被他成功迷惑的我骑上马,“押着”一串黑衣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   幽静河畔,被我暂时抛下的栗子正跟沈堕两人大眼瞪小眼。他嘴里叼着根草,净说风凉话:“你刚才不是死了吗,这么快又活了?”   沈堕以手握拳,抵在嘴边咳嗽两声,做出一副虚弱模样:“多亏江姑娘妙手回春,已经无碍了。”   栗子抬起下巴朝那马车指划:“那女的什么人?跟你什么关系?”   沈堕答得含糊:“……没太多关系。”   “嘁,你以为我是荆禾那么好骗呢,”栗子冷哼,说完又自己否认,“荆禾本身挺聪明的,要不是喜欢你,压根不会信任你。她整天跟我说你不是别人想象的那样,让我别误会你。可我怎么看,你也不像个好东西。”   “那你呢?”沈堕突然反问,“你又是为了什么不远千里跟着她,信任她?”   “嘿,你这话问的。别说千里,就是万里!百万里!小爷我都要跟着她!我们俩关系是这个!”栗子说着,举起大拇指,“独一份,顶尖的好!那能不信任么。”   沈堕神色复杂,轻蹙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栗子扔掉嘴里叼着的草,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往矮树干上一靠,“嘎嘣嘎嘣”嗑了起来。   沈堕沉默着,转身朝马车走去。   “哎!”栗子吐掉瓜子皮,懒懒地说,“虽然我武功不怎么样,但我二爷爷可是上一任武林盟主,我们家会武功的人多着呢,我就是不稀罕学,但凡学一学这江湖上就没你什么事了,你知道吧。”   沈堕当他在胡言,没多搭理。   可他还在说:“我跟你说真的,男子汉大丈夫,别仗着姑娘喜欢你就肆无忌惮。荆禾本来今天就不舒服,还偏偏执意骑马跑了这么远,你真以为她是生气才来的吗?生气还不如离你远点呢,眼不见心不烦。来的路上她不停地问我……”   栗子故意拖着长腔吊胃口。   沈堕果然转过脸来:“她问你什么?”   “问我,万一你支走她是想去以身犯险怎么办。”   沈堕一愣。   栗子说:“当然了,也担心你会背着她做什么她接受不了的坏事。回头朝廷令状下来,一瞧,哟,让她去捉拿沈堕。你说她是捉呢,还是抗旨不管?”   沈堕倏尔笑了一下,很淡,转瞬即逝:“若真到了要她亲自捉我的地步,我应该是不会让她为难的。”   “旁人都说你冷酷残忍没人性,我倒是不在乎那些。我只是觉得,荆禾中毒昏迷那些日子,你的紧张不像是假的,只好姑且相信她不会看错人了。但我还是要警告你啊,若是胆敢欺负我们家荆禾!……”   “放心,”沈堕突然打断栗子的话,“以后她是我们家的荆禾。我会护她。”   ……   一天了,原本负责赶着马车来找我们的小白,至今没露面。   沈堕认为:“他是怕死才不敢来吧。”   我觉得也是,倒戈那么快,沈堕不狠狠修理他一顿怎么能泄恨,至少一时半晌他肯定不会出现了。   夜风轻柔,我正坐在河边,把玩手里的刀。   我处理完黑衣人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大家一致决定在此处休息,明早再赶路。可是沈堕和虞千凝的马车寒碜得很,不仅是坐着不舒服,里面连点吃的喝的都没有。   这么干饿着算哪门子休息?   “荆禾!”沈堕突然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往我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香喷喷,热乎乎,是三颗刚炒好的栗子:“你这是干嘛?”   “吃吧,别饿着,吃完我还有。”说着,他把怀里的鼓鼓囊囊的油纸包偷偷给我看了一眼。   “哪儿来的?”   “方才我让小红去附近镇上买的。”   都这个时辰了,该不会是把人家炒栗子的老板从梦里叫醒了强买吧。   “虞姑娘身边没有惠宁王的人跟着吗?你这么乱来,不怕坏事?”   “有的,不过刚才已经被我杀了。”   我准备嗑栗子的动作顿住,听他平淡的语气,我真希望他接一句“开玩笑”。   他解释道:“没全杀死,留了几个回去给惠宁王报信了。只是我现在‘没有武功’,所以他们的死暂时算在了你头上。”   算在我头上?   我当场把烫手的栗子还给他:“你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荆禾:到底什么时候给我磕一个?   沈堕:你怎么还没把这事儿忘了……   小白:我就说吧,还是直接跪地求饶管用。   沈堕:你闭嘴,我们先来解决一下你倒戈出卖我的事。   小白:这个家就当我没来过T T!   ————   别忘了男主是真反派,可以说除了女主,很多事情他都根本不在乎。 第23章 流氓行径   沈堕说:“别急, 你是朝廷的人,名义上你与惠宁王是同盟,我不会给你们引矛盾的。”   “少拿这些官话糊弄我,白天你可刚答应了, 有什么安排都要跟我说清楚的!”   “没糊弄你, 这不是正要说么, ”他一边剥栗子,一边不紧不慢地解释,“虞姑娘似乎很信任你,但她不信惠宁王。我不过是利用她跟惠宁王的紧张关系罢了。在惠宁王眼里, 你只是被虞姑娘误导,以为那些影卫是跟踪她的坏人, 好心帮她处理。惠宁王有任何异议只会去针对她。”   我一听反而更着急了:“那你岂不是栽赃!”   沈堕毫不在意,把剥好的栗子放在我手心:“她本就是棋子, 被栽赃又如何?她的死活我又不在乎。”   我捏着栗子, 难以置信:“沈堕, 我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觉得你好像也算半个好人。但有时候又觉得,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我早说过我不是好人,你不必对我抱有太多期待……死在我手里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千,你见过这种好人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固执地望着他, “我问你, 你为何要管赏花会的事?还有走私毒品的米铺掌柜,还有借酒调戏妇女被你打残的那个!还有, 还有很多……你怎的不去教训别人, 偏挑这些坏人。”   不同于我的情绪激动, 沈堕始终面色平静, 又剥完一颗栗子,放在我手上,淡淡地看我一眼又垂下:“若我说是因为你呢,你信吗?”   我一下子愣住了,不确定他的意思:“因为……我?”   “因为你是个好人,你喜欢惩恶扬善,喜欢匡扶正义。因为你要守护你的宣明国,你喜欢自在安生的日子,”他顿了顿,“……而我喜欢你。”   心头一震,我的脑中乍然空白。   他把第三颗栗子也剥完交给我,终于抬起眼来:“我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可以当我本性恶劣,但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哪怕是人命,于我而言和畜生也没什么两样。六年前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做过任何一件好事。”   我已经快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可是……”   “可是遇见你之后,我忽然觉得没事做的时候,管管闲事也不错,可以打发时间,还能……”他神色有几分不自然,“还能想想你。”   他越说声越小,尾音像是被喉咙给吞没。可是我却听得那么清楚,蓦然红了脸。不只是脸,估计是整个人都被染了层霞色。   不敢再看他了,我的心就像要疯了一般狂跳,悸动不安,牵扯着我的血肉,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疯似的燥热。慌忙别过脸去,只觉得今夜的风可真是古怪,吹得我浑身发烫,吹得我无法思考。   沈堕抓住我的手,连带着那三颗栗子一起被他包住。我第一次觉得他的手竟有这么大,男人坚毅又分明的棱角犹如一川旷野,辽阔而坚实。   他问我:“怎么平时那么多话,这会儿又不说了。”   我的目光四处乱飘,就是不好意思看他,语气有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说什么呀,大晚上的,人家都休息了你还在聊天。”   他故意朝我凑过来,离我那么近,胳膊都贴到一块儿去了:“荆禾,你在害羞吗?”   “哪有,”我继续扭头,“没听说过这回事。”   “那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我有什么好看的。”他越说我越忸怩,若是白天,脸一定红得没法见人了。   “芳鹿山跟这里一东一西,你身体才刚恢复,这般颠簸劳累,我担心你。”   “还说呢……颠簸劳累还不是怪你。”   “所以我更得好好看看,要多看两眼。”   他拉着我转过身来,我就这么被迫与他相对视。近在咫尺的他,眸中好像糅杂了这世上所有的温柔,星河夜幕,流泻其中,深沉又专注,漂亮得让我沉醉其间,移不开眼。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让我去芳鹿山?”   “芳鹿山风景好,我想让你去休息游玩几天,没有其他意思,”他没有再瞒我,自己主动摊牌,“我这次去找惠宁王,其实也跟赏花会的事情有关。我本想去一趟回来再到芳鹿山找你,顺便给你带一个人。”   “带什么人?”   “汉清。”   天下第一杀手,汉清……   我很惊讶:“汉清在惠宁王手里?可是惠宁王不是跟太子……”   “嘘,”沈堕轻轻以食指抵在我唇上,即便周身很安全,还是用传音对我说,“惠宁王跟外族勾结,此次赏花会可能会有大动作。他曾献给皇帝的‘丹药’,据说传于挪罗国,是一种比罂粟还让人上瘾又可怕的毒药。不仅会损害身体,还会摧毁意志。皇帝服丹已久,时日无多了。”   这事我曾有耳闻,沈堕说的不假,皇帝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一个沾染毒瘾丧失自我的帝王,他还能给宣明国带来什么?听信谗言,残害忠良,如此令人失望的昏君,我真的不想再为他做事。   沈堕说:“太子党派出一批杀手,想对惠宁王杀之而后快,但汉清潜入惠宁王身边后断了联系,最后传出来的消息说——找到了惠宁王窝藏‘丹药’的秘库,需要帮手。”   “所以你要去救汉清?”   “他死活跟我无关,我只是去救消息,捎带救他。若他还活着,我就把他带去给你,这样你再回都城,太子会保你。”   如今这种情况,皇帝昏庸不作为,继续拖下去,他的存在对宣明国有害无益。太子极有可能会选择恰当时机,谋反篡位。   我若现在与太子扯上关系,便相当于背叛了皇帝和朝廷,也站在了我师父还有大将军的对立面。   我这人随性洒脱,不爱勾心斗角,更没有多么光辉沉重的抱负,偏爱把事情简单化解决。我认为若事不由心,干脆不做就是了……谋反?我从没想过。要那太子保我有什么用,我又不会去做官,我甚至连都城都不想回了,对钱权利益也没兴趣。   我问沈堕:“你是太子党?”   他捏了一下我的脸:“我不是什么太子党,只是在做我认为会对你好的事。”   对我好,为我好。他几次三番这么说,却还是让我觉得好不真实。   “就这么简单吗?”   “本来也没有多复杂。”   “可是为了我……”   为了我,做这些就会值得吗。   正如他所言,我们相聚太少,对彼此的了解并不深。我和他就像这世上两颗遥遥相望的星,看似很近,惺惺相惜,实则地北天南,万水千山。   我一直以为漆黑夜幕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偷偷地望,对他的暗恋,犹如一个斑斓美好但令我无可奈何的奢望。横在我们之间不只是身份差距,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   如果不是所有事都赶在一块了,把我逼得无路可退,我也不会放下一切离家出走,像逃一样背离都城,跑来他的地盘。   他是我单方面选择的退路,更是我偷藏在记忆里的秘密。我对他的喜欢热烈,执着,也很盲目,以前我常常不确定喜欢他到底对不对。   可现在他告诉我,从我们相遇开始,他便心甘情愿地为了我改变了自己,他一直在守护着我的守护。   原来我在他心中是那么的重要,是他今生无二的偏爱;原来这六年的感情不是我一个人的朝思暮想,他也对我挂肚牵肠;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区别对待,他唯独对我很不同。   我没有喜欢过他以外的人,我不知正确的喜欢究竟该有一种怎样的心情。但我觉得,若余生都能像现在这般欢悦又满足,那应该就是没有喜欢错人吧。   一把攥住他的衣襟,就像抓住了烂漫如雨的星辰。拉着他向我靠近,不必我做出太多努力,只需仰起头,迎着垂落的星光,就能吻在他唇上。   在这一刻,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与他表面上是我积极主动,实际上他没有让我费一丝力气。他好像一直都在等我,等我去喜欢他,他就给我回应,等我去靠近他,他就马上欢迎。等我跟他说话,他就耐心倾听,但如果我不找他,他也不会吵闹,反而只是默默地……想我。   微凉柔软的唇瓣,我能感到他正如我一般紧张。   我很想学着他之前那样去引导什么,可惜我这方面的天赋显然不如他,生涩地亲了他几下,就像小猫撒娇似的,勾得他心痒,却又没能为他止痒。   他没什么耐性,一会儿就按捺不住了,突然搂住我的腰,强硬地加深这个吻。手紧紧地按着,让彼此的距离消失。而我仍抓着他的衣襟,一时间说不好是想把他推远些,还是希望他能再近些。   可要是再近的话,那得把我揉进身体里去了吧。   “沈堕……”我好不容易得到说话的机会,只想叫他的名字。他听了没有就此放开我,而是转为亲吻我的脸颊,细密温柔,惹得我一阵激灵。   吻到耳根处,他低声说:“我喜欢听你叫我公子。”   公子?那是我叫的吗,只有虞千凝那样的小姐,还有静荷那样的女子才会叫。虽然我也喊过他云朵公子,但那都是意外,我才不叫呢!   于是我回他:“……不要。”   “你若偏要喊相公,我也不是不能答应。”   我作势推他:“你还要不要脸?”   长得那么温润如玉,做的净是些流氓行径。   他低声笑了笑,用脸蹭蹭我耳边的发丝,然后又单手抬起我的下巴,刻不容缓地再次落下吻来,缱绻,温柔至极。   作者有话说:   我好想站在标题上大喊一嗓子:都给我进来看这一章!但是我不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让我们恭喜沈堕本体表白,彻底放飞自我,赶紧来做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第24章 贪婪无厌   被心上人亲吻的感觉……很好。   心里像有花朵开出来, 枝叶伸展,酥酥麻麻。   但不知为何,他的亲吻也让我有点难过,从内心深处, 还有骨头里散发出的, 无法缓解的难过。   闷哼两声, 难过只得到了极为短暂的缓解,效果甚微,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难过,如狂风呼啸, 又如浪海惊涛,卷得我彷徨无措, 像在云中飘摇。   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攀着他的肩膀,从嗓子眼里发出无助的求救。我希望他能救我, 但也清楚地知道, 这种难过正是他带给我的, 他不会轻易罢手。   就在我坠入泥淖越陷越深之际,他忽然停止了亲吻, 把我拦腰抱起来,轻功跑到附近的林子里,直接上了树。   速度之快, 让今夜反应迟钝的我都没回过神来。   不是说好“没武功”的吗!   高高的树枝上, 我紧勾着他的脖子,侧坐在他怀里, 双腿荡在空中无处安放, 声音柔得就像刚喝完蜜糖水:“到这里做什么?”   他抬着我的腿弯往上托了托, 托完却不松手了, 自然地捏了几下,颇为正经地耍流氓:“时候不早了,河边风凉,到这来安全。你若困了,我抱着你睡。”   瞎扯。   怕不是想找个更隐蔽的地方做更多嚣张放肆的事。   “我又不是猴子,才不要在树上睡呢。”说着,我想要挣脱他。在他怀里怎么可能睡得着呢,他身体那么烫,灼得我脸红就没消下去过。何况他若真要做什么,凭我这轻易就被他的美色给拿捏的理智,岂不是让他为所欲为。   沈堕说:“好吧,既然你真的要狠心抛下我,那你走吧。我自己在这好了。”   话是说得好听,搂着我的手可完全没有让我走的意思。   我无奈笑他:“你想让我陪你还这副态度?”   他嘴硬:“我没有要你陪我,你想走就走吧。”   “我真走了?”   “走吧,我不过是个没有武功的废人,自己可以的,不用管我。”   嘁,傲娇得要死,还来这一套。   我说:“行,那你松手,别抱着我。”   “这不行。我不松手是为你着想,你身体这么软,半点力气都没有,等会掉下去怎么办?”   “胡说!”我红着脸瞪他一眼,双手改为抵在他身前,拉开彼此这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距离。   “哪里胡说?”他又开始不要脸,把我抱紧了些,好像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气息撩落我耳边,“你软得都瘫在我怀里了,我没办法才只能抱着。”   “去你的,你现在放手,我保证离你远远地,马上就用轻功跑!”   这只是句玩笑话罢了,我若真想跑,他怎么可能拦得住我,我若真想跑,又何苦来呢。   但他听了这玩笑很不满意,就跟闹别扭似的,竟然咬了我一口,就在耳下脖颈处。不重,却实实在在地吓了我一跳,直教我惊呼一声,紧接着慌张地喊他名字:“沈堕……”   我本想说不要这样,可是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就已经融化在了唇丨齿间。   他特别喜欢用手捧着我的脸,掌根拖着下颌,食指和无名指的指尖则抵在耳后那块骨头上,每一次细微的摩挲都让我后背发麻,须得捏紧了手克制,才能不丢脸地颤抖。   被迫仰着脖子,体型和力量的差距让我不得不去配合他,以求得到更舒适的对待。好在他倒也没有让我太过痛苦,只是霸道得不容我拒绝。   今夜的他实在贪婪得有些可怕。我都怀疑他就是为了更放肆地亲吻我,所以才突然大方表明心意。   我真的喘不过气了,估摸着嘴唇都要肿了。   而他的双臂就像牢笼禁锢着我,多一分的自由都不肯给,生怕我逃掉。原本捧着我脸的手掌慢慢向后,转为抚在我脑后发间,指尖如蛇,拂过发根,激起一片寒颤,再往上去,找准发带,轻轻一扯,把我脑后如瀑的长发全都给散开……   混蛋!   太奇怪了,我的心里愈发难过,难过到想要哭出来。哼声化作浓重又胶黏的鼻音,一声一声皆是无法言说的委屈。   我真的快要哭了。   “沈堕!……”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他,声音微颤着拒绝,“不,不要继续了……”   我觉得羞耻极了,仿佛自己在向他求饶,这不像我。但后来沈堕对我说,我那时更像在撒娇。   此刻,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当然也不想在这浪漫旖丨旎的氛围里用夜视看那么清楚。   但我觉得,他好像喝醉了一般,应该也是有些恍惚了的。我伸出无助的手,学着他的习惯去摸他的脸,想要感知他的模样与反应。指腹掠过之处,尽是一片灼热。不用想都知道,他的面容八成也沾上了薄红,墨色的眸子深沉如渊,一定是很好看的。   他的嗓音低缓而浑浊,压抑却温柔地问我:“还想跑吗?”   我冷哼一声,觉得他脾气来得莫名其妙,连个玩笑都开不得,对我这么狠。   从他手里夺回我的发带,赶紧先绑头发。我原本也只是高高地束起来罢了,所以他那么轻易就能给我解开。我故意气他:“想,怎么不想,等会就跑!”   他真是个小心眼的,这次直接一把攥住了我的衣带,拉着我撞到他身上,连带着我刚绑好的发尾也轻晃着扑过去。他丝毫不顾我的惊慌,继而猖狂地威胁我:“那我把这个也给你扯开。”   “你敢!”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疯了,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受了什么刺激?这已经不是放飞自我那么简单,这直接是暴露本性。   “不敢……”他语气一转,总算是收敛了几分锋芒,“我怕你打我。”   说着,他顺势搂住我,让我依偎在他怀中。我们迎面相拥,他的下巴正好抵在我的肩窝。灼重的呼吸肆无忌惮地扑洒,吸气时又好像我身上有什么香味,非得用鼻尖蹭蹭我,然后深深地嗅。   我对他不满:“你只会嘴上说怕我,做的事就没一件怕我的。”   他低笑:“旁人我才没怕过谁呢,怕你你还不满意。”   “那你表现得起码得真挚一些吧。”   “我哪里不真挚了?”   “这要问你自己,朵朵就对我很真挚。”   “……一个本就虚假的身份,怎么还落得个好名声。”   “身份虽虚假,但心诚,”我嘟囔着,“不像你,大长老,端着个架子装高冷,还整天想着算计人,有什么都藏在心里,让人去猜。”   沈堕愣了半晌:“你对我意见有这么大吗。”   “怎么没有?你以为上次我就是随便说说的吗。”上次是指在连星阁碰见他装成沈朵朵的时候。   “……可我不是已经尽力弥补了么。”   我很嫌弃:“你那算什么弥补,也太刻意了。处处弥漫着阴谋的味道!”   他委屈极了:“那以后你好好教教我该怎么做,才能教你满意,省得我一个人瞎琢磨。”   趁这个机会,我正好跟他说:“不用以后,明天就挺好。明天我们一起上路吧?惠宁城,我和栗子跟你们一起去。”   他正在我玩我的发尾,手指轻轻拉扯缠绕着,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明天途径城镇时,你跟栗子找个客栈,留下休息,玩几天。惠宁城你去不得。”   “我没在跟你商量!”我直接推开他。   “我也没在跟你商量,”他语气严肃,“惠宁王就是个笑面虎,明面上是皇帝的王爷,暗里却根本瞧不上这些皇室。你是给朝廷办事的人,你若去到他面前,他一定会利用你。”   “我又不傻,哪会叫他利用。”   “可是惠宁城凶险,又是他的老巢,他总会千方百计算计,到时候牵扯其中不便脱身。你还是乖乖等我把汉清带出来,领着他回都城,这样最安全。”   我耷拉着脸,不服气:“用不着你给我安排。我不便脱身,那你呢?还有什么汉清,我根本不想管他,我也不想回都城,不想找太子。”   他轻叹,充满了无奈:“我就是料到你不会那么听话地去做,所以才一直不想把事情告诉你。现在反而让你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你本就不该瞒我。盲目听话那是蠢人!我有主见的好不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荆禾,我只是不想让你去犯险。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我可以把事情完美解决,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可是你也得相信我,我不柔弱,也不需要躲起来被人保护。别忘了我可是扬威夫人的徒弟,亲手抓过那么多凶神恶煞,想找我报仇的比你们连星阁的人还多呢。何况我武功比你厉害,我能自保。”   他望着我,倏尔浅浅笑了:“是啊,你可是江荆禾,当然厉害了。”   被他如此直白的夸奖,我也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那,明天我们一起?”   他笑意顿失:“不行。”   变脸要不要这么快。   我捏得拳头“嘎嘣”作响,举到他面前:“你非得让我来硬的是吧!”   他垂眼一瞧,并不畏惧,反而嚣张地往我拳头上亲了一下,把我给亲愣了,又说:“整天不是要杀我就是要打我,你就不能来点软的吗?你一软,说不定我也就什么都答应了。”   我!   我软……   我怎么软。   我就只是个言语上的强者,实际行动什么也做不来。刚才一时冲动亲了他一下,结果反被他摁住了好一顿占便宜,逃都逃不了。嘴唇现在还有酥麻的感觉,万一明天肿了还怎么见人?可不敢再随便亲他了。   想起他刚才说我身子软……   轻咬下唇,我先把语气放软些:“要不,让你抱一下?”   他一手仍玩我的发梢,一手搂着我的腰摸了两把,像个地痞似的,语气满是调戏的味道:“这不正抱着呢么。”   不过是坐在他怀里罢了,算什么抱。   张开手,整个人朝他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紧紧地贴在他身上,脸红耳热,喃喃细语:“这才叫抱呢……”   完全没有缝隙。   深吸一口气,他的呼吸陡然加重许多:“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你真是一点不忌惮我。”   听他有几分隐忍为难,我却是得意极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但我就喜欢占上风,看他向我无奈服软,我就高兴。   飞快地转头朝他脸上嘬了一口:“你在我心里就像大狗狗一样,你只会对我好,不会伤害我,为什么要忌惮你?”   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听了过后,话音染上一丝宠溺的笑:“哪有你这样形容人的。”   何止是形容,我决定就把他当狗狗对待。小时候我师兄养了一条面相凶狠,外表粗犷的大狗,叫山君。看起来极为可怕,跟沈堕似的,就差在脑门上直接写“生人勿近”四个大字了。不对,若是沈堕,还得再写四个——“惹我者死”。   可是山君对我师兄特别好,连带着我也沾了光,不仅可以摸摸它的肚皮,还能给它挠痒痒,稍微哄一哄它就撒娇摇尾巴,对它做什么它都不生气,可爱得简直像有什么分裂症。   仔细想想,山君不就跟沈堕一模一样吗!   不论对外人如何凶悍,他对我都好得不得了。   嗯。   我轻轻用脸蛋蹭了蹭沈堕的脸,找准了感觉,再使劲蹭蹭。   这叫表达好感。   我本以为他会像山君那样感到欢喜,却没想到他身体一僵,声调都变了,带着几分严厉:“……别闹。你就不能老实点。”   可能是害羞吧,不太习惯。我这么想着,不罢休地蹭,直叫他的名字:“沈堕,我们一起去吧,我想跟你同行,你别想随便找个地方就把我扔下。沈堕,明天一起去好吗?好不好,好不好?”   “好好……”他终于是妥协让步,无奈至极,“你先老实点,明天再重头商议……”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我还在心里准备了好多说辞呢,打算说不动他就烦死他!难不成他是怕痒吗?   我正准备伸出罪恶之手试一试这个猜想,没想到他早有预料一般,及时制止我:“不准闹了!再乱动别怪我……”   威胁我?长这么大我就没怕过谁,理直气壮回他:“你想怎样!”   他突然粗鲁地按住我的后脑,把我压向他怀中,稍一低头,嘴唇都擦到我耳朵上了,只用气音,恶狠狠地说:“采了你。”   采,采我?……   在这里?……   想当初我闯入他的无名之楼,就是打着调戏他,然后采了他的算盘。真的,我提前老早还弄来了春意儿,好一顿地研究,以为万事俱备,只等下手。可是事实证明,我把一切想的太过简单,我连让他亲一亲都会迷糊,更别说其他什么……更亲密的行为。   我与他之间的相处完全是随心所欲,凭喜欢,凭本性,没有什么道理规矩可言。面对自己心上人,自然是想与他亲近些的,我倒是不觉得自己吃亏,但若是这一切让我师父她老人家知道了,肯定得抄着棍子追着我满都城跑。   我跟那些闺阁小姐不同,打小这想法上就不拘小节,沈堕更是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我们两个若是心意相合,便如神仙眷侣,情愿四海为家,仗剑江湖,也不想被压在红尘说教之下,又怎会在乎世俗纷扰呢。   只不过……   我听说女子第一次是会很痛的,我,我才不要在这荒郊野岭……   不对,荒郊野岭不是重点。   反正我!总之……   哎呀,脑袋胡思乱想,干脆就这么把脸埋在他胸膛,正好掩饰自己的羞涩,当起了缩头乌龟。声音闷闷地,小声拒绝:“不准你采!”   “不准我采,那准谁?”   按照我那直来直去的暴脾气,这话要是放在平时,我肯定会回一句:“当然是谁也不准,你得等着我来采你!”   但现在么……   我才不自寻死路呢,继续小声:“反正不准。”   无论如何,他总算是成功地让我安分了。他没再说话,就这么抱着我,良久。   久到彼此的呼吸都慢慢变得平顺许多,我感受着他带来的温暖,有点困了。   深林阒然无声,头顶高悬朗朗清月,耳边唯有寂夜长鸣。我心里在想,这就是诗人最爱歌咏的情真意切,风花雪月吗?   只要靠近他,和他在一起,心里想着他,就能有莫大的满足感。这感觉除了他之外,谁都给不了。   就算我们都沉默无言,但我相信,我们之间定是有默契的。此刻,他应该会觉得无比安适惬然吧。   我闭着眼睛,意识越来越重,正要放心入睡,忽听他没头没尾地感叹了一声:“……你真的好软。”   我一愣,眸色瞬间清明。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说我软,不只是在说身体,或许还在指某个……我跟他紧紧挨着的……地方。   臭流氓!   我以为方才他和我一样沉浸在浪漫的氛围之中,结果他满脑子净想些龌龊的事。想倒也不是不能想,但也不能总想吧!还能不能有些文雅情丨趣了,我这半天岂不是跟对牛弹琴无异。   越想越气,猛推开他,朝脸先来一拳,听得他一声闷哼,紧跟着抬起膝盖给他狠狠一踢,直接把他从树上踹下了下去。   而我一个翻身稳站在树上,撩起眼前被风吹乱的发丝,从上往下瞧,他正俯趴在那,脸着地。   前前后后不过是眨眼一瞬间,我们便从卿卿我我,变成了仇人相见。   事故发生太过突然,我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嗯……   好像下手有点狠。   他怎么不动了?   我纠结得咬着指甲。怎么说他也是我未来相公,还是得下去看看情况的。万一摔不残,摔傻了也不好……轻功落地,我蹲在他身边,想要扶起他,又不知道从何下手:“你……没事吧?”   脸着地的沈堕颤颤巍巍伸出手,我赶紧也伸出去,被他死死抓住。   “荆禾……我对你要求不多,以后生气了,别打脸……”   我有点想笑,幸好是忍住了。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先拉着他把他搀扶起来:“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就这么坐在了地上,我摸摸他的额头和脸颊,漂亮的脸蛋已经脏了,泥土灰尘还有树叶子粘在上面,狼狈又惹人怜爱。   他柔弱地虚倚在我怀里,摇了摇头:“别说了,我知道你一直惦记着杀我。”   我真是哭笑不得:“没有,真没有……”   “那你为何总打我,”他委屈控诉,“当初你夜闯连星阁,上来就说要采我,我都没还过手!”   这倒是……我去采人家,都冲进浴盆里去耍流氓了,人家也没说什么。看来我脸皮还是太薄了,反过来被他一调戏竟然反应这么大。   江荆禾啊江荆禾,闯荡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心态!怎么能这么不冷静!   不过对于打他这事,我还真没法解释。我确实对欺负他的行为感觉很亢奋,甚至还想把他欺负哭呢。要是把实话说出来,我的变态形象岂不是根深蒂固。   不行,我还是得要点脸的。   动作轻柔地拍着他的脑袋以作安抚,尽量让脸上的笑容温和些:“对不起呀,我刚才有点困了,不太清醒,下意识就……总之我绝不是故意伤害你的,我平时真的很温柔的。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里痛?要不要我帮你看看,我帮你疗伤吧!嗯?”   隔着夜色,沈堕呆呆地盯着我看了半晌,好像不认识我似的,给我来了一句:“你是被鬼上身了吗?要不你还是打我两下吧。”   “?”   至于吗!   我温柔起来就这么吓人是吗!   笑容顿然僵硬,我捏起拳头:“我这是在哄你,别不知好歹。若你不想被哄,那我以后就天天打你,一天断你一条腿,好吗?”   “可我只有两条腿……”   “那就接上再断。”   沈堕明显惊恐,赶忙拉着我的手重新放在他脑袋上:“哄吧,你随意。”   这还差不多。   我又摸摸他的脑袋:“乖,我们回马车附近去吧。夜深了,栗子武功不好,我不太放心。”   我知道黑夜里隐藏着沈堕的影卫,但还是想回去守着。   沈堕已经有了山君的几分姿态,面对我的抚摸安然接受,语调懒洋洋:“对他有什么不放心的,他二爷爷不是前任武林盟主吗,福大命大,他可以自生自灭。”   沈堕这是从哪查了栗子这么多消息?竟然连栗子的二爷爷都知道。   “他二爷爷又不是他,他就是个什么也不会的小笨蛋,学武多年,也就轻功跑路最好,万一出点什么事,有个虞姑娘拖后腿,我还怕他跑不开呢。”   沈堕一听又不乐意了:“凭什么我不会武功就是废物,他不会武功就是小笨蛋?”   “你怎么废物了,谁说的?”   “你们没说,你们心里就这么想的。”   我何时这么想了?   但思绪一转,我明白过来,他说的应该是虞姑娘那些人。   虞姑娘虽然柔弱,自己没半点本事,但也是个慕强的性格。我处理完黑衣人回来,她朝我可亲昵了,笑靥如花,不停地套近乎。而之前她很感兴趣的沈堕,却被她晾在一旁,甚至我主动问她为何不去找沈堕时,她直言:“沈公子连武功没了,指望他……”   话没有往后说完,但意思足够明了。   她这是嫌弃沈堕了,认为他没武功,便不值得信任,觉得他没用。   回想起白天我初来之时,沈堕就那么浑身是血地躺在虞姑娘脚边上,我还看到她踹了他一脚……   越想越不舒坦,要不是我还记得自己是个女侠,真想给虞姑娘脸上扇两耳光让她闪远点。   沈堕扯着我的衣袖:“若我真的武功尽失,你会……”   “我不会!”我蹙眉打断他,“我不会嫌弃你的。”   即便我确实是因为他很厉害才惦记他,难忘他,但是我对他的感情早已在这漫长的六年里发生了改变,是一种习惯,是依赖,更是我的……生活。而如今我们重逢,我愈发坚定对他的喜欢,我已经确定自己没有喜欢错人,那么他会不会武功,或是其他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   他所吸引我的地方有很多,不只是武功这一样。   “真的吗?”他眼里分明几分感动,看起来更像深情狗狗眼的山君了。   “当然啦。反正你有武功也是在杀人,要是真的有一天你武功尽失了,那……我就把你绑到山上庙里去,让你以后天天念经!”   “……”   沈堕沉默了。   接着,他自己主动爬起来:“我觉得我的武功能撑到我死的那天。”   ……   我与他一起回到马车附近,虞姑娘睡在马车里,栗子则跟我们带来的两匹马在一块儿,马儿卧着,他就枕着人家,四仰八叉,毫无形象,睡得正香。   我的目标是旁边一棵粗壮的古树,底下有石头,看着还勉强干净,荒郊野外的,凑合一宿不成问题。我指了指那树:“去那边吧。”   沈堕说:“等会睡觉的时候,你能抱着我吗?”   “?”   自打他今天承认了自己是沈朵朵,这脸就越来越不想要了。   我拍了拍刀把:“等会我能给你一刀,你要吗?”   “……那倒也不必。”   树下石边,沈堕坐下之后就开始运功调息。他这么大胆,附近定是藏了不少自己人的。若惠宁王的人折返,或是来其他援兵,估计会立即被他的人所杀……当然,人命还得算我头上。   我这辈子净是在行侠仗义,真没杀过几个人……仔细想想,除了那种恶寇,朝廷令状允我杀的,其他人我顶多是打他们个重伤。   现在倒好了,随随便便就为沈堕背了这么多条人命。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耽误了这么久,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有点担心刚才是不是真的给他踹出了个好歹,转头又听他在喊我:“荆禾。”   “我在。”   他仍维持着姿势不动,眼睛也仍闭着:“我真的很想过去陪你,但你刚才还在生气,而我又受了伤,就让我独自在这里守着,你睡吧。”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男人怎么会这么傲娇。   无奈地哄他:“那边风那么大,把你吹傻了怎么办,你还是赶紧过来吧。”   “好的。”   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果断起身来到了我身边,片刻迟疑都没有。   我们并排而坐,隔着一段距离。   我闭目养神,酝酿睡意,可酝酿了半天,反而没有方才半点的困意,我看了看身边同样坐着闭目养神的沈堕,问他:“刚才摔下来……伤到哪儿了?”   他本就在隐藏内力,对我又不设防,被我伤到也不是不可能。   他一动不动,语气悠然:“你若关心我,不如来帮我疗伤。”   还真是伤到了?   我赶紧坐近了些:“哪里?”   他睁开眼,拉着我的手放在左侧肋骨处:“这里。”   我轻轻揉了揉:“伤到骨头了?”   他不言语。   “说话呀,疼吗?”   他摇头:“不疼。”   “那你……”   “就是想让你摸摸我。”   “?”   差点没忍住在他肋骨上来一掌。   他完全不怕死,还在说:“要不你再往上摸摸,往下摸摸也行。”   我冷脸收回手来:“少来!我现在清醒得很,不会再被你骗到的。”   “我何时骗你,是你总在撩拨我。”   “我又何时撩拨你?”   “你出现我面前就是撩拨,我这人自制力差,看到你就忍不住想靠近你。”说着,他也往我这边挪了挪。   嘁。   我扭头,借夜色掩饰嘴角的笑意。   他很认真地提议:“我看你刚才比较好入睡,要不你再来我怀里吧,要是你想,可以把我当成床。”   “……不了。”   “那要不我去你怀里!”   “……你滚。”   净说些奇怪的话。   我不再理他,这都深夜了,还是睡觉要紧。   直接往那树干上一靠,抱着胳膊,再次闭上眼睛努力酝酿睡意。   可惜沈堕没那么好心放过我,时不时地在旁边冒出一句:“荆禾,你睡了吗?”   “……”   “荆禾,你感觉到了吗?这才三月末,有蚊子了!”   “……”   “荆禾,我瞧你手上好像被蚊子咬了,快让我看看……”说着,已经伸过手来抓住我好一顿揉捏,“嗯,好像是我看错了。”   “……”   “荆禾,你真的睡着了吗?你不会在装睡吧?”   “……”   “那我亲你一下,你会打我吗?”   “……会。”   “哦,好吧,”沈堕那语气很可惜的样子,“早知道不问你了。”   安静了没一会儿,沈堕又开口了:“荆禾,你睡了吗?”   我差点就睡了!   要是没他碎碎念我早就睡了!   努力克制着想打他的冲动,我主要是想珍惜这点睡意,怕动作太大,仅有的睡意也尽数消失,那也太亏了。何况他这人,若我给了他太多回应,岂不是又要得寸进尺。今夜就彻底别想睡觉了。   又安静了一会儿,这次他终于是乖了比较久。   隐隐约约,我感觉有热意从我手上传来,很快就传遍了我的身体。熟悉的温热感让我顿时放松,就像落入了舒适软绵的美梦里。   而他没有再说别的打扰我,只是在绵延的沉默中轻念了一声我的名字:“荆禾……”   ……   一夜安眠。   次日,天初亮,我醒来时,身上正披着沈堕的衣服,而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三月的晨风湿漉漉的,又是在河边野外,打在身上很不舒服。但不知为何,我身上的衣物都很干燥。   我起来先去找栗子,结果发现栗子也不见了,只有马儿卧在那休息。   我又掀开马车的帘子,幸好虞姑娘还在……不然我真的会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噩梦。   闭上眼睛,静静地感知了片刻,就在我西南方不远处,水边上,有声音。   轻功过去,果不其然看到沈堕和栗子正坐在火堆旁……好像在烤鱼。   大清早的烤鱼?   昨天晚上怎么不烤,饿得我够呛,本来还有栗子吃呢,结果被沈堕那一捣乱……什么也没吃到。   我走过去:“喂!”   他们两个原本似乎在聊什么,见我来了却不再说了。沈堕先站起来:“你醒了,来,这条鱼可以吃了,你先拿着。”   我接过来,脸都没洗,人还很迷糊:“你们从哪儿找的鱼?”   沈堕说:“小白带来的。”   “小白?”我很惊讶,“他找过来了?”   我们的马车上那么多好吃的,他若来了,往下的路至少行得舒坦些。   沈堕很平淡地点点头:“嗯,正好你跟栗子先烤着,我过去找小白聊一聊。”   说完,他只留下了翩然的背影。   而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始担心小白的安危……   “荆禾!”栗子叫我。   我举着竹条串着的烤鱼跑过去:“怎么了?”   这鱼很香,看模样就是个酥脆味美的好鱼,我说着话已经啃了一口,有点烫。   栗子问:“你跟沈堕都说了什么啊?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地说要找我比武?”   “啊?”   栗子,跟沈堕?比武……   这还用比吗?   “我本以为他闲着没事想欺负小爷,结果他说为了公平起见,先找人封了他的内力再跟我比!”栗子奇怪地摸着下巴,“封内力可不是小事,封得久了的可能会七窍流血而亡。到时候不等我打败他,他自己先死了怎么办,难道是要碰瓷我?”   “去你的,他没事儿碰瓷你干嘛。再说了,哪有碰瓷拿命碰的。”   但我心里也奇怪,沈堕怎么会突然找栗子说这个呢。   栗子又猜:“难道他是我二爷爷派来的,想打通我的任督二脉?”   “……你别这么离谱好不好,你二爷爷都西去好几年了。那会儿连我都不认识沈堕呢。”   “是啊,难道他是我二爷爷的忘年交?”   越扯越远,我赶紧把他拉回来:“他还跟你说别的什么没?”   “别的……哦,对,他说,让我别把这事告诉你。”   “……”   一见我就都抖落干净了,还别告诉我呢。   我想了想,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我跟栗子的“婚事”问题。我曾编了个未婚夫婿出来,一时想不出人选,就随便说了栗子的大名。   犹豫着,我觉得还是得把这事给栗子说一声,起码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栗子。我有一事……想告诉你。”   “说。”   “就是……我之前……嗯……”   “说快点!磨磨蹭蹭,这可不像你。”   “那我说了,你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咱俩这交情,甭管你做了什么,小爷顶多骂你两句就得了。”   “这可是你说的,你不准生气!”   “当然了。男子汉大丈夫,这就小爷这心胸,这气度,这风姿,方圆十里地你找不出第二个。”   可不是么,这方圆十里地有几个活人都不好说,上哪找第二个他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   我赶紧说正事:“是这样的,前两天我跟沈堕聊天的时候,胡说八道来着,我说跟他就是玩玩罢了,已经在都城有了亲事,有了未婚夫……”   栗子挠脸:“你未婚夫谁啊?”   “你。”   “……”栗子动作呆住,眨了眨眼睛,“蹭”的一下窜起来,窜了那么老高,“你!江荆禾你你你,我?我我我!”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无辜地望着他:“你说不生气的……”   栗子难以置信地摇头:“江荆禾,我竟然不知道你暗恋我。”   “……滚。谁暗恋你。”   “那你往我身上扯什么呢!我说么,我说他怎么一天天见了我就跟有仇似的,我还寻思我是不是梦游掘他家祖坟了,合着原因在你这!”   作者有话说:   栗子:麻烦直接给我买块地,要风水宝地,等我回头死在沈堕手里,你就把我尸体放里头。   荆禾:栗子……   栗子:别叫我栗子,我没你这个栗子!   荆禾:T T我会去找他解释的。   -旁边不远处-   小沈:(捏紧手)他们整日亲密无间,还有那么多话聊呢。   小白:(被捏中)公,公子……你,你要不,要不先把我胳膊松开……QAQ救命啊……   ——   朋友们,之前提醒过,再多嘴一下~有些人参加了幼苗活动,但是幼苗活动的评论要求是30个字哦,这个不是我要求的,是活动要求的~所以有参加活动的朋友,在评论交流的时候,可以注意一下字数~详细活动规则移步幼苗那里看。   感谢大家喜欢荆禾和小沈的故事,本章掉落几个小红包感谢支持~ 第25章 醋溜朵朵   我拉住栗子的衣摆, 还是重复那句:“你说好不生气的……”   “我没生气。”   “你气得脸都绿了……”   栗子嗷一嗓子:“我没有!”   这一声嚎叫成功把沈堕给引了过来,天色渐明,他一身黑衣快步走在晨色中,身边并没有小白的身影。走近了, 先警惕地瞥栗子一眼, 然后看我, 声音低沉:“怎么了?”   我站起来:“没什么没什么……我跟栗子聊天呢,随便聊聊。”   沈堕就像一匹凶猛的狼,时刻注意着栗子的动向,站的位置却是靠近我:“有什么好聊的。鱼吃了吗?”   态度真冷淡, 怎么天一亮,他又开始端起来了……虽然昨夜那样频频语出惊人, 总是欠揍,但我还是更喜欢昨夜的他。至少温软可爱。   我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鱼给他看:“没吃完呢。你不说去找小白了么, 他人呢?不会被你灭口了吧。”   沈堕朝旁边林子里扫了一眼, 淡淡地说:“不知道把他丢到哪儿去了。”   我:?   “姓沈的!”栗子冲过来, 手不停地指划他,“我跟你!……”   “哎!”我眼疾手快, 赶忙拦住栗子的手,尴尬地笑了笑,把我那没吃完的鱼塞进他嘴里, “你是不是饿了, 来,这鱼给你吃, 乖。”   我还没想好怎么跟沈堕解释我未婚夫的事呢, 我总不能直接说, 是我为了气他, 为了争面子,所以故意骗他的吧。那我脸往哪搁。   栗子气呼呼地拧着眉头,直接把鱼给扔在地上:“江荆禾你别拦着我!我要跟他!……唔唔唔!”   我一巴掌拍在栗子的嘴上,捂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扭头继续对沈堕尬笑:“哈,他,好像,饿得不轻。我带他去喝点水吧,嗯,喝点水就好了……”   沈堕垂眼看着那地上可怜的鱼,眸色冰冷。   我抬起胳膊搭在栗子的肩膀上勒紧,就像小时候,每次他作死惹我,我就用胳膊夹住他的脑袋,把他拖到角落里一顿胖揍。眼下,我面色祥和地拖着他来到河边上,低声威胁:“你不准在沈堕面前乱说话,不然小心我砍了你!”   栗子推开我,那模样委屈的,就差掉眼泪了:“江荆禾你还是个人吗!沈堕那混蛋欺负我就算了,你还要砍我!我做错了什么!”   “不是,我没说你做错什么……我的意思是,这事儿你就别插手了,让我去跟他解释,我一定解释清楚,不会让他欺负你的。真的!咱俩什么关系啊,”我举起大拇指,“这个!独一份,顶尖的好。那能不护着你么。”   栗子脸色稍缓:“算你还有点良心。”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狗腿地给他捏了捏:“李大公子,您大人有大量,消消气!成吗?”   “气得小爷脸都绿了,还怎么消啊,”栗子蹬鼻子上脸,指了指后背,“哎呀这儿,这儿,捏得使点劲儿,没吃饭么你。”   我可不就没吃饭么,陪着笑脸又给他捶了两下:“力度可还舒服?”   “凑合着吧,勉勉强强……哎这,这没捶好呢,使劲儿!”   “是是,这就使劲儿……”我就这么伺候了栗子半天,好言好语哄着,总算是让他松口放了我一马。   凭栗子这不着调的样子,我知道他不会真的生我气。怎么说我们也是竹马之交,从小就凑到一块儿打打闹闹,插科打诨,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哪会那么小心眼。   捶完之后,栗子说要留在河边看风景。我问他为何不过去,鱼还在火架上没烤完。他直言:“我才不去呢,我怕一转眼你没注意到,那老混蛋就趁机打我。”   面对我的不解,栗子不多解释,只是感叹道:“唉,以后就不能跟你这么玩咯。”   我没觉得跟栗子如此相处有什么不好,但等我独自回到方才烤鱼的地方,撞见沈堕那张阴沉不减,还越来越黑的脸……忽然觉得后背一凉,有点阴嗖嗖的。   “那个……”我走近沈堕,扯了扯他的衣袖,“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沈堕掀起眼皮看向河边那个跟二傻子似的栗子:“是说李耀义的事吗。”   “嗯。”干嘛突然叫栗子大名,怪不习惯的。   “那不用说了。不想听。”沈堕转身就走。   “喂!”我大步追了上去,“真不想听啊?我说的可是正事。”   他面无表情,语气冷淡:“不听。”   我往前凑着观察他的表情:“生气了?吃醋了?”   他垂下目光,很是坦荡地看我:“没有的事,请你不要误会。”   我有点拿不准他的意思了,嘟囔着问他:“那你是怎么了呀,干嘛这副态度。”   “这副态度有问题吗?”他高冷地反问完,没停顿多久,自己先忍不住了,故意挑衅我似的,继续开腔,“你想要什么态度?本座天生就是一张讨人厌的脸,不知变通,不识好歹。若是让江姑娘不满意了……那也没辙。”   又开始自称什么“本座”了,他一傲娇别扭起来就这样,我早就摸清了他这习惯。若我不管不顾,放任他这么酸下去,说不定等会连常青河都要被醋给淹没了。   我抿嘴笑了笑,拉住他的胳膊。而他傲娇地转过脸去,却没有推开我。   “大长老何出此言呢。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打一瞧见你就万分喜欢,有什么不满意也都满意了。”   他并不高兴:“长得好看就能让你满意?”   “当然不是了,长得一般好看的肯定不行,得是像大长老这样惊为天人的样貌才能满意。”   他极轻地哼了一声,没言语。   我用胳膊轻轻蹭着他的,一边跟着他走,一边一下一下地晃:“大长老不仅是玉树临风,品貌非凡,还足智多谋,老奸巨……啊不对,总之就是爽朗清举,气宇轩昂,惊鸿一瞥,便教人念念难忘。我一直觉得你特别特别眼熟呢。”   “眼熟?”他终于赏给我一个眼神。   “嗯!我瞅你长得,长得好像……嗯……”   他果然上钩:“像什么?”   我一本正经:“像我未来相公!”   “……”   这次他又把脸转了过去,也不说话,但是我分明看见他嘴角压着一抹笑。   还真是好哄,比山君还没原则呢。听两句好话就高兴,跟小孩似的。   我改为搂着他的胳膊,仰着脑袋不管看路,只顾看他。反正他又不会把我带到沟里去,跟着他走就是了:“鱼还没烤完,你不吃啦?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该去的地方。”   “要去做什么事吗?”   “做该做的事情。”   “……”忍住,我不能跟这种傲娇幼稚鬼一般见识,维持着笑再问他,“我们等会什么时候上路?今天大晴,晌午可能要热呢。”   “该上路的时候自然上路。”   “你昨天还说今天要重新商议,是商议什么?”   “该商议的自然商议。”   “……”   忍不住了,我直接暴躁地甩开他的胳膊,离他远了好几步,愤愤地念叨:“造孽,我就是造了八辈子的孽才喜欢这种狗男人。”   我本以为他要走就走好了,爱干嘛干嘛,不追了,我这耐性总共这么多,大不了回去接着吃烤鱼。却没想到他并未往前走,而是无比自然地绕到了我身边,又无比自然地把我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臂弯。   死傲娇。   早晚有一天我得好好治治他这毛病。   我冷冷一哼:“你来干嘛,又不爱跟我说话。”   “谁说不爱跟你说话了。”   “那我要说的事你到底听不听?”   他领着我往前走,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主人公若是姓李的就不用说了。”   “你不听会后悔的!”   “后悔也不听。”   “听嘛,听完你就不生气了,真的。”   “我本来也没生气。”   “骗人,你都变成醋溜朵朵了。”   “朵朵是谁?不认识。”   “哎呀你真是的!”气得我朝他胳膊上来了一拳头,“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非得这样。”   “我哪样了?我一直这样。”   “你昨晚就不这样。”   “我昨晚失忆了。”   “……你不扯能死是不是。”   一路吵吵闹闹,我们走到了马车附近。此时天已大亮,虞姑娘刚洗漱完,正站在马车边梳头发,看我们过去先愣了一下,然后打招呼:“江姑娘!你起了呀,这么早。”   我连忙放开沈堕的胳膊,颇为正经地整理了一下衣襟:“咳,早啊。昨夜睡得可好?”   沈堕似乎对我着急避嫌的行为很不满意,蹙眉看了我一眼。   虞姑娘小跑过来,见了我简直比见如意郎君还高兴,语调轻快地说:“江姑娘,我睡得挺好,你呢?昨夜我本想叫你一起的,等了半晌也没找到你,我一迷糊就睡着了。马车宽敞,今夜你来一起睡吧,我们做伴!”   “不用不用。你们都不会武功……我在外面可以时刻提防,安全些,嗯。”   虞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强求。目光一偏,仿佛刚看见沈堕这个人,神情极为淡然,敷衍地说:“沈公子也起了呀。”   “嗯。”沈堕回得很冷漠。   虞姑娘没打算搭理他,拉着我的手:“江姑娘,那等会路上你坐马车吧。我那有几件凤蝶阁的首饰想送给你,你戴肯定合适。我昨天就想拿给你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我本想说,我还有事要跟沈堕聊,不方便坐马车。但又一想,骑马真的是太累了。我这大病初愈,又来了月事,昨天随便骑一会儿只想解解闷,哪成想骑了就没下来,一路奔波到这么远,腰和腿都酸得要命。今天若再骑……身体可别散了架。   唉,坐马车的确是更舒坦。   我回头看向沈堕,他没吱声,好像并不想管我们如何。   我答应虞姑娘:“好吧。不过首饰就不用了……”   “没事的,没关系!江姑娘你生得貌美窈窕,乃是‘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就算今日你我不相识,我也打心底里觉得那些首饰配你!”虞姑娘一边夸着好话,比我刚才夸沈堕的还夸张,一边拉着我往马车走,“只恨我没早些遇到你,等回头我们进了城,我再给你置办两件新的……”   早就听说虞家堆金积玉,财大气粗,今日一见,这虞家的长女虞千凝还真是大方得离谱了。然而我对那些首饰财宝实在没有太多兴趣,她若要给,我也是不可能收的。   至于我之前去搬沈堕的宝库……纯属是因为想报复他!当然了,也有那么一点对银子的喜爱。我问他关于宝库位置的时候,他知我意却不拦我,便是默认准我拿了。拿自家人的东西跟拿外人的东西,哪能一样。   上了马车,虞姑娘先端过一盒点心放到我手里:“这是那位白公子送来的,你吃吧!”   白公子,小白?   我只知道他来了,但一直都没跟他碰过面,也不知道他被沈堕怎么了,希望下次见面他还完好。   打开点心盒子,我正饿着,也不多客气,直接用手拿起来,连往嘴里送了三块。品着点心的香甜,心里想的都是刚才那烤鱼,真是可惜了,那么酥香鲜脆,白白被栗子给丢了。   就是不知道栗子那个混蛋机灵不机灵,若是他还想着我,等会应该主动再给我送两条来。   我咽下点心,觉得嘴有点干,一转头,便看见虞姑娘眼睛亮亮的,手里正好捧着一杯茶,做出递给我的姿势。   不用这么……殷勤吧。   我讪笑着接过:“谢谢。”   虞姑娘摆手:“别客气呀。以后你叫我千凝就好。我今年十七,你应该是比我大一岁,我叫你荆禾姐姐,好吗?”   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亲昵地叫过姐姐,有点不自在,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莫名其妙的热情招待。根据她昨天的说法,她好像是认识我的,但我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自己跟她有过什么牵扯。   她未免也太自来熟了,无事献殷勤,让人很难不多想。   总不能是刚才的点心里下了毒吧……   我砸了咂嘴,忽然有点后悔那么随意地吃了她给的东西。   不过她若真有这种胆量和计谋,沈堕应该不会放心让我跟她进来才是。   我依旧是干笑着回她:“行,你怎么叫都行。”   虞姑娘单手撑着下巴笑着望着我:“吃呀,再多吃点。”   我哪还能吃得下去,放下点心盒子:“你是不是有事要找我?我记得你昨天说,有什么要事来着。要不你先说?”   “不急不急,”她说,“你吃你吃!你吃好了我们再聊,不急的。”   “那,要不你也吃点吧,别光我吃……”   我真的会很尴尬。   “不用不用,你吃你吃!我刚才已经吃过了。”虞姑娘说着,眼神看向点心盒子里那缺失的一角。   盒子是四四方方的,我从左边拿了几块,但那小小的缺口却在右边,看着也就半块的大小。也就是说,人家早上只吃了半块就饱了。而我单是垫吧垫吧肚子,就吃了人家好几天早饭的量。   人与人之间的胃口差距,为什么会这么大……   我没有再碰点心盒子,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衣裳的褶皱,最后摸了摸马车上的帘子。整个过程中,虞姑娘始终专注地盯着我,目不转睛。   我真是坐立难安,苦着脸:“你有什么事还是赶紧说吧,等会上路我就出去了,总不能真在马车里跟你一块儿坐着,还是在外面保护你们比较好。”   坐马车这么尴尬,再坐不如杀了我。   就算骑马再累,我江荆禾今天也一定要骑马!   虞姑娘听我这么说,终于不再客套,先是腼腆地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   没错,一叠。   看她这娇羞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给情郎送信呢。一叠银票大方地塞我袖子里:“拿着拿着!”   我虽不是朝廷官员,却也没少碰见想贿赂我,让我网开一面的人。可今天这样直接给这一沓银票的情况……属实罕见。   银票就像烫手山芋,我赶忙给她还回去:“虞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虞姑娘见我不收,脸色登时就变了,着急地说:“你拿着呀!放心,我绝对比沈公子有钱!他能给你的,我双倍……哦不,三倍……五倍!我出五倍!我只有一个要求,求你!求你保我一命……”   说到最后,虞姑娘声调如泣如诉,若她口中所求之人不是我,说不定我也会跟着动容。   可惜现在的我已经彻底傻眼。   我仿佛又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顺着味儿,保准能抓住沈堕那老狐狸的尾巴。   作者有话说:   荆禾:累了,拥有一个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人的狗子是一种什么体验。   沈堕:阿嚏——   断臂小白:公子你没事吧?   沈堕:谁在骂我。   断臂小白:不是我,绝对不是我,我骂都是藏在心里的!   ————   本章掉落几个小红包感谢喜欢~ 第26章 共乘一骑   我不知道沈堕究竟是怎么在虞姑娘面前胡说八道的, 总之她现在似乎认定了我可以救她,并且认为我拿了沈堕的钱财,正在保护沈堕。   我承认昨天出场的时候是亮眼了一点,当成美救英雄也不是不行, 可是我真的没收钱, 来的时候纯属是赶上了。   眼下这种情况, 我要是再解释,恐怕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可信度,她的情绪非常激动,像是把我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为了暂时稳住她, 我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问:“你想要我救你什么?先告诉我, 你的敌人是谁。”   虞姑娘眸中已经盈上薄薄一湾泪,目光微闪, 小声地说出一个名字——   “虞皓商。”   惠宁王的大名, 惠宁王亲自给自己取的大名, 惠宁王说谁敢喊出来就棒打三百大板的大名。   我听说过,惠宁王原本在虞家并无地位, 也知道惠宁王上台后,虞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我并不清楚他们现在具体是何情况。   若只是家务事,我当然不能随意掺和,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更没有那资格,盲目地给自己揽活那是自掘坟墓。我没有再往下问, 而是换了个问题:“虞姑娘怎会跟在大长老身边?”   虞姑娘连瞥我两眼, 有些犹豫:“此事说来话长……等事情过去, 我定对你好好解释, 绝不遮掩。可好?”   我不领她这种情:“等事情过去,那又是什么事情?你什么都不肯说,还想要我帮你,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为了钱可以不惜搭上自己性命的蠢人么。”   “不不!”虞姑娘慌忙摇头,紧张地抓住我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现在受制于人,实在身不由己。姐姐你放心,我现在没有危险的,这一路你可以专心保护沈公子,等我们回到惠宁城,等沈公子见到惠宁王之后……我会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回到惠宁城,便是走进了惠宁王的手掌心。   听她这意思说的,不只是沈堕想去见惠宁王,惠宁王也一直在等沈堕。他们两个之间的博弈,虞千凝不过是枚棋子。   棋子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既然这样,”我轻轻拂开她的手,“回头再另谈吧。”   什么另谈,就是拒绝罢了。   虞姑娘目光一颤,眼看着就要掉泪了,嘴一撇,姣好的面容就像有了裂痕的瓷片,让人惊觉美丽的同时,也感叹几分可惜。   她垂下如扇的睫毛,失神地点了两下头。   我多少有些于心不忍,犹豫再三,还是多嘴:“虞姑娘,你既知道我,那你也该清楚,江荆禾不过是个会点武功的普通人,若不是仰仗大将军和扬威夫人,或许一辈子也没个名姓。”   点到为止,她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一没封号二没权势,叫朝廷鹰犬都是往好听里说的,若是直白点说,我真是连个客栈的杂役都不如。跟惠宁王作对?我凭什么呢。总不能凭一腔热血,总不能像个傻子似的跟人家讲什么是非道理吧。   皇帝曾重用我不假,可那前提是我必须得老老实实地为朝廷办事,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能做自己的选择。我崇尚正义与道义,但朝廷并不是正义与道义的本身。我已与之产生分歧,不相为谋,也已离家出走半年之久,努力地和过去断了联系。   这些年来,表面上朝廷是我的靠山,其实它压在我身上,更像一种制约与威胁。更别说惠宁王乃是皇帝身边的宠臣,我与他之间,我是绝对的弃子。真要惹了惠宁王,后果恐怕不是我能轻易承受的。届时就算我远走高飞,我的师父,江家,还有大将军他们也会受到牵连。   弃他们于不顾,我又算有哪门子的道义。   虞姑娘的事,最好就是不管。又或者说想管,也不能随便乱管。   总之我现在是绝对无法给她什么希望。   虞姑娘红唇翕动,似是想说什么。我等了半天,只等到一滴珠泪从她瓷白的脸上滑落,接着便听她说:“我知道,我也不是逼你,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她说到一半又没了下文。   马车里安静得诡异,气氛压抑极了,我干咳两声:“不早了,也该出发了,我先出去,你多休息。”   撩开帘子下了车,外头不远处,沈堕和栗子竟然在一起收拾行囊,场面格外地祥和友好。我刚一走过去,栗子就把手里牵着的马给了我:“喏,一人一匹,别跟我抢啊。”   说完,他把自己的包袱往肩上一扛,扭头去牵他的马儿。   有什么好抢的,这不就是昨天我骑过来的那匹么。红棕色的鬃毛披散,跑起来气势汹汹,极为威风。   我问沈堕:“你不去给虞姑娘赶马车吗?”   沈堕说:“今天栗子去赶。”   “栗子?”我没反应过来他们在搞什么,“他怎么这么好心又好说话了。”   闲聊着的功夫,我翻身上马,正想再问他一些诸如接下来的安排之类的废话,一转头,他竟然不客气地直接坐到了我的马上,就在我身后,高大的身体像一堵墙,宽厚的怀抱不容我拒绝地圈着我,从我腰两侧伸过手来,拿走了缰绳。   我一怔,面染绯红:“谁让你上来的。”   沈堕理直气壮:“栗子都说了你们一人一匹,我没有,当然只能跟你共乘了。”   “栗子都替你赶马车了,干嘛不把他的马给你?”   “他嫌两匹马拉车拉不动,太累,所以要三匹。”   “……就你们那个破马车还用得着三匹?”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但他执意要三匹,我拦都拦不住。”   又瞎扯。   我想从他手里夺回缰绳,可他却不肯,姿势就像抱着我似的,却又摆出一副认真骑马的样子。有时他稍一低头,气息就全落在我耳边,声音这么近,像在说悄悄话,惹得我耳根一阵发烫。   他的身体实在是太,太……   我不知究竟该怎么形容。   魁梧,坚实,如巍峨大山,抵在我的后背上,竟也能衬得我有几分娇弱之感。   “惠宁王的人又来了,不过我的影卫在附近,他们无法靠近。”说话时,他的胸腔嗡嗡震动,连带着我也有所感觉。很奇妙的感觉。   “你的影卫?又算在我头上了吧。”   他低声笑了笑:“我的人不就是你的人。”   “少来。”我们离得太近了,但已经共乘一骑,我想躲或者想闪也无处可去,甚至想往前挪一挪都会被他及时察觉,然后被他拦腰搂住,把我给拽回来,困在他怀中。   那边栗子把马儿拴好,又把东西搬上马车,准备妥当,我们便上路了。往惠宁城的方向,原本应该绕路经过一个城镇,去买些吃食,但因为昨天小白带着有补给的马车赶了过来,所以我们可以省段路程。   马儿行在前,不快不慢。沈堕一边搂着我的腰,一边牵着马,我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为了显得不那么局促,我跟他扯正事:“小白到底去哪儿了?他带来的马车也不见了,你只留下了东西,他人呢?”   沈堕总算是正经回答了我:“让他带着马车回连星阁了,闭门思过。”   “小白人挺好的,就是太容易倒戈,好没原则。我都没怎么着他,他自己就什么都招了。”   沈堕叹气:“这事也有我的原因,不全怪他。”   我扭头看他,头顶撞到了他的下巴:“哟,原来大长老也会反省自我啊?”   他垂眼望我,轻挑眉头:“的确是我的过错,有什么不能反省的。”   “那你错哪儿了?”我脑袋一动,高束的长发便会蹭在他身上。   他似乎是被蹭得有点痒,主动帮我把长发顺在一边:“你那么厉害,连我都打不过你,小白整天看我挨打,他能不害怕么。”   “哼,这倒是。”我趁着他注意力不集中,一把夺过缰绳,“给我!”   失去缰绳的他没有再抢,而是干脆用两个胳膊一起抱着我,紧紧搂着,还故意说:“慢点,我胆小。”   “……你一天不胡扯是不是难受。”   “是。”   “找揍是吧!”   “嗯。”他很小声地应了一句,然后把头靠在我肩窝,半身力气压在我身上,就跟撒娇似的。   这时,栗子赶着马车从我们旁边路过,语调无比地嫌弃:“噫,你们俩是赶路来了,还是谈情说爱呢?光天化日,成什么样子。”   说完还用鞭子抽了两下马屁股,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马车上,虞姑娘悄悄撩开小窗的帘子往外看,只看了一眼又匆匆地放下了。   我用胳膊肘推了推沈堕:“你看你,没个正型,连马车都跑得比我们快。”   “急什么,反正明天能到惠宁城就是了,早去又没好事。”   “你知道那惠宁王也在等你?”   “嗯。”   “虞姑娘刚才莫名其妙让我救她,还要给我好多钱,”我看着前头摇摇晃晃的马车,“你又跟她胡说八道什么了?”   “没什么,就说你是我重金求来保护我的。”   “你这不是瞎说么,净会算计我。”   “哪里瞎说了,你拿了我那么多宝贝,现在连我人都拐走了,保护我不是应该的么。”   我一阵脸红,朝他手背拍了一下:“你这是故意误导!你干嘛要让虞姑娘误会,给我惹些麻烦。这倒好了,我若是不管她,回头哪天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我心里还过意不去。”   “可不是我给你惹的,我也是昨天你来之后才知道她认得你。就算我不说,她也对你寄予厚望,非要找你。”   “呸,要不是你煽风点火,她怎么会认定我敢对抗惠宁王?”   “那得问你自己了,她说你以前救过她,对你印象极深,好一顿夸你英姿飒爽,不屈权势,如何如何。你没看她对你的态度么,见了你都不爱搭理我。”   “以前?……”我很是茫然,嘀咕着,“我救过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千,哪记得那么具体。兴许是她认错人了。”   沈堕突然伸手,强行与我十指紧扣,吻了一下我的耳垂,低声感叹:“我杀人,你救人,我们还真是绝配啊。”   耳朵实在是个敏丨感的地方,我让他这一吻激得,下意识捏紧手,却只能捏到缰绳,还有手里的他。   “谁跟你绝配,”别过脸去,我冷哼,“冷漠无情的是你,没皮没脸的是你,脾气上来没好腔调的也是你……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你这人不会有病吧?”   他的胸膛紧贴着我的后背,像是要把我嵌入他的身体里一般,用力地禁锢着我,说话的时候嘴唇时不时地擦过我脖颈处的肌肤,声音低哑:“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天,我不就已经得病了么。”   温热气息,撩得我一阵颤栗,骨头都要软了,却还嘴硬着回他:“你变态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以前我只要随心所欲,做个纯粹的坏人就好了,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名声虽差,但乐得逍遥。直到你跟我说,你就是为了抓坏人而生的,你不准我出现在通缉令上,那我不就只能收敛着点,顺道再做做好事,望你在都城能轻松自在,少些操心。”   嘁。   他还记得我六年前跟他说的话。   我勾起嘴角,微微向后倚着他的怀抱,倒也舒适:“你那也算做好事么?我们做好事是抓坏人,你呢,直接把坏人给杀了。”   “这样不好吗,”他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评了四个大字,“一劳永逸。”   作者有话说:   小沈有点疯,真·变态反派。   荆禾:我还是喜欢朵朵……   小沈(冷血版):我这就把朵朵宰了。   小沈(朵朵版):达咩QAQ   ————   本章还是小红包感谢喜欢~ 第27章 偏执占有   我跟沈堕这人真是讲不通道理。   他好像天生的认知就跟我不一样, 他明明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但他就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什么都不在乎。不光是不把人命当回事, 他还压根不觉得杀人有问题。   又或者说,杀了又怎么样呢。   我忍不住说他:“你以后不准随便杀人了,杀人是重罪,就算是坏人也应该有律法来管他, 不该由你乱来。”   他把脑袋往我肩上一靠,没言语。   我又问:“听见没?”   他拖着懒懒的长音:“哦……”   我骑着马往前追了一段, 怕被栗子落下太远。沈堕就这么靠着我,安静了一会儿, 突然问:“如果有一天, 逮捕我的通缉令真的到了你手里, 你会对我动手吗?”   他语气平淡,没有太多波澜, 就好像在聊等会吃什么一样随意。   我回他:“我从去年离家,便不再为朝廷做事了。栗子向往江湖,他一直对我说, 我们既然走了, 从此就是普通百姓。你若找死被朝廷盯上,通缉令也不可能再到我手里。”   “如果呢?”他不依不饶, “如果到你手里。”   我觉得他问的奇怪, 但还是认真地想了想:“如果真到我手里, 那说明我已经到了不得不去听命的地步, 许多事情由不得我自己选择了。”   “你会杀我吗?”   “我会劝你早日投降,或者……趁早跑路。”   “可要是杀了我就能换取你的自由呢?”   “那我就马上捅死你。”   “?”   沈堕坐直了身体,难以置信:“你也不多少,多少犹豫一下?”   我眨了眨眼睛:“那我犹豫片刻后,再马上捅死你。”   “……”   沈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抑郁的样子。   我们的马终于赶上了马车,马儿齐头时,我高声跟栗子搭话:“喂,跑这么快干嘛,你认路吗?”   栗子斜倚在马车上,半点也不注意形象:“你这话说的不准确。小爷我出门在外,从不是我认路,而是路认我!路要把我往哪指,那小爷我就往哪走。”   “得了吧你。别乱跑,路上危险着呢。”   “放心,危险一来,我当场弃马车而逃,保准你们看不见我一根头发丝儿,我就已经跑没影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瞧你这点出息,你就不管虞姑娘了?”   “我管她干嘛,我又不认识她。给她赶马车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话一出,虞姑娘坐不住了,又从里面悄悄地撩起了小窗的帘子,无助地看向我。   别人可能对栗子不了解,我清楚着呢,万一的万一真遇到危险,栗子绝对说到做到,当场跑路。别说虞姑娘了,就是栗子亲二爷爷在这,他也照跑不误,一点儿不开玩笑。   往惠宁城的这条路上变数太多,即便有我护卫,也难保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我得给栗子提个醒,不能让他真的丢下虞姑娘。   我清了清嗓子:“栗子,别怪我不仗义,我可跟你说,这位虞姑娘的身份不简单的。”   “有多不简单?”   “惠宁王你知道吧,”我不着急直言,“就是这么个不简单。”   栗子跟着我念了一遍:“惠宁王。惠宁王有什么不简单的。不就是……嘶,惠宁王,惠宁王姓什么来着,姓……诶等等!惠宁王!”   我故意夸张:“惠宁王那人你知道的,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心狠手辣,锱铢必较。而你车里这位……可是他唯一的亲姐姐哦。”   虞姑娘神色一变。   栗子更是顿时瞪大了眼睛:“亲!你!你是说……这!这是……”他语无伦次,最后压低声音,“这里头是郡主?”   我不答,冷哼一声,板着脸,驾着马儿往前去,留下一个自认为高深莫测的背影。   走远了些,我用胳膊碰了碰身后一直沉默的沈堕:“你知道吗,栗子有时候也挺狗腿的,胆子不大,跟小白有的一拼呢。他说他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沈堕回:“哦。”   哦?   哦什么哦。   我扭头看他,他不自然地把目光投向别处。   我这才发现他已经半天没有抱着我了,坐得那么端正,好像我身上有刺似的。   仰起头,我问他:“你生气啦?”   “没。”   没,没就有鬼了。   “是你非要那么问我的,我都说了不可能,你还要追问……那我说了实话,你又不爱听。”   “嗯,没什么。”   “我收回行了吧?我不会杀你的,刚才开玩笑的。”   “嗯。”   我把缰绳让给他:“给给,给你拿着吧。”   他从容接下,转过头来看向前方,面无表情地骑着马,还是不给面子地耷拉着脸。   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怎么一天到晚的总要哄他啊,哄一次两次还好,哄次数多了我还嫌麻烦呢。抱着胳膊,顺势往后倚靠在他身上。嘟囔了一句:“你也太小心眼了。”   没想到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彻底把这位阴晴不定的祖宗给惹恼了。他粗鲁地勒住我的腰:“你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   不等我回答,脚往马肚子上一踢:“驾!”   他的大手抓紧缰绳,突然策马疾驰在林间,速度越来越快,眨眼就把马车给甩开了。   我慌忙抓住他的胳膊:“你干嘛呀,栗子他们跟不上的!”   沈堕沉默不语,速度有增无减。   我也恼了,一边用胳膊用力猛地往后捣去,一边擒住他的手腕大力一拧,想以此来把他推开,找个机会强行下马。   可惜我低估了沈堕的狠劲儿,他狠起来真是连自己都不放过,任我怎么如何用力他都纹丝不动,好像一块磐石,不会疼,也没有任何反应。   肉搏既然无效,那就只能动刀子了!   就在我的手摸向刀柄,抽出长命短刀的一瞬间,他终于不再无动于衷,而是狠准地拉紧缰绳,退了一步,让马放慢了速度。那双大手就像操控着一切,不论什么都能随意地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过此刻,他显然没有那么悠闲冷静,他很生气,并且极为暴躁,咬牙切齿:“想杀我不用这么迫不及待。”   “沈堕你疯了吧!赶紧停下!”   他听我说话就跟耳旁风似的,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搭理,马还在不停地奔跑,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快了。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不会武功”,又记不记得惠宁王的人在暗中盯着他的动向。   我总不能真用刀子捅他,把刀一收,干脆也就什么都不管了,爱如何就如何,他都不管不顾地瞎胡来,我又操什么闲心。   他见我收刀,再次放缓了马儿的速度。我们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总之前后都僻静得很,从一处荒郊野外到了另一处荒郊野外,估计也已经偏离了往惠宁城的方向。   他问我:“你知道我刚才看你拔刀心里在想什么吗?”   我没好气:“我管你在想什么呢。”   他淡淡地笑了一声,几分讥讽:“我想的是,就算我挨你一刀,也不能让马失控,不然你会受伤。”   我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心里慌乱,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答,竟成了个蠢笨的哑巴。   他的声音冰冷至极:“我的确是个心胸狭隘又自私的小人,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辱我骂我,我也全然不在乎,因为我若真的不高兴了,大可以杀了他们,让他们永远闭嘴。”   “沈堕,我……”   他拦下我的话,低哑的声音压迫在我耳边:“但是江荆禾,我听不得你说我半句不好。我已经为了你在维持自己的良心了,这些年我唯独对你极尽付出不求回报……我不准你不领情。”   一字一句,那么清晰又沉重。   我不知为何听他这么说时,竟然是会感觉到痛的。丝丝缕缕,密密麻麻的痛,足以让我窒息。像炽红的烙铁,滚烫地灼在我的肌肤上,紧接着迸裂开来,百般滋味轰然而至,扎进我的血肉,带来后劲无穷的苦味,让我无法招架。   若我有灵魂的话,此刻一定是从颅腔震碎到双脚,塌成一片狼藉。   在喜欢沈堕这件事上,我一直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很认真。   我可以心心念念惦记他六年,也可以为了接近他抛下过去,跑到魔教山下隐藏武功和身份,赔着钱来开酒馆。我以为自己在这段关系中已经付出得够多了,而且还不只是时间和精力那么简单的东西。   可事实呢。   我好像,很天真。   如今我终于走近他,也终于慢慢地看到了他的心意,才忽然发现我的感情是那么的浅薄。   我承认我是会动摇的,我的心其实并不如想象中的坚定,我是会为了很多因素而放弃他的。   但他不会。   他永远偏执地爱我。   为我担惊受怕,为我有了软肋,为我去做好事,为我有了良心。   不掺半句玩笑话,他的确就是这么做的。   这个残忍的事实让我感到十万分的可怕,尔后又有了二十万分的心疼。   眼眶泛酸,心头涌上一股浓重的委屈。当然这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他。我替他感到委屈。   “我……”张开嘴,我只憋出了一个字,余下干涩颤抖的尾音,把一切化作无言。   我该说点什么?   好像不论说什么都很肤浅无力。   马儿已经停下了,沈堕的大手抚在我脸上,温暖而粗糙,指腹一层薄薄的茧,轻轻抹去了我脸颊上的一滴泪。   我这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掉泪了。虽然只有一滴,但也很不像我。何况还有更多没来得及落下的眼泪都躲在眼睛里,随时便会任性地坠下来,毁掉我自恃的清高与无畏。   以前我并不是个爱哭的人,不知是不是因为装静荷装久了,所以才变得脆弱许多。而在他面前我更是格外敏丨感,没有那么多理智,也没有那么多成熟,只有越来越放肆的脾气。   我听见他的叹息,然后是他用温柔无奈,又有些落寞的语气问我:“吓到你了?”   我抓紧他仍牵着缰绳的手,失神地摇摇头。转过身去,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抱他,但苦于姿势实在不方便,伸出手,只能轻抚他的脸。   他低垂着眼睛,深沉的眸子望着我,眸中似乎有一丝无措与茫然。   我觉得他跟我一样,也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他一定也需要肯定,需要我给他的底气。我一直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可我又何曾给过他什么呢。   努力地抬起头,轻吻在他下巴上。坚毅的棱角,冷硬的面容,他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魔教大长老,也是会因我一句话就别扭难过的……沈堕啊。   能感觉他身体一僵,好似在压抑克制着什么。接着,就像得到一只得到了安抚的野兽,慢慢地放松僵硬的身体,收起了锋利的爪。   “抱歉,”我声音有些沙哑,“不该跟你闹脾气的。我……其实我,也不太懂应该怎么去爱别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我想,我……”   不等我支支吾吾地磨蹭出后面的话,他已经无比直白地给了我答案。   温柔的吻印在我唇上,他对我的好在每一次相处时的细微处皆可寻见。我有一种感觉,觉得我在他眼里好像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宝贝。   怎么会有人……把我看得如此重要呢。   我不过也只是个普通人。   在来到他身边之前,我连做梦都未曾想过眼前的一切。   他的吻如短暂停歇的蝴蝶,只驻足了片刻,并没有过多索求。   “沈堕……”我很喜欢叫他的名字,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给我回应。   他的右臂正环抱着我,拇指时轻时重,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我腰侧。问我:“你会后悔来找我吗?”   我望进他漆黑眼眸,如玉无瑕,缀着点点流光,映着我的模样:“与你初见或重逢,都是能令我欢喜的刚刚好。怎么会后悔。”   他收紧双臂,像粘在我身上似的用力搂着我:“荆禾,你若不来,或许我一辈子也不会去找你。但你既然来了,我便永远不会再放你走。”   我小声:“我本来也没打算走。”   “这是你说的,以后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意见都不准走。开玩笑要走也不行。你绝不能抛下我。”   “我也就只有开玩笑的时候说说,哪能真对你有什么意见,”说完,我突然一愣,“你总不会还有什么更变态的没表现出来吧……”   他的脑袋抵着我的,语气极其淡然,身体却很黏人:“说不好呢。”   我试探着用力往外抽手,果然,抽不出来了。   怎么感觉……   好像上了贼船。   我真是没辙。是我自己招惹上了这位祖宗,能怎么办,以后怕是想甩也甩不掉。捏捏他的手:“对了,我还有事没跟你说呢。”   “栗子不是你未婚夫,这事我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栗子为了不跟我比武,自己跟我说的。”   “……”   栗子真的不是小白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吗,这么容易倒戈。   “那你不生气了?”   “生气。”   我急了:“为什么啊,他不是已经解释了么。”   “栗子离你太近,看他不顺眼。”   “他是我朋友,我们从小就认识的,关系自然亲近,不然他也不会跟着我到这来。这大半年还多亏他帮衬。”   沈堕并未按我的想法来理解,反而幽幽开口:“你越这么说我越嫉妒他,看他更不顺眼了。”   我干脆闭嘴,不在这关头再提栗子。省得回头再给栗子惹什么麻烦。   此时天色晴明,晨风和煦,估摸着应该是辰时了。   明艳碧空之上无半片扰人的云雾,远望一片蔚蓝清澈,只觉心旷神怡。   冷静下来,方才的苦痛凝噎皆散去,我也沉着许多。   我和沈堕都是很强势的人,我们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和别人那种异性相吸,性格互补不同。我们各自张扬明媚,然后爱上了彼此同样耀眼的光明,欢醉其中,不可自拔。   我不想改变自己,亦不希望他会因我而黯淡。   倘若不想被灼得遍体鳞伤,那么靠近彼此的过程,就必然需要更加成熟,还有更多耐性……   没关系。   来日方长。   我们还可以慢慢来。   “赶紧回去吧,都不知道这是哪儿了,他们该担心了。”   沈堕闻言稍微松开我,坐正了一些,重新牵起缰绳,掉转方向,不以为意:“又没跑多远,他们瞎担心什么。”   阳光之下,我看着他漂亮的手,忍不住摸了两下。   “怎么?”他问。   我顺势抓着他的袖子,撸起来一看,里衣袖口上绽着一朵山茶:“你为什么要往上绣山茶花?”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都城传来消息,听说你偶得一株山茶,很是喜欢。”   “我?”我傻眼了,“我何时得了一株山茶。”   他神色有些不自然:“……消息听错了。”   我愣了半晌,接着便粲然地笑了:“你是误以为我喜欢,所以才喜欢的?”   他别扭地看向他处:“……都说了听错了。”   我仰头,用头顶蹭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开酒馆的时候叫静荷吗?静如荷花般的女子,我也误以为你很喜欢。”   他不解:“我何时喜欢‘静如荷花般的女子’?”   “还不是因为六年前赏花会你选了荷花。”   “哦,”他恍然,接着又说,“但是我不喜欢荷花。”   “那你何故选它?”   “我选的是辣椒荷花。”   合着他还真是为了吃火锅?   我又问:“‘夜静荷池叶翻翻,声如珠玑落冰盘。’这不是你喜欢的诗吗?”   “我是喜欢这诗,但那只是因为……里面有你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已知小沈是再疯也不能伤害荆禾的,所以哄小沈秘诀是什么呢,让我们有请荆禾老师分享心得~   荆禾:大家好,我没有心得,我的建议是亲他,把他亲蒙了什么都解决了。   小沈:?那不是我的招吗?   荆禾:(一把搂过)你的就是我的,mua   ——   此处有一个没有什么用的解释:   荆禾并不是爱哭的类型,上次掉眼泪是因为中毒发高烧,身体虚弱,脑袋被撞了一下,自然就掉泪啦。这次是因为接连受到小沈的报复性表白(?),所以比较震撼,掉两滴泪表示已阅(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28章 途中生变   距离赏花会的开始, 已经不足十天了。   原本我应该搬着我那些费尽心思找来的花儿,日夜照料,期待着赏花会时能被选中,好有正当由头混入连星阁, 慢慢跟大长老处好关系, 进而把他发展成我未来相公。   可现在, 我不仅没了花,甚至还离开了酒馆,骑着马悠闲地走在荒郊野外小树林。手里么……咳,握着的正是我心上人的手。   事情的发展就是这么突然又不可预料, 我没想到心心念念的大长老竟然也对我暗恋已久。曾经遥如天上月的他,如今就在我身边, 亲昵地抱着我,小心地护着我, 对我百般地好。   而只要我朝他笑一笑, 伸出手, 他就会马上不顾一切地奔过来。   说的直白点,我们这叫情投意合。   我们没有原路返回, 而是由沈堕控制着马儿的方向,从来另一条路往惠宁城走,速度慢一些, 便会在路上跟栗子他们再汇合。   我侧坐在马上, 正在玩他的头发:“辣椒荷花到底长什么样,好看吗?”   他看了我一眼:“好看。”   我不信:“真的假的, 真有这东西吗?”   他很坦然:“当然。”   “那酱油兰花呢?”   “兰花……”他顿了顿, 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点烦, 叹了口气,“……到底是谁把这些消息透露给你的。”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快说呀。”   “还,还行吧。”   “你吃过吗?真的好吃吗?”   “……味道尚可。”   我若有所思:“你果然是个吃货。”   他先是一阵无言,然后突然自己在那猜测:“沈芳芳好像喜欢喝酒,该不会是他去过你的酒馆吧。你是不是见过他?”   我心虚不已:“什么,什么沈芳芳,听都没听说过。”   芳芳,我对你的保护就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话音一转,我赶紧换了个话题问沈堕:“你会变身吗?”   沈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变什么?”   “变身!”我扯着他的黑色衣裳,“你穿上白色衣裳的时候,不就变成沈朵朵了。”   他没反驳也没否认,而是问我:“你那么喜欢沈朵朵?”   “喜欢沈朵朵呀,”我轻哼,“那还不是因为朵朵就是你。”   他眉眼染上浅浅笑意:“你若喜欢,我就让他陪你。”   我顿时来了兴致:“你真的会变?那你现在变一个给我看看。”   他嘴唇动了动,还有点不好意思了,干咳两声:“……下次。”   我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只觉得他真是可爱。   这么可爱的他,方才我怎么会舍得对他耍性子发脾气呢。   以前我从不曾这么任性胡来,跟人相处,多少该有些分寸,尤其是对外人,更是懂得规矩道理,怎么如今当着心上人的面,反而染上这恃宠而骄的坏毛病了。   仗着他对我的喜欢,知道他不会轻易怪罪我,所以模糊彼此原本平等的位置,放肆地试探他的底线。如此说来,还真是有些……卑鄙。   伸出手来捏了捏他的脸,在他惊恐目光的注视下,我很认真地说:“若是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惹你不高兴了,你一定要与我直言,不要憋在心里。我以后会学着好好对你的,对谁也不会比对你更好!”   他的眸色愈发温柔:“你已经对我很好了。荆禾,你的出现对我来说就是什么也比不上的好。”   这话真是动听,但听我耳朵里,却更让我自责。   他不管是吃醋也好,为了我说的话生气也罢,都是因为在乎我,何错之有呢。若我是他,本就生气了还要被冷言敷衍,一定会很难过。   我又对他解释:“沈堕,在我心里你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就算通缉令到我手里我也不会杀你的,你不要生我气,我方才是犯了浑,胡说八道,以后绝不开这种玩笑了。至于之前揍你,我也不是真的要对你下手,我就是……就是喜欢跟你打打闹闹的。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就不……”   “我喜欢,”他截下了我的话,“跟你相处,做什么我都很喜欢。”   “那,那……”他这态度反教我不知所措起来,我觉得我应该表现得更真诚些,干脆积极地向他承诺,“那以后我就多哄着你!就像你忍我让我一般,我一定会对你很温柔!你放心!”   我发誓,我绝对是无比真诚地说了这些话。   可是沈堕听见我说“温柔”这个词,好像多难受似的,神情登时古怪了许多,别的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总之含糊着应付:“好。没事。慢慢来。嗯……以后再说吧。”   好在眼下我并没想那么多,只听他答应了,就觉得这事可以翻篇了。觉得我们就像两个闹别扭吵了一架的小孩,现在握手言和,心就像贴在了一块儿,关系更比之前还要亲密许多。   接下来的这段路,我就别提有多高兴了。我本身性子直,属于藏不住事的,又是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欢喜雀跃统统不必遮掩。一直拉着他的胳膊跟他瞎聊,也不管他在骑马,恨不得撒着娇打着滚地在他怀里捣乱。   “沈堕,我以后叫你朵朵好不好?”   他眉头一抽:“……不太好。”   “为什么?”   “这名字显然不符合我身份气质。”   “嘁,那你干嘛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啊,我还以为你喜欢被别人叫朵朵呢。”   “名字是那天夜里当着你的面取的,没什么特别含义,只是因为我喜欢云,喜欢天。”   “喜欢云,喜欢天?”我跟着他念了一遍,然后仰起头看向天空。好看是好看啊,可惜我不是鸟儿,我没有翅膀,飞不上去,“你就不能喜欢点现实的,能看到能摸到的东西?我若想讨你欢心,总不能把天送给你。”   “现实的,能看到能摸到的,那就只喜欢你了。”   我的目光稍一偏移,便从天上垂落到了他身上。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突然伸出手,指尖拂过自己的衣领处,学着他的样子,把衣领往外那么一扯:“那就把我送给你吧。”   他瞳孔一震,连马都不会骑了,一只手边抱着我边胡扯着缰绳,差点没控制住平衡和方向,另一只手慌慌忙忙地捂在我衣领处,阻止我的动作:“江荆禾,你能不能别总做些挑战我耐性的事。”   我不满:“我又怎么了!想让你高兴还不好。”   他很是无奈:“你真的知道把你送给我之后,我们会做什么吗?”   “那有什么不知道的,”我摆出一副很懂的样子,“不就是,男男女女,那点事。”   他给我整理了一下领口,抚平了褶皱:“那得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   夫妻,这好办啊。我想也不想:“我们成亲不就可以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尔后轻轻摇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心思,好像没精神似的,重新驾着马儿往前走,淡淡地说:“成亲又不是儿戏。”   儿戏?   我当然知道不是儿戏,我又没在开玩笑。   推开他的怀抱,腿跨过马背,老老实实朝前面坐好,抱着胳膊倚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成熟?你觉得我们不会在一起吗?”   “不是……是我顾虑太多。但我希望我们会在一起。”   沈堕还真是个矛盾的人。一会儿说我们绝配,一会儿又说自己顾虑太多。他真的很敏丨感,很多疑,也很容易胡思乱想。   我掏出怀里他送的荷花玉佩,举起来迎着光给他看:“小白说,在狐月山上送玉佩的意思,就是在告诉对方,‘我与你相配’。我们都互送过玉佩了,就是全天下最相配的人了,我们以后一定会在一起的,我从没想过我未来相公会是你以外的人。”   他也看向那玉佩:“此话当真?”   我信誓旦旦:“绝无虚言!”   他一听我说这种直白的情话果然开心起来,勾着嘴角,掩不住心里的欢喜。气氛总算不再压抑,他还有雅兴打趣我:“你之前可是让李公子当你未婚夫呢。还有你那高大威猛又可靠的师兄,纵使风流却会为你收心的武平王世子,还有……”   “哎呀好了好了,”我赶紧捂住他的嘴,羞得要命,“你都知道我胡说的,还跟我翻旧账。”   沈堕轻吻了一下我的手心,亲得我痒痒的。我正想再与他说些什么黏黏糊糊的情话,鼻尖轻嗅,却忽然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我怔然松手,与沈堕对视一眼。他现在隐藏内力,反应虽打折扣,但也应该是感受到了。   这种荒郊野外,一切都得小心行事。   我传音问他:“怎么会有血腥味,不会又是你算计,故意带我到这来的吧?”   他很无辜:“这可真不是我。方才我连那什么惠宁王什么赏花会都全然不想管了,只想着把你拐到无人的地方好好教训一通,谁让你惹我那么生气。哪还有心思算计什么。”   我轻哼一声,用内力感知片刻,离得有点远了,不太清晰,隐隐约约可以确定附近是有人的:“是不是惠宁王的人?”   “不会,惠宁王的人全都被影卫牵制着,并不在我们身边。除非有更厉害的高手,但那种人应该不会被我们这么远就轻易察觉。”   “也是。那……我们先去看看吧!说不定是百姓遭袭,可能有山贼呢。”说着,我主动抢过缰绳。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透过密布的丛林,忽见不远处那树间一片突兀的空地上,有两间草顶小屋,极为简陋,被树三面围绕。房前有菜园和水池,还有一小石桌,摆着沏满茶的杯子。   一条没头没尾的小路横在门口,怎么看怎么诡异。   血腥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很浓,像是一个血窟窿,腥气被风吹往四面八方。   “我去看一下情况。”   “荆禾!”沈堕拦住我,不太想让我掺和,“此处太过蹊跷。”   “没事,我去去就回,你现在‘没武功’,在这等我。”语罢,我直接从马上翻身落地,抽刀的功夫已经轻功上前。   不过眨眼我就上了树,就在屋顶上方偏西的位置,侧目细听,听见那屋里有人说——   “杀了吧,不杀也不行了,都杀一半了。”   这是个男人。   “不,不好吧,我实在,我,呕……”   这个吐了的是个女人。   “哎呀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你杀你就杀,磨蹭什么。刀给我!”男人很凶,估计是把刀给抢去了。   但男人并没有马上下刀,似乎也在犹豫,又说:“这,你都杀一半了,我是,是从上劈下来好,还是从下跟你那一刀接上更好?”   女人呕了半天:“你随便吧,不行就先把他弄走,我去找找屋里有没有……呕……”   我都要听不下去了,这两人会武功,但武功不高,顶多就是半吊子。我轻功跳到房顶上,再悄然来到窗户旁,轻如羽毛落地,一般人根本无法察觉我的动作。袖中藏着暗器,抬手间暗器狠厉地穿透窗户,精准刺中屋内二人。   屋里瞬间失去了一切声响,除了那滴滴答答,正在坠落的血滴声。   我一脚踹开那虚掩的门,“嘎吱”一声,光照进这血窟窿里,扑鼻的恶臭差点没让我背过气去,拧紧眉头定睛一看,桌边这男子正高举着剁刀,定在那,没来得及落下,而角落里的女人则弯着腰撅着屁丨股,正在翻找什么东西。   至于这桌子上面……   饶是我这种见过世面的,乍一看过去也差点没吐出来。   满满当当堆成一摊,血肉模糊,全都是……尸体。   我提刀上前,刀刃抵在男子脖间,手指朝他身前穴道一点,原本刺在他身体里的针被逼了出来。男子重获自由,手里的剁刀“当啷”掉在地上,猛咳几声,还没顺过气就急忙高喊:“女侠饶命!”   嗯,还是听人叫我女侠更舒坦。   我拿刀刃往前一压,力道把握得正好,再使劲些,他就该皮开肉绽了:“老实交代,姓甚,名谁,哪里人,鬼鬼祟祟在这干什么呢。”   男子吓得,直瞥我的刀:“我交代我交代!女侠您悠着点,别再往前了,我这脖子脆着呢。”   我厉声:“那还不快说!”   “说说说!在下李武友,家住,惠宁李家庄,那,那位是我娘,我们,我们省亲途经此处,干粮不多了,所以就,就进来……”   “就进来杀人?”   “不不不!”他疯狂摆手,“不是杀人,没杀人!这这这都是猪狗,没有人,绝对没有人!”   猪,狗?   我垂眼再看那桌上令人作呕的一摊,微微眯起眼睛,忍着不适细细辨别,好像的确更像是些动物的肢体。只是它们都生生地被剥了皮,上面除了血还有各种粘稠的液体,实在看不出更多细节了。   “女侠,误会既已解释清了,您这刀……”   “别动!”我的刀仍抵着他脖子,“你说解释清就清了?我问你,既然你们是过路人,为何进屋来,这屋原主人呢?”   “这,屋子是间废屋,可能原主人,可能打猎去了,我们也不知,来时就没人。”   “可照你的说法,你们没了干粮才进来,那这些牲畜便不是你们的所有物,谁准你们随意宰杀?何况未经允许,无故入他人室,乃是私闯民宅……罪者当斩!”   李武友一听就急了,词钝意虚,越说越没底气:“我,我们……不不,他,他这屋……我们……”   “还有,在我进来之前,你们讨论什么杀到一半。这桌上好像没有杀到了一半的吧?那样收走的东西呢,拿出来瞧瞧。”   李武友额头布满了汗,才三月天,不做贼怎会心虚。   “好好,我拿,我拿……”他苦着脸,动作慢吞吞地俯下身,目标是那桌子底下。但被布挡着了,我看不到情况。   布已经被血给浸湿,地上也是厚厚一层血,真是骇人。   我本在盯着他的动作,但耳朵一动,却听见旁边那女人,竟然在用内力逼针,而且就要成功了。速度这么快,看来她武功比这男子更高一筹。   我横步上前去给了她一脚,抡圆了拳头飞快地朝她背上狠狠一砸,反手再以刀背点上穴道,前后不过须臾,又给她定住了。   李武友见状,连身子都没来得及站直,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我正要再给他补一针,让他彻底老实点,却没想到他跑了两步,在门口撞上了一个身形高大的人。   那人一身黑衣,披着日光垂落而映的阴影,堵在门口,比门还要结实太多。薄唇紧抿,一脸冷漠,不是沈堕还能是谁。   李武友抬头一见沈堕,就像见了上门索命的阎王。   “扑通”   竟然当场跪下了。   作者有话说:   荆禾:我一定要好好对待沈堕!(开始扯衣领)   小沈:……(擦了擦鼻血)   ————   我发现我忘记定时了,没卡到3点,哽住。   上线两个新角色压压惊。 第29章 怎会如此   沈堕不紧不慢地从身后掏出了一根长长的……树枝, 直指李武友,冷冷质问:“想去哪儿?”   李武友吞了口唾沫,讪笑着:“外头,风大, 我, 本想关门来着……”   “滚回去。”   “……是是。”   李武友还真是吓得不轻, 连滚带爬地回来,弓着腰继续在那桌子底下找啊找,找出了一个通体发红的木头盒子——已经被血色全染了个透。   盒子方方正正,长宽差不多都是跟成年男子小臂长短一般。挤开那一堆烂肉, 占据桌子一角。   我收起短刀,不再管身下这位被我定住的女人, 先跑到沈堕跟前:“你怎么进来了呀,不是让你在外面等。”   沈堕一本正经地比划了一下手里的树枝:“本想帮你看门, 怕有人不听话。没想到他还真敢往外跑。”   被说到的李武友哆哆嗦嗦, 笑都笑不出来了:“女侠, 刚才那东西……就在这里头。”   我不以为意,正想上前一看究竟, 但步子一顿,还是回过头来把沈堕那根树枝子夺过来,站在桌前, 用那树枝一端敲了敲盒子:“打开。”   李武友颤抖着手伸出去, 又犹豫:“女侠,里面……里面有些血腥, 可能会不适。您当真要看吗?”   这话问的, 吓唬谁呢。   都到这关头了, 就差个盒子盖, 我还能不看吗?把树枝往肩上一扛,故意小声:“你知道门口那位公子是谁吧。”   李武友压根不敢直视沈堕,分明是认得他。   果然这闯荡江湖,还是名声更管用,沈堕这名声比我就大多了,往那一站就能让人认出来,省了多少麻烦。我说:“那位公子非要看,你拦得住吗?”   李武友便不再多说话了,认命一般,打开了盒子。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比这屋里更浓更臭的味道涌出,如劲浪袭来,猛冲进人的鼻腔之中,顶得我一阵发懵。我突然开始怀疑,这屋里最重的臭味就是来自于盒子,而不是其他那些猪狗的尸体。   我半掩着鼻子,拧紧眉头上前一步,那盒子里一只叠着一只,竟是一堆活着的老鼠。其中一只被刀给划破了一截身体,半死不活,还会动弹呢,应该就是刚才被他们下了一半死手的倒霉货。   不行。   我忍不住转过头去,这画面着实是冲击力大得过分了。   李武友干笑两声:“女侠,咱要不……先把盒子,扣上?”   我已经不想再看第二眼,摆摆手:“扣扣扣。”   “咔哒”李武友把盒子又扣上。屋里的味道有所减轻,但一共这么大的地方,味道迟迟散不去,让人窒息。   我已经喘不过气来,以手背挡住鼻子,死死地抵住,却也不能不呼吸呀,声音都变扭曲了:“我先出去一会儿。”   沈堕侧身让开路,我赶紧跑到屋外。   ……   屋内。   李武友无措地站在那,一身暗蓝色长袍,一瞧就是昂贵的绸缎。袖口滚边金丝刺绣,腰带上更是镶着精雕的玉。   沈堕打量他一眼:“惠宁李家庄?小破村子,穿得起这么贵的衣裳。”   “还还行,也有,也有家境好些的。”   “哦……”沈堕好像是信了的样子,“那位是你娘?”   “额,对,对……我娘,长得比较年轻。”   沈堕款步上前,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在那女人的后背上,这一掌看似无章法,也没用内力,但却实实在在地给她解开了穴道。   女人一被解开马上就哀嚎起来,不光是因为动作维持这么半天太难受,更是因为刚才让人打了那一拳钻心得疼。但她没嚎多久就停了,愤愤地扭过头来,柳叶弯眉桃花眼,分明是一张美艳娇气的姑娘脸。   她指着李武友的鼻子大骂:“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是你娘!你个臭不要脸的混蛋!”   李武友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恨这女人没有半分眼力见。   沈堕问:“敢问这位姑娘尊姓大名?”   女人听见问话,这才注意到沈堕,连看两眼,有点没底气,但看她那样子,压根也没认出沈堕是谁,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蝴蝶仙!”   一见她自报家门,李武友又嫌又恨地哎呀一声,气得拳头都攥起来了。   蝴蝶仙觉得气氛不对,后知后觉地怂了许多:“怎,怎么了嘛,是他问我的。”   沈堕淡淡地轻笑了一声:“久仰大名,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面。空境山庄三小姐,幸会。”   蝴蝶仙迷惑地眨眼:“你认识我?”   “三小姐是青夜未过门的妻子,曾有耳闻。”   蝴蝶仙大惊:“你!你还认得青夜!”   李武友怒其不争:“他是连星阁大长老沈公子!他能不认识么。”   蝴蝶仙傻眼了,倒吸一口气,比刚才更怂:“大长老……”   沈堕被认出来也不慌张,怎么样都是那无所谓的样子:“说说吧,你们这怎么回事?”   下巴一抬,他指的是桌上那一摊恶心的东西。   李武友低着头不吱声,蝴蝶仙也不敢再乱说话了。   “不想说么,那好,三小姐是青夜的人,本座不便动手。就让这位……惠宁李家庄人士,给本座祭剑吧。”   沈堕说话是挺狠的,语气也冰冷至极。但他抽出长剑,却并不着急有什么动作,反而拿出手帕开始细细地擦起了剑柄,好像只是在吓唬他们,懒得动手。   李武友听了吓唬,眼睛瞪得那么老大,“扑通”,又跪下了。   “大长老饶命!”   蝴蝶仙见状惊悸不已,她不敢碰沈堕,只能跑到李武友身边,想着要不自己也跪下嗑一个算了。   就在这嗑与不嗑的关键时刻,门外突响一声吼,打破了僵局:“怎么这破地方还有人偷马啊!你没自己的马吗!——”   ……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了,我江荆禾什么人没见过。   但是我属实是没见过一边骑着马还一边偷别人马的。   我本来在水池边,感受着林间清新的小风,平复自己刚刚被那臭味刺激到的心情。结果一扭头,发现不远处一树下,被沈堕随意丢在那的马儿被人给偷了。   这可是荒郊野外,荒郊野外啊!   方圆十里地都找不出个活人的地方,竟然在这一片接而连三冒出这么多人,这合理吗!   眼睁睁看着那人把马儿带走,我连追都不想追。一方面是因为他跑得还真挺快,另一方面我若追出去,留沈堕一个人在这怕再出什么事。   当然我也没让那人白占了便宜,站起来瞄准他后背扔了一把飞刀,正中那人的右后肩膀,扎得很深,有他受的。   沈堕听见我的喊声匆匆出来:“怎么了?”   我指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早就找不到影了:“刚才有人偷马!”   沈堕只看了一眼,然后就回头看向李武友:“不会是你的人吧。声东击西这种烂招也用?”   李武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跟着他们出来的还有一个女人,眼神怯生生的,一瞧见我就低下头,往沈堕身后缩。   我歪头看她,再看李武友:“这就是你娘吗?正脸看着如此显小,你娘几岁生的你?”   李武友那脸上五彩纷呈,说哭不是哭,说笑不是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想再圆谎了。   沈堕给我介绍:“这位姑娘是青夜的未婚妻子,空境山庄三小姐,路蝴蝶。”   路蝴蝶小声补充:“我叫蝴蝶仙!”   我和沈堕没有一个搭理她的。   “青夜的未婚妻子……”我若有所思,“哦,那就是说,十六公子是李武友的爹?看不出来啊,十六公子还那么年轻,竟有这么大一儿子。不过十六公子竟然姓李吗?李青夜?”   李武友:?   蝴蝶仙小声嘟囔:“我怎会给青夜生儿子。我们俩那是娃娃亲,不作数的!我早晚会取消婚约,才不要嫁给他呢。”   我点点头:“哦,那就是说,你是背着十六公子跟别人生了这么大一儿子,但你跟十六公子的婚约又未取消……嘶,十六公子这头顶岂不是绿了。”   沈堕无奈地为我撩起鬓边碎发,别至耳后:“你这胡说八道可别让青夜听见。”   蝴蝶仙被我逗得都快急哭了:“我,我!哎呀,意无忧你赶紧解释呀!我还未出阁呢,谁要当你娘!”   李武友彻底放弃挣扎,摇头一叹,毕恭毕敬地单膝跪下,朝沈堕作揖抱拳:“方才有些误会,在下琉璃山庄意无忧,三小姐并不是我娘。事出有因,绝非故意隐瞒,还请大长老莫责怪。”   李武友,意无忧?   一会儿一变,江湖人还真是十句胡扯捞不出一句真话。   “琉璃山庄是尚东那个吗?”   意无忧答:“只是汉溪的小门小户,没有尚东琉璃那么大的名声,姑娘可能没听过我们那儿。”   我又问沈堕:“你听过吗?”   沈堕睫毛低垂,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轻得我还以为听错了。   不对。   不对劲。   现在的我可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沈堕在撒谎。他八成没听过什么汉溪琉璃,说不定连汉溪这个地方都是编的。   何故要骗我呢?   我收回目光,没再追问。   ……   马丢了,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真是让人难受。   但好巧不巧的,蝴蝶仙跟意无忧一人有一匹坐骑正拴在角落里,老实候着。   我和沈堕一拍即合,决定借用他们一匹马。   理由么,没有。   好处么,我敢给他们也不敢要。   而对于方才屋内的种种一切,意无忧的解释是:“我与蝴蝶仙途经此处,闻到里面有奇怪的味道,便进去查看情况,没想到竟看到了那一堆猪狗的尸体。当时盒子就在桌上,我们看里面的老鼠都还活着,模样痛苦,想着不如替它们了结痛苦,只不过到最后也没下得了手。你们也瞧见了,情况很蹊跷,起初我本不想牵扯二位进来,所以才扯了个谎,真不是故意欺瞒。”   这个理由听起来好像还算站得住脚,只要不过分苛求细节,也就这么着了。最重要的是,沈堕“信了”他的话,我认为沈堕一定自有打算,因此不管真相究竟如何,我都不会惹事捣乱。   沈堕说会派影卫把那些尸体跟盒子一齐处理掉,我们四人便不再多管,一起上路了,继续往惠宁城的方向去。   这次速度加快了不少,怕的是跟不上栗子的马车,再走散可就远了。   四人,两匹马。   我依旧与沈堕共乘,而蝴蝶仙自己骑一匹,倒也自在。至于意无忧嘛……跟在后面跑。   他的武功属实是很一般,轻功也普普通通,跑了没一会儿就累了,休息半天再追上来又累了,再休息半天再往上追……   我看着都费劲:“就这么让他跑啊?”   沈堕回头看了一眼:“这不正好么,锻炼锻炼,看他虚的,功夫都是些花拳绣腿。”   “也是,那先跑着吧,反正也不远了。”等会跟栗子汇合,栗子那有三匹马呢,足够我们用。   我的目光四处乱飘着看光景,一不小心,跟旁边的蝴蝶仙对上了。   蝴蝶仙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似的,马上就错开目光看向别处。   我拉着沈堕的衣襟小声问:“蝴蝶仙真是十六公子的未婚妻?我看他们俩好像都对这婚事不满意。”   “不太清楚。只知道这婚事是两家长辈决定的娃娃亲,未曾问过小辈想法。青夜少年离家,跟蝴蝶仙没见过几面,嫌小时候的蝴蝶仙又矮又丑又黑,直说倒胃口。蝴蝶仙估计也是嫌青夜行事作风粗糙没规矩,完全不符合她如意郎君的模样,所以看不入眼。”   我愣住:“你这还叫不清楚?够清楚了好吧。”   沈堕竟还有点得意:“闲来没事,是非热闹,随便听了听。”   我把他的小表情看在眼里,笑着伸手去捏他的脸。   “哎!”他下意识先一躲,往旁边看了看,蝴蝶仙和意无忧都落在后面,没有注意我们,他说,“别再让人看见。”   我强行捏了他一下,没使劲儿,就是轻轻地:“看见又怎么了。你不好意思吗?”   “这行为显然不符合我……”   “你的身份气质!”我都会抢答了,答完还是又捏了两下,“可是你好可爱,我忍不住想捏捏怎么办。”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形容他,眸光错愕:“可,可爱?”   “嗯!”我大方地回望着他,夸他的时候一点也不害羞,“我觉得你特别特别特别可爱……”   话音刚未完,忽听前方不远处传来字正腔圆、中气十足的一声——“江!荆!禾!”   正在跟沈堕腻歪的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缓缓扭头,看向声源处,一辆熟悉的破马车旁,栗子正叉腰站在那怒视我。   我收回对沈堕为所欲为的手,坐直了身体。栗子已经哼哧哼哧跑到了我们跟前,扯着嗓子喊:“江荆禾你给我下来!”   我看向沈堕。他完全没有要救我的意思,还提醒我:“他让你下去。”   我瞪他:“我知道!我听见了。”   冷哼一声,我乖乖下马,理直气壮地昂着脖子,面对着栗子:“干嘛!”   栗子伸着手指头先是一顿指我,接着再指沈堕,然后又指我,最后气得不行:“你给我过来!”   我撇嘴,快步跟上他:“你干嘛这么生气啊……”   一路嘟囔,一直走到马车前。   栗子深深地看我一眼,一改方才不着调的模样,颇为严肃地压低着声音对我说:“虞姑娘好像病了。”   “什么?”我惊住,“怎么回事?”   我和沈堕只是走偏了半天不到,怎么虞姑娘就病了。   栗子满脸愁容:“我不知道,我又不懂医术,她躲在马车里也不跟我说话……自打你刚才突然走了,她就跟受了惊吓似的,听见我喘气儿都害怕。我跟她说了,我就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她不听啊,就跟我要怎么着她似的。”   “那,那她哪里生病了?什么症状?”   栗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比划了一下:“就,就在裙子上,好多血……但是刚才绝对没人靠近,不可能是在车上受伤的,我估摸着应该是病发了。”   血?   裙子上。   我好像明白了。   虞姑娘应该不是生病,而是跟我一样,来了月事。   那血不小心染到裙子上,还被栗子给瞧见,怎么可能好意思跟他说。再加上虞姑娘跟他不熟,他又没个正经,刚才都说要把人丢下自己跑路呢,虞姑娘忌惮他也是情理之中。   “我知道了,我去跟她聊聊。你别担心了,应该没什么事。”我拍拍栗子的肩膀,钻进马车。   一进马车,虞姑娘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嘤嘤啼啼,满脸都是泪痕,瞧见我出现激动极了,扑上来就给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连带着女儿家的脂粉香全扑进我怀中:“荆禾姐姐你可回来了!”   幸好我了解栗子的为人,不然我真的会怀疑刚才栗子是不是做了什么。   “回来了回来了,你怎么了这是?别哭呀。”   虞姑娘不好意思把泪蹭到我衣服上,松开我,先用手帕擦擦泪,然后哽咽着说:“方才你与沈公子突然不见,把我急坏了,还有这个栗,栗公子,我想下车,又不敢跟他说话,然后我这……这里……”   她不好意思地把那块被血染红的裙摆偷偷露出来给我看。   瞧这样子,的确是来月事了。   没受伤就好。   我摸摸她的手背以作安抚:“没事没事,不要紧。栗子是好人,他爹是朝中武官,你不用害怕他。你带衣裳了吗?先把这裙子换下来吧,我给你守着。”   她声音委屈着答应:“嗯。荆禾姐姐,可千万别再走了。”   “不走不走……我就在门口,旁人不敢过来,你放心吧,听话。”好不容易把她哄踏实了,我撩开帘子出来,坐外头给她守门。   一帘之隔,隐隐约约能听见虞姑娘在里面一抽一抽吸鼻子的声音,窸窸窣窣,她正忙着换衣裳。   栗子见我出来,问我:“怎么样了?她到底怎么了?”   我摆手:“没受伤,也没生病,你别管了,先去歇会儿吧。”   “行吧,没事儿就行,别回头在我手里出点什么事,我还没法跟你交代呢。”   我笑了笑:“好啦,知道咱李公子最仗义,辛苦了,回头请你喝酒!”   栗子轻哼一声,面色稍缓,扭头往沈堕他们那边走去。那边沈堕正在跟蝴蝶仙,还有赶上来的意无忧不知道在聊什么。栗子过去了,他们也没避讳,应该不是什么秘密。   日当头,万里无云,晒得我有点脸疼。   我独坐马车上,长叹一口气,忽然有些感慨。   人生,怎会如此。   现在我要哄沈堕也就罢了,毕竟他是我心上人,我乐意哄着,心里甘甜。可哄虞姑娘算怎么回事?我又不喜欢女人。还有这栗子,竟也时不时地需要我软声好言两句。   我这日子怎么就过得这么卑微呢。   “荆禾姐姐!”虞姑娘在里头喊我。   “没走,在这儿呢。”我应一声。   “我换好了,你快进来呀!”   唉。   屁股还没坐热,就不能让我也歇一会儿么。   “来了。”   作者有话说:   江·心累·荆禾:什么时候让我去万人迷剧本客串一下,我不想努力了。   小沈(惊恐.jpg)(掏出小本本碎碎念):娘子如果是万人迷我得杀多少情敌才能上位……娘子已经好美好美好讨人喜欢了呜呜呜…… 第30章 娇软凶悍   再次进了马车, 虞姑娘已经换好了新裙子。眼眶红红,泪痕未干,抱着个首饰盒子,见了我就往我手腕上套玉镯:“荆禾姐姐, 这镯子送你, 是我十岁那年我爹从西域古董商那买来的, 上好的软玉镯子,合你肤色,好看!”   我受宠若惊:“别别别,你快收回去, 太客气了。你那事……我也帮不上什么。”   此刻的她连鼻尖都是红红的,樱桃朱唇一抿, 楚楚可怜:“我知道,我不是为那事有意为难, 我是真心想送你的。就算你不能帮我, 我也不怪你。”   还不如怪我呢。   这莫名其妙的示好更让我难接受。   我把镯子退还给她:“你是……以前认识我吗?我可能, 记不太清了,能跟我说说吗?”   虞姑娘神色一黯:“原来你都忘了。”   “不是不是, 我……”   不是什么不是,我能怎么说,我的确是忘了的。谁能把每件事都记得那么清楚呢。   幸好虞姑娘也没多别扭, 与我直言:“四年前皇后娘娘生辰宴, 我初次入宫,贪玩与娘亲走散, 不巧被太子撞见, 他借着醉酒言语轻薄, 还, 还……总之,我实在逃无可逃,多亏了荆禾姐姐及时相助,救我于水火之中,免我灾祸。”   “啊……”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   四年前,皇后生辰宴,我的确是救了个姑娘。   可是那个酒鬼穿这一身暗色长袍,身上酒气浓重,走路都直踉跄,一副猥琐油腻的样子,嘴里也不知道在咧咧着什么,身边一个奴才都没跟着,怎么会是俊逸高雅、温润如玉的太子呢。   嘶。   若我没记错,我当时不光往他后脑勺给了一巴掌,朝着脸还扇了好几道,骂了他两句让他快滚,甚至还自报家名,让他不服气就来找我,别净知道欺负柔弱女子。   嗯……   我十四岁的时候有这么蠢吗。   我那天是不是偷喝酒了……   我以为那顶多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公子,花园昏暗小角落,只有他们两个人,而那小姑娘又那么惊慌,哭得我心惊。那天晚上格外地黑,不管他们谁我都没细看模样。事后也只记得自己的确是出手救了个人。   所以……   酒鬼真的是太子?   我四年前暴揍过太子,现在竟然还好好地活着?   太子是不是让我打失忆了?不然怎么不下令砍我呢。就算明着顾忌颜面,私底下也早该教训我了呀。   见我愣神,虞姑娘又说:“荆禾姐姐,你不畏权势,仗义洒脱,救困扶危,高义薄云。但我也知道人活在世,需要顾忌的东西太多太多,所以这一次,就算你不帮我,我也能理解你的苦衷。”   我尴尬地笑了笑。   理解归理解,自己默默理解就是了,专门说出来给我听,还反反复复说,真的不是故意想让我心里过意不去吗。我听得都坐不住了。   “虞姑娘,其实,四年前的事有些误会,当年我……并不知晓那酒鬼就是太子。”   她固执地说:“可你还是帮了我。”   “是,是帮了你,但是……”   但是如果我认出他的身份,在皇宫实名打太子什么的,但凡是有点理智的人也干不出这事儿吧。我又不是傻子。   嗯,我那天肯定偷偷喝酒了。   “荆禾姐姐,”她打断我的支支吾吾,泪眼愁眉,“千凝是虞家嫡长女,自小被呵护宠爱,性子高傲,不曾受过委屈。那夜你帮我,说真心话,起初我并未放在心上,还以为你是哪个奴才,觉你来得太迟……直到后来不久,虞家顷然落没,一夜间,我看到太多虚情假意之人翻脸作祟的模样,才惊觉人间亦如地狱,多的是魑魅魍魉。虞家就此变了天,而我就像一条狗,活生生被关在了笼子里。   “某天我难得机会外出,坐在轿中,碰巧见你在路边茶馆歇息,你当时刚给一杂耍少年赎了身,你说他模样清瘦却挺拔,坚韧之气一如青竹,便给他取了个诨名叫青竹,问他愿不愿意去长风镖局学手艺。少年答应下,欲磕头谢恩,你却拦住他,说你救人从不是想要别人言谢,只是天真地希望大家都能过上安生日子,居有定所,不必颠沛流离……这话我一直记得至今,也是在那一刻忽然间明白,像姐姐这样的真性情有多难能可贵。”   我听完,沉默良久。   这事我也记得。但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没想到对虞姑娘来说,竟有如此影响。   我苦笑两声:“我空有真性情,却没其他本事。你抬举我了。”   “怎么会呢!”虞姑娘不同意,“你是朝中与江湖都赫赫有名的江荆禾,你的行事作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就是我心中真正有道义的侠女,是大侠!因为有你,百姓才能安稳生活!”   这夸的我都害臊了:“……也,也没多赫赫有名。而且,那些百姓,其实根本也不认识我。”   满都城的百姓,你随便拉个来问问:“知道江荆禾是谁吗?”人家估计只会说:“神经病。”   “不!”虞姑娘脾气上来,非要夸我,“就有名!你跟别人不一样,你跟谁都不一样!”   我长叹一声,还是决定跟她解释:“虞姑娘,承蒙厚爱,我这半生确实热衷惩恶扬善,以行侠好义为己任。可现如今……实不相瞒,我已不再为朝廷做事了。我亦有私心,并非圣人。”   虞姑娘愣了愣,然后一拍手,眼里一下子都要冒光了:“那更好啊!太好了!要不你带我一块儿走吧!”   “?”   什么就带你走了。   这毛病怎么跟沈朵朵似的。   虞姑娘泪眼汪汪,情绪说来就来:“我愿随你闯荡江湖,天涯海角,从今往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就是我亲姐姐!”   “等等等一下,”我先制止她的瞎想,“我怎么听你这意思,若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只是想逃离惠宁王的掌控,并没有其他要求,且逃到哪儿去也无所谓,是吗?”   突然说到惠宁王,虞姑娘语气瞬间沉了下来:“我与他……情况复杂,但我的确是想逃离他。这么多年了,若我再不能逃,或许就会死。”   只是想逃,那情况就好办多了。   逃还不容易么,天下之大,活人逃跑的方式有千百种,就算都不好使,还有死人的方法呢,大不了改名换姓,甚至连模样也能换一张。   反正想逃,就没有逃不掉的。   我之前还以为她想跟惠宁王反目,拉我站队。看来是我想得太多。   我安慰她:“原来是这样。你也别太愁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绝不会走到死路的。”   她可怜兮兮地拉着我:“荆禾姐姐,那我可以跟你走吗?你带着我吧。我没闯过江湖,但若这江湖中有你,想来我也不会太害怕的。”   我让她说得心中一动,不免生出几分怜惜。   落魄千金沦落至此,她不过是想逃,想活命罢了。就因为四年前我出手相助,就因为我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她便把我记在心中,念我百般好,对我万般信任。   这不就跟我一样。我何尝不是因为与沈堕惊鸿一别,便恋恋难忘至今。   有时候心里惦记着这个人,就像攥着一股信仰,不管眼下情况再多困苦,只要想到他,就像想起自己曾于道尽途殚时窥见过神明,邃夜中亦会有一丝挣扎不灭的希望。   我一时心软,对她松口:“要不这样吧,你也说了,到惠宁城之后会把一切告诉我,不如到时候我们再另作考虑。总之我的确是个江湖人士了,若实在无奈,给你寻个地方隐居未尝不可。只是你要弄清楚,一旦走了,可就没了你那锦衣玉食的安生日子。何况江湖险恶,去哪儿也不一定安全。我们都会有自己的生活,我不会永远守在你身边。”   虞姑娘以手背擦掉脸颊上的泪珠:“好!好,我明白!一入江湖,生死有命,我明白!荆禾姐姐,此恩此情没齿难忘,从今以后我愿为你当牛!……”   “停停停,”我再次打断她,“你要为,还是为你自己好好活着吧。现在究竟怎么样都未可知,也就我这种人爱给自己惹麻烦。以后的路万一走得不好了,你别怨我就好,总归都是自己的选择。”   “人生来所遇,皆有命数,我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次。不论以后争取得如何,我都不会怨你,”虞姑娘已是破涕为笑,不管不顾地往我身上靠,亲昵地拉着我的胳膊,像撒娇似的,“荆禾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好吗?   我不停地叹气。   我一直都是个普通人罢了。有时勇猛无比,有时也隐隐怯懦。有为天下生死之果敢,亦有心情不好了,就想跑路偷懒之念想。   我曾以为离开都城,逃到狐月山下,远离朝堂,就可以不再插手一切。却没想到沈堕身在江湖,反倒一直为了我而劳神苍生之安危。宣明国真正的面貌已是千疮百孔,岌岌可危,我逃得开都城,照样逃不开想要守卫宣明国的本性。   为了我的安生日子,为了更多人的安生日子,有些事必须得有人去做,且得做得圆满,才能有未来可言。   思绪万千,回神又是一声接一声的叹。   看着身边的虞姑娘,不知为何,明明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却在每每遇到像她这般走投无路的人时,都想着再尽力拉一把。   要是我真的能有一个虞姑娘这样的妹妹,好像也挺不错的。   至少比栗子可爱多了吧。   ……   日上三竿。   原本沈堕和虞千凝两个人的行程,变成了如今我们六个人。   情况好像发展得越来越离谱了。   我和栗子跟着也就罢了,蝴蝶仙和意无忧到底为什么也要跟着?赶都赶不走,还说什么顺路。   骗鬼呢。   简单吃过午饭,树下暂歇,我正跟栗子一起剥栗子。   而不远处的另一棵大树阴凉下,沈堕还在跟意无忧聊天。   真不知有什么好聊的,两个大男人一直聊聊聊。   我人虽然在这里,心却时不时地往沈堕身上飘,慢慢地我发现,沈堕身旁的蝴蝶仙在偷看我。而且只要我看她一眼,她就会马上往沈堕身后躲。   怎么会有人怕我却不怕沈堕呢?   我问栗子:“那个蝴蝶仙是不是认识我,见了我这么大反应。我刚才就只是轻轻地揍了她一下而已,那时候连脸都没看见,她还挺记仇。”   栗子胡咧咧:“我哪知道,兴许是你长得丑吓到人家了。”   “你再说!”我作势揍他。   刚一抬手,“啪”,栗子已经挨打了。   栗子难以置信:“江荆禾你打我!”   “我没有……”   “我打的!”   虞姑娘气冲冲地提着小裙子过来,直接坐在我和栗子中间,娇娇软软却极为凶悍:“栗公子,别怪我没提醒你,敢骂荆禾姐姐,我就跟你拼了!”   栗子一口气没上来:“我?我!我就没!算了算了算了……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我哭笑不得:“虞姑娘,他跟我开玩笑呢,他打小嘴欠,不是骂我。”   虞姑娘却不依,往我身边挤了挤,拉着我胳膊,好像挨着我就有底气了似的:“那也不行,姐姐长得好看,他才长得丑呢。”   栗子冷哼:“白眼狼,亏得小爷刚才还担心你。”   虞姑娘问:“你担心我?担心我什么。”   “担心你把自己哭死!”栗子说完,拍了拍手上的碎渣,起身走人。   碎渣有的掉在虞姑娘的裙子上,我随手为她拂去:“栗子就那样性格,没有坏心,你不用太防备。他人很好的。”   虞姑娘小声:“我知道啦。”   “给,你吃吗?”我正好剥完一颗栗子,递给她。   虞姑娘欢喜地接过,小小栗子竟用两手一起拿,纤纤玉指捧着栗子,把栗子都显得高贵许多:“谢谢姐姐!”   “客气什么。”我笑了笑,一抬头,又跟那蝴蝶仙撞上了视线。   她也真是的,既然害怕我,别看不就得了,还非要看,有这么大好奇心吗?   “这蝴蝶仙老往沈堕身后边躲,至于么。”我随口吐槽了一句,没别的意思。   可是虞姑娘一听,再一看,顿时就坐不住了,就像护主的小狗,还是那种通体雪白软乎乎的可爱小狗,呲着奶凶的小糯米牙,气势汹汹地就往上冲。   不等我反应过来,虞姑娘人已经到蝴蝶仙跟前了。   她看都不看沈堕一眼,纤细小手越过沈堕指着蝴蝶仙:“你往人家身后躲什么呀!不知道人家沈公子有心上人吗!”   我:……   这心上人说的是我没错吧。   我跟沈堕之间的关系已经有这么明显了吗。   被忽略的沈堕终于回头看了蝴蝶仙一眼,很不情愿地搭理她一句:“你在这干嘛?”   蝴蝶仙小声:“我,我没干嘛,我就是怕她打我。”   “她”指的当然是我了。这话说的我好像有暴力倾向似的。   虞姑娘叉腰:“你怕你不会往别人身后躲呀?在场三个男人,两个光棍!你就挑一个有心上人的躲?”   被点名的两个光棍简直是难兄难弟。   跟虞姑娘的柔弱软绵又骄横不同,蝴蝶仙表面咋咋呼呼实则怂的要命,让虞姑娘这么一说更委屈了:“我不管,我就要躲在大长老身边!意无忧那个半吊子连老鼠都打不过,那边那个虽然长得俊俏,但明显武功比我还差呢。”   栗子被人嫌弃武功丝毫不难过,站在那傻乐,碰了碰意无忧:“嘿,她说我长得俊俏。”   意无忧:“上次她在王家屯路口碰见算命的瞎子,为了讲价,直夸人家貌比潘安。”   栗子笑意顿失:“你这人会不会聊天,真是的,没法交流。”   虞姑娘一抬下巴,高傲得就像只小孔雀:“沈公子现在也没有武功了,你感觉不出来吗?连我都知道。”   蝴蝶仙这点功夫当然没感觉,只知道沈堕厉害,哪敢想他已经“没了武功”。听见这消息,无比震惊地张大嘴巴:“大长老你竟然没有武功?你废了?什么时候的事?”   沈堕:……   虞姑娘还在那得意呢:“现在我们这,最厉害的就是荆禾姐姐!她若想打你,千里之外照样能打!你躲也躲不掉。”   咳,那个,千里之外倒是有点太太太夸张了吧。   场面越来越混乱,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态,我想坐也坐不住了,赶忙上前去,先拦住虞姑娘:“好了好了,你别激动,给,再吃个栗子。”   虞姑娘就像得到奖励似的,捧着栗子瞎高兴:“姐姐你真好!”   “好好好,你好我就好。你快回去坐着去吧,别累着了。”   “好!”虞姑娘高兴地往回走,回到树下我们刚才歇息的地方,裙摆绽开,乖乖坐下。   我转过头来,先看沈堕,再看蝴蝶仙,最后是栗子跟意无忧。   唉,这四个人,我现在看谁都有点想笑。   “你们聊吧,我也回去歇着了。”   “荆禾,”沈堕突然拉住我,“我跟你一起。”   作者有话说:   小鱼:荆禾姐姐,你去哪里了!!QAQ(狂奔找荆禾中)   小沈:(火速闪现,挡住去路)滚。   荆禾:(探头)你们干嘛呢?不准吵架,过来帮我干活。   小鱼:(蹦蹦跳跳)我来啦姐姐ovo!   小沈:(加速闪现并插队)我先来的!   荆禾:……你们俩幼不幼稚,加起来能有十岁吗。   ————   配角大乱炖,各自有CP,但是配角的感情戏没有太多,主要是用来陪主角欢乐日常,然后走走剧情。   不过本文也不会有什么复杂剧情,初心就想简简单单谈个恋爱。   (荆禾:?我刀都拿了你说谈个恋爱?)(小沈:?我命差点没了你说简简单单?)   反正,总之!就是想写一篇轻松一点的小甜文。   嗯!希望大家都开心! 第31章 亲亲捏捏   依旧是树下。   坐着的人变成了我, 虞姑娘,还有沈堕。   虞姑娘细指白嫩,正在努力剥栗子,但她剥了半天, 都不舍得使点劲儿, 生怕给自己弄疼了, 她还跟我说:“荆禾姐姐,我有一事与你说,说了你别生气。”   “说就是了。”我正忙着给沈堕编头发,他说他要小睡一会儿, 所以坐在我跟前闭目养神。只要我动作轻点,他就不会知道我在干嘛。   嗯, 应该……不会知道吧。   我看着手里不小心给他薅断了的头发丝,觉得他痛觉可能有点失灵, 竟然毫无反应。   虞姑娘说:“之前你对栗公子介绍我是惠宁王的亲姐姐, 其实不是这样的, 是你误会了。”   “误会?”我编头发的动作停住,露出八卦的目光, “你不是亲的?不对,他不是亲的?”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我是他的妹妹, 他与我同岁却早生三日,所以他才是哥哥。”   “……”   我还以为又有什么惊天大秘密呢。   虞姑娘说:“姐姐, 你说栗公子的爹是朝中武官, 可我怎不记得哪位大人是姓栗的?”   “那是因为栗子是我给他取的绰号啊, 他大名姓李, 木子李。”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真的叫栗子呢,”虞姑娘乖巧点点头,手中奋力剥栗子的动作不停,热情地提议道,“姐姐,要不你也给我取个绰号吧!”   “给你取?这……你是大姑娘了,取绰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栗子叫着不就挺好的吗。反正以后我跟着你行走江湖,早晚得有个又响亮又好叫的新名字。”   她跟我行走江湖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这话聊的,好像明天就能马上出发似的。   我犹豫着:“可是……”   可是我管李耀义叫栗子,那是小时候不懂事才瞎叫的。   还记得有一次不小心当着他爹娘的面喊了出来,他爹惊得瞪大了眼,他娘更是笑个不停,直说我们俩打小就亲,以后说不定能亲上加亲。   亲上加亲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栗子瞎用成语的毛病就是随了那不着调的李夫人。   我知道,他们是觉得我和栗子感情好,长大后说不定会在一起,结为夫妻。但很可惜,我跟栗子那关系犹如散场敲锣——没戏!   爱情和少女心这种东西,我只在面对沈堕的时候才能拥有,旁人谁都不行。这东西没法受我自己控制,遇见他,莫名其妙地就有了。   我越看沈堕越喜欢,连看他后脑勺都喜欢。嘴角扬着笑,手里编辫子的动作更加利落。我回虞姑娘:“你要真想要个新名字,不如自己取一个,取个有寓意的,自己喜欢的,岂不是更好。”   虞姑娘若有所思:“也是。不过我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呢。荆禾姐姐,你的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我?”这可把我问住了。   我虽叫江荆禾,但江是我师父的姓,我原本只叫荆禾,是我亲生爹娘取的名字。   以前我们家门口长有荆条,当然不是大将军府,而是我出生时的那个家。   荆条青绿的枝叶秀丽娇俏,淡紫色的小花清雅可爱,作为观赏也是十分漂亮的。它不似牡丹蔷薇那般艳丽抢眼,也不像梅兰竹菊那般高雅大方。它就是普普通通的荆条,长在我家门口。   文人常以“荆”这个字来借指各种艰难险途,听起来不是那么美好,少有人会用它来取名。而“禾”,在名字中可能稍微常见一些,但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么两个平平无奇的字搭在一起,寄托着爹娘对我的殷切期望,他们一定是愿我如荆棘中的禾苗,如困境中的希望,健康成长。   是不是听起来还不错?   全都是我自己绞尽脑汁理解出来的。   真实的情况是——   “哦,我爹姓荆,我娘姓禾。所以我叫荆禾。”   虞姑娘:……   “咳。”本来在小睡的沈堕竟然笑出了声。   我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装睡!还偷听!”   沈堕下意识抬手挡:“没有,我不小心听见的。”   “少来!就会装蒜!我不想理你了!骗子!”   我们俩在这打打闹闹,虞姑娘在一旁剥着栗子,竟露出几分羡慕,笑着说:“真没想到,凛若冰霜的沈公子竟也有如此温和可亲的一面。”   沈堕一听这话就跟被针扎了似的,当即坐好,秒切严肃脸:“你敢出去乱说,本座就杀了你。”   “你要杀谁!”我又一巴掌拍过去,爬起来就往他身上扑。   我要跟他拼了!   沈堕躲闪不及,只能一手撑着地,一手抱我:“错了错了,我错了……”   虞姑娘在旁边看热闹,笑声如清脆银铃,手背掩着都难挡她的真心愉悦。   ……   短暂休息后,我们一行人便继续上路了。   栗子大方地把原本多出来的马儿借给了我跟沈堕,但是对沈堕说:“二十两。”   沈堕从怀里掏了一块金子:“不用找了。”   按照我们这速度,估计明天下午就能见到惠宁城的城门。   但是人一多,带的食物又不够了,傍晚我们行至一宁静的小村庄,栗子主动请缨去找吃的,我知道他是酒瘾犯了,想顺便去买点酒喝解解馋。虞姑娘也跟着一道进了村,不过她么,估计是为了女儿家的不方便。   意无忧说要去打猎,蝴蝶仙那么怕我,自然随他一起去,最后只剩下我跟沈堕两个闲人,静坐河边大石头上,发呆。   我一边晃悠着腿,一边两手撑在身后,四处闲看。夏日将至,天色渐长,温度也不似在狐月山的时候那么冷了。河水清澈,水流极缓,比起常青河还要浅许多,河底的石块清晰可见,时而有小鱼碰撞出一圈一圈的水波,幽静闲适。   等再过段日子,天更热了,就可以下河玩水了,想想就很高兴。一年四季,不论春夏秋冬,都有值得被期待光临的美好之处,这就是生在这大好的人间,最令人欢悦的事情吧。   我旁边的不远处,沈堕又在那闭目养神,腿一盘,不声不响的,就跟个老和尚似的。   他的发尾因为被我编过辫子,所以微微带着几缕不明显的卷,柔顺地绑在一块儿,散在脑后,看得我也想把他的发带扯开,蹂丨躏至凌乱才最好。   我收回腿来,一脚蹬在石头上支撑着胳膊,单手托腮,另一个手伸出去,还没等碰到他,他先说话了:“荆禾。”   “嗯?”我丝毫不惧,照样往前伸,成功摸到他的头发后轻轻扯了一下。就像在揪老虎的胡子。   “你不问我意无忧的事情么。”   我又像摸狗狗一样给他顺了顺毛:“你想说我就听着。”   “他是太子的人。”   真够直接的,一道传音入耳,招得挺痛快。   我并不觉得惊讶,亦用传音问他:“他来给你送信?”   “这倒不是,确实是意外碰上。至于那些猪狗尸体,还有老鼠,其实是意无忧从惠宁王府偷出来的。”   我蹙眉:“既然偷出来,那他们为什么又要回去?”   “东西已经被我派人接走,得以安全处理。他们再回去,应该是太子还给了其他任务。”   “惠宁王府怎么会有那么恶心的东西,那个惠宁王该不会比你还变态吧?”   一直闭目的沈堕睁开眼睛,斜阳落在他眉间,眸中恍如荡着细碎涟漪:“之前与你说过的挪罗国,不知你了解多少。那地方虽然不大,但国力强盛,他们盛产毒物和毒药,若惠宁王的确与之合作,那这些猪狗老鼠,便只是初步的实验品,下一步,估摸着就该用人了。”   “人……”我瞳孔一震,坐正了几分,“那狐月山那些给百姓下毒的?”   他微微点头:“不错,要是这二者联系到一起,那他们就不只是想下毒杀人,扰乱民心那么简单,而是想把百姓制成傀儡,来做实验。狐月山地界本就鱼目混杂,极为混乱,再加上这赏花会,众多江湖人士前往……”   江湖人士多邪性,更别说能去魔教连星阁参加赏花会的,有几个正经人?   这些人里,肯痛快合作的大可以拉拢过来,狼狈为奸。不合作的么,直接下毒,让你生不如死,甚至等你走了,还会替他们把毒带回各处去。   我气不打一处来:“挪罗国我只听说过,从未亲眼见过他们的百姓。一个小小的国家,怎得心肠如此阴险歹毒。”   “就是因为地方太小,所以才总是贪婪地算计别人的地盘。我猜测,汉清发现的‘丹药’秘库,可能也是他们藏在王府做实验的地方。那里情况凶险,所以才需要帮手。”   “那你打算怎么做?我能跟你一起去救汉清吗?”   “不行。到了惠宁城,你在外面等,我跟虞姑娘进王府。旁人接应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知道他还是不想让我去最危险的地方。   我叹一口气,愁得很:“事情都这么严重了,朝廷还不作为,万一让恶人得逞,岂不是百姓遭殃。”   他看向我:“太子不是已经在管了么。”   “太子又不是皇上,他又不能代表朝廷。”   “可我倒是觉得,肯为宣明国着想的人在哪里,朝廷就在哪里。那皇帝名存实亡,大限将至,也没多少日子挥霍了,以后这天下,终不属于他。太子一心为民,不会放任动乱而不管。”   说到这太子,我想起自己胖揍太子的光辉事迹。   我问:“你见过太子,对他了解多少?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堕不解:“我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反正是个人。”   算了,就知道问沈堕没结果,他估计根本也没把太子放眼里。   我又叹一口气,往他身边挪了挪,身子一歪,靠在他肩上,不再用传音,声音有点闷闷地:“我最近总是感觉不太好,心里发慌。”   他握住我的手:“不要太担心,一切尚在掌控之中。”   “多亏了你……沈堕,若不是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若没有我,我相信你也一定会有漂亮的解决之法。”   我哼哼两声表达不满:“净会说好话,我哪有那么厉害,整天都怕给你拖后腿呢。”   “你怎么会这么想,”沈堕轻揉我的手指,“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厉害的人。”   “厉害你还总想支走我?”   “因为我原以为事情结束后再与你重逢会更好。可是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觉得我们共历风雨未尝不好。有你在我身边,和以往只能在心里念你不同,对于要做的事情,我会更加坚定。”   沈堕这人一旦温柔深情起来,就像一场无解的阴谋,对我散发着足以致命的吸引力。   我脑袋一歪,改将下巴抵在他肩上,就这么近距离地看他:“我又觉得你好可爱了,我想捏捏你。”   他怔然片刻,接着便了然地笑了:“原来你说我可爱,就是喜欢我的意思。”   我脸色微红,抿嘴浅笑,嘴硬道:“才不是呢。”   “那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想捏捏你的意思。”   “好吧,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我准许你稍微捏一下。”   我心中欢悦,并不着急伸手,而是顺势往前凑过去,迎着他的目光,飞快地吻在他脸颊。浅吻过后,我还故作正经:“今天手太累了,以嘴代劳好了。”   沈堕不满意:“你说要捏的,方才只是蹭了一下,哪能算捏。”   “可是我用嘴就只会蹭,要不大长老你好心教教我该怎么捏?”   沈堕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既然你执意要求,我勉为其难吧。”   我压不住嘴角的笑,转过头去,把右脸主动让出来给他:“呐,捏吧。”   我以为他会做什么奇怪的,比方说啃一口?总之不会规规矩矩地回亲一下就罢休。可是我等了片刻,他竟然只是用手捏了捏我的脸,比亲一下还规矩。   这也太不正常了。   我回过头去,正想看一看他此刻的表情,却没想到他就在这等着我呢,臂弯一收,强硬地把我揽入怀中,不容人拒绝的亲吻蓄谋已久,落在我唇上。   我没有丝毫防备,他的攻势过于熟练又凶猛。   许是之前那几次的亲吻给了他经验,所以让他愈发地放肆了起来。软软的唇瓣紧贴着,都不等我反应,就要蛮横地往更深处去,夺走我更多的呼吸。   这可是大庭广众,这这太阳还没下山,这这这里万一等会有人来怎么办!   越这么想,我耳朵越烫,手按着他的肩膀,本意是希望他能冷静些。可我按了半天,这胳膊自己先软了,双手改为无力地垂着,搭在他肩上,只剩下指尖还有些倔强脾气,正紧紧捏着他的衣裳。   我难过地闷哼一声,他听见竟放开了我。   垂着眼睛,睫毛洒下的阴影映衬着漆黑如夜的眸色。双唇比平时看起来更红润晶莹,那是因为……沾着我的口水。   我觉得自己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偏偏他还在这关头,用那足以勾得我神魂颠倒的声音压低了说:“荆禾,你到底是想推我,还是想勾得更紧些?”   作者有话说:   这章标题,我觉得它应该叫“以嘴代劳”,但是这四个字单独拎出来,怎么这么奇奇怪怪呢(一本正经脸),一不小心我自己就想歪了(二本正经脸)   顺便作话单独说一下,之前也是评论回复过的。本文男女主1v1双向加粗箭头,没有恶毒女二,也没有深情男二。   我最喜欢主角双向奔赴,坚定不渝,也希望主角身边的角色不要总是惦记着当爱情的第三者。主配之间发展友情不是更美好嘛~   最后我在评论区设置了一个抽奖,欢迎参加~下一章继续甜甜 第32章 甜到腿软   我脸烫得要命, 细声回他:“你都已经离这么近了,我推与不推,还不是你为所欲为。”   我说话时,他一心盯着我的嘴唇, 眸中尽是毫不掩饰的嚣张贪念。好不容易等我说完话, 迫不及待地再次印下一枚难耐的痕迹:“我若当真为所欲为, 就不是这么简单放过你了。”   我笑他:“你就只会说,你又不敢做。”   他在我后腰处粗鲁地捏了一下,迫使我更加向他贴近:“少用激将法。”   幸好我是坐着的,不然就会暴露我丢脸腿软的事实。   “哪有啊, ”我拒不承认,反而装的无辜, “我只是觉得,堂堂连星阁大长老, 不应该是做事果决, 独断专行吗, 怎么如今这样畏畏缩缩,不像你呀。”   他冷哼:“我还真是这两年让你磨得没脾气了, 要是以前……”   “以前如何?”   “以前我一定先采了你,再逼你嫁给我。”   语气如此卑鄙又无耻,却让我的眼睛登时亮晶晶。   这话听起来带感多了好吗!   不过……   “这两年?我何时磨你的脾气了。”   他低下头, 用额头抵着我的, 距离太近,我有点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也能感觉他到眼底流露的宠溺, 像是要把我融化殆尽:“还不是你要管的闲事太多, 劳心费神。我担心你, 只能陪你一起管。”   我听得既心疼又心动,被他甜言蜜语哄得高兴,摸摸他的脸,放肆直言:“完了,你真的好爱我,以后没了我可怎么办。”   他蹙眉:“为什么会没了你?你已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走的。”   “我是答应不走。但是……我们这样,又没个名分……是吧。”话说一半,他知道我想说什么。   一天之内,“成亲”这事我们已经提到了两次。   比起第一次他满是顾虑的样子,这一次,他俊秀的面容显然带着几分不合他气场的惶恐与紧张。   我颇为严肃郑重地对他说:“沈堕,我想跟你成亲。不用你逼我,是我自己真心想。”   他好似很不安,连问我:“你当真考虑好了吗?考虑清楚了吗?我这人固执,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你不怕吗?”   我瞪他:“我怕什么,你还想伤我不成?”   他顿时放柔了语调:“不敢。不舍得。”   我细细地抚摸他的脸,每一寸肌肤,每一道棱角,每一分温度,都属于他,我的心上人。   能与心上人互相牵念六年之久而不动摇,这是莫大的幸运。我同样惶恐于这种幸运能维持多久,怕它脆弱难留,才更加想要快点抓住它。   “可能我以前真的有点犹豫不决,但来到你身边之后,我又恨自己没有早些来。我从六年前念你至今,从未后悔过。只要你也与我诚心相待,那么我便能向你承诺,从今往后,哪怕石泐海枯,我绝不会后悔。”   他听得感动万分:“荆禾,我对你亦是无怨无悔的。”   残阳渐远,浅浅的河水上铺满了橙红色的粼光,随着波纹的荡漾,把夕阳余影洒向四面八方。点点红晕映在我与他身上,像是把我们簇拥在一场花红遍野的美梦中。   我又想起当年初遇他时,我们在河边,彼时红霞亦是如此间美好,与他一同,刻画出了我一生难忘的记忆。   我对他说:“我知道自己没想象的那么成熟。两人之间相处,也不是空有喜欢就足够。今日骑马时闹那一出,虽是翻篇了,我心里却好难放下,总是反复想起来,觉得自己做得不对。你千万不要生我气。”   “没有生气,我怎么会真的生你气。”   “那,那你都不生气了,等这些麻烦事都告一段落……”我再次向他提出,“我们就成亲好不好?反正我们早晚要成亲的,我也想拖家带口闯江湖,那样我就不再是孤家寡人了。我想旁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夫君。”   我的话那么深情又热烈,我以为情绪和气氛推动至此,不论怎么着他也该答应我。   可是我没想到,在这一刻,我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丝隐忍的爱意。尔后他目光微动,竟然转移重点:“真到那时候,我们两个仇家岂不是要更多了,黑白两道都想找我们复仇。”   就这?   我这可是掏心掏肺地表白!   不对,这是掏心掏肺地求婚诶!   他不仅不正面回答我,还在说些有的没的。   我不明白。   明明他也喜欢我,为何又要如此隐忍克制。   他在怕什么?   我胡思乱想着,一阵失神,没有接他的话。   我不信那么在乎我的他会看不懂我此刻的失落。可他什么也没有解释,而是突然紧紧地抱住我,脸埋在我肩窝,久久未再言语。   ……   夜上枝头。   意无忧打回了猎物,蝴蝶仙还摘了不少果子。我们起了火堆烤了肉吃,喝着栗子买来的酒,这顿晚饭倒也挺丰盛。   当然了,我是没喝,只能闻一闻,还不能闻多了,沈堕不让,他怕我再像上次那样醉倒,在外头不好照顾我。   酒饱饭足,我们这么多人露宿街头也不是个事,何况旁边就是村子,还不如去借宿一晚,反正沈堕身上带了那么多钱,找个住处应该不难。   我之前在他身上偷偷摸过,摸半天也没摸到他把钱藏哪儿了。   真是的,带了那么多钱,还随便往外扔,连栗子都有金子,怎么不扔给我几块呢!   他只笑着看我,满脸都是挑衅,让我尽管摸,摸到了就给我。   我们一起借住在村东头一户人家,家里只有两个老人,都很和蔼。他们的儿子儿媳半月前出远门去了,正好有空屋。三个女子一间房,栗子和意无忧睡另一间,至于沈堕么,他说他要睡树上,安全。   赶路一天也够累的,简单洗漱完,没一会儿虞姑娘和蝴蝶仙就都睡着了。这俩人醒着的时候不对付,说两句就拌嘴,睡着的时候却你挽着我,我挽着你,紧紧贴一块儿,跟双胞胎似的。   我没什么睡意,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嫌无聊,干脆披上衣服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   这院子连围墙都没有,院中又或者说院外有一棵茂盛的大树,又高又壮实,我之前在河边的时候就看到过它,独立人间,像一把大伞。树叶随风招摇,如海浪摇晃,又如云火翻腾,极为壮观。   树下有一张竹制的简易小床,上面还有个竹编的枕头。床边长着驱蚊的草,等夏天来了,睡这里风凉又惬意,主人还真是挺会享受。   可惜现在三月天,夜里还是冷的,我紧了紧衣裳,在竹床边坐下。   “吧嗒”   “滴溜溜”   天上滚了一颗栗子掉在我腿边。   我拿起栗子一抬头,树上躺着的果然是沈堕。   我小声叫他:“你不是没武功么,还整天上树,也不怕让人看见。”   他单手枕着脑袋,仰躺在粗壮的树枝上,头也不回地指了指树旁边的梯子。   合着是爬上去的?   想想沈堕爬梯子的样子怎么感觉那么好玩呢。   我笑了笑,裹紧了衣裳,就这么在竹床上也躺下了。仰面朝天,沈堕在我右手边再远一点点的地方。其实本身倒不太远,但他在树上,一上一下,那不就远了么。   春风吹月夜浓稠。   我时而看他,时而透过茂密的树叶看天。尽管除了月光之外一片漆黑,但仍让我感到一股优雅而浓郁的浪漫感。   村子总是比较早歇息的,此刻除了院里一盏高高的照明的灯,其他屋子早都黑了,整个村子也没几处光亮,静悄悄,只剩细细风声。   我用传音问沈堕:“明天到了惠宁城,我们就要分开吗?”   “惠宁王的人一定在城门口等着了,到时候我跟虞姑娘去王府,你们先别露面,会有人来接你,我已经安排妥当。至于你的出现,我会找理由应付过去。”   “我还是不放心……要不我偷偷潜进去?凭我的轻功,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我的。”   “不行,”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你乖乖在外面等我就好,不要让我分心。三天之后酉时,我会带着汉清去找你。”   “三天……”   这么久。   以前六年不觉得久,现在三天却觉得无比漫长。   他安抚我:“时间一到,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决不食言。”   “好吧。你可一定要完好地出来,别到时候缺胳膊少腿的,我再认不出你。”我不情愿地答应。   他笑了笑:“怎么会呢。我若是缺胳膊少腿,整个惠宁王府,乃至整个惠宁城,都会给我陪葬。”   笑着说这么可怕的话,真不愧是变态。   “呸呸呸!不准乱说,谁稀罕他们陪葬。”我嘟囔着,翻了个身,这个角度更方便看他了,但还是看不清,“沈堕,等你把汉清救出来,我们一起回都城好不好。”   他脑袋动了一下,好像正在侧耳倾听一般:“你要带我回去?”   “当然要带你回去了……”我小声说,“你不得去我家提亲啊。”   我承认我是故意又提起成亲的事。但我倒不是恨嫁,而是这事说到现在已经变了味,我更想试探出他到底在怕什么,想知道果决随性的他,为何如此优柔寡断。   总不能有什么成亲恐惧症吧?   沈堕安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又要逃避不回答时,他却破天荒地给了我肯定答复:“好。”   好?   这答案出乎我意料。   这么痛快。   我心中雀跃,嘴角扬得比那月牙还高兴:“真的?你答应了?”   “答应了。我们一起回去。”他再次给予我肯定回答。   我高兴得伸了个懒腰,甚至都不觉得冷了:“怎么突然改主意,难道是让冷风一吹想通了?”   “……嗯,想通了,”他的声音沉沉的,跟那树叶簌簌的声音相和,格外好听,“之前……我也不是拒绝,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他这意思好像并不打算再往下说。   看着树上他的发尾正可怜地被脑袋压着,挂在树枝上垂落下来,真想上去给他理顺理顺。有些时候他也挺粗糙的,只不过粗糙程度不似十六公子那么严重。   想到十六公子,那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大恶人。但人家平时看着那么和善可亲,聊天时也有说有笑的,不仅没有冰冷疏离之感,还时常给我一种邻家小哥的错觉。不像沈堕,脾气大过天,让人谈之色变,闻之丧胆。   青夜,清夜便是指寂静的深夜。十六公子那次醉酒后,曾在酒馆与我畅言,他生于一个寒冷的夜中,浑身是血,血如长河,差点要了他娘亲的命。   相士算了他的生辰八字,说他天煞孤星罩命,生来便如顽石一般,不受管教,戾气太重,需得千锤百炼,方能通人性,不然恐怕会把亲人都给克死。而他出生后,他们家的确是各种不顺,于是他爹让他努力习武,等到他长大了些,便狠心让他自己出来闯荡了。   这江湖风大浪急,少年欲乘风破浪,谈何容易。   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十六公子所遭遇的苦痛折磨,不曾细说半句。   那么……   沈堕呢?   他甚至比十六公子还要早入江湖,十四岁认识我的时候,就已经是连星阁鼎鼎有名的大长老了。他在人间,又经历过何等坎坷?他不想说的事情,也曾让他痛苦吗?   我问他:“沈堕,你的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他语气随意:“我自己瞎取的,能有什么寓意。”   “自己取的?”也是,谁家爹娘会给孩子取这名,也就他自己了,“那你为什么这么取,怎么来的想法呢?”   “没什么想法。有天意外捡到一张纸,上面写着满篇的诗文,一堆词句里,我却只瞧见了这一句。”   “哪一句?”   “想不太起来了,好像是……‘荆天兼棘地,堕入樊笼里。众醉我独醒,人事久糠秕。’”   我听了之后,嘴比脑子快,竟问他:“你这懒人,为何费心挑第二句的开头,不直接选第一句的?”   我这么问当然是因为我叫荆禾,听见“荆”这个字难免敏丨感些。   可问完我就反应过来了,沈荆……不就是神经。   那还是算了吧。   空气里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沈堕才突然低声笑了一下。   又笑我!   混蛋。   沉寂干燥的夜因为他的笑陡然变得柔和暧丨昧许多。   我又翻了个身,裹紧薄薄的衣裳。在外头久了,布料像被风凉透了一般,有点抵不住寒意了。困意渐渐袭来,我也变得有点迷糊。   “……沈堕。”   “嗯?”   “你为什么那么小就跑到魔教去当大长老,谁把你拐进去的?”   “没人拐我,自己去的。”   “你去干嘛呀,你那会儿知道魔教是什么地方吗?”   “管他什么地方,只是听说狐月山有一连星阁,里面的人自在逍遥,随心所欲,武功决定地位,地位越高,权力越大,别人越是管不了。”   “武功决定地位?可六年前我就觉得你比你们阁主要厉害,为什么你不当阁主呢?阁主不应该是最厉害的吗。”   “当阁主有什么好,事那么多,当大长老又有什么不好,谁也不敢给我找事。”   “……好有道理。”   他之下的千千万万人,无人敢惹他。他之上的,却只有阁主一人。阁主打不过他,请他入阁便如请了尊大佛,想送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放在阁中当个镇阁之宝,说出去撑撑场面也很不错。   这么说来,当二把手的确挺好的,比老大自在多了。不愧是我心悦的男人,从小就这么有想法。   安静了许久,风愈发绵长。   我闭上眼睛半晌才能再睁开,好不容易组织了语言,再次跟他闲扯:“沈堕,你们阁主到底叫什么?”   关于连星阁阁主的名字,江湖上众说纷纭。   沈堕那边等了半天才回我,估计也是有点困了:“吾胜天。”   “哦,”我彻底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小,“名字好奇怪啊,他是不是很自恋。”   沈堕轻轻地笑了笑,似乎又没有任何困意:“这个问题,改天你自己去问问他吧。”   “我才不去问呢,大魔头……”   “他打不过我,我打不过你,你怕什么。”   “沈堕……”   “嗯?”   “好冷啊。”   嘟囔完这一句,我终于坠入了无尽的昏沉之中。   ……   冷烟寒月,树影婆娑。   一袭黑影从天而降,沈堕在树下竹床边坐下,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床上沉睡之人的脸。   他在隐藏内力,传音不能太远,幸好光是附近就有好几个听候差遣的影卫。   他随便叫了一个,被点名的影卫便瞬间携带披风赶来,送完披风眨眼又消失不见,不知道藏在了那一片黑暗中,就像不曾出现过。   沈堕把披风盖在床上那人的身上,俯下身子,落下一枚比月色还柔软的吻。   这时,一道传音入耳:“公子,刚收到小青传信,扬威夫人正赶往惠宁城。估计……这几天就到了。”   沈堕动作一僵,眉头轻蹙:“怎么现在才说。”   “小青之前被扬威夫人给困住了,也是刚脱身。”   沈堕半晌无言,夜色沉沉,冷冷戚戚。   “沈堕……”床上那人突然拉住了沈堕的手。   沈堕眉头顿时舒展,语气温柔,像在哄小孩似的:“怎么了,还冷吗?”   那人摇摇头,声音含含糊糊的,听不太清楚,明明半梦半醒,还强撑着意识说:“你答应跟我回都城,你别忘了。”   “忘不了,”沈堕捏了捏她的手,嘴角染着淡淡的笑,“我记得呢。”   又等了一会儿,床上那人没了动静。   沈堕嘴角笑意散去,冷漠地用传音吩咐:“让小青留在都城,不用回来了。”   传话的影卫一愣:“留、留在都城?”   连星阁在都城又没有分部,平时也没什么往都城派的任务,让小青留在都城……干嘛呢。   沈堕抬眼,竟精准地看向藏于黑暗中的影卫:“有异议?那你是想陪他,还是替他?”   作者有话说:   影卫:我我我……江姑娘救命QAQ你快醒醒啊啊啊   ——   关于咱们小沈有没有结婚恐惧症这件事,回头再说(doge) 第33章 以杀求生   影卫不再说话了。这关头谁搭腔谁傻。   沈堕倒也没再难为他, 垂下眼,又看向床上熟睡之人:“扬威夫人得到荆禾的消息,不去狐月山,却来惠宁城。看来她是已掌控了我们的动向。”   影卫提议:“是否要派人保护江姑娘?”   “不必。若是扬威夫人真想带走她, 谁也拦不住。”   “是。”   “等等……”沈堕话锋一转, 又改了主意, “去把小白叫回来,让他跟着荆禾。”   “是。”   在沈堕的众多影卫中,武功最高的当数小白。虽然人看着不太靠谱,但能打的确是事实。沈堕调小白过来, 自然不是为了阻止江荆禾与扬威夫人见面,而是另有顾虑。   眼下这关头, 连扬威夫人这种大忙人都亲自来了,惠宁城恐怕情况复杂, 至少对他来说, 凶多吉少。   不过没关系。   就算是再凶险危殆的境地, 他照样会杀出一条生路来。   ……   次日。   我们一行人刚从村子重新出发,不巧就碰上了一场暴躁的大雨, 暴躁到不像是春天的风格,极为粗鲁又野蛮。   雨一时半会没有停歇之意,沈堕的人赶忙又送来一辆马车, 总算让我们不用挤在一起了。   虞姑娘单独乘一辆, 我们剩下几个撑着伞,急急忙忙转移到另一辆上。   这车夫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模样和蔼, 沈堕叫他老白。他们俩也不知道在外头说了些什么, 总之最后沈堕没有上来, 而是在外面叫我。   我撩开帘子撑起伞,探身出去,他站在马车边上,笑着对我招招手。   “怎么了?快上来呀。”我说着,俯身凑近些。   他上前半步,就这么单手捧着我的脸,猝不及防地仰起头亲了我一下。   这亲吻并不是轻触即止,而是停顿了片刻才犹豫退离,好似他很为难,很不舍得。   旁边坐着老白,对面虞姑娘也在瞧着,我身后这几位就更不用说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这老脸瞬间通红。   他说:“这车坐不下,我去给虞姑娘赶马车,你自己小心。”   说完便收回手,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另一辆马车走去。   我知道,我们的分别之刻就在眼前了。   他上车后动作自然地压了压斗笠的帽檐,只留下侧影,没有更多的言语,然后先行驾车离开。   老白对我说:“江姑娘,雨太大了,您进去歇息吧。”   我收回目光,点点头。魂不守舍地收起湿漉漉的滴了满车雨水的伞。   马车迎着雨走了没有多久,我忽然发现沈堕的马车正离我们越来越远,甚至在一个岔路时,选择了另外的方向。   惠宁城郊春意盎然,雨势遮掩着一切,仿佛什么都能在此处转瞬而逝。我看着他的马车朝另一边驶去,渐渐地融入雨中,渐渐地消失不见。   心里空落落的。这感觉我说不出来,就是一种无比空虚又难过的哀伤,让我好不舒服。   一旁的栗子拍了拍我的胳膊:“没事,快到了。”   “嗯……”   我们走的这条路显然是绕了个大圈子,故意跟沈堕他们错开了入城的时间。   等一进了城里,意无忧和蝴蝶仙不顾暴雨,立刻告辞走人,眨眼不知道钻进了谁家的铺子,总之他们有着自己的打算,片刻也没多留。   昨夜我们六人一同围坐在火堆旁,吃肉喝酒聊天的画面犹在眼前,现在,却只剩我与栗子仍在同行了。   听着外头如瓢泼般狂啸的雨声,我心神难安。我真是恨这场雨,让我都没有机会跟沈堕好好告别,至少该再追着他嘱咐点有的没的,总之是些关怀挂记,好过像如今这般千言万语全堵在我心口上,让我呼吸都难舒畅。   马车行在城里,速度越来越慢,我不清楚到底是要去哪儿,也没心思关心那么多。   旁边栗子倒是心情不错,又嗑起了瓜子:“我说,你也别太担心了,那沈堕是谁啊,江湖知名大混……额,大人物,何况他早就把一切计划好了,绝对没事儿的。”   我直叹气:“他说三日后酉时会来找我,可是三日,这三日……怎么这么久啊。”   “三日还久?你行了啊江荆禾,少给我在这秀恩爱。”   我悄悄撩起车帘一角,看那街上都没几个人,颇为冷清的样子更让我情绪低落:“虞姑娘这次回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受欺负。”   “一个不够你惦记还捎带一个?虞姑娘不是惠宁王亲姐姐么,人惠宁王哪能不知道护着自己姐姐。”   我回头:“其实吧。”   “昂?”   “我骗了你一件事。”   栗子嗑瓜子的动作一顿:“骗?”   “虞姑娘是惠宁王的妹妹,不是姐姐,上次我给你说错了。”   “……”   栗子露出了和我同款的无语表情。   但他应该是知道我心情不好,所以不仅没胡说八道气我,还接着我的话聊:“妹妹更得护着了啊。你忘了我们家的杳渺,上至我一百零三岁的太奶奶,下至我刚会走的小外甥,我们李家几十口人就没一个不宠着她的,谁让她在我这辈最小呢。”   杳渺大名李杳渺,是栗子最小的堂妹。   说到可爱的杳渺妹妹,我却还是叹气:“这次出来都半年了,杳渺找不到你,肯定哭了好久。”   栗子一听这话,简直就像心口中了一箭,顿时也没了安慰我的心思,放下手中瓜子,跟着我一块儿唉声叹气:“还说呢,我真有点想她了。要不,我们什么时候回都城一趟吧。好歹看看她。”   我无精打采点点头:“好啊,等这些事情过去,我们一起回都城。带着沈堕。”   “沈堕?他去干嘛,他在都城有亲戚?”   我连跟栗子斗嘴都没精神,蔫蔫地说:“他要去我家提亲。”   “提亲?”栗子差点没蹦起来,“你们这发展是不是太快了点?这就提亲了?”   我懒懒地掀着眼皮看他,有气无力地嘟囔:“还快啊?我都惦记他六年了,早就想把他采之而后快。你可不准给我捣乱。”   栗子眉头一抽:“江荆禾,我有时候真想劝你要点脸,但是又一想,这样的你跟你家沈堕简直绝配。”   我扯了扯嘴角:“谢谢啊。”   马车平稳地走了一段,突然开始摇晃起来,车轮“哐当哐当”,我撩开帘子一看,果然是到了一条不平稳的石砖路上。   也不知道是拐到了哪条街,总之路比刚才窄了些,房屋都是住宅,没有店铺。四处更是寂静,静到空洞无声。   老白见我又露头,主动跟我汇报:“江姑娘,再有一刻钟的路程就快到了。”   “好……”   我今天实在是状况不佳,要是平时,一定会拉着他聊两句,顺便问问他跟小白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哎!”愣神的功夫,栗子突然一巴掌拍在我胳膊上,“回来,我问你个事儿。”   我又把帘子放下:“怎么了?”   栗子有点别扭:“你,就是,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喜欢沈堕的?”   “问这个干嘛?早忘了。反正……我记得从狐月山回程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他,还跟路人打听了好多他的故事。”   “那你们俩这算一见钟情吧?”   “……不知道,算吗?”我也不确定,“你到底要干嘛?”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栗子有点烦躁,好像被我传染了似的,满脸郁闷,“你说咱俩一般大,一眨眼你竟然就要成亲了,我还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我不会要打一辈子光棍吧。”   看他如此严肃地纠结,我无奈地笑了,打趣他:“李大公子若是想娶妻,全天下的姑娘还不是排着队上门。”   “少来,我告诉你,以后我要是成不了家,我就天天住你家,你别想甩开我。等以后老了,你闺女顺道把我一块儿孝敬了就得了。”   我直撇嘴:“你也太欺负我闺女了,你还是赶紧娶媳妇吧,等你老了祸害你自己闺女。”   “唉,”栗子往那一摊,跟我一样叹息连连,“娶媳妇哪有那么容易。万一我真命天女已经死了怎么办,万一她还没出生呢,万一她……万一她是外国人呢?我又不会说外国话……唉,好难。”   “别想那么多了,说不定你的真命天女已经出现了,是你没认出来。”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可是栗子听了却来了精神,马上一通乱翻,从抽屉里找出纸笔,然后把毛笔尖送进口中那么一舔,摆好姿势:“你说得对,我得好好想想我都认识哪些单身适龄又美丽聪明善解人意不嫌弃我的姑娘。”   我:?   看着他在那奋笔疾书,我脑袋空空的,除了挂记沈堕什么也没想,安静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跟他搭话:“栗子,你知道吗,沈堕可能不是人。”   正在绞尽脑汁想姑娘名字的栗子愣住了:“啥?”   蔫了吧唧的我猛地一拍桌子,拍得马车都震荡,紧接着就听我中气十足地说:“他长得太好看了,根本不可能是人。是神仙!一定是神仙!”   栗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忍无可忍地举起毛笔,就跟要拿毛笔戳死我似的,嘴里骂骂咧咧:“江荆禾你别以为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就不敢惹你!”   我哼哼两声,又缩回角落里:“你惹我吧,我好无聊,我想打你。”   栗子:?   “我求你自己找点事做好不好,要不你睡会儿?”   “睡不着,”我噘着嘴,“没有沈堕睡不着。”   栗子撂下笔,也不管外头还在下雨,愣往外冲,边冲边嚷嚷:“别拦着我,我要跳车!这地儿没法呆了!”   我哪能真不拦,赶紧拉他:“哎呀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我保持沉默,行了吧?”   栗子这才坐回来:“这还差不多,别影响我思考人生大事。”   思考什么人生大事,我看他那纸上,总共也写不出几个姑娘的名字,连刚认识的虞千凝和路蝴蝶都列在上面,真的不是凑数么。   为了不打扰他,我老老实实坐着,单手托腮,看着他苦想。我们俩一声连一声地叹气,让这小小的马车里挤满了忧愁和苦闷。   就在这百无聊赖之时,我耳朵一动,听见马车外有利刃破雨而来的声响。   极细微,但狠厉。   踏碎暴雨,直向我方而来。   我下意识摸向刀柄,正襟危坐,整个人都进入了戒备状态。马车仍在正常行驶,是老白没有察觉,还是对方还没有大动作?   我不能轻举妄动。   栗子抬眼:“怎么了?”   我一把按住他:“有杀气。”   “杀气?”栗子想也不想就把脚边上的斗笠递给我,“快,拿着!”   我不解:“干嘛?”   “你快戴上,出去揍他们啊!消消他们的杀气!正好你无聊。”   我接过来:“再等会。看看情况。”   “哐当哐当”的声音戛然而止,车停了。   我抓紧刀把,再次把车帘撩开查看情况。老白头也不回,低声说:“江姑娘,附近约莫着有十几个人。您不用动了,我来解决。”   我还没吱声,老白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双板大斧子,身上气场登时大变,迫不及待甚至还有点兴奋地说:“天天在山上砍柴,终于能砍人了。”   我看着他这架势,忽然想到什么:“老白,你可有个外甥,叫芳芳?”   老白回头看了我一眼:“江姑娘竟然还认识芳芳,真是我们老白家的荣幸!不说了,今天这些杂碎,我必斩下头全都来献给您!”   “啊?”我傻眼,连星阁的人送礼物一个比一个离谱,难道是什么特殊传统吗,“这这……头还是不必了。咱们已经进了城,别杀人为好。”   老白顿时沮丧,退了一步说:“那砍胳膊,胳膊总行吧!一人一条胳膊!我这就去砍!您等着!”   话不多说,老白脚往马车上一蹬,劲儿是真足,连带着马都趔趄了一下。他手持利斧冲进雨中,“叮叮当当”,直接就跟人打了起来。   栗子悄悄探头:“怎么回事啊到底?”   雨扰乱人的视线,他们动作又快又迅猛,栗子的功力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招式套路,但我看得清清楚楚,老白一直处于上风,而且才刚开战就已经砍掉了敌人一只胳膊。   够狠。   血飞溅在雨中,瞬间融化。血水消得快,但血腥味随着雨意飘摇,久久不散。   这里可是住着百姓的,哪能让他真这么砍下去,万一哪条胳膊掉谁家里,把人再给吓着。   我嘱咐栗子:“我去去就回,你在里面好好等着。”   说完,我把斗笠往头上一戴,勉强遮些风雨,轻功上前,提气腾空,一脚踹飞了一个黑衣人,让老白挥舞的斧子砍了个空。   “江姑娘!您怎么出来了。”   “我江荆禾行走江湖,用不着当缩头乌龟被人保护。”   说着话的功夫,我已是彻底加入了战局,长命易伤人,但我会控制自己,尽量不伤敌人要害。   他们总共十几个,剩下的完好的也不多了。   我反手精准扼住身后敌人的喉咙,单臂用力一拧,紧接着把人举起来越过头顶向前摔了出去。狠狠地掐着对方的脖子,把人重重地摁倒在地,像要砸碎他一般,问了一句根本没什么用的废话:“谁派你来的!”   一般这种情况,对方是死活都不会说的,接下来常常会有两种走势。一种是他放句狠话,骂我一顿,逼得我火大了赶紧杀了他,另一种是他服毒自绝。   显然这一次,他选了第二种。   人死了,就死在我手里,我果断收手站起身,拧着眉头,有点晦气。   这些黑衣人武功说高不高,就是普普通通的杀手水准。惠宁城里,光天化日,如此大摇大摆地对我们动手,幕后除了惠宁王,不会有第二个人敢如此放肆了吧。   老白并没有把他们所有人的胳膊都砍下来,除了我在拦着,也因为那些人自绝速度极快。只要他们被擒住,毫不挣扎,马上自绝,眨眼间尸体就落得到处都是了,路上,树上,房顶上,墙上。看着真是诡异。   我正想怎么处理这些尸体更好,却见他们的尸体渐渐地瘪了下去,尔后是他们的衣服,渐渐化如烟灰,被雨冲散,就像没出现过。   这……   好像他们来杀我们根本不是目的,死在我们面前才是最后的任务。   “荆禾!”   身后,栗子突然喊了我一声。   我转头看去的同时,敏锐地察觉远处树上有至少三个弓箭手藏着,正在对我瞄准。暴雨声影响了我的听觉,加上刚才思考走神,竟没有早点发现。   不过也无所谓了。   我看到有个人影闪现在他们三个身后,白刃冷光乍现,三人没反应过来,便相继被抹了脖子,“咚咚咚”,像三块石头,掉在地上。除了水花,激不起多余的响。   那人影如风般隐匿了自己的踪迹,随着地上尸体的快速消失才终于再次现身。撑着一把油纸伞,踏着一地血雨,朝我们走来。   作者有话说:   猜猜是谁来啦?   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我保证,荆禾跟小沈真的只分开了一会会儿,说好三天,多一秒沈堕砍我(doge)   下一章来点赤鸡的内容,终于要写到我最爱的梗(之一)了!!! 第34章 一语成谶   那人走到我与老白跟前, 伞沿一抬,先撑着给我挡雨,恭敬颔首:“属下来迟。”   看他模样陌生,声音也完全不熟, 我摇摇头:“无妨。”   拿着大斧子的老白上下打量他一眼, 毫不客气, 直接抬腿横扫过去,不想却被他灵敏躲过。老白当即不悦,怒目斥责:“行啊你小子,老子揍你都敢躲了?”   “哎呀爹!”原本不苟言笑的男人脸色大变, 软声求饶,“当着江姑娘面, 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等等。   这句的声音怎么?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神秘的男人,犹疑着问:“你……你是小白?”   小白顶着陌生人的脸, 眨眨眼睛:“江姑娘慧眼, 正是在下。”   还真是小白?   刚才那杀人于无形, 身手了得的高手,竟然是小白?   我还以为小白就是个吉祥物呢, 原来他真是凭本事跟在沈堕身边的。   小白见我如此惊讶,手握拳抵在嘴边干咳两声,不好意思地说:“本来公子让我回去闭门思过, 结果刚上关门, 又把我给叫来了,说让我跟着您。以后我就是您的影卫了。”   “我的影卫?为什么?”   易容的小白看着更为憨厚, 在那傻乐:“就, 升职了呗, 嘿嘿。”   “升职?”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好像跟他沟通不了,转为看向老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跟着我是升职了?”   老白支吾着:“额,这个,哎呀下这么大雨,咱们赶紧上车吧,再不远就到地方了,回去再聊。”   “对对对,先上车,上车。”小白也附和着,一门心思给我打伞,生怕我淋了雨。   我们回到马车上,将滂沱大雨置于身后,仿佛刚才惊险的一切也都不曾发生,长街依旧安宁。   赶车的人从老白变成了小白,老白则坐在车口处,撩着帘子,不停地发牢骚:“往前,往前啊!使劲儿!再歪都上树了!你看你这样子,我找头猪来都比你会赶!”   栗子小声问我:“这又是谁啊?”   “回头再跟你好好解释,这是之前跟咱一道的小白。”我拍拍栗子的手背,以作安抚。   老白回过头来,笑呵呵地,完全不似对小白那样严厉:“江姑娘,给您添麻烦了,这小子什么也不行,就是个混子,怎么说也教不明白。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刚才凭一己之力,无声无息地潜入弓箭手之间,瞬息连杀三人而不动声色,如此功夫还叫混子?老白也太谦虚了。   “……小白是你儿子?”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儿来。”老白恨恨地叹了口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前头小白嚷嚷:“哎呀爹,面子,面子啊!”   老白挥挥手:“赶你的车吧,连个马都拉不明白还要面子,我看你像块面子。”   这爷俩的沟通还真是……不同常人,别有风格。   我劝老白:“老白你也是的,别总说他,孩子是需要鼓励的。虽然他是人傻了点,看着也不太聪明的样子,遇到事没有丝毫原则,一经吓唬就马上倒戈当叛徒,胆小懦弱还狗腿,没一点靠谱的地方……但是他武功高呀,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的。”   小白:……   老白点点头:“也是,幸好这小子还会点功夫,不然他就该跟着芳芳去养猪!”   原来沈芳芳竟是养猪的。他们连星阁的日常这么生活化么。   我问:“沈芳芳是你外甥?”   “唉,”老白又是一声叹,“我也不知道怎么生出那么个外甥来。”   小白插嘴:“爹,芳芳又不是你生的。”   老白瞪他:“有你什么事!大人说话少多嘴!”   “那我也不是小孩了啊。”   “你再说?”   “好了好了……”我觉得我就是个卑微的打圆场工具人,“有话好好说,别急别急,大家都和平一点,和平一点……”   旁边栗子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那意思分明在说:江荆禾你也有今天。   幸好目的地很快便到了,小白让马儿停下,跳下车,还是先给我打伞。我往外看了一眼,是一家挺气派的酒楼,但今日没有营业,安静极了,里头没客人,门也只开了半扇。   有伙计听见我们的动静,探头出来瞧了一眼又进去,应该是赶去通报了。   我和栗子下了车,老白却没有跟着我们一起,而是重新牵起马儿的缰绳,随口又骂了小白两句,就此告别,赶着马车掉头离去。   我问小白:“你爹不留下吗?雨这么大,就算要走,何不等雨停了。”   小白不以为意:“他的任务就是砍柴,做饭,赶马车。你叫他休息,他还嫌你多管闲事。”   这时栗子用胳膊碰了碰我,打断我跟小白的闲聊:“哎,出来了。”   我回过头去看向那门口,果然出来几个穿着统一的伙计,把大门打开后退到屋檐下站成了一排。   门里款步走出一翩翩玉公子,淡青色衣衫,衣摆处绣着青竹,素简中透着雅致。身边两个随从共撑一柄大伞为他遮雨,更有随从抱着一卷厚厚的地衣跑出来,在门口石板路上为他铺下长长一条路。   他走到我面前,温和地笑了笑:“江姑娘,天气不好,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在下沉香香。”   得,又是沈堕给取的好名字。   我对他回以抱拳,简单介绍了个名字:“江荆禾。”   沉香香伸手做邀请状:“整座酒楼都给江姑娘空出来,留好了,绝不会有半个闲杂人等来打扰。几位快快请进吧,不要客气。”   我们几个往里走,鞋底沾着雨水泥土,甚至可能还沾着血腥,就这么踩在人家干干净净的地衣上,落脚都落得不好意思了。可是等我们进到酒楼内部,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大厅,丹楹刻桷,雕梁画栋……才知道刚才不好意思早了。   里头不仅是构造精美,就连装潢摆件也很用心,灯与灯之间留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花与花之间相和着映出美感,扶手处雕着完整一幅花鸟图的楼梯对称而立,曲折优雅,犹如指引着一方如梦似幻的仙境。   真不是我没见识,我可是长在都城的人,什么好地方没见过?皇宫都去过呢,但这里却是说不上来的不一样。它不是堆金积玉出的华贵,也不是故弄玄虚的高雅,它好像没有一处是多余的,细致到每一部分的用色,搭配,都完美得刚刚好。   小白把伞随手一扔,那脏鞋踩了一串印子毫不愧疚:“江姑娘,这是公子的地盘,名叫无言楼,您在此处可以安心休养几日,等待公子回来。”   无言,和他在连星阁里的无名还真是般配。   我问:“那我们来这里,惠宁王岂不是都知晓了?”   “放心,旁人并不知道无言属于公子,这里平时也接待客人,都是些有钱有势的贵客,包下一整座楼的情况不是没有。”   我点点头:“我们去哪里休息?我想先歇一会儿。”   沉香香主动上前:“江姑娘,这边请,您的房间在三楼。”   我没什么精神,本就情绪不佳,再加上刚才淋了雨,手上又沾了血,整个人都觉得不太舒服,说话也简短:“有劳。”   顺着楼梯往三楼去,在踏入三楼地界之前,沉香香却拦住了栗子和小白:“二位,你们的房间就在二楼。”   这意思是不准他们进。   小白说:“我等在二楼听候差遣,江姑娘有何需要尽管吩咐。”   一直沉默怕给我惹事的栗子却憋不住了:“凭什么啊,我跟荆禾一起的!我不听差遣。”   沉香香解释:“三楼只有一间房,以往只有公子来住过,不接待旁人。”   就跟沈堕那无名楼的顶层如出一辙。   我说:“让他们先上来吧,奔波一路,也有些事要商量。”   沉香香闻言颔首,不再阻拦。   我们走进三楼之后,沉香香便独自下楼去了。我先问小白那个最好奇的问题:“他是掌柜吗?为什么叫沉香香?还有老白的外甥,为什么叫沈芳芳?”   “哦,是这样的。小时候吧,公子嫌芳芳名字拗口,说要给他改个名,您也知道,连星阁别的没有,花儿是最多的。公子见路边小花开得正好,就决定叫他芳芳了。当时香香也不叫香香,听见芳芳的新名字还出言嘲笑,结果公子一高兴,给他也顺便取了个,就叫沉香香。”   “……”   还真是好随意的恶趣味。   难怪沈芳芳当时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会有那种表情,从小就跟着沈堕,想打又打不过,想反抗又反抗不了,一直被欺负,那能舒坦的了么。   栗子边听着我们聊天边四处转了转,颇为不屑地说:“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么,还以为沈堕多有品味。”   我笑他幼稚:“行了,你这会儿气他,他又听不见。先坐会儿吧,我有点累了。”   小白这蠢人真是粗拉,听我说累才刚察觉我的不对劲,赶忙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江姑娘,公子交代把这药给您。若是您觉得不舒服了,此药每隔两个时辰,共分三次冲水服下,可解余毒。”   对了,毒。差点忘了我之前刚中了毒,难怪如此不适。   接过药瓶来,我人已经有点晕乎了,走到桌前,还是栗子帮我倒的水。喝下一碗之后,身体好像轻松了一点,但也更困了。我没力气去找床,就这么躺在窗边的竹榻上睡了过去。   ……   等我醒来时,窗外已经漆黑一片,大半天就这么在梦中度过。   雨停歇,星坠空中,点点光亮,洒得零碎。   我坐起来,屋里亮满了幽幽的烛光,并不刺眼,角角落落都明亮得舒适又温和。栗子跟小白不见影踪,而我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   旁边桌上摆着糕点和茶水,我以手试了试,茶已是凉的了。   我口干舌燥,也不在乎那么多,倒出一杯凉茶来,一饮而尽,清冽入喉,总算舒服了一些。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沈堕和虞姑娘的情况怎么样。惠宁王府戒备森严,他们进去的时候肯定是不能带影卫的,里外消息不通,更让人担心忧虑。   我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窗外徐徐夜风吹进来,吹得我几分恍惚。   好静啊。   静得有点……不对劲。   我心中一凛,当即用内力感知,却发现在我的周围竟然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我急得站起来,躲在窗边再次试探……   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可能。   难道我在做梦吗?   “砰砰砰”   刺耳的敲门声响荡寂夜之中,突兀又诡异。我心里“咯噔”一下,陡然升起巨大的恐慌之感。敲门那人古怪,我刻意去试探,不仅感受不到他的内力,更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哪怕丝毫。   他要么是武功高强到了变态,要么是习了什么歪门邪道,精于隐藏自己。   又或者说……是我武功出了问题?   我拧眉屏息,静静地等,我知道他还在门外。   “砰砰砰”   又来了!   “江姑娘。”   认得我?   也是,都到这来了,明摆着冲我来的,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他不管我给不给回复,认定了我一定在这屋里,自顾自地说——   “扬威夫人有请。”   ……   无言之楼机关重重,构造奇特,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近,若是硬闯,还有可能被绕进陷阱或者迷宫之中,难以逃脱。   沈堕的确是有些本事的,他将我领到这里自然是为了保护我。   只要我不主动往外去乱跑,无言楼的确是个安全的好地方。   但没办法……   我也没想到,我师父她老人家竟然来到了惠宁城。   她不必入这楼的迷局,只需一声令下,我便会自己出去。   推开房间门的瞬间,我才明白门外根本就没人,对我说话的人可能在百步之外,用了些法子敲门叫我,再来一道传音便可。   我真的是被毒给毒傻了脑子,刚才竟然没想到。   而走出三楼后,我发现无言楼并非没有任何气息,只是有人在三楼用内力强拉了屏障,在里面的我就像被堵住了感官,所以什么都感受不到。想来定是我师父做的手脚,怕我若是不肯出来,就拿其他人威胁我,逼我现身。   唉。   她老人家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狠,对谁也不留情面。   从楼上下来,街上有一辆马车正在等我。几个黑衣人对我极为尊敬,见了我行的是大礼,当场磕了一个,整整齐齐,磕得还挺响亮。我没理他们,坐进马车,就这么上路了。   我才刚醒,脑袋还有点反应迟钝。沈堕给的药应当每隔两个时辰服下,我也没来得及喝。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稍微找到了一些人间的实感。紧张之情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倚着软和的垫子,我撩起小窗纱帘的一角,想让冷风透进来醒醒脑子。可是即便下了雨,今夜的惠宁城也并不寒冷,风很温和,裹杂着春意的友善。   遥想我去年刚离家时,那会儿还是冷风裹人的秋天呢。   都城街边有许多的枫树,成片树叶赤红而鲜艳,美得张扬极了。   走的时候我没带多少东西,本也没什么行李,唯独摘了一片枫叶,穿上绳子,挂在腰间,怕离开之后会想家,到时可以看看都城的枫叶聊表思情。   我牵着一匹马出门,挑了个大晴天,大摇大摆从正门走的。   走出不远,我回头看向那门,恍如回到七岁初来时,就在这门口,我爹娘领着我,指着一个年轻美艳的女子对我说:“跪下,叫师父。”   那女子便是我的师父,扬威夫人。   扬威夫人姓江,单名一个唯,据说这是她认识大将军之后改的名字,以前她叫什么,鲜有人知道。   她当真是一个奇女子,长得美艳张扬,就如那红枫一般夺目亮眼,尽显锋芒而不尖锐,为人聪敏而不圆滑。知道她的人,从没有以“美人”称她的,叫她一声女侠,将军,或是简单称一句夫人便是足够了。   她打小就不爱什么琴棋书画,偏爱练武,钻研兵法。小时候女扮男装,跟着兄长跑到了战场上,后亲手斩下敌国大皇子之人头,大溃敌军之气焰,而那场战役的结果,自然大获全胜。   她在边疆不畏艰苦,一待便是四年,立功归来,被封为扬威夫人,官居一品,声名远扬。而她最为默契的战友,也是她的心爱之人杜凌君——如今的大将军。皇帝亲自为他们指婚,成亲当天,都城热闹非凡,百姓都知道他们夫妻俩是守卫宣明国的大好人,战功累累,自然对他们极为爱戴。   不过我师父并不是个高调的人,后来边疆和平安定,她安心守在都城,不再上战场了。她娘家和婆家的势力在那摆着,她又不争名利,处事谨慎,不落人把柄,这么多年也没让小人着道过。   再后来她生了我师兄,再再后来又收了许多徒弟,其中也包括我在内。   拜入她门下这些年,可以说对我影响深远,改变了我的一生。她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教我独步天下的武功,教我捉贼缉盗,教我何为正义,教我许许多多,绝非三言两语便可论清说白。   我很尊敬她,也愿意追随她的追随,以惩恶扬善为己任,守护宣明国和百姓。   可是……   我真的不想再为朝廷做事了。   也不想与她为敌。   半年的时间,秋去春来。师父收到我的消息竟然直接来了惠宁城,甚至我进城第一天就找到了我,足以说明我从踏入惠宁城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她给盯上了。而她没有去狐月山,偏来这里……   定是有什么要事找我。   这感觉不妙。   ……   高阁之中,卷帘垂落。   我独自走进屋里去,看到屋里人后,低下头,乖乖地叫了一声:“师父。”   我师父她老人家正背对着我,身着素粉色绫罗长裙,长袖拖曳着,举手投足间无一处不显露着她的优雅矜持。   皓腕高抬,翠绿的玉镯滑落,她指间捏着一个白色小瓷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喝掉。”   她总是这样,不容我拒绝地命令我,但我知道,她不会害我。   不必多问,我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瓷瓶,打开,无色无味的液体,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仰头喝下,没有任何感觉。   她侧过头来,淡淡地看向我:“出来多久了。”   “……半,半年多。”   “玩得高兴了?”   “……”我直接跪下,废话别多说,求饶就对了,“师父我错了。”   “吱啦”一声,她强硬地推开那椅子,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我只能看到她的裙摆,这料子挺不错的,烛火映照下闪着细细碎碎的亮光,薄而不透,轻盈柔软。   “荆禾,”师父沉声唤我,“听说你离家之后,与连星阁的人走得很近。”   我捏紧手,努力让自己显得平稳冷静些:“江湖之中,鱼龙混杂,碰到什么样的人,都是常事。”   “你既往都城传信,那么你应该了解连星阁的情况了。朝廷一直在盯着他们,现在正好,趁此机会,皇上有意命令你,在赏花会开始之前,捉拿连星阁通敌叛国之要犯。”   找我?   若朝廷真想捉人,又不想打草惊蛇,有的是杀手和死士,怎么还用得着大动干戈来找我呢。   我的手已捏得骨节泛白:“通敌叛国并非连星阁,而是许许多多与他国奸细有联系的势力……”   “我知道,朝廷也知道。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其他势力若不依附连星阁的庇佑,又怎敢如此大胆。若不是有连星阁的引导,他们也不会聚集于此。眼下,当务之急是在赏花会之前把连星阁给控制住,特别是其中两个管事的,必须活捉。”   我忍不住抬起头:“管,管事的?”   师父就这么低着头望着我,好像在揣摩我的反应:“一个是连星阁阁主吾胜天,还有个是大长老,沈堕。”   听见最后这个早有预料的名字,我还是傻傻地僵住了。   我应该解释,沈堕没有参与这些事,没有叛国,相反的,他在暗处守护宣明国,他不是坏人。可是我张开嘴,面对着师父面无表情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师父拿过一雕着飞龙的木盒,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纸圣谕。   又是这样。   总是这样。   在皇室绝对的威严与压迫之下,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纵有再多理由,再多内情,朝廷不会听,他们根本不在乎。   曾经闲谈玩笑话,倘若逮捕沈堕的通缉令到我手里,我会如何如何。而如今一语成谶,选择就在眼前,我看着那圣谕明晃晃的,竟觉头晕眼花。   该来的还是如戏剧一般地到来了……   偏偏是这个时候,这么急。   师父说:“吾胜天匿藏连星阁,官兵已抵达狐月山下,即刻待命,赏花会一旦动乱,定将他们一举围歼。现命你单独行动,活捉在逃叛贼沈堕,七日内捉拿归案。”   我仰着脑袋,愣了很久,吞了口唾沫,张开发干的嘴唇,放软了语气,声音虚到缥缈:“师父,徒儿擅自离家,对您有愧,您要如何罚我,我都认。但我既已走了……能不能就当,就当江荆禾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说:   哒哒,上一章的答案是:小白!(小白:谢谢,谢谢大家~   扬威夫人出场,荆禾你该上班干活了。(荆禾:人不在,下了。 第35章 杀我试试   听我这么说, 师父那严肃冰冷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裂痕。眸色复杂到我看不清楚,仿佛我与她之间隔着天涯那么遥远。   “嘎吱!”   门被粗鲁地推开,又或者说是撞开的。   一男子高声笑着拍着巴掌走进来:“好,好好好啊。江姑娘不愧是江湖儿女, 一代女侠, 豪放不羁, 连皇上的旨意也不放在眼里。”   师父拧眉不悦:“廖公公,我们师徒私房话,您老就别掺和了吧。”   廖公公乃是赵贵妃身边的宠臣,他竟然跟师父一同来此, 说明这事又少不了那赵贵妃的怂恿。凭师父的本事,她一定是早就知道这人在外面盯着了。   廖公公一身暗金色长袍, 肩宽体壮,身姿挺拔, 说话时尖声中带着粗犷, 怎么看也不像个宦官。他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走近些,阴阳怪气地说:“扬威夫人爱徒心切可以理解。但皇上有令, 圣谕已到,不容你我徇私情啊……还是说,传闻江女侠与叛贼勾结, 您也牵连其中, 都是真的?”   什么勾结?空口白话,不就是污蔑吗!   “廖公公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也不怕闪了舌头, ”师父轻笑一声, 态度冷淡, 言语中些许讥讽,“我的徒儿从小跟着我为朝廷效力,她只身前往连星阁抓恶寇的时候,廖公公您……怕是连宫门都没摸过呢。”   廖公公咧嘴笑:“扬威夫人说的是,小的该死,说错了话。”说着,他还专门弯着腰看向跪在地上的我,“江女侠,您千万别把这话放在心上。也不知道是谁,反正人都这么说,小的也是听见风声会错了意,胡说八道。”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懒得跟他说话,不管我说什么,他都等着看我笑话,何必跟这种人多言。   廖公公没在我这碰见好脸,并不介意,直起身来拍拍衣摆:“扬威夫人,此事情况紧急,你我都是临危受命,若办不好,可能回去就得掉脑袋了。哦不对,扬威夫人您可不会掉脑袋,您身后有江家和杜家撑腰,就算当真护着个反贼,也没人把您怎么着……”   他故意拖着腔调,又话锋一转:“当然了,您可是扬威夫人,自然不会这么做,江女侠也自然不会让朝廷失望。您说是吧?”   师父回他:“是与不是,还不是你说了是么。廖公公金口一开,直接给我师徒二人定下罪来,谁敢有异议。”   “定罪一事,小的怎敢呀,”他笑吟吟地,“我也只是听消息说,江女侠跟与沈堕关系匪浅。还有人说,来惠宁城的路上,亲眼见他们一道同行!如此亲密,教人难免多想,只是多想罢了。”   狗屁的一道同行,我都跟沈堕共乘一骑了,若是真被有心人瞧见,还能藏着不说吗?怕不是根本没能冲破影卫的阻拦,跟我们隔着老远,除了知道我和他一道之外,别的什么都没看见。   我心里一横,突然站起来,起的猛了,眼前还晕乎了一下。   “廖公公此言差矣,我与沈堕的确同来惠宁城,但亲密一词,实在不知如何下的结论。如今江湖人都知道,沈堕武功尽失,如同废人。而我六年前曾在赏花会上与沈堕交手失利,所以才趁这关头围堵他,想把我当年丢的脸面讨回来。到底何时仇家之间,也能用‘亲密’二字了?”   廖公公显然不知道沈堕没有武功的事,半信半疑:“江女侠忠心耿耿,绝对不会撒谎欺瞒朝廷,小的有眼无珠,屡屡错信谣言,还请江女侠莫怪,莫怪。”   “为朝廷办事是我的荣幸,但廖公公您也说了,我只是个江湖人,您称我一声女侠,这名我便厚着脸皮应下。想来我应该是没有什么责任和义务,来让您与朝廷……不失望的。”   “荆禾!”师父只是叫了我一声,不是真的想斥责我,想来她也是忍了廖公公很久,不便多言,才让我这小辈“不知礼数”地说两句。   廖公公嘴角的弧度逐渐转为阴冷:“既然如此,那小的也不多嘴了,还请扬威夫人尽快安排,七日散已服下,时不待人。”   七日散?   我眸中惊愕。   师父大方回望我,并未闪躲。   七日散,传说那是朝廷专门在发布皇室密令时,为了胁迫忠诚度不足,看起来不够可靠之人为他们办事,所采用的卑劣手段。服下者每日都会经历一次毒发,总共七日。   只有在七日之内完成皇室密令,换取解药,才能免于一死。   那么方才我一进门时,师父让我喝下的……便是七日散?   我一直捏着的双手无力地松开了。   师父始终淡然,好似喂我喝毒也不过是一桩小事。   “荆禾,不论旁人如何猜测,师父都相信你自有为人处世的原则。我已拿来西沉香,就点在这间屋子里,足够烧个七七四十九天而不散。若你当真清白,不想被胁迫做事,那就在这等着,等七日后,等赏花会结束,等沈堕被捉拿归案,我定为你带来解药。但倘若你走出这屋子……不抓回沈堕来,师父也保不了你。”   西沉香是一种可以麻痹人体感知的药物,传说中染上七日散的人没有活路,只能靠西沉香苟活,拖延些时日。一旦离开西沉香,七日必亡。   但西沉香极为昂贵,乃是皇室内部似有。皇上一边给了七日散,一边又给了西沉香,估计着也是对赵贵妃怂恿之言留了心眼。若当真无缘无故无罪证地毒死我,便是弃我师父和大将军的颜面于不顾。   我师父和大将军跟那年过半百,有心而无力的捍城将军不同,杜家和江家又稳固强势,皇帝还是有所忌惮的。   师父她从来都是一个干干净净、堂堂正正的人,而今因为我被迫卷入是非猜忌中,她须得要我自证清白,或者干脆与我割裂,才能洗清嫌疑。   我垂下眼睛:“我知道了。”   一旁看好戏的廖公公又笑了,这次是带着丝丝得意,好似看我们师徒反目是多么精彩的戏份:“时候不早了。为了避嫌,您二位还是不要单独相处太久为好。万一真有哪个怀着异心,碰头把消息一交流,小的见而不报,掉脑袋事小,惹了龙怒事大啊。”   怪腔怪调,不愧是个阴阳人。表面卑敬,实则没一句怕我们,恨不得跳到我们头顶上挑衅。   师父没再言语,只是在临走之前,突然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停顿片刻,又不着急地捏了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廖公公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紧随她而去。   屋里陷入死寂。   我独自站着,脑袋有点乱……   师父刚才给我传达了一句暗语,很简短,就几个字——去做,不要犹豫。   小时候有一次我跟师兄师姐比赛轻功,半路摔倒,以为必输无疑了,扭头跑到师父跟前哭诉的时候,她就是这么拍了拍我,对我说了这段暗语。   可如今这情况,我连该去做什么都不知道,又怎能不犹豫呢。   师父知道我喜欢沈堕,虽然我从不曾直言,但她一直明白我的少女心思,还曾打趣我说:“你若喜欢个寻常公子,为师就算是领兵攻城,也把他给你拐回来。可你倒好么,净胡闹。”   而方才我撒谎跟沈堕的关系,她看出未指出时,我还天真地以为她会心软……   揉了揉眉心,我只觉满身的疲惫。   不管这什么破地方,也不管外头有没有人,我直接席地而坐,运功调息,先把身体搞好,不然我真怕我被左一个毒右一个毒给折腾死。   ……   深夜。   惠宁王府中,两个藏在夜色中行动的人影不知道从哪儿回来,正蹲在高高的屋顶上,俯瞰王府错综的路。   其中一个说:“傍晚王府捉到一私闯的女贼,已经被关进了地牢,一套酷刑下来,死活是半句没招。”   另一个明显一愣:“汉清,你可是个杀手,不用这么八卦别人的私事吧。”   第一个说话的,正是那被誉为天下第一杀手的汉清。他穿着夜行衣,裹得严实,看不清神情:“沈堕,你我二人如今同盟,我不过想提醒你一声,别给我拖后腿罢了。这摆明了是个陷阱,惠宁王在守株待兔。”   “不劳提醒。”沈堕沉默了很久,忽然又问,“你……可知那女贼,使的是哪门武学套路?”   汉清嗤笑:“就知道你会好奇。不管她是何套路,就算她长着跟你心里人一样的脸,你也去不得。”   沈堕点点头,自言自语般:“她才不会那么蠢,更不会被抓到。”   汉清看他一眼:“你若去了,不仅会暴露你的武功,还会打草惊蛇。”   沈堕蹙眉:“我又没说会去。”   夜色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汉清再次主动开口:“那女贼武功差极,身子骨很虚,绝对不会是你惦记的那人。”   沈堕:“我说了没打算去。”话音落,他起身要走。   “沈堕!”汉清叫住他,“你一露面,一切功亏一篑,我们的计划就全败了。为了一个你也清楚是陷阱的假象,不值得。”   沈堕背影坚毅,倏尔笑了一声,语气尽是毫不遮掩的乖张:“你们的计划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当真以为,我会在乎你们,在乎什么宣明国吗。”   汉清不解:“你若毫不在乎,何必冒险插手!只是意气用事,更不该轻举妄动。”   “你真啰嗦。”   沈堕说完的瞬间,已经飞身融入了黑暗。   一刻钟后。   还是刚才那个屋檐,汉清一直等在这里没走。因为他知道沈堕一定会再回来。   一股风吹来,沈堕随风而立,现身在汉清眼前。   汉清打量他一眼,没想到他竟然全身而退了:“如何?”   沈堕只给了两个字:“不是。”   “都说了不可能是。”   “……幸好不是。”黑夜中,恍若听见沈堕一声叹息。   “堂堂魔教大长老,区区一个女人就能左右你。真不知道你怎么坐上这个位置。”   “这位置我又不稀罕。但她的事,哪怕万分之一可能,我赌不起。”   ……   今夜格外漫长。   我在这高阁之中打坐调息,累了就坐在窗边发呆,附近被安排了不少护卫,他们一个个都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不渴不累也不困。   我倒是挺困的,但是我睡不着。西沉香的味道让我有点反胃,而我一闭上眼睛,就觉得脑袋更沉,心里更烦闷,又怎么可能安心入睡。   枯燥的夜色缓慢流淌,我隐约听几声细微响动,接着门“嘎吱”开了,突然涌来的夜风吹得纱帘飘摇。   “江姑娘!”这动静马上引来了护卫,齐刷刷好几个全冲了进来。   我懒懒地看他们,倚在窗边没动:“吵死了。”   护卫警惕地四处看了看,屋里没有除我之外的别人。刚才门开可能只是风吧。   打头的那个朝我行礼:“多有打扰。”   等他们一个一个地退出去,关好门,房梁上藏着的那位才落地。   “江姑娘!”   我抬眼看他,啧啧摇头:“小白,你的武功水平每次都能让我重新认识你。我以前真的太低估你了。”   小白嘿嘿一笑:“也没那么好啦。”   “你怎么找到这来?”   “我一直跟在姑娘身边,但怕随意现身会招惹麻烦,所以没有出面。”   “原来是这样……沈堕身边果然不养闲人。”小白能跟过来而不被发现,他的本事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江姑娘,那七日散?……”   我以手扶额,有些疲惫:“你连这都知道了。”   “要不把西沉香找出来带走?”   “没用的。只要我踏出这屋,就相当于接下了皇室密令,不抓沈堕便无法洗清嫌疑。可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就是故意泼的脏水,下好了套,我若听话去做了,反倒是像狗一样讨好,最后还讨不着好。”   “那……”   “放心,我又不会真的去捉你家公子。我现在愁的是我师父的态度,还有……”   倘若我师父想应付栽赃,定有许多方法。怎会被逼无奈到这种地步,任由他们胁迫着来到惠宁城。何况我传消息给她,并未暴露过自己,位置也只指了狐月山,他们又是怎么提前找到惠宁城的呢?   我总觉得这迷雾里应该还有一个人,他与沈堕还有我师父他们都有牵扯,且正藏在我们所有人之后,操控这场局。   “沈堕与我约定三日后酉时见面,今天才第一日。还有时间,让我再想想。你小心行事,不要暴露自己。”   “是。”   沈堕那疯子,如果知道我被困在这里,不去见他,肯定会跑来把这地方给砸了。如果不知道我被困,找不到我行踪,那就更得要命,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相信他不会把廖公公这些人放在眼里,甚至就算把皇帝送到他眼前,杀与不杀,也看他心情。   但我不能像他一样什么都不在乎。   我必须得赴约,演一出戏,让他合理地见到我,然后再去考虑其他。   ……   第二日,从早上开始我就在等,等七日散何时毒发。这毒每天发作的时间是一样的,我得提前做好准备。   等了很久,直到日渐西斜,酉时三刻,我的身体忽然就像受到了重击,骨头像被敲碎似的疼,一股鲜血涌上来,吐了一地。   毒发持续时间应该不是很长。而经过这一遭痛苦折磨后,我直接昏过去了,后面如何如何,全然不知。   幸好屋里有西沉香,很快,我又清醒过来,看着自己身上一滩一滩的血迹,半干,还有些粘稠,透着一股刺鼻的腥味。坐起来,不顾四肢在发抖,闭上眼睛,强行运功调息,感受着体内各处丝丝热流随着血液的流动而汇聚相连,运转一周,总算是慢慢疏解了这让人窒息的痛感。   皇室也真是够离谱的,服了七日散的人,万一正好跟人交手的时候毒发,岂不是白白送命?敌人又不会怜惜你的身体,只会趁人之危。   等等。   我的敌人可是沈堕,而沈堕……   是会怜惜我的。   我睁开眼,唤来小白。   “江姑娘,有何吩咐?”   “王府戒备森严,可有方法给你家公子传信?”   “比较危险,但也能传。”   “那还是算了,没必要冒险。”我爬起来,差点一个踉跄摔倒,赶紧扶住旁边的桌沿。   “江姑娘,您的身体……”   “无碍。这样,明日酉时之前,你提前等着,拦下你家公子,把这里情况告诉他。再让他出城去,找个偏僻地方……就北郊往西那个破庙好了。酉时三刻之前,我会去找他。”   “是。”   “还有,明天我身边会跟着很多眼线,你在暗处等着,等酉时三刻一到,瞧着我毒发了,你就立刻把他们全都……”我犹豫片刻,“都杀了吧。留一两个让他们回去报信就好。”   “是。”   ……   第三日。   一大早我就换好衣服,怀里揣上两截掰断的西沉香,从窗户翻出去,跑了。   我知道身后肯定跟来不少人,而廖公公那边得到我离开的消息,还会立刻再追派高手过来。   无妨,我已有打算。   此时距离酉时三刻还早,不毒发的时候我身体好得很,正好天气不错,我干脆就在街上闲逛,买点吃的,玩的,累了就找个茶摊子歇着,午后还找了个阴凉处睡了一会儿。   如此逛了一天,估摸着沈堕该出来了,小白也该把信送到了。我看着街上夜市的摊子摆起来,几处灯火与夕阳相映,长街被一片靡靡的绯红色所笼罩。   掐准了时间,我不再耽搁,抓紧往约定的地方赶去。   等我到达那座破庙门前,远远地便看到一个四周长满了杂草的六角凉亭,沈堕坐在那里,显然等候多时。我抬手扔出暗器,利刃从他眼前飞过,狠狠地扎进柱子里。   他扭头朝我的方向看过来,不等他看清,我已经快速近身,一手攥着他的衣襟,一手拿着短刀横在他脖子上。   我不能用传音,只能开门见山:“大长老,好久不见啊。我们来打一架吧。”   沈堕微微蹙眉:“我已没有武功。”   “我知道。”说完,短刀刃气如白光乍现,吹动他肩上发丝。只要我想,一刀杀不了他,也绝对能让他皮开肉绽。   就在这关头,只听“铛”的一声,长剑挡住了我的短刀,把我击退了几步。   而那长剑的主人穿着黑衣,戴着斗笠和面具,站在沈堕身前面对着我。气场冰冷万分,仿佛任何生命在他眼中,都只是一具又烂又臭的尸体。   若我没猜错,他就是汉清了。   沈堕藏在汉清身后对我放狠话:“这么想杀我吗?那就来杀我试试。”   话音落,汉清就像得到指令的傀儡,持长剑朝我刺来。我挥刀抵挡,刀剑铮鸣。凉亭空间太小,我不便躲避,找准机会跑出去拉开距离,汉清却飞快地跟上来,招招皆是狠厉。   小白到底怎么跟沈堕说的,这汉清没提前对剧本吗?真给我下死手。   幸好我就料到这人不会听管教,他肯定打着想跟我痛快一战的主意,我如果傻傻地对他留情,倒霉的还是我自己。   我不停防守,步步后退。   但我并非被压制到束手无策,而是在寻找机会。一招一式,看似被动,实则手腕灵活控制着短刀,转动自如。   刀尖破空,一笔一划,犹如雕龙画虎,抬手高提之瞬间,一道刃气恍若化作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欲将敌人撕裂踏碎。只听“铛铛”几声,汉清被我打得猛然后退,双脚就差蹬进地里了,却还是被迫拉开距离,真不知道他鞋底子磨破了没。   这种战局,只要能让我控制住距离和节奏,那他就输了一半。我反手一套裂月刀法,乃是撑霆裂月,震慑乾坤六合之势,刃气飞射迸裂四方,化作一张无形屏障。   汉清是杀手,用剑不过障眼法,打成现在这劣势局面自然急了眼,当即把剑一收拿出了更趁手的双刃。   他不想输,而我必须赢。   待他近身的瞬间,屏障呼啸着朝我们收缩而来,就像千百根利刺一齐直冲,瞄准他的身体,非得将他刺穿,把他浑身扎满血窟窿,让他内脏爆裂而亡不可。   几乎是同时,他已经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强力压迫,周围充斥着的放肆杀气对他不利。他正欲使出应对之策,占据上风的我却身体一僵,“扑通”一下,膝盖重重地跪在地上,吐出鲜血。   而在我跪倒之时,短刀插丨进泥土中,刃气便消散了。   什么屏障,什么刀法,什么套路,全都没了。   汉清根本没料到这种局面,招式放出了一半还没来得及收手,那边沈堕飞速闪现而来,冲他手腕处狠狠一击,直接打掉了他的武器。   别说杀手了,就是这江湖上随便哪个侠士,被人打掉武器都是耻辱,简直是比打脸还丢人。   作者有话说:   汉清:?我们不是一起的吗,是你准我动手的。   沈堕:我只是让你去挨打!!!!不是让你打我媳妇!!!   汉清:QAQ我都没挨着她好吗,她碰瓷!   ——   见面啦!!见面就要甜,真的!   还有荆禾一旦受伤,小沈可是会黑化的。(笑嘻嘻) 第36章 宽衣解带   可惜我没机会好好欣赏汉清的丢脸时刻。   我垂着头, 身上带着的那两截西沉香效果甚微,口中不停地吐出血来,骨头都痛到发抖了,眼睛失去焦点。   ——江姑娘, 事已办妥, 放走了一个活口。   是小白的传音。   我微微抬起头来, 动了动嘴唇,没有力气说话。但我真的很想告诉沈堕……   救救我吧。   这痛苦……   简直是要把我给活剥了。   眼前聚起浓重的浑浊,紧随而来的,是一片如深海般可怖的黑暗。   ……   无言楼。   沈堕突然带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现身三楼, 一众人等没一个赶上去看的。沉香香急得拦住小白不让走,可是一向嘴上没把门的小白到关键时候, 又什么都不肯说了。   只有栗子这个不怕死的愣往上冲,边冲还边喊:“沈堕你个杀千刀的, 你要对荆禾做什么!”   “噔噔噔”闯入三楼, 迎面撞上沈堕那冰冷又阴鸷的眼神, 栗子的气焰顿时变弱。看那滴了满地的血,再看那榻上昏迷不醒的人, 急忙问道:“怎么回事啊?这么严重。”   沈堕收回目光:“七日散。”   “七日散?”栗子惊得叫出来,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几近失声, “……疯了, 他们都疯了。”   沈堕从木盆里沾湿手帕,小心地为榻上人擦掉脸上的血迹。他的模样如此冷静平淡, 好似对浓重的血腥味没有任何反应。   栗子看着江荆禾憔悴苍白的脸, 不禁眉头紧皱:“密令呢?可知是什么任务?”   沈堕手里动作一顿:“抓我。”   听了这话, 栗子有什么话也都说不出了, 叹了口气,跑到旁边椅子上坐下,沉着脸半晌,又问道:“是不是扬威夫人找来了?”   “嗯。”   “我就知道,如果不是她师父来,她不可能大晚上的一声不吭跑出去。”   沈堕没再搭话,他本来跟别人就没太多话聊,现在更是寡言,唇紧紧抿着,只有手上动作轻柔至极。   这时,汉清从外头走进来,看都不看栗子一眼,沉声禀报:“路上的人已解决。”   都是些得到信号后赶来支援的杀手,打不过汉清,只有死路一条。   沈堕没搭理,专注地用手帕地为榻上之人擦拭,从脸颊到下巴,再到脖颈,血已经把手帕给浸透,可血迹还是死乞白赖地粘在她的皮肤上。   沈堕微微蹙眉,把手帕放进木盆中,瞬间把这盆里水也染成了暗红。太多了,好像怎么也擦不完,反而还越来越多,沾得他手上也全是血水,看着无比惊悚又诡异。   他越洗这帕子脸色越阴沉可怖,仿佛最后的耐性正在渐渐消失,隐藏在皮囊之下的邪性犹如锁在纸片笼子里的凶猛野兽,随时都会狂暴地冲出来。   气氛实在太过压抑,栗子再次打破沉默:“七日散唯一的解药在朝廷手中,在皇帝手里。他们想抓你,但荆禾是无辜的。”   “啪嗒”   沈堕把帕子直接丢进那水里,有些烦躁:“我说过,若真到了要她亲自捉我的地步,我不会让她为难。”   “那她现在中了七日散,你待如何?如果七天内不把你抓回去她就得死!”   跟栗子的激动不同,沈堕始终语气淡淡地:“我知道。但我被抓走之前,还有些事要做。”   说着,他站起身:“我要出去一下,麻烦你照顾荆禾。很快回来。”   “哎!哎你要去哪儿?没跟你说完呢!”栗子喊他。   汉清以身体挡住沈堕的去路,严肃道:“绝不可轻举妄动。”   沈堕漆黑的眸子沉沉地,没有半分感情,唯有阵阵彻骨寒意:“少在这多管闲事。”   “我知道你想去做什么,别冲动,会坏事的!”   “坏事?起初我们是合作关系,救你,是因为本座想让太子护荆禾。可你们倒好,联手把荆禾逼入险境,再反过来威胁,真是卑鄙又下贱。你们都不怕招惹本座,本座何故在乎你们的破事。”   汉清没想到沈堕会如此不给面子地直接拆穿,江荆禾被迫接下皇室密令的确跟太子有关,他虽没参与,但多少也知情。一时间目光闪躲,支吾难言。   “其实若你们对她好一些,再跪下来求求本座,把这忙帮到底也不是不行。可是你们选错了方式,高估了自己。”   “沈堕!”汉清想要再说什么,但沈堕头也不回地走了。   ……   天早就已经黑了,透亮的深蓝色融着一轮皎皎的月。   沈堕孤身踏夜,左右活动了活动脖子,骨头“咯嘣”作响。他已经把汉清给接出来,惠宁王府的事情也已经处理完毕,答应的事都已经做到,本就不需要再隐藏内力。   夜色裹挟着一股劲风,吹到高阁之上。   那么多护卫,那么多高手,没有一人察觉这风的异常,直到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倒下,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尸体横七竖八躺在走廊上,绘成无边无尽的血海。   平凡无奇的夜,高阁尸横遍野。   一无所知的廖公公还在屋内倚榻听曲,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直到曲声戛然而止,他不悦地睁开眼,叫了两声,没人理他。   他站起身,脚一落地,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瞧,全是血……   他大惊,正想唤来影卫,却听“呼”的一阵冷风穿过,屋里所有的蜡烛都被熄灭了。   廖公公觉得后背一凉,恍惚看见冷光当头,一闪而过。   是剑!   他瞪大了眼睛,眼白在这夜里比月亮还亮。想跑却没有半点力气,裤腿子一湿,尿了!   “住手!”   “铮——”   兵器相撞,力气之大竟迸出细碎火光。   冷夜里,扬威夫人持剑而立,挡在廖公公身前。   廖公公当即瘫倒在地,汗已把里衣浸湿,尖声大喊:“救命,救命!有刺客!你快动手!杀了他!”   “安静!”扬威夫人头也不回,冷声斥他,“如果不想死就安静点。”   “扬威夫人,”男人低沉清冽的声音响起,不客气地说,“让开。”   “杀了这个犯蠢的死太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廖公公:?   男人低笑:“怎么没有呢,能让本座高兴,不就是好处么。”   廖公公心中大骇,认出这人的身份:“沈堕……是沈堕!杀了他!快!快杀了他啊!”   “闭嘴!”扬威夫人厉声呵斥,听她这暴躁语气,真怕等不及沈堕动手,她先忍不住反手给廖公公一剑,“沈堕,你已重伤了我的徒儿,我绝不可能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再胡作非为。”   这话说的,外头那么多人都已经死了她才露面,合着没瞧见的就统统不管了?   她的徒儿伤于七日散,她最清楚不过,可是直到如今她还在演戏,根本不在乎荆禾。   思至此,沈堕眸中冷意更甚:“扬威夫人,本座是来算账的。念在你是她师父的份上,你的账,让这条狗给你顶。但你若不让开,那就跟他一起下黄泉。”   廖公公哆哆嗦嗦,屁滚尿流,腿都软了,一把抓住扬威夫人的裙摆,说话颠三倒四:“你不能让他杀我,你不能!我不能死!”   “砰”   扬威夫人抬脚把廖公公踹开,然后一脚踩在他脑袋上,死死摁住:“沈堕,别怪我没劝你,他若是死了,情况只会更乱。”   “是吗。那就乱吧。”沈堕不以为意,毫无预兆地把手里长剑给丢了出去,利刃破空,直朝廖公公心口,只待击中目标,便会夺去一条性命。   他就是这样,不喜欢按套路出牌,任你何种谋略战术,他全然不管,想做就做,反让人措手不及。   如此猝不及防的攻击,多亏了是扬威夫人在这,她反应快,迅速挥剑抵挡,堪堪把那长剑转了方向。而廖公公吓到“嗝”的一声倒抽一口气,当场晕了。   沈堕刺杀失败并不慌张,张开手在空中一抓,长剑又稳稳地回到了他手中。   空气陷入安静,扬威夫人率先将剑归鞘,没有真的想跟他动手的打算:“荆禾情况可好?”   “她好不好,你心里不清楚吗?倘若不是你来,她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扬威夫人神情隐于夜,让人看不清:“那么你呢,倘若不是她走到了这一步,你还会入局吗?”   沈堕自顾自的说:“她不会恨你,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失望。”   扬威夫人一愣,深吸一口气,敛下思绪,冷声说:“眼下关头,内忧外患,时间比什么都重要,必须尽快平定一切,才能让损失降到最低。宣明国不会灭,但非要等到山河破碎、百姓流亡的地步再重整旗鼓,可就难太多了。届时我愿披甲上阵,想必荆禾也不会胆怯退缩。”   “本座早料到你们贪心,却没料到连你都不肯护她,为了利益便可以置她于不顾,这就是所谓的师徒情谊?世人都说我沈堕无情无义,可对我而言,没有任何东西比她更重要。哪怕是太子,哪怕是你们的……宣明国。”   “你能如此重视她,我倒是能放心了。事已至此,我们都没有回头路。皇帝如今与那赵贵妃一道躲在宫里,不肯露面。叛贼流窜蓄意谋反之事,报上去就没了下文。真正想抓你的,其实是皇帝之外的多方势力,太子不过顺水推舟。”   多方势力,是指太子,赵贵妃,惠宁王三方。   赵贵妃的哥哥乃是无恶不作的大贪官,鱼肉百姓,肆意妄为,直到有一天沈堕看他不顺眼,随手把他给杀了。赵贵妃大怒,派去无数高手暗杀沈堕,结果那些高手尽数惨死,无一例外,更让她对沈堕怀恨在心。   惠宁王则是打着不破不立的算盘,在与沈堕见面之前就怂恿皇帝派兵至惠宁拦堵沈堕,怕万一对方耍诈,就给自己留个退路。反正要是沈堕真的武功尽失,且愿意投诚,他再让皇帝把人放了便是。   只可惜单凭这些,想抓沈堕还是太难。在这个关头,好巧不巧的,太子正想往宫里安排一个可靠之人与他里应外合。很显然沈堕是一个绝佳的目标。于是一池浑水中,太子趁势插手,躲于众人之后,搅弄风云。   至于用江荆禾去威胁,起初倒不是太子的主意,他对江荆禾与沈堕的关系不清楚……是扬威夫人主动提出来利用这一点,才把江荆禾扯入其中。此举万分卑鄙,好在效果奇佳。   呵。反效果。   沈堕原本就打算继续帮他们,为了江荆禾的安生日子,他不怕承担更多。就算江荆禾不追随太子,他也会做出对她最有益的决定。   但他心甘情愿帮忙,唯一要求便是江荆禾不能牵扯其中,他甚至想好了让江荆禾带汉清去找太子,从而表明自己愿意帮忙的态度,好让太子把她保护起来。   怪只怪人都喜欢自作聪明,又或者说他们都太紧张了,宣明国岌岌可危,让他们理智崩溃,高度紧绷,着急地做了这一切,恰恰违背了沈堕的意愿,逆了他的鳞。   在这场局里,除了沈堕一心想护着江荆禾,其他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利益与追求,算盘打得叮当响,谁对谁也不会真心实意,不过是互相利用,还有那形形色色的演与骗罢了。   沈堕也收回了剑:“敢让本座入皇宫,你们就不怕出事吗?”   扬威夫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太子需要你里应外合,你该明白怎么做。事成之后,宣明定不会辜负你的帮助。”   他们两个就像站在两个世界的人,说了半天话,没几句真能搭上的,大多时候都是在自己说自己的。沈堕问:“何时为荆禾解毒?”   “密令要求是捉你,等你上路后,解药便可到手。”   沈堕点点头,接着轻笑一声,语气讥讽:“真没想到,你堂堂扬威夫人竟也会背叛皇帝。为太子做事,算不算……不忠不义啊?”   扬威夫人严肃的面容带着狠决:“我只为宣明国而战,为了国家安宁,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任何对国家有害者,都是我的敌人。”   哪怕皇帝,也不例外。   ……   沈堕回到无言楼,一来一回,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   他赶走了栗子,没问汉清去哪儿了。无所谓,爱去哪儿去哪儿,他现在看所有跟太子有关系的人和东西都不顺眼,若汉清自己找死在这晃悠,他说不定会砍他两条胳膊扔去喂狗。   床榻上,江荆禾身上的血迹早已经被他给擦得差不多了,可他还是不满意,又亲自打来了一盆干净的水,坐回榻边上,接着擦拭。   在他的眼里,江荆禾当是不碰脏污,不染一尘才好。任何肮脏阴暗的东西,都该跪在她脚下以死谢罪。   她是他心目中最厉害又耀眼的人,她是女侠,但不只是。   比起扬威夫人那般公而忘私,她有缺点,有软肋,有顾虑,也有自己的小脾气。所谓的正义和原则支撑着她,也束缚着她,让她有太多无可奈何,无法施展拳脚,还处处受限。   难道选择了国之大义,就只能牺牲自我,牺牲一切吗。难道保全自己,就只能逃亡避世,捂住耳目吗。   他不想她成为第二个扬威夫人,更不想她永远背负着重任,失去自由心性。   那么既然这样,她不能去做的事,不如就让他来做好了。   反正他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顾虑。   静静地擦拭完,连她漂亮的手指也被擦得干干净净。沈堕满意地牵着她的手,轻吻在她手背上。细细地嗅着她身体原本的香味,只觉得她真是可爱,从头到脚都可爱,连掉在枕头上的头发丝儿都可爱。   但可恨的是她衣物上还沾着血腥,不便清洗,散发着讨厌的味道。   沈堕拧眉,想也不想就伸手到她领口,指尖触碰到衣物才反应过来,愣了片刻。   脱?   还是不脱。   这个问题……   好像有点严重。   偌大的无言楼除了她之外没有一个女人,奴才,随从,护卫,甚至是洗衣服的,做饭的,全都是男人。沈堕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此地常年由沉香香接管,他压根没怎么来过。   总不能让她一直穿着这又脏又臭的衣服吧……   “小白,”他唤来影卫,“准备一身女子的衣裳,要舒适一些的。现在。”   “是。”   小白正要走,顺便抓个人问问女子穿什么样的衣裳才叫舒适,结果还没出门,沈堕又把他叫住:“对了,让其他人……往远处些……今天……就去歇息吧。”   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正直又淡定地把影卫们支走。   小白愣了愣:“是。”   等待小白送衣裳的功夫,沈堕又去换了盆水来,本来还想,要不直接给她洗个澡好了。可是……   不行,不行不行。   洗澡万万不行。   总之最后沈堕坐回榻边,一旁放着不知道换来的第几盆清水,还有叠得整齐的女子衣物。而他的手悬在空中犹豫了半天,就跟冻住了似的,终于慢慢向下,慢慢地……捏住衣带,扯开。   作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沈堕这辈子没这么紧张过。明明知道榻上人在昏迷,小小的动作根本不会吵醒她,但沈堕还是无法控制地紧张。   夜已深了,烛影摇晃。   屋中仿佛弥漫着一股醉人的雾气,让他视觉恍惚。   换衣服不像剥橘子那么简单,橘子小小的在手心里,转个来回就只剩果肉了,可她……又不能握在手心里把玩。   她就像一件易碎的宝贝,须得小心呵护着,轻拿轻放,还得动作温柔点,别让她疼了,或者不舒服了。   就这么小心翼翼,半天时间耗进去,沈堕才刚把前面解开。还只是两件外衣罢了,最里面的没动呢,再动恐怕是要出事的。   她衣服里有两截味道古怪的香,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对抑制七日散有效的西沉香。他把香折断握在手里,用力一捏,香顿时碎成粉末,被他扔进空空的香炉中。   他把人扶起来坐着,任她倚靠在自己身上,衣敞怀,面相对,只要不低头刻意去看,倒也不会看到什么不能看的地方。于是沈堕撑着这个坐姿,无比正直地望着漆黑的窗外,试探着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扯一边比较简单,但在扯另一边的时候,因为看不到情况,只能凭感觉,所以增加了许多难度。他这双拿刀拿剑都不曾抖过的手,正在微微地颤,一不小心指尖与肌肤轻触,还会呆呆地愣一下,然后迟钝地移开。   该躲避的躲避不及,不该碰的反复碰到,真是让他急坏了,心烦意乱,整个人慌张得不像样子。   这么下去实在不是办法,耽搁时间不说,他这额头上的汗已经流了好几道了,喉结上下滚动,吞咽根本无法缓解紧张,反而口干舌燥,恨不得去把那一盆水都给喝了。   挺直脊背昂着头也实在有点累,真的,是真的有点累……所以他一时放松,没忍住低头看了一眼。玉石般细腻,白净如瓷,肩骨的棱角干净而利落,就像她的人一样。浅浅着墨,一笔勾勒,就算找来再有名的画师,也绝不可能绘出她这般的灵动与美丽。   身体软软的,即便身上因为常年练武而有肌肉,线条还是美得优雅,不过于饱丨满,也不过分干瘪。每一处都是与他的风格完全不同的,会把他给迷住的模样。   沈堕痴痴地望着,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落于她肩上。   他有个毛病,那就是喜欢收集宝贝。江荆禾说着是收集癖,却不知道这毛病本是因她而起。曾经初遇时,她说他的吃穿用度,院里花花草草,还有房里家具摆件,都得配上他的地位才好。   他当时不以为意,心里却默默地记下了,从此之后可劲儿地往家里搬宝贝,先把楼上摆满,然后把院子里也摆满,最后摆不下了,全丢进库里去。想着以后再与她见面时,就领着她去库里瞧瞧,只要她觉得什么适合他,就再拿出来重新摆一遭。   短短六年,他收揽了世上不知道多少宝贝,只管往宝库里丢,确实没怎么进去看过。毕竟找来这些东西不是最终目的,本意只是借这行为去想她。甚至想她看到自己这么努力地听话,应该会高兴吧。   想她,念她。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由自己地喜欢她,一晃便是六年。   而这普天之下,还有比她更让人心动的宝贝吗?   “荆禾……”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就这么把脸靠在她肩上,不想动了。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懒,而是他一向面对她时自制力差,不歇会儿冷静一下,他怕自己会犯浑。   可冷静了没一会儿,他又放弃了冷静。因为他发现两个人这么抱着,不仅没冷,还更热了许多。从心底里窜起来的燥热,让他紧张更甚,僵硬成了一个呆子。   作者有话说:   -第二天-   荆禾: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有人对我耍流氓。   沈堕:没,没有吧……不可能吧……哈……   荆禾:真的!真的梦到了!我……先等一下,这衣服谁给换的?   沈堕:……啊,好像,好像是你梦游。   荆禾:?你是不是找死?   沈堕:QAQ啊那个那个,也可能是我梦游。(眨着泪汪汪的大眼睛企图萌混过关)   ————   小沈真的黑化了!他疯啦!他要干一件大事!呲溜(刀尖舔血 第37章 疯狗朵朵   一咬牙, 沈堕干脆就不管那么多避讳了。直接动手!   都这时候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他本来又不是什么好人。   直接把人搂在怀里抱着,三下五除二, 一脱, 一换, 动作飞快,自己都没来得及细看清楚什么,反正是换完了。   敷衍地让那衣衫半挂,也就不仔细去系了, 等她醒了之后自己会穿好的吧……   胳膊搂着她的腰,手护着她的后脑, 动作温柔地把她放回榻上躺着。   沈堕轻轻亲了亲她的脸,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真的是跑出去的。   ……   晨光熹微。   我朦朦胧胧地醒过来, 有点饿。   七日散的影响早就过去了, 我只是顺便睡了一觉, 现在才起。   天色尚早,我嘴巴干得要命, 旁边桌上摆着一壶茶,不用试,直接端起来往嘴里倒, 没想到水竟然是温热的。清冽甘甜, 真是舒服。   喝完水,我四处看了看, 确定自己在无言楼没错。   沈堕呢?   他回来了, 不是应该也在这里吗?   我想下床去找他, 一掀开被子伸出腿, 却发现自己这身衣裳……   怎么这么不眼熟呢。   料子柔软舒适,穿着倒是还不错,但风格……极不像我。   这是一件蛮漂亮的淡蓝色裙子,坐下时长长的裙摆会拖在地上,是我即便假扮成静荷也不会穿的样式。我嫌累赘。   而且也太……太暴露了,不适合我这种打打杀杀,还动不动就飞檐走壁的人。   莫非……   是沈堕给我的?   他竟然喜欢这种风格,真是让人想不到。   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屋里飘着淡淡的西沉香的味道,我猛吸一口气,妄图找点心安。可惜效果甚微,我完全没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叹了口气,我走到门边上打开门,伴随着“嘎吱”一声,寒冷的春意扑面而来,而沈堕正站在走廊晨色里看书,闻声回头望我。   见我出来,他当即把书一扔,很惊喜地说:“你醒了!”   “我……”   还不等我说什么话,他已经热情地扑上来,比那春意还要凶猛,直接将我抱了个满怀,也带来了能驱散寒春的温暖。紧紧地搂着,他像山君那样不停地蹭我:“我好想你。”   我笑着拍拍他的脑袋:“王府那边事情还顺利吗?已经把汉清带出来了吧。”   “嗯,”他胡乱应了一声,还是说,“这几天我一直都好想你。”   “我这不是在这嘛。约好昨天见面的,我也没有爽约。”   “嗯……”他恨不得把我腰都给勒断了,越来越用力地抱着我,声音好像还带着点委屈,直接沈朵朵附体,“可是我好想你。”   我算是听明白他的意思了,暗示这么明显,想不明白也很难。   赶紧又拍拍他的后背:“好嘛,我也想你啦。”   这句话就像通关密码似的,总算是让他满意了。他微微松开我,然后捧着我的脸亲了一下,关切地问:“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没什么,就是……”   “就是什么?”   “有点饿。”   他愣愣地眨了眨眼睛:“我去找点吃的。”   我点点头,叮嘱他:“要五个馒头!”   沈堕:?   我撇嘴,放软了声音跟他诉苦:“我在他们那里都没好好吃饭呢,他们想饿死我。一顿就给这么一碗米汤,还全都是汤!”   沈堕心疼地又亲了我一下:“有我在,谁也饿不死你。我现在就去准备,你先回屋里去坐一会儿,好吗?”   “嗯!”我使劲点头,“记得多要几样菜,八荤八素!”   “……好。”   沈堕离开,我独自回到屋里,渴得很,把那剩下的茶水一股气喝干了。擦了擦嘴角,提着裙子去洗漱。屋子大就这点好,整整一层,什么都有。   嫌这裙子长袖烦人,我洗脸时直接把它挽起来系在胳膊上,露出小臂。洗漱过后,回到昨夜休息的床榻上坐着等,边等边想着要不要把这裙摆撕了算了。不光是裙摆,身上这一层一层乱七八糟的也很讨厌,带子那么多,一看就很麻烦,我全都不想系……   好在没等多久沈堕就回来了,可怜的裙子保住了自身的完整。   大门一开,他先进门来,紧随几个黑衣人,“唰唰唰”抱着盒子冲进来,在圆桌上“咚咚咚”利落地摆盘,然后“蹭蹭蹭”全跑没了影。   我走上前去一看,满满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还全都是我爱吃的。我知道刚才那么一会儿现做肯定来不及,这些应该是他算着时间,让厨子提前着手准备的。   其中有两样凉菜有点像凑数之作,但总体那么一数,还真是我要求的八荤八素。我都能想象到他去厨房里一看菜不够,催着厨子赶紧再弄出两盘来的着急模样了。   我抿嘴笑了笑,饿得不行,也不多客气,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起筷子就吃。   沈堕在我旁边给我夹菜,给我倒茶,自己却一口也没碰。   我招呼他:“你吃呀,你也吃。”   “我不饿,你吃就好。”   干嘛?我的筷子擎在半空中,忽然怀疑他是不是给我下毒了:“这菜不会有问题吧?”   他哭笑不得:“你瞎想什么呢,我真不饿,现在时辰还早。”   也是,往常这时都没起来。   何况就算真有问题,我都吃了那么多口了,吐也来不及了,还不如让我做个饱死鬼,比什么都靠谱。   闷头吃了半天,桌上菜被我解决了一大半,又连喝两杯热茶,撑得向后瘫倚着,总算是吃饱了。沈堕笑着伸手来摸了摸我的肚子:“饱了吗?别吃太多,脾胃不舒服。”   我摇摇头,非常豪气地说:“今天中午照这个菜单再给我来一桌。”   他拿出手帕来给我擦嘴:“你若是喜欢,无言楼的厨子我们就带着,以后让他天天给你做。”   我本想高兴地说“好”,可一想到这个“以后”,突然又蔫了。如今我中了七日散,所剩时间不多,还哪来的以后,哪来的天天?不把那些破事解决,我可就什么都没了。   笑意收敛,我坐直了身体看向沈堕:“我,我有事跟你说。”   “说便是了。”   “我已经见过我师父了,她……来了惠宁。”   沈堕面色平静地垂下眸子,把帕子叠好放在一旁:“然后呢?”   我知道小白肯定把该汇报的消息都告诉了他,所以他如此冷静,但我还是想跟他亲口说:“我师父和廖公公带来了皇室密令,让我……七日之内,活捉你。”   沈堕听着没什么反应,只是把他的手塞进了我手里,说:“这不是捉到了么。”   捏着他的手腕,单是腕上的骨头就让我一只手圈不过来。我声音闷闷地:“可我不想捉你。”   “不,要捉,你得拿我去换解药。”   “我怎么可能拿你去换解药!   “荆禾,”他打断我的激动,“你曾说我要是真为你好,就该把事情告诉你,我应尊重你,而不是欺瞒你。所以这次,我也有事跟你说。”   我还在为捉他换解药的事不乐意:“我听着呢。”   他开门见山:“这次皇帝下令捉我并非他本意,而他之所以想到派你来,是因为太子从中作梗。”   “太子?为什么,你不是在帮太子做事吗?他干嘛要算计我们。”   “我帮他只帮到接出汉清,救出消息为止,但他想让我继续帮下去,还想让我入皇宫,跟他搞什么里应外合。”   “所以把你捉进去其实对他有益?那这么说的话,你被捉也不会有危险。”   “嗯。”   “可是……”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太子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关系?我还没带着汉清去找他呢。特意派我动手,岂不是摆明了用我威胁你?针对性太强了。”   一般的高手怎么可能成功捉拿沈堕,别说皇室密令了,就算皇帝要诛人九族,捉不到就是捉不到。而现在中七日散的人是我,就算沈堕不想帮太子做事,不想入皇宫,为了我的安危,他也不得不主动被捉。   我从不曾把自己对沈堕的喜欢随意告诉旁人,太子日理万机,总不至于偷听过我少女怀春时的牢骚吧?   沈堕眸色微动,舔了舔嘴唇,意外的竟有几分犹豫。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告诉我一个消息:“你师父,扬威夫人,是太子党。”   我愣住。   是了,我师父她的确知道我喜欢沈堕。   可她忠于朝廷半生,怎么可能是太子党呢?   我下意识觉得这消息不保真,但转念一下想,忽然又明白了什么,不禁自嘲一笑。   她忠于朝廷不假,但她追随的从不是朝廷本身,而是那个会给百姓带来安宁,让宣明国太平强盛的人。现如今皇帝这般令人失望,倘若再愚昧地追随下去,只会与宣明国一道迎来灭顶之灾。   她是那样一个有勇有谋,果断决绝的人,她可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才不会那么傻。   这么想来,她放弃皇帝转而扶持太子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我想不明白,她为何要算计我。宁愿向太子献计害我,让我喝下七日散,拿我去试探沈堕的选择,也没有哪怕一刻想过来找我,跟我谈一谈吗?   她是我师父,是我亲如娘亲的师父啊……   这些年对我的好是真的,但毫不犹豫地利用我也是真的。在她的家国大义面前,我好像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牺牲品,不需要有自己的感受。   我真想问问她,在把我推向风口浪尖之时,可有想起过我们坐在大将军府后院那棵梧桐树下聊天的日子?   从我七岁,至我离家,那么多年的春夏秋冬,我们不知道在那树下聊过多少心里话。很多时候我都很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少女相思,而她明明听出来了,却还得顾及着我的面子,陪我绕着圈子扯。   她会笑着打趣我,会给我讲她以前跟大将军的故事,亦会劝我说,“人是很复杂的,并非只有纯黑纯白,想要真正认识一个人,必然得走近他身边,用心去体会。”   那时她是否想过以后会拿徒儿的软肋来磨刀?   而我一直跟在她身边多年,是否有片刻真的走近过她?   我低着头,脑袋混乱,喃喃自语:“从小我师父就教我,在这江湖之中,绝不能轻信任何人。可她没说,连她也不能信啊……”   我没哭,就是很难过,难过到声音有点抖。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沈堕伸过手来把我抱住,摸了摸我的后脑:“那你就别信她了,以后你相信我,我永远不会为了任何东西伤害你。”   我哑声嘟囔着:“我怎么听你这会儿说这种话,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   他语气嚣张极了:“我就是在趁人之危,你师父肯定以为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但我偏要说。我要让你知道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我要在你心里比所有人都重要。”   听他如此强硬霸道地表达心意,我心中动容万分,轻轻推开他一些,仰头吻在他下颌,又落一枚在他脖颈,细声说:“你已经很重要了。”   他喉结上下滚动,然后好像在撒娇,还有点为难地对我说:“荆禾,我真的很爱你,不能失去你。我想快点跟你成亲,现在就想跟你成亲。”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有点不好意思,“你还没去提亲,成哪门子的亲。”   他目光灼灼:“我要光明正大地在你身边,不想被别人偷偷摸摸利用我们的关系。你是我娘子,我要直白地告诉所有人,谁敢动你,我就会杀了他。”   我看得出,他眼里的狠绝与杀意不是假的。他本就是个疯子,能为了我守住自己的良心,或许也会为了我放弃自己的人性。   面对如此凶残可怕的他,我没有半点的害怕,反而只想靠他更近一些,抓紧他的衣襟轻声唤:“沈堕……”   不必再多说其他的什么了,他将吻印在我唇上,堵住了所有话。   他今天有些奇怪,没有浅尝,也没有深吻,而是不停地纠缠着双唇,唇瓣的厮丨磨让人心底发痒。手按我后背蝴蝶骨处,就像按住了蝴蝶的翅膀,不容我挣扎乱动。   可是他并没有按很久,自己反倒没有耐性地先乱动了起来。肋骨有什么好摸的?还有腰线,连点肉都没有,还非要不舍地流连。   我又感到了那股莫名的难过,不只是心里,更是被他触碰的各处。为了躲避他带来的难过,我下意识挺腰往前一闪,结果竟让意想不到的地方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他身上。   他一愣,眸中混沌与清明交织着,放开了我的唇,目光向下移……   我赶紧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小声凶他:“不准看了!”   他眨了眨眼睛,睫毛扫得我手心痒痒的:“已经看到了。”   已经?   我赶忙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衣裳料子轻盈且薄,领口处比较大,而我这个懒人,旁边那带子根本就没系。现在倒好了,不知道怎么蹭的那领口半开,松松垮垮,不曾外露过的肌肤就这么……被他看到了。   宣明国民风开放,对于百姓的穿着没有那么多拘束的要求,很多女子上街穿得花枝招展,胳膊腿露出来也都很常见。   但我不一样啊,我第一次穿这种裙子,穿成这副模样不说,还,还去撞人家!   我羞得不行,脸红到像发烧,命令他:“快忘掉!”   沈堕被捂着眼睛照样耍流氓,低声笑了笑:“忘不掉了,现在一直在我眼前回放,看起来和感觉到的一样软……”   “你!”   我正想给他一拳头让他知道什么叫人间险恶,他却早有预料般,稳准地拦住了我的拳头,接着双手搂抱着我,动作飞快又凶猛,直接把我提起来抱到了他腿上。   整个人扑落他怀中,捂着他眼睛的手自然便放下了。我仿佛能在他眼中看到红着脸颊的自己,有些无助又可怜,一点也没有往日的飒爽和高傲。   我对此状不满,凭什么他看起来就可以这么冷静呢?   勾着他的脖子主动亲了上去,我要打破他的镇定。从我冲进他浴盆里的那一天起,我的目标,就是成为比他这个变态更变态的人!   嘬了一下,再接连追击,柔软的身躯紧紧地向前贴着,攻势反让他措手不及。   他承受着我的主动,一手抚在我的后脖颈处托着我的脑袋,指尖摩挲在发根,好像又在蓄谋解我的发带了。拇指安分地停靠在耳垂,待我放松警惕后再悄悄使坏,每一次的轻按都让我后背如触雷一般,一阵酥丨麻。   意识朦胧时,我瘫软在他怀里失去力气,傻傻地问他:“什么,什么东西……你还带了兵器?”   他身体陡然一僵,抱着我更紧了一些,让我腰丨腹处完全与之贴合。而他低哑着嗓子在我耳边说:“若你再胡来,这就是会教训你的东西。”   我脸红更甚:“我何时又胡来了。”   他在我耳边轻嗅,叹息呢喃:“荆禾,这是第二次了,我看你受伤无能为力。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第二次?   那么第一次,是说六年前吗。   我的头脑当真是有些迟钝了,心里想到了什么就直接说出来:“那几天我被他们关着,从没想过要捉你,只想着如何能顺理成章地出来见你。我想着若我们见了面,有什么问题也总能想出办法解决的,对不对?……”   “对,”他眼神温柔至极,带着几分宠溺与赞许,“你绝不会有事的,我们会解决的。”   我提议道:“我想过了,回都城这一路我与你一起,但你要真入了皇宫,我便进不去了。所以要不,要不等我们把解药拿来,我们在半路跑路吧?不回去他们又抓不到我们。”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你不管宣明国了?”   “我……那……那,也不是不管,那,又不是非要让你入皇宫才能管啊,太子身边那么多人,他换一个呗。要是换了别人,我放着鞭炮帮他送进去。”   沈堕笑我:“不用担心,就算我进了皇宫也没有危险。”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那是皇宫,万一进去出不来怎么办?万一他们不要你命,却给你施加各种酷刑折磨你怎么办?”   “不会的,相信我,”他眸色愈发暗沉深邃,“他们既然敢让我进去,就要做好心理准备。就算要死,死的也是他们。”   我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什么顾虑和不安仿佛都在此刻消失了。   我江荆禾本就英勇妄为,不讲规矩,这江湖上再凶狠难治的恶寇,还不是都被我碾在脚下,沦为败将。而我这心上人天生叛逆反骨,乃是个敢斩天灭地的大魔头。   我们俩凑到一块儿,害怕的应该是别人才对。   我们慌什么。   我点点头,格外坚定地说:“沈堕,我相信你。不管以后如何艰难险境,不管将要面对什么,我都会跟你一起去。”   他回望着我,眼里流露出满满的感动,然后他如我一般坚定地点点头:“昨天晚上我一夜没合眼,现在想去睡觉了,你跟我一起。”   说完还补了两个耳熟的字:“务必!”   我:?   说着话,他起身顺便把我拦腰抱起来,两步并一步,眨眼就把我放到了床上。   这么一躺下,我这裙子像花瓣一般铺散开来,没有系好的带子就是个没用的装饰物,一条不长眼地落在我身前,被他动作轻柔地拿开。   我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不然干嘛拿带子的时候,指腹的温热那么刻意地落在我的皮肤上……   “娘子,你穿这件衣裳真好看。”他用胳膊撑在我身旁,神色痴迷地望着我,说话又开始不要脸了。   我突然想到什么,问他:“昨天这衣服是谁给我换的?”   他愣住,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娘子你的嘴唇有点发干,是不是缺水了?我来帮你润润。”   “??”   我瞪他一眼,可惜效果不佳。他凑过来亲我,简直像要把我亲懵了似的,越来越凶狠。好像一条疯狗,迫不及待地想把我给吞掉。   作者有话说:   沈·疯狗·朵朵:娘子娘子!亲亲亲亲!么么么么!   荆禾(擦掉脸上口水):爬…… 第38章 联手搞事(上)   意乱时, 细密温柔的吻顺着下巴,有往下蔓延之趋势。   不行!   我一激动,一着急,直接推开沈堕, 把他摁倒在床上, 反守为攻。   他茫然地躺在那看着我:“……你想在上面也行。”   谁谁谁要在上面了!   我故意凶着脸来掩饰自己面上的羞红:“不准闹了!你该睡觉了。”   沈堕乖乖地, 但有点不情愿的样子:“……哦。”   看他如此配合,我也就没再多说,松开他。   没走,就在他旁边躺下, 怕他偷袭还保持了一会儿警惕,可是半天过去, 连我都有点困了,他好像也真的睡着了, 完全没有其他动作。   就这?   我轻哼一声, 翻身朝外。   身后那人仿佛有感应, 马上就紧紧跟了过来,从背后抱住我, 勒着我的腰,让我的后背贴近他。   他这么这么热呢……   我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离我那么近。   “荆禾。”   “怎么了?”   “我前天梦到你了。”   “梦到什么?”   “梦到你被人打了, 脸肿的跟猪一样。”   “?”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努力保持最后的和善:“我觉得凭我现在的功力,把你头拧下来应该不困难。”   他低笑一声, 用鼻尖和脸蹭我的后脖颈, 但我听他说话, 语气里又没有太多笑意:“梦里你说不准我去救你, 让我管好自己的事。但是过了一会儿你又骂我,说我是个狗男人,没脑子,如此无情无义,竟然真的不去救你。”   “嗯,像我能说出来的话。”   “最后我梦到你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问我是不是不管你了……”   我翻过身去看他:“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哭。”   “是啊,我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可是我看见你哭心就慌了,从梦里醒过来再也没睡着,怪自己为什么在梦里没有去救你。”   听他说这些,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连做梦都会梦到我,未免也太喜欢我了吧……   我也是来到他身边之后才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原来这世上可以有人如此爱我,重视我,把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那么在乎我的感受,小心翼翼地隐藏戾气,把最多的温柔与耐性全都给了我。   我换了个姿势,转身伸手去抱住他,钻进他怀里,脸埋在他胸膛,声音没自觉就变得黏黏糊糊的:“我可是特别厉害的女侠,才不会那么丢脸地哭呢。我会保护自己的。”   他把下巴抵在我头顶上,语调也沾染几分可爱:“我知道,你最厉害了。”   我嘴角抿着笑,闭着眼睛,欢喜雀跃之情无以言表,只觉得靠近他就会心满意足。   刚才起得早,现在还真有点困。即便我知道吃饱了睡觉不好,但是就这一次……应该没事吧。想打起精神来撤离他的怀抱也太难了。   嗯。   下不为例。   ……   一刻钟后。   浑身僵硬不敢动的沈堕悄悄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怀里这女人明明睡得那么可爱,他却像碰见猛兽似的,生怕自己动作重了把她吵醒。   又过了一会儿。   刚起床站在走廊边,打着哈欠聊天的栗子问道:“刚才什么东西从天上飞走了?”   小白见怪不怪:“是公子。”   “他跑后院去干嘛?”   “啊……可能,去泡澡。”   “你们家公子还挺讲究,昨天晚上不刚泡过么,这么爱干净。”   “这个这个……”小白望天。   ……   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沈堕着急,醒了就忙着收拾东西,安排各种事宜,说今天就要让我捉他,马上去换解药。   等他把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要走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等一下!那个……我们这么走了,虞姑娘怎么办?”   “她?”沈堕压根没把她放在心上,“随她怎么办,何必管她。”   “还不是你跟她乱说话,让她以为我收了钱在保护你,后面又扯出来一堆有的没的,反正我最后答应她要帮她的。她也跟我说好等你见到惠宁王,就把她的事情都告诉我。”   沈堕默默地藏起狐狸尾巴不认账:“哪有这回事,我当时就随便说说,是她脑子不好,什么都信。这么蠢,帮了也是白帮。”   我狠狠地捏了捏他的脸:“你就坏吧!”   他哼了一声,朝我呲牙,竟作势要咬我。   我瞪他:“你想干嘛!”   他当即又扭头在我手指上舔了一下,一脸无辜相:“没想干嘛呀。”   装!   切换起沈朵朵的不要脸简直越来越自然了。   我一直觉得,就算他很喜欢我,很多时候我的一些言行还是会惹到他,让他炸毛。他倒也不是因为反感才这样,而是生性如此,下意识就对人凶凶的,脾气坏透了。   比如他身上经常有一闪而过的杀气,再比如他时常一低头就变得阴沉的脸色。跟他相处久了,我自然能察觉到。   幸好他知道面对我的时候应该收起利爪,不然我绝对会揍得他找不着北,好好教他怎么做人。   敢冲老娘……不对,敢冲本姑娘呲牙,纯找抽!   我双手捧着他的脸用力揉了揉:“快想个办法把虞姑娘带走。”   他耷拉着脸:“这有什么好想的,直接推门进去带走不就是了。”   “那怎么行呢,哪有那么简单。你把汉清给弄出来肯定已经惹恼了惠宁王,我再去招惹,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他很认真地在那思考了片刻:“不知道,反正他惹我的话,他肯定没好处。”   “可是我们还有正事要办,没精力在这跟他耗着。拐走虞姑娘只是捎带脚,我们得赶紧去换解药,然后把你送进皇宫里去,对不对?等麻烦解决了,还要赶紧成亲,好多好多事呢。”   他一听成亲,想也不想就赞同我:“没错,不能跟他浪费时间。”   “我想着,要不我还是趁夜潜进去,把虞姑娘悄悄带走。等他反应过来也找不到我们了。”   “不可。王府戒备极为森严,你只身前去很危险,更别说要带上她那个累赘。”   “你都能带着汉清出来,应该也没多危险吧。”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出来的吗?”   “怎么?”   “我把王府所有的茅房都炸了,王府上下全忙着去收拾,乱成一团。惠宁王气得理智全无,在院子里转着圈骂人……我们就自己出来了。”   “?”   炸,茅房?   还全都?   王府受害画面我竟一丁点也不敢想象。   人性这东西沈堕真是毫不沾边。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他还说:“我估计短时间内,至少三五年吧,王府定会加强对茅房的监管与守卫,所以此招暂不便用第二次。”   “我也没打算用你这招好不好!”我满脸嫌弃,推开他。   “那你想如何?不找机会把惠宁王安排的人吸引走,根本无法顺畅进出。”   我抱着胳膊苦想:“还真是麻烦。要不……要不,我把你丢回去?你这么招人恨,一露面肯定能把火力全都引走。”   沈堕:?   “等他们都去追杀你的时候,我再悄悄潜入,这样不就安全了吗。嗯,此招甚妙!”我点点头,还给自己拍了一下巴掌表示认可。   ……   为了防止我毒发后再次陷入漫长的昏迷,我们选择下午就行动,顶着大太阳,沈堕大摇大摆地站在了王府门前。   护卫们当场拔刀,把沈堕给团团围住。   沈堕一身黑衣,站得笔直。轻挑眉:“就这几个人?不再来点吗?”   护卫们面面相觑,都知道沈堕不好惹,也知道自己的功夫在这魔头面前小巫见大巫。于是他们马上回去找援兵,“轰轰隆隆”,脚步声乱如雷,顷刻间,围着沈堕的人又多了三层。   再加上暗处早就布有杀手和弓箭手,附近起码得是有一二百个盯着沈堕的人。   沈堕还不满意:“没有了吗?哦对,赶紧把你们惠宁王叫出来,他肯定想见本尊,想得夜不能寐了。”   “沈堕!——”   说曹操曹操到,一声怒吼从门里响到门外,一脸阴郁的惠宁王迈着大步冲了出来。   而这时,我早已经找机会潜入了王府中,直奔虞姑娘的住处。   位置是沈堕告诉我的,他说他前两天睡不着的时候,天天晚上在外面瞎溜达,只要他不出王府去,不论在里面怎么溜达,盯他的人也都不好有意见。连着溜达几个来回后,他就这么把王府给摸了个透。   顺便还把各大茅房的位置也都给记了个明明白白。   我是在一处被花丛包围的院子里找到虞姑娘的,彼时她正拿着针线,好像是在绣花。   我上前:“虞姑娘!”   她吓了一跳,激动地站起身,拿着东西小跑过来:“荆禾姐姐你来了!你是来带我走的是吗?太好了!我们现在就走!”   说着就拉着我往外跑。   “哎等等!等一下!”我把她拽回来,“你之前答应要告诉我你跟惠宁王的事,还有你为何会跟在沈堕身边,先给我说来听听,别诓我。”   她激动的神情顿时萎了气焰,讪讪地把手放下:“此事,说来话长。”   “那你就废话少说。”   “他喜欢我。”   “……”   我本打算在旁边找个地方坐下,听她简单聊两句。反正沈堕那么厉害,肯定会为我拖延足够的时间。结果虞姑娘这一句话就把我给打傻了,让我整个人都呆住:“啊?谁?”   虞姑娘低着头,我这才看清楚她刚才不是在绣花,而是在扎小人……小人上写着虞皓商的大名,针都快把它戳成马蜂窝了。   “但他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就是……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他很需要我留下,想把我当成一条听话的狗,拴在王府永远陪他。”   “哦,惠宁王……”其实我没太明白他们的关系,只是觉得虞姑娘这样有点可怜。   “他编了个借口,让我去连星阁监视沈公子,想确定沈公子是不是真的武功尽失,顺便也是在试探我,考验我。我走前,他把我从小跟在身边的贴身丫鬟关了起来,说我若敢投奔沈公子,敢不回他身边,就马上杀了我的丫鬟,砍成肉块,扔到街上去。”   我不禁皱眉:“他这么怕你投奔沈堕,直接别派你去不就行了。”   “他就是怕,所以才要一直不停地试探我。他那人多疑到了极点,就算我老老实实在他身边,也不会相信我对他没有二心。”   “可是你……本来对他也没多忠心吧。”   “是啊,”她轻笑一声,眸色冷漠,“我根本不想听从他,也根本就不在乎那个丫鬟。倘若沈公子没有失去武功,倘若我能真的离开这里,就算虞皓商杀再多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想离开。”   我忽然想起她之前说过,如果再不离开或许就会死。   能让如此柔弱的女子这么心狠,那惠宁王到底有多讨人厌?   我说:“那你想好了,我把你带出去,你就跟这里的一切再也没有关系了。我还有事要忙,出去后安排其他人送你走。就算以后你后悔了想回来,也得自己想办法,我是不会管的。而把你带走这事,我也绝对不认。”   “好!”虞姑娘听见“走”又来了精神,“现在走,走!”   她高兴地拉着我往外去,连行李也没打算带。可就在越过门槛的那一瞬间,她竟然突然被拽了一下……   我察觉不对,一把提起她的裙摆,低头朝她脚踝看去,果然,上面拴着一条长长的链子。   链子很漂亮,跟她的衣服配饰很搭。而她身上本就“丁零当啷”各种首饰,才让我一直没多想。现在仔细地一瞧,这链子还挺粗挺重,把她脚踝都勒得红肿了。   她一阵失神:“前些日子在连星阁过得太自由,我差点忘了脚上有锁链了……荆禾姐姐,你帮我砍了去吧,我再也不想被锁在这里了。”   我心中动容,抽出短刀,毫不犹豫地挥砍过去,只听清脆的一声响,铁链毫发无损。   我再看看我的刀,幸好幸好,刀也没损。这刀我可宝贝了呢。   “应该不是普通的锁链,连我的刀都砍不断它……可能比较麻烦。”   “那怎么办?”虞姑娘一听有麻烦,顿时慌张起来,“他好像是说过,这是什么……什么石,还是什么铁,我忘了。有其他办法吗?”   “可能是补天石吧,传闻这石头曾是女娲补天所用,废料掉落人间,便是此石,极为坚固,不是寻常兵器所能斩断。我从未见过,今日也是第一次。这样,你先别着急,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去找把趁手的武器回来接你。”   “那,那你快点回来啊!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在这等你,你一定快点!”虞姑娘哪能不急,她都已经看到生的希望了,就差这一脚的机会便能走了。她急得掉泪,哭腔听得我心肝颤。   “放心放心,你别怕,我一定尽快回来。”   告别虞姑娘,我轻功离开王府。   ……   花香深处。虞千凝独倚窗边,拿着那个被扎烂了的小人,又赏了它几根针。   晃了晃双腿,沉重的链子戴在她纤细的脚踝上,一戴就是许多年,她都快要习惯了。   不。   不能习惯。   她恨恨地捏紧拳头,恨不得把这链子戴到惠宁王的脖子上,勒死他。   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竟然是惠宁王赶了过来。人没进门就着急喊——   “千凝!”   她抬眼,不紧不慢地把小人藏在手边花盆里,起身相迎,语气冷淡:“怎么了?”   惠宁王一见了她,“扑通”跪下了,一把将她抱住:“刚才半晌不见你,我以为你要离开我了……”   虞千凝对此状见怪不怪,摸摸他的头,真想就这么一针扎进他的脑袋里,就像扎小人的时候那样:“怎么会呢,我在这里,好好的呢。”   惠宁王抬起头,满脸委屈,一字一顿地威胁:“你若敢走,我便把惠宁城的百姓都屠了。”   “嗤。”一道男声不屑的轻笑传来。   虞千凝不解地闻声望去,竟然在门外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沈堕。   “他,沈公子怎么在这里?不是……”不是已经走了吗。   惠宁王冷着脸站起来,转身看向门外的沈堕:“皇室密令已达惠宁,大长老还不赶紧逃跑,便是自寻死路。正好,今天本王把这贼人抓了,改天转送给江女侠,赚个人情。”   双手手腕上被捆了十几道链子又加了十几把锁的沈堕,正懒懒地坐在门外走廊上,倚着柱子,脚踩栏杆:“拉拢本座不成就恼羞成怒,你这半路的王爷气度就是不行,比本座还小心眼。”   “你!”惠宁王气得青筋暴起,努力压着自己的声调,“你装成武功尽失混进来救汉清,又炸了本王的王府,这些事,本王绝不会善罢甘休。别以为本王不知道,汉清是太子派来的杀手,而你,想帮着太子造反。”   虞千凝一惊,偷偷去看那沈堕的反应,却没想到沈堕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不仅对惠宁王爱答不理,甚至也没有半点被抓到的自觉。扭头看那旁边有棵芭蕉树长得不错,非要去把人家好好的叶子折下来,拿在手里把玩。   惠宁王被他气得不轻,强扯了一个僵硬的笑对虞千凝说:“千凝,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先去处理他,回来再好好陪你。”   虞千凝真想说,那你慢点处理吧,把沈堕切片再油炸,处理个百八十天,她好抓紧时间跑路。可她微微一笑,终是柔声说:“去吧,别累着。”   惠宁王最喜瞧她温柔,面色稍缓,出门去拉起沈堕腕上锁链稍长的一段,拽着他走人。   然而沈堕这个不老实的,走之前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句:“千凝你乖乖休息,我回头再来看你。”   惠宁王步子顿住,震惊地瞪着愤怒的大眼回头:“你叫她什么?”   沈堕一副欠揍的样子,字正腔圆:“千,凝。”   虞千凝慌了:“你!你瞎喊什么,我何时跟你这么亲近,少胡言乱语!”   沈堕点头:“哦对,差点忘了,你说当着你哥哥的面,让我叫你虞姑娘的。对不住了虞姑娘,我这么叫你,你哥哥听了不会生气吧?”   惠宁王把链子“哐啷”一扔,什么也不管了,气冲冲地走到虞千凝跟前:“你在连星阁果然跟他发生了什么!”   虞千凝摇头:“没什么,哪有什么,你别听他乱说,他故意的!”   惠宁王好像疯了似的:“难怪沈堕肯来惠宁,难怪他昨天明明走了今天又回来。原来除了汉清,他还惦记着你啊。”   “我说了什么都没有,你既然总是不肯相信我,那你何必问我。”   惠宁王咬牙切齿地给她定罪:“你想背叛我。”   虞千凝放弃跟他沟通了。一直以来,只要惠宁王认定的事,她再怎么解释也都是狡辩:“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惠宁王气得跳脚:“沈堕也是个混蛋!他杀的人比我还多!我知道你对我谋反之事有意见,可是沈堕不也在帮太子造反吗?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你为什么要选他?”   沈堕嘴角一抽,什么谋反,什么造反,如此随意地挂在嘴边上说,这惠宁王脑子好像有点问题。他就这么靠着柱子站着,态度懒散,一门心思看热闹,压根不管这热闹因他而起。   虞千凝今天脾气不佳,方才明明差一点就可以离开,现在却又只能在这忍受惠宁王,耐性自然没有平时那么多。心里冒出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昂起脖子,像是在泄恨一般,放肆地流露着眼中的恨与冰冷:“你够了吧!我管你们有什么不一样,你们两个都让人讨厌!”   惠宁王怔住:“你说什么?”   “我谁也不会选,我只选我自己。”   “你自己?”惠宁王像听了什么笑话,“你不过一介弱女子,离开了我,你一无是处,你……”   “我是女子又如何!”虞千凝打断他,“在是女子之前,我首先是个人!”   惠宁王已经红了眼:“你是人难道我就不是吗?我在虞家遭受那么多非人的待遇,可有谁把我当成人来看!”   “我又不曾对不起你!”   “所以我把除了你之外的虞家人全都杀了!”   狂躁的怒吼过后,此处陷入了极为短暂的安静。   唯一的旁观者沈堕正抱着胳膊,啧啧摇头。实在太精彩了,回头一定要给荆禾好好讲讲。   那边惠宁王冷静下来,神色更加复杂:“我知道,你是不是见过江女侠了?你们回来的路上,她曾护过你们一段。她跟你聊过什么?你以前从来不敢这么跟我说话的,是不是她怂恿你的?”   虞千凝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江荆禾,下意识摇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与普通女子是不一样,但是她那一套不适合你,你不要被她蒙骗!她不过是表面光鲜,不过是运气好。别人称她一句女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现在也是,如果不是我抓到了沈堕送给她,她马上就会死于七日散。连命都没有,要名声还有用吗?”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要又胡搅蛮缠,乱扯别人……”   “她和她的主子一样,都是蠢货!她江荆禾不过就是宣明国的一条走狗!我早晚让他们……唔……噗……”   调正起到高昂处,惠宁王突然身子一僵,紧接着呕出一口鲜血。   血落地,飞溅成花,吓得虞千凝往后退了几步。   惠宁王愣愣地低下头,然后又愣愣地转过身去。在他的背后,一把短俏的匕首正中他的脊背,狠狠地扎在里头,要不是因为长度太短,早就把他给前后扎穿了。   “你?”惠宁王指着沈堕,而沈堕正用长剑指着他的喉咙。   铁链全都被沈堕震碎,掉在了地上,方才的困束就像小孩玩闹一样可笑。   他黑着脸,声音低沉万分:“当着本座的面说江荆禾的坏话,想死吗?”   作者有话说:   沈堕:本座的老婆是你能随便议论的?(拔剑)   惠宁王:你没武功果然是装的,之前打不过我也是装的QAQ你骗我你个坏男人呜呜呜   ——   联手搞事,荆禾还没动手呢,她正在火速赶来现场~ 第39章 联手搞事(下)   惠宁王怒极反笑:“你竟敢对本王动手?来!唔……人……”   得, 又挨一剑。   江湖上有句怪话说,反派容易死于话多。   沈堕显然是个话少的反派,刚才这一剑打得惠宁王措手不及,使得他衣裳破裂, 血肉绽开, 好不狼狈。   虞姑娘这院里清净, 惠宁王一直没有派守卫来打扰,每次进来之前还会让影卫和贴身随从在远处等着。以至于现在他想叫个人来都叫不到,白白被沈堕欺负。   幸好沈堕今天心情好,没打算把他弄死, 收回剑来说:“以防荆禾生气,把你这条命先暂留几天。”   惠宁王全然听不进对方在说什么了, 下巴和身上全是刚吐的血,看着就跟生吃了什么活物的肝脏那般骇人。怒目圆瞪, 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聚气凝神, 飞快地抽出藏于袖中的软剑,以一招霜花月影直朝沈堕袭去。   沈堕神色悠然, 只用剑柄对抗,时而后退,时而侧闪, 好似在逗着惠宁王玩, 轻松自在模样,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惠宁王的武功说好不好, 说差不差, 他最占优势的地方在于, 他很阴!武功路数就像各种旁门左道糅杂凝合, 非寻常武者所能抵挡。   二人几番交手,已从走廊转移到了院子空旷处。   沈堕手里的剑柄比起剑来毫不逊色,毕竟武器之锋利程度,还得是看持有者的功力深浅。而沈堕的能力,显然是深到可怕了。拦腰横斩,反手上挑,刃气过处,院中花草树木皆遭殃震落。   惠宁王红着眼步步紧逼:“拔剑啊,拿出你的全部实力,你不是已经不想装了吗!”   沈堕轻轻一笑,挑衅似的:“怕你吃不消。”   接着,他用右手握剑柄立于身前,左手如鹰爪,凝气握拳,举过头顶狠狠击中剑柄上端。只听震耳的一声闷顿巨响,剑身随之嗡鸣,应声而出,直冲云霄。与此同时,沈堕身后竟凭空化出数十把盈着淡淡白光的长剑,飞转如盘,灵动如蛇,仿佛每一把剑都有自己的灵魂,又好像每一把剑都是沈堕本身。   此乃剑意!   剑意本身看不到也摸不着,但它就像刃气一样,会随着习武者的功力提升而产生变化。刃气如风便已经是高手了,而剑意能达到化形之地步,更是高手中的顶尖。   说好的怕人家吃不消呢!刚说完就下这么狠的手,压根不按套路出牌。   从他的招式来看,他所用的心法是纯灵诀。如此剑势,恐怕是整个天下都找不出几个敌手。   惠宁王自己就是不把禁忌邪术当回事的人,自然了解这门古怪的心法有多邪门。如果沈堕已经把纯灵诀练成,倒也可以解释他为何能完美隐藏自己的内力,而不露一丝破绽。   只是惠宁王想不通,纯灵诀他也尝试练过,才到五重就无法突破了,反而有走火入魔的兆头,赶紧仓促停止,不敢再碰。凭什么沈堕就能练成?沈堕说到底不也是凡夫俗子,他有什么不一样!   来不及过多思考,惠宁王反应快极,知道对阵此局不能再浪费时间,必须得速战速决!手中软剑如绢柔软,亦如鞭狠厉,防守的同时一招百花缭乱,割坤舆而撼苍穹,大有破万剑之势。   周围别说植物,就连柱子和墙面都被迫出现裂痕。   “沈公子小心!”虞千凝眼尖,她认出惠宁王的阴险手段,以前没少用这招杀人。对方会在不经意间被他的软剑刃气所伤,皮肤遍布丝状伤口,脖颈处更是被狠狠割裂而难以察觉。待回过神来,身上血管皆爆裂,也就只能等死了。   但是让她这么一喊,沈堕小不小心另说,惠宁王反正是气到狂怒。原本应该是淡色的刃气因为混杂着他的血,变得煞红且浓浊。   小小的院子里,两股势力正如两条巨龙,狂啸盘旋,震天动地。   那些在远处等候差遣的下人们一见到此状,想冲进来也都不敢冲了。   ……   我再次回到惠宁王府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那院子里面就跟养了个龙卷风似的。   我还犹豫了一下,这是在干嘛?   本着如果真的出事了更得去看看热闹的原则,我飞身上前,站在墙头探身一看,正好看到一个男人在打沈堕。   刃气太重,我在外头被影响视线,看不清他们里面的情况。   但能看到沈堕的手里只拿了个剑柄。   剑呢?   不会连剑都被对方打掉了吧?   我再定睛一看,对方所用的百花缭乱血气狂妄,不巧我以前曾见识过。   阴险小人,敢用这种阴招欺负我未来相公,找死!   我腾空而起,破开他们周身的气场闯入局中,朝着那男人后背狠狠给了他一脚,直接把他踹飞了。踹的时候好像还踹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有点硌脚……好像,好像是,刀把?   什么人背后会插着刀把啊……   真奇怪。   我稳稳落地,而他一个踉跄没站住,脸向下,“咚”的跪在了地上。周身那浑浊交织的刃气犹如阵法,而他如阵眼,一个阵眼被破,阵法便很快消散了。   很快,小小的院子终于重见天日,要不是那满院狼藉太扎眼,还真是挺美好的风景。   刚才那个男人太过集中,注意力都在沈堕身上,我从他身后偷袭,其实算是胜之不武。不过没关系,他马上又爬了起来,我们俩面对着面,这下再揍他就不算胜之不武了吧?   转身先来朝他脸上来两道回旋踢,踢他个大脑震荡。再抬高腿狠狠朝他肩部劈下,劈他个半身不遂。最后朝胸膛补上重重的一脚,补他个肋骨裂断。   动作之迅速,不过眨眼间。   伴随着“哐啷”的一声,他已仰面倒地……   嗯,应该是起不来了。   好像昏死了。   不开玩笑的说,我的踢从不是随便踢的,凭我近身搏斗的力道,再加上我多年习武修炼心法的功力,一般人挨几下,轻则被踹碎内脏,重则小命不保。不过他么,看起来有两下子,应该防御力还凑合,不至于要命,也不至于瘫痪,顶多躺下养个五六个月就能下地了。   自始至终,我连刀都没拔。回头看沈堕:“你还好吧?”   沈堕亮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盛着满满的崇拜和爱慕:“娘子,你好厉害!”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又叫起娘子了。   真是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想到刚才他跟人打架,真是又急又气,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你啊!怎么跑这里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外面拖延时间吗?”   他拧眉,很无辜地说:“我拖了,拖了好久好久呢,一直等不到你的信号才想进来看看的。”   咳……   我刚才急着出去找趁手的武器,忘记给他信号了。半路想起来的时候,又想着,反正我还得回去,不如让他先继续拖着。   这确实是我耽误了不少时间,而且是我理亏……不如赶紧转移话题。   于是我指着那边那个昏迷的人问:“他是谁啊?”   一旁吓到花容失色的虞姑娘主动出声:“惠宁王。”   我:……   我大脑空白。   呆呆地看着虞姑娘,然后再看沈堕,再看地上那个……惠宁王。   不会吧……   我再次看向沈堕,眼里满是无法相信。   沈堕一脸乖巧地朝我点点头,意思是告诉我,这的确是惠宁王。他还摸了摸我的脸说:“原来你之前不让招惹他,是为他着想,怕他找死受伤。你好体贴哦。”   我……   这叫体贴……吗?……   少在这胡说八道好不好。   我很烦躁地说:“早知道我刚才就不出面了……都怪你!你刚才干嘛挨打不还手,你剑呢?”   沈堕指了指天上:“掉树上去了。”   “……”   打架把剑丢树上去,这又是哪门子的打法?   要不是看他这么可爱,我早就一巴掌把他拍到惠宁王身边,让他们俩人一块躺着得了。   也不知道惠宁王刚才有没有没看清我是谁。   我跟沈堕联手搞了这么大的事,惠宁王醒了绝对会纠缠不休。   我一拍手:“走!我们赶紧走!只要我们走得够快,等他醒过来的时候,说不定我们都到都城门口了!”我说着跑向虞姑娘,“来来来,我先给你把链子解开。”   虞姑娘配合地伸出脚:“荆禾姐姐,你找的什么武器啊?能砍断吗?”   我在她期望的注视下掏出了一把……不不,是一根针。   这不是普通的针,乃是缝天针,跟那补天石的传说如出一辙,但究竟真假,只能问问女娲本人了。   虞姑娘傻眼:“这?就这?”   “我不是用它砍链子,是拿来解锁!把锁解开不是一样的嘛。”我说着,蹲下开始用这长针试探着解。   一般的针硬度不够,会断在里面,所以我专门回去找栗子借来这缝天针。他平时都把这玩意儿别在荷包上,偶尔拿出来补个袜子什么的。   “咔哒”   开了。   链子掉在地上。虞姑娘难以置信地往前走了两步:“开了,真的开了……”   “当然了,开锁,我算半个专业的。”我小时候,那大将军府的藏经阁没少被我撬。   “那我们走吧,快!现在就走!”   “走,要走去哪儿?本王在此,你们走得了吗?”   阴狠低冷的男声……是惠宁王!   虞千凝笑意尽失,被吓得打了个寒战。我与她齐齐回头看去,果不其然见那满身是血的惠宁王,竟然又站了起来。身影有些摇晃,但整体看着完全没什么大碍。   虞千凝果断躲在我身后:“他,他吃过一种从什么挪罗国弄来的药,可以让身体恢复愈合变得很快。”   “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我刚才只顾着高兴,忘了……而且他从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我也不确定……”虞姑娘越说声越小,后面我听不清了。   惠宁王就像个刚从地狱血河里爬出来的恶鬼。即便虞姑娘身上的枷锁被我解掉了,他的眼神依然像一条无形的锁链,紧紧地锁着虞姑娘。他倏然一扯嘴角,改而望我:“若本王没有认错,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女侠。”   他的声音低沉至了极点,甚至有些许沧桑。我觉得可能是他吐血太多,把嗓子剌伤了的缘故。   不等我回答,沈堕先一步半挡在我身前,拦住了惠宁王的目光。他没开口,只是把下巴一扬,那神情就像在说:是啊,她就是江荆禾,你有意见?   这狗男人,莫名其妙地朝着惠宁王拽什么……   我无奈地拉住沈堕,对惠宁王说:“在下江荆禾,久仰王爷大名,今日见面有些误会,还请王爷……不要责怪。”   嘴上这么客气,我却连个礼都没给他行。时刻准备着,万一他要再动手,甭管他什么王爷不王爷,打就是咯。   惠宁王笑着用手背擦去嘴边的血。有些发干了,擦也擦不干净:“江荆禾,本王才是久仰你的大名。你说让本王不要责怪,那本王倒是想好好问问你,私闯王府,掳走舍妹,意欲何为?”   我攥紧了手里沈堕的衣裳,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已接下皇室密令,即刻捉拿叛贼沈堕。我来,自然是跟着他来的。他来,我便也来了。”   沈堕在我手里老实呆着,眨了眨眼睛,乖得很。   “你当真是捉他,还是想救他?本王可听说,江女侠与这位连星阁大长老关系匪浅呢。他二人来惠宁时,不就多亏了江女侠护了一路么。”   “王爷实在是有些误会,我那其实是为了给您帮忙。”   “给我?”他嗤笑。   “当然了。我听说沈堕要来见您,怕他心生歹意,对王爷您图谋不轨,所以才警惕地跟了一路。就连周围有什么影卫什么刺客,只要是我看着像他们魔教中人的,也统统替您解决了。我这心,全是向着朝廷,向着您啊。”   我真是说谎不脸红。被解决的那哪是魔教中人,全都是他惠宁王的人。而他明明与朝廷不齐心,我却又故意说因为朝廷才帮他。白让他吃下这个亏,他又不能直说什么。   沈堕听我编瞎话,忍不住抿起嘴来,不知道是不是在憋笑。   “好!江女侠如此好意,本王自然得领情。不过本王看沈堕这人诡计多端,还有逃跑前科,恐怕不会乖乖地跟着江女侠回都城。正好,本王有意还江女侠一个人情。不如就今日,就此刻!你我二人携手把他杀了,以绝后患。”   看来惠宁王真是被沈堕给气得不轻,起初做了那么多就为了拉拢他,现在不顾一切,只想杀了他。估计也是看透了沈堕这人太难拿捏,满是变数,不如斩而后快。   我摇摇头:“不会啊,我看他挺安分的。”说着,故意用力推攘了沈堕一下,“我劝你老实点配合我的任务!别不知好歹!”   沈堕自觉地把双手手腕并在一起,向我求饶:“江女侠你连惠宁王都敢打,他可是王爷,你一点不给他面子诶,打得那么凶,太吓人了。你赶紧把我抓走吧,不要打我好吗?求你啦。”   “……”   演的也太过分了吧。   我甚至看到惠宁王半张脸都抽了两下。   作者有话说:   小沈:呐,她就是我娘子,超厉害的江荆禾,听过她的大名,你还敢有意见?   荆禾:低调……   小沈:你若欺负我,她就会狂揍你,知道吗?   荆禾:好了别在这卖萌了,小心等会挨揍。   惠宁王:QAQ那他妈挨揍的是我!是我啊! 第40章 风情月意   我赶紧阻止沈堕的随意发挥, 严肃道:“既然把你抓到了,我这就把你押回都城,听候圣上发落!老实点,赶紧跟我走, 别耽误时间。”   说着, 我一手抓着沈堕, 一手扯着虞姑娘就要走人。   “等等!着什么急,”惠宁王再次拦住我们,“你们别想这么轻易地走,千凝也必须留下。”   我义正严词:“我在来惠宁的路上, 看他们二人关系匪浅,走得很近, 恐怕有不当关系。而现在,我又是在虞姑娘的院子里找到了要犯沈堕, 足以证明我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二人得一并带回去, 好好审问。”   惠宁王冷笑着走近, 每走一步都隐隐摇晃,每一步又稳稳坚实:“审问?审本王的人, 就凭你?该不会是审到一半,‘不小心’把人给丢了,然后告诉我人没了吧?”   咳……   猜得倒是挺准。   我此前没有准备, 的确没多考虑, 刚才还就是那么打算的。   垂下眼睛,我着急想对策。这次倘若不把虞姑娘带走, 以后怕是就更难, 更没机会了。要不我来硬的?再把惠宁王给打一顿, 大摇大摆地走了, 只要能走,他又能把我怎么样。怕是在找到我之前,他这个真正的叛贼就该被太子抓了。   抬眼起来,我正打算朝他脑袋再来一拳,虞姑娘却突然出声:“我愿随江姑娘去都城,接受审问,洗清冤屈。”   “不行,”惠宁王飞快回头,直截了当地拒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算盘,你想背叛我!”   虞姑娘不卑不亢:“随你怎么说,反正这一趟,我去定了。”   “想都别想!我只要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离开我,永远!”   “王爷您日理万机,又怎会在乎我等平民百姓遭受怎样的误解。此事若外传出去,我的名声全毁不说,朝廷也一定不会轻易把我放过。所以,我要去。”   可以啊,虞姑娘这状态来得很快,演技比沈堕自然多了。   “名声?你还在乎名声?”惠宁王步步逼近她,“你不是一向擅长背叛,擅长帮助敌人吗?虞家如果不是因为你,也不会到现在只剩你自己!”   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争吵,我越来越听不明白了,默默地往后倚在沈堕身上,掩嘴小声问:“他们俩怎么看起来怪怪的,正常兄妹是这样的吗?虞家的事我不太清楚,跟虞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沈堕微微弯腰,学着我的动作,掩嘴小声回:“我不知道。”   “……”我看他一眼,不知道还搞这么神秘兮兮的。   两人争吵并非势均力敌。惠宁王咄咄逼人,满是讥讽,半句不饶,而虞姑娘下巴倔强地抬着,单薄的身体甚是可怜,大多是在承受。   我又小声问:“现在这情况,咱们怎么办?等会他们俩不会一个激动吐血,一个激动晕倒吧?”   沈堕还是小声回:“我不知道呀。”   “?”   我又看他一眼:“你除了不知道还能说点别的吗?”   “能。”   我静静地等着他再说点别的。   可是他眨着眼看着我,根本就没有下文。   我气得一脚踢在他小腿肚上,没使劲儿:“说啊倒是。”   他委屈撇嘴:“说什么嘛,他们的事我又不想管,我都听困了。”   “说现在该怎么办!”   我这气沉丹田一声吼,直接让整个院子陷入了安静,也打断了虞姑娘跟惠宁王的争吵。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我干笑两声,还是很尴尬。   惠宁王转过身来站在我们与虞姑娘之间,把虞姑娘挡在身后,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墙:“江女侠,你的任务只是捉沈堕,既已捉到,还是快些离去较好。小心时间久了,横生意外,有些东西,可不等人。”   我知道他在说我中毒的事,不赶紧换解药,拖一会儿就多一份危险。   但他刚才还不让我们走,现在怎么又赶我们走了?   我猜测,他的身体应该是撑不太住了,就算再有什么药来加速恢复,也绝不可能是真的灵丹,让他即刻恢复如常。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濒临垮塌,怕是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来为难我与沈堕,想使坏也力不从心。   我心里清楚跟他耗下去没好处,既然他松口,不如走为上策。可虞姑娘……   把她这么丢下……   我做不到。   就在这紧要的关头,只听细微的“呲”的一声,是什么扎进了血肉里。而惠宁王神色猛然一变,就像被人捅了似的,一阵激灵,接着吐出一口血来。   我一度怀疑他吐这么多身体会不会缺血,若是常人早就该晕倒了,哪像他似的还能爬起来继续找抽。   我发誓我刚才没对他动手,沈堕甚至举起双手来表示无辜。莫非这王府还藏着其他高人,趁势偷袭了他?   我看他僵硬地站在那,半晌没有动作,不过须臾,竟呈现出了无比脆弱的破碎感。就像已被击得开裂的瓷器,只是虚虚地撑着,差一阵风吹就会散落。   方才不论被我们如何重伤都坚强如铁的他,后背上插着匕首还行动自如的他,肋骨估计已经骨折了也不吭声的他,此刻双眼骤然放空,如同傀儡断线,“扑通”跪倒在地上。   低着头,不知道往地上滴的是血还是泪。   滴滴答答,溅落成一幅没有轮廓和规则的画。   我听见他从嗓子眼里发出哀痛的低吟:“就这么想走吗?为了离开我,可以杀了我。”   谁?   余光瞥见虞姑娘袖间的亮光,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并没有其他什么的高手,偷袭惠宁王的是刚才在他身后的虞姑娘!所用的武器,则是我带来的缝天针。   估计是我刚才解完锁之后随手把针给了她吧,我自己都忘了。   粘稠的血顺着针尖滑落下来,那可是栗子用来缝袜子的呀……回头一定得好好洗洗,不然栗子绝对会生气。   罪魁祸首虞姑娘面无表情地看着惠宁王,低垂的睫毛遮挡着自己眼底的冷漠:“是。为了离开你,杀了你这个祸害又怎样。我早就想杀动手了。哥哥,我这辈子很少后悔的,但是你心里也知道,曾经护你救你的种种,是我一生的耻辱与悔恨。”   她的话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字字清晰,重重砸落。   她的话便是那吹散一切的冽风,使得无比强大的惠宁王如溃决的高楼,轰然倒塌,倒在地上,被凶猛血水所淹没。   ……   虞姑娘当然没有真的杀了惠宁王。   她没武功,扎针的手法完全是按照扎小人的习惯来的,平时她怎么解恨怎么扎,现在有机会瞄准真人,更是使足了吃奶的力气。   不过惠宁王身上既然有那种古怪的药,区区针扎,应该会很快愈合吧。   我更好奇的是他心里的伤口还能不能愈合。   我和沈堕将虞姑娘带离王府,接下来就该准备去找我师父他们换解药了。在出发之前,沈堕他们还得做些准备,我与虞姑娘则站在街边一棵大槐树下等待。   虞姑娘呆呆地看着身上沾染的丝丝血迹,似乎受了惊,模样柔弱,几分失神,不见方才半点强势。她对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都是跟惠宁王有关的。   惠宁王以前在虞家没有地位,也不被承认,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所有人都对他不好,把他当狗一样,给他吃剩饭,让他住柴房,逼他去干活。   虞姑娘偶然见到这个比虞家最低等的下人还卑微的奴才,觉得奇怪,便回去问丫鬟他的身份。丫鬟也不太知情,只是听过一些风言风语,二人主仆关系很好,没那么多秘密,丫鬟就把听说的都告诉她了。   说那人算起来,应该是虞姑娘的哥哥,就比虞姑娘大三天。亲生娘亲偷偷爬上老爷的床,本以为能攀得荣华富贵,却在生完孩子当天就被活活打死了。而他从小被扔到牲畜圈里,谁也没想到他竟能活下来。   虞姑娘倍感震撼,觉得他实在可怜,于是便经常偷偷去看他。   在那段漫长又苦闷的日子里,唯有虞姑娘对他很好。会让他吃饱一些,会让他少遭些罪,会对他叫哥哥,而不是“狗奴才”。   但心善的虞姑娘又何曾想象过,后来虞家落没,甚至被杀了除她以外的满门,全都是因为这个她一时心软帮过的哥哥。   虞姑娘知道虞家人对哥哥非常不好,也能明白他心里的恨。可是虞姑娘不会原谅他,只会怀着与他同样的恨,望着笼子外的世界,渴望逃离。   人本就是自私的。   那些对惠宁王来说痛心疾首的虞家人,是对虞姑娘百般疼爱的亲人。他报了仇,却也杀掉了她的幸福和安稳。他以为留下了她,却不过是把她变成了曾经的自己。   我与沈堕要走的时候,虞姑娘为我们送行。栗子不想回都城去,自告奋勇留了下来,正好能跟着沈堕的人一起送虞姑娘离开。   她看起来如释重负,面上笑容虽然没有那么轻快,却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语调也比在王府的时候高昂许多:“荆禾姐姐!待事情过去,我们还会再见吗?我真的很喜欢跟你在一起……”   她刚说完,旁边沈堕就拧着眉头说:“她已经有心上人了,你不能去喜欢别人吗?”   我拍了他一下:“没礼貌。”然后转而望她,“虞姑娘,有缘人终会重逢。你好好保重。”   沈堕冷哼,直说风凉话:“可别没两天又哭着喊着要回家,连累了我们。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只知道笼子外风景好,哪会懂离开了笼子该怎么生活。”   我又拍他一下:“你今天怎么回事!不准这么说话。揍你啊。”   虞姑娘不好意思地说:“沈公子说得对,我确实不懂离开后应该怎么生活。但是我不会回去,我会努力过得很好,我会摆脱过去,学着做一个真正自由的人。荆禾姐姐,你也要保重,我们定会再见的。”   “好……后会有期。”我与她抱拳作别,转身上了马。   “荆禾姐姐,一路顺风!”   她挥着手,站在原地,目送我们越走越远。我骑着马走了很久,再回头看时,她竟然还在那。与我对视后更用力地挥手,长袖随风飘摇,比那天上云还要柔美。而她迎着夕阳,被绯色的霞光所包围,那么漂亮。   我也与她招招手,然后便继续骑马前行了。   那时我不知道,如此美丽的她,如此渴望自由的她,将会面对怎样拘束又压抑的未来。那些说爱她的人,那些打着对她的好的名义便把她蛮横锁起来的人,都会为了这世上种种的钱权利益,   放弃她。   ……   我赶在酉时三刻之前从廖公公手里得到了解药,服下后,到了时辰果然没有毒发。   奇怪的是,我看廖公公身边的随从好像少了一大半,他本人也没什么精神,完全不像之前那么嚣张得意。   我们一众人连夜出发赶回都城。   人太多,路上又得休息,耽误时间,估摸着得五六天才能到都城。   路上押送沈堕的方式比较特殊,他被锁在一马车中,车体说白了就是个巨大的机关箱子。里面相当宽敞,该有的东西都有,比普通的豪华马车还要豪华。但凭武功绝对破不开,强行攻击还会让车内温度升高,越来越高,无降温之法,直到把人给热死。   与外界交流只有两个拳头大的小窗口,一左一右。车前有特殊的机关木板可以活动,方便送饭或者其他什么,但也只能运送物品,人绝对出不来。   这种马车专门用来押送身份特殊的犯人,尤其是像沈堕这种武功高强的人,会破解机关的只有皇帝本人。也就是说,沈堕坐进这马车后绝无逃跑的可能,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护送他们上路,纯属“顺道”。   行了没多久天色渐黑,我们没有休整,晚饭是在路上吃的,打算把这夜赶个大半,后半夜再找地方休息。   我和师父都是骑马,我能感觉到师父她在旁边频频地看我,可能是有些关心我的情况。但我故意错开目光,没理她。也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我这人性子直,不喜欢眼里有沙子,就连跟沈堕有什么小矛盾都恨不得马上解开,隔个夜我就会难受死。而现在我被我最信任的师父利用了,疙瘩系成了死结,更让我心里膈应。   我自认为是个好人,但我不是个善人,更不可能是圣人。   或许她也不需要我原谅吧,无所谓,反正她在我心里,终究不似曾经。   丑时过后,大家都有些疲倦了,正好赶到一小镇附近,一客栈门口顶着夜风亮着微弱的灯笼,正欢迎我们的到来。   皇室办事就是这么大方,管你是什么人,都可以公费食宿,且绝不寒碜。   当然了,护卫们还是得各司其职,有些随从奴仆也得轮流值班。   我在客栈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忍不住从窗户翻出去,跑到沈堕那马车跟前。他身边有人守着,见我出现,挺自觉往旁边走开了,不怕我靠近。毕竟这车除了皇帝谁也打不开,倒不如给我行个方便,谁也别为难谁。   “砰砰砰”   我轻轻敲了敲。   “怎么?”他很快回话了,好像知道是我。   我清了清嗓子,边四处张望边说:“夜深了,不知大长老在里面可还适应?”   他叹了口气:“不太适应。”   我本来是想跟他开玩笑的,结果听他这么说,心里一沉,哪还有玩笑的心思,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怎么啦,不舒服吗?”   他把手指头从小窗口伸出来,我也伸过手去碰了碰他:“怎么了嘛。”   “想你。”   嘁。   我不禁抿嘴笑了,赶紧又四处看了看,附近没人。那几个值班的守卫进店里去喝酒了,外头只有我和他。   “回去的路还远着呢,你自己在里面会不会很无聊?”   “会,”他果断回答完又说,“明天让他们把你关进来陪我。”   我:??   “那可不行,我得在外面给你看着呢,省得他们心里记恨你的,想找你报仇,把你拐进河里扔了,你出都出不来。一代魔头就此沉河,死得如此磕碜,多掉价啊。”   “……娘子,你倒也不必如此体贴。”   知道他在打趣我,我捏了捏他的手指:“去你的,不准瞎叫。再让人听见。”   他感叹一声:“啊,里面好黑啊。”   “没点灯吗?”我从小窗口往里瞧,确实是漆黑一片。   “没。闭着眼睛方便想你。”   “这又是什么歪理?”   他不答反说:“我好想亲亲你,要不你凑过来一点。”   凑,凑到这小窗口上?不管是脸还是嘴凑过去亲,那都是不可能的好吗!   “……你滚。”   “你好无情,可是我好想抱抱你,这里面好冷。”   “少来,我都看过了,里面有披风和毯子,还能冷着你不成?”   “我心冷。”   “……你够了。”   说完,我们皆沉默了一会儿,在这寂然的夜中,隔着小窗,多少有些凄凉。   这大箱子是用来押犯人的,闷得要死,肯定不舒服。而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却为了我主动被关了进去。   一想到他要被直接送入皇宫,我顶多送到宫门口便不能再往下陪同了。我们短时间内无法再见面,尔后又将迎来漫长的不知何时结束的离别,我这心里难受至极,一阵苦闷。   “沈堕……”我抓紧他的手指,想与他十指紧扣都做不到,“怎么办,我突然好想哭啊。”   我就是说说罢了,倒不至于真的掉泪,只是心情过分低落。   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慌张:“为何要哭?外面怎么了吗?”   “没有,”我额头靠在马车上,“就是……我也很想你。我们会分开很久吗?”   他很坚定地说:“不会。”   “你为了我牵扯其中,这算不算是我也在利用你?”   “不算,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做一切都是因为我心甘情愿,世上没有人可以逼我。”   “沈堕……”我只轻声念他的名字,化在喉咙里的伤感融入此夜中。   我微微扬起脑袋,看着天。漆黑天色,透着明亮的蓝。月当空,皎洁如玉。风轻和,别具温柔。倘若有情人相会,定能体会其中的风情月意吧。   可惜我靠着我的心上人这么近,却无法见面解相思,只能与他说说话,还得是偷偷地说,教我如何有闲心欣赏上天好意营造的浪漫呢。   过了没一会儿,沈堕突然欠揍地说:“你不会真的哭了吧?万一让人看见你的形象可就毁了!传回都城去你还要不要做人了!”   “?”   我狠狠在他手指上用力捏:“都说了没哭!”   “那就好……”他也不知道被捏疼了没,停顿片刻,又如叹息般,“你若是哭了,我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我会疯的。”   作者有话说:   沈堕:QVQ呜呜呜娘子。   荆禾:你干嘛呀,我没哭,都说了我没哭!   沈堕:QVQ我知道,是我哭了呜呜呜。   ——   分开确实不会太久,而且绝对会爽到。为了不剧透就不多说了。   至于虞姑娘,她有亿点点烂桃花,可怜我的虞美人,人生不顺。不过她的故事线不会太悲苦,反而可以称为《反PUA反强制爱之男人快滚别想控制老娘》。   ————   本章原标题被口口了,我试试pbc,不用管我。□□,0风,0风情 第41章 色字当头   我听着他这么说心里更难过了。   “你别担心, 我没事的,刚才只是开玩笑,我不会哭的。不管是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两个月, 我都会好好地在外面等你出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 “你这说的, 好像我真的犯了什么事一样。”   我难受地哼哼着凑过去,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指,他指尖一动,分明是想摸摸我。可惜他手太大了, 窗口小小的,他伸不出来。   “沈堕, 你一定要平安。倘若济苍生的代价是失去你,我定会恨自己多管闲事。”   “别乱想了, 你怎么会失去我呢, ”他声音温柔, 一本正经地胡言,“我又不去做那牡丹花下鬼, 一心只想做你荆禾裙下臣。以后我就天天抱着你不松手,让你甩都甩不开。”   我听得一愣,想起之前还在狐月山的时候, 小酒馆里, 我把他按在床上,打趣他是否想做牡丹花下鬼。他当时一副任我为所欲为的样子, 撩拨得我心嘈嘈切切, 乱如一摊泥。   现如今他突然提起, 又是拐着弯地耍流氓, 惹得我一阵脸红。小声嘟囔道:“我可告诉你啊,每次想揍你,我都给你记着呢,等你出来,我就一笔一笔地找你算账!”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次比较久,然后他说,“皇宫应该会很有趣的,我尽量在里面多玩几天。”   ……   寅时。   众人昏昏欲睡。   马车边值守的几个人醉醺醺地坐在石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忽然一阵风吹过,有人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这客栈的灯笼摇摇晃晃,催人入眠。   不行,不能睡。   押送朝廷要犯沈堕乃是大事,今儿才第一夜,得打起精神来。   其中一个叫梁五的打着酒嗝主动站起来,说:“我去转一圈看看,撒个尿。”   然后他把刀扛在肩上,溜达着走向马车。   马车在一角落里停放着,那车体不似寻常,像个箱子,看起来很不起眼。押送要犯本就不可张扬,要避人围看,越低调反而越好。   此刻,马车里面安静极了,估计那大魔头也已经睡觉了。可真是的,囚犯在里面那么舒坦,让他们在外头这么遭罪,连着几日赶路不说,还不能合眼。   梁五随意地找了个地方解决自己的大事,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扛着刀,敷衍地溜达了一圈,越溜越疲累,正好碰见打着哈欠从林子里出来的小矮个,估计刚才也是去解决大事了。他跟人家闲聊:“王胖儿,闭着眼尿啊?小心栽沟里去。”   王胖儿人如其名,胖乎乎的,眼睛一眯更睁不开了,笑道:“刚睡醒。要不你去歇歇吧,我来看会儿。”   “成啊!”梁五高兴答应,把裤子系好,“你可看好了啊,有事儿就叫。我们人都在那坐着呢。”说完便跑回去继续喝酒聊天了。   王胖儿看着对方走远,脸上的笑意散去。他状似无意地摸了一下马车,然后打着哈欠在附近巡逻。   马车中。   一片漆黑的环境里,沈堕正拿着一张刚到手纸条,借夜视看那上面写着……不对,是画着一颗橙子。橙子上面又横着划了一笔,像个“一”。怪可爱的。   神经病。   这意无忧脑子没毛病吧。   都能把纸条送到他手里了,有话直说能死吗。   沈堕指尖微微用力,顿时将纸条碎成粉末。   意无忧其实是个盗贼,祖上几代都是盗墓的,武功不高,胆子还小得很,但本事不少,像什么易容,缩骨之类的,他都是打小就会,比小白那种半路出家的精通太多。方才那王胖儿,便是他的伪装。   他当初被太子派去惠宁王府偷东西,偷的时候极为挺顺利,有汉清在里头帮忙,地洞一挖骨一缩,当天就把想要的全都带走了,让那惠宁王气得要死,还查不出问题来。但出来后碰上沈堕,的确是个意外。好在沈堕也不是外人,直接帮他把东西转移,又省了他个大麻烦。   意无忧重回惠宁城,身上有两个重要任务。一个是接应汉清,帮汉清撤离。另一个便是接应沈堕,混入他们回都城的队伍里。   如今他画了这个橙子,意思就是:成了,他已经混进来了。而那个“一”,当然就是指他意无忧。   沈堕对这种送信风格表示不屑,并且难以接受,觉得意无忧太没规矩。在江湖上混的,没有规矩哪行。就算没有规矩,也得有点脑子啊。   不说别的,就说他们连星阁的人吧,哪个不是武功高强,反应灵便,足智多谋?如果让他们连星阁弟子来传信,肯定不会像他这样随……   “嗖”   “咚”   一支短箭从小窗口大摇大摆地射丨了进来。   射的很准,但却让沈堕嘴角一抽。   外头值守的人听见了动静,反应极快,纷纷起身:“什么声音?有刺客!”   王胖儿说:“没事没事,我刚才没站住,不小心磕了一下。”   另一个不知道谁说:“不用大惊小怪的,如果真有刺客,也肯定是这个大长老坏事做尽,得罪的仇家太多,有人听说他被抓了特意赶来报仇!”   “也是。还真是便宜他了,有马车护着,又多活了几天。”   “可不是么。哎呀散了散了吧,不用管他,喝酒喝酒。”   于是他们便又散去了,夜色安静依旧。   沈堕黑着脸把短箭拔丨出来,上面有一张纸条,写着两个字:顺利。   落款是小黄。   指尖用力,纸条被粉碎销毁。   沈堕以手扶额。   最近好像太久没给连星阁的人开会了,对那些影卫们也一直疏于管理,竟然让他们松散成这样。传个信都闹出这么大动静,是生怕谁发现不了吗!   丢人。   ……   翌日。我们照旧是计划着赶一天的路,等着后半夜再找地方休整。   路上若是吃饭喝水,也都是自己凑合着,不停的。   我昨天在那客栈里买了一份小零嘴,里头装着的是各样的坚果,一边骑着马一边嗑,心里想的却是那栗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跟虞姑娘离开惠宁了。   一阵走神,手里装坚果的纸袋子歪斜。   “江女侠!”有个在我后头骑马的叫我,提醒道,“您这坚果都掉了半路了。”   我回神一瞧,可不是掉了好多么,总共没买多少,现在也不剩几个了,我非常悲痛地说了一声:“……谢谢。”   既然看它掉了半路,为何不早点跟我说……   再晚点就只剩个袋子了。   我心好疼。   这时,旁边递上来一个油纸袋,装着饼。   我朝旁边看去,我师父她老人家一脸严肃地说:“吃这个吧,那些东西本身也不顶什么用。”   其实我师父一点也不老,模样漂亮,穿着打扮也是美极。但是她大多时候很严肃,像个老顽固,所以我才打趣地叫她老人家。我摇摇头:“多谢扬威夫人好意。”   没有伸手接。   她听我如此叫她,仍固执地维持着姿势,骑马与我并进:“你从小就爱吃零嘴,但外出不比在家里,还是得吃饱饭才能有精神。别任性了。”   任性?我嗑个坚果是哪门子的任性,我又不是没准备饭。   当着她的面掏出小笼包:“扬威夫人,我有自己的思想和认知,不是傻子。您可能一直以来都对我有什么误会,但这话实在是伤了我的尊严,还请您收回吧。”   我意有所指,她也听得明白,讪讪地收回饼去,什么也没说。拉着马往旁边走了几步,再次和我错开。   在她面前占得上风还真是挺不容易的,可是我看着她的侧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教导徒弟应当没齿难忘。我与她这么多年的师徒感情,一朝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我需要她来道歉吗?需要她解释?又或者需要其他什么东西?   我不清楚。   我只是觉得与她之间隔得好遥远。   且这距离并非我所造成。   她固执,我又何尝不固执呢。她让我感到过害怕与失望,我便再也无法像过去那般信任她了。而那声“师父”,又如何能像过去那样叫出口。   ……   夜里到了休息时,这些人越来越放肆,竟然找了个格外豪华的客栈落脚。廖公公更是直接住进天字一号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出来游玩的,没半点规矩。   我们押着犯人,走得都不是人多的大路,因此这客栈虽然要价高,却也的的确确在城边缘处,是专门为江湖过路客所准备,平时没有太多客人。   我尝了他们这的饭菜,还算可口,绕到后院,在厨房门口主动拦住那给沈堕送饭的人说:“我来吧。”   那人看我一眼,不仅没把食盒给我,眼中还毫不遮掩对我放肆的打量,故作为难地笑着:“江女侠,他区区一个囚犯,你也太上心了吧。难怪人家都风言风语地传你们俩……你可知无风是不起浪的。”   人家?除了廖公公,我怎么不知道还有其他人传。   我抬眼望向他,隐约认出他好像是跟在廖公公身边的人,嘴贱的能力果然超群。早知道是他,我定不会跑来露面了,还不如再拿点吃的单独去送。   我讥笑一声,没兴趣跟他嬉皮笑脸:“他是我奉命捉拿的要犯,而我又负责护送他,难不成还不准我去看人么?万一你们谁怠慢了他,又或者谁公报私仇,趁机弄死了他,我上哪再找一个他去向圣上交差。”   “江女侠可别乱扣帽子,谁会敢动他呀。咱们都是做奴才的,得听上头安排。上头让我们看着,我们就看着,上头让我们送饭,我们就送饭,上头若不让你去……”他又欠揍地笑了一下。   “照你的意思,我今夜若是执意去了,就是违背你上头的安排?”我语气冰冷严厉,话音落时拇指推开刀把,亮出一截刃光,“你这上头,该不会是廖公公吧。他是打什么时候起,说话比天子还好使了?”   那人神情变了变,不情不愿地弯腰低头:“奴才……没这意思,江女侠您多想了。”   别看他嘴上叫着我江女侠,我心里明白,他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在他眼里,我们都是给朝廷办事的狗,谁又比谁高贵在哪儿。说不定还觉得我狐假虎威,装模作样,正在心里痛骂我。   我走近一步,顺势拔刀,用刀尖点在他的后脑勺,抵在那脆弱的皮肉上。没用力,却犹如压下千斤重的石头,压得他不敢动作:“宫里怎么说也不该比外头仁慈,你在宫里跟着廖公公那么久,为何不仅没学会怎么做人,甚至连怎么做狗都记不清楚呢?我江荆禾行善半生,倒是不介意好心替廖公公,教教你规矩。”   我渐渐用上内力,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压得他脖颈发痛,压得他浑身哆嗦,压得他终于是“咚”地跪下了,连连求饶:“奴才知错!奴才知错!江女侠您息怒!奴才懂规矩!奴才嘴贱,绝不乱说话了!”   我冷哼一声,利落收刀,拿走他的食盒,换上笑脸:“当奴才果然还是你专业。快去休息吧,明天还得赶路呢。”   转身走出这院子,我虚伪的笑意顿失。走到拐角处时,忽听夜风入耳,传来一声骂娘的脏话。我抬手朝空中丢出暗器,暗器越过高墙,正中院里那人的脚边,狠狠扎进地里。只待他再多走一步,便会把整只脚废掉。   看来有时候威胁朝廷的人,跟威胁那些坏人没什么区别。本质上来说,他们都让我讨厌。   我继续往外走,走到沈堕那马车附近,那里十分安静。今夜的守卫松懈至极,连个值守的都没有,全跑了。   站在机关木板跟前,我捣鼓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把食盒送进去。   从头到尾我都没说话,是里面的人先说:“荆禾,你轻点,我怕你把板子给拆了……”   “……”   我干咳两声:“给你送饭还毛病这么多,你知不知道这东西多难搞。”   他笑了:“怎么是你来,其他人呢?”   “忙着去享受了呗。”我直接在马车前面坐下。   他心思很敏感,隔着马车,单是听我说两句话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谁惹你了?这么不高兴。”   “我哪有什么不高兴。你快吃饭吧。”   沈堕没这么好糊弄,他猜测道:“是……今日本该负责给我送饭的,梁三?”   “我哪知道他是谁。”我嘟囔了一声。   “梁三乃是廖公公手下,是不是你在厨房碰到他,他多嘴了?”   我哼声:“哪是在多嘴啊,简直要当场给我定罪了,拽得跟什么似的。不让人虐一顿就不舒坦,皮痒。”   沈堕耐心地听我发完了牢骚,语气温柔地哄我:“好啦,别跟他一般见识了,你没事就好。你方才去吃什么好吃的了?这么久才来看我。”   “没吃什么。”我往后倚靠着马车,闷闷不乐。   “还有几天就到都城了,别不高兴了。别忘了到时候你还要领我上你家认门,我得去提亲呢。”   “你在宫里头,怎么领你认,”越说我越难受,“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很快就出来了,真的。我不骗你。谁也别想拦着我跟你成亲,这事我万分着急。”   我又被他给逗笑了:“那你之前为什么不着急?我一提起来,你就装聋作哑不回答,我还以为你不愿意。”   “我不是不愿意……”   “你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对吧?”我接他的话。   “嗯……”   “是什么事,不能告诉我的吗?”   “也不是不能……只是我若说了,你别笑我才好。”   “怎会笑,我一直想多多了解你的。”我很真诚地说。   沈堕沉吟片刻,开口跟我坦白:“这事,说来与我爹娘有关。我娘是仓灵山门主,而我爹是一名杀手。当年我爹改名换姓接近我娘,是为了用她的性命去换高额赏金。”   我惊讶到几近失声,忍不住打断他:“仓灵山……门主?……天下第一女魔头羌蓠,是你娘?”   沈堕认真想了想:“好像是有人这么叫她来着。”   我傻眼了。   仓灵山门主,传说她美艳无双,武功盖世,手法阴狠,无恶不作,性嗜酒,且……极为好色。二十多年前不知为何突然隐退了,再无人知晓她的去向,只知道她好像是因为好色吃了亏。   我师父以前还拿她举例,警告我色字当头一把刀。   消失已久的天下第一女魔头竟然是沈堕的娘亲,那我们这婆媳关系还能有得救吗?   他继续说:“我爹混入仓灵山,很快就被我娘发现了。但我娘见我爹长得好看,调戏了他一通,不仅没拆穿他的伪装,还净想把他娶回家。我爹顺势答应,也没拒绝,婚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定下了。但让人没想到是,在二人成婚当天,我爹竟毫不留情地往我娘心口捅了一刀。”   “心口捅刀?”我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可以这样!骗人感情还要人性命,太混蛋了吧!”   骂完我又想起来:“不对啊,若是要了性命,你打哪儿来?”   “我何时说要性命了?”他很无奈,“捅刀当然是没捅死的。当时我爹搅乱了仓灵山,以为完成了任务,便潇洒离去了。尔后仓灵山几乎销声匿迹,而我娘隐退江湖,找了个僻静的山谷隐居,调理身体,顺便生了我。”   “那后来呢?”   “后来,我娘生完我,调理好了身体,就去找我爹报仇,但第一次动手没成,于是便杀了我爹身边相依为命的狼狗泄恨。我爹气急,又反过来找她报仇,直到追到山谷发现了我,才知道自己有了个儿子,偷偷抱着我瞧了几眼,决定放她一马,从此恩怨两消。”   我听得激动,不停催他:“然后呢?”   “然后,我娘一听说我爹抱过我了,更生气了,又去找他报仇……总之,时至今日,他们俩仍在互相残杀。”   我一阵无言,犹疑着问:“你今年,该是二十了,对吧?”   “对啊。”   “那二老起码是互相残杀了……十多年,将近二十年?”   “是啊。”   “……还没杀出个,胜负来?”   “没有。”   “……”   绝了。   难怪沈堕那么小就出门闯荡,这要是在家才危险呢。   同时我也明白他为何总是怕我会杀他了,有这样一对爹娘,搁谁身上谁不怕?我之前什么都不知道,还跟他乱开玩笑……   “沈堕,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杀你的,真的。”我再次向他保证。   “我知道,我相信你不会的。”   说完他又补充:“不过你想杀也无妨。我爹娘已经知道我喜欢你了,若我死在你手中,他们一定会联手找你报仇。”   “……”   那倒也不必。   天下第一女魔头,还有被女魔头杀了将近二十年都没杀死的杀手,联手找我报仇,不得把我弄得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说:   羌蓠:就是你把我儿抓进大牢?   荆禾:啊,是吗,没有听说过这回事,沈堕你说呢?   沈堕:(呆呆望老婆)嗯嗯嗯老婆说的都对。   荆禾:(一巴掌拍过去)问你话呢!   沈堕:(捂脑袋)娘,是我自己进大牢的,不怪我老婆。   ——   看看我是不是赶上了!!如果有错别字我就改天修,瘫倒。 第42章 抓进大牢   我问沈堕:“他们如何知道你喜欢我, 你什么时候去说的?”   “就前几日吧,我传了封信回去给我娘。”   “那那那,”我有点紧张,坐直了身子, 不安地揪着衣摆, “那她可有回信?信上怎么说?”   “也没说什么, 就说改日有时间,她会来看看你。”   “……看我?”听起来没有那么友善的样子,“不会是要砍我吧。”   “怎么会,虽然她脾气很差, 人也不好相处,但是你以后毕竟是她儿媳。”   “她连你爹都砍, 我一个儿媳算什么。何况你可是被我抓进大牢的,她瞧我能顺眼么。”   “这倒也是, ”沈堕若有所思, “看来我还是得早点从皇宫出来, 不然等我被抓的事情传到她耳朵里,她可能会来劫狱。”   劫狱?   我这未来婆婆好像有点过分凶猛了吧。   我又问他:“那你爹呢, 他也知道我们的事吗?他现在还是杀手吗?”   “知道是知道,但他现在不是了。他跟汉清师出同门,论道起来也算是汉清的……师公。”   “他的性格会稍微温和一些吗?我现在真怕你爹娘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那怎么办。”   “怕什么, 他们根本就不管我,自然不会插手我的婚事。从小我娘就对我说, 不到生死关头, 不要烦她, 她懒得管, ”沈堕停顿片刻,“再说了,如果要担心,那也该是我担心才对。”   “你担心什么?”   “担心你爹娘会不喜欢我,不愿意让你嫁给我。”   “我爹娘都很好说话的,他们就是普通百姓,不会武功,也没有什么身份背景。”   沈堕叹气:“就是这样才麻烦。我的名声……我自己倒是不太在乎,但若让普通百姓听了,多少也是会在意的吧。你那么好,他们定会以你为傲,我与你正相反,身份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他们。”   身份?魔教大长老,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反派人物。   好像确实不能随便告诉他们。   我爹娘老实本分半辈子,从不曾踏入过江湖,更不问江湖是非。一听这个,恐怕一时半会得接受不了。我光想着让沈堕去提亲,想着我与他两情相悦,只待礼成便可名正言顺,却没想过别的东西。   这一点他应该早就想到了吧,所以才那么多顾虑。   跟着他叹了口气,我不禁陷入沉思。   沈堕等了半天不见我接话,着急地问:“荆禾,你不会后悔了吧?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走吗?”   “没有呢,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想,如果他们都不同意,我们要怎么办。”   他的语气低落极了:“荆禾,你说好不会离开我的……”   听听这软乎乎又可怜兮兮的声音。   如果没有马车挡着,估计他早就扑进我怀里撒娇乱蹭了。我甚至都能想象出他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我,再用他的美色蛊惑我,不准我离开的样子。   我安抚他:“我没说要离开你,只是在想怎么办呢。”   “那你都想了些什么?”   “我想,要不……看来……嗯……实在没办法的话……大不了……就只能我反了。”   “反?”他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对啊。我若是连喜欢谁,嫁给谁都不能随自己的心意来,那我还当什么女侠,空有名声,我不干了!得不到你这个大反派,我也去当反派好了,占山为王,自立门户,收一群小弟,再指挥一队人马攻上连星阁,直接把你抢过来,届时我们门当户对,看谁还拦着。”   “……”   我拍了一下木板:“你这个沉默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觉得你的想法不错。”   “少来,”我冷哼,“你是不是在心里笑我幼稚?”   他低声笑了笑,笑意很温和:“哪有,我正感动着呢。等你派人攻上连星阁,我绝对第一个倒戈,亲自下去接你。”   “那就这么定了!反正你必须得是我未来相公,就算你本人反悔也晚了。”   “不反悔,”他温柔应我,一诺如千金郑重,“绝不反悔。”   我们正聊着天呢,远处一阵杂乱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胖乎乎的矮个子摸着脑袋走近:“哎,江女侠,您怎么在这。”   我赶忙站起来:“我,看你们都不在,想着你们可能去休息了,所以,帮你们看会儿。嗯。”   那人一笑眼睛眯成弯月:“嘿嘿,谢谢您!您也快去歇着吧,我来守着。”   我不知何为感觉他有点熟悉,但他这模样还有行事作风,我又一点也不熟悉。清了清嗓子,我故作严肃状:“你得好好守啊,这里头可是朝廷要犯,如有差池,拿你是问!”   “是是,小的一定打起精神来。”   我没再说什么,扭头看了那马车一眼,转身回了客栈。   ……   我走后没过多久,王胖儿把梁三给叫了出来。问他为什么没给犯人送饭。梁三正气着呢,一股无名火无处撒,昂着脖子,非说送了,如果他没送,就把头割下来当板凳坐!   王胖儿说:“那你过去看看,你自己去看看!里面有饭吗?我看你是想把犯人给饿死,公报私仇!”   梁三听见“公报私仇”就来气,啐了一口:“你他娘的少污蔑人!”然后走到马车附近,往前凑了两步,粗鲁地拍拍马车,“人呢?姓沈的!给老子出来,别装听不……”   刺耳的吵闹声戛然而止,深夜乍然变得安静。   王胖儿站在一旁背着手看热闹,看那梁三睁着眼被抹了脖子,血流不止,身体僵硬地站着,人已经死了。   “把血迹处理干净。”马车里的人冷声吩咐。   王胖儿走近:“我又不是你的属下,真会麻烦人。”虽是不情愿地说,王胖儿却是老老实实地照办。   “还有,”里面人又出声道,“这事不准告诉荆禾。”   “我才没那闲工夫多嘴呢……哎哟,我这干活的命诶……”发着牢骚,王胖儿随手往地上洒了什么药粉,血迹渐渐消失。他又往梁三的尸体上也洒了一些药粉,然后拖着尸体,走进林深处。   ……   接下来几天,队伍的赶路速度越来越慢,我真是服了这些人,只会给朝廷丢脸。   这也是为什么我以前办事不爱带什么护卫,什么手下。他们大多都是些拖后腿的,有几个会真功夫?   好在剩下的路程也不远了,我们终于赶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午后,急匆匆地抵达了都城。   皇宫坐落于都城的正中心位置,坐北朝南,分内外两城,外城设有专门的大牢,关押如沈堕一般特殊的犯人。眼下须得直接把沈堕押到皇宫里去,然后等待皇上召见。   我一路把他送到了宫门口,有一队恭候多时的禁军出来接人,带走了沈堕所在的马车,并且不允许我再跟进去了。   廖公公等人本就在宫中侍奉,自然可以继续前行。   只剩下我跟我师父牵着马站在原处,远远地望着那宫门打开,望着他们走远,望着一切消失在门后。   我有些疲顿地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   耳边吹来的是都城温暖的风。春意盎然,百花飘香,还有热闹集市上小吃的香味……充满着我熟悉的味道。   时隔半年我又回来了,甚至抓回了魔教大长老沈堕。在旁人眼里,我应该算是又立大功了吧?可惜我不稀罕立这功。   我不知究竟何时才能等到沈堕出来。倘若他不能平安回到我身边,那么我们一同畅想过的未来,便都是空谈。   “荆禾。”   我睁开眼睛,看向身边的师父。她还是像我记忆里那般,美艳,张扬,又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傲。即便风尘仆仆,也不会显露出半分疲惫。总是精神抖擞,气宇轩昂,仿佛时刻准备着为宣明而战,永远不会弯下脊梁。   她安慰我说:“不会有事的。”   我垂下眼,敛下思绪,点点头,转身牵起缰绳,欲骑马走。   “荆禾!”   她又叫我。   我动作顿住。   她说:“人生在世,太多事情身不由己。说出来你可能会生气,但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你也清楚,对于把他引入局中这个结果来说,用你是最稳妥保险的方式。而我若提前与你商量,你定不会同意让他冒险。”   我背对着她,深吸一口气:“如果我们身份互换,我为了自己的利益坑骗了您,您也会一如既往地坦然吗。”   她纠正我:“这不是我自己的利益,是宣明的利益。”   “要是真到了牺牲自己才能成就这个国家的地步,我也不是不愿意。可我在想一个问题,凭什么要您来替我选择我的牺牲?因为您是我师父,所以我说不出什么怨言,但我想不通,您既然选择了牺牲我,伤害我,为何还能理直气壮地,反过来给我讲一堆大道理。”   “荆禾……”   我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接翻身上马,坐在马上看着她,她也并不是个多么高大强壮的女人。她的长发在身后飘摇,衣袂翻飞于春风,饶是我从未见过征战沙场的她,也还是能想象出她身披甲胄,浴血杀敌的飒爽英姿。   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真的能理解她的选择。   可是大道理谁不懂呢。   “以前我是很信您的,您说什么是什么,我都听。但您说让我不要离开都城,让我到了年纪就赶紧成亲,我却没有听。我一直觉得您是个洒脱开明的人,真不知道您干嘛执着于让我成亲,哪怕是和不喜欢的人,也要不顾我意愿地催我。现在想来,您是早就料到我终有一日会离开这里,去找沈堕,对吧?”   她站在那里望着我,没有回答。   “去找他,我不后悔。”我坚定地说着,心头泛酸,“惠宁的事,就当做您对我私自乱跑的惩罚吧,我认了。只不过大将军府……以后,我就不再去了。江湖路远,就此别过,告辞。”   拉紧了缰绳,我一咬牙,狠心掉转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开。   马儿估计是赶路太累没歇过来,走得慢慢悠悠,没什么精神劲儿。   走到离皇宫最近的闹市街上,我只想感叹这里不愧是都城,哪怕是将要下雨了,街上还是有许多人来来往往。摊贩早就提前支起了大伞,还有的店铺常年搭着遮阳避雨的棚,很是方便。   阴云成堆挤在那天上,看着闷闷地,不如赶紧落个痛快,好过让人吊胆提心地等。   我骑着马的方向是回自己家,但我不确定有没有记错位置。   我已经许多年不回家了,也没跟家里联系过。当初他们把我送到扬威夫人面前,说的就是让我不准回家,敢往家跑就打断我的腿,让我一心跟着扬威夫人学本事,以后要成就一番大事。   后来我长大了些,也想过要不要去看望他们,不必特意去,只要办事回来顺便去一次就好。至少报个平安,说说自己最近的情况。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真的回到家门口时,他们却无比冷漠地把我赶了出来。   说我只惦记着家是一种没出息、没抱负的表现,若我再回来,他们就搬走,让我永远找不到。   话到这地步了,我怎么可能还会回去呢。甚至置气似的想着,以后谁求我,我也绝不会回去了。   而如今,我与师父变成这样……爹娘知道了怕是又得说我一通。   要不我还是不回去了吧。   滴滴答答——   雨终于掉了下来。   人群乌泱泱,有人撑伞,有人跑远。   我仍独坐在马上发呆,慢慢悠悠地走。   “江姑娘。”随着一声呼唤,我头顶上出现了一把伞。   我傻傻地先抬头看头顶,然后再看向旁边那个同样骑着马跟过来的人。   “小白,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哦……你是影卫,一直在暗处保护我们呢。”   “是的。”   “你家公子被抓进大牢了。”我语气极为平淡,或者说带着一点颓丧。   “江姑娘您不必忧神,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他既然敢去,定会平安地回来。”   “小白……”我叹息着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压抑,“我不想原谅我师父,是我做错了吗。”   小白没想到我会说这个,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公子曾教导我们说,他不会做错事,但难免会做让自己高兴或者不高兴的决定。不论高兴与否,决定已做出,便无法改变事实。我们跟着他就应该肯定他,夸他做得对。”   听起来还真是沈堕的作风。   我喃喃:“‘人生在世,太多事情身不由己。’我懂了她身不由己,她为什么不能懂我呢,他们都不愿意懂我。他们只需要我听话。”   “江姑娘,旁人我没资格说,但我们家公子,对您绝对是万分的好。您别太难过,不如想想公子,他会懂您的。”   是啊。   沈堕会懂我。   我突然抬头来:“小白!”   小白一脸严肃:“属下在!”   “我以后要是自立门派,你跟不跟着我?”   “啊?”小白愣住。   “我们俩创建一个新门派吧,等我们做大了,就去把你家公子拐过来……或者不弄什么门派了,弄个山寨就好了,土匪窝怎么样?”   “啊?”小白持续呆愣。   “你啊什么啊,跟你说话呢。”   小白苦着脸:“江姑娘,雨下大了,要不找个地方先歇息一会儿。您要什么……门派,什么土匪窝,回头再商议。”   我闻言看向伞外的世界,雨水稀里哗啦。   “好吧。”这样在街上冒雨骑马聊天确实很蠢。   我们就这么各自骑着马,共撑一把伞,走在这人渐渐变少的路上。   眼下沉堕已经进宫,太子却并不在都城,他们二人要里应外合,提前又没打商量,也不知道会怎么联系。我本想先回家看看爹娘,然后再来帮他们。沈堕为了我被迫变成太子党,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但回家一事方才已经被我暂且搁置,我跟小白便只能先随意找了家客栈住下。打算吃点东西,稍作歇息,再从长计议。   从事情一开始,沈堕就对我说,让我别担心,他很快就会出来,不会跟我分开太久。我一直觉得这是他安慰我的说辞,并不能真的代表什么。   直到当天半夜里,春雨连绵地下个不停,宫里走漏了一则大消息——   皇帝遇刺了。   作者有话说:   -到达皇宫前-   太子: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   沈堕:(双手托腮,想念老婆)   太子:所以需要你这边呢,巴拉巴拉巴拉。   沈堕:(单手托腮,想念老婆)   太子:反正只要最后,我们一起巴拉巴拉巴拉,就一定能重建宣明国。   沈堕:(瘫在桌面,想念老婆)   太子:差不多就是这样,你去吧!   沈堕:哦。   -到达皇宫后-   沈堕:太子之前说什么来着,好想要重建宣明国。重建还不简单,直接把现在的皇帝宰了不就得了。嗯,就是这样。干掉他!   皇帝:?你不按套路出牌?   ——   42章,抓进大牢。   43章,沈堕:爷走了(bushi)   不会有太多跟朝廷有关的剧情,因为我着急看他们俩结婚。   我没有被沈堕拿刀架在脖子上写,没有。 第43章 上门提亲   夜里我本来听着雨声难眠, 便随手找了本书在翻看,想寻点睡意。看着看着,到了深夜,书越看, 脑袋反而越精神。我想着, 要不还是老实点回床上躺着, 至少把眼睛闭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睡了呢。   可我才刚把书放下,屋外小白急冲冲地敲响了我的门。   我没换衣裳,灯也没熄, 直接过去给他开门。他见了我,先警惕地左右看了看, 然后一道传音对我说:“皇帝遇刺,宫里乱套了。”   什么?   我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小白又说:“方才收到信号, 是小黄从宫里传出来的, 然后中间人又传到我这。经几番确认, 消息无误。”   皇帝遇刺了。   这么大的事情,我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或者自己已经睡着,在做梦!   皇帝竟然在叛贼沈堕被送入皇宫的当天遇刺……   未免也太巧了吧。   我犹疑着问他:“你家公子?”   小白明白我的意思,面容沉重地点了点头:“应该是他。”   我早有猜测, 却还是难以相信:“他?他, 他不是被关……怎么会……”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晓,只能等公子出来再说了。”   “现……情况, 情况可还好?”   “应该是不太好, 公子出手, 估摸着……必死无疑。”   天呐……   沈堕就这么凭一己之力刺杀了当朝皇帝?他就是这么跟太子里应外合的?太子把沈堕送进去, 就是为了杀掉自己亲爹?   这也太……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事。   难怪沈堕那么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分开太久。才进宫第一夜就忙着把皇帝给杀了,进展如此之快,怕是皇帝本人到死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可是皇帝,又不是路人甲乙丙……   我回过神来一把扯住小白衣袖,连传音都忘了用:“那他出来了吗?什么时候出来?”   小白并没有直接给我肯定的答案:“我相信公子定有安排。”   安排?要如何安排。皇帝被刺杀,宫里全乱套了,很快都城也会跟着乱,连带着整个天下全都得乱!如果他再不出来,被抓了怎么办?就算没被抓到,倘若皇宫封锁彻查,他又该怎么办!   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又或者说,我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   已经是四月天,我们这边回了都城,乱成一团,狐月山那边的赏花会却已经如期展开。   不过倒也没展开成,甚至还没开场,第一天就被朝廷官兵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整个狐月山,不知道打哪儿冒出了那么一大片的官兵,乌泱泱,堵在各个路口,挨个查人身份。   不管你是什么江湖人不江湖人,只要是宣明国的子民,就得拿出身份来,检查完,盖上章,就催你赶紧回家,让你少在这集聚!如果没有带身份证明,那不好意思了,跟着去衙门走一趟,逐一受审,一个不漏!   当地百姓纷纷表示:晚上睡觉都不用关门了,突然充满安全感。   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一直没有露面、隐藏在众人身后操纵一切的太子,竟然亲自出现在狐月山下,领兵镇守。让那些存着侥幸心理的人,以为朝廷不会真的把手伸这么远的人,全都蔫成了霜打的茄子。   按理说,狐月山附近的江湖人都嚣张惯了,大多不听管教,而循着赏花会来的,又有很多怀揣着阴谋的人。他们个个武功高强,绝不会轻易听朝廷的指挥安排。   因此太子早有准备,直接推着炮台往那一架,再安排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在旁边等着。   你敢不从?你敢嚷嚷?你敢惹事?你人多是吧?   当场给你全都射成马蜂窝,说不定还能受一击炮轰。   在绝对的武力压制面前,个人的力量陡然变得微弱了起来。就算武功再高强,难不成还能扛得住万箭齐发,扛得住炮火连轰么。   而之前那些带着剧毒来此,还到处给百姓下毒的外国人,则由太子亲自戴着特制面罩与甲衣去抓,连人带毒全端了,想跑的当场抓住就打死,以儆效尤,毫不留情。   就这样,一个传说中能让各路坏人齐聚的赏花会,变得无比和谐又美好。阁主吾胜天携夫人吾相随畅游在狐月山的花海中,不仅没举办什么选花仪式,甚至还把连星阁对外开放,允许带着身份证明的人随意前往参观。   几夜之间,偌大的魔教连星阁已然成了一处观光景点。   总之,一切都是无比的顺利,甚至还超过了预期。   只不过,纵是太子如此运筹帷幄,千算万算,在听到皇帝驾崩的消息时,还是傻眼了很久。   没错。   沈堕刺杀皇帝这事他根本就不知道。   等消息快马加鞭到他这,一切已成定局,无力回天。他明白,来人除了传消息,更是要接他回城继位登基。眼下绝对是一个好时机,他方平定了狐月山,甚至震慑住了连星阁等江湖势力,深得百姓爱戴,此时登基,简直众望所归,无人敢有异议。   可是……   这么多年了。   他那么忍辱负重地伪装,那么处心积虑地谋划,说白了,不就是为了夺权,不就是为了篡位么。而如今皇帝驾崩,他这个太子就这么自然地接位了,那他的种种准备,又是为了什么?   原本一件极为复杂的事,甚至有可能得拖延很久的事,就这么简单又快速地了结在沈堕的手中,让人始料未及。   太子好像鼓足了一大口气无处撒,有点憋得慌,还有点委屈,有点莫名其妙,有点……茫然。   ……   早在皇帝遇刺事件的第二天,通缉令就发了出来,通缉对象乃是要犯沈堕。这通缉令不仅贴满都城,还要传送到宣明各地,大有不把人抓出来就不罢休的意思。   宫里说皇帝身受重伤,一直卧床不起,仍在全力救治中——骗人的假消息罢了。他们只是想等着联系到太子之后再放出皇帝驾崩的真消息,避免生乱。   而此刻,已与沈堕失联几天的我坐在大将军府中,面对着的是我的师父,大将军,还有我的爹娘。   我说过不来了,当然不会没骨气地自己跑来。这次完全是我师父她使诈,竟然把我爹娘先请来,再逼我露面。四人一齐紧紧盯着我,简直就像三堂会审,让我好不舒服。   整个屋里没有旁人,四处蔓延着严肃的气氛。我清了清嗓子:“我真的不知道沈堕在哪儿,你们再问,我也还是一样的答案。”   这话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但他们都不信。   我娘大手一挥:“不用问她了。嘴硬。直接搜!”   我下意识抱紧自己:“搜什么啊,我身上什么都没有,我又不可能把他揣怀里。”   我爹一拍桌子:“依我看,直接打!要真是同伙,就看那个沈多到底会不会出来救人!”   “……”我很无语,“人家叫沈堕。”   “好了,”大将军主动出声,控制住了场面,“荆禾是我们自己人,又不是俘虏,拿荆禾去要挟对方,此举就算成了,也是胜之不武。”   大将军说这话时仿佛话里有话,还若有似无地往我师父那瞥了两眼。而我师父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端坐着,身板挺得笔直,冷冷地哼了一声。   大将军对我说:“荆禾,想必你也已经得到消息了。皇宫……都城,这情况,比较棘手。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太子归来之前也不会轻举妄动,现在只想确定一点,那就是沈堕是否会对宣明继续造成威胁。”   “我不认识他,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对宣明造成威胁。”   我师父从我进门起就一直沉默,听我这态度才终于出声:“你是不想配合了?”   “配合?”我一一扫过他们四个人的脸,“你们这么把我‘请’来,不是要给我下毒,就是要打死我。还想让我配合?”   大将军打圆场:“语气可能略有不周,他们又不是真的想对你动手。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你不配合也可以!”我师父强硬地打断大将军的话,“反正你本来也有勾结反贼的嫌疑,先把你抓起来也是一样。”   我听的心里面憋屈,站起来说:“那就抓我好了!”   “荆禾!”我娘有些慌张地提醒我,“别跟你师父置气啊。”   我扭过头去:“她不是我师父。”   “怎么这么说话,”我爹插嘴道,“旁人怀疑你跟那什么通缉犯走得亲近,我们听了都是不信的,你就不能好好解释吗?扬威夫人也是替你着急。”   替我着急?我看是替她自己着急吧。   看她这样子,沈堕刺杀皇帝一事她应该是不清楚的,突然得到消息,一定极为慌乱。正如大将军所言,他们怕沈堕继续闹大,怕沈堕不受控制,更怕沈堕对宣明不利,所以急于从我口中得到情况,顺便问出沈堕的下落。   连我爹娘都叫过来,对我联手逼问,还真是想尽了一切方法利用我。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和沈堕确有牵扯。我们不只走得亲近,还已经成亲了!他是我相公,你们想找他,就把我捆起来吊在城门口上等他来好了!”   我赌气说完,屋里其他四人皆傻眼。   师父知我胡言,先说了声:“少胡闹。”   我娘是彻底坐不住了,走过来拉住我连连追问:“你说什么呢?成亲了?何时的事?他是通缉犯,你可是专门抓通缉犯的呀!你们两个怎么能在一起?那沈堕是个什么人我们见都没见过,你怎么就和他成亲了呢?”   如此关头,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入——   “本座人就在这,现在见也不晚。”   话音落,我转头看向门口,透过那镂花半透的屏风,看到一抹人影出现,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一步,一步,不知为何我心跳也随之加速,变得紧张。直到那人露面,我的目光撞进他的视线中,看着他,我的心才终于放下。   真的是他。   他来找我了。   几日不见。不,是好久不见了,他的模样和我思念他时,脑海中无数遍细想过的一样,让我一阵失神。   他还是一袭黑衣,板着个脸,犹如地狱阎罗。但他额前那头发梳得整齐,脑后还规规矩矩地梳了发髻,瞧起来竟是专门打扮收拾了一番。   剑眉星目,眉眼深邃,眼角如细笔勾勒的画,微微上扬,淡淡地晕染开来。仿佛天生就带着一种睥睨世人,不屑一顾的冷漠与不羁。薄唇明明是紧抿着,却又总让人想一睹他噙笑时的模样。   刀刻浓颜,坚毅棱角,虽然长得漂亮,但他脸上没有丝毫秀美之气,反而是充满冷静与肃杀之感的攻击性。   他人往旁边一站,身后一众穿着红衣的属下快步跟进来,手里端着的,拎着的,扛着的,都是红色的箱盒。整整齐齐摆放在地上,摞得像一座小山。   摞完之后,属下喧宾夺主守在门口。他开口对屋里其他人说:“不必为难荆禾,本座就是你们要找的沈堕,幸会。对了,方才听各位说要抓谁,打谁?是在聊什么?”   我知道他是故意这么问的,想为我打抱不平。我走上前,扯住他的衣袖,没说别的,就叫了他一声:“沈堕……”   他垂眼,反手抓住我的手紧紧捏着,轻声道:“你方才说不认识我,我可全都听到了。你好好想想怎么哄我吧。”   就听这句暧昧的话,再看我与他紧握着的手,我与他的关系还用得着多解释么。   我问他:“你怎么找来这里了。还带了……带了那么多人。这些东西又是干嘛的?”   他回:“当然是来提亲的,我们不是说好了么。”   “提亲?”我爹娘异口同声。   沈堕转而向我爹娘说:“本想去二老家中拜访,但又听说家中无人,都来到这大将军府中,不知道在商议什么事……于是本座便只好带着东西唐突来此,想必各位海涵,自会见谅。外头还停着几辆马车,东西就不一一往里搬了。”   我们不过是刚来。他这话说的含糊,意思却很明白,他对我们所有人的行踪与安排了如指掌。何况能如此大摇大摆地闯入大将军府,此前甚至还刺杀皇帝后从皇宫全身而退,他的能耐,绝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   “提,提亲……”我娘好像很难接受这突发状况,“可是你,你不就是那个通,通缉……”   “老太婆!”我爹一把拦住我娘,那眼神,分明是对沈堕有些忌惮。   “通缉令上的犯人的确是本座,但前几日那刺杀……”他话不往下继续了,而是看向一旁沉默的扬威夫人和大将军。   扬威夫人主动接话:“既然大长老肯现身,足以表明诚意,不如我们趁此机会好好聊聊,若有误会,也便解开。至于提亲一事,容后再谈。”   “不聊,”沈堕想也不想就拒绝,耍赖似的,“就谈提亲。”   我娘生气地对他说:“你都承认那通缉犯是你了,还有什么好谈的!你们的婚事我不同意!”   我爹的语气格外沉重,拉着我往旁边走开半步,劝诫我:“荆禾,你一向听话懂事,不要被他蒙骗。他是朝廷要犯,做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事,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他还能有人性吗?”   “不光人性,耐性这东西本座也没有,”沈堕说得理直气壮,“若你们不是与荆禾有些关系,本座绝不会在这里听你们废话。”   “喂!”情况都够乱了,我反手拍了沈堕一下让他收敛点。   沈堕不服气地敛眸,稍微乖巧许多。   我叹了口气:“爹,娘。今天情况属实突然了一些,抱歉,吓到你们了……我与沈堕,的确是互相喜欢,我们早就商量过,待事情过去,就让他来提亲。我想过你们可能会不同意,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你们。   “女儿从小听你们的话,追随师父,为朝廷效力,这么多年来,不曾后悔过半分。对于江荆禾来说,惩恶扬善,守护宣明,仿佛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了。我没有怨过你们,因为我也觉得这样挺好的。但是在这之外,至少也该允许我有自己的意义吧。家国大义和儿女私情,我不需要非得取舍之一。我以后还是可以继续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我停顿片刻,低下头,默默地拉起旁边沈堕的手:“跟他一起。”   沈堕捏了捏我,似乎能明白我话语中的无奈与忧愁。   “无妨,”他又开口说,“事已至此,看来本座不得不说出刺杀的隐情,才能让二老宽心了。”   “什么隐情?”我爹娘互看一眼,充满怀疑。   我师父在一旁很是警惕:“沈堕,我劝你不要乱说话才是。”   “怎会乱说,本座为太子办事,扬威夫人你不也清楚明白么。”沈堕语气嚣张,毫不避讳。   “太子?”我娘奇怪地问,“怎么又跟太子殿下有关了。”   沈堕无害地笑了笑:“当然有关。本座入皇宫,所作所为,全都是因为那太子的意……”   “够了!”我师父厉声打断他,“再乱说话,你可就出不去这将军府了。”   大将军站起来,拍了拍扬威夫人的手背,让她冷静些:“沈公子年轻有为,大好前途,刺杀一案,恐有误会。还是等太子回城,亲自审查更好。今日他既是为提亲而来,便是我将军府的大喜事,我们就先别论国事了。府上略备薄酒,诸位不如留下小酌一杯,慢慢商讨。”   沈堕说:“大将军好意,本座心领。不过本座今日来,除了提亲,更是要带荆禾离开。多谢各位对我们婚事的祝福,不多打扰了,告辞。”   说着,他还真的要带我走。   不过这屋里哪有人祝福啊到底。   “沈堕!……”他走的真快,我得大步才能追上去。   一出门,沈堕小声催我:“快点走,等会我娘要来了,千万不能被她逮住。”   “啊?”   天下第一女魔头?这么快就来了。   我下意识加快了脚步,与沈堕轻功出府,将方才那一切都抛在脑后。   ……   大将军府中,四人静坐,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聘礼,一时无言。   大将军第一个上前,随便找了个箱子,打开看了看:“嚯,连星阁大长老,出手是挺阔气。对咱们家荆禾够大方。”   扬威夫人说:“大方有什么用,他那人变数太大,不好掌控。”   “就是因为不好掌控,所以不如就让荆禾管着他。你没看他刚才,荆禾一个眼神,他就不敢造次了。”   “哪有这么简单。就算他会听荆禾的管教,不为朝廷办事,照样会有异心。”   大将军回头,意有所指:“他不是已经帮忙了么。”   “不过一时兴起罢了,想让他老老实实地听话恐怕很难。你信不信,刺杀一事,八成也是他擅作主张。”   “随他怎样,结果于我们是好的,不就够了么。反正我倒是觉得……”   扬威夫人抬眼:“觉得什么?”   大将军正想回答,目光一偏,和旁边荆禾的爹娘对视了。方才一说起正事来,这二位就有点插不上嘴了,也听不明白。   大将军颇为温和地笑了笑:“荆大哥你放心,嫂子你也放心,荆禾聪明着呢,她有分寸,定不会吃亏的。那沈堕也并冥顽不灵之人,能与荆禾在一起,未尝不是好事。”   ……   我与沈堕离开大将军府后,沈堕干脆把我拦腰一抱,直接用轻功,跑得飞快。   我勾着他的脖子:“你这么着急干嘛呀?你娘不是还没来么。”   “我们得快点,回去先成亲。”   “?”   我捏他脸:“怎么就成亲了,刚才我爹娘他们都没同意呢。你也是,从皇宫出来多久了?不早点来找我。”   “出来有时候了,怕被追踪,所以没有露面。”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刺杀皇帝,是因为太子的意思?”   他完全没有刚才那么理直气壮的样子了,支吾着:“或许是吧……”   “或许?”   “是他说要重建宣明国的,中间还说了些什么,话太多了,我给忘了。反正我帮他达到目的不就行了。”   我在他怀里彻底傻眼:“那你也不能,不能杀皇帝啊!何况那是人家亲爹诶,你这,你这杀父之仇,你不怕他报复你?”   沈堕飞奔的步子一顿:“……也是。我动手的时候没考虑那么多,那要不我们再回去?”   “回去干嘛?”   “我娘肯定已经到大将军府了,回去找我娘保护我们。”   “……”我有点乱,“等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娘是来找你的,她去大将军府干嘛?”   “是来找我,但更想找你。她知道你是扬威夫人的徒弟,我猜测着,应该会去大将军府吧,所以我刚才让你快点走。”   我撇嘴:“你娘找我?难道真的要砍我。你现在都出来了,你可得帮我挡刀!”   他闻言把我抱紧一些,继续用轻功飞踏在树梢:“我打不过她的……尽量吧……”   ……   挡刀这事,纯粹是我瞎说的。   女魔头就算再吓人,毕竟也是沈堕的娘亲,总不至于真的对我们下手。   可是我没想到就在半路上,女魔头已经从我们身后追了上来,那速度之快,就算让十个栗子接力跑也跑不过。   随着一阵呼啸的狂风,女魔头扛着大刀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冷哼一声,声音竟然温柔极了,还带着几分醉人的娇柔妖媚:“我听说有人进宫刺杀了皇帝,那人叫沈堕。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沈堕来着,是吧?”   作者有话说:   -某不知名山谷-   随从:谷主!最新消息,有人刺杀了皇帝!   羌蓠:哦,是吗,谁啊?   随从:(铺开捡来的通缉令)我看看昂,上面说这人叫沈堕,已经跑了。   羌蓠:哦……   (沉默半天后)   羌蓠:嗯,那名字有点耳熟啊,沈堕。嘶……沈堕,沈堕是谁来着?   随从:(一拍手)坏了,谷主,不会是您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吧!   羌蓠:(迷惑)我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叫沈堕吗?   ——   以前荆禾身上有太多束缚,以后就可以跟小沈一起放飞一起搞事了,她还是更适合江湖~   成为反派之路进行中。 第44章 漫野星河   面对着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女魔头, 我与沈堕两人并肩站着,一个比一个怂。   沈堕今年二十岁,按理说羌蓠最少也得有三十多将近四十岁了,可是眼前的她看着很是年轻, 让我叫声姐姐也不为过。双髻盘在脑后偏下的位置, 剩余的头发长长地垂落着, 俏利不失雅静。   发间精致的花簪错落有致,虽是一片石榴红,她的衣裳却又穿着暗色青绿,色调衬得正好。   她把大刀往肩上一扛, 神情颇为冷艳,携着一种比沈堕还要嚣张的厌世感, 好像她多看别人一眼就已经是恩赐一般。   沈堕老老实实回答她的问题:“娘。刺杀皇帝之人的确是我。”   “前两年你不是上山种地去了么,怎么又跑这来杀皇帝?”羌蓠眉头一皱, 说生气就生气了, 声音顿时严厉, “莫非你也跟那狗贼一样,去做了什么没出息的杀手!”   杀手, 这应该说的是沈堕的爹没错吧……   沈堕很无奈地解释:“娘,我没有做杀手,我也没去种地, 我是在连星阁教人练武的。”   我:?   骗鬼呢, 我怎么没听说过连星阁大长老是教人练武的。   羌蓠听他没去做杀手,面色稍缓些:“哼, 你要敢去做杀手, 老娘第一个就砍死你!”   说完, 她目光往旁边一挪, 落到了我身上。先是上下一打量,然后又盯着我的脸看,最后把刀一收,朝我招招手:“你!过来。”   “我?”突然被点名的我有点慌,“前辈,我,我过去,不大好吧。”   “那你是想让我过去?”   “不不不,那还是我过去……”   我往前磨蹭了半步,悄悄扭头看沈堕,希望他能拯救我这只即将送入虎口的小羊。他面无表情半天,终于在我磨蹭第二个半步的时候一把拉住了我。我悄悄松了一口气,不愧是我未来相公,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只听他义正严词地对羌蓠说:“娘,你别想当着我的面欺负她,如果你非要对她做什么,那我走好了。”   说完他松开我,扭头就走。   “?”   我真想当场抽刀给他背后捅穿扔到天上去。   转过脸来,弱小无助的我就这么跟天下第一女魔头单独面对面了。   女魔头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下巴微扬,抱着胳膊望着我:“你就是江荆禾。”   “晚辈江荆禾,见过前辈。”我强撑着笑意抱拳行礼。   真别怪我没底气,这可是天下第一女魔头,整个天下见了都得绕道走的女人!何况我们身份又对立,我还抓过她儿子,就算我武功再高,也不至于蠢到跟女魔头对着干。   “江荆禾,”她又轻声念了一遍我的名字,从她嘴里叫出来,我这名字竟然还挺好听的,“听说,只要是你盯上的人,就没有抓不到的。多少凶寇强盗,亡命之徒,都折在了你手里。”   “前辈过奖了,晚辈也只是奉命行事。”   “不用这么谦虚,咱们江湖人,跟那些官场的不一样,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我知道,前些日子你把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也抓进了大牢,没错吧?”   “……啊,他,嗯,其实,是他自己进去的,跟我倒也没有太多关系!”我说完往旁边看了一眼,不远处,沈堕正扶着树背对着我们装聋。   “反正人是你捉的,也是你送进皇宫的,这没错吧?”   “……算是,没错吧。”   羌蓠听我如此回答,眼里精光乍现,颇有气势地喊了一句:“好!不愧是女中豪杰,我欣赏你!这样,现在我给你二十万两白银,你帮我抓一个人。”   我:?   沈堕忍不住转过身来:“娘!你别乱来啊。”   羌蓠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就跟送纸一样大方,塞进我手里。厚厚的一沓,比上次虞姑娘给的还多。我愣愣地接着,还没明白过怎么回事。沈堕已经快步冲过来把钱夺走了,还给了羌蓠。   羌蓠当即不悦:“女人的事,你这狗男人少管。”   “娘,你别想让她去帮你捉我爹,我爹老谋深算,跟你打了半辈子,荆禾哪会是他的对手。”   我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沈堕的爹到底是谁。   羌蓠不乐意地把钱收了起来,简直就像个小姑娘似的,喜怒爱恨都写在脸上,不善地瞪了沈堕一眼,然后又气势汹汹地看我:“要不就三十万两,讨个商量行不行!”   “不!讨!”沈堕直接横站在我们俩之间,挡住了我们的对视。   羌蓠冷哼:“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讨厌,要不是看你长着一张可爱的脸,老娘早扇你了。”   沈堕嘴角一抽:“……彼此彼此。”   羌蓠白了他一眼,终于记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对了,你把皇帝杀了,怎么跑出来的?通缉令可是连咱们谷里都贴满了,你还能继续逃得了么?要不就回家种地吧,咱们谷里这两年玉米地瓜收成都还不错,正好缺头牛。”   “……不了,等风头过去,我继续回连星阁教人练武比较好。”   “没劲。本来以为你肯定会被抓住,我是打算着来劫狱的。没想到官兵那么蠢,到现在都没抓到你。不过你身边有这么厉害的女侠帮忙,那些虾兵蟹将不是对手也很正常。这是你的福气啊云云。”   我歪头探出脑袋,呆呆地跟着叫了一声:“云云?”   沈堕脸色一变,眼神明显慌乱。   羌蓠一眼发现了端倪,扬起嘴角问我:“你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   我老实摇头:“不知道。”   “你们俩之间太不真诚了,爱情建立在虚假的伪装之上怎么能稳定呢?听我过来人一句劝,踹了他,跟我回谷里去,你当副谷主!今后我们二人姐妹相称,如何?”   姐妹?这辈分变得是不是太快了点。   沈堕无奈至极:“娘,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无论如何荆禾也不会去帮你捉我爹的。你跟她什么相称都不好使。”   我抱歉地笑了笑:“前辈,您实在高看我。您那么厉害都捉不到的人,就别让我班门弄斧了。”   羌蓠计划不通,当场又变了脸,朝着沈堕嚷嚷:“起开!看见你就想起那狗贼,起什么破名字,眼烦。”   沈堕乖乖往旁边闪开两步。   羌蓠再次与我面对面,凶着脸说:“要不这样,你给我二十两银子,我告诉他真名叫什么。”   “……”   我到底为什么非要跟她产生金钱交易不可。   不是她给我钱,就是问我要钱,我们俩不能简单纯粹地沟通一下么。   沈堕叹气,那眼神就像在说:你看吧,我就说让她逮住没好事。   ……   作为天下第一女魔头,羌蓠让人害怕之处不仅是她变态的武功,还有她变态的性格。简直就是变态的祖宗!   我总算是知道沈堕随谁了。   行事作风奇葩,说话也常常语出惊人,让人惊觉怪异的同时,又后怕羌蓠真的敢付出行动。   我们三人一道去了一家茶馆,根据羌蓠本人的说法,这是她们谷在都城的分部。   我问她,她们那谷叫什么。   她说没取名字,随我怎么叫。   沈堕则说:“什么谷,就一山沟。”   然后收获羌蓠毫不犹豫的反手一掌,直接让他吐了一地血。   我随他们走进茶馆后院,看着周围这平平无奇的小平房,还有那惨淡经营的生意,觉得她的山谷如果真是个山沟,应该也不是很奇怪。   院子里都是泥土地,有一棵高高的桂花树,树下一张木头椅子。女魔头往那一坐,脚踩在椅子上,流氓架势跟沈堕如出一辙。她把大刀往旁边桌上重重一放:“我可是为了劫狱才来的,来一趟不容易,什么也没捞着怎么行呢。要不你出十万两黄金,老娘保你一次。”   沈堕听了不禁瞪眼:“十万两黄金?上次你才要三万两白银的,涨价太快了吧。”   “上次那都什么时候了,上次你毛还没长齐呢,物价什么的都在变化的,你也要与时俱进,不断提高自己的眼界和认知懂不懂啊?”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说的好有道理。   沈堕见我瞎点头,拉着我往旁边走,背过身去小声商量:“她要十万两黄金,狮子大开口,摆明了宰人。要不我们还是自保吧。”   我问:“怎么自保?”   “直接走人,先离开都城,一路往南,回狐月山带点盘缠,不行就出国。”   “?”我都让他说懵了,“那如果让你娘保我们,她会怎么做?”   “她……”沈堕悄悄往回看了一眼,“她跟我们不一样,她手里有宣明开国皇帝御赐的天焰刀。传说□□便是用那刀征战四方,创立宣明。见此刀如见□□,无人敢不从。”   “天焰刀!”我惊到捂嘴。那可是上古宝刀,又是□□用过的武器,不仅可以劈山断水,还可以斩杀世上任何背信弃义之人。总之只要把刀亮出来,就算是太子来了,也得先行一个大礼再说。   我沉思片刻:“这样吧,你自己跑吧,如果迫不得已出国,一定好好保重!我现在要去找我姐妹了。”   “?”   “怎么样啊!”羌蓠高声问道,“想好了吗?十万两黄金哟,半两都不讲价。”   沈堕与我转过身来,却在背后死死地拽着我的衣带,怕我倒戈:“要钱没有那么多,提点别的要求吧。”   “别的?嗯,就让江姑娘跟我回谷好了。”   “好啊!……”我刚答应完沈堕就狠狠拽了一下我的衣带,勒得我闷哼了一声。   羌蓠奇怪:“怎么了?”   我手摸在腹部,手指用力扣住衣带,妄图拯救自己被勒的肚子,脸上维持着一个尴尬而不过分僵硬的笑:“没,没什么。”   沈堕说:“娘,我知道你做人的一大爱好就是为难别人,但我绝不会让你带走荆禾。”   我一根手指勒不过他整只手,说要走不过开玩笑,眼下关头当然得配合他:“前辈,我留在沈堕身边挺好的……”   “等一下!”羌蓠突然严肃,抬手打断了我们的话,站起来,走到我跟前,“你肚子怎么了?”   刚才她一起来沈堕就火速松手了。   我摸了摸自己饱受委屈的肚子,差点被衣带给勒成两截:“没什么,肚子也挺好的……”   羌蓠失神地摇了摇头,显然是不信。她一把拉住我的手,又用另一只手来试我的肚子,表情很是沉重:“我懂,是不是他?是不是因为他?”   他?   我看了旁边沈堕一眼,点头告状:“嗯!”   羌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天下的狗男人果然都一样。”   我没懂。难道沈堕的爹也曾如此勒过她的衣带?   沈堕问道:“娘,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闭嘴!”羌蓠猛一睁开眼睛就呵斥他,“我误会?若你不做,我怎会误会!”说完又看我,“荆禾,没事,别怕,娘都懂,不用怕他。”   “前辈,我……”   “来,我们去屋里聊。”   羌蓠不容我拒绝地拉着我进了屋,把沈堕一个人丢在外头。进屋时还不忘回头怒吼:“把刀给老娘送进来!”   沈堕不情愿地答了一声:“哦。”   ……   我江荆禾活了十八年,以前从来没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我有了婆婆会怎么办。   虽然我喜欢沈堕很久很久,但是说实话,我一直把他当孤儿。毕竟他那种性格的人,又在魔教手下做事,家里没点凄惨背景的话,也不至于误入歧途吧。   后来我得知沈堕的娘亲是天下第一女魔头后,我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如果婆婆要打我怎么办。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跑也不一定跑得了。我担心我们俩这婆媳问题,会比一般人家血腥得多。   而现在,我终于见过了羌蓠本人,甚至刚刚结束了与她持续了三个时辰的促膝长谈,我的心情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从她的房里出来,我左手腕上戴着她送的银色雕蝶坠花手链——她说是从地里亲手挖的,上面还镶嵌着一颗蓝宝石,右手拿着她给的沉甸甸的大刀——传说中的上古宝刀天焰。   真是收获颇丰。   方才羌蓠的表现之所以那么奇怪,是因为她误以为我怀孕了。拉我进屋,跟我说了很多话,非要把这刀给我,还说以后我如果不高兴了,就拿刀砍沈堕,砍死也不用负责。如果还不高兴,就出门爱砍谁砍谁。   我怀着无比同情沈堕和世人的心情收下了刀,对羌蓠解释道:“前辈,我没怀孕,刚才是被沈堕拽了一下衣带,拽疼了,所以,嗯……反正我真没怀孕。”   可是羌蓠不信,偏跟我说:“没关系的,娘为人很开明,我懂。看见长得有几分姿色的男人,想留他生个好看的孩子,很正常,我们不过是犯了女人都会犯的错误。回头等你把孩子生了,送到我那儿去,我一定会好好教他,绝对不让他成为下一个没出息的云云。”   我不停地对她解释,但她一句也听不进去,最后脸色一变,又不乐意了:“行了,别说那么多废话。反正十个月后我要看见你的孩子,刀你拿着,抓紧时间!我先走了,保重。”   说完,她趁着夜色当场翻窗走人,真是来去如风般随意。   我摸摸自己平坦的肚子,这里面怎么可能有孩子呢,我跟沈堕什么都没做过,十个月后上哪儿给她变个孩子出来。   把刀佩戴好,我愣愣地站在这冷清的院子里,四处乌黑,连盏正儿八经的灯都没有,只有身后屋里的烛火从窗户上映出微弱的光,根本也不起什么作用。   我抬起头,过分漆黑的环境衬得那天上景致格外明亮。一轮弯月,还有那被撞碎的漫野星河,毫不吝啬地垂怜于我眼中,溅落着滚烫的浪漫。我朝天伸出手,仿佛一切美丽都那么近,触手可及。   “嘎吱”   身后门响,是沈堕出来了。他着急问道:“荆禾,你们都聊什么了,聊那么久。”   我仍仰着头,指着夜空给他看:“好漂亮!你快来。”   听他缓步朝我走近,我就这么仰着往后倚了过去。他赶紧搂住我,结实的胸膛撑在我的背后,肩膀处正好托着我的脑袋:“小心摔着。”   “怕什么,”目光稍落,我转而望着璀璨星海中的他,“我知道你会接住我的。”   他淡淡地笑了笑,搂着我飞身上了屋顶。这平房的屋顶比起我们以往的去处着实有点矮了些。   坐在冰凉的砖瓦上,我倚在他怀中:“为何上来?”   “怕别人看见。”   “看见什么?”我随口问他,注意力全在那星星上。没了房屋的遮挡,一门心思望着无垠的苍穹,震撼的美感更加强烈了。被整个烂漫的夜色包围,心情也跟着欢悦,恍然间好像我们并不是这凡尘的过客,而是那天上的旅人。   沈堕痴痴望我,没有回答。低头把吻印在我唇上,终于让我收回了满天乱飘的心。   我看着他比夜空还漂亮的眸色,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他的脸:“沈堕,你娘刚才把天焰刀给了我,我们不用逃了。”   沈堕并不惊讶,显然刚才一见我就注意到了:“她有问你要什么东西吗?”   “要……要是要了,不过……她说要个孩子,十个月后让我交给她。”   “孩子?”   “都怪你瞎闹,我摸肚子的时候,她以为我怀孕了不舒服,对我说了好多话呢。”   沈堕垂眼,不知道又动了什么心思,故作为难地说:“那怎么办,上哪儿给她弄个孩子去。”   “我不知道呀,我跟她解释了她又不听。对了,她刚才已经走了,也不知道还回不回来。”   “她应该是打道回府,不回来了。这次这么容易放过我,看来她很喜欢你。”   “喜欢我吗?我怎么觉得她还是惦记着让我去捉你爹。”   “别管他们的事了,他们打了这么多年都没解决的矛盾,我们愁也没用。不如担心我们自己。”沈堕的手在我腰后轻轻地按丨捏,指尖徘徊在衣带上,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阴谋。   “也是。”   “当务之急,我们赶紧想想十个月后怎么弄个孩子出来。”   “……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劲呢。”   他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语气乖巧极了:“哪有什么不对的。呐,你看,我今天已经去提过亲了,我们是不是算订婚了?”   “如果我爹娘他们都不同意也无所谓的话,应该算吧。”   “既然订了婚,我们是不是该商议一下何时成亲?”   “成亲恐怕还不行。”   他一听不行,当即变脸,和羌蓠一模一样,就跟我欺负他似的,质问我:“为什么!”   我解释:“因为成亲须得去官方报告备案,而国丧一整月,禁宴乐婚嫁。”   沈堕愣住:“哪有这种规矩道理?”   “有的呀,就是这么规定的,我又不骗你。”   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这回事,头一次听说,脸色无比怪异,还带着丝丝的懊恼。松开我,扭头郁闷地坐在那儿,有点难以接受。   我哭笑不得,凑过去拍拍他:“怎么了嘛,才一个月,等事情过去再办不就好了。”   他闷闷不乐地嘟囔:“还要等一个月,那么久。”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我就是为了快点出来跟你成亲,才在宫里着急动手的,结果就因为我动了手,反而还得再等一个月?凭什么!”   我靠在他身上,捧着他气呼呼的脸一顿乱揉:“好啦,别气了,等就等,我们六年都等了,不差这一个月。听话嘛云云。”   “?”沈堕难以置信地回头看我,像猫炸了毛,“我不叫云云!”   “好好,不叫就不叫。”我是故意逗他的,羌蓠说他本名羌楚云,楚云指楚天之云,而楚天则是他们的故乡仓灵山的方向。我又说,“叫你朵朵行了吧,要听话呀朵朵,乖。”   “我也不叫朵朵!”他还是不满意。   “不都是你的名字么,叫你名字还不乐意,你好难哄啊,”我虽是这么说,却凑到他耳边上亲了一下,与他喃喃,“要不然叫你相公吧,好不好?”   他听见“相公”两个字,就跟财迷见了宝似的,什么脾气也没了。嘴角挂上笑,比那弯月扬得还嚣张:“好,你叫我听听。”   我瞧见他笑,忍不住也跟着抿嘴笑了起来,亲亲他的嘴巴:“你得乖乖的我才叫。”   他垂下眼睛,胳膊不知何时又横在了我身后,追着我加深那个吻。   连亲了好几下,仿佛一把火点燃了空气,让整个夜色都随之变得黏腻浓稠许多。在我身体愈发瘫软之前,他终于好心放过我,语气像撒娇似的:“娘子,我可乖了。”   我睁开迷离双眼,看那漫野星河在他身后,却丝毫不能夺去他的耀眼风姿。   望着他的时候,心里仿佛被世间最美好的事物给填得满满当当。   我终于有了底气,在走近他的这个过程中。学着去热烈地爱,去坦然地接受。更加坚定地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也坚定地拥有自己应得的自由与幸福。   不会再动摇,不会再畏惧。纵是风雨飘摇江湖路,也不再形单影只。   “谢谢你,沈堕。”   “谢我什么?”   “因为你的爱,让我可以做自己。”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不是)   沈堕:我的洞房呢?   羌蓠:我的孙女呢?   栗子:我的戏份呢? 第45章 走火入魔   听到我如此深情的表白, 不知道为什么,他眼中的情绪竟然卡顿了一下,另起了个头:“说到做自己……”   我眸色渐渐清明:“做自己怎么了?”   “太子很快就会回来,待他登基, 宣明平定, 你师父还是那个追随朝廷的正义好人。”   “是啊。她守护的从来都只是宣明, 追随的,也从来都只是能让宣明强盛安宁的皇帝。”   “那你呢?”   “我?”   “你跟她又不一样,你要不要……”他有些犹豫,半晌没支吾出下文。   我催着问他:“要不要什么?”   “要不要, 就,留下来。”   其实我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想确定我的态度,想听我个准话, 怕我反悔, 更怕我模糊不定。我故意装作听不懂, 追问他,非想让他说个明白:“什么呀, 留在哪里?”   他摸了摸鼻子,还有点不好意思了:“留在,我身边。”   “在你身边?我这不是正在呢么。”   “我是说以后都留下, 就不要回去了。”   “哦, 你的意思是不给朝廷办事了,也不回都城了?以后跟你一起去闯荡江湖?”   他沉沉望我, 不答反问:“你想吗?”   “嗯……”我沉吟犹豫, 看他紧张的样子, 不忍心再逗他, 答应道,“也行啊。我之前不是说过么,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就不干了。我认真想过了,就算我爹娘他们好说话,旁人也难免非议,爹娘是为我着想才考虑那么多,倒不如我们远走高飞,大家都别为难。反正江湖之中,各凭本事,依着你我的武功,应该没人敢找我们的茬吧。”   “真的?想好了?”   “嗯!”   他拉紧我的手:“那你不用另占山头,也不用自立门户,更不用带人去攻连星阁。我自愿跟你走,从今以后,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做什么我都陪着,可好?”   我不禁笑了,打趣他:“你这哪是让我留在你身边,明明是你死缠烂打跟在我身边吧。”   “又没差,反正你我有缘相逢,命中注定要在一起。你的名声更大,我愿意随你姓。”   “……你滚,没个正经。”   这不是当初沈朵朵的台词么,我还记得很清楚呢。   他把头一歪,撒娇似的靠在我肩上:“荆禾,我喜欢看你洒脱自在地活着,不希望你被任何人拘束。我私以为江湖会更适合你,爱恨皆你随心。从第一眼见你我想,倘若以后能把你留在江湖,定是我的荣幸。”   我摸着他的脑袋:“话说的这么漂亮,若我当真随心所欲,离开你去别处洒脱,你根本不会同意的吧?”   他眯起眼睛,用头顶蹭蹭我的下巴:“如果你真的想,我当然只能同意啊……”   “真的?”   “假的。我会想方设法弄断你的腿,让你身边连根棍子都没有,要么在地上爬,要么求我抱着你走。”   我抚摸的动作顿住:“你别这么变态行不行。”   “我这不是变态,是爱你成了病态。”   “……少来。我看这江湖还不等我真正地踏进去,你就着急想要拘束我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你不相信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嗯?才刚订婚就不爱了?你这个女人这么任性吗?我要闹了。”   “?”   他不再蹭我的下巴,转头一口咬在了脖颈处,咬的倒是不重,但是突然的袭击还是让我吓了一跳。我能感觉到皮肉被撕扯,而他就像野兽,尖锐獠牙明明可以直接把我咬穿,却又用了极轻的力度,舌尖甚至还时不时地轻轻舔丨舐……   完全是在占便宜吧!   很快,脖颈让他失去了兴趣,他又把目标辗转至锁骨。原本搭在我腰上的手,也很自然地配合着往上移。   我红着脸推他,被他抓住手紧紧扣住。   他低声说:“我一直觉得你很强大,很勇猛,无所不能。但有时候又觉得你好香,好可爱,想把你装起来,藏起来,谁也不准他们看。”   诱人的话一句接一句,他趁我不注意,突然把我推倒在瓦片上,大手护着我脑后,顺势压过来。一刹那满目星河倒灌人间,洒落我与他身上。   他用脸蹭了蹭我的脸颊,乖巧地问:“娘子,可以亲亲你吗?”   都这时候了装什么单纯正经,狐狸尾巴都摇得上天了。   按我的性格,本应该回给他几句打趣的话,让他少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可眼下情况如此特殊,我的心已经乱了,乱得就像那打翻了的豆子,讲不通规矩道理。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过温柔,连呼吸都让人觉得抓耳。我整个人都要被他给软化了,只能回他一句:“亲亲可以,不许做别的……”   他沉默了很短暂的须臾,接着很亢奋地说:“那我可以亲遍你全身……唔……”   我吓得瞪他一眼,耳朵烫得跟烧着了似的,紧捂着他的嘴威胁:“再胡说,把你踹下去。”   他眨眨眼以示友好,还温和地亲了亲我的手心,然后拉下我的手,话不多言,倾身落吻。他力气太大,人也很重,说实话我躺在瓦片上,不像平地那么软和,后背有点硌得慌。我哼哼两声表示不满,想说点什么,但他不给机会,还越来越固执地压制着,不准我动。   我一只手被他按在头顶上方,连手背都被瓦片硌得疼了,后背更是苦不堪言,躲都躲不掉。   真是的,明明看起来人模狗样,外表那么高冷,我以前还生怕自己性子太活泼惹他烦,整天担心自己不够文静。结果呢,他的本性竟然如此没皮没脸,满脑子就没点正事,反倒是不正经起来精神劲儿十足。   直到他亲够了,我的意识也散得拢不回来了。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他的唇瓣转移了目标,又亲了亲我的脸,然后是耳朵……   后背一阵阵的酥丨麻,我有点担心他这个疯子会把刚才的话付诸实践。   强撑着最后的清醒对他说:“这瓦好不舒服,硌得我背都痛了。”   他一听,当即把我捞起来抱着,改为让我坐在他怀里,试探着摸摸我的后背:“有伤到吗?”   “没,没有吧……”我把脸埋在他肩窝,声若细蚊,“练武之人,皮肤哪有那么容易受伤。”   “谁说的,你是女子,皮肤娇嫩些,万一伤到了怎么办?不行,我得检查一下。”   检查?   我护住领口:“你要干嘛?不准乱来。大庭广众让人看见,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虽然这里较为偏僻,晚上没有夜市,附近连灯都不多,一般人家都已经睡了,但是我也没有在屋顶上乱来的兴趣好吗。何况这里是都城,不是荒郊野外,一切皆有可能,谁知道等会有没有人突然冒出来。   他若有所思:“所以,如果不让别人看见,就可以检查了是吗?”   我头脑已经有点晕乎了,没反应过来他这奇怪的逻辑,还觉得他说的没什么不对。   呆愣了一会儿,只听寂夜中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当然不是真的吼,而是只有我与他能听见的传音——“废话!非得让姑娘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吗?抓紧时间给老娘动手啊!孩子!别忘了孩子!”   我:……   沈堕:……   我舔了舔嘴唇,有点尴尬:“你不是说她不回来了吗?”   沈堕黑着脸:“她人的确是已经走了,但是还在偷听我们说话。”   “偷听?那,那怎么办。那我们刚才说话岂不是也……”   “无妨,她本来就很变态,随她听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说着,我人已经被他给打横抱在了怀里。   我勾着他的脖子,精神还有点恍惚。星光好似散发着冰冷,粘在身上凉凉的。他踏着夜风疾驰,我把脸躲进他胸膛,想借他几分温暖。   他速度很快,转眼间带我来到了一处高楼。飞身入顶层,偏不喜欢走正门。粗鲁地撞开碍事的层层纱幔,推开黑夜,将我抱进屋内。   “这是哪里?”我看着屋里一片黑。   “无故楼。姑且也可以算作……我开在都城的分部。”   “那不是跟你的无名很像?”   “嗯,”他把我放在榻上,继续方才被迫中止的话题,“检查伤势得要点灯的,怕你害羞,要不我摸黑也行。”   我好不容易缓过来,让他这么一说又脸红心跳,往后缩了缩:“你能不能别总是用这种正经模样耍流氓。”   他顺势跟上来,帮我脱掉了鞋子:“方才是我冲动,照顾不周,自然应该对你负责到底。没关系的娘子,我乃正人君子,等会只看,绝对不做别的。”   看也不行好吗!   他若是正人君子,那这世上哪还有坏人。   他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嘴上没把门,尽情不要脸。可是之前他明明也是亲亲就会脸红的。我还记得我们初次亲吻时,他虽是扮成了放丨浪的朵朵,却依旧被紧张的呼吸和笨拙的动作暴露了自己的羞涩,可爱得很。   为何这么短的时间,他就已经完全不懂害羞为何物了?   我想……   他该不会是装出来的镇定吧。   就跟我一样。   出于一种不信邪的心理,加上我忽然想起了曾经的目标——要成为比大长老还变态的女人,然后狠狠拿捏他!   于是我说:“那好,我相信你是正人君子,你检查吧。”   他果然愣了好久,嘴唇动了动,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真,真,真检查?”   哼。   我就知道,到了上阵的时候他绝对会打怵。越是这么想着,我反而不怕了,乘胜追击:“对啊,万一我真的受伤了怎么办,当然要真检查,还得要好好检查。”   他紧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以为他会打退堂鼓,或者转移话题,总之他不敢真的帮我检查什么伤势。得意忘形的我好像已经大获全胜一般,多嘴挑衅他:“你不会不敢吧?”   他本就浓如黑夜的眸子陡然间更加深沉,像会吃人的深渊陷阱,肆意地麻痹着我的理智。我听他低声道了句:“那就得罪了。”   然后眨眼间衣裳便被他一把攥在了手中。   他之前为了给我肩膀敷药,曾扯裂了我的衣裳袖子。现在我怕他一时兴起,会用内力把整件衣裳震碎,因此我提醒他说:“胡闹归胡闹,别再把衣裳弄坏了。”   我的意思是,衣裳是底线,再胡闹也不能动衣裳。   可这句话听在他耳朵里,却成了可以为所欲为的通行令,他理解成只要不弄坏衣裳,就能随意胡闹。他当即松手,放弃粗暴行动的计划,动作飞快地解开了我的衣带,随手丢到一旁。   动作之快,简直是蓄谋已久。等我反应过来,外衣已经滑落至臂弯。   “等等等等,等一下……”我慌了。差一点就胜利的我竟然成了打退堂鼓的人,“你……这,这也太……我觉得,是不是,有点不太好。要不,要不还是算了?……”   我双手在身前抓着外衣,庆幸自己里面还多穿着两件,不至于让自己太过丢脸。虽然在他面前,我已经是个没出息的求饶者了。   他整个人浸于夜色中,让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在这关头,他一句话也不说,更让我摸不准他的意思。   眼看着他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第二层衣裳的边角,我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说话,意思是不想停吗?没商量了?   我开始后悔刚才嘴硬对他挑衅,想把他吓住不成,反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江荆禾啊江荆禾,你怎么总爱做些给自己使绊子的事儿呢。从冲动扬言要采他开始,就频频地给自己挖坑。   我痛心地闭上眼睛,想不出什么既保住所剩不多的面子,又能让他放我一马的说辞。   “荆禾,你在害怕吗?”他的指尖摩挲着衣角,像是反过来朝我挑衅。   “若我说是……你会放过我吗?……”   “不会。”   话音落,我已经能感到那可怜的衣裳正在被拉扯了。干脆用双手捂住眼睛,这叫掩吾之耳,任他盗铃。   他见状,轻轻笑了一声:“你捂自己的眼睛干什么?”   也是,我要是还有半点出息,至少该去捂他的眼睛吧。   我破罐子破摔,捂着眼睛装横:“我乐意!你到底检查不检查了!话这么多!”   他笑意更甚,交织着宠溺,接着我便感觉到了肩膀一凉。   二号,阵亡……   我僵硬地坐在那,只着里衣。仍捂着眼睛,满脑子胡思乱想。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他继续胡来,只是感觉到一抹温热落肩头,像蝴蝶一般轻柔——他亲了我一下。   我指尖微动,连骨节都在用力,却仍控制不住脑后一阵发麻。   像一股浓烈的凉风顺着尾椎掠上来,激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是环抱着我的,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或是眼神,但是我能想象到他把我当成猎物一般恣意欣赏时的样子,一定充满了野性。他的手指随意落在一处穴位,按了按,故作正经地问我:“如何?”   “……好,好的很。”我声音发虚。   “嗯,看来此处没有受伤。那这里如何?”   “……也,还好。”   “那这里?”   “……你能不能,别问了。”   “荆禾,我虽不是大夫,但我知道望闻问切,须得认真对待。”   这跟哪门子的望闻问切有关系。我实在说不出话来。   “荆禾。”   “……又怎么了。”   “我觉得你应该是没有受伤的。”   这不废话么,谁会让瓦片硌一下就受伤的。   “没有就算了。”我回他。   “不行,万一明天有淤青呢?这样吧,防患于未然,我先给你敷些药膏。”   疯了!   我眼睛也顾不得捂住了,臂弯还挂着扰人的衣裳,用拳头捶了他一下:“别闹了,够了吧……”   可他不依不饶,还在我耳边威胁:“叫相公就放过你。”   我觉得心里很难过,面对他的要求还有些羞涩的为难,总之我哼哼唧唧两声,各种不乐意:“我不要!”   我们本就是对坐,他轻轻松松就能把我抱起来,任我瘫坐在怀中,颇为好脾气地哄着我说:“叫嘛,叫一声就放过你了。好不好。嗯?你也得让我吃点甜头不是。”   我双手抵着他,被他好听的声音哄骗着上了当,犹豫着开口:“相、相公……”   终于喊出他心心念念的称呼,我如释重负。   以为他总算能安分满足了,却没想到我低估了他的贪婪,更高看了他的自控能力。   他听完根本就没有如约放开我,而是搂得更紧,好像原本忽明忽暗的火星一下被轰成了火焰,让他更为痴狂。他就像个疯子一样不顾一切地亲吻我,手按在我腰上。而我胳膊行动不便,抬不起来,也没法为自己抓住依靠。   我犹如失去平衡的风筝,承受着他的亲吻,随时都有可能会摔着。   我有点害怕,怕自己晕得转向。   又有点沉醉,醉在这种似梦非梦的欢丨愉之中。   我佩戴的天焰刀早就不知道被他给解下来放到了哪儿去,连长命短刀也已经不见了,心里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还挺贴心。而迷蒙中,我好像也碰到了上次他藏在身上的那件兵器,想着,不如我也帮他解下来吧,兵器在身确实怪沉的。   可是当我碰到刀柄时——我觉得应该是刀吧,也有可能是匕首,总之我分明听他不悦地闷哼一声,那差点要把我呼吸都掠夺干净的吻也猛地停住了。   他愣愣地:“娘子,没想到你比我还心急。”   “心,心什么?……”我早就思考得不顺畅了,没听出他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心虚。   他察觉到我想逃跑的念头,一把按住我的手,语气有点凶:“别动!”   “你……我……”我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了,傻傻地问他,“你想干什么?说好会放过我的。”   “嗯。我不干什么。”他这么说着,并没打算放开我。   但他也挺君子的,抓着我的手按住,时不时地摩挲一下,没占其他什么便宜。   我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时重时促的呼吸,只觉得自己万分迷茫。觉得好像要随他一道踏入那疯魔的边缘了,又不懂究竟为何会这样。   ……   后来,夜色更加寂静沉闷。   我侧躺在榻上,已经快睡着了。   他用手帕温柔地给我擦手,问我说:“荆禾,知道走火入魔的感觉吗?”   我不知道。   我又不像他练过什么纯灵决,他当年那是真的险些走火入魔。   所以我摇了摇头。   他说:“我也不知道,你曾救过我,让我免于受那致命的苦。但我认为,走火入魔的感觉,或许就与我们方才那样差不多吧。”   作者有话说:   本章标题走火入魔   不是那个走火入魔   而是那个走火入魔   到底是哪个走火和哪个入魔   反正就是走火入魔   一个差点走火   一个差点入魔 第46章 疯魔过后   我有些不解, 在半梦半醒中问他:“走火入魔不该是很痛苦的吗?”   “是啊。所以得等我何时把你这朵小荷花采了,才能不痛苦了。”   我早已没多余的力气脸红,抽回手来:“你刚才明明就很……很享受的,好不好。”   把手藏在袖子里, 恍惚中还能感觉到刚才那奇怪的……   触感。   尤其是最后, 就像有一把灼热的火花迸裂在我手心, 烫得我心慌意乱。   他低声笑了笑,笑里分明有着得逞过后的不怀好意。不同于我的头脑昏沉,他甚至已经换下了脏衣裳,身上携着淡淡的皂角的清香。凑过来, 在我身后侧躺着抱住我:“荆禾女侠不愧是热心肠,乐善好施, 凭一己之力帮我解决身体之苦,此恩我当铭记于心, 永生难忘。”   我听他胡说就来气, 直接用胳膊肘发了力去怼他, 结果被他更加抱紧在怀。   “怎么,刚才不说没力气了吗, 现在又有了?要不我们再探讨一番兵器制造之心得?刀枪棍剑,叉耙鞭锏,我都略有研究。”   “不要, 你自己研究去吧。”我闷闷地拒绝, 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想面对他。   “我自己研究……怕是没有一起研究来得快乐。”   “听不见听不见,我睡了!”我直接逃避地闭上眼睛, 不再搭理他。   他笑得都要发抖了, 抱着我直蹭:“娘子怎会如此可爱。”   我才不可爱!我要疯了!   我那耳朵怕不是早就红得要滴下血来了。   我怎会知道此兵器非彼兵器呢?   方才隔着厚厚的布, 我以为是刀剑袋。他蛮不要脸地邀请我摸那刀柄花纹, 说是能工巧匠所铸,技艺鬼斧神工,说我这辈子绝对没摸过这么好的兵器,比那长命的刀身还修长,比那天焰的质地还坚硬。   我真的是……   冷静下来只想给他迎面来一掌。   “娘子,”他在我身后不停地蹭我的头发,“你别再害羞了,脸蛋这么烫,脑袋再烧傻了怎么办。”   “……滚。”   他非要把我手从袖子里拿出来,跟我十指相扣:“你这个女人好凶哦,刚刚说我漂亮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我!   我何时说他漂亮。   是他追问我那刀柄好不好看,我若不回答他就一直问,实在没办法,我才顺着他“嗯”了一声。   我根本什么都没看到。   算了。   我死死地闭着眼睛,我已经睡了……不要让我再跟这个狗男人交流任何东西了,否则我真的有可能会烧傻。   安静了一会儿。   他轻声问道:“真睡着了?”   然后又用更轻的气音:“不会在装睡吧?”   “……”   他亲了亲我的发丝,然后拿过准备在一旁的薄被,盖在我身上。   最后说:“娘子,记得梦到我。”   我在心里回他——   梦到你就打死你。   ……   次日天明。   我是被热醒的。   四月的都城真没那么热,何况是大清早。   我热得难受,从梦中睁开眼睛,看到身上挂着个大暖炉,把我从头到脚都捂得暖烘烘。   我试探着推他一下,他睡得沉,没醒呢。   我拿开他横在我身前的胳膊,他动了动,自己又放了上来,还精准地放在了最软和的位置。   行。   做梦都不忘了占我便宜。   气沉丹田,深吸一口气,我正欲使出一招劈山掌,他却已经提前受到了感应,睁眼的瞬间抬手,正好挡住我的袭击。   我抬眼瞪他,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冷意散去,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温柔。   他用大手抱住我的手,以柔破刚,声音低哑地问道:“一早就不安分,这是闹什么脾气?”   “你热醒我了,讨厌。”   他笑得温和,许是因为刚睡醒,还有点迟钝的傻气:“还不是你昨夜总踢被子,我怕你冷。”   胡说!我长这么大从来不踢被子。   “走开,我要起床了。”   他翻身平躺:“来吧,从我身上踏过去。”   “……有病。”   我嫌弃地看着他,然后越过他下床的时候给了他一脚。   这屋里大体的构造和东西放置习惯跟连星阁的无名楼差不多,我去洗漱完回来,看着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皱皱巴巴的衣裳,脑子里回放的都是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   我算是终于明白了,即便我的变态能力压过他,他也还是本着占便宜的心理,永远不亏。而他的害羞和不好意思,只会存在极短的一瞬间,然后快速沉迷于乱七八糟的欲丨望中,忘记脸为何物。   再按照以前那样随意,肯定是拿捏不住他的,继续如此下去,等以后真成亲了,我只会更没有地位。   我必须得尽快找出一种新的,且能狠狠压制他的方法。比方说武力!或者,要不我把他毒哑算了。   这么想着,我目光不善地盯着他的动作,企图寻找点其他有用的破绽。但可能是我的眼神太过直白,泄露了心思,让他很快就有所感应,竟然转过脸来看我。   “你盯着我想做什么?”   “没什么。发呆,不准吗?”   “准,怎会不准。我只是担心你再这么盯着我,晚上做梦又会梦到我,一直叫我名字,我会睡不好觉。”   “……谁晚上叫你名字了!”   “嗯?不是你吗?我明明听到有人一直嘟囔说自己不舒服,让我抱抱她。”   我扭头不认:“才没有呢,你认错人了!”   “哦,那好吧。今晚她若再让我抱着她睡,我就直接给她两巴掌,让她清醒清醒。”   “你!”我一口气没上来,真想马上揍他一顿,顺手去摸刀,才想起来武器都不在身边,猛一拍桌子,高声质问他,“我刀呢!你把刀藏哪儿去了?”   “刀?”他故意重复这个字,教我一阵脸红。   我着急解释:“我说的是天焰和长命!”   他用无辜脸来掩饰笑意:“我也没说别的呀。”然后扭头去找刀。   真要命。   我觉得自己又被他多拿捏了三分。   反压制计划实在刻不容缓了,我必须得马上找回我的地位和面子,不然总是被他戏弄,不是要气死就是要羞死。   等没多久,他把长命和天焰都送了过来,摆在我面前桌上:“你的宝贝刀。”   原谅没见识的我吧……现在我只要听见这个字就觉得有歧义,总觉得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忍住,不想搭理他。   我把长命先拿来戴好,然后看着天焰这把沉重的大刀,有点无所适从。现在想想,那羌蓠前辈未免有点太冲动了,来一趟竟然就是为了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么?   会不会太过草率?   不过想到她说十个月后让我还给她一个孩子……   我又看了沈堕一眼。   沈堕问我:“为何看我,喜欢我吗?”   “……”   冷静,江荆禾。   一定要冷静。   “为何不说话,光天化日,莫非你在想什么奇怪龌龊的事情?”   “……”   我直接抓起天焰刀,皮笑肉不笑:“大长老,今天是本姑娘做反派的第一天,不如我们出去打一架吧,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沈堕单手托腮,另一只手伸过来摸摸我的手,戏精附体:“第一天当反派就敢挑战本座,野心还真是不小。难道是想把我的名号踩在脚下利用吗?你不会出去到处说我是你的手下败将吧?那你功成名就之后会回来娶我吗?”   我反手把他的手扣在桌上:“闲话少说,打是不打?”   “好吧,打就打吧,看看你如此苦苦相求的份上。”   “?”   我拿着刀站起来,对他撂下狠话:“出去打,看我不揍得你三个月下不了床。”   沈堕听话地跟在我身后,幽幽地说:“不想让我下床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只要你乖乖在床上躺着,我就可以死在你身上。”   我脚下一绊,差点没摔着。   冷静,江荆禾。   注意策略!   等把他打得退无可退,只能跪地求饶之时,再狠狠地压制他!现在就允许他再嘴硬一会儿好了。   嗯!   ……   来到后院里,今日有一场大雾,太阳还没出来,四处都是雾白。   我与沈堕相对着站在圆台上,台下是一片小池塘。四角各有一座小桥与路相连,池分四块,分别养着不同的花。   我正在思考用这种大刀,该以什么样的招式制敌更好。   不远处却有人眯瞪着眼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大摇大摆地走上桥,走进我们的战局之中。他好像睡迷糊了,一瞧见我们,愣愣地揉了揉眼睛:“你们是谁啊?”   我嘲笑沈堕:“原来连星阁大长老在自己家也没人认识。”   沈堕轻挑眉头,朝那人瞥过去:“你不认得本座?”   那人皱眉瞪眼,透过这雾气仔细地辨认:“公子?不对,公子已经被抓了呀。等等,公子不是跑了吗。不对不对,公子入宫行刺,应该是又被抓了。等一下,外头都贴通缉令了,公子应该是又跑了吧……”   我一阵无语:“你这些属下真是一个比一个聪明伶俐。”   沈堕叹息:“缺乏管教,纯属自学成才。”   “不对不对,”那人摇着头往前走了几步,凑到沈堕跟前,觑着眼近距离看,“哎呀公子,真是公子!公子您怎么到这来了?您可是朝廷要犯,到处都贴着通缉令要抓您呢,万一您连累店里被查封,开不了张可怎么办啊!”   “噗……”抱歉,我没忍住。   沈堕眉头一抽:“你们这的楼主呢?”   “哦,楼主跑了,前两天我们去路上围观,看您被抓进宫里,他第一时间就跑了。”   “跑了?”沈堕这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左右看了看,怪不得这无故楼如此冷清,“其他人呢?”   “其他能带走的人一并带走了,他们说要去寻找下一个老大,要找一个不会丢脸被朝廷抓走的老大。”   “……”沈堕急了,“那本座入宫行刺一事他们没听说吗?连那狗皇帝都死于本座剑下,难道还不能给他们找补点颜面?”   “这,属下不太清楚。估计他们是跑得比较快,没来得及听说吧。您不是白天被抓进宫的么,他们晚上估计就已经跑到刘家沟了。”   刘家沟距离都城四十里地,在一座山里,消息闭塞些。   沈堕扶额,隐隐的,手竟然有点抖:“现在这楼里还剩几人?”   “回公子的话,算上我总共两个。”   “很好,现在你就是新一任楼主了。你叫什么?”   “我是楼主?我是楼主!此言当真?”他高兴得直拍手,眉飞眼笑,差点没蹦两下,“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我竟也能当官了,真是祖坟冒青烟,祖宗保佑!”   “行了行了,”我有点想笑,已经开始心疼沈堕了,主动帮他问道,“你们公子问你名字呢。”   “哦,属下姓马,名叫尚匏。公子您叫我小马就行!”   马尚匏,马上跑。   听起来就不像靠谱的人。   沈堕气得差点没站稳:“算了,就你吧。你现在去派人联系……”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沈堕的话。   我们齐齐看向声源处。   只见曼妙的雾色中,一粉衫女子出现在后院大门口。门外小巷雾气弥漫,她的粉色裙摆随风摇曳。大门好像是被她一掌打碎了的,破板子飞得到处都是。   而她那标志的柳叶弯眉桃花眼,不是蝴蝶仙又是谁。   我知道今天跟沈堕肯定打不成了,先把天焰刀收起来:“蝴蝶仙?你怎么到这来了。”   蝴蝶仙冷着脸,气冲冲地朝我们走过来,绕过我,直奔沈堕跟前,上来就是一句:“你对得起我吗!”   我:?   沈堕:“你哪位?”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他认得这是蝴蝶仙,但他的意思是,他们俩不熟,哪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蝴蝶仙声音清脆,犹如那山涧雾气月落影,皎皎婀娜,几分轻灵。嘴一撇,漂亮的桃花眼上沾了晨露:“沈堕你不是人!呜呜呜……你把我一个人丢下,你怎么可以这样!呜呜……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马尚匏小声:“公子,您虽然人品不好,但一向洁身自好,怎么如今也跟人学着去招惹姑娘了?传到江湖上可是要挨骂的呀,您本就没什么名声了……”   一边是蝴蝶仙无理由的嚎啕大哭,另一边是马尚匏没眼力见的喋喋不休。   沈堕拧着眉头站在中间,半天不说话,脸色越来越沉。   搞得我都不好意思看热闹了,直接抬手,隔空点穴,让这两个吵闹的家伙全都闭了嘴。   我隔空点穴能力很一般,也就他们这种武功不行的人才能被我点上。   我问沈堕:“到底怎么回事啊?”   沈堕紧紧地盯着蝴蝶仙,突然伸手摸向她的脸,只听“嘶拉”一声,一张面具被沈堕无情揭落,丢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我是一边工作一边写文的,纯属爱好,每天激情码字,难免会有不足。   如果有逻辑漏洞或者其他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只要别喷我你就是我的好宝贝),每一位送的营养液我在后台都有看到,非常感谢。大家的小剧场啊各种梗的评论我也都很喜欢,一个一个都是人才(doge)   总之,等正文写完的时候,我会全文理顺着细修一遍,不动剧情,主要就是修修小细节,bug之类的。   只要是我爱的文,我都是把女主和男主亲闺女亲儿子对待,出于他们的尊重,也是一定会认真完结+全文精修+番外福利,就希望每一个看文的读者都能一起快乐~啵啵~   (目前我写的文我都挺爱的,唯一不爱的男主就是隔壁的刘思默,他是我抱养的!!男主还是得看沈朵朵和陆绯绯,啧,亲妈认证好男人。) 第47章 追风朵朵   面具揭落的瞬间, 蝴蝶仙那张可爱的脸蛋瞬间变成了……   意无忧。   不用看都知道,此刻我的表情一定是无比的扭曲又复杂。   我难掩嫌弃,解开意无忧的穴道:“你没事吧?”   我不是在关心他,我是想问问他脑子有没有毛病。   意无忧突然被揭穿真面目, 也不好意思哭了, 摸了摸自己精致的小蝴蝶耳坠, 左右动了动脖子,又活动了几下胳膊,只听关节“嘎嘣嘎嘣”几声响,他的体型瞬间变大了几圈。粉衫纱裙在他身上勒得紧绷绷, 画面也太难让人接受了。   意无忧干笑两声,声音也恢复了本音:“嗨, 那个,好久不见二位。”   沈堕对此见怪不怪, 冷脸看他, 那表情就像在说:你最好有正事。   我问他:“你为何要打扮成这样, 就不怕蝴蝶仙砍了你?”   “这不是走投无路嘛,人家本来在宫里……啊不是, 在下本来在宫里接应大长老,结果没想到大长老擅自……行动,实在突然。事发后大长老自己跑了出来, 我们却来不及撤退, 宫里又要挨个检查身份……”   我上下打量他:“这跟你女装有什么关系?”   他娇羞地笑了笑:“哎哟还不是因为当宫女检查没那么严格,通缉对象都是男的呀。”   我憋不住也跟着笑了:“所以你还去当宫女了?”   意无忧噘起嘴, 还真挺有蝴蝶仙的神韵:“人家也没办法嘛!大长老自己走了又没管我们, 人家受尽了苦, 差点都出不来了。”   我以手背抵住嘴边的笑意, 拍了拍沈堕:“你走的时候干嘛不带他?”   聊了这半天,沈堕可是一点儿也没笑,眼里甚至还有几分厌恶:“他是太子的人,就算死在里面,跟我有何干系?”   看他这么严肃,我也没了笑的兴致:“那好吧,我还以为你是忘了呢。”   沈堕看了我一眼:“我确实忘了。”   “……”   意无忧仍沉浸在自己女装的状态里脱不出来,抬手时还微微翘起了小拇指,把衣裳袖子艰难地撸起来给我们看他的胳膊:“你们瞧瞧,你们瞧瞧!宫女那过的是人过的日子吗呜呜呜,早上天不凉就起来,从早到晚都得干活,衣裳洗的不留香就要挨打呜呜呜……”   我看他那胳膊上左一道青,右一道紫,还真是没少挨打呢,不禁摇头:“真是难为你了,没事,现在这不是出来了么,别难过了。”   他估计是难得碰上我这么个肯搭理他又肯安慰他的人,激动地抹着泪,竟扑到我肩头上放声大哭:“呜呜呜江女侠,还是你最体贴……”   我本想拍拍他后背稍作安慰,可是旁边沈堕眼神一变,动作飞快,揪着他的衣领直接就把他扔出了七尺远。   随着“哐啷哐啷”的两声,他撞到桥柱子,然后掉了下来。   “喂!”我拍了沈堕一下,“你怎么把人给丢了?他都那么可怜了,怎么说也是为了接应你才进了皇宫,你不管他就算了,还欺负他。再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沈堕淡定地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要拂去被意无忧染上的灰尘一般:“摔就摔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恶心。”   “……”   要说哭哭啼啼,他沈朵朵也没少干吧。   我跑到意无忧跟前,弯腰查看他的情况:“意无忧,你,还好吗?”   此刻,意无忧梳着漂亮的发髻,穿着粉嫩的裙装,仰面躺在地上,望着雾蒙蒙的天,眼角还挂着泪痕,语气恍若看破了红尘与生死:“我很好。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总在起起落落中沉浮,总在坎坎坷坷中跌坠。”   我有些为难:“坏了沈堕,他被你给摔傻了。”   沈堕不以为意:“傻就傻了,不行就带回连星阁去养猪,反正连星阁也不差这一个吃闲饭的。”   “养猪?……还要干活……”意无忧像个神经病,半哭半笑着念了一遍,然后猛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怒吼一声:“来人!给我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顷刻间,雾中落地十几个黑衣人,把我们团团围住。   我下意识挡在沈堕身前侧,警惕地看着这些人。   能隐藏自己而不被我与沈堕察觉,想必武功不差,但是周围有雾气,很多影卫常见的隐匿之法正是借用雾,或者夜色之类的东西,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因此,这些人武功的真实水准,应该会比我估计的再弱两成。   沈堕突然高兴起来,语气雀跃:“送死的找上门咯,我不用挨打了。”   我瞪他一眼,让他老实安分点。接着再次抽出天焰刀,而且是大胆地用了左手来握。   我平时惯用右手使短刀,已经使习惯了,长命与我已然合一,它有时候不只是武器,更是我的手本身。现如今我半路出家再用天焰这种重型大刀,怕被拘束着使不出效果,倒不如换只手,不破不立。   我对沈堕说:“我第一次用这刀,力道控制不好,砍死人怎么办?”   “砍死就砍死,别忘了今天可是你正式当反派的第一天,见点血正好助助兴!何况他们未经允许私闯民宅,已经对我们造成了威胁,你不过是正当还手。”   “有道理。”我把刀一提,正要动手,却听旁边呜呜咽咽,好像有小兽在哼哼。   我回头看去,原来是马尚匏正在挤眉弄眼地求救……   差点都忘了这人了,他还被我点着呢。直接大刀一挥隔空解穴,刀在半空中抡圆如月牙,收刃之时,不过眨眼,我已经闪现于某一个黑衣人的身后。   手起在此,刀落他处,此乃孤鸿刀法第三式,探春伤离。   以极快的速度逐一追击短距离内的所有敌人,敌人数量越多,我越占优势。落刀点如光火相连,连成一片,让那刃气过处皆成伤害,星奔川骛般,反震向对方体内。只要落刀点足够多,甚至能引起火光爆丨射,燃起火焰来。   而肉眼所见之处,根本无人辨清我的动作,所能留下的影子,都不过是半招或是不完整的残招。   左右不过两次呼吸的空档,我便已收招,撤出他们一丈之外。   把刀归鞘。我提溜起脚边吓得腿软的马尚匏:“瞅你这胆小的样子,怎么做大事?”   马尚匏刚被提溜起来又软得坐在地上,连连摆手,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出。   而那边,黑衣人面面相觑,着急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奇怪于明明感到了疼痛,却又找不出伤口。   但紧接着,随着一阵小风来,他们的衣裳尽数破裂。有的断了袖子,有的成了肚兜,还有的只剩了两片布围着腰,总之是衣不蔽体,没一个完好的。饶是戴着面罩,仍无法忽略他们脸上一阵阵的青白红绿,真是热闹。   我方才还说自己力道控制不好,如今便能将他们每个人斩衣襟而不破皮肉,说白了,我就是显摆了一下操作。   他们自知已输,没多纠缠,赶紧胡乱捡起地上的碎布料,仓惶遁走。   只剩下意无忧孤零零地站在那,见此状当场“扑通”跪下了,恭恭敬敬地抱拳:“大长老,方才有些误会,他们不是我的人,我也跟他们没关系。还请原谅在下小小的莽撞。”   沈堕推卸责任:“又不是本座动手,你是不是求情找错了人?”   意无忧跪着又转朝我的方向,撇着嘴,满脸委屈:“江女侠,您的刀法实在精绝,在下蒙昧无知,今日长了见识,还请您……”   “等一下,”我打断他,“本姑娘今天第一天当反派,已经不是女侠了,也不姓江。”   意无忧吸了吸鼻子,茫然地小声问道沈堕:“那我应该如何称呼?”   沈堕噙着浅笑,像是在炫耀似的,指了指我手里的天焰刀:“看到她手里那刀了吗?传说中的天焰刀,宣明开国皇帝所赐,乃是天下第一女魔头所有。”   “天,天焰刀?”意无忧大惊失色,“原来江……姑娘是焰魔天传人。”   刀,既然是开国皇帝所用,自然不会亲自传到羌蓠手中,而是在几百年前赐给了羌蓠师门祖宗,然后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最初拥有这把刀的,便是那被称为焰魔天的武林高手,曾与皇帝联手杀敌,打下江山,功绩累累。   焰魔天死后,拥有天焰刀的每个后人都被称为焰魔天,如果不是羌蓠那天下第一女魔头的称号太过惹眼,她也不过是焰魔天之一。   而如今,刀落我手中……   我也成焰魔天了?   这名号是不是有点太大。   我才刚当反派,这么高调好吗?   我正独自犯愁呢,那边意无忧正色庄容:“在下受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打扰,秉公办事,多有得罪,还请二位略施薄面,随我往清心居一叙!”   沈堕拒绝:“不去。”   意无忧说:“殿下就是知道大长老您肯定不配合,所以才派了高手来。但也料到凭您二位的武功,几个小喽啰定不会是对手。所以他让我再给江……不不,给焰魔天大人传句话。”   我问:“什么话?”   “殿下说,‘四年前,生辰宴’。”   ……   我见过太子,但多年来一直和他没什么接触,最深刻的接触便是四年前皇后生辰宴,我为了救虞姑娘,暴揍了他一顿。   这太子先找意无忧打感情牌,再找高手来玩硬的,瞧我们软硬皆不吃,就开始威胁了?   他现已回城,行程却无人知晓。皇帝驾崩的消息虽未真正传出,但没有好消息,大家也就清楚什么是坏结果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想必他是打算先暗中处理一些事宜。那么今日要跟我们谈的,恐怕不是什么见得光的正事。   到达清心居时,他那边似乎已经得到了我手里有天焰刀的消息,所有人见了我都行大礼,就连他都亲自出来迎接我。   他穿着很素,样式普通,身边没有带守卫之类的,看来是对这地方很是放心。模样俊美威严,气质最是脱俗。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比那寻常家的公子哥还要温良和善许多。   可帝王家哪有什么大善人呢。哪个不是老于世故,胸有城府。   我与太子打了招呼,不是以君臣或是其他身份,因为他不让,他说让我平淡些对待他就好,甚至说我可以直呼他的姓名,千万不要跟他客气。   我哪儿敢啊……   最后老老实实叫他一声陈公子,宣明皇室本姓陈。他倒也高兴地应下。   自打刚才进门,沈堕站在那像个雕像似的,一句话不说,耷拉着脸。见我坐下也跟着坐下,但还是面色不善,不知道在耍什么脾气。   我有点尴尬,最不喜欢跟这些有权势的人打交道,客套完一堆废话后,便没有话聊了。我不找话,太子也不说话,就这么静坐着,逼得我无法,只能又问了一遍:“不知陈公子找我们,究竟有何事?”   总不能真的是来找我算四年前的账吧,他马上就要当皇帝的人了,气度就不能大点么。   他手里捏着个茶杯,只顾着把玩,并不喝它:“哦,也没什么事,我并不是很想见你们。你身边这位大长老跟我有仇,我不把他抓去砍头,就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沈堕单手托腮,手里也把玩着一只茶杯,满脸写着:好无聊,不想说话。   我愈发不解,再问一次:“那陈公子究竟何故找我们来呢?”   他不言,以左手拍了拍右手腕处,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接着,我们身后有一扇紧闭的小门开了。   我闻声看去,看那门边竟然站着两个凶猛大汉,而门里,一穿着华贵的女子提着裙摆,激动地跑向我:“荆禾姐姐!”   我愣了一下,接着站起来:“虞姑娘?”   许久不见,她穿着打扮都和以往风格很不一样,我瞧得出这是些昂贵的料子和精湛的工艺,定是出自皇宫的。   她见了我倏然红了眼,顿时哽咽,扯出一个可怜见的笑来:“荆禾姐姐,这么快就见面了,我很想你,你最近可还好?”   我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下意识上前拉住她的手:“你,你怎么……”   怎么会在这里。   虞姑娘明白我的疑惑,眼里含着泪解释:“我,我出行途中遇到匪徒,多亏,多亏殿下出手相救……他把我接回来……以后,我就留在宫里了。”   我望着她的泪眼,心也被她牵动。听她如此说完,心中陡然冰冷。   留在宫里?   深宫可是个会吃人的地方,谁想留下我都信,可她?她是那样渴求自由的人,好不容易从惠宁王的笼子里逃出来,不管路上遇到什么匪徒,她会就此甘愿跟着太子回深宫?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你……”   她破涕为笑:“荆禾姐姐,走,我们去屋里慢慢聊!”   她连看都没看过那“陈公子”一眼,拉着我进了小屋里去。   守门的大汉本想跟进来,但估计是太子不让,于是便从外面为我们关上门,消失不见。   ……   “你爹才刚死,回家路上就着急强抢民女,真是不错,”屋外,沈堕仍单手托着腮,懒懒地掀起眼皮,“宣明的未来有你这样的皇帝,我突然开始后悔当初帮你了。”   太子目光冷淡,没什么好脸色,但也没对他动怒:“你能为了江荆禾放弃一切入皇宫,我以为你会懂我呢。”   “懂你?”沈堕像听了什么笑话,“我可不会装成醉酒去调戏女人。”   “醉酒那事只是意外,她生性胆小,被我吓到罢了。若我真有心纠缠,早就处置了那扰我‘好事’的江荆禾。我倾慕千凝已久,要不是虞家中落,我与她本是情投意合,更有婚约。”   沈堕轻挑眉头:“将那无辜女子夺回去纳做妾室,耽误人家一辈子,已是万分的缺德,竟然还要美名成帝王家好心施舍的婚约?”   太子面色陡然一冷:“我忍你敬你,你也别太过分。”   沈堕欠揍地说:“忍我敬我,难道不是因为打不过我,又抓不到我吗?”   太子轻笑:“抓不到你,但可以抓江荆禾。”   沈堕放下手里的杯子,坐直了身体看向对面的人:“她手里有天焰刀,我不信你敢动手,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不必紧张,我自然不会动手。焰魔天是我陈氏贵人,她江荆禾又师出扬威夫人,多年来忠心耿耿,替朝廷效力,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绝不会像过去那般轻视她这样的忠良之臣,更不会让她伤心失望。”   “原来是打这种算盘啊……你想拉拢她,让她留下?可惜了,她之前就拒绝过封号赐官。”   太子摇头:“那是因为过去的朝廷已无光明,也无期待,不能为宣明带来安宁,不能让百姓得以安居,所以她心不甘,情不愿。她就跟扬威夫人一样,如那烈性野马,须得她心悦诚服才能驾驭。若留她在左右,便是如虎添翼,我定当竭力。”   沈堕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救’虞千凝的时候,可在她身边见过一个姓李的公子?”   太子不解:“见是见过一个,好像是个叫什么李子的车夫。脾气很硬,武功很差,让他走又不走,千凝偏要留他,总之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让他老实了。”   沈堕勾起嘴角,带着几分轻蔑和戏谑:“你就没问问他是谁?”   太子察觉不对劲:“你这是何意?”   沈堕叹了一声,答非所问:“你对荆禾实在不了解。她并非野马,也无需驾驭,她是那驰骋林间的风,谁也留不住。”   停顿片刻,他又说:“不过我打小有个爱好,喜欢追着风瞎跑。”   ……   还是清心居。   虞姑娘与我一起坐在小屋窗边,外头是一片静谧的湖。   她倒出满满一整箱子的首饰堆在桌上,拿起什么都想送给我。   我连连拒绝她,她还是非要送,无奈额只能抓住她纤细脆弱的手腕,让她别再忙活了:“虞姑娘,你是否有何难言之隐?”   虞姑娘笑意僵住,眼泪如短线珠落,说来就来。她开始颤抖,从手,到胳膊,再蔓延到全身。然后她猛地反抓住我,像个疯子一样睁着泪眼盯着我,气音微弱至极:“带我走,再帮我一次!求你,求你了……”   我就知道。   拧紧眉头叹息着问她:“你是被强迫来的吗?栗子呢,他走时没有救你吗?”   虞姑娘哭着摇头,有些语无伦次:“他没走,我是被抓来的,他想救我的,腿都断了,他快被打死了……”   作者有话说:   追风少年沈朵朵:敢打我老婆的发小,你完咯。   ——   我忍不住了我要剧透!!(一点点)   天焰刀不是羌蓠主动给的,是沈堕为荆禾要来的。(后面正文会写到)   总而言之,自始至终,沈堕的爱就是希望好,希望她自由。 第48章 两大反派(上)   我大惊, 站起来时撞到那桌子,首饰掉在地上当啷响:“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你们身边不还跟着沈堕的人吗,其他人呢?”   她怔然坐在那:“全死了。”   沈堕和我都在都城,就算他们那边真的出了什么事, 消息传到我们手里需要时间不说, 人全死了, 消息到底能不能传回来都成问题。   本以为多派些高手去护送他们就万无一失了,却没想到横生这种变故。   我心里惶惶的:“你们何时回的都城?”   “就昨夜……”   “栗子现在人在哪儿?”   “我不知道,他声称自己是我的贴身随从,打小就跟着我, 总之胡言了许多才免于一死。”   “他是不是疯了!他爹在朝中做官,直接报上姓名, 我就不信太子还敢动手!”   虞姑娘哭到蜷缩,双手紧紧捏着, 泣不成声:“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要留在这里, 荆禾姐姐你救救我吧,我在这世间无依无靠, 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我不想进宫……”   我实在不忍看她落泪,忍不住别开眼睛:“太子不同于惠宁王, 想从他手中带走你, 光是这清心居我们就走不出去。得从长计议。”   她哭着点头:“从长计议,你安排, 我都听你的!”   安排, 说的简单, 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虞姑娘此前一直被惠宁王困在府中, 太子一直没有其他动作,想必很清楚她的处境。后来我救出了虞姑娘,那惠宁王虽然没死却也是受了重伤,太子不可能不知道。   现在太子在这种关头执意把人带回来,又敢来让我见她,想必也不怕我会动什么心思。   “是你说要见我的?太子竟然允你?”   虞姑娘听言面上几分凄凉:“他跟惠宁王确实不同,虞皓商只要把我留下,就算知我虚伪假面也毫不在乎。而他除了想把我留下,还想要我把真心挖出来给他。只要我提的要求,他当然允。”   “那你与他?……”   “以前虞家还在的时候他曾来提亲,想让我嫁去当什么太子妃。我爹以我年纪尚小为由拒绝了。后来虞家落没,我天真地想,若他肯出手把我救出去,我余生依附于他未尝不可。但他……兴许是忌惮吧。”   曾经的局势,太子若直接与惠宁王作对,前去抢人,的确不是一个理智的作法。可他若真有半点挂记,至少也该做些什么,而不是任由虞姑娘被困于牢笼,难寻出头之日。   既然他已经选择了权势,放弃了虞姑娘,那么现在又想来求她真心,不觉得可笑吗。   这种人,需要他的时候派不上一丁点用场,一片真心怕不是只会叼在嘴里说。回头碰见其他利益需要,又会马上把那真心丢了。   我对虞姑娘道:“放心,今时不同往日,我也不是曾经的我了。我定会将你带走。好好一姑娘,若是不想进宫,他还真有脸抢人不成?他那么在乎宣明,在乎自己的地位,不会让此事闹大的。”   虞姑娘眸中瞬间凝满了泪,千言万语难诉心头苦闷,只能抓着我的手,紧紧握着。良久,无助地道出一声:“谢谢……”   将虞姑娘安抚好,眼下我更着急去问出栗子的下落,毕竟他们二人比起来,至少虞姑娘还没有生命危险。   我推门出去,那屋里安静得很,看来沈堕和太子之间气氛也不太妙。   “太子殿下,虞姑娘说您曾捉走了一个姓李的公子,不知此人现在在何处?”   太子见我突然客气,没有隐瞒:“只是关在了牢里,人好好的呢。”   我知道栗子如果想说他爹的大名早就说了,一直不说,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我现在来不及思考太多:“太子殿下有所不知,他并非是普通的随从,而是我的朋友。这么久来承蒙太子殿下关照,不如趁今天这个机会,我把人接回去,省得给您添麻烦了。”   太子目光动了动:“原来是这样,那真是闹了误会。来人!去把李公子请来。”   我不再多言,回到方才的位置上坐下,沉默中,是沈堕先问我:“跟虞姑娘聊得可好?怎么不太开心的样子。”   我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目光,淡淡地回道:“还好。”   沈堕心思那么细腻,怎会信我这句“还好”,当即瞥向太子:“你那屋里不会藏了什么古怪,欺负了我家荆禾吧?”   太子笑道:“大长老真爱说笑,江姑娘武功高强,就算真有古怪,又怎会难倒她呢。”   沈堕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若真有古怪,本座不介意替你把这里一把火烧了,驱驱邪。”   太子嘴角的笑也渐渐散了去,语气却好似仍在开玩笑:“烧了好啊!烧了,本王就用你的骨头再搭一间。”   气氛又恢复成了方才那般微妙。我觉得他们俩能不打起来也真是个奇迹。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太子的人才把栗子给我带来。以前那大牢我常去,我知道那里面水深,情况复杂得很。在见到栗子之前,我想象过他会遭受何种待遇,也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我见到他的那一刻,看着他被迫换上了一套不合身的新衣裳,梳着他最讨厌的发髻样式,看着他脸色蜡黄,唇色惨白,看着他拄着拐杖,瘸着腿……   我心头一紧,脑袋瞬间被那嗡鸣声充满,犹如一盆雨水当头浇下,刺了我个骨透血寒。   “栗子……”   我上前去,可他好像不知道是要来见我的,听我叫他,又望着我半天才反应过来,眼里重新聚起了精神,“啪嗒”把那拐杖一扔,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抱住我:“荆禾,荆禾你来救我了!”   我何曾见过这般模样的栗子。   在我心里他一直都是那个爱玩爱闹,嘴上没门,乐天达观的傻小子。即便他明白很多道理,但他从不爱让自己活得太复杂。   那日惠宁离别之时,他还高兴地说要跟虞姑娘出去玩两天,回头再来找我。   我哪知道如今再见他竟然会变成这样。   我着急推开他,摸摸他的脸,他的眼神有些空洞,情况不太好。我压下心底万般思绪,侧头对太子说:“人我看到了,那我带走了。”   说完,我转为扶着栗子,把他胳膊搭在我肩上。他没什么精神,好像刚才拄着拐进来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眼睛半睁着,又或者说快闭上了,只有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名字:“荆禾,荆禾……”   “在呢,我这就领你回家,”走时不忘再提醒沈堕,“走了。”   沈堕听我叫他才起身跟上来,一直到出了清心居,他叫来影卫,想帮我把栗子扛走。但栗子意识模糊却很激动,嚷嚷着不准别人碰他。   我只好拒绝:“我背他走。”   我们回到无故楼,依旧是顶层。   我把栗子放下,他已经陷入昏迷。沈堕的影卫里有一个叫小蓝的,很懂医术,前来查看他的情况。   我坐在一旁,看着栗子那伤痕累累的腿露出来,左腿膝盖上血肉模糊,只粗糙地用布缠了几层。小蓝将那布揭开一点儿他就痛得很,额头登时冒出一层汗。   小蓝反应极快,果断用针为他封住穴道,暂时缓解了疼痛。布条继续揭,全都揭开之后,我竟然看到栗子膝盖正中有一道深长的伤痕,深到露出了白骨。   我心里腾腾腾地狂跳,呼吸失控,忍不住站起来,沈堕却一把拉住我的手:“先出去吧,让小蓝专心些。”   我失神地看他一眼,点点头,随他一同离开。   没走远,就顺着外头的走廊找了个拐角凉亭落座。   今日雾散之后本是一个大晴天,可我看着这晴朗明媚的春日,哪来半点欣赏的心思。   “我不该让他跟虞姑娘走的,他武功不好,应该在无言楼等我回去找他才对。”   沈堕站在我身边,摸了摸我的脑袋:“栗子有他自己的想法,若你真让他等在无言楼,反而是种束缚,或许他并不乐意。”   我直叹气:“他轻功最好了,遇到危险没跑成,一定是想起了我说的让他保护虞姑娘……”   “他又不是那无情无义之人,遇到危险自然会想要保护同伴的,何况虞姑娘是个连轻功都没有的弱女子,不用你吩咐,他也不会丢下她不管。”   “可是……”   “没有可是。荆禾,不要想着把过错和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没有错。你又不是神仙,怎么会料到以后的事情如何发展。眼下你要冷静下来,别让栗子清醒了瞧见你,反而还得替你担心。”   我手里紧紧抓着他的衣摆,闷声不言语。   他沉默了片刻,又找其他话题跟我说:“不知你有没有想过,太子那么谨慎的人,为何会不知道栗子的真实身份。”   “因为栗子不想说……他不能说。”   “对。他乃是当朝武官之子,一句话的事就能让自己脱身,可他却没有说。依我猜测,或许他爹性格比较顽固,与太子又不太对付,他怕说了给李家横生是非。现如今你去把他接回来,太子无论如何一定会再查他的底细,不如你先稍作歇息后,再去李家探望一番,皇室的情况让李将军有个准备,也好让栗子放心。”   我刚才就想过这问题,但没有往下深想,当时脑袋太乱了,现在冷静下来,沈堕说的没错。栗子他爹性格确实比较顽固,容易认死理,而且相比如今的太子,更支持前任太子二皇子。   二皇子满腹经纶,多谋善虑,也是皇后的儿子,年幼时便被立为太子,后因为一场意外瘸了腿,又遭人陷害,惹了皇帝不悦,最终被废了太子位,反而让一向低调稳重的五皇子成了太子。   李将军一直很欣赏二皇子,他认为太子鸠占鹊巢,不得长久,相信二皇子终将重振旗鼓,成为下一任帝王。   现在太子回城,皇帝驾崩的消息肯定很快就会传出来,登基之事迫在眉睫,若在这关头李将军再像以往那般冲动行事,定会惹祸上身。太子虽明鉴,却不是软弱可欺啊。   我摇摇头:“你想的很周到,我是该去探望一下李将军。”   他的手一直放在我头顶上,像是在给我传输能量一般,温柔耐心地安抚我:“若是平时你一定也能想到,你只是太过担心栗子,才难以冷静考虑。”   “我现在就去李家。”   “要我陪你吗?”   “不用,你帮我守着栗子就好。”   “嗯,也好。我身份特殊,若随意去那些官员家中走动,让有心人见了,恐怕也会惹麻烦。你自己万事小心,我让小白跟着你。”   “好。”   我正打算要走,屋里小蓝突然出来:“江姑娘!人醒了,快!他找你呢。”   “找我?”我顾不得去李家了,先进屋去看栗子。   栗子醒过来,身体好像舒坦了不少,竟然自己在那坐着,见了我就催着说:“荆禾荆禾!快快快!给我买二斤花生粘,馋死我了!”   “……”   我问小蓝:“你是什么神医,他怎么好这么快?”   小蓝解释道:“并非属下功劳,他身上被人下了毒,应该是种蛊虫,但他又被人封了天扬穴,以至于毒无法蔓延。方才我给他解穴时一并解开了天扬穴,他便清醒了。”   我跑过去问栗子,一手指头戳在他脑门上:“怎么回事啊你?赶紧给我说清楚,不然别想吃什么花生粘!吃巴掌吧你!”   栗子挠挠脸,气色看起来好多了,语气也恢复了往常的不正经:“哎哟我这不是,这不是让那孙子给逮住了么,救虞姑娘没救成,还把自己折进来了。然后让他们给折腾了一顿。”   我跟沈堕对视一眼,沈堕问:“你说的孙子,该不会是太子吧?”   栗子一拍桌子:“就是那太孙子!”   沈堕:“现在我能想象他爹在太子面子作死的样子了。”   我眼神示意小蓝先退下,坐到床边:“栗子,话可不能再乱说了,太子择日继位,小心砍你脑袋!”   “继位?”栗子又挠挠脑袋,“他终于把他爹气死了?”   我没忍住拍了他一下:“我要让你气死了!少胡说八道,他爹……咳,皇帝遇刺驾崩,宫里消息还没传下来,等传下来的时候,太子便是新帝。你这嘴还是按个把门的吧。”   栗子虽然随他爹,不把太子当回事,但对皇帝还是很忌惮的,一听这话不由得震惊:“什么?遇刺?驾崩?谁干的?”   这问题……   我舔舔嘴角,看向沈堕。   沈堕理直气壮:“是我干的,怎么了?”   栗子拖着他那条血淋淋的腿挪动着躲到我身后,咋咋呼呼:“江荆禾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他又杀人了!他他他连那谁都敢杀他还是个人吗!”   “好啦,你,别闹腾了,”我抓住栗子,把他揪出来,“你先说你自己的事行不行。太子怎么折腾你的?说,我给你讨公道!”   栗子摸摸受伤的腿:“太子……他没对我做什么,但是他身边有个叫汪俭的太监估计是认出我来了,偷偷给我用私刑不说,还有你们刚才说的那毒,就是他干的!我刚被带回都城,他亲自给我送进牢里去,然后给我吃了什么药,我身上就像有好几条虫子在跑!一碰头还越变越大,最后跑到我膝盖上的时候,有个大爷突然冲过来往我腿上砍了一刀,真的掉出一条大虫子来!”   所以这腿上最骇人的伤口,反而是用来救他的。   “什么大爷?是他给你封了天扬穴?”   “对,是他!他说自己是个杀手,是来牢里找人的。还问我认不认识……”   “认不认识谁?”   栗子指着沈堕说:“认不认识他。”   沈堕若有所思。   我有点担心:“这种会变虫子的毒是不是跟惠宁王府的有关?我记得当初意无忧偷出来的动物身上就爬满了虫子。那些东西交给了太子,太子又从狐月山回来,应该对他们用的毒都有了调查。难道他也想把此毒占为己用吗?”   “不一定,”沈堕说,“也有可能那个太监有问题。如果他认出栗子是李将军的儿子,想要替太子解气,至少不会瞒着太子吧?”   栗子说:“你这么说也是诶,他……嘶,他好像没认出我是李耀义,而是,而是只认出来我是栗子!”   “你是栗子?”我更加心惊,“可你只有跟着在外面的时候才叫栗子啊。”   “看来就算是狡猾的太子,也没办法让自己身边绝对安全。”沈堕说着,抓起栗子的手腕为他把脉。   栗子被擒住手腕,一动不动,只敢眨眨眼睛:“你真的会把脉吗?”   沈堕是站在床边的,闻声斜瞥他:“怎么,怀疑本座的能力?”   “不是,我是看你这沾满杀戮鲜血的手,捏着我这脆弱又可爱的手腕,怕你给我捏碎咯。”   沈堕当即嫌恶地甩开他,对我说:“他好得很,没事了。”   作者有话说:   栗子半血复活,人很好,已经会找揍了,猜猜是哪个大爷救了我们栗崽!!!   15点还有一章~   我本人更喜欢江湖戏,真想快进到江湖去(蹲角落画圈圈 第49章 两大反派(下)   下午我独自去了一趟李家, 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沈堕竟然不在,留下小蓝守着栗子,正在给栗子剥瓜子。   小蓝说:“公子外出有事,说您若是回来了, 就先休息, 不用等他。”   我拍了拍栗子的脑袋:“我说栗子, 你少吃点吧,也不怕不消化。”   栗子正在吃葡萄,一颗一颗往嘴里塞,塞完了再嗑一把瓜子, 真不知道混合起来是什么怪味儿。他说话含糊不清:“一物一道,我爱奥利……咳咳咳……”   我赶紧离他远点怕他吐我身上:“你能不能咽下去再说。”   “咳咳咳, 你不知道!我在牢里的时候,那大爷跟我聊天, 他说他刚在明水西巷小桃花那买了一大块花生粘, 嚯, 那叫一个香!”   “行了行了,明天给你买去, 行了吧?别念叨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不是!你听我说,大爷说那花生粘, 香归香, 但可惜,他吃不出味道来。”   “吃不出味道还知道香?”   “他说是听别人说的, 买完了之后他就坐在路边上, 听这个路人说好, 听那个路人夸绝, 他边听边吃,就好像真的有那么好吃。”   我来了点兴致:“这法子倒是不错,回头你吃馒头的时候,我吃鸡腿,我一边说,你一边吃,相当于你也吃了鸡腿。”   “去你的!”栗子又往嘴里塞了几颗葡萄,“我的意思是,大爷吃不出味道还这么努力地感受生活,我们既然能吃,为什么不吃?不吃,是不是一种浪费?浪费,那是不是很可耻?”   我嘴角一抽:“吃吃吃,你吃吧吃吧。”   “就是嘛,能吃是福!”说着,栗子把小蓝刚剥好的瓜子仁抓起来一口吞了。   小蓝:……   ……   夜色渐浓。   我告别了栗子,说要去洗澡准备歇息,其实换了身衣裳,戴上面罩,又跑了出去。   不为别的,我要趁着太子还没回宫,去清心居踩点,救虞姑娘!顺便把那个叫汪俭的太监找出来暴虐一顿。   清心居主楼只有两层,后面连着相当气派的庭院,还有许多楼阁错落其间。我得先找到虞姑娘在哪儿才行。   一路潜入花园,奇怪的是竟然无高手拦我,只有那几处守卫,还有几个影卫,根本不能算是对手。我本想跟着送茶点的丫鬟去找虞姑娘,却在一假山拐角处碰见了汪俭。汪俭身后领着两个男人,步履匆匆,不知道要去干嘛。   栗子跟我说过,汪俭手底下有一对双胞胎,回来路上就是这对双胞胎动的手,差点没把栗子给打死。   我改为跟着汪俭他们,跟到一湖心亭。汪俭独自进去,留双胞胎在外,一人一边守在路口处。   我能试探出,湖心亭附近围满了高手。太子在里面见的是谁?   我用银针暗器丢过去试探,引起了双胞胎的注意。但他们对视一眼,只派了普通的护卫来查看情况。在我打晕了三批护卫之后,他们才终于按捺不住,亲自过来找我。   我当即闪身撤走,他们紧随其后,跟得很快,气势汹汹。   来吧,去个安静点的地方,本姑娘也让你们体会体会什么叫“滥用私刑”。我为朝廷抓人这么多年,能让那些恶寇感到痛苦而又不致死的方法,可真是懂得太多了。   ……   屋里。   太子正在与人对弈,抬手一枚黑子未落下,先问:“汪俭,这位公子你可认得?”   满屋的丫鬟和奴才皆恭恭敬敬地站着,只有汪俭低头哈腰。先飞快地看了太子对面那人一眼,又收回目光:“回殿下,老奴不认得。”   太子笑对面人:“你这戴着面具,如何让人认得你。”   然后“哒”的一声,落下黑子。   在他对面,一穿着黑衣,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手里的棋子却是白如玉:“不认得没关系,以后认得了。本座就是那通缉令贴满都城的犯人,连星阁大长老,沈堕。”   “哒”,白子远远地落在旁边。   太子又笑了:“你真会说笑,若你是沈堕,本王又怎会在此与你对弈,早该把你捉起来问斩才是。”   沈堕不给面子,偏不爱笑:“哦?那依太子之见,本座是谁呢?”   太子故作思考状:“你当是那汉溪琉璃庄的二当家,沈琼。”   汉溪琉璃,曾经意无忧就如此自我介绍过。世间琉璃山庄只有尚东一家,而汉溪压根没有这个山庄,是太子随口胡诌来的,虚构的安排。   沈堕蹙眉道:“穷?这名字不讨人喜欢。”   “还好吧,相比起来,沈堕不是更讨人厌么。”   沈堕没有回答,转而问道汪俭:“汪公公跟着太子多久了?”   汪俭先看太子的脸色才敢答:“回沈公子,老奴伺候殿下快十年了。”   “十年了,”沈堕跟着念了一遍,面具挡着脸,只能看见他眼睛在动,“那汪公公定是太子心腹,一言一行,不必太子交代,也能得太子欢心。”   太子摸不清沈堕的意思。平日沈堕与他见面都很谨慎,从来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现在沈堕成了刺杀皇帝的通缉犯,却又开始大摇大摆地出现,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白天那个被江荆禾救走的栗子,太子已经让人去调查过了,叫李耀义,乃是李将军的儿子,跟江荆禾从小一起长大,有些交情。不排除沈堕想来帮人出头的可能。   “沈公子此言差矣,奴才毕竟是个奴才,就算跟在本王身边再久,他也须得听命办事,妄自猜测主人的心思,只有死路一条。”   “是吗,那如此说来,汪公公对李公子滥用私刑,乃是太子准许?不知李公子一介草民,犯了什么罪啊?”   终于说到栗子,太子早有准备,并不意外,迅速变脸,扭头质问汪俭:“汪俭,本王何时让你对李公子滥用私刑?”   汪俭“扑通”跪下:“殿下,老奴一心伺候您,没有您的吩咐,绝不曾去对谁用过私刑!那李公子是由潘大潘二兄弟俩看守,他们可替老奴作证!”   “传潘大潘二!”   太子一声令下,奴才跑出去传唤。可是去了半天,却又自己回来了:“回禀殿下,潘大潘二……不见了。”   沈堕嗤笑:“有趣。一个死不承认,两个直接不见了。”   太子面染愠色:“汪俭,怎么回事?人呢!”   他提前让汪俭把潘大潘二带来,就是料到了沈堕会对栗子受伤一事不依不饶,打算配合着把潘大潘二交出去,至少面上能给沈堕一个交代。   汪俭说:“回殿下,他们兄弟二人性子烈,对殿下忠心耿耿,不曾办过错事。依老奴之见,那李公子出言无状,脾气恶劣,许是潘大潘二在路上听见他对殿下不敬,所以才擅自动了粗。还请殿下明鉴,勿听信李公子一人谗言。”   这段之前太子问话时,汪俭根本没说,只说潘大潘二的确打了人。现在当着沈堕的面又开始胡说,太子哪能乐意:“就算那李公子要上天入地,也由不得你们滥用私刑!把人给本王找来,立刻!”   沈堕接话:“太子息怒。汪公公的意思是李公子对太子不敬在先,潘大潘二好心为他立立规矩。是吧公公?”   汪俭讪笑道:“这,老奴也只是猜测,事已至此,就算那李公子矢口否认,旁人也无证可求呀。”   沈堕点点头,问太子:“本座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能否给汪公公赐座?本座怕汪公公等会腿抖,站不稳。”   太子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动了动手指,马上就有奴才上前来,按着汪俭的肩膀,强行让汪俭坐在了凳子上。   他坐下,沈堕却站了起来,手掌重重地拍在他肩上,语气幽幽:“李公子身上除了伤,还中了毒,此事汪公公知道吗?”   汪俭支吾道:“这,这老奴……不知。”   沈堕微微弯腰:“那毒有几分诡异,服毒后,身上像是许多条虫子在血肉里爬,爬到皮薄处,用刀那么狠狠一砍!……你猜怎么着?果真掉出一只大虫子来。”   太子听了心中一凛,面色陡然严肃,怫然道:“汪俭!”   汪俭哆嗦着,下意识想爬起来跪下。可他肩膀被沈堕压着根本起不来:“殿下!老奴不曾碰过什么毒,老奴不知啊!老奴冤枉!”   沈堕极轻地哼了一声,接着猛地一把攥住了汪俭的头发,迫使他向后仰起头,脊背“咚”地撞在椅背上,语气也赫然狠厉。   “不知?真不知,还是装不知?你那么喜欢猜测,本座也来猜测两句。这种毒物并非宣明所有,莫非是太子在狐月山缴获毒物时,公公你私藏了几样?或者公公有其他人脉,比方说认识惠宁王之辈,所以才能将此奇毒随取随用?公公是不是很可惜,李公子竟然没死也没疯,他好好地活下来了,暴露了你的诡计,很不可思议吧?”   “殿下明鉴,老奴冤枉,老奴绝不唔……”   一叠纸被突然劈头盖脸糊在汪俭脸上,沈堕单手镇压其上死死捂着,犹如扼住命门一般扣住他的头颅。紧接着是一壶茶水从高处不容拒绝地浇下来,打湿了纸。   被疯快地剥夺掉呼吸。汪俭激动地反抗,身体乱扭,双手乱舞,双腿乱蹬,张大嘴巴却只能吸入让他愈发窒息的水。   沈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因为失去呼吸而痛苦抽搐,手上力道丝毫不减,像把他钉在了椅子上一般。   抬眼时,透过那冰冷的面具,沈堕却流露出无辜和坦然:“太子殿下,在我们连星阁,当着本座的面撒谎的人,也是要被立规矩的。本座帮你管教他,不用谢。”   太子捏紧手中的棋子,看着挣扎的汪俭,半晌,忽然暴躁地把棋盘推落,扰得满屋叮当乱响:“都滚出去!”   屋里其他人慌慌忙忙往外跑,撤离这堂皇却如地狱般的地方。死寂蔓延,唯有汪俭一人无声地挣扎,不断地挣扎,但也越来越无力去挣扎了。   眼看着他的动作幅度变小,仿佛已经到了濒死的界限,沈堕猛地把手一松。而汪俭剧烈地抽了几下,脸上仍盖着被打湿的纸,像一道封印,让他再难动作。   太子冷声唤来影卫:“轻芒,带下去。”   “是。”   沈堕不紧不慢地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把帕子随意地扔在地上。   太子不悦地盯着他的动作:“你未免太大胆了,在我面前动手,还当着那么多人,到底是给汪俭立规矩,还是想给我下马威?”   沈堕摘下面具,露出半张脸来,似笑非笑:“没啊,就是想给你个教训,算作你登上皇位的贺礼,不喜欢吗?”   太子捏紧手,温润气质难掩眸底阴郁。   其实他和很多人想象中的模样都不太一样。有人把他认成不谙世事的公子哥,觉得他能当太子,真是宣明不幸。也有人当他是精于心计的笑面虎,诡计多端,满是城府。却忘了他年纪比江荆禾还小,不过只是个少年。   意气风发,壮志凌云,被身份所束缚,已经压抑克制了许多天性了。就算纯良温善的皮囊下流淌着帝王家冰冷决然的血,至少现在他还没有被完全反噬。   沈堕看着他的时候,从不觉得敬畏或者嫉妒,只会觉得他可怜。   人各有志。对于沈堕来说,没有自由的人真是可怜透了。管你如何地位,如何权势,还不是身不由己,哪有他这个大长老自在。嗯,越是这么想着,沈堕觉得当大长老真是舒坦极了。   “太子殿下,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太子殿下了。最初见你时我就说过,选择你不是我一人决定,你也并非宣明唯一选择。你应当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太子垂眸:“汪俭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千防万防没有防备他,是我疏忽大意。”   沈堕反而不以为意起来:“没事,毕竟你还小么。以后你就会知道,一个真正的帝王,比你想象的还要孤独得多。”   太子拧眉:“我不小了!”   “你就快要成为一国之主了,确实不该小了。惠宁王与之幕后势力相当庞大,有时间不如多提高警惕,心思放在宣明与百姓身上,少往女人跟前凑。”   说完,沈堕抬腿欲走。   “等一下!”太子拦住他,“你,你这次来……就只是为了帮我抓出汪俭?”   “帮你?”沈堕站在那,背对着太子,语气不知道在问谁,最后又自己莫名其妙地回答,“我想帮的可不是你。”   ……   今夜的清心居实在有些不正常。   先是太子调来一众高手守在湖心亭周围,然后又来了个奇怪的戴着面具的公子,接着汪公公被抬走关了起来,最后太子一人在屋里呆了很久,直到深夜。   夜半,太子突然说要找虞姑娘,还让人备上茶水点心,似乎打算跟虞姑娘夜谈。   可是到了虞姑娘的房间里,虞姑娘已经睡下了,并未起身相迎。   太子驱散众人,独自留在房中。没多久后,只听他一声怒吼:“人呢!来人!——”   护卫和影卫齐刷刷地冲进去,顿时把那小小卧房挤得水泄不通。   里面满是血腥味,哪有虞姑娘的身影。   被子乱七八糟掉在地上,床榻躺着的竟然是被打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的潘大潘二。   ……   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淡定。   我江荆禾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今夜第一次从太子手里偷人。我相当淡定地直接回了无故楼,反正就算这里被查封了也有沈堕顶着。   虞姑娘刚换下身上累赘的首饰和裙子,红肿的眼眶,眼睛却亮亮的。见到栗子之后,不像以前那样跟栗子呛声,反而很关心他的情况,但栗子脸色有些不对劲,只是敷衍地回应了两句,然后就闷头吃葡萄。   不多久,沈堕回来了。黑衣挟卷着夜的冷意。   我扭头朝他看去,对视的一瞬间,眼里有着彼此心知肚明的默契。   我打趣他:“你还知道回来呢,我都打算着要走了。”   沈堕走近些,从身后抱住我,不管在场还有其他人,自顾自地拉住我的手:“走就走啊,反正你走到哪儿我都跟着你。”   栗子听了慌忙把嘴里葡萄咽下:“走?这么急?”   我说:“当然急了,不然留在都城干嘛。”   栗子神情有些不自然,目光乱飘,犹疑着冒出一句:“那,那我留下。”   “你留下?”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以前不是说过,只要能离开都城,再也不想回来了么。”   “我要留下。我,我要回李家。”   “李家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今天也去拜访过李将军了。他乃忠良,太子登基后绝不会重蹈覆辙。”   “不,这跟忠良不忠良没关系!”栗子眉间染着愁意,“以前我看不起我爹那直来直去的性子,还开玩笑说他早晚得罪人,把李家带沟里去。可是现在,荆禾,我遭受过那些之后,我开不出玩笑了。我知道我爹一直希望我留下帮他,朝廷虽让我讨厌……但我不能再自私地逃走了。”   “栗子……”我心情复杂。与他分别这几日实在发生了太多,他有时好像变了个人,身上长出了刺。我明白一味地劝他就像站着说话不腰疼,世上本就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我不是他,我没资格认为他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我当尊重他自己的选择。   “你如果真的想留下,那就留下吧。我也不着急走,等你身体好些再说。”   他倏尔露出一抹粲然的笑容,明明是我熟悉的模样,但语气又那么陌生,夹杂着疲惫:“我没事的,你们要走就快些走吧,别耽搁。回头等那太子作妖反悔,万一再给你们找茬。”   我抬手摸了摸身边沈堕的脸蛋,对栗子说:“放心。看到这位比山君还凶猛的大反派了吗,我小弟!慌什么。”   栗子很嫌弃,扯了扯嘴角:“行行行了,少在这给我秀,我要睡觉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他艰难地挪动着躺下,一旁的虞姑娘想伸手帮忙,却被他给躲开了。虞姑娘讪讪地收手,说:“我,那我也回房了。”   我觉得他们俩之间好像有点情况,但眼下显然不是个询问的好时机,道了声“早点休息”,我拉着沈堕出去,把整个三楼都留给了栗子。   我们来到二楼,沈堕的房间就在我旁边,我先把他送到门口,帮他推开门:“公子您请。”   沈堕往里看了一眼:“太黑了,这间不好。”   扭头进了隔壁我的房间。   我刚跟进去,他就自然地把门给反锁上。我说他:“两间明明是一样的好不好。”   他拉着我把我抱进了怀里:“不一样,这间有你。”   夜很静。   明明关着门,却好像能听见那簌簌的风声穿过都城的长街,撩起树上的叶子,一阵一阵,此起彼伏。   我问他:“沈堕,你刚才在害怕吗?”   他沉默。   “你怕我会跟栗子一起留在都城?”   “你若想当真留在都城,我也会陪着你。”   “沈堕?……”   “你手里有天焰刀,不必去依附任何人,留在都城照样可以自由随心。”   “我有点不明白。你不是一直想让我跟你去江湖吗,怎么现在说的,好像你又做足了我留在都城的准备……”我推开他,试探着问他,“天焰刀不是羌蓠前辈白白给我的,对不对?”   夜色里,他一身黑袍,隐于阴影之中,他总是这样,仿佛浓浊黑夜才是唯一能配得上他的颜色。可是我又时常觉得他是向着光的,他只是习惯让自己待在黑暗中,然后在黑暗里贪恋光的掠影。   他深炯的目光望着我:“刀是我问我娘要来的。之前我与你说过,我曾传信给她,告诉她我有了心上人。传信时,太子与扬威夫人尚未曾露出马脚,我还打算着等你带着汉清回都城,就能让太子保你。但我这人生性多疑,喜欢做多手准备,所以在信里提出跟她换刀。”   “你怎么不跟我说呀!我就说羌蓠前辈怎么可能误以为我怀孕了,就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我……你拿什么跟她换的?”   “拿……嗯……”沈堕有点心虚,“也没什么,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就是……她没跟你提过么,以后若我有了孩子,须得送去给她,由她教导。”   “然后?”   “然后……我所练武学与她几乎没有半点关系,她一直对此怀恨在心,想找个机会把仓灵山再次发扬光大,却又对别人信不过。所以,她,想让我们的孩子去做仓灵山少主。”   “……”   仓灵山可是比连星阁名声还大的魔教,出生就是魔教少主,人生听起来就很坎坷的样子。我有点心虚地摸了摸天焰刀……要不我以后还是不生孩子了吧。   沈堕以额头抵着我的:“荆禾,不管是留是走,我只是不想你为难。我希望你能完完全全遵循本心,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不受拘束。”   我每次听他对我说这些话,心里都会万分动容。他是旁人眼里最可怕无情、果决□□的大魔头,他给人的印象从来与温柔和善没有半点关系,可他又的的确确是给了我能给的所有温柔。   我何其有幸遇到他这样对我好的人,世间多的是迷惑人心的花言巧语,他却偏爱用最直白的真心来靠近我。   我突然伸手捧着他的脸捏了捏:“好啦,你不要想那么多,我已经很自由了,没有为难。我既已经决定去江湖,就不会后悔,真的。何况为了让我孩子的少主之路走得更顺畅,咱们去给他开开路不是应该的么。爹娘乃是江湖两大反派,说出去多拉风啊!”   “……”   “干嘛,你是不是又在心里笑我?”   “……没有,我觉得你这个想法挺不错的。”   “焰魔天这辈子就是行走江湖的命,朝廷的事就让他们自己担心好了。”   “嗯,有道理。”   “老娘又不是神仙,干嘛那么杞人忧天。”   “嗯……虽然也有道理,但是你这语气未免跟我娘学的太快了点。”   “怎么,你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我还是更爱以前的你。”   “晚了,老娘已经是反派了,今天是我做反派的第一天,看到我手里的天焰刀了吗?麻烦你不要影响我的自由发展,不爱我就拉倒。”   沈堕眉头一皱,捞住我的腰让我贴近他:“我什么时候说不爱你了?”   “我知道,你爱我爱的不得了,你根本不能失去我,呵,男人。”   他不禁笑了:“你这都从哪儿学来的怪话。”   “话本里啊,以前我出门办事,经常到处听话本。你知道吗?就算是同一个话本,不同地方的说书先生竟然能讲出完全不同的版本,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忘词了,胡乱发挥。”   我说着话,沈堕却完全没有在认真听的样子,兴致缺缺,敷衍地给我回:“嗯。”   “你嗯什么嗯?”   “我现在脑子里听不进去别的,你说完了吗?说完了我们先办点正事。”   “什么正事?”   他突然俯身把我横抱起来,走向桌边:“当然是你我之间的正事。”   作者有话说:   荆禾:什么正事?   沈堕:就是正事。(把人放到桌上)   荆禾:就是什么正事?   沈堕:就是正事!(推开茶盏倒出地方来)   荆禾:所以到底什么正事? 第50章 喜提通缉   三日后, 栗子情况有所好转,我与沈堕准备离开。   收拾东西的时候,虞姑娘找到我,怯生生地拉着我的衣袖, 小声说:“荆禾姐姐, 我……我也不想走了。”   “不想走了?你要留在都城?你不怕太子找上门?”   “怕。但是……但是, 我想留下,陪李公子。”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合着他俩是真有情况。   我问得委婉:“你们是不是在路上,发生了什么?”   她的回答很直白:“荆禾姐姐,说出来不怕你笑话, 千凝这辈子不曾被谁坚定地选择过,很多人都说得好听, 但真到了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只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抛弃。李公子跟他们不一样, 那天他明明可以走, 却为我留下了……”   栗子的确跟别人不一样, 比起那些满嘴正义道理的人,他看起来没正经又不靠谱, 却比谁都靠得住。   回忆起和栗子的事,虞姑娘嘴角漾开浅笑:“我记得刚从惠宁离开那天,李公子曾问我有没有羡慕过你。我以为他说我羡慕你会武功, 羡慕你有自由。我心想, 这不是肯定的么,我当然羡慕你了, 权当他故意找茬, 所以生气没有理他。   “直到前几日你们把李公子救回来, 我守在他跟前照顾时才有机会告诉他, 我的确是很羡慕你的,至少若我会武功,就不会拖他后腿,也不会让他受伤。可他听完却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他是问我……有没有羡慕过你的勇气。   “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和追求,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很多人都只敢在梦里想想,而你切切实实地做到了。千凝心中亦有追求,一味地逃亡并非我所愿,或许李公子也有如我一般的想法吧。我不逃了,都城是我的家乡,我要留在这,以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自由地活下去。”   我听得震撼,但同时也有些担心。拉住她的手问:“你想怎么做?惠宁王已是穷途末路,折腾不了多久,可是太子……万一不依不饶。”   太子已经回宫,皇帝驾崩的消息也已经传了下来,整座都城沉浸在哀悼之中。国丧日程还在安排,很快就会举行登基大典,若下次再见,就应该尊称那人一句圣上了。   虞姑娘要是一直留在都城,留在他眼皮子底下……   虞姑娘说:“他若不饶就不饶!我马上就跟李公子定亲。”   我瞪大眼睛:“什么?”   我没有听错吧。   “李将军骁勇,李公子乃是少将军,我……”   “等一下!不是,我先问清楚,你喜欢栗子吗?”   虞姑娘愣了一会儿,脸颊染上霞色:“这,我,我们才,又没什么关系,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看她这反应我就明白,至少她对栗子是有好感的。   李将军骁勇,地位非同一般武将,不然之前也不可能敢对太子那种态度。栗子回来,好说也被称一声少将军,虞姑娘嫁给她,倒是的确安全。   就是这栗子啊……   一向最嫌麻烦了,竟然肯为了虞姑娘不惜往自己身上揽麻烦?   我问:“栗子说了愿意娶你?”   “嗯。不过,他说成亲只是为了暂时保护我。若我有了真正可靠的如意郎君,他……愿意和离。”   和离个鬼!   栗子这个笨蛋。姑娘都愿意主动嫁给他了,不赶紧抓住机会,没事说什么和离啊。难怪单身。   我拍拍虞姑娘的手背:“别的不敢说,栗子的人品我可以跟你保证,绝对靠得住!跟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虞姑娘垂眸,有些腼腆,点了点头。   ……   我们东西很快收拾好,只是些路上的必需品,轻装上阵,马车也只有一辆。趁着夜色上路,沈堕正在无故楼后门等我。   栗子拄着拐下来送我们,等我们离开之后这楼便送给栗子了,当然,楼主还是马尚匏。   临走前我嘱咐栗子:“小蓝留给你,有事就让他给我传信,他知道该怎么联系沈堕。遇到什么麻烦千万别自己撑着,听见没?”   “知道了,瞧你这啰嗦样,还没嫁人就跟我娘一样絮叨。”   “找抽是吧你!”我作势要揍他,刚举起拳头来,正好跟他身后侧的虞姑娘对上目光,我干咳两声收回手来。算了,在虞姑娘面前给他点面子,“臭小子,以后好好过日子,成熟点,稳重点!有什么好消息也记得告诉我。”   栗子眸色一动,不知有没有听明白我的暗示,总之他态度并不积极,只是点点头:“嗯。”   我们虽并不着急赶路,但也不能在这瞎耽搁下去,等我又唠叨了几句,沈堕忍无可忍地过来把我拽进了马车。   小白负责赶车,我扒在车前扭着身子向栗子他们招手,一直到马车拐弯了,人也看不见了,才老实地坐回去。   马车摇晃,烛影也跟着晃。   沈堕晃着晃着晃到我身边来,胳膊跟我紧贴着:“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   我瞥他:“干嘛?”   “我们是不是……接着谈正事?”   我一阵叹气:“又谈?不谈了吧,我都累死了。”   “不行,必须得谈。”   “明天再谈行不行?都连着谈了好几天了,让我歇一晚上。”   “不行,我着急,我忍不住。”   “……你滚。”   “我不滚,”他使劲地蹭我,“反正我要跟你谈正事,不谈你今晚别想睡了!”   “行行行行,”我让他磨得没办法,“谈,接着谈,谈!行了吧?”   沈堕这才满意了,稍微松开我一点:“上次谈到哪儿了?”   谈到……   成亲该请哪些宾客。   咳。   我们真的在谈正事。   是真的!   关于我们成亲的种种安排。   没算八字,没查日子,也没有其他那些繁琐的步骤,我们商量的主要是怎么办,什么时候办,在哪里办,还有请谁来办。   别的都好说,唯独这个请谁,实在难倒了我们。   今天白天我特意回去看了我爹娘,进屋里坐了坐,过程挺别扭的。我和他们并不亲近,也很少交流,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坐下来商讨我的人生大事。   我跟他们说,之前说跟沈堕已经成亲是气话,但是我的确是要跟他成亲了。初步把日子定在五月二十三。   他爹听了不停地絮叨,多是些对沈堕的不满,还有对我冲动决定的不悦。而我娘则是又急又委屈,眼泪直掉,想给我准备点什么,现找又来不及,最后回房去把我奶奶传下来的一箱首饰交给我,还想着去邻居家再借点银子来给我凑嫁妆。   我直说不用了,跟他们之间的相处简直比什么都客气。   就在我娘执意要出门的时候,有个小少年灰头土脸跑回了家,一推门就颐指气使,对我娘说:“娘!我要买糖葫芦,我要买糖葫芦!给钱!”   我抱着首饰箱站在那,愣住了。   这是我头一次听别人管我娘叫娘……   我娘神色有些尴尬,不太自然地笑了笑,给了他几个铜板,打发他出去玩。   我爹在一旁局促地搓了搓手,吞吞吐吐地解释:“那是,那是年年,是你……弟弟。”   我七岁离家,至今十一年。   我看那少年……应该正是十岁左右的年纪。   我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放下方才还爱不释手的首饰盒,下意识去摸腰上的天焰刀,摩挲着刀把,仿佛能找到些心安:“哦。不早了,我今天还得赶路,沈堕该等着急了。我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看看你们么,跟你们……说一声,我要成亲了。嗯,那没事,我得先走了,你们忙吧。”   我就这么走了。   回头想想,他们好像有挽留我,好像要跟我说什么,而我好像是逃走的。   其实从我七岁离开那个家,他们就再也没有欢迎过我。我以为他们真的在等我做成一番大事,在等我成为荆家的骄傲,风风光光地回去。   但又想起他们曾说,邻居家葛三爷爷的大儿子在码头给人帮工,二儿子能自己一个人上山猎猪,天天不是往家里送鱼就是送肉,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本事。   野猪我也能猎啊。   帮工……我力气也不小啊。   送鱼送肉甭管送什么,我也能送的!   是他们不需要罢了。   嗯。   原来,从来都不是我没本事……   我离开了家,又去了趟大将军府。府中戒备森严,但大门口守卫一瞧见我都很熟,自然就让我进去了。   我没去找师父,只是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找出我曾经用的小木剑,是我小时候自己刻的。刚开始不会武功,就用它来练,后来学了点功夫,也有了长命,它便被我藏了起来。我想以后恐怕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不如这次把它带走。   装好小木剑,出门时,我师父竟然正在那梧桐树下等我。   我看着她的时候心里莫名有点难过。   而她瞧见了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不是不回来了吗?”   我胡乱地点点头,敛下眸中的思绪:“嗯,来,拿点东西。以后真的不来了。”   她一听,脸色变了几变:“你当真要走?”   “嗯。”   “为了沈堕?”   “也为我自己。”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抬眼望向近在咫尺的师父,反问她:“那你呢,后悔过吗?”   她摇头:“无悔。”   “那挺好的。”我点点头,还是决定告诉她,“我下个月就成亲了,二十三。”   “这么急?”师父神色有些奇怪,似是在斟酌有些话该不该说。   我涩然一笑:“还好吧。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没什么,”她别过脸去,“想着提醒你一声,别被男人花言巧语给骗了。”   “他不会花言巧语,就是个只会对我好的笨蛋,不会骗我。”   “你们这才认识多久?若他有意伪装,你根本无法分辨,或许你没你想象的那么了解他。”   “嗯,我确实还不够了解他……我以后会再多努力的。”   师父看我的眼神仿佛写满了“无药可救”。   我突然扬起兴致,对她说:“你知道吗,他说遇到我之前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好事,但遇到我之后呢,知道我是专门抓坏人的女侠,怕我为朝廷办事辛苦劳累,就控制自己不去做坏事了,还常常锄强扶弱,觉得可以为我减轻负担。是不是听起来挺难相信的?”   师父明显不信:“他真这么说?”   “嗯!之前在狐月山,外来贼人混进来想给百姓下毒,总挑着人们不容易防备的时候下手。有一次沈堕连夜迎着雨去阻止,正好被我碰见,他毫不留情地把那些贼人全都杀了。这就是他做好事的方式……简单粗暴,蛮符合他的性子。”   师父冷哼:“以恶制恶,以暴制暴,不愧是江湖上的混混,无知。”   “是啊……”我有些感慨,片刻失神,语调也低落下来,“可是他也曾为了我配合太子救汉清,为了我走进囚笼入皇宫。他明明什么都不在乎,却又肯不顾一切地守护我的守护。就因为我热爱脚下的土地,所以他便不允许贼人觊觎。他只是个江湖上的混混,是个臭名昭著的坏人,就算做了好事又有谁会记得他,又有谁会懂得他呢……怎么那么傻。”   这一次,师父沉默了良久,没有说话。   “师父,”我好久没这么叫她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你是扬威夫人,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你想守护宣明。而我是个无名女侠,是万千百姓之一,我只想守护我的安生日子。很多时候我们有共同的目的,但没办法的是,也有很多时候我们不相为谋。”   我从怀里掏出令牌,这是小时候她给我的,方便我这个生面孔初入大将军府。   现在我用不到了。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荆禾无以为报,便由那瓶七日散替我还了吧。从今以后,我也要去江湖当混混了。若在江湖中有缘相逢,还请扬威夫人……手下留情。”我从容地笑了笑,把令牌给她。   师父看着那块令牌,轻蹙眉头,不肯接:“给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师妹!师妹!——荆禾师妹!——”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男人的呼喊声。   我认得出,那是我大师兄的声音,也就是我师父的大儿子。他从小最喜欢跟我玩,废话能聊半天,若让他缠上,我可就难走了。   我把令牌往旁边桌上随手一放:“我得赶紧走了!告辞!”   来去匆匆,便就此离开了大将军府。   可以说我今天白天跑的这两个地方都挺失败的,虽然我成亲的事,本来也没打算邀请他们来。   马车摇晃着前行,我靠在沈堕怀里:“请宾客的事太难想了,过几天再谈好不好?对了,我今天捡到一张通缉令,你猜上面是谁?”   他对我强行转移的话题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还能是谁,不就是我吗。”   “答对了一半!”我坐起来,掏出那张叠好的通缉令,兴奋地说,“你看!你旁边是谁?”   他懒懒地瞥过来一个眼神,上面的画像一点也不像,他直接略过,看的是字。在看到上面写着“荆禾”二字的时候,他登时坐直了身体:“怎么会是你?”   我举着通缉令,画像正好在我脸旁边,不管怎么看都是完全不像:“是呀,是我!这上面说我是江洋大盗,偷了某大户人家宝贝的东西,重金悬赏我的行踪。我才当反派几天,就能上通缉令了,我是不是也太了不起了。”   沈堕把通缉令拿过去仔细地看了一遍,他连对自己的通缉令都没这么认真过,沉着脸不乐意:“这姓陈的真是小心眼。”   野蛮地把通缉令揉成一团,没两下就用内力把那纸碎成了粉末,抬手时撩起窗上坠着铃铛的布帘子,粉末便迎着风被吹了个干干净净。   我不满道:“你怎么给我扔了,我那是第一次上通缉令呢,说不定走出都城就找不着第二张了。”   回头太子登基,定会大赦天下,沈堕有天焰刀护着,他的通缉令也就是个摆设。到时候我们俩的通缉令估计都和没有一样。   “通缉令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说着,拽着我的衣袖,再次让我向他靠近,撞进他怀里后,他反向我身上歪斜,然后把下巴抵在了我脑袋上,拿我头来垫着,太可恶了。   我故意发了狠捏他的手,可他不为所动,就跟没知觉一样,任我胡来,真是没劲。我推开他的手,晃了晃脑袋,想把他整个人都甩开。   他闭着眼睛假寐,耐心十足,不管我怎么晃,他都能等我晃完,再马上贴过来。   我玩不过他,放弃挣扎,问道:“我们成亲就定在连星阁吗?我实在不太喜欢你们那。”   “那你想去哪儿。”   “去芳鹿山好不好?你答应我要陪我去的。”   “……行啊,不过五月的时候芳鹿山估计天天都会下雨,你别觉得心烦就好。”   “天天?那我再考虑一下。”   他抓着我的手,最喜欢揉捏我的手指头:“我们本来就不知道请哪些宾客,在连星阁好歹还能有连星阁弟子凑人数,去了芳鹿山,会不会太冷清?”   “也是……那要不,我们干脆不要办仪式了,直接在狐月山下找个酒楼,宴请四海来客,谁来都能分杯酒,不喝酒就领两块喜糖。”   “可是这样估计得招来不少人……多到你想象不到。”   “怕什么,热闹呀!何况你不是很有钱吗?”   “我很有钱?”沈堕听这话眼睛都睁开了。   “是呀,你那无名楼,还有你那宝库,不都是宝贝么。光是灵白玉我就看到了十几箱!”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沈堕明知故问,“哦,原来某位女侠竟然不请自来,跑到我宝库里偷宝贝。”   “自己家的东西能叫偷吗,你用词应该准确一点,何况你也分赃了的!”我说着,动手在他怀里摸玉佩,“玉佩呢?快把赃物交出来!”   他不仅不制止我,还顺手把自己的衣领给扯开,故意装傻:“我也不记得放哪儿了,你再好好找找,仔细找找。”   臭流氓。   我反手朝他来了一掌,他直接伸手迎上来,扣住我的手:“娘子,说真的,我一直怀疑你是不是有那种倾向。”   “什么倾向?”   “就是想把我捆起来,然后再剥光,然后再这样那样,我太纯洁了,后面的步骤我也不太清楚。”   “?”   我总共不过就用衣带捆了他一次,难道给他留下了这么深刻的变态印象吗。   我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拉着他向我靠近:“实不相瞒,我还一直都想把你欺负哭,最好让你泪眼汪汪,在我怀里狠狠掉泪。”   他听了脸色稍显沉重:“没想到你会有这种想法……”   “怎么样,”我哼哼两声,“小公子,怕了吧?”   “怕,怕的估计今晚都要睡不着了。女侠你那么善良,不如你抱着我睡,你哄哄我吧,你肯定不忍心看我睡不着的,对不对?”边说着话,他边不要脸地凑近,紧挨着我,把我都挤到角落去了,比那山君都黏人。   眼下天气越来越热,今夜尤其很闷,我使劲推他:“走开!别贴着我,好热!”   “不。”   “过几天入了夏,你再敢这么抱着我,我就揍死你!”   “你揍死我吧,我要死在你怀里。”   “啊啊啊真的好热,你怎么这么热,你起来!”   ……   马车外,赶车的小白一脸呆萌,抬起手指来,比划了半天,试探着往身上点,嘀嘀咕咕地说:“封住听力是哪个穴来着……再听下去要死的该不会是我吧……”   ……   都城某监狱内。   一白胡子囚犯正在打呼。   这是专门用来关押高级官员的监狱,牢房都是顶配,差点就赶上宫里的那座大牢的水平了。犯人本应该一人一间房,可这间房里却凭空出现了第二个人,还是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   黑衣人拍了拍白胡子:“喂,醒醒,醒醒!”   白胡子挠挠脸,抓抓腮,不耐烦地睁开睡眼:“哎呀谁啊。”   “哦,在下七煞教神羽,多有打扰,想问问阁下,可知朝廷要犯沈堕是否关押在此?”   白胡子愣了一会儿,渐渐清醒过来,吓得一哆嗦:“你谁啊!你怎么在这?你怎么进来的?来人,来人啊!有人伤害囚犯了!救!……唔……”   神羽面无表情地抹了他的脖子,刀落瞬间棉布便捂了上去,血没有飞溅,慢慢地洇在布上。而白胡子瞪着圆眼,抽搐着断了气。   “现在江湖上的人怎么都这样了,问个话为何要这么激动,真不友好。善哉,善哉……”   神羽好像对杀人这件事没有任何正常人该有的反应,杀完还用白胡子的衣裳擦了擦刀刃,收好武器,又换了一间牢房。   “喂,醒醒,醒醒!……请问朝廷要犯沈堕是关押在此处吗?……唉,不知道就不知道么,骂我作甚,善哉……”   作者有话说:   神羽:善哉善哉……   羌蓠:?我是不是听见有狗叫?   沈堕:老婆老婆老婆,我只想守护我老婆QAQ我的人,han整个身体,都是我老婆的!   荆禾:好了够了行了你离我远点。   ——   我好想写一本父母爱情!!!荆禾因为身份的缘故不可避免有点朝廷的戏份,但是羌蓠和神羽就是完全的血腥江湖相爱相杀(呲溜)   50章啦,庆祝荆禾喜提人生中第一张通缉令,本章掉落小红包,啵啵! 第51章 美色误我(上)   再次回到狐月山, 明明才走了没几天呢,但发生了太多的故事,恍然让我有一种隔世的错觉。   狐月山下最大的镇子叫千狐镇,占地面积极大, 再加上有各路江湖人士常来往, 以至于热闹程度不输邻城。不等我们进到镇子里, 官兵先把我们的马车给拦住了。   连星阁的弟子早在旁边等候,一见着赶车人是小白,急忙冲上来,对拦路官兵说:“官爷官爷!这是我们家公子, 刚从外地省亲回来,身份证明在这, 您看您看!”   我撩开帘子,惊诧于这些连星阁弟子竟然如此有礼貌, 而且对官兵这么客气。   回头看了沈堕一眼, 沈堕也是蹙眉不悦, 对他们的行为很嫌弃。   官兵胡乱翻了翻,只要看到对方是长久居住在狐月山本地的, 就不会多为难,把身份证明还给我们便放行了。   等我们马车走远了些,那官兵后知后觉地嘀咕:“刚才那人……是不是叫……沈堕?……这么耳熟呢。还有个叫荆……荆什么来着……真的好耳熟啊。”   连星阁弟子骑着马走在前头领路, 我们穿梭过镇, 一路来到狐月山脚下。   我那如意酒馆已经关门很久了,门前冷落萧条, 石板缝里杂草丛生, “酒”字幌子孤零零地晃, 十分凄凉。几张老木头桌子常年摆在外头, 经历着风吹日晒,有点要散架的意思。明明客人多的时候也是整天放在外面的,不过是少了些人气烟火气,竟看着可怜许多。   我椅坐在马车门边上,怔然地望着那酒馆门前,仿佛昨日还坐满了客人,来买酒的,来聊天的,还有来打听消息的,络绎不绝,而我唯一的伙计就混在他们之间,跟谁都能搭上几句话,再蹭人家点花生米,嗑得起劲。   沈堕凑过来:“这几日没了你卖的酒,肯定很多人都念叨你呢。”   我叹气道:“我唯一的伙计没了,店估计是开不成了。”   “再招一个就是了,实在不行把小白给你用,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天天吃饭不干活。”   赶马车的小白:?   路过酒馆,马车继续前行上山,往连星阁的方向驶去。   路上不少行人来往,大家都有说有笑,看得我有点茫然:“听说你们阁主在赏花会期间,把连星阁改成了观光景点,进门收费,是个人就能进,也太没原则了吧。”   沈堕说:“本来指望着宰那些江湖人一笔,现在江湖人宰不成,多少得让他想法子赚点吧,不然回头月钱都发不下来。”   我回头问:“你月钱多少?”   “干嘛,还没嫁过来就想管钱?”   “那你要不要我管?”   他犹豫了一会儿:“……管,也不是不行。但是,其实,嗯,我月钱……也就才五十两。”   “才?五十两不少了好不好,比我以前多好多。”   “你一个朝廷编外人员还有钱领?”   “那当然了,没钱谁给他们干活,累得要死。外出吃穿住行他们还给报销呢。”   沈堕陷入沉思,接着拧眉问我:“那你当年受伤为什么不自己出钱买药,还骗我把衣裳当了。”   “啊?”我开始装傻,“啊,那个,我当时年纪还小呀,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出门不宜带钱,很危险的,容易被坏人盯上,嗯!”   他捏了捏我的脸,无情拆穿我:“你比坏人还凶猛,坏人怕你还差不多。”   我顺势扑进他怀里,扬着笑脸看他:“沈堕,我想问你个问题。”   他摸着我背上铺散的头发,目光温柔:“问。”   “如果你今年参加了赏花会,你会选什么花?”   他思索片刻:“或许会选山茶吧。”   “我就知道!”我愤愤地说,“果然十六公子给的消息最靠谱,我应该早点从他身边下手。”   沈堕却不乐意:“青夜都跟你说什么了?他才不靠谱呢,大嘴巴。回去我绝不放过他。”   “人家那是帮我了解你。”   “以后你想了解什么可以直接来问我,不用再去找别人了,他们懂什么。”   我心里正好冒出来一个问题:“你说的啊,我什么都能问你吗?”   “嗯。”   “那你暗恋我多久了?”   “……”   此刻门帘撩着,他往外看了小白一眼,抬手隔空点穴,封住了小白的听觉。小白晃了晃脑袋,竟然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头都没回。   我把他脸转过来,强迫他跟我对视:“问你话呢!”   他说:“如果非要论的话,可能是六年吧。”   我嘴角抑不住笑:“那你岂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那倒没有。我见你第一面还是挺讨厌你的。”   我的笑意僵住:“嗯?”   他不知死活地说:“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给朝廷办事的人,起初看你孤身一人闯上连星阁,还以为你是个为了立功没有脑子的蠢货。”   我的脸上笑意全无。   就算当初再怎么讨厌我,现在也不用当着我的面如此直白地说吧!   到底谁蠢!   谁!   我耷拉着脸:“哦,那您老当初怎么又对我改观了呢?”   “没改观。只是觉得跟你打了一场很痛快,本想追着你去比个胜负出来,结果没想到竟看到你踩中陷阱,掉下了冰池。”   “哼,”我推开他,不高兴地说,“那是他们以多欺少,是他们联手耍诈!”   他懒懒地倚在马车上,微微歪着脑袋,曲着一条腿,左臂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伸过来摸我的头发,好像我这头发是什么稀罕物件,让他喜欢的不得了。   他眼里几分温柔,对我说:“我赶到的时候来不及想那么多,先把你救了上来。那是我第一次救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去管你。或许是因为……你很厉害,若你就此被他们毁掉,我会觉得很可惜。”   就这?   那些珍藏在我记忆里牵动着我少女心的细节,怎么让他说出来一点也不浪漫了,我真是闲的才来问他。   冷哼一声,还是不想搭理他。   “把你救上去之后,我本应该立刻甩开你,我实在不习惯跟人挨得太近。可是低头看了一眼你的伤势,想你那么强的人,若露出脆弱模样在敌人面前,定是会不高兴的……”他浅浅笑了一下,“我当初怎么会在乎你高兴不高兴呢,我现在都没想明白。”   嘁。   他不仅没有立刻甩开我,还好心抱着我下山,给我找来了草药,甚至最后把那值钱的外衣都给当了,换了好的药膏。   他对我跟对别人真的很不一样,我从未见他对其他任何人有这种耐心。   思至此,我终于赏给他一个眼神:“还说不是一见钟情?明明就很在乎我。”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那你呢?又是这个大师兄,又是那个四皇子,身边俊秀公子多的是,怎么会来喜欢我这种坏人。”   看他那小心眼的样子,都什么时候了,还翻旧账打趣我。   我故意钓他:“想知道?”   他挑眉点了点头:“嗯。”   我朝他勾勾手:“过来。”   他没有像六年前那样转身就走,而是听话地凑过来,把脸放在我手掌上。   我挠了挠他的下巴,看着他像山君一样露出舒服的表情,心里一动,突然捏住他的脸,俯身到他耳边说:“我啊,才不喜欢你呢,我只馋你身子。”   他一听,反应极快,一把抱住我,把我摁在他怀里:“再说?”   我顶风作死,故意气他:“我对你本来就只是见色起意!”   谁让他刚才气我的!   他点点头:“行。就只是见色起意是吧。没别的了是吧?”   “没了!”   “行。”   他有点生气,但我估计他应该是没有真的动怒的,因为他说完后还是抱着我,而且抱得很紧,我都怕他想勒死我。我有点担心他等会儿会突然搞事,于是等马车一到连星阁门口,我飞快挣脱他,先一步冲了出去。   他不紧不慢地跟着出来,连星阁众人早已等候多时。   我们所在之处并非连星阁正门,附近也并没有其他路过的百姓看热闹。只有连星阁的弟子乌泱泱的,把这围得水泄不通。他们见了沈堕,齐刷刷地行礼,气势汹汹地喊:“恭迎大长老回家!”   沈堕摆摆手:“别挡路。”   真是不给面子。   众人对他这态度见怪不怪,纷纷让开,毫不拖拉。   沈堕没有管我,自行进门去了。我独自站在外头,众人目送他离开后又转过脸来看我。   其中一些人在讨论:“这谁啊?”   “不认识。”   “不是那个虞美人吗?”   “不是吧。”   “大长老又换女人了?”   “不清楚。”   “大长老不是去刺杀皇帝了吗,是不是拐了个妃子出来?”   “有可能!”   我:……   另有一些人说:“这人好眼熟,好像……诶,好像静荷掌柜啊!”   “啊对对对,我说怎么这么眼熟!是掌柜的!”   “掌柜的?掌柜的是你回来了!”   没想到还真有客人惦记我,这种出门一趟被人挂记又迎接的感觉也太好了吧,虽然我知道他们站在这本身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秒切静荷人设,抬手撩起碎发别至耳后,柔柔地笑了笑:“改日酒馆重新开张,欢迎各位来赏光呀。”   “应该的,应该的!肯定去!”   “掌柜的咱什么时候开张?这几天没了你,隔壁花月酒馆一壶酒都涨到八十文了!”   八十文,真黑,我才卖十几文。   “就是就是,难喝的要死,哪有咱掌柜的酒好喝。”   “没错,我还是喜欢咱如意酒馆……”   他们七嘴八舌地聊着天,一旁的小白着急冲上来,疯狂指划自己。   我明白小白的意思,为他解开穴道,他马上说:“其实公子每个月能领二百两!他刚才骗你的!”   话音刚完,沈堕竟去而复返,黑着脸看了小白一眼,把小白吓得都僵住了。   他拽着我的手往里走:“愣在外面做什么,走了。”   我跟上他的脚步,气呼呼地在他身边,全然忘了什么静荷的人设,连番质问:“你一个月竟然二百两?二百两!你不就是一江湖混混吗,整天在连星阁什么都不干,就能白拿二百两?凭什么!”   “……谁说我什么都不干了,我不是教人练武吗。”   “骗鬼呢!就你这脾气还教人练武?”   “我要真教人练武怎么办?”   “那我就跟你姓!”   “荆禾,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   “说!”   “当年我娘曾说,如果不亲手杀了我爹,她就跟狗姓。现在……你知道的。”   “?”   “你不要学她出尔反尔。”   “……我,突然觉得跟你姓似乎不太好听,还是算了。”   他低声笑了笑,并未为难我。   我问他:“你真的在教人练武吗?”   “没有。他们那些废物,怎么配让我教。”   “……”   你大爷的,诓我。   ……   我们大摇大摆地进了连星阁,路过桃花林时,偶遇一男子正在树下小石桌上数钱算账。   沈堕很随意地介绍:“他就是阁主。”   然后就走了。   我没反应过来,又扭着头回头看:“阁主?他就是吾胜天!大名鼎鼎的魔教阁主,蹲在那干嘛呢?”   “数钱。不明显吗?”   “我知道他在数钱,可是你们阁中连个账房先生都没有吗,怎么他亲自数钱,还藏在……藏在你这桃花林里。”   “哦,他估计在数私房钱。我这里平时不准旁人随意进出,阁主经常偷跑过来躲他夫人。”   “……”   我冷静下来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沈堕,你是不是怕我会像阁主夫人管着阁主那样管你,所以故意把月钱往少里说的?”   “我倒不是怕你管我……”   他领我走进无名楼,在进门右手边的听雨长廊中坐下。外面有一养着荷花的小水池,鱼儿成群地游在荷叶下,其中有一朵鲜红色的荷花,不知道是不是那得他青睐的辣椒荷花。水池周围长满高挺的绿竹,有风吹来,吹响叶鸣,很是惬意。   “那你怕什么,你怕我惦记你的钱!”   “怎么会。我主要是担心……你会像我娘那样。”   “你娘怎样?”   “败家。”   “败,败家?何出此言。她可是堂堂仓灵山门主,我听说仓灵山很富有的。”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仓灵山富有,那是因为她有经商头脑,但她那人有个毛病……碰见模样俊秀好看的男子,就喜欢给人送东西。当年她跟我爹成亲之前,还有六任未婚夫婿,每一任都是她花重金逼迫对方同意的,后来她没几日又不喜欢人家了,就悔婚,但对方东西不会退回来。”   我还真没听说过这段故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这……”   “不仅如此,她碰见我爹时,觉得甚合心意,更是用了比以往铺张十倍百倍的心思去哄我爹同意与她的亲事。可他们婚未成,她又受了伤,平日里与仓灵山有交易往来的势力都怕她死了,一齐上门催债,还有落井下石的,混在其中捣乱,最后把仓灵山给催得运转不开,终究是撑不下去了。”   “……”   原来羌蓠前辈并非是为了生孩子才隐退江湖,其中还有这么多复杂的原因。   我突然觉得沈堕他爹更混蛋了。   沈堕说:“我娘这辈子嚣张跋扈,无坚不摧,无人能敌。唯有两个缺点,而且最能致命。一个是嗜酒,另一个则是……好色。”   我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我不会喝酒,我也不好色。”停顿了一下,又改口,“可能好一点点。”   “一点点?”他眉头一挑,似乎很不相信。   “嗯!”   “行。”他点点头,又道出这个字来。   今天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让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赶路让人身体疲累,简单吃了点东西,洗漱一番,换了衣裳,我就直接在一楼找了个地方睡下了。   一觉睡到下午,睁眼时天色已黑。   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是阴天,浓云压顶,不知具体是何时辰。   床边桌上放着茶,我喝了一杯,是温的。能感应到我附近不远处有人,应该是沈堕在那儿。   他这一楼的所有窗户都开着,有些地方更是直接没有门窗,裹挟着潮湿冷意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肆意流淌。   我起身,撩开纱幔,见圆桌上摆着点心,随手吃了一块。屋里点着几盏白色的蜡烛,起不到什么照明作用,烛火在风中狂舞,好像随时都会被吹灭,看着有点渗人。   “沈堕?”我一边唤他,一边继续往前走,又撩开一层纱幔,终于见到了他。   他在一窗旁竹榻上坐着,窗户大开,外面连着的还是那片竹林。他身上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墨绿色开襟,带子都没系,衣摆绣着大片翠绿青竹。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额上还绑着一根长长的翠绡,我知那并非抹额,而是他胡乱绑上去的,后头系得乱七八糟,很是敷衍,毫无规矩。   他正忙着不知道在做什么,我走近了些看,才看清他在雕刻木头。衣服上,腿边上掉落了不少木屑。   他抬头望我:“你醒了。”   我从没见过这般模样的他。他本身肤色偏白一些,墨绿色的衣裳没有那么沉闷,也不至于过分素净,让人还有一种……如春风入怀般的心动。   我情不自禁地走到他身后去,为他解开翠绡的结,重新理顺开来,系好。   他乖乖地任我绑,待我绑完了,抬手抓住我的手腕,想让我去他前面坐下,但榻上满是木屑,真没处好坐。他面对这满榻狼藉好似有点不知所措,我笑说:“我不用坐,站一会儿又不累。你在干嘛呢?”   他拿起小毛刷扫去木头上的木屑,使之露出了更清晰的纹路给我看:“雕个小玩意儿,改天送给你。”   我瞧他这乖巧的样子真是欢喜极了,不觉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拇指摩挲在那翠绡上:“我不知道你还会这手艺呢。”   他的语气颇显自豪:“我会的可多了,送你的玉佩也是我亲手雕刻的。”   我闻言从怀里找出那块雕着荷花的玉佩,上面还挂着他亲手编的结:“这工艺如此精湛,当真是你雕的?”   “当然了,和祥云乃是一对。”   我觉得惊喜,俯身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脸,夸奖他:“你怎么这么厉害。”   他顺手把手里的木头,刀,还有其他工具都放在身后小桌上,邀功一般,仰头问我:“你喜欢吗?”   “喜欢。”   “那你再亲亲我好不好?”   我嘴角掩笑,抬起他的下巴,吻在他唇上。   他半垂着眼睑,明明是一副慵懒模样,眼底却又好像隐藏着几分算计。待我浅尝后想要退离时,他一把按在我的脑后,不准我走,大手迅速向下揽住我的腰,迫使我跌坐在他腿上。   亲吻被他夺去主导,他从我手中慢条斯理地拿走那块玉佩,也放在了那个小桌上。   扫除一切干扰,他用手扣住我的手,加深这个方才略显温吞的吻。   风吹来,吹得我肌肤发凉,可是挨着他的每一处又觉得发烫。   忽然他仰面向后倒去,好像是我把他给扑倒一般。榻上木屑飞扬如雪,又纷纷落下。他如墨一般的长发衬得那翠绡更加显眼,而那原本就松松垮垮的开襟,更让他呈现出一种不经风雨的柔弱感。   我用胳膊撑在他身边,与他相扣的手像是故意把他按在了榻上,望着他漆黑而纯净的双瞳,不必他撩拨,自难搔心痒。耳边发丝垂落,我愈发无法控制地靠近他,终于轻轻地,轻轻地吻在他的眼睛。   浅亲一次不够,又亲了一下。   他应该是很喜欢我吻他的。   胸膛起伏,好像在克制着什么,闭着双眼,睫毛轻颤。   我捧着他的脸微微用力,不准他乱动,然后从山根至鼻尖,细密落吻。   他张开薄唇,沉声问我:“某人真是好生性急,不是说自己不好色吗?”   我直接用吻堵住他要说的话,唇瓣丨厮丨磨,与他呢喃:“我不好色。好你。”   他从嗓子眼里轻哼一声,仍是闭着眼睛的:“某人又不喜欢我,好我什么呢?该不会只是想占我便宜,然后就把我抛弃吧。”   我笑了一下,打心眼里觉得他可爱极了:“谁说不喜欢你的,我最喜欢你了。抛弃全天下也不舍得抛弃你。”   他睁开眼,眸色好似妩媚撩人,语气却又幼稚无比:“我不信。”   “不信怎么办?”   “你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不如你现在把我睡了,我们生米煮成熟饭。”   我看着他,一时沉默。我不是在想别的,而是在认真地考虑这个作法的可行性。   可是还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先自己反驳了自己:“不行,不行,这饭还不能煮。”   “为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我爹娘可能该来了,估计就这两天。”   “他们?什么时候,给你信了?”   “没有,但我有预感。回头等我把他们送走之后,再好好跟你煮个三天三夜。”   “……”   三天三夜是不是有点太久了。   但是想到上次光是与他一起研究兵器,就足足耗了我半个多时辰……   我突然有点慌。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提议道:“娘子,你要不要再亲亲我?”   我吞了口唾沫,按下心中悸动,面色有些沉重:“不了,我觉得我最近有点懒惰,应该抓紧时间,勤于练武。嗯,我现在就去练武。”   我可不想到时候没出息地哭着求饶。   一个月之内努力增强体质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   荆禾:(一脸沉重)之前想武力压制他的计划也全被我给忘了,美色误我,坏了大事啊!   朵朵:(蹦蹦跳跳)娘子,你看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   荆禾:(理智-100)好看!我们朵朵最漂亮了!快来让我亲亲!   ——   当你发现我用(上)(下)来取标题名,说明我这个取名废又不知道该取什么标题了。 第52章 美色误我(下)   练武这事需要长久的努力, 增强体质什么的,我真不是说说而已。   但是当我好不容易从沈堕怀里爬起来,打算出去冷静一会儿的时候,我耳朵一动, 竟听到远处涌来了好多人, 闹哄哄一片。   沈堕这院子一直都是比较安静的, 人一进来,不必走近,我们俩就都会有所感觉。   原本斜倚在榻上的他先我一步冲了出去,留下一个怒火冲天的背影。我赶忙跟上, 怕他冲动伤人。   他这院子和连星阁其他地方是由那片桃花林给隔开的,我们赶到桃花林时, 那里的确站着不少人,但看他们的打扮, 多是些百姓。   我觉得不太对劲, 一把拉住沈堕:“你先别过去!”   他心有不悦, 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不必我多言便能明白我的顾忌。   新帝登基, 沈堕刺杀皇帝被通缉一事早已经传了出来,闹得沸沸扬扬。连羌蓠那不知名的谷都飘满了通缉令,何况这刚被平定下来的狐月山。往日百姓们不爱管江湖事, 可现在沈堕刺杀了先帝, 作为逃犯竟还敢回来,百姓们怎能不管。就算不想管, 又怎能不怕呢。   他们不认识什么天焰刀, 只知道这藏着一个嚣张的杀人犯, 连皇帝都敢杀!再加上朝廷武力镇压江湖人士给了他们足够的底气, 他们根本忘了连星阁是个会吃人的魔教。   我以手帕简单遮面,独自上前去。刚刚藏在桃花林里数钱的吾胜天还没走,正举着两手,一本正经地应付。   “朋友们,家人们,亲人们!我们连星阁虽是江湖门派,但成立多年,从未下山滥杀无辜,更不曾打扰百姓生活。近日赏花会出现意外,我们更是极力配合朝廷办案,绝无与宣明作对之意。还请各位理智些,勿!冲!动!”   听听,这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连星阁是什么好地方呢。   众人并不买账:“沈堕刺杀先帝是事实!通缉令就在这里,上头写着呢!”   “就是!我这也有!”   吾胜天继续淡定地胡扯:“朋友们,家人们,亲人们!通缉令保不准也有写错的时候。刺杀皇帝那么大的事,我们顶多就是想想,怎么可能真的做。何况若真做了,又怎么敢大摇大摆地回来呢,那可是全国通缉!株连九族!戴罪回乡,不肖子孙呐!”   真别说,他这一套下来,百姓们好像被唬住了,竟都有些动摇。   这时,一清脆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一派胡言!别听他扯!沈堕就是罪魁祸首!若问心无愧,有本事把沈堕交出来!我要见沈堕!”   一声起,犹如镇心丸,其他人登时又坚定起来:“就是!把沈堕交出来!”   “即便通缉令有误,那我们把他送去衙门,衙门也自会处理!”   “交出通缉犯!”   我蹙眉看着这群显然是被怂恿而来的人,逐一扫过他们的面容,终于,在一缝隙里看到了一张分外熟悉但又让我意外的脸。   果然是她,我刚才没有听错。就是她在起哄。   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难道是太子?不,是新帝的意思?   “别吵了!”我高喊一声,制住了躁动的人群,百姓们纷纷看向我,而我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高举过头,“认得吗?此乃先帝御赐龙台令,天下仅此一枚。见此令者,谁敢闹事,杀无赦!”   吾胜天最先反应过来:“钦,钦差?龙台使!她是江荆禾!”   众人一听我的大名,不约而同朝我跪了下来:“江女侠,是江女侠!江女侠来了!”   “江女侠来抓人了!”   “沈堕果然是通缉犯……”   “江女侠!……”   不是,我在江湖上真的有这么出名吗?   我怎么觉得他们是一个人喊了,其他人跟着一起瞎喊的呢。他们应该根本不认识我吧?   这龙台令,乃是六年前先帝在九尺龙台上亲自颁给我的。多年来我一直为朝廷办事,他老人家便给了我一个好听但是没什么用的名号——龙台使。而有重大案件钦点我前往时,我便算是个钦差。   现在先帝驾崩,而我也早已决心不再为朝廷办事,拿出令牌来纯属吓唬人,没什么用处。就算龙台令准我先斩后奏,那也是针对恶寇的,我不可能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出手。   我把令牌收起来:“你们在此集聚的原因我已知晓,关于连星阁大长老沈堕刺杀先帝一事,圣上自会明察。你们大可放心,在查出结果之前,沈堕由我监管于连星阁之中,绝无惹事伤人之可能。我定会寸步不离地看着他。”   有了我这句保证,众人总算是放下心来,皆松了口气,面上甚至还染了笑,一边对我道谢,一边不停地夸我,顺便再骂沈堕两句,诅咒他早点去死,总之这场面,就好像我很快就能把恶人给绳之以法似的。   此时天色越来越阴沉,我让他们尽快离开,不要逗留在此处闹事,他们并无异议,老老实实地散去了。   只有一个例外……   我快步上前拍住那人的肩膀:“你不准走!”   她身子一僵,尬笑着回头:“哈,江女侠,好久,好久不见。”   我扯下挡脸的帕子,掰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来:“蝴蝶仙,也没多久不见吧。”   蝴蝶仙苦着脸:“啊,是吗?啊,我,嗯,我实在太想您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扭头看向隐于桃花深处的沈堕,示意他过来。   沈堕墨绿色的衣裳在这桃花林里怪显眼的,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走近了先跟吾胜天打招呼:“阁主早,别忘了明天发月钱。”   吾胜天本来笑吟吟地背着手看热闹,一听这话,当即变脸:“沈长老,你竟把朝廷的走狗放进连星阁,若阁中出什么事,本尊拿你是问!”   沈堕丝毫不受他威胁,抖抖衣袍:“我不仅把她放进来,我还要让她住在这,你奈我何?”   “你!”吾胜天伸手怒指沈堕,指了半天没辙,又把矛头对准我,“本尊这就找人来把江荆禾抓走!”   我做错了什么!   沈堕昂着头:“你抓便是了,你前脚敢抓她,我随后就告诉阁主夫人你的私房钱藏在哪几棵桃花树下。”   吾胜天一咬牙,把手收回来,压低声调:“算你狠。”   我等他们俩交流完才终于插上嘴:“聊完了吗?那这位路三小姐,咱们怎么处理?”   吾胜天气冲冲地:“不认识,管老子屁事!”   说完就背着手走了。   我这是第一次跟吾胜天面对面打交道,让他白骂了我一句“走狗”不说,还得受着他这比沈堕都刁钻的脾气。要是搁在以前,我高低得给他找出点罪证来,抓去衙门里教训一通。   此时天色已是阴沉至极,仿佛随时都会浇下一盆暴烈的大雨来。在这种环境下,我与沈堕的表情看起来估计也有点可怕吧,不然蝴蝶仙怎么会笑得比哭还难看呢。她说:“江女侠,大长老,我绝不是闹事,更没有恶意,我能解释的!”   我松开她,手握在刀上,站在沈堕身边,下意识想把我的人护在我身后:“那你解释吧。”   蝴蝶仙说:“我并非刻意来此处,本来是打算回家的,结果路上听闻大长老回阁了,又听山下有些个人说,大长老身为朝廷要犯还敢露面,不如结伙去办了他!”   我问:“所以你就是他们结的伙?”   蝴蝶仙连连摆手:“不不不,那是他们说的,我可没掺和呀!我就是学给您听听。”   那些人可能是沈堕往日的仇家,或者是些看热闹的,看沈堕不顺眼的,想趁机来踩两脚罢了。   沈堕对此没有太多兴趣,正一门心思盯着自己的左手,手指头脏脏的,都是因为他刚才在雕木头,没来得及洗。   我又问蝴蝶仙,“既然你没掺和,你怂恿了那么多百姓来此处,意欲何为?”   “我只是想见大长老一面,出此下策,实在情非得已……若我直接上山来,大长老是肯定不会见我的。”   沈堕还有闲心点头:“知道就好。”   我再问蝴蝶仙:“所以你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来!我……其实,我……”   吞吞吐吐,急死个人了,我耐性全无,一脸烦躁地看向沈堕。   沈堕说:“路三小姐应该是想问意无忧的下落吧?他人在都城,你找错地方了。”   “都城?”这次轮到蝴蝶仙急了起来,“他在都城做什么!自打惠宁一别,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他还说让我等他的……骗子。”   我说:“意无忧曾经追随太子,而太子现如今登基为帝,他跟着新帝自然是很忙的,留在都城情理之中。”   蝴蝶仙噘着嘴:“可是都城,那么远……我已经没有时间,马上就得回家了。下次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   沈堕一副看好戏的语气:“你与青夜婚约将至,还惦记着见别的男人,你们这亲还有必要成吗?”   蝴蝶仙听见“婚约”差点没哭出来:“我本就不想与青夜成亲!这次回家,我爹就是想让我专心在家里等着嫁人,以后都不准我出来了。气死我了,要是大姐还在……她定不会让我嫁给不喜欢的人……”   差点忘了蝴蝶仙是十六公子的未婚妻子,他们俩那娃娃亲情况比较复杂,其中牵扯到十六公子的家族,总之是很麻烦的。   路家原本共有三位千金,大小姐路邀月武功高强,天资聪颖,乃是路家最看重的继承人,前年春天不知为何突然消失匿迹,路家也绝口不提她的行踪,旁人都传她横死,直教路庄主与夫人一夜白了头。   而二小姐路云澄从小体弱多病,恐怕也是薄命红颜。   只有老幺蝴蝶仙,本应该最天真自由的她,现如今却被路家寄予厚望,只能认命一般,面对这场与她心意无关的亲事。   我安慰她:“别太难过了,还没到成亲那天,说不定一切还有转机。十六公子不是也不想成亲吗?你不如干脆与他见一面,好好商议一下。”   “他?”蝴蝶仙直摇头,嘟囔道,“我才不想见他呢。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见到他!什么魔教长老,哼,怎么可能会有正常姑娘想跟魔教的人成亲。”   我:?   不喜欢就不喜欢,不要无缘无故中伤我好吗。   蝴蝶仙说完后才惊觉失言,后怕地看了沈堕一眼:“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对不起!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慢着。”这次轮到沈堕叫住了她,顺便抬手点穴,让她以一个正准备跑路的滑稽姿势定在了原地。   我问道:“你点住她干嘛?”   沈堕说:“没什么,我们先走吧,青夜来了。”   话音落时,我忽见远处一抹鲜艳张扬的红衣,在这阴雨天里分外刺目,可不就是十六公子吗。   我赶紧拉着沈堕的手:“走走走走……”   “唔唔唔!”蝴蝶仙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不多时,天上滴滴答答下起了雨。   我与沈堕跑到小凉亭中躲雨,眨眼间雨势越来越大。   沈堕随意地指了一棵树对我说:“那棵树下起码藏了阁主五百两银子。”   我慌忙捂耳朵:“不要告诉我!哪天我要是被他杀了灭口怎么办。”   他把我手拿下来,故意凑到我耳边说:“你身后那棵树下我藏了一坛酒,比美人香还好喝,要不要挖出来尝尝?”   这里已经能看到他的桂花树了,想来他的酒窖就是在附近。   他眼里藏着几分不怀好意,亮亮的,让我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我又不会喝酒。”   “我知道,但是你上次喝醉的时候好可爱。”   “那哪是喝醉的!”   只是闻了一会儿就醉倒,说出去不够丢人的。   他勾着嘴角:“你说,如果我先喝了酒,然后再亲你一下,你是不是也就醉了?”   我让他逗得脸红,狠狠捏了捏他的脸:“就知道打些没用的算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没听说吗,外头那些江湖人士要结伙来宰你呢。”   他一脸乖巧,任我揉捏:“来就来啊。我娘子声名在外,我只要躲在娘子身后就是最安全的”   “你少在这给我卖萌装可爱!”   他正想厚着脸皮凑上来亲亲我,靠近时脸色却猛然一变,连眼神都变了:“娘子,我想起一件要紧事。”   “什么?”   “我是不是把你的玉佩放在屋里了?你快去拿来,别丢了,丢了我心疼。”   “在你屋里怎么会丢了,你这里平时不是没人来么。”   “只要不放在身边我都不放心,快,你快去拿来,放怀里好好揣着。”   “可是……”   他不容我多说,推着我往外走:“快,我在这里等你。”   我好不容易扒着柱子才没让他把我推出去:“搞什么呀,现在下着大雨呢,非要现在拿吗?”   他好像忘了在下雨,听我说了,又急忙把身上墨绿色的外衣脱下来给我,继续催我赶快去。他里面穿着件白色的衣袍,是以前假扮沈朵朵时会穿的寻常款式,若不是头上的翠绡还在,恍惚间还以为方才他穿绿衣的模样只是我的错觉。   我经不住他磨,把他的衣裳顶在头上,冒着雨回无名楼去拿玉佩。   没辙。   谁让我喜欢他呢,就爱宠着他。   只不过我虽有轻功但也不能避雨,到无名楼时,衣裳被打湿,身上多少还是淋着了一点。我先把玉佩拿来放怀里,又拿起他那雕了半截的木头,仔细看了看,竟然是个小人。   起初我没看清楚,是因为这小人非同一般模样,而是长在荷花上,身边也簇拥着荷花,像个妖精似的……嗯,称呼妖精是不是不太好?姑且叫仙女吧,万一这是我呢。   我把木头放回原处,一想到沈堕闷头给我雕木头雕玉佩的模样,就觉得心中欢悦。在楼里找了把伞来,高兴地撑着伞回去找他,脚步格外欢快。   方一到凉亭外我就着急喊:“沈堕!”   他本是侧身站着的,闻言转过身来,正好我扑了过去,扑进他怀中,而伞掉在地上。   身上沾染的雨意和凉气有点发冷,在他怀里却暖烘烘的,我勾着他的脖子把他拽得低了些,二话不说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他显然有些懵了,好像我做了多吓人的举动,我奇怪的同时后知后觉地察觉周身气氛有些许诡异。   默默地扭头看向旁边……   嗯?   怎么这里,多出来一个人……   对方看起来是年轻人的样貌,但留着黑白间杂的长胡子,显得很是老气。头戴斗笠,坐在栏杆旁边,直勾勾地盯着我们。我惊觉于他武功的深不可测,竟让我一点也探不出气息。   沈堕知我心中疑惑,轻搂着我,低头小声说:“这是我爹。”   “……”   我讪讪地推开沈堕,有点无措。   眼前这位就是跟天下第一女魔头互相折磨了将近二十年的男人,也是全天下唯一一个重伤了女魔头的杀手。   我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长得确实挺好看。   但紧跟着第二个想法是:我当着他的面轻薄了他儿子,他不会生气吧……   一般来说这些江湖前辈,尤其是这种以前还当过杀手的,大多性格都很古怪,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时不高兴就赏我一刀。   我紧张地笑了笑,笑的估计比刚才蝴蝶仙还僵硬。   而前辈淡淡地打量我,始终没有太多表情。直到目光落到天焰刀上时,他瞳孔一缩,突然抽剑,站了起来。   干嘛!   我想也不想就窜到了沈堕的身后。   沈堕介绍道:“爹,她是荆禾,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天焰刀怎会在她的手中?”   “我娘送给她的。”   “不可能。”   “……我拿别的宝贝跟我娘换来的。”   “哦。”   他没再追问,就这么把剑收了回去。   答这个“哦”字的时候,跟沈堕的语气有个七八分的相似。我总算知道沈堕这种明明有点欠揍又有让人没脾气的性格是随谁了。   他越过沈堕来看我,朝我抱拳作揖:“在下七煞教神羽,不知姑娘师从何处?方便的话,可否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想对你有些了解,但不想了解太多。”   沈堕安抚我道:“我爹人就这样,没有恶意,你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江湖前辈如此客气,我当然不能怠慢,从沈堕身后出来,对他回礼:“晚辈荆禾见过前辈。晚辈……师从扬威夫人,今年……十八。”   这些了解不知道够不够。我又拿不准他想了解什么。   神羽点点头:“朝廷的人?”   “……以前是。”   “是你把我儿抓进大牢?”   “……算是吧。”   “这刀的确是羌蓠心甘情愿给的,不是你们耍诈?”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神羽满意地点点头:“几个月了?”   “……几,啊?”我没反应过来。   沈堕叹气:“爹,我都解释过了,那是我娘乱说的,荆禾没有怀孕。”   “哦。”神羽闻言又坐回去了,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好像在说:我了解完了,你们继续,当我不在。   我悄悄扯了扯沈堕的衣袖,意思是问他怎么办。   沈堕极轻地摇摇头,示意我先不要轻举妄动。   就在我们尴尬僵持之际,神羽突然蹙眉又站了起来,起身瞬间长剑出鞘,人已经飞身冲进了雨中。   “哎!前辈怎么走了?”   沈堕随意地往外看了一眼,松了口气:“没事了,是我娘来了。”   “你上次说你娘不会回来了,根本是骗人的吧。”   “没骗人,她上次是真的走了,但我一听说我爹在找我,就知道她肯定会折返。你忘了吗,栗子在牢里碰到一个为他解毒的大爷,那就是我爹。”   “啊,我还以为那是你仇家呢。所以你爹去都城也是为了劫狱?”   “应该是。”   “……”   我除了佩服无话可说。   愣神的一会儿功夫,狂风暴雨之中,羌蓠和神羽已经碰头打了起来。一会儿在树上,一会儿上房子,又一会儿追到地上来,形势真是胶着。   羌蓠能被称为天下第一女魔头,自然不是白得的称呼,她的武功的确很高,纵观武林,无人能敌。但今天不知是不是因为少了天焰刀,她竟然呈现出劣势。几番失误,她自己也觉得恼了,一套我没见过的掌法发了狠打出来,直接轰得神羽退了三丈远。   沈堕抱着胳膊看热闹:“那是烈焰滔天掌,要是挨上一下,一根骨头怕是得碎成八段,幸好我爹闪得快。”   这语气里有幸好吗?为什么我只听出了事不关己。   两大高手之间的对决,身上刃气狂飙,连暴雨都落不到一滴在他们身上。   但这么狂飙下去也不是事儿,刃气太强,落地仍能震出深坑,打到桃花树上,更是把树统统拦腰折断。眼看着一道刃气朝我们这凉亭飞了过来,我下意识拉住沈堕往外闪,不小心被掉落的碎砖块砸到了手背。   沈堕反应是很快的,刚才瞬间还想到把伞拿着,让我免于被雨淋湿,可他万万没料到我会被砸伤。眼尖地抓住我的手:“伤到了?”   “没事的。”   背上有些发红,只是擦破了点皮。   他心疼不已地揉了揉,不敢碰到伤处:“疼不疼?”   我开玩笑道:“疼也没辙呀,谁让我被美色冲昏了头脑,跑的时候只顾着护你了。”   他听了自责万分:“该是我来护你才对,那些只是玩笑话,遇到事情怎能让你真的挡在我前头。”   刚说完,又一道刃气迎面而来,如狂风袭卷,离得老远就吹乱了我的头发,连头顶的伞都要折了。沈堕目光一动,飞快地抽出我腰上的天焰刀朝那刃气来处丢出,只听刀身铮鸣,不仅瞬间将那刃气化解,还反击向那两个打得不可开交的人。   作者有话说:   羌蓠:坏了,儿媳妇受伤了。   神羽:肯定是因为你。   羌蓠:因为我?哈,我一向出手有轻有重,哪像你,毁天灭地的打法,绝对是因为你!   神羽:讲不通就不要讲了,接着打好了。   羌蓠:打就打!!!!   沈堕:娘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扭头加入战局)   荆禾:?一家人扒拉不出一个正常的是吧。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不是来看你们互相残杀的!!!   ——   朵朵的爹娘来了,很快就要成亲了,真的,不能再拖了,再拖我要挨朵朵打了。   之前在评论区说过,作话再说一下,关于武力值设定,羌蓠是天下第一。   也就是说:羌蓠>神羽>荆禾>沈堕。   沈堕在江湖上是很厉害的,但在自己家毫无地位。   顺便隔壁开了一本预收,《得不到死对头就做掉他》,是羌蓠x神羽的故事,喜欢记得给我戳戳收藏呀~我是个文案废,从这本就能看出来了吧……文案即开局(点烟jpg)。   回头这本写完我再改改那本文案,父母爱情其实也很宠的~ 第53章 泡一夜澡   这不是沈堕第一次插手羌蓠和神羽的争斗, 但能让他们俩停手真的是第一次。   羌蓠速度飞快闪现,先一步跑过来,连雨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钻进了伞下。她直接夺走了这把唯一的伞, 抓起我的手, 边看边啧啧摇头:“多好的手啊, 怎么就废了呢。”   我:?   “前辈,我这手……没废。”   神羽戴着斗笠不紧不慢地走近:“方才是你先停手,你输了。”   输?   羌蓠听见这个字就像被点燃的火药,登时怒目, 也不管下不下雨,用上内力, 抡起伞来反手一击,再次拉开战局。而神羽侧身闪开, 也把剑又抽了出来。   我的伞啊……   事发太过突然, 一瞬间暴雨洗面, 我整个人都被淋傻了。   沈堕慌忙用衣袖为我挡雨,但雨势太大, 效果甚微。我望着他,估计模样挺可怜的,反正他看了之后差点气得把后牙都咬碎了, 扭头怒喊:“够了!”   羌蓠和神羽相继停住。   生气的沈堕对谁也没好脸:“伞拿来!”   羌蓠当即把伞丢了过来, 被他稳稳接住。   他把伞重新撑在我头顶上,摸了摸我这满脸的雨水, 又细心地撩起我湿漉漉的发丝, 怕头发粘着会不舒服。   他紧抿着嘴巴, 就像心爱的宝贝沾了灰, 让他格外不爽。稍微为我整理了一下,看着没有方才那么狼狈了,他才缓了缓面色,语调轻柔:“先回去泡个热水澡,别染了风寒。”   我就这么被他牵着,被他小心地护着往回走。   其实我没有这么娇弱的,让他弄得我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了。气氛过于不正常,我半天没说话,怕他以为我在不高兴,仰头问了他一句:“一起泡吗?”   语出惊人,沈堕听了脚下一滑,差点栽个跟头。   他神色古怪地望我:“你最好记得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就开个玩笑。”   他把伞塞到我手中,俯身把我抱起来,轻功踏雨而去。   ……   雨中,羌蓠正用内力避雨,雨落下就像砸在罩子上似的,全躲着她跑。但是这种方式极为消耗精气,维持不了多久。   神羽默默地往前走了几步。   羌蓠没好气地瞪他:“别想偷袭!”   神羽茫然道:“借你避雨。”   羌蓠愣了一下,再抬头看,才发现自己站在了他斗笠之下。这斗笠虽然比一般的大些,却依然不能完全遮住她,想来一定是神羽使了什么手段,才让雨点没能沾到她。   羌蓠冷哼,抬手夺走斗笠往自己头上一戴,顷刻间闪没了影,只留下一句:“蠢——货!——”   ……   沈堕抱着我,并未回无名楼,而是从一小屋进了密室。伞搁在门口,我们一路往里,越来越黑,也越来越冷。   阴风阵阵,吹在我刚被雨淋湿的衣服上,惹得我一阵激灵。   “要去哪儿?”我问他。   “马上就到了,”他更加抱紧我,“冷吗?”   “嗯……”   “那我快点。”说着,他在黑暗的长廊中加快了速度,疾驰如风。隐隐约约,他的手一直为我带来温暖,我们身上的衣物也在快速地变干。   这地方透着一股寒意,感觉好像是在山洞里。我有点不安,想用夜视看看情况,他却提前猜到了我的念头,对我说:“别看。”   “为什么?”   “我怕吓到你。”   吓到?本来不一定吓得到,但是他故意这么说,真的要吓到我了好吗……   沈堕低声笑了一声:“害怕就抱紧我。”   “……已经很紧了。”我用力攥紧他的衣裳,估计已经被我捏得皱皱巴巴了。   “我方才本想支走你,等我娘先过来。以为他们俩打起来,至少我们能安全些。没想到反而让你受伤,是我没照顾好你。”   我的脸贴在他胸膛。这里一片漆黑,眼睛看不到,其他感官便愈发敏丨感,他说话时,胸腔微微的震动刺激着我的耳朵,催得我心跳加速。   “又不怪你,我就是擦伤,没事的。”   “擦伤也不行,一点伤也不行。”   “哼,那你还不快点给我找点药来,万一留疤怎么办。”   “不会留疤的,”他步子放慢了些,停在了某处,莫名其妙地问我,“荆禾,你应该不怕水吧?”   如此突然地跳转了话题,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没想让我真的回答。   我只觉身体随他一道腾空而起,紧接着下落,好像跳下了什么地方,然后“扑通”一声,我与他一同坠入温热的水池中。   水涌入鼻腔,我根本没有防备,慌忙闭嘴屏气,但是空气已经所剩不多。我的身体随着水流而坠,他搂箍着我的腰,在水中亲吻我,为我渡来得以暂时喘息的气。   不够……   我勾着他的脖子,想要他再给一些。   可他也没有多少空气了,还偏偏执意在此与我撕丨扯丨纠丨缠。如抽枝拔节,我心中生出了一种将要窒息而亡的恐慌感,从内脏蔓延至血肉,每一寸的肌肤都在叫嚣着难受。   幸好他良心未泯,不至于疯到丧失理智,在我最后几丝可用的空气耗尽之前,他终于是将我带出了水面。   我大口喘息着,久违的新鲜空气猛烈袭来,让我脑袋一阵空白。他拉着我往前游,直到游到浅水区,脚能踩到底,我紧绷的心情才放松了一些。   我听见他笑了一声,心里这股火不打一处来,正要生气地怼他两句,他却好像总能先一步料到我的想法,推开水拥住我,吻疯狂迎上,再次夺走了我宝贵的呼吸,也阻拦了我的所有脾气。   我收回刚才的想法。   他根本没良心,他疯的要命!   不论我如何努力地呼吸也都抵不住他贪婪的掠夺,我的手指狠狠地抓着他的肩膀,如果不是有衣服挡着,肯定会给他挠几条红痕。   那种熟悉的难过的感觉再次将我包围,我无力到浑身发软,无法挣扎,甚至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痛苦地闷哼一声,声音回荡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带着些许回音,动听又羞人。   他听见这声音,仿佛寻回了些许理智,稍微松开我一些,将我后腰推至水池边缘,把我圈在怀里困住。   喘息声清晰地交织。   即便我看不到,也能听得出他话音中几分笑与得意,他问我:“还一起泡吗?”   我别过头,上气不接下气:“……你滚。”   “那我滚咯。”   他听话地松手,不再抱我,作势往后退去。   我心里一慌,忙着伸手抓了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裳:“喂!”   “不是让我滚吗?我去那边,离你远些。”   我方惊魂未定,声音有些沙哑,没察觉语气里带着些小女儿家的娇气:“不准去……”   尾音吞没在嗓子眼里,听着好像还有点哭腔。   他又凑上来,抱我入怀,温柔地拍了拍:“不去不去,我不走。别哭……”   “我才没哭呢!”   真是说不清楚了。   “好好,没哭,”他亲亲我的脸,拉着我的手放进水中,“泡一会儿,这是药池,利于伤口恢复,对身体也好。”   池水温暖,泡着挺舒服的,但我这伤口一点感觉也没有。   “得泡多久才有用?”   “我没试过,要不,泡一夜试试?”   “?”   这么大的池子,人在里面飘着多累,万一累了睡着,说不定再淹出个好歹来,那更亏。于是我说:“不了吧,我怕累死。”   “只是泡药池,我们又不做别的,你怎么会累死?”   呵。也就嘴上说没做什么,手一直动来动去是在干嘛。   “懒得理你,有没有地方能坐着歇会儿啊,我现在就已经累了。你再敢把我拉下水,我一定会抽你!”说着,我扶着池边,想要找个落座的地方。刚才腿碰到了台阶,应该就是在附近可以坐的。   沈堕说:“小心滑倒,不如你坐我身上。”   “?”   “我的意思是坐在腿上,你想哪儿去了?”   “我什么都没想!”摸到了台阶,我赶紧坐下。把腰上长命刀解下来放在一旁,又把天焰刀的刀鞘也摘下来,然后挪了挪,跟他闪开一点距离。   他就坐在我旁边,身体向后倚着,胳膊撑在池边,松了松衣领,忽然感叹:“泡澡还是脱了衣服泡舒服。”   废话。   我警告他:“现在不准脱!”   “我没想脱啊,只是开个玩笑……”他拖着长长的尾音,向我靠近过来,“我这还是跟娘子学的呢。”   我在黑暗中毫无威慑力地白了他一眼。   “娘子,你热吗?”   “……”   “娘子你脸好红啊。”   “……”这么黑怎么看出我脸红的。   “娘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给你搓个背吧。”   “……”   我眉头一抽,强忍住想给他一巴掌让他闪远点的冲动。转过头来,用手捧着他的脸:“沈堕。”   “嗯?”他心情好似很不错,语调很是雀跃。   我颇为认真地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其实,你是在掩饰些什么吧,毕竟你以前也没有经验。”   他愣了一下:“什么?”   “这么久以来,除了亲吻,你从未往下进行过什么,难道说……你该不会不行吧?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听说男人一旦有了这种毛病,好像就不太好治了。”   “?”   沈堕是真愣住了,不光没有生气,也没有其他表情,只剩下一个大写的“懵”。   我用了夜视,正好能清清楚楚地把他茫然的样子看在眼里。趁他没反应过来,直接推开他,钻入水中,借着夜视灵活地游走。   在我潜入水下之前,分明听见身后的他咬牙切齿地喊我的名字:“江荆禾!”   努力憋着笑,我知道肯定很快就会追过来,所以我得多游一会儿才行,老早落他手里保准没好。   有了夜视助力,我将这山洞的轮廓看了个大概。他说不让我看,说怕吓到我,其实就是在唬我,因为这地方只要我仔细一看就能认出来,四周的石头银灰发绿,犹如宝石,和当初那个我差点掉进去的冰池周围很像。   那个冰池散发着冷冷寒意,远远一看就让人打心底里觉得瘆得慌。我从未想过它本身竟然是温热的,连接着这片药池温泉。   我顺着水流往外游去,穿过一段窄小的过道,又撩过藤蔓与绿荫,终于看到了微光。天还下着雨,但即便阴天,也比刚才那洞里要亮堂许多。   再往外就是那片露天的水池了,旁边高挺陡峭的山壁,就是我当年被沈堕救上去的地方。   我可不想被雨再淋一遭,便也没再往外走。想着去旁边岸上歇息一会儿,慢慢等沈堕找过来。手抓住石块边沿正想用力,忽然,我的脚踝被什么给狠狠抓住了!接着,整个人都被拖下了水里。   被迫入水的瞬间,心跳骤然加快,“砰砰砰”跳着,轰然如雷。   混蛋!   同一招连用两次就没意思了吧!   我在水中踹了他一脚,挣扎着想逃离。他虽紧紧捏着我的脚踝不让我走,却并没有在水下再为难我,确定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后便拥着我浮出水面,然后改为擒着我的腿弯,让我好像挂在他身上一般,嵌合住,更走不了了。   他嘴角微微扬着,没有一丝笑意,像是戴着斯文败类般的假面具,只为遮掩下面具下的野性:“荆禾,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成亲,回头再去官府补办手续,你说呢?”   我开始怂了:“这,不太好吧,凡事都得有规矩流程……”   他慢慢地向前,让我的后背抵在山洞冰冷的壁上。他额头的翠绡早就不知所踪,穿着一身白衣,却比黑衣更添些蛊惑人心的味道。他好像很耐心地在听我说话,又好像完全没听进去,垂着眼睛,抓着我的手放在他衣带上,然后把衣带一圈一圈,缠绕在我的食指。   “你看我像是守规矩的人吗?”   “……你像!”   “答错了。”他拉着我的手一扯,衣带在我手中被迫解开。   远处雨声狂躁刺耳,我的心跳竟比这雨还能吵闹。我红着脸小声说:“我以后不乱开玩笑了,我就是说说而已,你要真对我做了什么,我绝对会哭给你看!”   “是吗,就像上次研究兵器的时候,那样哭着求我吗?”   他一边说,一边故意没站稳撞了我一下,就撞在我大腿上。   我在慌乱中举起手来,沾起淅淅沥沥的池水,牵扯着湿漉漉的衣带,把手背给他看:“我还受着伤呢,你看,我手好疼。你不能欺负伤患!”   他顺势亲吻我的手背,然后是手腕,接着又落到我脸上,耳朵……   我紧张得不行,还得听他在我耳边嘲笑我:“荆禾,你这浑身上下也只有嘴硬了。”   “沈堕!”我又羞又恼,喊他们名字根本没什么气势可言。   “你先惹了我,还好意思生气?”   “明明是你先惹我的!”   “不管谁先惹谁,反正你必须得哄哄我,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那凭什么不是你哄我?”   “我哄你也行啊。世间兵器成千上万种,我一直相信学无止境,人应当笃实好学,求知若渴。这次我们就来探讨一下你的兵器好了。”   “我的?……”   我的长命丢在山洞里忘了拿,我的天焰刀被他扔给了两位前辈。   我的什么,什么兵器?……   脑子乱成一团。   他的目光像火花溅落我身上,灼得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   阴雨天,夜色像墨入水般迅速蔓延,很快就黑成了一片。   我趴在沈堕的背上,昏昏欲睡。   听见他捡起了我的刀和刀鞘,听见他一步一步走在来时的路上,听见他走出密室,又听见他撑起伞,走入雨中。   雨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地响着,我越听越困,终于沉沉睡去。   醒来时,我正躺在烛影摇晃的卧房中,那些沈堕喜欢开着的窗户全都被关上了,屋里很安静。我爬起来,定睛一瞧,不远处桌旁正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对镜描眉,镜边还特意摆着一盏白色的蜡烛,真是够诡异的。   她听见我的动静并未回头,只是说了一声:“醒了呀。”   “羌蓠前辈……”   我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只觉得自己躺着呼呼大睡,让前辈守着不太好,于是披上外衣下床去。   “你睡吧,天快亮了,还能再睡会儿。”   天亮?   她岂不是在我跟前守了一夜。   更诡异了好吗。   “前辈您为何在此?”   “你是想问云云去哪儿了吧。”   我慢吞吞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圆凳上,老实问道:“那,他去哪儿了?”   “在罚跪呢。”   “罚?为什么!”   许是我语气太过惊讶,羌蓠停下描眉,看了我一眼,微微上挑的眼尾像一抹冽风,目光所及之处,总能让人心里一紧,下意识就会对她多几分恭敬之心。   “前辈……您,您看我作甚。”   她将石黛放下,用手帕擦了擦手:“我问你,你与他可有过夫妻之实?”   我连连摇头:“没。”   “我再问你,他今日把你带走,可有对你动手动脚?”   我呆愣了片刻。   回忆在水池时,我与他都曾动过手。   我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了。   羌蓠说:“我最后问你,你们定亲之后,他可曾对你用计勾引?”   这个我倒是肯定:“嗯嗯!”   羌蓠眼里露出一副“老娘早就知道”的表情,冷笑一声:“这些男人,诡计都一样。”   我不明白她所说何意,难道是说沈堕对我行为轻浮,所以罚跪?可她之前还误以为我怀孕了呢,甚至还让我抓紧时间……十个月后交出一个孩子。现如今怎么态度又变了。   羌蓠说:“我已经警告过也了,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到成亲之前,只要天黑,你们二人便不可见面。整座无名楼你来住着,他不准踏进来半步。”   “啊?”我人傻了,“我,可是,他……”   “不用心疼他,男人就是用来虐的,你不虐他光给他甜头,他会以为你好拿捏!懂吗?”   作者有话说:   沈堕(罚跪版):我真的是我娘亲生的吗?   神羽(看戏版):此事也有我的原因,若不是我出现,她也不会迁怒于你。   沈堕:所以爹你什么时候走?   神羽:哦,我等你娘走了再走了。   沈堕:那我娘什么时候走?   神羽:额,可能等我走了就走吧。   沈堕:??? 第54章 成亲之日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懂没懂羌蓠前辈所说的精髓, 但是我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   难怪我一直都拿捏不住沈堕,不管是对他耍流氓还是对他武力压制,都起不到满意的效果,原来是我不够心狠手辣!   我当即与前辈进行了彻夜交流, 也不算彻夜吧, 因为那时真的已经快天亮了。等太阳一冒头, 沈堕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羌蓠反手一掌推出去,幸好沈堕闪得跟他爹一样快。   “娘!已经天亮了!”   羌蓠往外看了一眼,还真是,于是她起身拍了拍衣袖:“那我先走了。”   回头不忘对我说:“乖女儿, 晚上见。”   说完像风一样转瞬之间就没了影。   沈堕急匆匆地冲过来,双手撑着桌子问我:“她晚上还来?你们都聊了什么?你什么时候成她女儿了?”   我清了清嗓子, 逐一回答:“晚上她看心情来不来。也没聊什么。前辈说,一直看你这个臭小子不顺眼, 想要一个像我一般出类拔萃的乖女儿。”   沈堕生无可恋地坐下:“都是因为我爹, 如果他不出现, 我娘也不可能折返。我得先个想办法把我爹送走才行,只要他走了, 我娘绝对马上追他而去。”   “哎哎哎!”我打断他的主意,“凭什么呀,前辈们难得来, 让人家休息几天怎么了, 起码得咱们成亲之后再走吧。何况你现在这个情况你自己不清楚吗,万一那些江湖门派找你报仇, 还得指望前辈们帮忙呢。你别忘了, 在咱们家, 你的武功可是最弱的!”   我说的虽然夸张, 但是也是事实。羌蓠武功天下第一,神羽又是绝顶杀手,我么,年轻一辈也算武功一绝,而沈堕……稍微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便不幸地成为了全家第四。   不论沈堕在外如何嚣张,也不管他是什么赫赫有名的魔教大长老,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都没用!回自己家里,他谁也打不过,垫底!   沈堕嘴角一抽,像见了鬼一样看我:“我娘是不是学了什么邪门的功法,把你精神控制了?”   我眨眨眼,捏了捏自己的脸给他看:“没有啊,我还是我,优秀貌美又武功高强的我。”   沈堕连连摇头:“你果然被她洗脑了。”   “?”我怒拍桌子,“你的意思是我不够优秀不够貌美不够武功高强?”   前辈支招,这叫生对方的气,让对方无气可生。   沈堕扶额长叹:“我当年真应该坚持跟她断绝母子关系。”   哈,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才跟着前辈学了一晚上,就能成功地用一句话把沈堕气到没辙。   我觉得我的腰板都挺得笔直了许多。   ……   白天两位前辈都不在,按照沈堕的猜测,可能是一个跑出去遛弯了,而另一个怕前一个跑了不回来,就跟在后头一直追。俩人你追我赶,估计一时半会都回不来。   我问沈堕:“他们俩的武功,羌蓠前辈更胜一筹,怎么会一直打不出胜负呢?”   沈堕说:“你忘了我之前提过的,我娘有两个致命的缺点。”   一个是嗜酒,一个是好色。   难道……   神羽前辈那么正经的人,到了关键时刻,也会像沈堕那样出卖色相?我实在有点无法想象。   傍晚时,沈堕被阁主叫走谈事,不知道是不是去领月钱。而羌蓠和神羽正好一前一后地回来了,赶上了饭点。   羌蓠往那一坐,拿起茶壶发牢骚:“山下都是些什么人啊,乱七八糟的,长得那么丑,身上那么臭。”   神羽坐在她对面:“那几个应该是挪罗国的人,味道不会错。”   我一听,赶紧坐过去:“挪罗国?他们之前的确有人在狐月山附近徘徊,还想给百姓下毒呢!这事恐怕还跟惠宁王有关。”   羌蓠喝着茶看了我一眼:“哦。”   神羽干脆直接就没反应。   我愣在那,突然想起来,他们俩是完完全全的江湖人士,对这些东西根本不好奇,也不在意,更不想关注。什么下毒,什么奸细,就算情况属实,也自有朝廷去管,用不着他们操心。   此前沈堕之所以会掺和,完全是为了我罢了。   我识趣地没再提起这件事。三人围坐一桌,简单吃了顿晚饭。吃完后,羌蓠和神羽便又出去打架了,好像他们俩只有打架的时候才能最尽心自在。   留我坐在空空荡荡的无名楼,无聊到唉声叹气。   天已黑,羌蓠临走前把无名楼的门窗全都关了,等会沈堕就算回来了也进不来,但凡动一下都会被羌蓠察觉。   连着两个晚上见不到他,还真是挺想他的,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来找我。   我实在无所事事,起身去竹榻上倚着,借着烛火看话本打发时间。以前我经常跟栗子一起看话本,边吃着瓜子点心,再时不时地聊两句,转眼便能打发半天的时间,可解闷了。   哪像现在,就我自己一个人。   唉。   人一无聊起来,果然容易胡思乱想。   “砰砰砰”   我一愣,扭头看向旁边的窗户,外头有个人影。我试探着问:“沈堕?”   他说:“开门。”   “这是窗。”   “……那就开窗。”   我正想伸出手,擎在半空中又犹豫:“可是,若我动了这窗户,羌蓠前辈会知道的。”   “她知道是你动的,不会把你怎么样。”   “……不要,万一她讨厌我呢。”   “这世上没有几个她不讨厌的人,不差你一个。”   “那不行。她今天早上还教我怎么用天焰刀,走之前还叫我乖女儿呢!”   “就因为她几句甜言蜜语,你就甘愿让我每天晚上在外面露宿街头?昨天晚上外面那么冷,我可是被罚跪了整整一夜!”   这这这……   他今早确实跟我说腿疼,让我给他揉了好久呢。   我总是容易心软,听他这么说又犹豫了起来。手指慢慢向前,眼看着就要碰到窗框,我又猛地收了回来:“不行不行,还是不行。要开你自己开吧,我不拦着。”   “那算了。”他赌气地说完,半天也没有动静。   我敲敲窗户,看他影子还是在的:“喂!沈堕!你人呢?”   “已经冻死了,别管我。”   行。   哼!   我翻身继续倚在榻上,又拿起了话本。   烛火又暗又晃,我频频走神,胡乱翻了几页就开始困了,一闭眼,满脑子都是会跳舞的字,还有那个傲娇的人。能扰我心思的他就在外面,我哪能看得进去什么话本呢。   就在我迷迷糊糊差点坠入梦乡之际,沈堕突然冒出一句:“不哄我是吧?我明白了,我这就走。”   啊?   我从困意中惊醒,扒着窗台坐起来:“你去哪儿啊?我刚才睡着了。”   他没回话。   我揉了揉眼睛,边打哈欠边觑着眼睛看,外头他的人影还在。   死傲娇,又来了。   我困得四肢失去力气,软塌塌地趴在窗台上:“我刚才真的快睡着了,不是故意气你。喂,沈堕!人呢!”   “……真的?”   “真的!我都困死了,还强撑着跟你聊天,骗你干嘛。”   他的态度瞬间软了下来,委屈得很:“你不骗我,你也不想我,也不心疼我。”   “我想你啊,我最心疼你了。你刚才去找阁主做什么了,这么久才回来,吃饭了吗?”   “在阁主那里吃了一点点,想你想到吃不下。”   “少来,”我笑他,笑着笑着又有点难过,“你不会真的再也进不来了吧,有没有什么不惹羌蓠前辈生气,还能让你进来的办法?”   “其实我进不进去无所谓,这并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得见面!不如这样,你出来,我带你跑!”   “跑?……说的简单,我自认为轻功算是不错的,可是羌蓠前辈的速度,简直就跟闪电一样,我怕是一口气儿没喘匀乎她就能追上我了。”   “没关系的,我们连夜出发,我们去芳鹿山吧!我们去那里成亲,怎么安排都听你的,你先出来,好不好?”   好什么呀,说白了还是想让我开窗。我才不呢。   “芳鹿山好远,而且你不是说那里整天在下雨吗,我不喜欢下雨……”我越说越没有精神,半阖着眼睛,就快睡过去了。   “那我们就北上,往西走也行。”   “还是算了吧…我好困啊沈堕……我要睡……着……了。”   “荆禾!荆禾?你先别睡!实在不行往南,出海!出海也行!”沈堕“砰砰砰”地敲窗,又不敢弄太大的动静。   我被他吵得又睁开眼,烦躁地挠了挠头发。他也真是的,出海都敢想,却不敢进来?非让我开窗,难不成有什么阴谋。   他这人就跟老狐狸似的,心眼多得很。   我从榻上下去,伸了个懒腰,故意跟他说:“沈堕,今天你不在的时候,有个上山来的小公子送给我一个荷包,特别好看,说是可以安神呢,我闻着是挺香的。我要把它系在床头,让它陪着我。我去睡啦!”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堕在窗边愣住,回过神来不停地拍打窗户:“荆禾!你别走!荆禾!你说的是哪个小公子?叫什么?是山下的人吗?长什么样?会武功吗?荆禾!他送的荷包可能有毒,你快把它丢了!荆禾!荆禾你把荷包拿来让我看一下……”   哟呵,急成这样还不进来,那更是说明羌蓠前辈的封窗之法定有蹊跷。   我没理他,走到床边,先把荷包系在床头,又开始换衣裳。   那荷包并不是什么小公子送的,而是我亲手缝的,本来想送给沈堕来着,谁让他不敢进来,那就挂这儿好了。   睡觉!   ……   几天之后,我意外得知了羌蓠的锁门封窗之法,除了内力封锁之外,还用上了一种特制的药粉,人强行开窗的瞬间就会被迫沾染。   女人沾上一点儿没事,只会蹭到些香味,时间久了自然散去。而男人沾上却会浑身发痒,痒到想把衣服全脱光,必须泡他三个时辰的澡才能缓解。   难怪沈堕不敢轻易动手。   可是他不能进来,我也没舒坦到哪儿去。整夜他都在外头扒拉着窗,就跟那发忄青的野猫似的,吵得我不得安宁。   唉,我只能陪他去屋顶聊天晒月亮了。   ……   又几日,赏花会原定的时间结束,连星阁也不再对外开放了,狐月山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常有弟子偷偷跑来沈堕的院子里找我,问我何时回去开酒馆。也有人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消息,问我是不是朝廷派来击溃连星阁的奸细。还有人听说的更多一些,直接来问我是不是传说中的江荆禾。   传说中?   我一个无名之辈,什么时候也成传说了。果然我一直以来都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啊。   对于他们的种种问题,闲到发慌的我一一地回答了。但我当然不会承认荆禾和静荷是一个人,不管他们能不能接受,那些百姓听了风声也肯定接受不了。   江荆禾这辈子在外如有半点名声,那半点也绝对都是些枷锁和束缚,很多事情江荆禾做不得,做了便成了罪人。不论朝廷或是百姓,没有谁会允许江荆禾与魔教长老有牵扯,更别说我会跟沈堕成亲。   即便我喜欢谁他们管不着,即便我付出半生做了很多好事,他们也根本不会在乎我的感受。他们只需要一个正义的形象,而这个形象必须摒弃自我,必须无私地奉献一切去成全。   于我而言,想要闯荡江湖,想要闯荡自由的江湖,不如只做如意酒馆的静荷掌柜,难得自在。   ……   几日复几日,在我的紧张与沈堕的期盼之中,我们终于等来了五月二十三,大喜之日。   和我们之前商量的一样,没办酒席,也没宴请来宾,只是在狐月山下千狐镇包了一家大酒楼,请四方来客同喜同乐。   为了减少影响,按照我的要求,酒楼对外只说有新人成亲,并未提及我与沈堕的名字。   但我们俩去官府报告备案,想要名正言顺,终究还是会被人知道的。所以我提前让沈堕带上点值钱的宝贝,实在不行,贿赂之!拿财封口!   到达官府时,沈堕左看右看,冒出一句:“重建的不错。”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他曾经年少无聊,跑来把官府给砸了。砸得房屋尽毁,最后只能拨款重建。   我一阵无语,有点怕等会他会被官府的人押走。   如今国丧已过,新帝不仅大赦天下,还针对沈堕刺杀先帝一案下达了最新的旨意。根据朝廷的说法,沈堕并未动手刺杀,只是在见先帝那天,出言不逊,导致先帝旧疾复发,因此西去。而坊间皆知先帝身染毒瘾,体质一向不好,若说他是被气死的……   倒也没有那么难接受了。   宣明作为一个连罂粟都严禁的国家,根本无法容忍天子沦为瘾君子,既然刺杀一事是乌龙,那百姓也就不再对沈堕义愤填膺。   新帝就此撤销了对沈堕的通缉令,改而把他列为一级重点观察对象。同时被列进去的,还有连星阁阁主吾胜天,连星阁其他三位长老,以及一众江湖知名恶人。   观察就观察吧,反正他被朝廷盯着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今日去成亲登记的人并不多,可以说……只有我们两个。   落笔之前照例先询问一些情况,媒氏不停地瞅我,甚至还小声问我:“你真的知道你身边这位是谁吧?”   我第无数次回答:“回官爷,我真的知道。”   他见我意坚定,干咳两声,提笔着手写字,写完我的名字,他还念了一遍:“荆禾,这么耳熟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   “荆禾,诶?之前我听他们说,有个都城来的女侠叫江……”   “啪”   一锭金子落在他桌上。   沈堕黑着脸威胁:“对外不要乱说话。”   媒氏眼疾手快拿起金子就揣进怀里:“放心!放心!绝对半字不提!”   可真行,我让他拿点值钱的宝贝,他就直接拿了一锭金子,太粗暴了吧,贿赂人也不知道隐晦点。   沈堕不高兴地对我说:“就应该用假身份来办,省得回头外头乱传,再给你招惹麻烦怎么办。”   当着官府的人说要办假身份,沈堕恐怕是第一人。   我说:“没事啦。用假身份总感觉跟我们没什么关系,现在这样挺好的。”   宣明国每一位百姓都需要在官府登记姓名,每人也都有专属于自己的身份证明。我记录在册的名字是荆禾,而沈堕来到连星阁后便叫沈堕,身份证明上便也写了这个名字,还写他是千狐镇人士呢。   “办好了!”媒氏办事很利落,笑得极为谄媚,递上我们的婚书,乐得合不拢嘴,“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我看着手中这薄薄的红纸,喜悦之情难掩,仰头问沈堕:“办好了,那,我们回去吗?”   沈堕笑着摸摸我的脑袋:“好啊。”   笑着笑着目光一偏,跟旁边那位媒氏对视,沈堕又秒切冷脸,吓得人家都不好意思笑了。   沈堕今天还算有点礼貌,走之前朝人家颔首:“告辞。”   媒氏挥手与我们作别,高声招呼:“再来啊!”   再来?   再来只能是办和离证明了。   我赶紧拉住沈堕往外走,怕他回去揍人。   ……   我们揣着合法合规的婚书,没回连星阁,而是去了酒楼。没别的,就是想来打包点吃的。今日酒楼忙活,除了他们自家的大厨,连星阁的厨子也被派了过来,我们若是直接回连星阁,那就只能饿着了。   在穿过酒楼时,一众忙着吃饭喝酒的人里面,羌蓠紫色长裙斜倚在桌边,美得格外显眼。她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望着对面的公子,眼里满是柔情。   我问沈堕:“你娘,不会在调戏别人吧?”   她对面那公子看模样顶多二十郎当岁,挺鼻薄唇,眉清目秀,一双眼睛犹如秋风拂碧落,荡着似水般波动的光。身穿淡蓝色的衣袍,长发松散地披着,发髻上只有一支白玉簪。可谓是玉面朱唇似神仙,丰神俊朗画中人。   沈堕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语气极为平静:“不用管她。”   “哪能不管!大庭广众,如此高调,要是让你爹知道了怎么办。”   沈堕却说:“那个男人就是我爹。”   什么?   我又倒回去仔细地瞧了一遍。   真别说,好像的确是神羽,方才只看见侧脸没认出来,现在多观察一会儿,没了胡子的他跟沈堕的模样有几分相似,面部骨相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过是少了胡子而已,颜值竟然差异这么大吗?   羌蓠对人家态度转变也太快了,昨天还打的不可开交,现在就含情脉脉地盯着,一点儿也不遮掩。   沈堕回过头来拉我:“快走了。”   我对他说:“以后你千万别留胡子,留胡子简直影响形象!”   “放心,我爹那也是被我娘逼着才留的。”   “为什么?”   “因为我娘怕他那模样在外头招蜂引蝶,所以与他约法三章。其中一条说,只要不见面,我爹就不准剃胡子,也不准拾掇自己的形象,作为交换,我娘也不准再随意向其他男子求亲。”   “……你爹娘明明就很喜欢对方的吧,为何非要闹得这么僵,整天打打杀杀,上次我还看见你爹被砍得血流了一地。”   “我哪会知道他们怎么想。可能这种关系对他们而言,反而是最好的呢。”   “会吗?……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明白我们自己就好了,”沈堕握着我的手,轻轻捏了捏,“他们想如何与我们无关,总之,我只想与你好好地在一起,我们谁也不要受伤,谁也不要难过,更不要分开。”   我点点头,用脸蹭他的胳膊:“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打包好吃的便一起回了连星阁。阁中不剩多少人了,很是冷清,都在山下凑热闹呢。   我与沈堕躲在无名楼吃饱喝足,又一起瘫在树荫下晒太阳。   晒着晒着,他的手悄悄地越过界限,抓住了我的手:“娘子。”   “干嘛。”   “今天我们成亲了。”   “是呀。”   “成亲之日,其他仪式可以没有,但有一项,你知道的,必须得做。”   我一拍大腿坐起来:“对!有一项!我差点忘了!”   他也跟着起来:“无妨,还有很多时间,我们现在开始,可以慢慢做,可以做很久。”   “好!”我爬起来往外跑。   “哎?”他一把拉住我,“你要上哪儿去?第一次就在外面,不太好吧……”   “去拿酒啊,你说的不是喝交杯酒吗?在外面不好,那我们可以搬着酒回屋里喝。”   “……”沈堕沉默半晌,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最后摇摇头,“算了,我们去拿酒吧。”   我们去他酒窖里,找出来一坛子上好的美人香。他说这是当年得的第一坛美人香,一直没舍得喝。而我却连闻都不敢闻,从头到尾捂着鼻子,生怕自己再没出息地闻醉在酒窖中。   搬出美人香,我们就近找了个凉亭。摆上两个玲珑可爱的小酒盅,斟满美酒。   我高兴地举起杯:“沈公子,恭喜你得到了我这么优秀的娘子,我们来喝交杯酒吧。”   沈堕没我这么高兴,脸上带着几分怀疑:“你会不会一杯就醉了?”   “怎么会呢。这小酒盅只有这么小小小小的一口,还不等回过味来就咽下去了呢。来!”我兴致满满,已经做好了姿势。   沈堕无奈叹息:“你最好是别……”   别什么?   不是他话没说完,而是我后面断片了。   咳,不好意思,美人香过分浓烈,我一沾就醉。   作者有话说:   沈堕:????洞房??我的洞房???   荆禾:z ZZ……   ——   下一章,下次一定!(doge) 第55章 花烛红妆   长风寂寂, 不知为何今夜烛火长明。   夜半,我嘴里干得难受,睁开眼睛望着摇晃的烛影,再看那屋里贴满的喜字, 忽然想起来……我好像要成亲了。   等一下, 不对。   我应该是已经成亲了吧?   嘶。   再等会儿, 我到底,到底成没成?   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半点有用信息都想不起来,就连昨天是哪天我都不知道了。   我翻身爬起来想去喝杯水, 发现沈堕正侧身躺在我旁边,睡得很安稳。   他怎么进来的?   羌蓠前辈今夜竟然没锁门窗。   我没有想太多, 越过他下床去,光着脚去桌边倒水, 整个人晕晕乎乎, 好像在做梦。连喝了好几杯才缓下嘴里的干苦, 稍微寻回点人间的实感。放下杯子,目光瞥到一旁的红纸……   婚书?   所以我真的成亲了?   我快步往回跑, 扑到床上去:“沈堕,沈堕!”   沈堕很快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冷漠, 待看清我是谁后, 又眯了眯眼睛,露出些许懒散, 伸手抱住我的腰, 把脑袋自然地枕在我腿上:“大晚上的, 不睡觉干嘛呢。”   我着急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们成亲了没有?”   沈堕抬手摸了摸我的脸, 不太确定地问:“你不会一杯酒直接喝失忆了吧?”   “酒……什么酒,我想不起来了。”我苦着脸,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他蹭了蹭我的肚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想不起来就睡觉,明天睡醒就想起来了。”   说得轻巧,我哪能睡得着,我觉得我就是睡多了才迷糊成这样。   我愣在那呆了一会儿,努力地回想。但能想起来的记忆都是好几天前的,断断续续,怎么理也理顺不清。我又问他:“那我们拜堂了吗?洞房了吗?”   我刚问完,沈堕“腾”地一下坐起来,眼中不见丝毫睡意,简直是精神抖擞,犹如神龙附体:“没有。不如我们现在来吧!”   “?”   不等我这迟钝的大脑过多反应,他已经推着我倒下了。眼前一阵眩晕,像从云端猛向下坠,跌落至人间。倒在柔软床榻时,我忽然想起来,这是我前几天为了洞房花烛特意铺的,铺了好几层软和的被褥呢。   我又看向床柱上那个荷包。我把它挂上去的时候,方是初夏,夜里关着窗也还是有些冷。那时沈堕刚被禁止进楼,整夜都在窗外勾引我出去陪他。   而前两天我与沈堕一起布置这屋子的时候,夜风已经轻盈温暖,不染半分冷意了。我们在荷包旁边挂了一串坠着铃铛的同心结,有风吹来,会把它们吹得撞在一起叮当响。   目光渐渐收回来,缓缓地,重新凝聚在眼前之人的脸上。他正用手撑在我身体两侧,含着浅浅笑意望着我,见我回神,又低笑一声:“你喝醉了真的是好可爱。”   我不知道我喝醉了到底哪里可爱,但反应了这么久,脑袋多少恢复了点作用,我隐约想起自己与他去酒窖搬美人香的情形,还有与他在凉亭下喝交杯酒的画面。   我记得那酒入喉,猛烈至极,醇香像是剧毒,瞬间麻痹了我的所有感知,然后……就没了下文。   如此想来,今夜岂不是我的洞房花烛夜?   原来我是在自己成亲当天,喝交杯酒喝醉了。   好丢脸啊……   沈堕捏着我的脸问:“想什么呢?”   “想起我们今天成亲。”   他捏着我的脸揉来揉去:“嗯,看来没失忆。”   我很是懊恼:“我怎么睡着了啊,我怎么能喝醉了……现在什么时辰?我们是不是什么都错过了?”   “没关系,哪有什么错过的,”他语气平缓,很是淡然地安抚我,“成亲本就是个仪式,你想做什么,我们以后都可以慢慢来,不用非得成亲这一天做。”   “那洞房呢?”   他脸色倏然一变,极为严肃:“这个必须今天做,而且得抓紧时间。”   “……你不说以后慢慢来吗。”   “以后来,今天也得来。”   说着话,他的手已经朝我领口探了过来,棱骨分明的大手扯住布料边缘,让我登时紧张:“等等!”   “怎么了?”   “就这么生来啊?是不是,有点,有些许……嗯……尴尬。”   “是吗?”他认真地想了想,“那依娘子之见,我们该怎么‘熟来’?”   我哪知道,我也就是瞎说罢了,我又没经验。   我胡乱提议道:“要不,我们先聊聊天?”   越扯越离谱,真的有人在洞房之前聊天吗。我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但沈堕竟然同意了:“好。”   他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问我:“聊点什么?”   我跟着坐起来:“都行。我们也可以再,喝杯茶什么的……”   他点点头,先一步下床,衣摆还不等从床上滑落,他就已经回过身来毫不客气地把我抱在怀中,边往外走边说:“你总是那么容易哭,是该多喝点水,不然等会水分不足。”   “??”   我总觉得他在耍流氓。   今夜,整座无名楼都点满了红烛。   沈堕抱着我穿过长廊,背离那满室的光明,来到独立于楼外且四面无墙的空中亭台,这也是我第一次来时碰见他泡澡的地方。亭台不属于室内,无人在此便未点灯,一片昏黑。而如今气候正适宜,沈堕也没有再用内力控制这里,风可以随意涌进来,再随意地出去,凉爽而惬意。   他走到矮榻旁边,一条腿跪在边缘,就这么把我放下了,胡乱推开上面的杂物,真是半点也不爱收拾。   我们成亲之前,我常常趁夜跑出来与他相会于此,我们还专门买来这个宽敞舒适的矮榻,可以一起晒月亮,也可以看风景。前阵子他把雕木头的家伙事也搬了过来,我便跟着他学雕木头,可惜我学艺不精,总是雕得奇奇怪怪。   他俯身亲了一下我的脸,让我稍等片刻,然后去拿了茶水点心。榻上摆小桌,茶点杯盘便足以将其堆得满满当当。他抬手把梁上高挂的几盏小灯点燃,灯火黯淡,起不到什么照明作用,却可以为这夜平添几分旖丨旎醉人之气。   我们和往常一样隔着小桌对坐,这里就像我与他独有的小小世界,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能与他在此处共度花烛夜,我真是高兴极了。   他笑着斟一杯茶,推给我:“笑什么?”   我捧着茶杯,笑意更甚,好似在答非所问:“喜欢你。”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不害臊,净说些羞人的话。”   我轻哼一声:“你家的!”   他手撑在榻上,举起杯子:“我家的?我家的娘子,怎么不叫我相公。”   我把杯子朝他一碰,清脆的一声响后,把茶水一饮而尽,比喝酒还尽兴。当然了,主要是因为我喝不了酒,喝茶有那气氛过过瘾就是了。   空茶杯推还给他:“相公,我还想要一杯。”   “你叫一声相公,别说要茶水,就是要天上的月亮……”   “要月亮怎样?”   “要月亮,以后我就改名换姓叫月亮。”   “嘁,”我忍不住笑了,“你就没点正经。”   明明前半夜喝醉的人是我,我却觉得他的目光更加深邃迷离。我很喜欢看他的眼睛,因为他总是专注又深情地望着我,以至于我每次与他对视时,都怀疑自己会就此融化在他的温柔中。   我问他:“你双瞳为何会是黑灰色,我瞧着前辈们与你不一样。”   他说:“这并非遗传,是因为我娘怀我时受伤,吃了许多奇怪的药,后来为了调理身体,又整天练功……总之我生下来的时候,白发黑眸,她一度以为我养不活了。”   “白发?”我瞪大眼睛,“那你是如何将它染黑的?”   “后来我娘让我自己想办法练纯灵诀,说练到三重,可让白发转黑,七重,可让容颜难老。你初见我时,我已练至六重,所以便一直是黑发。”   “原来是这样……可是那么邪门的心法,羌蓠前辈自己若不曾碰过,为何敢?……”我话音顿住,想到了什么,“难道,神羽前辈就是练纯灵诀,才得以容颜难老?”   “嗯。我爹乃是当今武林中,修炼纯灵诀最为出神入化之人。我娘本不想让我碰的,实在也是无奈之举。纯灵诀邪性,可以影响人身体的正常变化,甚至达到逆向的推动,稍有不慎,很容易遭到反噬。”   “纯灵诀配合剑法如虎添翼,但我从没见你用过。你如今可是修炼好了?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吧。”   “放心,如今不仅是修炼好了……我还发现纯灵诀有一奇特的妙用。”   “什么妙用?”我单手捧着脸,认真地看着他。谁让我喜欢听他说话呢,跟他单是闲聊都觉得有趣。   他把斟好的茶水再次推过来,胳膊横放在小桌上,倾身向前,神秘兮兮地说:“若其他人与修炼纯灵诀者亲近,也会受到纯灵诀影响,让容貌减缓变老。”   “哇,”我倒吸一口气,极为惊讶地感叹道,“难怪羌蓠前辈那么年轻!”   他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挑眉,好像肚子里揣满了坏水儿。   漂亮的大手伸过来,撩起我肩上垂落的发丝,指尖像是会勾人,将发丝缠绕。扯动我的发根,一阵酥丨痒,连带着后背发麻。   夜色朦胧,他就像个刚化作人形,还不懂收敛自己狐丨媚之性的妖精,又开始勾引我这个无辜老实的书生了。   他问我:“那,小娘子,可想来亲自试一试?”   “试……试什么?”我愣愣地,只顾盯着他翕动的唇瓣,心里觉得若能尝一口,定是美味至极。   他忽然按住了我的肩膀,撑着身子越过这小桌,吻在我嘴巴上。轻咬下唇,他的声音含糊而低哑:“试这青春永驻之法,是否浪得虚名。”   他撩拨得我心头乱颤,身体没由来的一软,像没了骨头似的,差点向后倒进他的陷阱里。手撑在身后,碰到了那些被我雕的乱七八糟的木头还有雕刻用的工具,有点硌得慌。   他察觉到那些碍事的东西,当即松开我,先将那小桌推走,然后又一股脑地把那些东西收到一旁,将矮榻清了出来。听着动静,我心里越来越紧张,手指下意识抓了一下,正好抓到了那条被我拿来绑木头玩的翠绡。   “怎么,又想绑我?”   我何时绑他了,只是绑过的那块木头,恰好刻的是他。我脸颊微红,细声否认:“……我哪有想。”   丝滑的薄绢掠过我的指腹,他从我手中将翠绡拿走,喃喃着:“没有么。可是我有,怎么办?”   “你?……”   我不知他何意,想回头探究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他没有给我机会,直接用翠绡绑住了我的眼睛。饶是翠绡再薄再透,也抵不过这夜如黑雾般的浓丨稠,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觉得一抹温热柔软急切地落在我唇上,嘬了一口,激起悦耳的声响。   就像在山洞的时候一样,当眼睛失去作用,其他的感官就会非常敏丨感。   敏丨感到不论是触感,温度,还是其他任何的东西,都那么清晰,清晰地在我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想象出每一寸,每一刻,正在进行的画面。   夜阒然。   呼吸分外沉重,像火舌蹿得老高,又没规矩地四处蔓延,灼得人皮肤发烫发红。   我以前真不觉得自己爱哭,直到遇到他。   生着病被他撞到脑袋疼哭过,骑着马又被他凶狠表白吓哭过,探讨兵器制造的时候被他为难到哭个不停,还有现在,欢悦与痛苦混作一团,逼得我难以自控地红了眼睛,又哭了。   或许他说的对,我真应该多喝点水。   翠绡凝泪,泪打湿了脸颊,粘着发丝特别不舒服。   偏偏一向温柔细心的他今夜另有要事忙,无暇顾及这些琐碎细节。我自己伸出手,他又会紧紧地将我抓住,与我十指紧扣,不准我有一丁点儿想要逃的心思。而我难过到难以缓解之处,又何止这些恼人的发丝。   后来我难过到哭得发懵,恍惚时好像与他说了很多话,多是些求饶的软话,没有准备自然就说了出来,一声比一声动听。   他好像听不见,又好像听见了所以才更加疯狂。   再后来我实在困得不行,便放弃挣扎,只想睡觉。被他撞丨碎了的不只是理智还有坍塌垮倒的灵魂,总之全都向他服软投降了。浑身着汗,更分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其他。   透着翠绡,似乎能看到眼前有了熹微的亮意。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感觉他把湿漉漉的翠绡取了下来,轻吻在我湿润的眼角。   ……   灯火辉煌。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突然坐起来,看着四周明亮熟悉的环境,一张嘴却咳嗽了两声。   嘴巴好干。   听见我咳嗽,一旁窸窸窣窣的声音戛然而止,沈堕端着茶杯走过来:“醒了?喝点水。”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这么正经地让我喝点水,我会有点脸红。   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嗓子有点痛,喝不下去多少。   他以手试了试我的额头:“瞧你这样子,还以为你发烧了。”   “我怎么会发烧……”说完话,我自己都被这沙哑无力的声音给吓到了。   “你都睡了快一天了,你不知道,白天我娘过来,差点没拿刀砍死我。”   我呆呆地问:“为什么?”   “她说我不懂怜香惜玉。”   我一阵脸红,眨巴眨巴眼睛,嘟囔道:“……本来就是。”   “是什么?你都哭成那样了,我已经很小心了。”   我吓得连茶水都洒在了被子上,慌忙捂住他的嘴:“不准胡说!”   他拉开我的手,亲了亲我的手指:“哪里胡说?不过,我倒是有点后悔略过成亲的种种仪式。你肤色白净,比那羊脂玉还漂亮,若穿上红色嫁衣,定会很美。”   我红着脸哼哼两声:“你后悔有什么用,总不能再办一次吧。”   “那倒不必。”他从我手中拿走茶杯,放在旁边桌上,然后起身去刚才他收拾东西的地方,抱着一团红红的衣裳过来,铺在床上对我说,“我给你准备了几套红色的裙子,你平日也可以穿。以后我让他们再给你多做几件其他颜色的,你换着花样穿。”   我一看这裙子的样式就很复杂,很累赘,风格像极了上次在无言楼,他给我换的那条蓝色裙子。美则美矣,但我实在有点不太习惯,我与他直言:“我穿不习惯这种的,何况它也不方便我整天窜来窜去,我可是习武之人。”   “习武之人怎得不能穿,穿习惯就习惯了。这一件腰后还有绑带呢,系成结,一扯就能脱掉……来,我帮你换上你先习惯习惯。”   “?”   有话说话,别动手好不好!   ……   五月二十五日,一个难忘的日子。   那是我成亲后重获自由与新生的第一天!   从二十三日夜里起,我就一直在屋里瘫着,感觉浪费的时间都在睡觉。   一大早起来,我什么也没准备,看沈堕不在,直接冲了出去,身上穿着他给我换的红色长裙,但已经不是第一次那条了。跑起来得提着裙摆,裙子随风摇晃,或许在旁人眼里不失为一种悦目的风景。   我跑出无名楼站在山头,虽仍处于连星阁地界,却觉得空气都清新舒爽了许多。   望着朗日晴空,漫山绿野,我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玩一会儿。   可惜我身上没带银子,也去不了什么特别的地方,下山先去看了一眼我冷冷清清的酒馆,又跑到镇上瞎溜达。溜达到成亲那天我们包下的酒楼,正巧见店里的伙计在门上贴红纸。   纸上书——吉房转租。   我上前问道:“你们为何要转租?是有什么难处吗?”   伙计回头,瞧见我,喜上眉梢:“哟,静荷姑娘!托您的福,我们掌柜的千金有喜了,刚传过信儿来。掌柜的不放心,想着过去照顾,这离得远了,店就顾及不上了。”   “原来是这样。喜事呀,恭喜恭喜!”   我看着那张红纸,心里念头蠢蠢欲动。   以前跟栗子一起开酒馆的时候,我曾对他说,以后攒点钱,就去镇上开个大酒楼!不让他当伙计了,直接升级当大厨。再招几个手脚麻利的跑堂和杂役,目标是千狐镇酒楼连锁,把他老李家做饭的手艺发扬光大。   可惜的是现在栗子不在了,最不想回都城的他留在了都城,连我成亲他都没来,真是唏嘘。我们那开酒楼的远大计划,或许永远都不会实现了吧。   我垂眼轻叹,敛下心中杂乱思绪,还是想问问这里租金多少钱。刚张开嘴呢,忽听身后有人抢先高声:“伙计,我看你们这店位置不错,不如直接开个价!价格合适,小爷买下来如何?”   我大惊,晃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回头看去,竟在路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一时间惊讶欣喜齐涌,直教我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不对,这是刚念了一遍他就到了!   那被我挂记在心头的李家公子,此刻正撩着帘子坐在马车上,笑得张扬。   他身边跟着一众随从,光是拉车的马都有四匹,好不气派。   头戴玉冠,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身穿紫棠色长袍,绣着一片栩栩如生的白云飞鹤。明明还是我记忆里那副不着调的样子,却又在这不见的几日中,夹杂了几分陌生的锋芒。他突然挥手,不耐烦地赶人:“去去去,都起开,没见我忙正事吗?都滚蛋!”   随从们对此见怪不怪,似乎已经被他赶习惯了,闻言当场弃车弃马,各自散去,眨眼全找不着人了。   “栗子……”我茫然不已,搞不懂他的意思。   栗子从车上跳下来,一歪头:“上车?”   我下意识指划身后的酒楼:“可是这……”   栗子豪气得很,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丢给那看热闹的伙计:“你这酒楼小爷买了,这是定金,只管开价!”说完又补充,“但不准漫天要价,敢宰我,保准给你送衙门去!”   伙计挠挠头,比我还茫然,扭头冲进店里:“掌柜的!掌柜的!——”   栗子拉着我胳膊:“走,上车!别愣着。”   我坐上他这豪华的马车,跟他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竟然是感叹:“可以啊你,出息了,马车顶上还镶夜明珠呢。”   他往前头一坐,不管穿得再华贵,赶起车来姿势都无比自然:“这算什么,你稀罕揪下来拿走,都是我爹弄的。”   “不是,”我往前扒着车门,探着身子问他,“你怎么会突然来了,你又离家出走了?”   他昂着脖子,看动作和神情还像以前似的没变:“多新鲜呢,我何时离家出走过,我是那种人么,可不兴瞎说啊。”   我一巴掌拍他肩膀上:“你来怎么也不早点来啊!我前两天刚成亲,我可想你了!”   栗子让我突如其来的一掌打得一阵咳嗽:“哎哟,这不还得赶路么,离那么远呢,又不能飞过来。我说你也是的,都嫁人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咋咋呼呼,这一巴掌要是打你相公头上,不怕给人打傻了?”   “去你的,我没事儿打他干嘛。”   他控制着马儿,也不知道要把我带到哪里去。鞭子一甩,马儿跑得越来越快。他说:“那酒楼你喜欢,就干脆买下来,买下来我送你。回头你想开酒楼还是酒馆,全看你心情。”   我打趣他:“栗子出息了就是不一样诶,知道体恤我在外打拼不容易了。”   “嘁,”他笑了一下,“这有什么,我看他那里面装修老气,改天你按心意重新捯饬捯饬,都记我账上!”   “这可是你说的啊!既然李大公子仗义,那我就全按最贵最好的来了。”   “尽管来便是。我往外丢金子,绝对眼都不眨一下,眨了我就叫你爷爷!”   说着闹着,马车很快来到了镇子边缘,走上一荒凉小路。我抬眼时,看那前方有一辆比栗子这还豪华大气的马车停着,好像刻意地在等人,心里莫名觉得不太妙。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栗子渐渐变得寡言许多,最后竟然直接在那马车一丈开外,停下了。   我笑意还挂着,却笑不及眼底,下意识一把拉住栗子的衣裳,问他:“栗子,你这次来看我,应该就是来看我的吧?”   栗子不苟言笑地望着前方,也没有半点嬉皮笑脸的意思了。他没回头,语气透出些许歉意,支吾犹豫着说:   “荆禾,我,这次……是随圣上来此。”   作者有话说:   本文已经快完结到尾声啦,不要慌!老婆跑了小沈能不知道吗,分分钟就赶过来啦。   沈堕:稍等一下,我要挑一把大点的刀把他们全都砍咯。 第56章 赶来护妻   新帝才刚登基, 要处理的事情海了去了,这时候偷偷来找我,总不能是闲的吧。   栗子刚说完,前头那马车附近便有奴才朝我们跑了过来。   我瞧着这个奴才, 跟刚才那些跟着栗子的随从穿着一致, 原来栗子身边一直跟着皇帝的眼线。莫非是他受到了威胁?   我不愿相信栗子会背叛我。   可是……   连我师父都让我喝过七日散, 我还有理由傻傻地去胡乱相信别人吗。   我慢慢松开了抓着栗子的手,默默地握住了我的刀。今日这衣裙穿着不习惯,走的时候我只下意识带了长命,天焰却仍放在家里。   奴才跑到跟前, 低头弯腰行礼:“陈公子与虞姑娘已等候多时,还请江姑娘前去一叙!”   虞姑娘?   我看向栗子, 栗子目光闪躲,低声道:“荆禾, 我对不住你, 你怪我也好, 怨我也罢,我实在没办法, 我……”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我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   我直接提刀,脚蹬马车, 飞身落地。把刀一举起, 吓得一众奴才紧张得要命,更有护卫拔丨出刀来护在车前, 与我对峙。   这时马车里突然传出虚弱的命令:“让她……进来……”   护卫们听了自觉闪开, 为我让出了路。   那是皇帝的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我往前走了两步, 以刀刃挑起帘子, 看向里头,光线昏暗极了,宽敞的马车里,我一下子就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马车里摆着一张简易的紫光檀木罗汉床,皇帝身着松垮白衣坐在上头,面色发白,双眼无神地望着我,怀里还抱着个女人。   我把帘子猛一用力撩开,钻进马车中。   皇帝……不,在外头应该叫他陈公子才是,他满脸没有生气,像是大病过一场。见了我以手握拳掩在嘴边咳嗽了几声:“你来了。”   我再看他怀里的虞姑娘,一直紧闭双目,不像是睡着,更像是昏迷,脸色说白又发青紫,一副将死之相。身体瘦得不成样子,巴掌大的脸,下巴又尖又小,看着都惨兮兮。   我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江荆禾,我与你也不论那么多了,情况如你所见,不太乐观。开门见山地说,千凝被虞皓商下了毒,我在救她时也一并沾染。现在需要你救我们。”   我朝着虞姑娘伸出手又犹豫,取出手帕来垫着,为虞姑娘把脉。   陈公子低垂着眼睛,我怀疑他这样子,比他爹临死前还要虚:“这毒就是之前虞皓商一直用的,我已派人根据惠宁王府的动物尸体和狐月山下搜来的毒物,研制出了对应的解药,我服下了药,现在正好转,过几日就没事了。”   我抬眸:“你没事了,那虞千凝呢?”   “她情况特殊,应该是之前被关在惠宁王府时,被虞皓商下过其他什么毒,几种结合在她体内发生了变化,导致现在单一的解药对她无用。”   “所以,你想让我捉拿虞皓商,找解药?惠宁王府被抄了家,虞皓商已经是通缉犯了吧,你们朝廷的人就这点能耐,一个月了,连个人抓不到,还能反让人毒到你头上!”   我这话语气严重,和一般人说也就罢了,眼前这位可是刚登基不久的皇帝,当朝天子,他哪遭受过这种态度,连看我了好几眼才接受了自己被训了的事实。   他似是叹息一般说:“江荆禾。你的确是朝廷不可多得之人才,捉人这方面,比你能耐的没你武功好,比你武功好的没你机灵聪慧,经验丰富。眼下虞皓商逃走,他手中私藏着毒,又与挪罗国一直保持联系。即便他不知我们研制出了对应的解药,却难保他会不会根据千凝的情况做新打算,比如混制出这种更恐怖的毒药,以此掀起大乱。”   我听了这话心情复杂,别眼看向他处:“陈公子,承蒙信任,但我只是个普通百姓,没有多少能耐,你把宣明的大任压在我肩上,我扛不起。”   都到这时候了让我去找人,我去哪儿找?我总共都没见虞皓商几面。如果不是到万不得已,陈公子估计也不会想到千里外的我,棘手事推我头上,我有那么蠢揽下来么。   马车里一阵安静。   陈公子才没说几句话就有点累得喘不过气来了,咳嗽几声,突然来了句:“抱歉。”   我愣住。   “你,你说什么?”   “七日散,抱歉。”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他说:“我早料到你会选择沈堕,但没料到你会随他远走高飞,从此放弃朝廷,放弃你师父,也放弃你过往的种种。或许我与扬威夫人真的走错了一步棋,自作聪明想留住你们,反而把你们推得更远。我们没有人是神,能做到真正的运筹帷幄,滴水不漏。扬威夫人也一定如我般想过,倘若能换种方式,现在的一切,会不会都有所不同。”   不,扬威夫人才不会后悔。   我失神地摇摇头:“我不是因为怪她,也不是因为跟她置气,我不需要你们道歉。我们不过是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江荆禾……”   “砰——轰——”   “来人啊!——护驾!——”   “保护公子!——”   马车外,突如其来几声紧促巨响,像放鞭炮似的让人猝不及防,连带着马车都跟着晃荡起来,犹如山崩地裂,震耳欲聋。刺耳杂乱的吵闹声宣告着那些奴才已经乱了阵脚,不顶大用了。   我正欲出去查看情况,却听当头一声“哐啷”,这纷华靡丽的马车竟当场横裂开来,像个破壳的鸡蛋般脆弱,四分五裂。来人这一刀劈下时用了内力,刃气震慑,车体自然向四周崩开,并未砸到车里。   马车原本像一个不可见人的盒子,装着宣明中毒虚弱的帝王,还有他不远千里也要抱在怀中守护的女人。而现在马车被毁,阳光终于能大大咧咧闯进来,把这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曝晒在光下。   有不怕死的奴才赶紧扯着布上来围住马车,挡住他们的主子,妄图维护所谓皇室的尊严,即便周围根本没有百姓,也没有谁在围观这场热闹。当然,也还有怕死的奴才,正哆哆嗦嗦跪在一旁,畏缩如虫,头都不敢抬。   我半蹲在那,维持着想往外冲的警惕姿势。可是马车被毁的瞬间,我却没有关心其他任何事情,只看到了那个身着黑衣,犹如罗刹,手持天焰刀,一脸阴鸷狠绝的男人。   幽幽小径血流成河,拉车的马儿全都被拦腰砍死,尸体如块,倒了一地。他站在尘嚣之中,四周是喧哗混乱与寂静萧然齐鸣的荒野。   我没由来的松了口气。   “沈堕……”   我收起短刀,想也没想就跳下马车,提着裙子,越过一切朝他飞奔而去,跑到他跟前时没心情再管裙子了,手一松,任红纱迎风而起舞,而我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他单手揽我入怀,另一只手还拿着沾满了血的天焰。   高傲不可一世的头颅微微低下,蹭了蹭我的头发:“可有受伤?”   我摇头:“没有!我很好。”   我们俩这旁若无人的拥抱,并没有多少人敢来当观众,恐怕也只有栗子和陈公子有这闲心。   陈公子吃力地从罗汉床上爬起来,激动地直接站在了上面,叫他:“沈堕,沈堕!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与你们一起说!……”   沈堕闻声抬眼,锐利双眸尖刻如刀锋,难掩恨恶,出言不逊:“本座没那心情听你废话,也绝不允许你再打她的主意。”   一字一句,像是阎罗来取命的最后通牒。他握紧刀柄,刀身铮鸣,杀气乍现。   我慌忙抓住他握刀的手:“别冲动!我真的没事,他们没有对我做什么。”   微微用力制住他,怕他胡来。   他目光一动,气焰消散许多,低声对我道:“我先送你回家。”   我知道他现在正在气头上,绝对没耐心听什么虞皓商,什么挪罗国,更不在乎什么百姓,什么天下苍生。把他逼得烦了,他连皇帝都敢杀,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我也知道他一直都不想在我面前表现出太多戾气。眼下,我先跟他回去,安抚他冷静下来才是最好的,所以我拉着他的手说:“好。我们回家。”   一旁的栗子见我们要走,忍不住出声叫我:“荆禾!”   我回头,只不过是看了一眼,没想到沈堕竟然反手隔空给出一掌,打得栗子踉跄倒地。我急了,以为他没认出对方:“别打他!那是栗子啊。”   沈堕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不会害你的人,另一种,是该死的人。”   栗子跪倒在地上,明明穿戴那么华贵,比以往什么时候都要光鲜亮丽,可表情却那么的痛苦扭曲,扭曲着也要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来叫我:“荆禾……”   为什么要这样。   是在向我求救吗?   我不想再蠢到把自己太当回事,天真地去相信别人,然后换来背后挨刀了。   可是……   就在我犹豫迟疑之际,栗子忽然间不顾伤痛挣扎起身,连爬带滚着往我这边来。身后陈公子扯着沙哑的嗓子一声令下:“抓住李耀义!”   护卫终究和奴才不一样,他们都是些有血性的军兵,得到皇帝的命令,齐齐抽刀上前。更有影卫从暗处现身,瞬间将我们包围。   沈堕当即转身挥刀,不用招式,刃气便能击倒最前头几个不怕死的护卫。   栗子已经跑到我身边,紧紧抓着我的手,语气飞快地对我说:“千凝是被皇帝下毒的,他自导自演想要栽赃虞皓商逼你去抓人!”   “什么?”   “他用虞姑娘的性命威胁我把你带来。对不起……”   诡计猝然暴露,陈公子站在马车上,脸上再没有半点虚弱和病态的模样,更没有被拆穿后的羞愧。他干脆粗鲁地把昏迷不醒的虞姑娘拽了起来,像拉扯着一捆杂草那般随意。   他躲在众人之间,躲在护卫身后,高声说:“将士已前往边疆支援,不日必将那挪罗国碾于脚下,但宣明境内,虞皓商仍在窜逃。若不把人找到,千凝被下毒不过是早晚的事,到那时不光是她,还有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都会惨遭毒手!逐一派发解药难平民愤,难定民心,抓捕虞皓商迫在眉睫!江荆禾,事已至此,这人,你抓是不抓?”   问的真好,现在才是真正地开门见山了吧。懒得装了,装不下去?这话说的就好像我若不听他安排去抓虞皓商,就成了罔顾百姓生死的千古罪人一般。多大的罪啊。   沈堕挡在我身前,紧抿着嘴,眸中飞射一道凌厉的光。左手捏拳,骨头“嘎嘣”作响,右手刀身铮鸣再起,他动了杀心:“本座说过,不准你再打她主意。”   我来不及出声制止,我以为他会狂暴,一旦露出嗜血的野性,杀人不过眨眼间。可他挥刀而出,再次击退了那些反复攻上来的敌人,始终并未杀生。   他还是在克制,他不想在我面前杀人。只是这次招式比方才更加狠戾许多,挨上几下,内伤也轻不了,次数一多,时间一久,早晚还是得死,没第一时间死在他手里罢了。   护卫们不知死活地前仆后继。   而我看着那站在人群中又脱离人群外的陈公子,他是那样的义愤填膺,又是那样的冷血无情。他就像一个躲在幕后拉扯着线,把人间当做杀场的傀儡师,让我心中五味具杂。   陈公子说的那些话很对,我也很认同,但是我竟无比庆幸自己早早地离开了那个会吃掉我意志与脾气的都城。   陈公子就跟扬威夫人一样,为了国家大义,是可以任意抹灭个人生死的。如果我当初真的死于七日散,如果今天虞姑娘真的中毒身亡,他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顶多日后想起来时,哀叹几声,就是莫大的恩赐了。   他的考虑,他的立场,从来都是没错的。我明白,倘若连这个国家不复存在,那么个人何来利益与自由可言。总有人要去付出吧,总有人要去奉献吧,总有人不能当缩头乌龟,得去风口浪尖舍生取义吧。   所以他站在高台上布局操控,指点江山。他选出了这个人,就像选出一个崭新的牺牲品。   选的是我,是为了我而被牵扯其中不得不低头的沈堕,是半生都在被抛弃被利用的虞千凝,是很多我根本不知道,也不清楚他们是成是败是生是死的某某某。   我没有说他错了,我只是不懂,不懂那些被随意操控,从此撞进历史尘埃灰飞烟灭的人又何错之有。   我一直以为做女侠,就是为了努力让宣明的每一个百姓都过上安生日子。我知道众生平等是谎言,但也想竭尽所能地让更多人更好地活下去。   倘若国家大义真的到了要我牺牲的地步,我根本不需要谁来威胁,自会甘愿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我相信也有许许多多的人会做出与我一样的选择。   可现在还没有!   不过是一个虞皓商,不过是小小的挪罗国,找不出更好更完美的方法处理这些事情,我只会觉得朝廷无能,觉得皇室无能!即便他再懂谋略,也不过是个高高在上,草菅人命的冷血动物。只管一味地进行最佳计划,只管粗暴简单地去做,徒有算计,没有人性。   或许对大多数人来说他是个好皇帝,比起先帝来说更是好的不得了。   但对我而言,与他终究不相为谋。   我护着栗子站在那儿,半晌没有动,而沈堕手持天焰刀在我们身前,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墙,谁也无法近身。   “陈公子!”我突然出声,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陈公子高傲地站着,手里抓着昏迷不醒的虞姑娘,犹如抓着能威胁我的命门。他一定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吧,以为全世界都可以肆意拿捏,随意安排。   我问他:“如果今日你我对调过来,我用虞姑娘威胁你,你会投降听话吗?”   陈公子看了虞姑娘一眼,自嘲一般笑了声:“不会。”   倒是真诚实。   我挠挠脸:“巧了,那今天,我也不会。”   “你!”他马上把虞姑娘的脸露出来给我看,“你当真不在乎她生死?还有李耀义,他身上也中了毒!他们都会被毒死!而解药只在我手中,你当真不在乎?”   栗子竟也中了毒,刚才却没告诉我呢。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陈公子,不瞒你说,其实我也中过这毒,但我活得好好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没想让他回答,紧跟着说:“因为沈堕不必与你合作,也一直在保护狐月山的百姓,他杀了许多挪罗国的歹徒,手里的解药,比你来得更早。”   陈公子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堕。   沈堕回以面无表情的脸。   “一个国家的生死,不该压在一个人身上。一个人的生死,也不该轻视于一念之间。你为了抓虞皓商,一定想过许多对策。来找我,绝不是最好的,却是对你最有利的方法,没错吧?你想拉拢人为你办事的意图,我很能理解,你珍惜良才的心,我也能明白。但可惜你找错人了,我并非朝廷走狗,以后也不想当。”   说完,我照旧是小声提醒沈堕:“走了。”   我得潇洒,走得突然,走时带走了栗子,让陈公子傻了眼。   有沈堕善后,不会有半个人敢跟来。我们就此扬长而去。   ……   回到无名楼,羌蓠和神羽正坐在门外扇着蒲扇聊天。   一见到我们几个,羌蓠赶忙站起来,离神羽远了几步,有意掩饰与神羽之间难得和谐的相处画面。   “哎呦我的儿媳妇,”她摇着蒲扇上前,朝我热情地笑着打招呼,目光落到我旁边的栗子身上,又瞬间变脸,跟沈堕一个毛病,冷声问道,“这谁?”   “前辈,他是我朋友,刚才受了点伤……”   羌蓠又看沈堕:“合着你们俩扛着刀救人去了?没劲,真没劲,还以为你们在努力帮我造孙子呢。”   我:?   倒也不用光天化日如此直白。   她对栗子毫无兴趣,摇着蒲扇又往回去,一脚踢在神羽腿上:“喂,打一架去?”   神羽不多言,沉默着站起来理顺衣摆,跟着她离开。   我把栗子领进了屋里,他看起来情绪很是低落。我让沈堕帮他拿解药,沈堕一脸不情愿地去了。   我想给栗子把脉,栗子闪躲开:“荆禾,你不怪我?”   “怪你!怎么不怪你。”我直接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差点把他人都拍得歪倒了,“你中毒了为什么不说?你以为我去了,那人就会给你们解毒吗?你蠢不蠢啊!”   栗子捂着脑袋:“我那不是不想让你为难吗!我!我……”   “你什么你?你干嘛见我第一面的时候不直接告诉我?还买酒楼,你买你个头!”   “那时候我身边还跟着影卫啊!我一旦乱说话,千凝可能就……”   “就什么就?那我去了之后若是不配合,你和虞姑娘不照样得遭殃,你没往下想过怎么办吗?”   栗子被我问得没了脾气:“……我哪想那么多,我这脑子又不是算计的料。”   我无奈地叹气:“说说吧,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虞姑娘怎会被他抓走?你不是要跟虞姑娘定亲吗?”   “这事说来话长。定亲归定亲,我们又没感情,是她正好想留在都城,顺便么,也省得我被我家里催,所以才定亲。定了亲之后,我们俩各自忙各自的事,起初还好好的呢,没过多久她就不知道怎么的,动不动就朝我发脾气,我哪明白她什么意思啊,她又不说……前两天她赌气跑出去失踪了,等我再见她时,已经中了毒。”   我听他这话,八成是虞姑娘对他有好感,而他个木头傻愣愣的,不给人回应,人家着急生气了,才跑出去,想让他能去哄一哄,结果没想到中了皇帝的圈套。   感情这事,真不是硬撮合就能撮合出结果的。即便虞姑娘对她有情,他无意也是白搭,真难办。   栗子似乎是很心烦,这么久没见我,简直堆了满腹的牢骚无处说。   他嘟囔着:“我这次回家,我爹说我不省心,没什么能帮上他的。我知道他说的对,我才是真正的凡人,最最普通的人,没那么高度武功,也没多少本事,我留在他身边能干嘛呢,就是尽尽孝心罢了。不至于有什么事儿了没人帮衬,只能在家骂我这混账东西瞎跑不管他。”   我拍拍他的手,安慰他:“行了,瞎想什么。谁还不是个普通人了,说到底,安生日子不就是吃饱睡足,爹娘安在……亲友无病无灾,大家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都好好地活着,这不就是最好的么。”   栗子突然反手抓住我的手,紧紧握着:“荆禾,等会有那解药,你多给我几份,我带着,我去救千凝!你跟沈堕就不用管这事了。不论如何,是生是死,我自己承担……”   “你怎么又胡说!”   “我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想被别人利用来威胁你。我天生就不是个干大事的人,回头等我爹死了,要是我还能活到那时候给他送终,我就再出来找你,我一定给你当厨子!”   “越说越离谱了,你爹好好的,得长命百岁,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也不怕他抽你。”   “荆禾,我……”   “砰”的一声,是沈堕回来了。   他今天出场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恨不得把不高兴写在脸上。   他手里捏着个药瓶,刚才一脚踹开了门,好像那门不是他自己家的似的。走过来把瓶子往桌上一放,眼神不善地瞥向栗子:“拿着,赶紧滚。”   作者有话说:   栗子:QAQ好可怕嗷这个人。   沈堕:(扛着刀)你不滚我就把你片了做汤。   ——   啦啦啦,碎碎念一下。我不喜欢完美角色,写的每个角色也都是有好有坏的。   荆禾一直都是个很正义的人,但她的正义和她师父不一样。她有能力也有脑子,却从来不会想着害人,或者算计别人。以前的她在朝廷手下做事,比现在更加理想更加天真,而她曾经追求的那些所谓正义,本身也是永远不可能真正实现的。   世间并非黑白分明,就连天都不会永远光明或者黑暗,更别说复杂的人类了。   不过荆禾的皮肤是真的白!(朵朵:你偷看我老婆??) 第57章 好好管教   我拍他一下:“干嘛啊, 栗子才刚来呢。哪有赶客的。”   他冷哼,没再说什么。   我与栗子原本在方桌旁对坐,我这椅子是挺宽敞,但是要正经坐, 也就能坐一个我, 绝对塞不下两个。沈堕来了之后一直耷拉着脸, 让我训了更不高兴,先是半坐在我椅子旁边听我跟栗子说话,然后又挤着我,非要坐进椅子上来。   我往边缘闪开, 还得再侧坐着一点,好歹是让他成功坐到了椅子。不过这么挤着不太舒服, 也不像个样子,我想着要不干脆起来, 不跟他抢了, 我换个地儿去。可沈堕一把搂住我的腰, 又不准我走。   他单手托腮,胳膊肘撑在扶手上, 无精打采地看着栗子,满脸都是不爽。勒着我的手紧紧扣着,死活也不肯松。   算了, 我决定不搭理他了, 这会儿肯定越搭理他越来劲。   我把装着解药的瓶子推给栗子:“你先把这拿着,这就是解药, 你喝的时候分……呃。”   分几次用来着……   我给忘了。   干咳两声, 还得是老老实实问沈堕:“这药怎么喝?”   沈堕:“一口闷。”   “……”   搁这喝酒呢, 一口闷。   我捏捏他的肩膀, 柔声示好:“快说呀,不是要分几次,然后怎么样怎么样吗?你快教教他。”   他又哼了一声,换了个姿势,朝栗子伸出手,冷声说:“手拿来。”   栗子老实把手给他。   他非常敷衍地以食指和中指点在栗子的手腕处,估计连脉都没摸到就收手了:“每隔两个时辰,取两滴溶于水中服下,先喝他个……喝他个五天吧。”   五天?   他还颇为认真地提醒:“记住是每隔两个时辰,就算睡着了也得爬起来喝,千万不能错过时辰,错过就会死,懂吗?”   我怎么觉得他在恶意报复……   这么下去岂不是每天都不用好好睡觉了。   栗子半信半疑,但没那个胆子多问道。药瓶很大,如果按照沈堕说的方式来服用,喝五百天也喝不完,足够回去救虞姑娘了。   可我担心的是按照皇室的处事方法,会有那么容易让栗子救人吗?怕是更难轻易放过他们吧。   ……   一整个白天,栗子都留在无名楼。   留下没做别的什么,多是在跟我闲扯。   我们聊得尽兴,瓜子都嗑了不少,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没有愁心事,相聚只为欢谈,无忧无虑,无所顾忌。   说实话,我真的不想让他再回去了,我希望他能留下来,留在他也喜欢的江湖。可是我心里清楚,他心有牵念,不管是对李家还是对虞姑娘,牵念如同羁绊,束缚着他的自由,便让他不得不回头。   我平生最不爱插手别人的选择。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终将孑然奔赴自己认定的命运。   山高水阔,秋月春风,他若要走,我能做的,只有为他送别。   他总共在无名楼里喝下了三次解药,时候已经不早了。彼时夕阳正浓,火焰漫天。我对沈堕说:“我去送栗子,送到皇……陈公子那里,我就回来。”   沈堕点点头:“好,那我去外头找找我爹娘,等会一起吃晚饭。”   “嗯。”   我带着栗子离开连星阁,栗子自己轻功好,用不着我帮忙,是我执意要送他。   他知道陈公子的临时住处,我们到地方后,找了个没有护卫看着的墙角,他朝我挥挥手,便自己翻墙进去了。影子融进黑夜中,转瞬即逝。   我能感受到周围藏着很多影卫,正在暗处盯着我。但只要他们不动手,我也没打算跟他们纠缠,先走再说。   ……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栗子翻墙进院后没走远,而是藏在某间屋顶,借夜色,望着那送他过来的人离去了才放下心。   这地方没有护卫看守,说明附近一定有很多的影卫。他武功不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更不知道万一打起来,他又能帮上什么忙。如他自己所言,他的确是个最最平凡的普通人,太多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   幸好幸好,那些影卫没有真的动手,或许皇帝另有打算吧,没想伤害她。   他叹了口气,正欲离开,忽听身旁有细微的声响,接着是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很沉,很闷。   好安静。   月光透着冰凉。   他壮着胆子朝那声源处望去,一如深渊般的浓夜之中,沈堕站在另一个屋顶上,面朝着他,背对皓月,身姿挺拔如树影,晃一眼还以为看错了。   他看见沈堕脚边躺着一摊……不不,是一个,是一个人!   那人死了吗?   隐隐约约看那衣裳,应该是皇帝带来的影卫。   沈堕一脚把那人的尸体踹下房顶,随着“咚”的一声,尸体像被什么灼烂了似的,迅速地瘪了下去,等别人循着声音发现的时候,估计连块布都不会剩下了。   太安静了,静得可怕。   栗子心中突然升起一个骇人的念头。   或许影卫刚才并非不想对江荆禾动手,而是想动,却没那个命了。   风吹来。   不寒而栗。   沈堕抬起那比夜还深邃无尽的双眸,眼里满是嚣张肆意与张狂。张开嘴,没有出声,唯一道传音随风入耳——   “敢告诉她,就让你陪葬。”   ……   我回家之前绕路去了一趟点心铺子,离我那如意酒馆很近的,以前我常去光顾。   掌柜的瞧见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跟我闲扯了好多,才依依不舍地去忙着招呼别的客人。   这里虽然不像都城那么繁华,但夜里也照样有生意做,毕竟客人大多是走江湖的,白天黑夜,对他们说来不过是换种光景罢了,总归都是行在路上。   我买了些百花饼和绿豆糕,装在油纸袋子中拿走。没别的特殊原因,就是嘴馋了。踏着夜色上山,一边往连星阁去,一边在路上吃点心,点心酥脆的碎屑迎着风掉的满哪儿都是,我也全不在意。   沈堕那御用厨子老白,做什么菜肴都挺不错的,就是做点心吧,总是少了点香酥的味道。我还偏偏就爱吃点心,只能偷着买,偷着吃,不能带回去让他们瞧见。不然老白知道了又得伤心了。   等我吃完,也正好到了无名楼的门口。楼中烛火满堂,隐约传来两位前辈拌嘴的声音,热闹而温馨。   我蹦着跳着跑到沈堕跟前,他往我身上瞅了一眼,当场就发现了端倪。   问我:“跑去偷吃什么了?”   我低头一瞧,赶紧拍拍衣裳:“什么都没吃!”   沈堕眸色深沉,像是能洞悉一切。伸过手来,拇指轻轻擦过我的嘴角。   我心跳一紧,以为他擦掉的是我嘴上沾的点心渣,顿时心虚。正想老实交代,他却宠溺地笑了一声,手指力度一偏,顺势捏了一下我的脸。   “吃饭了,等你呢。”   他说完先一步往里走去。   我回过神来,冲上去朝他后背给了一拳:“你又诓我!”   ……   饭后,我在窗边坐着,点着烛火看书,看着看着眼皮打架,没了精神。   我拉过旁边沈堕的手来放在桌子上垫着,然后把脸放在他手上,闭上眼睛小憩。   同样在看书的他摸了摸我的脸:“困了?”   我哼哼两声,没回他。鼻尖嗅着他的味道,脸颊蹭着他温暖而粗糙的掌心,觉得格外心安。心安到舒服极了,差点真的就这么睡着。   不行,还不能睡。   我在心中提醒自己,连忙抓住了最后一丝清醒,睁开眼。   我才刚成亲不久。有位伟大的前辈曾说过,女人若想在婚后有自己的地位,成亲头几天,每一晚都很重要,一定要保持警惕,不能松懈!   没错,就是羌蓠前辈说的。   我直起身子,心里正在酝酿一个计划。一个结合了过往经验教训总结出来的伟大计划。   他看我:“不睡吗?”   “不!”我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犯困。抓着他的手胡乱捏了捏,垂眼间,意外瞥到他右手腕关节外侧有一道不起眼的伤口。   表面看起来柔且钝,在皮肤上晕染出代表着内里肿丨痛的红色,应该是被刃气所伤。   什么时候的?之前我怎么没注意到。   我轻轻摩丨挲那伤处,他下意识想抽手回去,被我一把抓住。   “怎么受伤了?”   “没什么,不小心。”他似乎不想多谈。   “我给你上药。”我说着,起身去找来药箱。   他乖乖地坐在那等着,等我把冰凉的药膏敷在伤口时,仍一动不动,乖得过分了,显然是做了什么坏事怕我知道。   “你到底去干嘛了?”   “……没干嘛。”   “别骗我。这是谁给你打的?”   “……真的没什么。”   我不信:“难道是羌蓠前辈?不对,如果是她动手,不可能这么轻。那,难道是神羽前辈?”   沈堕面色沉重,只回我一个“嗯”,声音回得很含糊。像极了之前意无忧撒谎编了个琉璃山庄出来的那次,沈堕也是这种回应法。   他心里绝对有鬼。   莫非是觉得被揍了没面子,不想承认吗。   我没多问,给他处理完手腕的伤口,发现他右手食指内侧还有两道伤。如此凌乱的伤口分布,估计是刃气来时,他太狂妄,随意用手去挡,所以才被伤到了。   我又用小小的玉勺挑起药膏来,小心地抹在他手指内侧。手指敏丨感,他被我摸一下就会动一下,很是可爱。   我故意凶他:“不准动!”   “……痒。”   “算了,不给你弄了,一点都不配合。”我把药膏盒子扣上,收起来放在桌边。其实已经抹得差不多了,我爱逗他就是了。   他闷声不言语,可能是怕我生气,很谨慎地观察我的表情,然后突然靠近,亲了我一下,像在示好服软。   我向后闪开:“干嘛?”   他就这么近距离地与我对视着:“你喜欢那酒楼,我们把它买下来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酒楼的事。”   “就是知道。买下来好不好?那边地段好,热闹些,附近百姓也多,又是在镇里,不像外头那么乱。你可以在那里继续开店,当小老板娘。”   我挺直腰板:“我是掌柜的!”   “那就当掌柜的。”他说着话,把我连人带圆凳往他身边拖近了些。近得我腿都碰到他的腿了,他还要往我这凑。   何必要这么麻烦呢。   我直接站起来往前扑过去,迎面坐在了他腿上。   这圆凳没有椅背,这么坐着怪危险的,小小的凳子撑着俩人的重量更是可怜兮兮。但我不管那么多,勾着他的脖子,郑重其事地问他:“相公,你说!咱们家的事,谁说了算?”   他怕我摔着,很紧张地抱着我,恨不得多长几只手都粘在我身上:“为何突然这么问。”   “你说呀!”   他那眼神分明是怕我套路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回答道:“……你吧。”   什么叫“你吧”,这么不情愿。   果然,羌蓠前辈说的没有错,稳定地位需要抓紧时间,稍有不慎就会被他蹬鼻子上脸。   我的伟大计划刻不容缓了。   动手!   “窸窸窣窣”一阵响,沈堕茫然地看着我:“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已经把他的衣带给扔了,外衣扯到一半正在往下进行:“显而易见,我要采了你。”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不痛了?”   “我!我当然不了!你别小看人,我身体素质好着呢!”   “哦……那要不要再喝点水?”   “你管我呢!”再让他说下去,形势又要被他给掌控了,我朝他肩膀拍了一下,指挥道,“我困了,我要上床,你抱我!”   他轻挑眉,抱着我轻轻松松站起来,往床边走。将我放下之后,很上道地爬到床里头。松垮的外衣挂在身上,领口也敞开着,像是故意在诱人犯罪。他一脸乖巧天真地问我:“是穿着采,还是脱了采?”   “?”   还,还能,穿着采吗?   这触及到了我不了解的知识。   他似乎看懂了我的疑惑,主动拉着我的手放在他腿上,很坦然地说:“反正上衣又不影响。”   哦!   我懂他的意思了,脸比脑子反应还快,已经染上了浅浅的红晕。   咳,我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稳住。然后迅速解下自己裙子上的红色衣带,趁着他没反应过来,三下五除二,把他两只手给绑在了一起。   长长的红色带子系成结,捆着这双漂亮的手,画面可真是太好看了。   我稍一用力,把他顺利给推倒。顺势爬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眼里没有半点惶恐,反而如我所料般充满了兴奋。   “娘子,你确定待会儿没有我扶着你,你能坐稳了吗?”   我抓住那妖娆妩丨媚的红带子,拉扯起他的手,按在他头顶的位置,然后把带子剩余的部分绑在床头柱子上。   “老实点,话那么多,小心我下次把你五花大绑,让你动都动不了。”   “好!”他很大方地点点头,“你能动就行。”   “?”   臭流氓。   羌蓠前辈说过,想让一个诡计多端的男人彻底的老实听话,最简单且直接的方法,就是在床丨笫丨之事上把他办服帖了。这不仅是依靠简单的武力压制,更不仅是简单的流氓言语。而是得占据完全的主导权,好好管教!   让他无助地依赖我,让他卑微地恳求我,让他情难自控,俯首称臣,最终才能达到真正理想的效果。   别忘了,虐他!心狠手辣!   嗯!   ……   一个时辰后。   沈堕微微蹙着眉头,目光迷惘,浑身是汗。双手握成拳,仿佛随时都会把那绑着手腕的带子给残忍震碎。那带子于他而言简直就像纸糊的,倒不如给他个断不开的锁链更痛快。   他是真的出了好多汗,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也这样。我之前都没注意看过,只顾着闭眼哭去了。现在我清醒地坐在这,才发现原来占据主动权的感觉这么好,可以耐心地欣赏对方渐渐陷入其中,沉浸在欢丨愉里上瘾无法逃脱的样子,真是打心眼里舒坦。   “娘子……”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字被吞了一半在喉咙里,尾音破碎飘摇。   “怎么了?”我可是很疼人的,我这人向来语气和动作都是极其温柔。   他睫毛轻颤,水漉漉的双眸可怜兮兮地望着我,一滴汗凝在他眉头,撑不住太久,随着他脑袋一动,很快就从他皮肤上滑落了下来,没进发间,比落泪都动人。   “可以解开了吗?”   他是问那衣带。   “当然不行,说好要撑一炷香的时间的。你不乖了?”   他委屈地紧抿着嘴巴,抬眸,波光流转,看向那床边的桌子,上面有一香炉,正燃着香。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知是被床帐挡着的缘故,还是脑袋太热了,汗汽氤氲,扰乱了视线。   其实一炷香的时间早就过了,但很可惜,我压根就没点那根香,它至今好好地在那儿,还是完整的模样。就算他真的看到了,单凭他现在这混乱的意识,估计也辨不出我究竟点没点吧。   我的动作就像隔靴挠痒,着力在外,如风轻柔,不解其忧,反教他更加难耐。他已经说了好几次,都是在求我加重力道,可我没听。毕竟我也怕累的好吧,差不多得了,时间那么长,等会儿如果我累了,岂不是又被他翻身做主。   我弯腰凑近了些:“你不是最喜欢探讨兵器了吗?今夜怎么不喜欢了。”   “喜欢……”   “那你为何看起来不太舒服,难受吗?”   “嗯……”   他的眸子就像一块浸在水中的黑曜石,浮光粼粼,银辉跳跃,看得我心动不已。   我实在忍不住,忍不住去亲吻他的眼睛,感受他眼皮不安地动着,睫毛像颤栗的蝴蝶翅膀,撩拨我心头。   “荆禾……”他的声音喑哑,恍如站在崩溃的边缘,痛苦至极。看来他真是混乱到不成样子了,让我不禁想起我刚把他拐出来的时候,在客栈里,黑夜中,他第一次亲吻我,也是意识模糊不清之际,叫了我的名字。   我好心安抚他,终于吻在他唇上。而他就像干裂沙漠疯狂汲取着水分,无比热情地回应我。   没有过太久,也可能过了很久了,他难过地闷哼几声,彻底崩溃,也不再有求饶的力气了。只是双眼失神地愣在那里,胸膛起伏,呼吸久久难以平复。   我不太确定自己这计划实施的怎么样,应该是成功了的吧。   今夜的沈堕真的乖到离谱,直到最后要解手腕的时候都在克制着询问我:“娘子,可以吗?”   我心情好,回答他“可以”,还亲手帮他扯开了绳结。   但几乎就在带子松开的瞬间,他便暴露野性,粗鲁将那带子胡乱一扔,猛地抱住我把我反压在榻上,动作连贯而迅速。   然后……   然后的事情不提也罢。   ……   次日。   一直到中午我都没起来,就像掉进了没有尽头的漩涡,困得要命。   不过连着错过两顿饭,我还是有点饿了,饿得肚子咕咕叫,睁开眼躺在那发呆,看着午后阳光照在窗外树梢,簇拥成团的绿叶映着斑驳的影,透亮的蓝天美得犹如一面静谧的湖。   “嘎吱——”   老远有人推门进来了,接着就听沈堕高兴地喊我:“娘子!”   我爬起来,披头散发坐在床上。   他走到床边坐下,掏出一张纸给我,像邀功一般。   我眨巴着干涩的眼睛瞅了半天才认出,这是张房契。   我赶忙把房契接过来:“你还真把酒楼买了?”   “嗯!”他狂点头,“是你说的,你会奖励我的。”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什么奖励。   “你昨晚说的,只要我乖乖地,听你的话,让你开心,你就会奖励我。”   “我……我,说,说过吗?”   我真不是狡辩,我的确记不得了。   沈堕高兴的小脸登时耷拉下来,像是在无情地指责我:“你忘了。”   我把房契折起来先压在褥子底下:“啊,没有没有,怎么会忘,我记得!嗯,记得。”   “真的?”   “真的真的。”   “那你还记得说要奖励我什么吗?”   “奖励你……”我记得个鬼啊我记得。   他凑上来亲了亲我的脸:“是这个。”   就这个?   就这么简单?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他目光纯良地跟我对视,没多一会儿就暴露了本性,低声笑了一下,狐狸尾巴摇得起劲,在我耳边低声说:“你答应我,作为奖励,不管我给你准备什么样的裙子,你都会一件一件穿给我看。”   “?”   我好像想起来了。   嘶。   美色误人啊,怎么能答应他这种话。   那,我的伟大计划到底算成功了没有?   作者有话说:   朵朵:成功了成功了!(点头)   荆禾:我怎么感觉你在骗我。 第58章 小老板娘【正文完】   一个好消息!   我终于拥有了自己的酒楼, 足足两层还带一大院子,地处千狐镇繁华热闹的中心,算是个客流量相当大的路口。   虽然我不会做饭,也没有栗子搭伙, 但是我可以继续卖酒, 回头慢慢招到我喜欢的厨子, 再改成酒楼嘛。   之前那家小酒馆被低价盘了出去,总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去搬家的时候,收拾出来一堆静荷所用的衣裳首饰。   沈堕用手指勾起一条榴花项链, 问我:“你以后还要以静荷的身份示人吗?”   我一把夺过项链,这可是我为数不多的值钱货呢, 小心地放进首饰盒里:“不然呢,我这大名若说出去, 简直在给自己找事儿。”   他又拿起一支凤蝶鎏金珍珠钗:“那我怎么办?”   我把钗也抢过来, 但没收, 而是踮起脚插到他的发髻上:“你就还是你呀,声名狼藉的大长老呗。”   他对我给他乱戴首饰的行为表示不满, 晃了晃脑袋:“可你到时候整天守在店里,我们如何见面呢?”   “嗯……”我认真地想了想,“大不了, 你易容, 或者,戴着朵朵的纱笠。”   他不乐意:“不要。我就当自己, 我要去你店里坐着。”   “那怎么行!你往那一坐, 凶神恶煞, 谁还敢进来给我送银子。何况我这么娇弱可爱温柔善良的人, 身边总有你这种大混蛋晃来晃去算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被你绑架了呢。”   他听了这话,绕过地上刚收拾好的行李走到我身后,单身圈住我的腰,紧紧抱着,另一只手用指背轻抚我脸颊,故意贴在我耳畔说:“掌柜的靡颜腻理,仙姿玉色,若真能绑回家……应该很不错。”   我扭头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力道当然是不重的:“这位公子,麻烦你自重些。”   他眸色一黯:“如果我偏不自重呢,你能多咬几下吗?”   “?”   什么毛病。   懒得搭理他,我手上一直不停地收拾东西。他一点儿不帮忙不说,还不依不饶地追着我:“不必咬手,可以咬别的地方。”   “……你滚啊。”   在他的纠缠和捣乱之中,我半天才收拾完。有连星阁的弟子来帮忙搬走,我倒是省事儿不用出力了。   我问了沈堕好多次,买那酒楼究竟花了多少钱,可他顾左右而言他,总是不肯说。不说我也能猜到,价钱肯定低不了。在整个狐月山这些普通百姓里,除了媒氏,就只有那酒楼原本的店家知道与沈堕成亲的人是我。沈堕光是为了封口就得花不老少呢。   我还记得我们为了成亲的酒席,一起去酒楼找掌柜的时候,掌柜揉了半天眼睛都不敢相信我竟然会嫁给沈堕这种人。直问我为什么想不开,是不是受了委屈,还问用不用帮我报官。   后来我无法,当场捏着沈堕的脸对掌柜的说:“你看,我与他是真心相爱,他没威胁我,我人身安全没问题。”   而沈堕面无表情地被我捏,怎么看怎么好笑,连带着掌柜的瞧了也忍不住乐了,便也没再多问了。   时间过得多快。   原本我觉得与沈堕成亲都是好遥远的事情,现在成亲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我没想到的是那位有备而来的陈公子再也没有找过我,栗子和虞姑娘也从此失去了消息。有一次我故意往陈公子的临时住处去,甚至发现那里已经又换了一户主人,他们竟然全都走了。   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来找我,陈公子会甘愿如此灰头土脸地离开吗?还是说他一直都明白,他料到我不会真的对虞皓商的事置之不理,所以才走得坦然?   抓坏人,捕逃犯,这就像刻在我骨子里的习惯,我半生以锄强扶弱、行侠好义为己任,又怎能看着虞皓商四处潜逃,随时都有危害百姓,为祸天下的可能。   不过话虽如此,我却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办事了。   我总归已经脱离了朝廷,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人,捉虞皓商并非我一人之责,天下安定也并非谁一肩能扛。我只能是顺水推舟,尽一份绵薄之力。   ……   半月后。   我的酒楼装修得差不多了,没怎么动格局,就是简单修葺。我特意把沈堕的辣椒荷花搬来了后院,打算给这光秃秃的院子添点光景。   那辣椒荷花当真是长得出众又夺目,颜色鲜红娇艳,比辣椒更灵动可人。花瓣的色泽倒映在池水中,让那水也变得一片赤红,还真像一池辣椒水呢。至于沈芳芳曾经说,沈堕喜欢从里头舀一勺水来煮火锅,纯属瞎掰。   沈堕说了:“他有病。他报复我。他坏我名声。”   而我则说:“谁让你给人家取名叫沈芳芳的,人家一大老爷们,怎么好用这种名字。”   沈堕理直气壮:“这种名字怎么了,你不也很喜欢沈朵朵吗。”   “哈,不好意思,我对沈朵朵没有感情,我只是馋他身子。”   沈堕听了闷头开始解衣带:“行,那今天我们俩必须得有一个人被睡晕。”   我赶紧扑上去捂住他胡作非为的手:“光天化日你别乱来啊,大门可开着呢。”   酒楼还没开账,屋里除了桌椅柜子之外没什么值钱东西,我们俩今天是特意来搬花的,所以前头门敞开着也没人管,我们都在后院。   沈堕说:“开着门怕什么,昨天晚上你都能把我压倒在桃花树下,莫非你还唔唔唔……”   我狠狠捂住他的嘴,威胁道:“再说?小心我宰了你!”   他眨了眨眼睛,又摆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轻轻拉开我的手,柔柔弱弱地问:“宰完了我会被吃掉吗?”   “会!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吐!”   “你好变态。我好喜欢。”   我笑了笑,正想言语再调戏他两句,结果却忽然听旁边传来了小孩的声音——   “哇,黑店!”   我愣住,没反应过来,先把沈堕给松开。朝旁边一瞧,门口竟然站着好几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孩子。最小的看着也就五六岁,最大的有十一二岁吧,不好说。他们一人一根糖葫芦,把门口挡得死死的,正在看热闹。   我刚才只顾着跟沈堕瞎胡闹,都没发现有人来了,真是松懈,得亏来的是没有杀伤力的小孩,万一来坏人偷袭怎么办?   我干笑两声:“你们……打哪儿来呀?我们店还没开张,去别家买东西吧。”   其中一个小孩问道我:“姐姐,你是掌柜的吗?”   “是呀。这是我的店,开张的时候欢迎你们来捧场。”   小孩们点点头,互相对视了一眼,不回我话,扭头就像那撒了欢的野狗似的疯跑,边跑边喊:“掌柜的吃人了啊啊啊——”   我:?   “噗……”沈堕没忍住笑出声。   谁说小孩没有杀伤力的,我现在就受到了小孩的致命一击。   我回头朝沈堕的肩膀给了一巴掌:“你还笑!”   这时,门口又传来一声软糯糯的小奶音:“叔叔!”   我再次傻眼,没想到剩了个小矮个没走呢,还在那舔糖葫芦。   我的警惕性真的是白瞎了,这要搁以前,哪怕是小鸟飞过来我都会第一时间察觉。   沈堕冷脸回人家:“你有事吗?”   小孩反问:“你是连星阁的沈长老吗?”   “正是本座,你待如何?”   “叔叔,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怎么被姐姐打得这么惨。”   沈堕挺直着脊背,抱着胳膊:“谁说我被打得惨?你看错了吧。眼睛跟牙一样没长好就少出来胡说八道。”   我重点偏移,小声对沈堕说:“他叫你叔叔,却叫我姐姐诶,是不是说明我长得比你年轻很多?”   小孩:“我娘说了,出门之后,除了掉牙的叫奶奶,其他的,是个女的都要叫姐姐。”   “?”   “咳……”沈堕差点又没忍住笑出声。   我现在怎么这么想抓一个孩子揍一顿呢。   还管他什么静荷的人设,我举起拳头来吓唬道:“找揍是吧你!”   小孩一看,举着糖葫芦就跑,边跑还边喊:“掌柜的打人了!——”   “……”   沈堕忍着笑拍拍我的肩膀:“掌柜的,别生气,童言无忌,有口无心。”   童言无忌?   这绝对是我十八年来听过最好笑的词了。   第二天我再去酒楼时,沈堕没有同行,是我自己去的。我刚把大门打开,就有一挎着菜篮子的老妇人在旁边瞅我。   我看她一眼,并不认识:“大娘,你有啥事吗?”   老妇人犹疑着问我:“你是,你是这儿,这儿的掌柜?”   我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是我。店还没开张呢,要买东西先去别家吧。”   老妇人连连摆手,健步如飞地走了。   没多一会儿,又一个年轻些的妇人抱着孩子在我门口朝里张望,不小心跟我对上了眼。就这一眼,吓得她差点没把孩子都丢了,扭着腰就往回跑。   真是,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又过了一会儿,我隔壁胭脂铺的掌柜也冒了头,在我门口转悠。   我提起裙子,踩着小碎步追出去拦住她:“姐姐!你别走呀。我是这酒楼的店家,我记得你,你在隔壁开胭脂铺,对不?”   这位胭脂铺的掌柜瞧着也就比我大几岁的样子,闻言讪笑两声:“是是。”   我直接上前一步扯住她的衣袖:“姐姐,我能不能问问,你们……就是,你为何要见了我就跑呀?我没别的意思,我才刚来,以后是得做生意的,我怕自己不懂这边规矩,是不是哪儿做的不懂事了?”   她听我语气柔软,说话态度也温和,又重新打量我一遍:“你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   “这条街上都传开了,说你这店是黑店!”   “啊?”   她反拉住我的手腕,推着我进店里去,在门后边藏着说:“妹妹,我看你知书达理,不像个做坏事的,你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让人给盯上了?”   我没明白:“是谁传开了我这儿是黑店?”   “嘘!”她小声说,“谁传的我们不知道,反正都传开了。说你这儿不止是黑店,还会吃人呢!以后你这儿卖的包子丸子,全都是人肉馅儿的!对了,还有人说你把连星阁大长老打得鼻青脸肿……我看你这细手腕子小身板,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肯定是让人给造了谣。”   “……”   可不是造了谣么。   谢谢那几个吃糖葫芦的小孩儿,老娘一定会记得他们一辈子。   ……   本来我想着七月初开张,现在倒好,东西还没准备齐全,我这店竟成了黑店。   作为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掌柜的,我怎么能给人留下那种会吃人的印象!   吃人,再传邪乎点,官府都要来给我抓走了。这怎么能行。   为了挽回我与店铺的双重形象,我决定没事儿的时候就去邻居家串门,先跟其他掌柜们处好关系,混个脸熟,让他们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口碑自然会有所改善的吧。   他们那都是些老铺子了,老主顾也多,回头帮我说说好话,谣言自然就会被覆盖掉。   这天大早,天晴。   我正在家里换出门的衣裳。   白色开领内衬,脖颈和肩颈露在外面,真让我不太适应,可这领口是近两年颇为流行的样式,身受小姐们的喜欢,我必须得适应!这种领口还很适合佩戴琉璃或者金银质地的璎珞,领子上有一圈银丝细雕花,衬得肤色极美。   外披淡紫色软烟罗裙,广袖如纱垂落,抬手时会露出手腕与小臂,我还特意戴了一对白玉镯子。裙摆处层层叠叠,想提裙摆得抓一大把才行,以前这是我最讨厌的款式,可是现在就像沈堕说的,穿习惯也就习惯了。我甚至用轻功的时候都不用提裙摆了,说走就能走。   衣裳穿好,接下来就是最难办的发髻。我一向不会梳什么复杂的发髻,可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谁还没一双巧手呢?也就我,从小行走江湖,在外面跑着抓人,只会拿刀,不会绣花,更不会给自己梳出个好看的头发。   上次胭脂铺的姐姐问我为何妆容这么淡雅,又跟我讨论什么杨平的胭脂,尚东的石黛,我全都不清楚,还差点没给我听困了。看来,想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真正寻常百姓家的女子,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很多。   我先把头发梳顺,然后就站在镜子前面开始发呆。   或许我应该去买个丫鬟回来,我急需一个会梳头的丫鬟……   “嘎吱”   沈堕推门而入。   “你今天不是要出去吗,怎么还……”   他话没说完,话音在看到我的时候戛然而止。   我对着镜子发愁:“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梳头发了,梳的太简单,怕是要遭人家嫌弃。”   他走近来站在我身后,接过梳子去,动作温柔地撩起我的长发,缓缓地梳下:“以前那样不是挺好的吗,为何又想换花样了。”   “人家姑娘都手巧,会梳头,会女工,我什么都不会,我连下厨都不会。还怎么跟人聊天。”   “不会又有什么关系,你就说你是千金小姐,不必自己动手。回头我再给你买个丫鬟回来,让丫鬟给你做。”   我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也不必回头了,你现在就去买!”   “现在?”他语气似乎有点不情愿,垂下眼睑,手撑在台面上,把我圈在怀中,低头吻在我光洁的肩膀,“现在会不会太赶了,要不明天我再去。”   “可是我今天还得出门呢。”   “……不出门不就好了。”他说的很随意,边说着又亲了我一下。梳子放在了一旁,他顺手把我这敞开的领子又往下扯了几分。   我一眼看穿他的想法:“一大清早的,你有点人性好不好。”   “人性?”他勒着我的腰,让我的后背撞进他怀里,“没有这种东西。”   “我有正事去忙,你别闹……”   “没有闹呀,你穿这件好漂亮,我就想亲亲你,不做别的。”   我的脸被蹭得痒痒的,在他怀里想躲又躲不开:“人家都说我们店是黑店了,你也不着急。”   “急什么,坊间不就这样吗,没头没尾的破事也能传得神乎其乎。等你开了张,他们该买的还是会买。”   “可是我不想让他们那么说我嘛。而且,而且这里面还有你的原因呢!都怪你那天跟我瞎闹,让那些小孩子听风就是雨,乱传。”   “跟我有何关系,”他又开始装傻,“那天晚上回来,你确实‘吃人’了呀。”   说到吃人……   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唰”地红了:“少,少血口喷人了,那天是你逼我的。”   “嗯……是吗?……我只记得勾引你,不记得逼你。”他声音越说越小,吻在我耳后时已经没有该有的动静了。   我站着腿软,慌乱中连忙用手扶着桌子,指尖紧抓着,桌布被我捏皱成一团。   他有些惊奇地说:“原来照着镜子你会更兴丨奋。”   我别过脸去,不敢再看镜子里面染酡丨红的自己:“说好就亲亲,你又解衣带做什么?”   他转移话题道:“娘子你腰好细,曲线玲珑,肌肉紧实,没有一点多余的地方,又好看又好摸。”   我让他说的羞涩,不禁咬住了下唇。   我常年习武,跟普通的女子相比,除了擅长的技艺有所不同,身材自然也有不同。比如我身上的肌肉,虽不至于像男子那般夸张,但也有明显流畅的线条,可以直观地看出来。   沈堕就喜欢摸那线条,指尖一点一点地细细地摸,简直爱不释手。   他说这是我力量强大的象征,还说我既有娇媚,亦有刚强,说我不必跟其他任何人比较,因为这世上,谁也比不上我。   嗯……   原来他早就注意到了我的心思变化,早就安慰过我了,是我沉浸在自己脾气里,没有好好体会他的话,也没有好好地回应他。   思至此,我抬起手来摸向他的脸,在他脖间落下一枚轻吻。   我本想说点什么,表达一下心里的感动和喜欢,可是他却把我这吻再次当做了可以为所欲为的通行令。当即将我打横抱起来,放在桌上。   “喂!”   怎么这人就没点浪漫感呢,就只会想些不健康的东西。   “嗯?”他嘴上应我,解衣裳的动作却不停。   “我今天一定得出门去,你别想耽误我的事情!”   “嗯,我在听。”   “那你还不快住手。”   “嗯嗯,我在听。”   “你完全是在瞎回应吧……”   “娘子,这件我可以从后面扒下来诶。”   “你闭嘴!”   ……   又半月,夏意正浓。   乞巧节未过,头号通缉犯虞皓商就被抓了。   这可不是我抓的,是热心群众举报,他被官兵当场逮捕于一废弃猪棚之中。   至于这热心群众怎么来的,咳,我确实多少做了点努力。   倒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煽个风点个火,想办法激化了他与百姓之间的仇恨,让通缉令不再只是墙上的一张废纸,也不再是百姓们看了就想躲避的恶人像。   新帝登基之前在狐月山的所作所为的确收揽了不少民心,其他百姓听说后,也都各有想法。谁不想过安生日子呢,有活干,有饭吃,风调雨顺,天平地安,官府作为,朝廷可靠。这是多少他国百姓梦里也求不来的生活。   有了这种生活做保障,你再告诉他们,眼下有个正在潜逃的通缉犯,想给他们下毒,让他们过不好日子,让宣明陷入水深火热,民不聊生。他们哪会愿意。   再加上之前来参加赏花会而被莫名打压的江湖人士,现在都很痛恨挪罗国,甚至痛恨一切外国人,倘若告诉他们虞皓商这个宣明的叛徒正在潜逃,他们比谁都想把人给逮住。   总而言之,虞皓商就这么被抓了。   据说他是在去往都城的路上,身上也的确是藏着毒的。但我不知道他是否是听说了虞姑娘在都城,所以才宁愿流浪蹒跚,也要只身前往。   我对他没有半点同情,他尚未下毒,也没有联络挪罗国,只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罢了,他肯定有其他什么计划,且计划的不是什么好事。他这种危险分子就应该被抓起来,在外面多一天都是祸害。   虞皓商被抓之后,百姓们了了一桩心事,也更加对朝廷充满了信任。   其实我一直很想对那远在都城的陈公子说,警惕多疑是好事,未雨绸缪也是应该的,在皇宫中长大的人,谁不曾在地狱谋生。可他既已成为了帝王,成为了宣明的天子,他更应该有势如破竹之气概,有处变不惊之胆识,他应该相信他的子民,也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可以给宣明带来更好的未来。   没有我和沈堕根本不算什么,我们也并非平定天下的必需品,宣明才人辈出,代代皆有英勇忠国之士。扬威夫人不是第一位有志豪杰,江荆禾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   乞巧节过后的一个大晴天,我的店终于是开了张。   还是酒馆,虽然胭脂铺的姐姐总跟我说,这么大的地方,开酒馆太浪费。但没办法,我找不着合适又靠谱的厨子,总不能把老白给搬过来吧。一般人做的饭菜我真不太习惯,那连我自己都不习惯的口味,又怎么卖给客人呢。   开张之日,鞭炮齐鸣。来往宾客真是不少,反而先前传我黑店的那些人,好像真的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为了方便打扫,也为了给自己省事儿,我新招了个杂役,叫小五,有他跟小白一块儿,我倒也能乐得清闲。基本上每天都和以前一样,往柜台边上一坐就开始发呆或是偷看话本,有时候也干脆跑到后院去乘凉睡懒觉。   反正日子过得当然得是惬意才好啊,不惬意谁爱过。   在我这酒楼……   呸呸,已经是酒馆了!   在我这酒馆大门右手边,有一面可移动的木板墙,若是天好拆下来,可以顶在外头当做木棚,摆上桌椅,里外连通,视野好,且不怕风吹日晒。以前那些喜欢坐在门外的连星阁弟子,一见了这好地方,天天都往这跑,恨不得直接住这儿。   他们大多看起来跟寻常的江湖客没什么不同,百姓们也都见怪不怪。   不过只有一点让我难办,就是他们嘴上没把门,平时叫我静荷姑娘,叫我掌柜的,一喝大了,上来就喊我长老夫人。   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跟沈堕有一腿是吧!   某日,我再次被人喊了“长老夫人”后,我没有生气,而是摇着团扇笑道:“几位客官,后院有一水缸,前些日子下雨给装满了,抬不动,能否来帮忙挪一挪?”   他们一个两个全都醉意熏人,乐呵呵傻憨憨的,跟着我就去了后院。   到了后院,四顾无人,我脸色一变,直接一巴掌拍碎了旁边的石桌,扭过头去恶狠狠地威胁他们:“最后警告你们一次,要叫我掌柜的!若再乱喊错,小心我把你们当桌子拍。”   他们抖了两抖,仿佛瞬间连酒都醒了大半。   他们倒也没人问过我,为什么好好的静荷姑娘嫁给大长老之后会变得这么凶,估计是不敢吧。   我收回手来,石桌已经碎成了一摊渣。我以团扇挡在嘴边浅浅笑了笑:“多谢几位客官帮忙,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你们走吧,不送。”   他们得了准许飞快地跑走,一晃不见影。   漫长而燥热的长风吹来,我冷哼一声,一脚踩在那堆碎石头上,把团扇豪迈地摇成了蒲扇。我在想,今天挑小白和小五里面哪个倒霉蛋来收拾这些残局比较好呢。   要不抓阄算了?   还没想出个好结果来,我一抬眼,正好跟院子后门外的一个小孩对视了。   等一下。   我后门为什么没关?   那后面连着一条悠长的小巷,没有人家,也少有人来往,多是些送货马车牛车会走。   小孩举着糖葫芦,愣了不过须臾,扭头就跑,声音在小巷中响彻天地:“掌柜的又打人了啊啊啊!——连星阁的人全都被她打死了!——”   “?”   我什么时候打人了?   我真是欲哭无泪。   我打的是桌子啊好不好!   ……   几日后,我的酒馆迎来了一个老熟客。   红衣扛大刀,来了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把刀往桌上一横,张口就喊:“来五斤牛肉,三坛好酒!”   五斤?   可真能吃。   小白把抹布往肩上一搭,态度极为恶劣:“本店不支持赊账,你带钱了吗你?”   十六公子抬头:“嘿,小白?怎么跑这来打杂了,你主子被人杀了?”   小白那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才让人杀了呢。”   在柜台边打瞌睡的我听见动静,赶忙擦了擦嘴,整理好仪容,莲花碎步挪过去:“十六公子!欢迎欢迎!真是好久不见,您最近去哪儿了呀,开张您都没来。”   十六公子看见我,二话不说先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来:“掌柜的,我竟不知你如此想不开,会嫁给……咳,那种人。”   得亏他还记得这是在街头,没有直言沈堕大名。   我腼腆地笑了笑,在桌子另一边坐下,拿起小盒子:“这是?”   “贺礼!”他先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别介意。我这趟出门差点没把裤腰带都当了,今天这顿饭我就不赊账了,你给我请了吧。”   说着他转头朝小白说:“快去,五斤牛肉,一盘花生,再来一酱肘子,三坛好酒!”   小白:“没有。”   十六公子一拍桌,对我告状:“你瞧瞧,不愧是那人手底下出来的,就这脾气,还当店小二呢,早晚让人削一顿!”   “好了好了,”我柔声安抚他们,对小白说,“去吧,去东街林掌柜那儿把吃的买来,酒我让小五送。”   小白跟十六公子真挺不对付,听我吩咐完,好歹是不情不愿地去跑腿了。   十六公子感慨道:“唉,回想当初那人去砸你的酒馆,我还怕你会让他折磨致死呢,没想到啊,反教你把他给折磨了。”   我手里捏着盒子还没打开,在他面前装静荷习惯了,目光一垂,以衣袖半遮嘴,弯眉浅笑:“我与他不过是因缘相逢,哪有什么折磨不折磨一说。”   他一听,神秘兮兮地凑上前,压低声线:“掌柜的,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可都听说了,你不仅打人,还杀过人呢。”   我:?   “我还听说,有一次沈堕惹恼了你,被你一掌从无名楼三楼打到了一楼!”他举起大拇指来,“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谁能伤了沈堕的,从今以后,掌柜的你在我青夜心里就是这个。”   我:……   我能怎么说。   我可以解释一下吗。   那天我只是跟沈堕闹着玩,然后闹着闹着,一不小心没收住力气,就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了。我发誓,他真的没受伤,他那轻功怎么可能受伤,但是他个小心眼的竟然故意装伤,非要我抱着他哄他,不然逢人就说我推了他三层楼。   我无奈地对十六公子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欸!”他摆手,“不必多言,我懂!”   懂什么了到底……   我叹了口气,打开盒子,里面空空荡荡,只装了一块小巧剔透的紫玉。不得不说十六公子真是粗糙到了极点,玉石这种东西,放在盒子里,也不说包一下,护一下,万一磕磕绊绊伤了残,那岂不是影响了玉的品质?   他又喝了一口茶,说:“这是当初沈堕跟我之间的约定,他教我菩提刀法,收留我在连星阁,而我须得在他成亲后,向他的夫人送上一块锦葵玉。”   “锦葵玉?”我惊讶不已,“你!你怎会……难道你是?……”   他耸了耸肩,没回答我究竟是还是不是。   我曾听说,关东富饶之处有一闻名遐迩的万仞山庄,以铸造兵器为名,其中最为出色的便是铸刀。   据传万仞山庄居于高山,想要拜庄,需攀上万仞高峰,多少江湖豪侠不远千里去了关东,却都在上山的路上放弃了,足以说明万仞山庄所处之地险要至极。   万仞山庄的地界盛产锦葵玉,也是宣明国内唯一一处有锦葵玉的地方,这玉对一般百姓没什么用处,但对江湖人来说千金难求。锦葵玉并非铸刀之原料,却是精工之绝品,有了这玉,哪怕是一小块,都能让宝刀威力增强。   十六公子能如此随意地拿到锦葵玉,又跟空境山庄三小姐有娃娃亲,那他……应该就是万仞山庄年少离家的二公子了。   真是想不到,原来十六公子有如此背景,难怪空境山庄对这桩亲事如此重视,若两家联姻,便是强强联手,如虎添翼之乐事。   只是可惜十六公子和蝴蝶仙,郎无情来妾无意。   我扣上盒子,小声八卦道:“十六公子,那路三小姐?……”   “别提了,我本想把她送回家,不成想她在空境山庄门口大哭个不停。路伯父见她哭了,勃然大怒,非要人把她捆着关起来。我哪能见死不救?只好多嘴,说带她出去走走。走着走着……能走哪儿去,我回来还有事要忙,干脆把她送我家去了。”   原来如此,正好还回家拿了锦葵玉来。   我手里摩丨挲着宝玉的盒子,再看十六公子,真是越看越顺眼,我又问他:“那你这么走了,就把路三小姐留在你家?”   “不然能怎么办,我肯送她已经给她面子了。对了,”他把茶杯放下,指划我手里那盒子,“这玉特意冰封过七七四十九天,是当年他与我约定时要求的,对九天寒铁更有奇效。可是九天寒铁铸成的刀……天下怕是少见,不知掌柜的是用来?”   九天寒铁,正是我长命短刀的材料之一。   我的不自觉嘴角染上笑,大方回他:“我是用来精刀的。”   十六公子是个聪明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往下追问。   ……   半月半月又半月,转眼九月第一天,萧萧梧叶满千狐。   本月初五是皇帝生辰。他老早颁布了诏令,说从初一到初七连着七天,官府送福,顺便赠一枚都城的红枫。没别的,就是简单的字面意思,这几天里,甭管你是谁,只要你去官府,就能领个“福”字,再给你一片红枫,寄托着皇帝对宣明每位百姓的挂念。   当然了,宣明国这么大,城啊镇的,多的数不过来,皇帝的挂念一批一批地从都城出发,每日官府的“福”字只能限量供应,早去早拿,去晚了就得明日请早了。   我最近几天有点嗜睡,懒得要命,不等日上三竿不想起,酒馆也只有下午才能瞧见我的身影。但我又很想去讨个“福”字,更重要的是我万分想念那都城的枫叶,于是,领“福”之重任便交给了沈堕。   沈堕一大早被催着去了官府,就他这身份,就他这气场,往那儿一站,排队的人登时离他三尺远。   他成功地第一个进了衙门,也成为了千狐镇第一个领到“福”字的人。   领完之后,他一点儿也不跟人家客套,正准备走人。但那边官差却叫住了他:“你是连星阁沈堕没错吧?”   “正是。”   “你先别走,有话问你,跟我过来!”官差态度强硬。   沈堕破天荒地好脾气,竟然就这么跟他去了。   走到一安静处,沈堕看着他的背影,直接动手拧了对方的胳膊。   听着对方哀嚎求饶,他猛一松手,反推了一道,让对方摔了个屁股墩。   “我说大长老!我好歹在你家手底下干了那么久的活儿呢,你下手也不轻点儿!”官差一撇嘴,冒出来的声音却跟刚才完全不同。   沈堕冷眼看他:“意无忧,你既然知道自己还在我家手底下干活,怎么又跑到官府来找事,不想要工钱了?”   这位假官差正是千面侠客意无忧,而之前酒馆的新伙计小五嘛……也是他假扮的。   从地上爬起来,意无忧拍拍手上的灰:“咳,我这次找你……”   “嗯?”沈堕不悦地蹙眉。   意无忧当即改口:“在下这次来找您!其实是受圣上旨意,念您对宣明有功,特来给您送一块免罪金牌!”   沈堕嗤笑:“免罪金牌?”   伸手把牌子拿过来看了一眼,正面写着“免罪”,反面写着沈堕的名字,还有一行特殊标注:烧杀掳掠,罪无可赦。   没什么用的破东西。   他正想扔了。   意无忧急忙说:“别扔啊!圣上说了,这牌子可以继承,以后小九儿也可以免罪的!”   沈堕挑眉:“小九儿?”   意无忧傻眼了:“你不会不知道你闺女的名字吧……”   沈堕再挑眉:“闺女?”   意无忧底气不足:“你不会不知道你有闺女吧……”   沈堕愣在那半晌,接着突然扭头,飞奔出了衙门。   ……   闺女不闺女的,这事儿吧,我其实也说不准。   但是有一位伟大的前辈说过:“你肯定生闺女。”   是的,没错,又是羌蓠前辈说的,她人虽然不在这了,但是动不动就给我寄信。有她老人家发话,我就暂且相信自己一定会生闺女吧。   我给自己未来的闺女取了个小名叫九月,因为我正是九月秋凉时节离开都城,踏上了孤身来找沈堕的路。那一走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我再也不是江荆禾了,我只是我自己。   余生爱我所爱之人,做我所爱之事,如沈堕希望的那般无拘无束,永远自由。   想想就很美好。   不过,自由也不代表不会烦心,我最近就烦得要命。我开黑店的事越传越邪乎,这酒馆已经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黑店!虽然附近的百姓们都知道我是个柔弱女子,也很同情的我遭遇,但外头不这么想啊!   据说有一群山贼,听说我敢在闹市开黑店,对我非常之崇拜,正打算拉帮结伙来拜访我。   天杀的。   我是说过要当反派不假,但我也不想跟山贼搞上关系好吗!等他们一来,我能忍住别动手把他捆起来送进官府去,就算老天保佑了。他们若真敢来,那就自求多福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领完“福”字的沈堕一回家-   沈堕:(砰地打开门)人呢?   荆禾:(瘫倒在床)什么人?   沈堕:(冲进去)人呢人呢?   荆禾:(茫然坐起)什么人啊?   沈堕:(翻箱倒柜)你把人藏哪儿去了?   荆禾:(捂紧被子)你听我解释!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沈堕:(茫然回头)??(大步冲上前)谁?   荆禾:(一枕头拍他脸上)老娘还想问问你到底在找谁呢。   沈堕:(泪眼汪汪)我闺女呢?   荆禾:(收回枕头)哦……找闺女啊,咳,闺女,还在肚子里。(拍拍肉乎乎的肚子)   沈堕:(愣住)我一直以为你是长胖了,原来是长了个孩子。   荆禾:(怒气冲天,跳起来一脚)你才长胖了!你是不是想死!   ——   朋友们,家人们,亲人们!完结了!正文!撒花!!!   后面还有甜甜甜甜的番外,暂时定了【甜腻腻的养娃番外】,【荆禾沈堕的现代版番外】,照旧还有【男主对女主的表白番外】,如果你们有其他什么想看的,也可以说说看呀~   接下来我先修修正文,不会改动剧情,主要是找找bug什么的,番外和福利过两天慢慢填充好咩。到时候我会在作话多塞一点内容,计划是正文放一章,剩下其他章放作话,这样可以少花币看长长的全部内容~   但这样得每part全写完才能一起放上来,需要等一下,也不会太久啦。   最后感谢每一位小可爱支持呀,啵啵各位!   我一直是个爱冷门的废柴作者,最初写这本的时候,说出来大家可能不信,我只预估了七八万字,因为江湖文实在太冷太冷了,新人写这种,真的只是单纯地热爱。我当时0预收激情开文,觉得自己怕是连完结V都到不了,刚开文还被屏蔽了两天,更觉得肯定没什么人看,少写点字数,写完自己看个乐呵,让自己满意就够了。   结果让我也没想到的是,这本《反派》竟然会有这么多朋友会喜欢。   大家一起聊天玩梗的评论区真的很快乐。   再次感谢每一位支持正版的读者,感谢你们认可我的故事,感谢你们喜欢荆禾x沈堕。   我写文从来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快乐,那么也再次由衷地祝你阅读愉快,希望你的每一个明天都快乐。   挥挥,番外见~   ——   等等等一下!我的预收不了解一下吗,别让孩子再0预收开文了QAQ   去专栏就可以狠狠收藏我的书!   指路:   《公主病重》   又美又怂又凶悍傲娇二公主×腹黑心机但宠妻温润大公子   女主有点小作,仅对男主。男主有点高冷,对女主除外。仙侠甜文。(仙侠也好冷啊我为什么这么爱冷)   《得不到死对头就做掉他》沈堕父母的爱情~   美艳凶狠见异思迁女魔头×没有感情的直男醋精杀手   颜值双高,男强女更强,女主耍流氓。女主武功天下第一,男主唯一自救方法是出卖色相。江湖甜文。   《李夫人买来的病娇少年》   无心渣女×病娇狼狗/虐男/男二上位/江湖文/养成   其他的还有什么文你们随便去看看吧,都是我爱的宝贝(叉腰)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