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小傻子的童养媳   作者:秦向上   文案:肖潇对于穿越是拒绝的。毕竟一个学天体物理的穿越到古代能干嘛?当国师都不够格……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不过看场千年难遇的流星雨就穿越了,还是魂穿,还是穿到一个刚刚被卖给傻子做媳妇的小可怜身上!没有系统没有空间,只有一个智商四五岁的傻子跟着自己,肖潇深深地郁闷了…… 第1章   肖潇一个恍神便发现自己安安稳稳地坐在一个晃动的轿子上,触目是一片大红色,四周一片寂静。他慌张地想要打开旁边的窗帘,却不知为何帘子竟然是被完完全全钉死的,扯也扯不开。突然,外面的喧闹声像潮水一样猛地涌进耳朵里,刺激得肖潇连忙捂上耳朵,直到能承受住的时候才敢放开。   “江家真是好大的威风!这半个城的人怕是都来咯!”   “那可不是,毕竟是这安城的首富,就算是江老爷走了,那也还有江家老大撑着呢。”   “就是可惜了江家老二……”   “你可惜人家!人家一傻子还有媳妇儿,你还未必娶得上呢!”   “……”   什么媳妇?肖潇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看现在这情况,不会是自己要嫁人吧!?猛地摸向下面,直到摸到了那个东西肖潇才放心地叹了口气——放心个鬼啊!自己这大红嫁衣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自己是个新娘子,只是自己明明是个男人啊?难道自己穿到什么男人生孩子的世界了?   肖潇想到了曾经有“幸”看到过的各种耽美段子,一边脑子里跑马,一边不断劝自己冷静。生孩子是不可能生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自己不能这么悲观,根据多年的看书经验,他也很有可能是李代桃僵啊?妹妹不愿意出嫁所以把哥哥迷晕送上轿子之类的。或者是这个朝代本来就民风开放,自己和那什么江家老大情投意合所以结为连理,总之绝对不可能是些奇奇怪怪的设定!   用一些歪理舒缓了紧张的情绪,肖潇感受着轿子的晃动,不由自主地咬起了指甲:现在逃跑是没办法了,只能先按着流程走,把情况弄清楚再说。要是什么狸猫换太子,那他也就干脆地挑个夜黑风高的时候跑路;要是什么情投意合的话,那他也只能留下书信解释清楚然后跑路了。总之,他绝对不可能留下来跟一个大男人谈恋爱,只是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好么!   “新娘到~”   随着轿帘被掀开肖潇立刻又紧张起来,把头上的盖头又往下扯了扯生怕被别人发现问题。别别扭扭地跨了火盆拜了天地,肖潇便被人牵着进了一个房间,坐在床上等着所谓的“夫君”。细数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在肖潇感受来却是无比的漫长,漫长到他的腿也酸,脖子也疼。偷偷掀起盖头瞄眼房间,竟然没有一个丫鬟之类的,倒是窗外能看到些阴影,估计是全守到了门外。想着新郎敬酒估计也要花个一小时,肖潇大胆地把盖头一掀,从桌子上拿了个苹果啃起来。   “一会儿我说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啊,千万别……”   怎么这么快?肖潇一惊,急忙把苹果往角落一丢,将盖头重新盖上。只听门“吱”的一声打开,一双有些秀气的脚出现在肖潇的视线里。   “不能用手!”刚刚说话的女声有些惊慌地响起,“用这个!把他的盖头挑起来,对,就这样。”   随着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肖潇有些无语地看着面前所谓的“夫君”:一米六不到的身高,略显单薄的身子,加上一张傻笑的苍白小脸,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江家老大了。   “别攥着盖头不撒手哇,拿着这个,该喝交杯酒了。喝了这交杯酒,以后他就是你的人了。”   “我的人。”江暮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有些急切地拿起酒杯,几乎将杯子里的酒撒了一半去。肖潇心里一沉,这一看就是那个傻子江家老二,听说傻子可是连生活都无法自理的,自己以后还要端屎端尿的伺候他?不不不,他是要逃的,从傻子身边逃总是会容易的很多吧?   生无可恋地看着喜婆丫鬟出去,肖潇防备地坐到了桌子边。他能感觉出来,自己虽然也很瘦弱,但是绝对有一米七左右,就算是这傻子用强应该也能打得过。只是这傻子却一动不动,只是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肖潇,像是看见什么宝物一般,看得肖潇越来越尴尬。   “嗯……你吃饭了吗?要不吃点儿?”肖潇不适应地撇开眼,推了推桌子上的果盘。   “吃了,娘子吃。”江暮雨想到自己终于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兴奋地小脸通红,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都送给肖潇,少看一眼都怕他消失不见。   “什么娘子,叫我肖潇,”肖潇到现在都没有像那些穿越的前辈一样继承原主人的记忆,不过他倒也不愿意顶着别人的名字生活,所以还是毫无顾虑地吐露真名,“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江暮雨,今年,今年九岁。”   九岁?肖潇震惊地看着江暮雨,就算自己再没文化,也知道古代成亲没这么早吧!而且自己怎么看都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啊,他们俩到底是什么情况?   “要睡觉,困了。”江暮雨打了个小呵欠,开始自己脱衣服。肖潇原本还想再问点什么,想着对方还是个九岁小傻子,便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更郁闷的是,肖潇发现自己并不会拆头上叮叮咣咣的一堆,只能把衣服脱了裹在头上,免得睡觉时候戳到自己或者小傻子。   外面依旧热闹,只是这房里却只听得到小傻子浅浅的呼吸声。心事重重,肖潇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没想到一觉睡到天亮。记得小说里都写早上要去给公婆奉茶,肖潇只能逼着自己起床捣腾睡得歪七八扭的头饰。只是等到天光大亮、江暮雨都起床了也没人叫他们,更不要说奉茶什么的了。肖潇纳闷地盯着江暮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今天我们没有什么安排吗?”   “安排?”江暮雨一脸迷茫地看着肖潇,随即蹬蹬跑了出去,肖潇完全没反应过来,更不要说拦住问他。不一会儿,江暮雨跟着一个丫鬟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   “大夫人交代了,以后这房的吃食夫人按时从大厨房拿,不准私自开伙。”那丫鬟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鄙夷地看了眼肖潇,气地肖潇恨不得把手里的篮子砸到她脸上。然而咕咕叫的肚子拉回了他的理智,提高了些声调问道:“还需奉茶否?”   “夫人说了,我们江家没有认男媳妇的规矩,这奉茶自然也是不必了。”   不认男媳妇他怎么进门的?肖潇对着那丫鬟的背影比了个中指,狠狠咬了手里的馒头一口。细细思索刚刚得来的信息,除了知道自己是作为男人进门并且不受待见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放下手里的筷子,肖潇深深叹了一口气,颇有些迷茫。想他一个学天体物理的理工男,文不能兴国,武不能安邦,不会做自行车更不会做发电机,怎么偏偏就选中他穿越了呢?穿越到大富大贵的日子享清福也就算了,这什么安城首富的二少爷,一个傻子,一个房里连一个服侍人的丫鬟都没有的九岁小傻子,他要怎么逃离这是非之地?况且就是出了这大院,他又如何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   一个又一个的难题让肖潇毫无食欲,偏偏身边还有个小傻子一直在捣乱。“吃饭,不吃,会饿。”   江暮雨着急地用筷子挑了好些送想要送到肖潇碗里,然而即使万分小心还是撒了好些到桌子上。   “你自己吃,别管我!”肖潇不耐烦地拂开小傻子的手,找一圈没看到抹布之类的更是烦躁。可是一转身看着小傻子委屈地乖乖坐着,心里又开始愧疚起来。自己穿越也不是这孩子的错,人家好心给自己挑菜,他怎么能把火撒到无辜孩子身上?他还只有九岁……   “对不起,”肖潇拿起筷子挑些小菜放到江暮雨碗里,“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撒火。我就是有些烦躁,一无所知地来到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个世界怎么了,是不是已经死了……”   肖潇一边絮叨一边回忆,心里实在难过万分。他不是什么孤儿,他有一对慈爱的父母,即使工作再忙也会抽出时间陪他。小学背不出课文是母亲一句句陪他背诵,高中从楼梯摔下去是父亲背着一米八的他到医院。如果自己死了怎么办?父母一定很悲伤吧,而且自己是独生子女,也没有兄弟姐妹能替他多孝顺孝顺父母……   心情低落的肖潇呆坐了一上午,小傻子也安安静静地陪着肖潇坐了一上午。只是小孩子耐不住饿,到了中午该吃饭的时候,江暮雨的肚子便叫了起来。肖潇回过神,想着早上丫鬟的话便出了门。   一路问着路过的下人,肖潇顺利到了所谓的大厨房。只见七八个人切菜的切菜,烧饭的烧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进来的肖潇。   “老爷夫人等着开饭呐,你这人在这儿碍手碍脚、干什么的?”   一个人终于看到了肖潇,只是看着他一副新面孔,以为是新来的下人,自然没了什么好语气。   “我是来拿江家二少爷的午饭的。”肖潇记得自己不受欢迎,也不申明身份,只当自己是个下人。可惜似乎上面早就打过招呼,那人用奇异的眼神打量了肖潇一番,猛地拔高了嗓子:   “二夫人来要饭了,小六还不快把吃食拿来?”   要饭?肖潇脸色一沉,差点没忍住给这人一拳。对方说话带刺,肖潇也不再忍气吞声:“看来我有必要去见见大夫人,问问她怎么挑的下人,一点规矩都不懂。”   “你能见到大夫人?”另一个人也不屑地出声,“还真以为自己成了主子哈,这院儿里谁不知道当初你是自卖为奴的啊?” 第2章   肖潇心里一震,没想到又得到了个大情报,只是是个不好的情报罢了。他心思千回百转,嘴上却不肯饶人:“想见总是能见到的。再说我既然进了门,那就是江家的媳妇,是主子,不管什么时候知道,只要大夫人知道了,你觉得她还会留你?”   连奉茶这种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肖潇觉得这大夫人不是蠢,就是狠。可要是蠢人的话又如何做的了这首富夫人?所以肖潇赌了,不然今天他退这一步,明天怕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踩他一脚。   果不其然,那两人的眼里闪过一丝畏惧,也不敢再说什么闲话,规规矩矩地往他的食盒里放上饭菜。肖潇心里却没有一丝轻松,这大夫人要积威多深才能让这两个人这么快闭嘴?竟然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了,也不知道平时到底是如何对待下人的。   提着食盒往回走,肖潇暗暗记下大致布局,为自己逃出做准备。只是越走越偏,这才发现自己的院子竟然是在西南角,跟外面小巷只有一墙之隔。肖潇先是大喜,然后想起“自卖为奴”又是担心,如果卖身契被攥在那大夫人手里,那自己恐怕是不用想着逃跑了,他可没自信能斗得过宅斗技能点满的老妇女。   实在不行就只能偷了。虽然有些不靠谱,但总算有些头绪的肖潇心里到底明朗许多,哼着小曲往房里走。   “肖潇!”江暮雨扑倒肖潇身上,将他抱了个满怀。自从爷爷奶奶走了之后,他便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除了雨怡姐姐会来陪他之外,这个小院连一只狗都不会来。姐姐说媳妇将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所以他真的盼了肖潇好久好久。可能是太孤单了,所以肖潇不过消失一会儿他便焦躁不安,生怕他像爷奶一样丢下他离开。   “不要走。”   “我去拿饭啊,你不是饿了?”肖潇忽略心里的不安,这小傻子难道知道自己要逃跑?   “饭!”   见到小傻子努力扒饭的样子,肖潇总算松口气。虽然这小傻子根本指望不上,但是毕竟是名义上的夫君,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借着他的名义。远的不说,这几天他还打算翻墙出去看看呢,怎么说也要哄好这个小傻子。   “暮雨平时下午都做什么啊?”两个人吃饱饭,肖潇心里想着翻墙,嘴上跟小傻子拉家常。经过这半天的相处,说实话肖潇觉得这就是个比较安静的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是个傻子。说话慢吞吞的、吐字不清的确有点,但是多读点书长大了估计就好了。   “看云彩,云彩好看。”江暮雨乖巧地趴在窗边桌子上,一脸艳羡地看着天上的云。如果他是一朵云该多好,就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还可以下雨,不高兴了只要下雨就好了。   “看云有什么意思,我教你读书怎么样?”肖潇摇摇头,想着能帮他矫正一下也好,也算报答他暂时收留自己的恩情了。只是这房里别说书了,笔墨纸砚什么都没有,肖潇只能把自己记得的故事讲给暮雨听。从什么秦一统六国讲起实在有些为难,毕竟自己不是学历史的;不过对于什么《三国演义》、《水浒传》之类的,他倒是记得个大概,便拿着根小树枝,一边在地上比划一边跟江暮雨讲。   肖潇讲得激情澎湃,江暮雨听得认真仔细。两个人几乎把半个院子的地画了个遍,直到天色渐黑肖潇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感慨一番果然好学生成就好老师,肖潇心情愉悦地出去拿晚饭。   “嘿嘿,你也太坏了……”   “这可是大夫人的吩咐,再说咱们也没干啥啊,都是平常菜嘛。”   肖潇脚步一顿,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走了进去。不经意地向之前发声的两人望去,发现果然是自己的食盒。   “我来拿晚饭。”   “好,好。”那两人有些慌张地递给他一个食盒,却是从另一处拿来的。肖潇不知道是因为被自己发现了所以重新拿还是本来就不是给自己的食盒,面上不显,脚步停也不停地往回走。   自己毕竟不过一个短住客,还是不要乱蹚浑水得好。只是这饭食以后也得多留心了,免得不知不觉中了别人的圈套。不过这样想着,肖潇却随即又自嘲一笑,他现在一个受人厌弃的男媳妇,谁会没事干给他饭里下药下毒?自己真是想得太多。   吃过饭,两人洗漱一番便上床睡觉。古代的夜晚实在无趣,肖潇只能抱着江暮雨继续讲故事。其实抱着江暮雨讲故事肖潇是拒绝的,然而江暮雨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实在让他受不了,因此只能顺着这小傻子了。   “下午说到哪儿了?对,说到那连环计……”   伴着肖潇的低语,江暮雨慢慢进入梦乡。他梦到自己终于长大,变得既威武又强壮,把所有想来抢肖潇的人都打跑了,然后两个人在蓝蓝的天空下唱歌玩耍。成亲真的是件很幸福的事,江暮雨即使在睡梦中也嘴角微翘。   肖潇看着睡熟的江暮雨慢慢起身,开始盘算起自己所有的财产来。一只金钗,两只银钗,一个玉镯和一个银镯子,这就是他现在的所有家当。想要跑路是够了的,但是想要活下去却远远不够。他决定明天下午就翻墙出去,把这些首饰当一两个,然后当做本金,做小生意赚钱。   只是他记得穿越前辈们大抵都是以好厨艺发家致富,他一个点外卖吃食堂的男生什么都不会做怎么办?肖潇想到这里就抑郁了,如果知道有一天会穿越他一定不学什么天体物理……   想了半宿也毫无头绪,肖潇最终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睡到八九点,他竟然在这古代享受到了难得的睡眠。   “肖潇,吃。”江暮雨跟在肖潇后面出出进进,直到肖潇坐到饭桌边才开口。   “你怎么不吃?以后叫我起床知不知道?要是饿了就先吃,也别等我。”肖潇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又感到一丝暖意。他突然有些能理解朋友圈那些晒娃的同学了,这种感觉实在有些窝心。   要不带小傻子一起走?肖潇脑子突然蹿出这样一个想法。小傻子是个不受宠的,要是自己走了,怕是要跟一只狗一样关在这个院子里老死都出不去,倒不如让他带着当儿子养。想他穿越过来的时候二十七岁了却连女朋友都没有,直接养个儿子似乎也是件蛮好的事情?   从小到大见过肖潇的人没有一个不夸肖潇的,长得帅学习好挣得也不少,然而有一个问题从肖潇上高中开始就困扰着肖潇的亲戚朋友:那就是为什么肖潇没有女朋友。几乎每一个认识肖潇的人都会可惜这样一个优质男,甚至暗自揣测他的性向,然而只有肖潇自己知道原因。说他多疑也好,懦弱也罢,他实在无法相信什么爱情,什么婚姻,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狗屁。他坚信没有出轨的人不过是没有得到机会或者得到的不够罢了,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绝对的爱情。   他的好友曾说他太极端,现实又不是小说,哪有那么多转折,可是肖潇宁愿较真地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犯错上。或许是他太缺安全感?肖潇摇摇头不再想这个问题,他不是爱情至上的浪漫主义者,没有爱人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是思绪一乱,他不自觉地把养小傻子的想法放到了一边。   “暮雨今天练字好不好?等我回来了继续给你讲故事。”肖潇憋了一上午终于忍不住了,吃过午饭便跟江暮雨商量。只是江暮雨脸色立刻一变,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一看竟像是纸片人一般。   “肖潇,别走……”   “我不走啊,我就是出去逛一下,晚饭前就回来了、回来陪你吃晚饭,好不好?”   “别走,别走!”   惊慌失措的江暮雨将头埋到肖潇胸口,略带哭腔的声音一下子击败了肖潇。有些头疼地抚摸着小傻子的背,肖潇更加觉得这明明就是个缺爱的小可怜,哪里是什么傻子。也不知道这傻子之名是不是故意传出去的,然后养废他,免得他长大之后争家产。   肖潇抱着江暮雨,思绪不知道又飞到了哪儿去,几乎将自己看过的为数不多的什么豪门恩怨情仇的小说过了遍。他心里觉得这小傻子肯定是被坑了,而自己就是老天爷送到他身边的机会。可惜穿越的过程中出了些错误,导致他既没有空间也没有金手指,当然更大的可能是穿越的人选都弄错了……   小傻子在怀里抽着抽着就睡着了,果然还是个孩子。肖潇叹口气把他轻轻抱到床上,想把衣领从小傻子手里抠出来,却始终不能如愿。无奈之下,他只能把外衣脱下来盖在小傻子身上,盯着院子的桃树发呆。   听说封闭的小院子最好不要种树,因为会形成“困”字,对住客不好。可是种桃树却没关系,因为桃木辟邪,所以古代在院子里种树便多种桃树,现代农村小院也是一样。肖潇嫁进来的时候正逢桃花盛开,一阵春风吹过满地都是散落的花瓣,枝头的桃花颤巍巍地似落未落,倒颇有些欲拒还迎的滋味。 第3章   他的大学校园里头也有一片桃花林,是情侣最爱的地方,也是告白的好地方。记得大二那年刚返校的时候,他便被班里一个女孩子约起那里,在满天飞舞的花瓣中接过她的礼物。   “我过年去了趟日本,看到这个的瞬间就觉得很适合你。听说三月中旬樱花又要开了,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去日本赏花吗?”   “我四月份有比赛,恐怕去不了,抱歉。”   肖潇委婉地拒绝了她,当时他的确觉得学业更重要,完全没有谈恋爱的心思。此时回想起来却有些后悔——他记得那个女生可是有一手好厨艺的,那个告白的礼物也是她在日本跟着匠人学做的水信玄饼,要是他当初答应了肯定也能学个皮毛啊!   等等,水信玄饼……   肖潇突然眼睛一亮,当初水信玄饼火得全微博都是各种相关信息,他也是记得的。虽然说像那个女生做的一样好吃不太可能,不过他还是记得大致步骤的,毕竟也是非常简单了:   将白砂糖和白凉粉混合均匀后热水冲开,小心地把盐渍樱花放入并上下摇晃使其散开,冷却之后配上熟黄豆粉和黑糖浆便大功告成。当然这是日本人的口味,若是想要在这里找到一丝商机,恐怕得好好包装一下才行。   首先要雅。这东西里面嵌着桃花,晶莹剔透的样子若是当寻常物卖实在太亏了,倒不如送入茶楼雅阁,让它成为一道精致茶点,卖个好价钱;   其次要深。如此特殊的茶点估计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份,不如赋予它一个特别的涵义让它变得更有价值。什么神女的泪水啦,学子的赤诚之心啦,总之越有噱头越好;   最后是远。他毕竟除了这个什么都不会做,为了赚钱还是要得多开发这个系列。水信玄饼可以难得一些,但是白凉粉可以多卖一些啊!而且还能吃咸口的,放点辣椒放点醋……   在这里吃了几顿饭,虽然他历史差却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他曾经存在的时空了。服装样式他看不出来,不过他吃到过辣椒也吃到过番茄,想来是平行世界之类的存在。失落于不能成为美食家的同时他也有些庆幸,毕竟他也是个爱吃的人,若是天天清水白菜他估计会半夜咬被角。   靠辣椒征服异世的愿望落空了,不过身为互联网时代的□□人到底还是有些优势。即使是他这种常年待在观测室吃食堂的宅男也能无师自通番茄炒蛋,更不要说他还是个爱逛微博美食区的人。不爱洗碗和油烟所以他很少做饭,但是他脑子里的菜谱可不是一般的多。尤其是喜欢的甜点,从班戟到马卡龙,几乎每一个微博大火过的他都在脑子里做过。   以后成功了之后,他就培养一个厨师出来,变着花样给他一个个实现……肖潇抱着美好的期望开始收集地上干净的花瓣,水信玄饼暂时没法做,拿点花瓣泡水也是极好的。房间里热水都要他自己去小厨房烧,更不要说送茶叶来,小傻子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吃点花茶对他也有好处。   “肖潇?”江暮雨起来发现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便慌忙跑出门,直到抱到了捡花瓣的肖潇才安心。他想起曾经看到过的牵狗人,心里突然涌出想要用链子拴住两个人永远不分开的想法,因为他总有一种肖潇迟早会离开的感觉。   这孩子抱这么紧干嘛?肖潇不适地扭了扭身子,“松开松开,抱这么紧干嘛?”   “肖潇,花瓣。”   “用来给你泡水喝,你看你这小脸一天天惨白惨白的,身体也弱不禁风的样子,必须得抓住一切机会能补就补。”肖潇想着能出去之后得好好置办一下,至于什么不能私自开火,这小院连只鸟都不来,他们俩不说谁又知道?想到这里,肖潇将江暮雨身子掰正:   “我跟你说个事儿,明天上午我真的必须要出去一趟,买点东西回来。最迟不过晚饭,你记得按时吃午饭,听到没?”   看着这小傻子低垂的嘴角,肖潇又无奈地补充道:“还会回来的OK?要是我没有回来你直接去找大夫人要卖身契,去官府告我怎么样?就是出去买东西,不是丢下你逃跑。”   “跑了,捆回来,锁着。”   “行行,我要是跑了你就把我绑回来锁着!”   肖潇听到小傻子松口立刻喜滋滋地抱着他回房,这小孩竟然连鞋都没穿就跑了出来。惩罚性地打了打他的脚板,肖潇愉快地出门拿晚饭。   也不知道是所谓地穿越人士的主角光环还是他天生倒霉,肖潇进了厨房居然发现除了一个看火的之外,没有一个人在。肖潇挑了挑眉,蹲到那看火的小兄弟旁边:“人都去哪儿了?”   “叫去领罚呢,”德子一脸的庆幸,“咱大少爷不是纳了个小妾,结果昨个儿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差点直接去了,大少爷今儿赶回来,这不,把所有人都叫去问话了。”   “也幸好咱前几天生了急病不在,不然咱这样的估计挨不到几鞭子就得去见阎王了……”   不该吃的东西?肖潇想起昨天听到的两人对话,他不会这么倒霉撞上下毒之类的吧?“不会吧,谁敢来咱大厨房下毒?”   “什么下毒!”德子脸色一变,“话不可能乱说--不过你说得对,咱大厨房一向是总管管着的,严得很,谁敢做这种事儿?只是咱这厨房啥时候都有人,按理来说也没人能溜进来……”   一个烧火的下人都能想到这里,江家大少爷自然也能。江祖勋沉默地坐在高位上,眼神如刀锋般划过每个人的脊背,看得每个人都抖如筛糠。什么人会给他新娶的小妾找不痛快?除了洪世珍他是真的想不出第二个。   可是他不能动她。非但不能动,还要把这件事交给她处理。   “雨怡身体从小就不太好,又一向跟着老夫人吃斋念佛的,吃不惯大厨房很正常。况且这汤方本就是那西方传来的新鲜玩意儿,就是我昨个吃完也难受了好些时候,老爷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呢?”   洪世珍轻轻拨弄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这个男人。知道是自己做的又如何?不说是他打破誓言在先,就是如今老爷去了、他还需要自己娘家的势力就不敢动她。想着当初什么今生只她一人的承诺,她恨不得拿把刀直接剁了那个小蹄子,不过在她的饭里加点料根本不足以解她心头之恨。   “只是这汤确实不合胃口,日后不要再做了。这次就不罚了,管事的扣一个月的饷钱,下去吧。”   众人纷纷退下,江祖勋被这女人的越俎代庖倒足了胃口,一拂袖也离开了。洪世珍听着他去了那小蹄子的院子自然又是大为光火,生生折断了自己一个指甲。   回到自己院子,洪世宝看到了自然心疼万分:“姐姐疼不疼?”   “姐姐不疼,世宝下午都看了什么书?”洪世珍将他抱上膝头,怜惜摸了摸他的头发。她身为洪家大小姐,母亲又是工部侍郎的女儿,因此自小便受尽全家宠爱。可惜那都是她母亲未去世之前。自从母亲因为生弟弟难产去世之后,父亲便因道士一言将弟弟作为不详的存在,连带的对她也是冷落许多。父亲后来更是娶进两三个小妾,弄的家中乌烟瘴气,每个人都想拉拢她或者给她找不痛快。她不堪其扰却无可奈何,便是在这时,她遇到了江祖勋。   那年她十六岁,母亲去世不过一年家里便添了两位夫人,成天变着花样地折腾她。于是她乞巧节偷偷跑出去透气,却没想到被偷了钱袋,被吃食铺子抓住一通臭骂,还要拉着她回家要钱。她吓得不行,结果眼泪婆娑中一个白衣公子轻轻拉过她的手,替她付了饭钱,还送她回了家。后来过年时候城中大商户来送礼,她一眼就在客人中认出了他,这才知道他是江家的大少爷。随即便是常见的套路,从一见钟情到一吻定情,不过三个月她便嫁给了这个温柔多情的男人。记得成亲时他掀起她的盖头,坚定地说此生只她一人,那时候她真的觉得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候了。   可这种幸福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是她发现江祖勋因为自己生不出孩子而总以愧疚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还是每回带来的特产雨怡那个丫环也有一份的时候呢?   洪世珍神情恍惚。她想江祖勋是爱过她的,曾经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也是认真的。   但是人心向来就是善变的。   当她成亲五年无所出之后,江祖勋就开始就变了。他不再陪她一起入睡,不再带给她爱吃的桂花糕,甚至连母亲的忌日都能缺席。   其实她能理解江祖勋。作为江家大少爷,老夫人逝世之后老爷一直没有再娶,江暮雨又……若是江祖勋真的不纳妾的话怕是江家就绝后了,她担不起这个骂名,江祖勋更担不起。可是理解不代表就能原谅,若是当初没有那句话,她或许也不会有如今这么大的恨意。 第4章   “我都这么大了……”洪世宝不开心地脱离了洪世珍的怀抱,随即给她递上一杯花茶,“喝点茶消消气。姐姐你何必老是自己气自己,伤到身体他难道还会心疼?你也知道他纳那个丫头不过是为了续香火,总归不会威胁到姐姐地位,要我说啊就随他去了好了。”   “随他去?”洪世珍冷笑一声,“你这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人常道防微杜渐,难道等她把儿子生出来了,骑到我脸上了,我再跟她斗?”   洪世宝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说,这儿子是一定要生的,但不一定要她养啊。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姐姐又是大夫人,养在姐姐膝下有什么问题?若是他不愿意,那也是有法子的,姐姐不要时候没到自己先倒了。”   “乱说些什么。”洪世珍摇摇头,呷了口茶,倒是觉得火气下去了不少。弟弟说得对,她没必要在这时候跟老爷闹,对她没有好处。这时她突然想起那个跟小妾同时进门的男媳,当时为了恶心老爷连奉茶都没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正在被大夫人惦记的肖潇此时正在跟德子闲聊。当时厨房的晚饭做到一半全被叫去问话,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肖潇只能先折回去跟小傻子说一声再回去等待。   “我病了快半个月,本来前两天就能回来了,结果李管家说我有病气不让来。听说那天可热闹了,你那时候来了么?”德子无聊地挑着火星,“听说二少爷娶了个男媳妇,可惜我不在,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样。”   “都盖着盖头呢,怎么看得到?”肖潇不想谈这个,连忙转移话题:“我听人家说二夫人是自卖为奴的呢,你知道这件事不?”   德子一下子精神起来:“哪能不知道?要说呐,人的命就是不一样!咱们谁不是从小长院儿里伺候的,可人家十三四岁了说被带进来就被带进来,说是八字合就连活都干没干几天顺顺利利嫁了二少爷。你想,那二少爷是个……还不是以后全由他拿捏?”   “八字合也不可能说嫁就嫁啊,老爷怎么同意的?”   “不同意就要死人啦!”   德子神秘兮兮地说:“上个月老爷要下葬那天,一个和尚堵在门口不让,说什么怨气下葬必成活尸,回来把这院里所有人咬死……大少爷当然不信,给了些钱就把人赶走了,然后大师留下一句话,说要是下葬了,那晚上便会后院池水干涸,厨房鸡鸭死光,老爷房里婴儿夜啼不止。结果你猜怎么着!全部都应验了!”   “大少爷防着人借机闹事,夜晚让人守着这几个地方,咱胆子大就去了老爷房间。前半夜什么事儿都没有,咱和祥子还说要轮流守夜呢,正好轮到咱睡觉的时候,突然就传来一声婴儿哭叫的声音!”   德子打了个寒颤,似乎又想起那晚遭遇:“咱问祥子,祥子说也听到了。祥子说万一是有人外面吓他们的,就开了门。结果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人没找到,但那哭声就跟在耳边似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我们俩受不了就跑了。”   “那其他几个呢?”   “第二天才知道,那两个地方也都应验了。大少爷连忙派人去寻那和尚,可就跟人间蒸发一样,谁都没见过!傍晚时候大门突然被贴了一封信,四五个人谁都不知道怎么被贴上的,送给大少爷看之后,听说大少爷当时脸色就变了。”   “那信上说,要想解决的话,挖坟重新选址下葬不用,但必须要冲喜,还得是双喜,两个少爷都要娶是信上八字的人。大少爷肯定不能娶男的啊,这不就给二少爷了。”   一个和尚让人冲喜?肖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要反驳的话又没什么可说的。他是不信什么鬼啊怪的,也不看什么佛经道义,不过既然穿越这种事都发生了,他现在也有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要咱说啊嫁给二少爷可比嫁给大少爷好多了,咱大夫人可不是什么善人,雨怡夫人都被折腾成这样,要是换成他个男人,怕是折腾死了,大少爷都不会出手的。反正娶过了,这喜也就冲过了嘛……”   “不好好看火,又跟人说些什么?”李管事一进门就听到德子在说大夫人,立刻严斥一番让他闭了嘴。至于蹲在一旁的二夫人,他便装作没看到一般从身边走过,检查夜晚的吃食。   肖潇一看人都回来了,便也安静地蹲在角落等饭,脑子里计划着明天的出门。明天把首饰当完之后,他要先去一趟粮铺,解决白凉粉的问题;然后寻个靠谱木匠,把模具打出来;最后去饭馆搓一顿,看看这地方的饮食水平。   “大夫人吩咐了,今晚不用送吃食,备些点心即可。”李管事将大夫人的食盒拦下,又自言自语道:“大夫人最近心火旺,还是得备些汤比较好。可夫人最烦汤汤水水的,怕是端去也不会吃。”   “做些凉茶呗,”肖潇正在思考明天出行,顺口接了下来,“菊花加金银花,白洋参和桂圆肉,鸡骨草配红枣,都可以下火啊。”   “你懂药理?”听到不熟悉的药草名称,李管事讶异地看了一眼肖潇,想到他十三四岁了可能在药铺做过学徒又觉得平常。如今天下太平,安城北靠王都,南近江南,岂是一般的富庶?可是富人尚不能抵挡天灾人祸,何况穷人。这下边的临安县不过一场时疫便十不存一,家也被一把火烧个干净,剩下的人大部分投奔了亲戚,其余的便只能往这安城寻份生计。   这二夫人便是临安县逃亡来的。   当时老爷走了园里缺人,他出城想在牙官手里买些,肖潇便是那时倒在他脚下,哀求他赏口饭吃。他看这人衣衫褴褛却眼神清明,即使年纪有些大了,稍作犹豫还是带了回来。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竟然成了二夫人呢?李管事复杂地看了一眼肖潇,心中滋味难明。他不信什么神啊佛的,当时听到肖潇八字适合做夫人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可是他没有那个能力、也不能管老爷们的事,便也只能沉默,暗中留意肖潇。   “什么药理?”肖潇迷茫地看着李管事,他只是说了一些很平常的凉茶配方吧,难道这里连菊花什么的名称都不同了嘛?   李管事点了点台子:“二夫人不妨将方子写下来,若是能得了大夫人赏钱也是极好的。”   还有赏钱?肖潇立刻答应下来,还不忘向管事讨套纸笔,可惜管事却是不愿给他,只说没有纸笔就口述,肖潇便偃旗息鼓了。拎着大夫人退回的吃食,肖潇吃得相当满足,心情愉悦地跟小傻子又讲了一回三国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吃过早饭便轻松地翻墙出门,朝着目的地奔去。肖潇只记得书上写的什么“东市、西市”,出了巷子便沿大街往东边走。只是走了快一个时辰,城门都隐约可见了,他还是没看到什么当铺粮铺。嘴唇发干,看着前面有间茶水铺子写着三文一碗,肖潇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一碗茶。”   “好嘞!”   “呵!你是没看到才这样说,要是看到了,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肖潇正无聊,旁边桌子上两个男人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那个书生样子的男人继续说道:“五辆马车哒哒哒得跑过,每辆车都有四匹马拉着,这种驾势怕是知府都不敢。再说那马车,窗帘一看就是上好的丝绸,太阳底下就跟水波一样泛着光;马车四角还嵌着鸡蛋大的四颗珠子,我瞧着像珍珠,啧啧,也不知道这样一辆马车得多少钱……”   “那不得个上百两!”脸色泛红的粗壮汉子面露羡慕,“也不知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坐里头。”   书生听了立刻嘿嘿一笑:“你想知道?我可是看着人进的洪府。”   “是洪三小姐吧?”汉子也笑了起来,“估计是选上了,回来等封吧?”   “就知道你不懂,”书生撇嘴,“就是个秀女,选上了就在宫里头住了,哪还用回来?不对不对,那马车里坐得哪是什么三小姐,是个俊俏公子!”   “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贵气,我估计是宫里出来的,就是不知道是哪位皇子了。”书生摇摇头,一副忧心国事的样子,皱着眉喝起了茶。两人不再闲聊,肖潇的茶也喝完了,便掏出三文钱递给店家,顺便打听当铺什么的都在哪里。   “客人是新进城的吧?买东西不在这条街,您得走到城门口了往南走,那条街才是卖东西的。”   肖潇这才知道,这安城的街道大致就像个“井”字,南北向三条、东西向三条,他现在走的这条两边都是住宅区,自然是看不到什么铺子的。果不其然,肖潇越是往南走,人声便越是热闹起来。   “西域来的奶糕,又香又甜,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一双了啊~”   “于田牛肉干儿~一根儿想两根儿~”   “斗草斗草!一文变十文,十文变一两了啊!”……   肖潇像个乡下土包子一样东看看西瞅瞅,恨不得将街上每样小吃都尝个遍。别人见他穿的不错也就没有撵,只是暗自偷笑哪家园子的小公子,这般没见识。肖潇囊中羞涩又有事在身,看到当铺的旗子便不再逗留,急忙走了进去。 第5章   当铺分了三个当口,肖潇连蒙带猜地跑到右边的当口,将一个银镯子递给留着两撇胡子的男人。   朝奉漫不经心地看了看:“二两。”   “才二两?”肖潇失望地拿了回来,他记得电视剧里动不动一块玉佩就当个几百上千两,怎么到了他这儿,一个银镯子才值二两?江家可是安城首富,他的陪嫁怎么也不该只值二两银子啊?   肖潇又将一只金钗送上柜台:“那这个呢?”   那朝奉仔细鉴定一番,然后伸出两个指头:“八两。”   肖潇震惊了,对于一个在黄金一克三百多的现代人完全没有办法理解一只金钗才八两银子。八两银子大概多少文?他在外面问过,这地方一两金子可换八两到十两银子,一两银子可换八百文,也就是说一只金钗才六千四百文。按照一个鸡蛋三文钱的物价,一只金钗换算成人民币才两千多……   肖潇心情复杂地将这只金镶玉的钗子放回胸口,还是拿出了之前的银镯子:“不能再多给些么?这可是名匠做的。”   “再多给二百钱,活当还是死当?”   “死当吧。”肖潇记得活当的利率不是一般的高,他正值创业初期,还没成的事儿哪敢再添一笔债。左右不过一只银镯,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当了就当了吧。   “那就去那边找票台填当票,东西我们就收下了。”掌柜的终于露出点笑容,捻着小胡子把肖潇指给伙计。肖潇揣着钱和当票出了门,终于有了些实感。趁热打铁,他便在街上寻找粮铺。   “稻米一石三百三十文,高粱米一石四百文,咱这儿还有利马来的珍珠米,一斗二百一十文,客官看看?”肖潇一进门便被伙计拉着介绍,让他不禁想到了以前看过的“屈臣氏”段子,只是他可不是那些钱包鼓鼓的爱美小姑娘,这几百几百的他还真不舍得掏。   “我想找一种豌豆磨的粉,你们这儿有吗?”   “豌豆磨的粉?”伙计奇怪地摇摇头,“豌豆还能磨粉?这倒是没听过。不过我们这儿有上好的面粉,红豆粉之类的,客官要不要看看?”   “那我要半斗黄豆粉吧,还有你知道红糖之类的调料哪里有卖吗?”   “前面不远的铺子就有卖。”伙计利落的给肖潇包好,心里虽有些没能做成大生意的失落却也依旧脸上带笑,恭恭敬敬地把肖潇送了出去。   肖潇买完调料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身上的钱只剩一两二百钱,他看着路对面一家热闹的酒楼,咬咬牙还是走了进去。   “客官几位?雅间还是?”   “一位,坐大厅就行。”肖潇跟着小二来到一个临窗的桌子,仔细听着小二报菜名。   “我们第一楼最出名的便是这第一鲜,汤里有八骨三肉,熬个三天三夜全化在里头了,再将加上新鲜的黑蘑,咬一口啊,那鲜味儿便直冲天灵盖,绝对让客官觉得物有所值……”   “前儿还送来一筐鳜鱼,都活蹦乱跳的,我们大厨有一道家传的菜谱叫臭鳜鱼,闻着臭,但是吃起来也是鲜美无比,今儿好些人都是冲着这道菜来的……”   “那我便点这两道好了。”肖潇看了看牌子,发现两道加一起近四百文,倒还是能负担得起。又要了碗米饭,肖潇便一边喝茶一边等上菜。   “公子介意拼下桌吗?”   菜没等到,肖潇倒是看到小二又一脸歉意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衣公子。那公子气宇轩昂,面带浅笑,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肖潇摇摇头,他便摇着扇子坐到了肖潇对面。   “小公子也是冲着臭鳜鱼来的?”对面男人偏着头,把扇子收起来抵在下巴,一脸的兴致盎然。   “你也是?”   “不是,”男人摇摇头,嘴角弯弯,“我只是看小公子手里提着吃食,身上衣物又价值不菲,想必是只小馋猫罢了。”   “什么叫馋猫?”肖潇瞪了他一眼,拿起杯子给他也倒了一杯茶,“我叫肖潇,公子是本地人?”   “我字太白,潇弟唤我太白兄即可。”太白呷了一口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肖潇自然没看到,他此时正在纠结:不想当小弟也不想把这人当李白,可是这人连名字都不肯说,他也没法继续问下去。   “我算是个本地人吧,潇弟想打听些什么?”   肖潇看这人一看就非富即贵,估计木匠在哪儿之类问他是不行了,不过他的水信玄饼要卖到哪儿、怎么卖倒是能听听他的意见。于是开口:“我近日研究出一种点心,大概就是拳头大小,如冰一般晶莹剔透,里面有新鲜花瓣。味道嘛,它本身大概只能做出淡淡甜味,但是能配着豆粉或糖粉吃,配些辣椒醋之类的估计也行。我想把这种点心卖出去,可惜对于这些实在不懂,太白兄有什么建议?”   “这种吃食倒是稀奇,”太白兄沉吟片刻,“我听这种吃食甚是风雅,不如就直接送到那清楼,绝对会在那些文人之间大受追捧。如果潇弟有需要的话,我来牵个线,带着点心去见一见清楼的管事?”   “这么好意思?”肖潇双眼一亮,嘴里说着不好意思面上却全是期待,“不过这点心需要的原材料至少还得等上半个月,不知道太白兄……”   “无妨无妨,我就住在盛安坊东边丘园。潇弟什么时候做好了,去园子找我便可。”   盛安坊?肖潇心中一惊,这人难道是邻居?   安城是仿王都建造,因此“井”字的中心是府衙,北边也是官员住处。西北和东北两大住宅区多为富人居住,西北叫盛安坊,东北叫盛祥坊。盛安坊里都是大园子,洪园便是盛安坊西边第一家。园子都很大,一般都是百亩以上,所以这盛安坊还真没几家,说不定这个丘园便是跟洪园挨着的。   “那就说定了,若是成了我一定好好谢谢太白兄!”肖潇手一抬,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男人笑眯眯地喝下,又旁敲侧击地打听肖潇家里。肖潇心中防备,只说家里经商,家里有大哥和一个弟弟,其余的问题也不管这男人怎么想,沉默地笑一下便敷衍过去。   这饭菜自然鲜美无比,吃的人灵魂都熨帖起来;可是跟太白兄的谈话消耗了肖潇太多的注意力,即使饭菜再好吃也无法弥补他的心累。从太白兄口里得知平民多去西市,东市多为往来商贾、富贵人家采买的地方之后,肖潇心塞自己被坑的同时,吃过饭便急忙朝着西市前去。   “少爷。”   一个精瘦的汉子突然出现在柳自明背后,柳自明一挑眉:“事情都办好了?”   “洪大人说,他绝对全力支持主子,只要主子到时候别忘了他的好……”   “事还没办就开始讨起好处了!”柳自明怒极反笑,“要不怎么世人都看重权利,要是我……”   “主子还请谨言慎行!”方管家脸色一变,抬眼看向他。柳自明挫败地息了声,手紧紧握着扇柄,心中怨气横生。从小到大,他小心翼翼地活着,盼着,可越是临近能出来的那天,他越是明白,这辈子他都得不到想要的自由。不过一次小小的探亲,却连方总管都派过来跟着他,他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才会让父亲放心?父亲——呵,父亲——   肖潇此时正在回家的路上。他原本打算再去西市转一转,只可惜走回家便要两个时辰,他要是再去西市,估计晚饭前肯定回不去了。怕江暮雨找夫人打小报告,肖潇思索再三便决定明天再去。利索地翻过墙,肖潇果不其然看到了小傻子。   “你蹲在这里岂不是暴露我?以后在屋里坐着等我。”肖潇一把拉起小傻子,看着他蹒跚的走路姿势,也不知道在这里蹲了多久。肖潇心疼地叹口气,一边扶着他一边跟他讲:“我买了很多东西,还有零食,你喜欢吃茯苓饼么?我还买了糖人和麦芽糖……”   肖潇为了明天的出门买了不少零食想贿赂江暮雨,这时看着小傻子乖巧的样子倒是把小算计都丢到了一边,真心想要讨好他。江暮雨安安静静地一边吃零食一边盯着肖潇,他不会说他看到肖潇回来时松了一口气,只是那专注的目光依旧让肖潇坐立难安。察觉到气氛越来越尴尬,肖潇暗暗唾弃自己真把孩子当男朋友的同时,装作随意地开口说起自己一天的见闻:   “东市真的好热闹,卖什么的都有,居然还有卖牛肉干的,我以为古代不让呢!还有画糖人的,一只鸟刷刷刷几笔就画完了,特别像!真好,我们那儿早就没有做这些的人了……”   “明天去西市订模具,不知道西市是什么样子的,听那个柳先生说那边老百姓比较多,会不会更热闹?”   “柳先生是谁?”江暮雨原本小口小口吃着茯苓饼,听到这儿嘴角下撇,满脸都是控诉。把手里零食一放,直勾勾地看着肖潇,等着他解释。 第6章   “一个奇怪的陌生人?”肖潇咬着指甲,“真的很奇怪,看着像个有钱的大家公子,但是哪有公子连包厢都要不起、跑来跟我一个陌生人拼桌的?又不是多高档的酒楼。况且感觉不是老饕,因为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冲着什么臭鳜鱼去的,客满了换家店吃呗,怎么就非要跟我一个陌生人拼桌?唉,但是我也没什么可图的啊,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江暮雨心中一惊:果然大夫人说的都是对的!大夫人曾经说过,世界上人心都是会变的,只有利益才是永恒。如果想要永远留下一个人,那么最靠谱的便是用利益关系绑定他,让他所有的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掌心。肖潇这么好,以后会有很多人跟自己抢肖潇,如果他不能变强的话,那么肖潇就会和另外一个人成亲了……   “我想习武。”江暮雨叹口气,“以后我保护肖潇好不好?肖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用担心这么多。”   “你保护我?”肖潇嘲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和啊,你只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就好了!”   “我长大了就能保护肖潇了!”江暮雨的眼神尤为认真执拗,可肖潇作为一个直□□本没有放在心上,看着天色渐晚便出门拿晚饭。江暮雨心中沮丧,吃饭也提不起精神,肖潇感觉到他心情不好,却也没有办法,毕竟没带过孩子的人是没有办法了解孩子的喜怒哀乐的。他只能努力回忆《三国演义》,顺便跟小傻子讨论明天出行。   “今天东西都没有买齐,明天我得去西市那边找找。暮雨上过学么?要不要给你带些书之类的?”   “明天还要出去么?”江暮雨紧张兮兮地抬头,“我不要书,肖潇不出去好不好?”   肖潇很是为难:“不行啊,我跟你说过,我想做些小生意的嘛。等我做出样品,第一个给你吃好不好?”   江暮雨不说话了,肖潇叹口气,心道这小傻子真是难哄。不过离开一天不到的功夫就不高兴,要是在现代,一出差就是几年的怎么办?也幸好他没结婚,他觉得他绝对没有办法做好一个父亲。   “我问问大少爷,送你去上学吧?多认识一些朋友,你就不会这么孤单了。”   “我不想上学,我想学武功。”   学武功有什么用?肖潇皱着眉,小说里的大侠哪有几个有钱的,而且再高的武功除了跟别人当护卫挡刀,还有什么正经工作能做?这么危险还没前途的职业,真是个小傻子。肖潇想要出口劝阻,但不知怎的却想起下午时小傻子说要保护他时的认真,喉咙一哽便开不了口了。沉默良久,肖潇心情复杂地看着江暮雨的发旋:“那我帮你寻摸寻摸,要是碰到什么高手了就请回来教你。但是文化课也要学,不然以后被人骗了还倒数钱呢。”   肖潇说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所谓的高人来得这么突然,第二天在西市便碰到了。西市的确比东市热闹,但是却也比东市平凡得多,几乎都是为生活奔波的风尘仆仆的赶路人。鳞次栉比的店铺也是饱经风霜的老人模样——招牌斑驳、店家摇着蒲扇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懒懒地看着街上的行人。   肖潇的光鲜穿着在这里很受欢迎,几乎每一个店家都笑眯眯地把他迎进去,然后点头哈腰地送他出来。顺利地采购完需要的东西,正午时候他便顺着酒香来到一处深巷。   人言常道,酒香不怕巷子深,用在这里是真的是恰如其分。肖潇不是好酒之人,但也喝过不少好酒,可像这么香的酒还是第一次喝到。这酒名为桃花酿,传说是王母娘娘蟠桃盛会时用的酒,清冽甘醇,酒香数里;民间更是流传着一种说法,常喝桃花酒能长生不老,包治百病。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是肖潇觉得这个酒香是真的不夸张--因为他愣是顺着酒香走了近一盏茶的时间,来到这家酒肆。   肖潇刚穿越来的时候自然也是动过酿酒的念头的。君可见多少穿越主角酿酒发家,就知道这是个多么暴利的行当。古代的酒度数低,那就酿烈酒;要是烈酒已经有了,那就酿果酒。还有什么药酒、啤酒、鸡尾酒,总之完全不用担心没有销路和后路。可惜现实是残酷的,早在他来的第二天就和厨房的人探讨过这个问题,得到了本国酒类专卖的回答。事实上,自古到今上位者对于酒类的态度一向谨慎,毕竟酒可是粮食酿的,每年的粮食产量不会有大的变化,那么酒一多便意味着粮食少了。因此从榷酒到隔槽到税酒,即便上位者在酒类方面的管理越来越人性化,实际上却没有放松过对酒类的控制,甚至到了灾年,国家直接实行禁酒令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肖潇穿越的这个国家正是欣欣向荣的发展时期,所以实行的便是税酒制度,由官府提供酿酒的酿具和酒曲之类的,收取高额税款,然后店家自己酿酒开店,自负盈亏。酒肆的招牌都刻着官府的印章,手里也有官府给的售卖证明;若是私人卖酒被人告发的话,轻则倾家荡产,重则连同邻居都要一起去蹲大牢。想自己酿些酒喝的话可以,但是被外面的巡捕搜到随身携带超过十斗的酒还没有官府给的售卖证明的话,那么不论怎么狡辩也都是要去吃一顿板子了。   “你这老头儿,怎么不给钱就想走!”   肖潇正美滋滋地喝着小酒吃着卤菜,店小二的叫声顿时吸引了他的注意。抬眼一看,店小二拉着一个醉醺醺的老头儿急得满头是汗,吭哧着拽着那人不让走。这店里中午人并不多,看样子多是熟客,上去两三个人想要堵住他,可是不知怎的,竟是被老头一一闪避开来。   “老头儿我像缺钱的人吗,不是说了明天就会送过来?”那醉汉不在意地拂拂衣袖,炫耀般地抖了抖腰间的玉佩,“我每年都来这儿喝酒,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店小二盯着老头看了好久,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想走也行,你把玉佩留下来当抵押,明天拿钱来换!”   老头宝贝地将玉佩捂着:“不行不行!这可是我的大宝贝,传家宝!”   “那你没钱还进来喝什么酒?”店小二气愤地指着桌子上满满的酒瓶,心里简直在滴血。如今税款本来就高,再加上粮食不知为什么总在一点点涨价,这一瓶酒他们算到底,也就能赚个七八文的利。这老头一上来就要了十瓶桃花酿,他看衣服也不像喝不起的,谁知竟是个吃霸王酒的?   “真是个老赖!一上来就要了十瓶,我还以为是个有钱的!”   “咱们都是常来吃酒的,跟招财也认识了十几年,明天拿钱换玉佩不就是了,他不会贪这个的……”   “就是就是!咱们有时候不好意思赊账也会拿些东西押这里,招财向来都是守信的,不然也不能在这儿干这么久不是?再说,你说你每年都来,还信不过人家?”   店里的客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口,可老头却摇晃着脑袋:“非也非也。他不拿你们东西不过是你们的东西不够贵重罢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这玉佩可是至少千两黄金,换你们,你们不动心?”   店里的客人沉默了,千两黄金?他们不由得暗暗打量这个老头腰间的玉佩,竟然越看越觉得不是凡物。看这图案,虽然不知道雕的是什么,但是一看就大气!再看这做工,精致!最后再看看,这白玉是不是在隐隐发着微光?众人心中肃然起敬,连拉着老头衣服的手都松了几许。店小二招财一看这局势,不高兴地嗤笑一声:“我看你这老头儿就是喝酒喝多了,尽在这里吹牛!什么黄金千两的玉佩,你要是有这个钱,至于来我这小酒肆喝酒?我们的酒可是送给不少酒楼,你怎么不去那酒楼一边吃酒一边吃菜呢!再说连个护院都不带的有钱人,我还真没见过!”   客人一听又觉得小二说得有理,再瞧这老头儿——酒糟鼻,眯缝眼,满脸红通通,怎么看就是个嗜酒如命的醉汉罢了,怎么可能是什么大富豪!那玉佩也不发光了,跟地摊儿一两银子一个的没什么区别。小二见客人又都倒向他了,气势一下子又回来:“反正你要么给钱,要么给玉佩!”   “说了我明天给,你急什么!”那老头儿也有些恼了,“你再拦着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还想打人不成?送官!送官!”小二扯着嗓子叫起来,拖着老头儿往门口走。然而那老头很诡异地一个转身便脱离了小二的控制,手里还多出一条板凳,“送官?信不信我把你这酒都给砸了!”   肖潇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醉酒闹事的老头,心塞地觉得自己快进化成了柯南体质,走哪儿哪儿出事。慌忙躲到桌子下面怕酒瓶破碎伤到自己,但是等了许久却也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碎裂声,反倒是惊呼声突然响起。 第7章   “也罢,不知店里客人有没有愿意为老头儿我出酒钱的?明天我一定双倍奉还。”   老头儿恹恹地放下手里的条凳,对着酒肆众人拱了拱手。原来,就在他刚刚要打碎酒缸的时候,招财一个飞扑挡在了酒缸上面,竟然想要拿身体保住这些酒缸。老头儿不过一时气恼,又哪能真伤人性命?条凳稳稳地停在距招财脊背不到一寸的位置,不过片刻又被放到地上。客人们听了面面相觑,没一个人愿意出头,酒肆一时间只能听到招财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声。   肖潇出来的时候正好在这个时间。他起身碰到桌子的声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肖潇尴尬地笑了笑,传说中的社交障碍立刻出现,总觉得不说些什么就辜负了大家的期待,他舔舔嘴唇:“呃,多少钱啊?”   “不多不多,就一两银子!”招财立刻气也不喘了,腿也不软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肖潇。   “是啊,看这位小公子定是能拿出来的!我们可都是穷人,哪掏得出这许多银子!”“是啊!人这身衣服可是苏记铺子的!这才是真正的有钱人啊!”“这钱的确该他出!”   酒肆里立刻传来一阵欢快的气息,众人纷纷活了过来,热忱地看向肖潇。肖潇却是心里一沉,买完所有的东西之后,他就剩这一两银子而已,自己的酒钱还没给,他为什么要给别人付酒钱?小二看出肖潇脸上的为难神色,顿时失望涌上心头,又把目光放到其他人身上。可客人们纷纷避开招财的视线,还有几个不知是没眼色还是没素质的客人在那里嚷嚷让肖潇掏钱,说什么有钱就该帮帮他们这些穷人。   “我身上就一两银子了。”肖潇脸色通红,不知在对谁解释。他讨厌道德绑架,可事实是这世上没人逃得开,尤其在这个“天地君亲师”的古代。作为一个不善言辞、从未真正进入社会的人,他没办法在承受这么多人各异目光的时候坦然做自己,该吃吃,该喝喝。   招财叹口气,思索一番还是问道:“公子要是给了这一两,您的酒钱就免了,如何?”   “要是你帮我付了酒钱,我答应你一个请求,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可以答应。”老头儿一晃,坐到了肖潇对面,毫不客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肖潇突然想到这老头儿刚刚的身法很像武者,家里还有一个想习武的小屁孩,肖潇没做太多考虑便掏了银子。跟老头儿一问,果然是个练家子,肖潇心下一松,立即和他定下了明天的见面,见面地点便是他的院子。至于老头儿怎么进来?肖潇表示很期待见见传说中的轻功……   身无分文的肖潇没了继续逛街的动力,提着东西往回走,不出意料地在园子附近遇到了柳自明。幸好他躲得快,而且柳自明臭着一张脸上了马车,不然他还真的不好解释自己怎么会是江家的人。马车哒哒地往东去了,肖潇看着逐渐远行的马车,掂着东西幽幽叹了口气,不知道要不要找柳自明帮忙。模具三天就能打好,只要他把豌豆晒好磨成粉,这水信玄饼有多少粉就能做多少。可是这销路却是个问题。卖方子是不可能的,他还指望着细水长流,一直拿分红,可是自己一个人连靠山都没有,如何跟人公平谈判?肖潇只能安慰自己那柳公子是个好人,绝对不是别有居心。   半个月眨眼就过,肖潇看着老头儿从欣喜若狂到不敢置信到苦闷憋屈的脸,心中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那天一起床肖潇便看到老头儿坐在桃花树上喝酒,小傻子看到还以为遇到了什么精怪,喃喃自语着“神仙老头儿,妖精”之类的,拿着笤帚紧张兮兮地盯着他。小老头翻了个白眼,刚要出口却瞪大了眼睛,一脸狂喜地冲到小傻子身前,大笑着感慨武学奇才。肖潇无奈地介绍,江暮雨这才知道肖潇给他找了个师父,虽然他对这师父的身份抱有很大怀疑,总觉得肖潇被骗了。可随即,他便和肖潇一起被这老头儿亮瞎了眼,因为什么拈花伤人、左脚踩右脚上天都让这老头儿使了出来。   “怎么样?我可是大名鼎鼎的邪剑仙!想不想学?”老头儿笑得灿烂无比,恨不得立刻就把这小孩收为徒弟。想他一代大侠,可就因为摊上个“邪”字,这江湖之大,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做他的徒弟。当然那些拜师的庸才不算,毕竟从来没有被他放在眼里。抱着宁缺毋滥的心思,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即使心里想要传下衣钵的愿望强烈到恨不得喷薄而出,但是在他人看来他依旧是个悠游自在、神出鬼没的仙人。   “这不科学!”肖潇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手里拿着嵌进门框的桃花瓣只觉得听到了世界观崩塌的声音。明明就是普通的、软塌塌的花瓣,为什么可以飞进木头?他只听过扑克牌削蜡烛之类的,那还得是特制的扑克啊!   “大惊小怪。到了我这个境界,剑气伤人都很平常。”邪剑仙随手往地上一划,那青砖竟然被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再一次把肖潇震惊到目瞪口呆。肖潇咽了下口水,完全没想到自己用一两银子请到这么座大佛,心中想要习武的念头蠢蠢欲动。   邪剑仙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你不行!”   肖潇脸色通红,撇头:“我才没有想学!”   肖潇气哼哼地将小傻子——武学天才推了推,江暮雨毫不犹豫地拜了老头儿为师。老头儿笑得跟中彩票一样,全然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样的地狱。   “你真是气死我了!”   老头儿撂下今天第三十四遍经典语录,气得胡子一翘一翘。肖潇在旁边看着笑出了声,笑过之后心里却有些难过。当初他以为小傻子之名不过是下人们的夸大,可这两天的教学却让他看出不对,因为江暮雨真的太笨了。   就像那班里总有的那么一种学生,他们认认真真听课、通宵达旦做题,但是只要一考试,他们最高也不过排在班里中游位置,更多的是在班里下游徘徊。可没人能挑出不是,因为这是先天条件决定的,他们不是不努力,只是真的太笨。江暮雨更甚。常人学一个剑招可能需要一个时辰,天才学一个剑招只需一眼,但江暮雨学一个挥剑两天了却连站都站不稳,这实在不是所谓的武学天才、或者说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表现,邪剑仙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早就想跑路,却又因着一丝莫名的希望死撑。   江暮雨却还在苦苦支撑,挥着剑,紧紧抿着唇,难过万分却丝毫不敢懈怠,汗如雨下。邪剑仙看他如此努力又心软了,安慰自己这徒弟一定是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这才能勉强控制自己的怒气。肖潇看邪剑仙平静下来,心里也松口气,毕竟他还是挺怕把这个大神给气走的,不然他去哪里再给小傻子请个师父?他现在可是一分钱都没有。   “水信玄饼做好了,你们先来尝一尝怎么样?”肖潇看江暮雨大汗淋漓的样子,心疼得不行,连忙把刚做好的水信玄饼端出去,“我打算卖这个,帮我尝尝味道、给个建议。”   “有意思!”老头儿端着盘子欣赏一番,叉起一块划好的水信玄饼,沾些红糖放进嘴里。江暮雨本来不想吃,不过还是经不过肖潇生拉硬拽,抱着剑吃完也没有说话,不过看他的表情想来是满意的。两个人很快吃完一盘,老头摇晃着脑袋,翘着二郎腿,又继续去督促小傻子练武。   下午肖潇带着水信玄饼去找柳自明,他想了半个月还是决定去找他,不然被人坑了都不知道。以前那谁不是说过嘛,利润百分之二百的时候就值得违法乱纪了,他敢打包票水信玄饼值得。但是这小吃对普通商户可能值得冒险,对于丘园这种高门大户来说却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事,肖潇觉得还是跟这种人交易放心些。   来到丘园,门房进去不久便过来请他进门,看来柳自明正好是在的。仆人把他引到大厅,肖潇打量一番,即使看不出那些书画花瓶价值几何,但是油光锃亮的桌椅、尚有露水的鲜花他还是懂得欣赏的。   “不好意思,让潇弟久等了。”   肖潇等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柳自明便进了门,见了他满脸笑意。肖潇正在感慨这柳公子是个享受生活的人,听到声音立刻站起来拱了拱手:“哪有,我连这茶都还没喝呢。”   柳自明摆了摆手,刚要客套一番,眼睛却被桌上一物深深吸引:“这就是潇弟说的点心?”   水信玄饼早就从食盒里拿了出来,甚至缺了一些——被厨房检查了好几遍。柳自明显然不介意,兴致勃勃拿筷子戳了戳,还好奇地尝了尝肖潇的配料。眯着眼睛细细感受一番滋味,柳自明心里有了计较,摇着扇子飘然地坐了下来。   “这里面的花瓣,可以随季节变换,蘸料也是一样。喜欢甜口就配糖,喜欢咸口就拌些辣椒盐和醋,各有各的风味,”肖潇又端来另外一盘,“只是若是拌上油盐酱醋,那便跟着风雅没了关系,倒不如用这个。”   “这一盘和水信玄饼的原材料差不多,只是步骤精简一些,因此并不能做到晶莹剔透,口感也比水信玄饼更有嚼劲一些,甚至炒着吃也可以,更适合向老百姓出售。”   肖潇原本想做凉皮试试,毕竟他到了夏天,没食欲的时候便喜欢买这个吃。但可惜他只记得小说里说什么用硝石啥的,硝石哪里有、怎么弄却不知道,研究了三天也只能弄出这凉粉。鉴于他现在极度缺钱,他也不想着把这凉粉留着,更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然后盯着柳自明看他的表情。好在柳自明似乎真的是很欣赏他,不仅一口答应明天下午带他去见清楼管事,还想留他一宿,抵足同眠。   事情顺利办成的肖潇哼着小曲往回走,到了小巷熟练地翻墙进“门”,肖潇一落地便看到邪剑仙嫌弃地看着他。 第8章   肖潇一惊:“你跟踪我?”   “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老头儿从树上一跃而下,翻了个白眼,“笨徒弟非要我去跟着,怕你被人骗。我说不去吧,就哭鼻子!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肖潇松了一口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问道:“我后面跟着的是柳自明的人?”   “他们那种人怎么可能跟不知底细的人做生意?况且你这东西虽然宝贵,但是更重要的是你这个人呐!”老头斜了他一眼,“知道老头儿我有多厉害了吧!要不是我,说不得将来你就被人拿捏在手心还逃脱不得!你明天是不是还要出去?这样,你给我买酒,我给你当护卫怎么样,一瓶酒一次!你是我徒弟媳妇儿,这价格绝对低!”   “老头儿……”肖潇无奈地想说些什么,突然想到一件事,“叫了你半个月老头儿,你到底叫什么啊?”   “别问别问,”老头瘪着嘴,也不提当护卫的事了,脚一蹬往树上一躺,“我的名字不知道没有关系,但是若是哪天知道了,你倒是要担心祸事了。”   也是,小说里的什么世外高人都没有名字嘛。肖潇只是突然心血来潮,也不再管这老头儿叫什么,钻进厨房继续捣腾凉皮。院里挥剑江暮雨见他回来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说,盯着他的背影双眼逐渐黯淡。   “有人习武为了复仇,有人习武为了道义,这便是心中的剑,”邪剑仙淡淡地说,“剑客有四重境界,一谓手中有剑心中无剑;二谓手中有剑心中有剑;三谓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四谓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你很笨,即便再勤奋也无法弥补,所以我早就想走了。”   “那你为什么不走?”江暮雨狠狠挥出手里的剑,他想果然没有人愿意留在他身边,师父会走,肖潇也是。   “因为你的剑道跟我很像,所以我想知道可不可以有另一种结局。”老头儿叹口气,眼一闭,不再搭理江暮雨。江暮雨迷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懂他在说什么。他挥出一剑又一剑,心意愈发坚定。   “少爷,跟丢了。”被打晕的护卫回到柳家,跪在柳自明面前。   柳自明颇感意外地一挑眉,立刻看向身后的管家:“难道?”   “应该不是。”管家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柳自明挥了挥手让护卫下去,皱眉继续问道:“那明天我还要带他去见子清吗?说不定是冲着子清来的。”   “肖公子不是习武的人,但见无妨。只是肖公子若带了其他人,那么还是拦下的好。另外这水信玄饼少爷是怎么考虑的?钱财总不如人情划算……”   主仆二人的计量肖潇不知道,他只知道第24次凉皮制造计划又失败了。郁闷地吃饭睡觉,直到两个人上了床,肖潇照例给小傻子讲故事的时候才发现不对。估量着又是被师父骂了,肖潇想了想给他讲了些“伤仲永”之类的故事。   “勤奋不一定能成功,但是不勤奋一定会失败,这是天资也无法弥补的。”肖潇讲得口舌干燥,低头一看却发现小孩儿依旧瞪着眼睛看着他,丝毫没有睡意。   “感情也是吗?”江暮雨眨了眨眼。   “感情……”肖潇这个处男为难地咽了下口水,不确定地回答:“应该是吧。俗话说好女怕缠郎,如果一个人天天出现的话,那么不讨厌迟早会变成习惯,然后在突然失去的那一刻变成喜欢吧。”   肖潇应该不讨厌我吧?江暮雨低头思索,随即开心地拱了拱肖潇的胸膛,觉得自己很有希望。自认自己找到正确攻略的小傻子高兴地睡觉,练了一天的剑的他可以说是瞬间入睡,肖潇却睡不着了,明天要出去谈判的压力让他翻来覆去地烙饼。天快蒙蒙亮的时候他索性跟着小傻子起了床,一脸憔悴。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柳自明惊讶地看着肖潇的黑眼圈,如今正午时分阳光充足,肖潇脸色惨白就像个快要消失的鬼。   肖潇摆了摆手没有说话,跟着柳自明上了楼,进了包厢。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公子坐在窗边,摇着纸扇,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看到两人进门他也没有给出太多反应,只是抬了抬下巴,露出一个微笑。   “这便是做水信玄饼的人,怎么样?”   “卖方子,一千两;卖点心,我要三成。”赵铭点了点头懒懒地说道。   “我不卖方子,也不卖点心。”   “那是来消遣我来着?”赵铭噗嗤一笑,柳自明却知道他这是要生气了,连忙给他添上茶水:“他不是这意思,你听他说完,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我想问问赵公子,如果这水信玄饼在清楼卖,一天大概能卖多少份?”肖潇不慌不忙地说道:“实不相瞒,我只是偶然做出这种吃食,若是让我像作坊一样一天做个上百份,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用这方子拿分红。”   “用方子拿分红?那便是要我自己找人了。”赵铭皱了皱眉,“麻烦。”   柳自明拿扇子挡住嘴角流露的笑意:“虽然麻烦,但是方子总是捏在手里才踏实。况且我觉得潇弟说的东西很有趣,什么独家销售权、股份之类的。”   肖潇接收到柳自明的眼神示意,立刻开始讲了起来:“独家销售权就是指我的东西只在你家店铺销售,如果我违约了就要给你钱;股份的话比较复杂,包括了很多东西,拿这个水信玄饼举例吧。赵公子不是觉得自己弄麻烦吗?就可以将这件事卖出去,同时自己占主导权。将水信玄饼的利润分为十成,我出方子拿一成利,赵公子手里还剩九成利润,便可以再拿出二成利息招商,要求他们不得泄露方子,并且做出的水信玄饼只卖给清楼,否则便要付违约费。”   “股份其实还可以用于新建店铺。开一间新铺子要一千两,但是手里没有那么多钱,那么便可以将铺子分为一百份,每个人出多少钱便占多少份,这份数便是股份。当一个人拥有的股份最多时,那么他便有主导权,是管事,其余人可以每年分一定利润同时在大事上有投票决定的权力,但是在店铺的管理方面是不能插手的。”   “可是铺子关门了呢?”赵铭眯着眼,端着茶杯品了起来。   “铺子关门也一样,卖出去的钱按份数分给大家,然后各走各路呗。”肖潇耸耸肩,现代多少公司故意破产的,“难的不是铺子关门,而是恶意收购股份。如果竞争的对家收购的股份多余你手里的,那么他便能接手你的店铺,是关门还是成为他的分店全在他的一念之间。所以最关键的是尽量保证自己手里的股份过半,即使后期要花大价钱从别的股东手里买来。否则生意做大之后内忧会成为一大问题。”   “不过两位都不像是缺钱的人,所以这股份其实没什么必要……”   “谁说的?我就想凑一凑热闹,”柳自明一合掌,“子清不是觉得麻烦?那我便来做这水信玄饼,到时候分我利润如何?我那园子里现在就我一个人住着,七八个厨子都闲着没事干,倒不如让他们去做,赚些零花也好。”   赵铭听了又是摇头又是哈哈大笑:“真是胡闹,你那管家就由着你乱来?我记得你那院子里可是聘请的各地大厨,你母亲如是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   “那我可是高兴。”柳自明冷笑道。   肖潇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却知道这不是他能插话的,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三人在饭桌间草拟了一份协议,肖潇最后揣着一百两定金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我身后没人跟着吧?”肖潇把手里的酒递给老头儿,老头儿嘬了一口,喜滋滋地摇摇头:“没有没有,他第一次被发现了自然不会再做无用功,估计以后顶多口头试探下。”   “你昨天怎么不说?”肖潇皱着脸,对这个好酒的老头儿狂翻白眼。他没带酒囊之类的东西,这瓶酒连瓶子一起带回来可是要了他一两银子!虽然他现在也是个有一百两的人,但在这个笔墨纸砚买完就所剩无几的时代,他真是越想越亏。   “你知道吗,其实水果也能做酒哦,猴儿酒可是人间极品!”肖潇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幽幽地说道,“还有鸡尾酒,像彩虹一样分层的酒你喝过没?酒上面有火苗跳动的你喝过没?还有什么深海炸弹啦,玛格丽特啦……”   “鸡尾酒?彩虹分层?”老头儿的眼睛一亮,风一样地钻进厨房,跟着肖潇屁股后面转,“鸡尾巴还能做酒?还有那分层的酒怎么做的,你都喝过?猴儿酒、猴儿酒我好像听过,你会酿酒?你会酿?”   “我当然会酿,只是这些酿酒的材料条件实在难得,所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肖潇看着他焦急的样子满意地笑了,“不过果酒我可是早就开始酿了,再过两个月大概就能喝了吧……”   “我……”   “二夫人可在?” 第9章   肖潇的显摆被一个熟悉的女声打断,回头一看果然是曾经见过的那个丫鬟。   “大夫人说了不能私自开伙!”秋霜眉毛一挑,瞪着眼睛看着肖潇,跟肖潇欠了她千儿百万似的。肖潇虽然不打怵,但是也怕她告诉大夫人,只能乱编:   “前些日子李管家说大夫人吃不下饭,所以我想做些凉茶给大夫人端去,哪里算得上开伙?不过点了烧热水的炉子罢了。”   果然是急了,开始想讨好大夫人。秋霜心里想着,面上也显露出鄙夷的神色,一如初见那般。她就知道这种外面买来的奴才不会安分,运气好成了夫人又怎样?不过半个月便坐不住了,可惜……“嘁,你以为大夫人会喝你这不清不楚的东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还是别白费功夫了!”   不好意思,你大夫人早就喝了。肖潇默默在心里回道,顺便又给了她一个中指。   “大夫人正在办茶会,着我来请二夫人,你还是别提那茶丢人现眼的好。”   茶会?肖潇头疼地叹口气,她们夫人小姐的闲得无聊办茶会,他可是忙得要死,还不去不行。要说这古代娱乐活动就是匮乏,没事儿就办什么茶会花会,除了聊天就是聊天,有什么意思?说到这儿,肖潇灵机一动,想到了扑克牌和麻将。   要是能把这两样做出来开一堆麻将馆还怕没钱吗?肖潇心跳如鼓,似乎已经看到一堆金子就在眼前闪闪发光,直到秋霜不耐烦地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夫人还在等着,你还要在这里磨蹭多久?”   肖潇无奈地叹口气,跟小傻子打声招呼便出了院子。如今正春光大好,后院的花园里姹紫嫣红,甚是好看。肖潇跟着秋霜沿着花园小径,曲折几回便看到亭子里坐着的五位。只见大夫人坐在首位,一袭红袍贵气逼人,左右两边各坐着两个女子,一时间莺声笑语不断。然而待肖潇走近,这谈话声却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盯着他,或鄙夷或冷漠。   “这便是二夫人?”一个粉衫少女好奇地出声,打破了这平静。   “倒是有副好相貌,也……配呢。”   大夫人左手的夫人嘴角微翘,一句话不知是何意味。不过肖潇懒得猜,便自动过滤了这些人不怀好意的视线和话语。他看着大夫人,心想总算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人,果然和他想象中没有很大差别,一副老佛爷的样子。   洪世珍看着肖潇却是大吃一惊,惊讶于他的转变。她也是见过肖潇的,在他记忆里只是一个畏畏缩缩的孩子,不吭不响,只在嫁人那天突然爆发想要逃跑,然而最后还是哭着喊着被送上轿子。张管家回来跟她说,他甚至把窗子都封死了,还给肖潇喂了药,就怕坏事。好在一切都顺利进行,她这段时间心烦意乱也就没有关注这个肖潇,可谁知这人竟如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一般?   一个人生得再好才好也要气质衬托,否则不过庸脂俗粉,凡人一个。肖潇长得虽好,但原先让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只会是那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神经质,令人生不起兴趣;但如今,他坦坦荡荡,落落大方的样子,就像一块儿拂去灰尘的美玉,光彩夺目。   “各位夫人午安。”肖潇淡淡地说道,随即看着大夫人,等她给自己安排位子。   “那便退下吧,既然见过了,”左边的夫人又开口,“我们继续聊聊那丘园吧,听说那柳公子可是大有来头呢。”   叫我来就是为了看看我这个男夫人?肖潇心里一群羊驼跑过,对于这群把他当猴耍的女人恨不得扭脸就走。然而现实是他只能生无可恋地看着大夫人一句话都没说,竟然真的给秋霜一个眼神、让她带自己出去。   “你大爷,你妹夫,你当我是计程车吗,挥之即来,呼之即去……”肖潇蹲在路边,一边嘟囔一边摧残花草,“我一定要老头儿把我的卖身契偷出来的时候,顺便在你脸上画只大乌龟……”   “你再扯下去,丫鬟们就该挨罚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肖潇回头一看便看到一张笑脸。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却又似乎是刚刚运动过似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身白衣飘飘荡荡,更是衬得她身影单薄,如风中弱柳。身边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就好像捧着一尊瓷娃娃,每一个动作都让她如临大敌。   “你是?”   “雨怡,二少爷应该跟你说过我吧,”雨怡眨了眨眼,“话说我好久没有去小院了,二少爷还好吗?”   小傻子没跟他说过这号人啊?肖潇疑惑地看着她:“挺好的,最近在好好学习呢。”   “学习……做功课吗?以前大夫人不给请先生,都是我教他呢。可惜我不过是个下人,哪里懂什么之乎者也?只能教他认认字,给他讲讲故事。他以前睡前总要听我讲完故事才肯睡,有时候还拽着我的衣袖不让走,害得我被老夫人说……”   雨怡一副怀恋过去的神情,肖潇看着心里直冒酸水儿。江暮雨一副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模样、天天跟着自己转,他还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原来自己不过是替代品?想着小傻子抱着人家大姑凉酣睡的样子,肖潇手里的花朵立刻被碾成汁。   “孩子闹脾气老不好,多半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肖潇冷酷地回道,顺便掏出手绢把手擦干净。“你也是要去茶会的?”   “大夫人可不想看到我,”雨怡笑着摇头,“不过看天气好出来走走罢了,要不要一起?”   “我还有事呢,改天吧。”肖潇想着自己毕竟是个男人,决定还是避下嫌。可雨怡立刻摆出一副落寞的样子,幽幽地叹口气:   “唉,也是。我这一副病鬼的样子又能陪你逛多长时间?等我身体再好些罢,我去小院看看你们。”   肖潇点头答应,这难得进来的后院也没心情晃下去了,回到院子的第一件事便是“审问”江暮雨:   “雨怡是谁?你干嘛和她一起睡觉?”   江暮雨提着剑,乖乖站在肖潇面前:“雨怡是姐姐啊,但是我没有跟她睡过觉。”   “不许乱跟人睡觉知道吗?”肖潇此刻就像一个担心自己儿子变成花花大少的老父亲,“只能跟你的娘子睡觉……不对,是只能跟喜欢的人睡觉。”   “肖潇?”   “不是我,是以后你成亲的对象……”不知为何肖潇总觉得自己在给自己挖坑,感到危险的他决定换一个话题:“对了,你师父呢?”   “肖潇不是说让师父别被人看到吗?所以刚刚秋霜来的时候他就上屋顶了,现在估计是在上面睡着了吧。”   “老头儿,喝酒了!”肖潇冲着屋顶大喊,果然瞬间眼前出现了他的身影。   “酒呢?酒呢?”   “我又没说现在就给你喝,”肖潇面不改色,一点都没有骗老人家的愧疚之情,“但是我可以保证让你以后喝到那些果酒烈酒鸡尾酒,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怎么样?”   “烧杀掳掠的事我不干。”邪剑仙听了没酒喝立刻没了精神,懒洋洋地斜倚在门框上,还不时动动手指指点江暮雨。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肖潇搬过来一个小板凳给老头儿,讨好地奉上一杯花茶,“你就不觉得我这个男的嫁人很奇怪吗?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所以你是说让我去帮你把卖身契偷回来?”老头儿无语地看了眼肖潇,“也幸好你是自卖为奴,不然像牙官手里那些,在官府有登记的就算偷来都没用哦。”   “不过这江家也太胡闹了,若是江老爷还在的话估计也会被气死!为了娶个丫头闹出这么多事来,还把这小子也牵连进去……哎,也说不好,也许正好合了上面的心意。”   “什么心意?”肖潇奇怪地看着自言自语的老头儿,叽里咕噜的一串他什么都没听清。   老头儿摆摆手:“跟你说了也不懂,你还是给老头儿酿酒去好了,今天晚上我就把那东西拿来!”   肖潇做了一下午的扑克牌,可是现在完全没有玩的欲望。吃过晚饭入了夜,肖潇便满怀期待地盯着烛芯算时间,听到响声就出门看看是不是老头儿回来了。江暮雨幽怨地趴在床上看肖潇,发现他一点都没有回头的意思,便赌气睡觉去了,时不时还闹出一些动静。然而令人失望的是,直到天光大亮老头儿才一脸木然地回来--两手空空。   “不可能啊,我翻了个底儿朝天什么都没找到……”老头摘下面巾,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我连其他院子都找了一个遍,根本没见着你那卖身契。”   怎么可能?肖潇听完顿时觉得通宵的疲惫瞬间冲到大脑,炸得他脑袋轰轰响。他一边咬指甲一边呢喃:“不在大夫人手上会在谁手上?卖身契还能转让吗?要是给别人了怎么找……” 第10章   老头儿又不甘心地去了几回,然而终究是一无所获。肖潇反而是淡定了下来,有种上天把他发配到这里、果然不会让他那么容易就逍遥自在的感觉。既然这件事没法解决,肖潇便把目光重新放到扑克牌和麻将上,研究了好些天,做出来后就送到清楼。   “你这脑袋怎么长的,怎么就有这么多奇思妙想?”赵铭拿着扑克一张张瞧过去,眼中异彩连连。只是看着这些不认识却自成体系的符号,他却突然想到了太白,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肖潇一番。   自黄帝之后,便有一个传说流传至今,那就是“天灾灭世,生灵涂炭;七星连珠,异客降安。”为了防止天灾灭世的情况发生,几乎每一个皇帝都要暗中搜寻所谓“异客”,可七星连珠的情况只发生了一次,在正治盛世时期--郑王一统天下,五湖四海歌舞升平。   据说那是郑王接受各属国觐见的时候,一个服装怪异的人在大殿上方突然掉出,郑王当机立断把人作为刺客下到大牢,但是又如何挡得住在场人的口和天下人的猜疑?很快各国都知道了这件事,为了争夺“异客”,天下从此纷争不断,众属国合力攻打郑国之时更是尸横遍野,白骨丛生。不是没有清醒的人反应过来想要平息这场大乱斗,可是在所有人都疯了的时候自保都要耗尽所有心力,又哪有多余的精力去劝说那些王族?因此不过一年,“异客”便抵不过来回的转手和折磨离世,这场荒唐闹剧也在数年战争后拉下帷幕。   异客虽然离开了,给这个世界带来的伤害却是永恒的。这一百年间,再没有一个像郑王一样一统天下的霸主诞生,也再没有当年如正治盛世般的出现。如今天下三分,白玉国北有长青虎视眈眈,西有草原联合部落骚扰侵袭,其中夹缝生存想要徐徐图之的小国更是数不胜数,可谓是风平浪静之下暗潮汹涌。圣上年岁已高,早已没有了想要扩大江山版图的雄心壮志,因此这三足鼎立之势倒也算稳定,但就在这种时候、一个多月之前,七星连珠却出现了。   异客。   异客是什么?根据传说,他是天灾的克星,是救命良药;可是惨痛的现实却告诉他们,异客或许就是天灾。他可能是“因”,也可能是“果”。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得到他,如果得不到就要毁掉。不过一个月,这天下局势便突然模糊不清起来,明寻、暗访,相互的刺探让每一个国主绷紧了神经,世界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柳自明--或者说刘自明便是受不了宫里的压抑而逃了出来。他虽贵为二皇子,但却因为生母为父皇厌弃,就连名字都是“自明”--自知之明。他怨恨过,恨母亲为了荣华富贵把自己当棋子生而不养,恨父亲把怒火撒到自己这无辜稚子身上。但是又能如何?他能做的,不过是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盼着出宫的那天罢了。   今年正好是他年满十六岁可以去封地的时候。他满心期待,却没承想出了“异客”一事,封地一拖再拖。郁闷之下他便借着探亲之名来到这安城,本没想过什么“异客”不“异客”,但偏偏这时肖潇进入了他的视线。   点心不算什么,但是这自有规则的符号文字却透露了太多。刘自明和赵铭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不作声色地放下手里的麻将:“潇弟果然厉害,只是这上面的字实在难认,不如换成本国文字?”   “难认?”肖潇努力咽下嘴里的点心,不得不说这清楼的点心实在美味。他想了想,完成的时候问老头儿和小傻子都没说什么啊,怎么就难认了。不过谁出钱谁就是老大,所以……“换呗,规则呢,还要改么?”   “规则就不用了,”赵铭将写着规则的纸收起来,然后拿出纸笔,“我们来谈谈分成好了。你们觉得股份制如何?我除了清楼是不打算开什么赌坊之类的,这扑克麻将和我清楼不搭,所以我清楼不碰,我出钱买股份拿分成;至于潇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剩下的便是太白了--”   刘自明刚要说话,他身后的人却突然上前一步:“少爷。”   刘自明的脸色立刻晴转多云:“又怎么了?”   “老爷不会允许少爷经营赌坊的,还请少爷三思。”   “我知道了,”刘自明叹口气,歉意地看向肖潇和赵铭,“我可以介绍一个靠谱的人接手。”   “为什么非要开赌馆呢?这本就是大众娱乐的一种嘛,”肖潇叹口气,对于自己现代人的身份终于有了一些优越感,“开赌馆固然好,但是现在赌博缺少官府的管理,利润大的同时风险也高,倒不如直接卖这两样东西,这比开什么茶会花会的不是好多了?”   赵铭一挑眉:“你是说?”   “这种消磨时间的东西,比赌大小复杂有趣,比摇骰子清雅,夫人小姐可以搓上几圈联络感情,老爷商人可以打个几场谈谈生意。小商小贩凑在一起交流信息、打发时间--只要把它推广到那深闺重院,街头巷尾,根本就是坐等收钱,何必干那赌馆?”   “但是若要直接卖的话,去哪儿卖、定价都是问题,”赵铭却没有这么乐观,“首先是定价,若是想让它风靡全国,那么不能定价太高,让普通百姓买不起。但是这东西又要在哪里卖呢?放在那些珍馆,那么价格不可能低;若是放在赌坊卖,那么卖不卖的出去都是一个问题。更不要说这扑克麻将也就费些木头,仿制起来不要太容易。”   这些问题肖潇在做这些扑克麻将的时候也想过。古代不比现代,没有什么版权之类的,若是有相熟的木匠,打一副扑克麻将或许比他们卖的价格要低得多。因此若是想要盈利,那么只能减少商品流通的环节或者是降低制作成本,肖潇想的便是减少扑克和麻将售卖的环节。何必让别人赚抽成的钱?“你们有想过开一家超市吗?超市就是超级市场,售卖所有的杂货,但并不是自己去进货,而是除了自己家作坊生产的东西之外,通过拿抽成的方式让别人的货品也能在超市售卖,超市只需要保证货品符合标准即可。”   刘自明不解地问道:“别人为什么要在你这里买或者卖?”   “因为我们卖的东西更全,更好,更方便。记得前些日子我出来买材料,东市西市跑了个遍还问了不少人,花了三四天才买齐,结果还买到了不能用的。如果有一个地方能一次性买齐所有东西,而且更便宜、品质更好,你说百姓如何选择?当客人多了,那么想要在我们这里卖东西的商户也会变多,到那时候,我们不仅仅可以提高收取的租金,甚至可以卖超市里的货架位置、卖宣传单上的位置、卖每次活动的名额!”   “等到做到一定规模之后,我们还可以将超市开到其他的城市,变成连锁企业,到那个时候,我想不说全国首富,做个安城首富至少是没问题的吧。”   饶是赵铭这般随心所欲活着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心动了。肖潇描画的前景实在是太过美好,美好又真实可触。当年郑王之所以能一统天下,后人认为最关键的一点便是他看到了商人的价值,开东西二市促商业发展,许商人入仕等提高商人的地位。这超市说到底便是个缩小版的东市,所以经营起来不会有太大难度,但是利润--看白玉国这些年的税收便可见一斑。   “太白?”   “干了!”刘自明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得到认可之后语含激动地点头。   肖潇见状顿时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还以为这“大饼”还没画完就会被他们一口否决。开超市说起来容易,后期也确实能赚钱,但是这前期却是难过得很。古代的铺子要么是从底下村子直接收成品卖,要么就是自己有农庄、开作坊,人家凭什么还花钱再把这些东西放到超市卖呢?如果是后期名声打出去了,那么商户为了多赚钱自然不吝惜这些投资,但是前期……   “我记得之前太白兄说过,手里有两个庄子,种些粮食养些鸡鸭之类的?”肖潇不得不打断两个如同打了鸡血的人,“超市前期可能没有多少商户愿意把东西放在这里卖,不如就先卖些吃食好了,不用担心断货的问题。加上水信玄饼和扑克麻将,我觉得把名气做出去还是比较容易的……啊对,我们其实还可以举办各种活动,什么抽奖啦、比赛啦,只要噱头足,不怕吸引不到客人……”   赵铭还没听完就哈哈大笑起来:“潇弟是在担心什么?不说太白兄,就是我--身为赵家二公子,这安城有几家敢不给我赵某面子?潇弟等着收钱便是!”   刘自明也笑了,原本他还以为肖潇早就知道赵铭和自己的身份才选择和他们合作,没想到还真是偶然么?“不过我对那个抽奖还有比赛很感兴趣,不知潇弟可否细说?”   肖潇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他没有和这种富二代合作的经验,倒是忘了。喝了口茶,肖潇将自己在现代看到过的营销手段一一道来,讲到最后肖潇甚至连物流都讲了个囫囵,赵铭和柳自明才肯放他走。两人看着肖潇离开的背影,一时间竟没人开口,只有煮茶的火炉时不时噼里啪啦的迸裂声。 第11章   “有几成?”   “两成。”   赵铭闻言惊讶地放下手里的茶杯:“怎么才两成?”   因为我不希望他是啊,刘自明叹了口气。他这十年来,遇到的人形形色色,宫里人惯来捧高踩低自是不必多说,隐藏身份、出宫遇到的,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赵铭成了他的至交好友。肖潇是他遇到的第二个不图钱不图色,甚至还有些想要避开他的人,入仕平常遇到这样的他也就逗弄一番抛到脑后,可肖潇实在太特殊了。   他的言行与这里格格不入,他的想法天马行空,可偏偏刘自明在他的身边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鲜活。从明白自己身份的那天起,刘自明不止一次地想过离开这个世界,因为他觉得没有根本活下去的意义——生老病死,周而复始,朝代几经更迭过了几百年,这个世界却从未变过。每个人都在挣扎求生最终却只能化为尘埃,最后在这世上留不下一点痕迹,更不要说改变这个世界——那么为什么还要活着呢?人们嘲笑不知春秋的蟪蛄,可自己也不过只是天道的玩物罢了,更不要说这辈子都摆脱不掉王室的自己——所以他早就如同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活着。   直到他遇到了肖潇。   直到他遇到了肖潇,他才发现自己不是清醒,而是愚蠢,而是懦弱。他就像那些夫人养的马驹,虽然讨厌马鞍与马鞭,却也在潜移默化之下不再挣扎,偶尔放出去的时候还会为自己得到的优越待遇沾沾自喜。可是有一天他看到了草原上的神骏,这才知道还有另外一种人生。那种生活不是简单的黑白,而是由耀眼的金日、蔚蓝的高空和随风起伏的碧草组成的美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绚烂。肖潇说有一种泥可以让道路变平坦,从此四通八达;肖潇说有一种自然力,可以让车不用马拉也跑得飞快;肖潇说迟早有一天这个世上不会有战争,不会有计划,不会有时疫时刻威胁着人们的生命。这些话让别人听一定会觉得是天方夜谭然后嗤之以鼻,但是刘自明却就是对肖潇有一种莫名的信任,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或许这便是母妃常骂的天真,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决心把肖潇当做朋友……   “根据记载,那异客是从天而降,身着奇装异服,与我们语言不通。潇弟虽然身份成谜,但是跟这些描述一条都对不上,”刘自明用扇柄轻敲桌面,“其实我更倾向于他是某位隐士大儒的弟子,这样便能解释为什么我们查不到他的来历,以及为什么能有这么多不可思议的想法。”   “我觉得也是,”赵铭无所谓地回道。他本就不关心什么异客,只是好奇问问而已。异客什么的对他们这些商人可没用,他还能把异客卖了不成?况且他又是个懒散性子。现在他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临安县的时疫你可知晓?下面的人跟我说,有行商去临安县却发现周围的村子都被烧毁,县城门也紧闭着没人进出,实在有些奇怪……” 第12章   “应该不是,”刘自明闻言一愣,“临安县的时疫已有两个月,况且时疫发生之初便上报给了朝廷,圣上派去的医官早在前些日子变回了王城。如今并无不好的消息传来,想来是场普通疫病罢了。若是有什么消息我自然会第一个知会你,你别担心。”   普通疫病又如何会十不存一?赵铭虽不知具体情况,依旧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但是太白都这样说了,他只得按下心中的不安,换了个话题,又顺便叫了唱小曲儿的进来助兴。气氛总算热络了起来,碰杯声,琵琶声,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但是两个人都不会想到,在山的另一边,临安县却是死寂一片。青天白日却没人出来走动,城里田间血迹斑斑。   临安县里肆虐的正是天花。说是天花,又不是天花,至少在医官走之前只是一场普通的流感罢了,按着医官给的方子,喝下就好了个八九成,没有太多损失。但是医官走后不久,不知怎的,先是肖家村里的人浑身长满脓疮,痛苦地死去;随即便是李家村,便是张家村,最后就是整个临安县。天花来势汹汹,不过半个月的功夫,这临安县三成的人口都死去了,县令派出去求救的人也死在了半路上,无人知晓。临安县令着人烧了染病的村子,封闭了临安县城,他每日都在希望和绝望之间挣扎,却全然不知根本等不到所谓的救援。   临安县的地理位置太“好”了。它名“临安”,却和安城有着一山之隔,其余三面也都是连绵的丘陵,隔绝了临安人与外界的交流。除了行商愿意翻山越岭进来交换物资之外,几乎没有人愿意去那个小地方,因此临安县可是说是个封闭的小山城。今年不知为何物价上涨,就连行商都嫌去临安县路费高、不划算而换了别的路线,更是让大家对临安的情况知之甚少。如今的临安县就如同一个炸药桶,不是不“爆”,时候未到。一个多月了,安城城门外的难民们该给安城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阿爹,俺的脸是不是开始长疮了?”   瘦弱的女孩儿躺在草席上,气若游丝。从临安县逃出来的人不多,但是知府不愿意接收他们,他们又没有亲戚可以投靠,便只能窝在这破庙之中,挨过一日算一日。每天寻些野菜吃,生活是很艰苦,但是他们还活着,还有彼此,倒也不算煎熬。只是谁能想到终究还是难逃一死?女孩绝望地回忆,娘和弟弟当初就是这样,电视呕个不停,然后便是从脸到整个身体全都长了脓疮,苦苦挨了四五天之后还是去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眼泪止不住地滑落,虏疫……   “大丫别哭,爹给找了些草药回来,喝哇,喝了就好了哇……”   “俺要是死了,爹就跟着那些花子进城吧,”大丫努力地吞咽着苦涩的药汁,她不是不知道这不过就是平常喝的、用来治咳嗽的药,只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罢了,“一两银子一个人,正好够了。爹可别在这儿呆,晚上有狼,咬死人……”   一家四口,如今就剩他一人在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男人眼睛一酸并不接话,心里却暗暗做好了决定。 第13章   “要变天了。”   肖潇叹口气,匆匆往家奔去。然而瓢泼大雨转瞬即至,没带伞的肖潇只得就近找了个茶馆进去躲雨。茶馆不大,然而稀稀拉拉地坐了好些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可不敢乱说!”   一声呵斥吸引了肖潇的注意,也将其他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只是那个中年男人在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之后直接低下头避开了众人的视线,还掩饰般端起了茶碗。可是他对面坐着的青年却像没发觉一般,不服气地反驳:“有何说不得?那日你我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长得脓疮!官府还说是腐烂的正常现象,要我说那就是……”   青年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人竟是像生怕惹上什么祸事一般,连忙拽着他冒雨离开了。茶馆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过了良久,大家才又开始窃窃私语。这时一个中年书生叫来茶馆伙计,捻着胡子开口:“小九你这茶馆整日人来人往,消息灵通,定是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如我出五十文,你给讲讲?”   书生说的没错,小九的确知道。他们家这茶楼在东市也开了有二十多年,生意向来不错,常来吃茶的有附近县城的也有安城街坊的,因此说起这近日的消息可谓是没人比他更清楚。只是这白玉律法里有一条叫做百姓不得妄议朝政,这涉及到官府的是哪能让他这个小伙计当书说?若是被人举报了,那他必定要挨上一顿板子。他心里为难着,脸上也就做出几分尴尬神色:“这,别说五十文了,就是给我五百文我也不敢议论官府啊……”   那书生闻言立刻明白了,拿出五十文递给小九:“哪里是议论官府?我不过是好奇发生了凶案怎地,那两人争论不休。”   “就是就是,什么腐烂,什么脓疮,莫非是下毒?”又一个茶客好奇地问道,“这雨一时半会儿也歇不了,甚是无聊,不如你就给大家伙儿讲讲!”   小九一一扫过堂内众人,发现只有一两个陌生面孔,便接过五十文钱,搬了个条凳坐在门口:“这雨下的,估计也不会再来客人。那我就不妨给大家讲讲刚二位爷说的事儿,全当解解闷儿。”   “说起这个案子哪,那就得从前些天死去的那个叫花子说起,各位可别嫌我啰嗦。说是啊,前些日子有个叫花子打扮得干干净净儿去吃花酒,结果让人给认出来了。人就纳闷儿啊,这前天还去蹭人喜食的,怎么就突然这么有钱?于是那人就去请他吃酒,灌醉了一问才知道,这叫花子竟是拿了死人钱。”   “死人钱怎能拿?”一人惊诧地叫道,其余人也是一脸悚然,仿佛听到什么禁忌之事。肖潇听了也觉得有些膈应,不过不是因为这个,而是这花子连饭都吃不上却拿了钱就去吃花酒。真是活该一辈子当叫花子,肖潇暗暗想到。   “自然是不该拿,这不,出了事,”小九叹口气,“咱继续说。那人怕出事儿,听说死了人便叫那花子带路,最后走到了南郊的土地庙。两人还没有进去便闻到了阵阵腐臭,就是捂上口鼻都熏得人流泪,因此他们看了两眼确定有尸体之后,便回去报官。官老爷带了好些人去,最后果然抬出去两具尸体,胀得老大,只能看出是一男一女……”   “难道是殉情?”之前怀疑下毒的人又开口问道,“不过也没听谁家丢了姑娘。”   小九摇摇头,神秘兮兮地说:“什么殉情,那是父女俩,死的那叫一个惨啊……临安县的时疫各位听过吧,他们俩恐怕就是从临安逃出来的,那女儿分明是染了病,父亲在女儿病死了之后就上吊自杀了……” 第14章   “临安县的时疫不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吗?”一个茶客不解地问道。   “怕是有病没钱治,所以才落得如此……”之前好八卦的那位仁兄又开口了,“我听我堂亲说,之前医官没来的时候,好些都以为是什么绝症,直接跑了。你看我们城门外不是还有些难民?都是之前早早跑出来,结果想回去又发现家被一把火烧了的。”   “真是荒唐!”那个中年书生怒斥一声,面带微怒,“无家可归的人在城外朝不保夕,我们的知府大人又在干什么?听说江家大少爷娶小妾那天,他可是没少送礼,现在看来我们的知府大人可真是一名好官!”   肖潇听到江家两个字差点没有一口茶水喷出去,其他茶客也是一脸尴尬,不过是因为他们不能像书生一样畅所欲言罢了。妄议朝政这一条罪对于一般百姓可能是顿板子,可是对于书生文人们却是刷声名的好时机,因此朝廷基本不管,不做他们扬名立万的工具。书生还想说些什么,享受一下这种优越感,不过小九却为了缓和气氛突然开口:   “各位听我说完啊,这事儿可跟知府大人没什么关系。这事儿的关键是,那女儿到底得的什么病!”   “刚刚两位爷的争执各位也听到了吧,这女儿身上长满脓疮,怎么会是时疫?”小九摇摇头,有些害怕地接着讲道,“临安时疫不过是人上吐下泻、头晕腹痛罢了,哪儿长什么脓疮。我听人说,就是虏疫……”   “这可不敢瞎说!”中年书生一脸震惊,然后他正了正衣冠,狠狠捋了几把胡子,“近年又没有发生战争,怎么会有虏疫?”   “就是就是,绝对不可能!”   “小九你定是听错了,天底下生脓长疮的病多着呢,怎么可能就都是虏疫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小九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引来大家这么大的反应,连忙赔笑道:“嗨!都是道听途说罢了,各位当个故事消遣、别当真啊!咱们也没有亲眼见到,都是听别人说的嘛。三人成虎,这故事有几分可信大家自己心里有数就是了……”   “就算是故事,也不该拿虏疫开玩笑。”中年书生摇摇头,凝重地说道,其余人也是一脸忧虑,心事重重。虽然小九说不要当真,可是世上的事不就是这样,你越觉得不会发生的却偏偏就是会发生。再加上之前两位茶客诡秘的样子,他们即便没有看到,心里却也是信了几分。   大家都不再说话,这场说书就这样在奇怪的气氛中结束。肖潇不知道虏疫是什么,因此还有几分喝茶的心思,边听雨声边啜茶,倒莫名有些悠闲滋味。雨停之后天色也晚了,众人纷纷离开,肖潇也随着人潮往家赶。   “臭小子!我迟早要被你气死!”   还没有翻进去,肖潇便在墙根听到了老头儿中气十足的咆哮声,和他斑白的头发一点都不符。心里担心着总有一天会被别人发现自己院子多个人的同时,肖潇不禁好奇究竟又是因为什么惹得他生如此大的气,于是踩着砖缝之类的开始翻墙。 第15章   肖潇一下去就看到江暮雨一脸倔强地蹲在墙根,衣服上还有水迹,明显淋了雨。肖潇刚要开口,江暮雨却先看到了他,立刻飞快地扑过来,将肖潇抱了个满怀。   肖潇心疼地轻抚他的后背:“怎么淋雨了?”   “呵,还不是因为你!”老头儿看到两个人相拥就心底泛酸水,说话也气冲冲的,“你的好相公担心你是遇到危险才一直回不来,非要出去接你呢!”   “这不是赶上下雨了……山 与 三 夕”   “然后这傻小子就非要给你去送伞,我能说什么!劝也劝不听,打又打不得,要不是我点了他的穴把他扔进房里,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个落汤鸡!”   肖潇想到穿越之初江暮雨依赖自己的样子,如今听到他想要冒雨出去找自己,不知为何不仅不再头疼反而有些欢喜。不过看着老头儿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努力按下翘起的嘴角,装出一副严肃样子:“我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会出事。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吗?我说过不要在这里等我,在房里等。”   江暮雨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肖潇的手又用上了几分力气。肖潇感觉到了又心软几分,心想这孩子大概真的很依赖自己。他温和地继续说道:“不过我以后也会顾马车,不让你担心。现在放开我好不好?你衣服都是湿的,我怕你生病,我们去洗澡换衣服。”   “哼,欺负我这孤寡老人……”老头儿酸溜溜地盯着他俩,随即一个闪身便消失了,只剩一道余音,“我老头儿才不要看你们秀恩爱,我去喝酒去了!”   老头儿要是喝酒的话,那么夜晚便是不会回来了。肖潇还想着能不能向他打听打听这虏疫,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便只是回了声“好”。拉着江暮雨换上干净衣服,肖潇烧好热水和江暮雨一起洗澡。   “看不出来啊,还很有些本钱哈哈哈!”肖潇调笑般拨弄了下江暮雨的家伙,不过看到他一脸怔愣的神情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四五岁智商的小傻子做了什么。   掩饰地咳了几声,肖潇讪讪地抱歉道:“咳咳,对不住……”   江暮雨根本不知道肖潇做了什么,因此像往常一样要给肖潇擦背。肖潇想到今天听到的虏疫,心里也有些慌的他不由得让江暮雨给他擦完之后自己又好好擦了几次,直到江暮雨担忧地看向他时才停手。   “肖潇,别怕,我保护你。”洗完澡之后,江暮雨带着哭腔又抱紧了肖潇,弄得肖潇莫名其妙。直到问清楚之后,肖潇才知道江暮雨都脑补了什么,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古代人也太早熟了!肖潇拿着搜出来的、据说是老头儿的话本,表示一定要给老头儿好看。还在喝酒的邪剑仙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寒意,醉醺醺地嘟囔道:   “是下雨了还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感觉有些冷呢?话说也不知道知府那边事儿办的怎么样,可别有纰漏才好。唉,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要出大事了……” 第16章   第二天起床时肖潇只觉神清气爽,呼吸间都是草木的芳香。推开房门,院里的花草都带着清晨的露珠,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着微光,就像一粒粒碎钻。雨后泥土的味道都是甜的,让肖潇不自觉想起布朗尼蛋糕。   “嘎,嘎……”   肖潇抬眼一看,一只黑乌鸦从院子上空飞过,最后停到了院子的墙上。肖潇连啐几声晦气,拿起笤帚就想要把鸟赶走。只是这时院子门口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真是个勤快性子,一大早就起来打扫,”雨怡一边笑一边让身后的春雨接过肖潇手里的笤帚,“不过这些活还是交给下人做的好,我们去屋里坐着。”   “我一个大男人哪里好意思?”   肖潇想要把笤帚拿回来,然而却被雨怡抱着胳膊拖进了房里,只得作罢。雨怡刚要开口,看到床上躺着的江暮雨惊讶地挑了一下眉,随即奇怪地问道:“怎么还睡着?”   肖潇今天起床的时候也有些奇怪,因为江暮雨要练剑,所以向来是江暮雨起的比肖潇早,还要负责叫肖潇起来。可是今天肖潇起来的时候江暮雨还在沉沉地睡着,脸都埋到了被子里。肖潇想着小孩儿早起了这么多天,便也就没有喊醒他,当做奖励让他休息一次。   “马上就要吃饭了,还是应该叫起来的好。”雨怡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掀开被子。然而她突然惊呼一声,随即皱着眉头摸上了江暮雨的额头。   肖潇紧随其后,探头一看便发现江暮雨的小脸红扑扑的,嘴唇却是白的可怕。他连忙摸了摸江暮雨的四肢,果然是滚烫的。   “发烧了。”   肖潇想着昨天江暮雨为了等自己淋的雨,迎着雨怡的责备的目光内疚不已。还说要把人家当儿子养,结果却在人家“前任”面前出了这样的纰漏,也不知道这古代治起来容不容易好。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就算生病吃的也是西药,对于中药实在只有各种天花乱坠的广告,难以想象在这连手术台都没有的落后的古代,中药要如何治愈病人。   看着雨怡将春雨叫进来去找大夫,他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对不起,都是我没有照顾好。”   “暮雨从小身体便不好,哪能都怨你?”雨怡看这人都急得咬指甲了,便也稍稍消了气,“况且我看着他比之前壮实不少,你也是有心了。”   若是有心又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肖潇实在放心不下,最后倒是雨怡一直在旁边宽慰他:“他从小不知看过多少回大夫,不过几日便好了,你且放宽心就是了。郑大夫是老爷请到园子里给我调养身体的,我这身体恢复这么快都是他的功劳。医术很是不错,你一会儿便知道了。”   “你早上起来可曾吃过东西?我带了些瑞香坊的点心,你先吃些,不然等会儿忙了可就顾不上了。”   肖潇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又吞了回去,默默伸手接了过来。雨怡的温柔知心让他十分熨帖,他便笑了笑,回了声“谢谢”。 第17章   肖潇和雨怡没坐多久,大夫便跟在春雨身后进来了。只见他身着一身灰色布袍,头发花白,面白无须,看上去一副儒雅随和的模样。肖潇心中对于他的期待多上不少,等到这位老先生将江暮雨的病症一说,信任更是多上几分。   “温病,昨个儿是不是淋雨了?”郑大夫摸了摸江暮雨的脉,又扒开眼皮看了看,最后还掰开嘴检查了一下舌苔。   “对,不过没淋到多少。”   郑大夫见两人点头回话,便拿出毛笔放到舌面润了润:“桂枝六分,茯苓六分……”   雨怡侧耳听着,随即对肖潇说道:“是了,他往日发热都是吃这个方子,不过几日便会痊愈。你现在可放心了?这些药材家里常备着的,我着春雨去取。”   “那怎么好意思?”肖潇连忙推谢,“暮雨这一病不知什么时候才好,还是把地点告诉我,我去拿好了,也免得日后麻烦你。”   雨怡一听便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不说他以前是我的主子,就说他现在也是我的小舅子,终归是一家人,为何如此见外?”雨怡咬了咬下唇,“况且这园子里就属你们跟我亲近,若这都是麻烦……”   肖潇最见不得女孩子哭,见她隐隐有了泪光,只好同意让春雨去拿药,雨怡这才又恢复了笑意。趁着春雨取药的功夫两人聊了聊江暮雨的近况,肖潇听着雨怡对他有关江暮雨的嘱托,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孩子可惜。温柔大方,善良重情,放到现代不知道有多少男孩子为了追她而打破头,可是在这个时代,她却只能做一个小妾。   “暮雨最讨厌吃这些点心之类的,可是他又正在长身体,所以常温着一些粥是再好不过的,”雨怡说得唇干又喝了几口茶水润喉,“话说春雨怎么还没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春雨提着好几个纸包走回来,给两人福了福身说:“回夫人,药房说其中有一味药材用完了,不过今儿早上李管事去才买了,估计午膳前会回来。”   “没事儿,最多就是等上半个时辰。”肖潇接过纸包,打开看果然是药方上的几味,而且都分别配好了。   “那我便走了,不留在这儿碍事。若是需要人帮忙,你就去我院子里找我。”   雨怡起身告辞离开,肖潇送这主仆二人到院子门口,转身去房里守着江暮雨。无事可做,肖潇盯着江暮雨发呆,脑子里闪过这些日子两人相处的情景,恍然发现他对江暮雨的感情竟然如此之深了。曾经的他一心想着逃跑,可是这一个多月来,他何曾再提过这两个字?倒是越来越觉得日子安逸,有人陪伴、依赖着自己的感觉真好。如果不是卖身契,他说不定真的会留在这里陪江暮雨长大……   “肖潇……”   江暮雨的嘴一张一合,然而却说不出话来。肖潇见了心疼万分,慌忙端来茶杯给他喂些水。   “一点都不乖!现在好了,躺床上起不来就安分了?等你病好,我一定好好打你一顿!” 第18章   他是不是要死了?   江暮雨混乱的脑袋里突然蹦出这样一个念头。不然为什么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呢?记得爷爷奶奶临死前跟他说过,人死了就会变成世间的风,是不是他也快要变成风了所以才感觉轻飘飘的?   “你哭什么?我不是在骂你啊,”肖潇见把人弄哭了惊得手忙脚乱,连忙哄道:“我们暮雨最乖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如果我变成了风,我就跟着肖潇,守护肖潇……”江暮雨感到意识越来越模糊,低声说道。然而肖潇只能看到他的嘴不断开开合合,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么严重吗?”肖潇放下手里的茶杯,心中的担忧不安沉如山石。他从小发烧感冒盖紧被子捂出汗一晚上就好了,根本没有这种烧到失声的情况,也不知道正常不正常。这时张管家突然也来了院子,对着肖潇便是一通训斥。   “二夫人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忘了自己是怎么进这江家的,”张管家眉头微皱,语气严厉,“连二少爷都不好好照顾……别忘了,谁才是你的最后的倚靠。”   张管家的话意味深长,肖潇知道他是在警告自己,不过因为他对江暮雨生病的事心有愧疚,也就没有辩驳。只是肖潇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这江家的人对自己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即使有些和自己一样的出身,在这江家做下人。张管家见肖潇低头不言语,最后没再说什么便走了,肖潇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   正好这时邪剑仙唱着小曲儿进门,肖潇连忙把他拉过来。   “怎么烧得这般严重?”老头儿也惊了,“他的体质不说独一无二,也是万里挑一。别说区区风寒,怕是连一些绝症都能熬过去,怎么会烧成这样?”   “雨怡姑娘说他从小身体就不好……”肖潇叹口气,一副自责的样子看得老头儿直摇头。   “怎么会从小身体不好?老头儿我可也是……唉,算了算了,毕竟老头儿我见得也少。喝过药了么?如果没有我去抓。”   肖潇看老头儿脸上的愁苦,便也说不出什么了。他心里失望却也知道急不得,毕竟连第一副药都还没喝:“还没,药缺了一味,李管事去抓药了。说是坐的马车,估计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那算了,我再去估计也要半个时辰,”老头儿突然凝重地说,“对了,你这几日尽量就不要出门了,外面传得厉害,说是虏疫啊。”   肖潇一惊:“我昨天回来时也听人说了,他们说的时候都吓得不行,什么是虏疫?”   “你连虏疫都不知道?”老头儿惊愕地张着嘴,傻傻地看着肖潇。   “我之前住大山里嘛,也没出来过……”   老头儿怀疑地看着肖潇,一个住大山里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听过桃花源吗?我们那儿便是那样一个地方。前朝战乱时几家人躲了进去,后来渐渐发展成了一个村子。我们没出来过便也不知道今朝事,发展也和这外面不一样……” 第19章   “怪不得你总奇奇怪怪的!”老头儿恍然大悟,“明明常见的东西你却不知道,倒是老折腾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还想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原来都是你们村子里有的么?”   “差不多吧……”肖潇尴尬地笑了笑,他还以为自己隐藏得挺好,没想到都被人看在眼里。   “若是你们在百年前就隐居了,这虏疫你不知道也正常。因为这虏疫是百年前才出现的。”老头儿说到虏疫脸色又沉重了起来,“百年前众国合力灭郑之时,那西边各国集合了一支远征军想要浑水摸鱼,结果却是被我们捉了不少当了战俘。那些战俘人高马大的,国主们便将他们赏赐给大臣做家奴,却没想到有些俘虏身上带着一种病,那种病便是现在的虏疫。”   “虏疫甚是凶猛,当时几乎半个王城的人都染上这种病。一旦染上,先是高热发汗,四肢无力;三五天时,便从面部长出疱疹,然后是背部,四肢;半月之后,人便去了。”   “得了虏疫的人并不会立刻发病,有的甚至十二天了才会突然倒下,这便是那些战俘得病却没有发现的原因,也是虏疫难以控制的原因。你知道后来是如何控制虏疫的吗?”   肖潇摇摇头。这种病听起来很像天花,而在现代,天花都是没有有效治疗手段的一种疾病,只能通过接种牛痘预防。   老头儿叹了口气:“屠城。”   “没人知道虏疫到底怎么得上的,于是当时的几位王只能封城,然后把那些得了虏疫的人杀了。然而染病的人还是越来越多,大臣,宫女,甚至连一位王都染上这种不治之症。为了防止动乱,最后几位王都只能下令迁都,然后一把火将城带人烧个干净。为了警示世人,后来便把这种病叫做虏疫,意为俘虏带过来的疫病,希望得到重视。”   “难怪这安城城墙……”   “安城就是当年安国的王城啊……”   两人都不说话了。   如今已是五月,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好,簇拥着仿佛一大朵粉色的、软绵绵的云。只是云再好看,爱看云的人此时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了无生气,愁坏了身边的两人。肖潇拿到药便去了厨房,老头儿守在江暮雨身边唉声叹气,又是擦汗又是换面巾,全然看不出他之前对江暮雨的嫌弃。   “他要是知道都是你在忙前忙后,估计又要哭了。”肖潇端药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老头儿在给江暮雨换面巾,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到桌子上,然后和老头儿一起喊他。   “我才不会让他知道呢……”老头儿嘟嘟囔囔的,“唉,傻徒弟,你估计有一段时间练不了剑哪,以后都要补上……”   不知道是不是老头儿这一句起了作用,江暮雨终于还是睁开了眼,靠着肖潇的胸膛小口小口地嘬起药来。只是他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喝完药又倒了下去。肖潇提心吊胆地每日煎药、盼望江暮雨病情好转,可连续灌了四五天,江暮雨都躺在床上昏睡,终于连老头儿都坐不下去了。   “我去把善仁堂的赵老头儿带来!一个风寒怎能这些日都不好!” 第20章   老头儿气急败坏地一拍桌子,一个晃神便没了身影。肖潇也奇怪为何一个星期了江暮雨的病怎么一点好转都没有,正好德子出现在门口便把他叫过来。   “德子,我有事要离开一下,你帮我照顾一下二少爷吧?”肖潇去厨房拿饭时经常和德子聊天,久而久之也就铸成了特殊的友谊,带回来的零食也会分德子一份儿。这八九点正好是德子偷懒睡觉的时候,于是肖潇不客气地把他拉了进来。   “行吧,不过这都几天了,怎么还躺着?”德子不客气地拿起一块儿点心,一边吃一边问道。   “所以我才想去找雨怡夫人问问,开药方的大夫是她的人……”   肖潇想着老头儿平时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话还没说完便打算出院子。只是德子却赶忙挡在他前面:“老爷正在雨怡夫人那儿呢,你要去做什么?”   “大少爷在?”肖潇听了便泄了气,恹恹地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可不是,雨怡夫人身子还没好,结果又染上了风寒,且难受着呢,”德子见拦下了人就放下了心,“这不,老爷连几天的酒会都推了,就陪着雨怡夫人呢。”   “那大少爷对雨怡夫人挺好的啊。”肖潇若有所思,他想到自己的卖身契,说不定能让雨怡帮自己打探一下,总比他跟土拨鼠一样乱翻来得好。   德子翻了个白眼:“老爷就等雨怡夫人给他生小子呢,能不好?要咱说啊,那和尚也算做了一件好事,不然这家以后要交到二少爷的手里么?”   德子话音刚落便觉出不对,看着斜眼的肖潇连忙解释:“唉——咱不是那个意思,咱是说——是说——”   “不就说他傻么,”肖潇叹口气,“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是事实吗。不过你的担心纯属多余,别说他根本没想过继承这江家,就是大夫人也不会允许这江家落他手里啊。”   “哎那可不是,要是二少爷不是这样……哪能活得这么自在!你可不知道,听说大夫人已经让宝少爷进粮铺当管事了。粮铺啊!那可是咱们的主生意啊。要咱说,这家产最后全都得落大夫人手里!”   “而且你还记得一个多月前雨怡夫人吃坏东西吗?后来听祥子说,就是大夫人给雨怡夫人的下马威,这雨怡夫人以后还敢给老爷生么!老爷当初还把他最喜欢的一方云砚都给摔了……你说这夫妻俩跟仇家一样,当初何必在一起呦……”   德子一阵唏嘘,嘴里还念叨着“穷有穷的轻松自在”,肖潇却被睁开眼的江暮雨吸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一个箭步走到床边:“怎么样?渴不渴?要喝水吗?”   江暮雨没有说话,只是瞪着黑亮的双眼盯着肖潇,嘴唇蠕动着。肖潇凑近了也听不清,看他干裂的双唇还是接过了德子递来的茶杯,给他喂起水来。江暮雨喝了点水后终于说出了这些天的第一句话:   “你是谁?” 第21章   我是谁?肖潇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连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咣啷”一声都听不到。   “哎哎,杯子杯子!嗐!怎么回事?这是烧坏脑子了?不应该啊,之前来看也没烧那么狠啊……”   明明烧迷糊的人躺在床上,肖潇却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混沌,眼前的场景都开始模糊起来。他一直以为小说里的失忆是骗人的,不过是剧情发展需要。怎么会发个烧就把人烧失忆了呢?可是穿越这种离奇的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了,他似乎没有资格问出这个问题。   本来就傻的人再烧成这样,不会真的变白痴吧?而且如果江暮雨不认识自己了的话,他是不是该趁这个机会离开,快刀斩乱麻?肖潇又开始无意识地咬指甲,眼神空洞脑子却转个不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双手越来越抖,头越来越晕——   “哎、哎!二夫人——”   肖潇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江暮雨窝在他的臂弯,他想到穿越过来之后两人的相处和如今突然的失忆,心中酸涩难言。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和别人同床而眠,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出“我保护你”,这种被人珍视的感觉实在太好,好到让他明明多次可以去跟大少爷说明情况、拿回卖身契都迟迟没有去,只是找着各种借口为自己开脱。   是的,待在这里这么多天,肖潇也明白了自己的地位: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罢了。他其实也挺高兴这种不被人关注的状态,若不是卖身契放在别人手里总像被人攥住了小命一般,他根本不想走。什么叫做家?有人才有家。他一个孤家寡人,如今有了想要保护和保护自己的人,早就已经完成了他当初的梦想。想到这儿,他叹口气,小心翼翼地起身想要去熬粥,然而还是惊醒了小孩儿。   “肖潇你醒了?”“你病好了?”   两个人四目一对,脱口而出的相互关心让他们都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老头儿端着两碗药走进门,看到两个傻笑的小子不禁又翻起了白眼:“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快把药喝了,让老头儿我去好好儿补个觉!”   肖潇歉意地看向他:“谢谢邪老了。不过德子……”   “我回来的时候你这院子乱成一团,我只好带着人家走正门啦!”老头儿晃着不知从哪里来的酒瓶,“我跟人说我是你舅舅,刚打听到你消息所以过来看看你……”   “我舅舅?!”肖潇差点把嘴里的药喷出来,无奈地看着邪剑仙,“我也就十五六岁,您这年纪做我舅舅……还是说舅爷之类的更靠谱吧……”   老头不敢置信地阴森森地盯着肖潇:“你以为我多大?”   “呃,所以江暮雨是怎么回事儿?我记得之前他还问我是谁来着……”出于尊老爱幼的肖潇表示这是道送命题,他还是转移话题比较好。江暮雨抱着肖潇的胳膊低头笑了起来,随即又因为肖潇的话而疑惑地看向他:   “我问你是谁?” 第22章   肖潇原本想跟江暮雨解释一下,但是既然他已经莫名其妙地好了便略过了这一话题,只是安抚了一下。他以为邪剑仙还要追问一番年龄,然而邪剑仙的脸色明显变了,看了眼江暮雨,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说道:“昨天老赵看了傻小子,他说不是风寒,是虏疫。”   肖潇顿时心里一沉,整个人都像突然被浸到冰水里一般,僵住了。   “怎么可能?”肖潇拉起江暮雨,扒开里衣紧张地检查,然而别说脓疮了,就是连颗痣都没有。   “别看了,他的体质跟别人不一样,”老头儿看肖潇还想扒亵裤连忙阻止,“他还没生疮就好了!”   肖潇听到这话才停下作乱的手,江暮雨就跟受委屈的小媳妇一般噘着嘴坐到了床尾,气呼呼地撇过脸,不看两人。肖潇这时也没心情哄他,一脸疑惑地重复道:“已经好了?”   “老头儿我以前不是说过?这傻小子的体质相当特别,即使是不治之症,这小子也不是不能熬过去。先前我还在奇怪怎么一个风寒耗了这些天,老黄说他是虏疫我才明白,他这昏睡其实就是在自我疗伤呢!”   “原来是这样!”肖潇惊喜地搂过江暮雨亲了好几口,然后发现老头儿还是一脸的忧虑。肖潇想到之前的他假装舅舅进来的事儿,不安地问道:“大少爷那里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有……”老头儿一脸的纠结,“大少爷怎么会在乎我们这种小人物?也就是管事拦了一拦老头儿我。我只是在想,我和这傻小子体质一样,得了虏疮也不过昏睡几日,但是你……”   肖潇心里卧了个大槽,他怎么就忘了传染这回事?他脑中瞬间闪过万千想法,最后在两个人的注视下无力地说道:“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这孩子就拜托邪老了……”   “肖潇你在说什么?”以江暮雨的心智听不懂两个人谈的东西,但明显感受到了这令人不安的气氛。他迅速抱住肖潇,瞪着惶恐的大眼睛:“肖潇你要死了?”   “呸呸,什么死不死的!”老头儿立刻呵斥道,“傻小子乱说什么!不过若是……唉,他可是我的徒弟!老头儿我就把他带走,好生照顾他。”   “肖潇!肖潇!”江暮雨得不到肖潇的回应,眼中的泪水越来越多。这些话、这个场景和当初爷奶走的时候多么相似!然而当奶奶答应爷爷“好好照顾他”时,不过三五时爷爷便死了;当雨怡姐姐答应奶奶“好好照顾他”时,半个月不到奶奶也去了;如今肖潇又要人“好好照顾他”!   “你不要死好不好……你不要死好不好!”   肖潇无奈地安抚着江暮雨,心里的愁绪理也理不清。如果他死了,他是不是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他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父母同事,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可要是死了就是死了,他便会在一个父母亲人都不在的时空里消失…… 第23章   心事重重的肖潇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无惧虏疫的江暮雨和邪剑仙变着花样地讨他开心,然而都只能得到一个敷衍的笑容。不过两天之后肖潇便想开了:这一世本就是他白得的,生老病死一切都是命数,如果老天要他得虏疫而死,那么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于是一天夜晚,他让邪剑仙带自己去城外农庄找了一头牛,给自己种上了牛痘。   “我已经尽人事了,所以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吧。”肖潇毕竟只是个学天体的弱鸡,他觉得这病和天花这么像,说不定种牛痘也能有预防作用,便不做多想地给自己种上了。摸着手臂上的小包,肖潇心中暗暗祈祷自己还没有感染上虏疫,这牛痘能够生效。   “这样就好了?”老头儿一脸的怀疑。   肖潇面不改色地解释:“我以前从书里看过,一种我们叫天花的病,发病症状和这个虏疫十分相似,所以我便试一试。这牛痘对身体无害,不过几天便会消失,最多只留下一些疤痕。但是只要种过牛痘,这一辈子都不会染上天花。”   “这么神奇?”老头儿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臂,“真想去你们村子……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我可不想得虏疮,昏睡过去的话,得少喝多少酒!”   “你迟早要得高血压……”肖潇无语地摇摇头,老头儿在一旁好奇地问“高血压是什么”,这时却有一个人出现在院门口。   “怎么天还没亮就有人来?”老头儿嘟囔着蹲在房梁上,没办法,谁叫他前几天还跟管事说他要走了呢。   院子里的那人鬼鬼祟祟,推了推门,便没有了动静。肖潇躺在床上心如擂鼓,不断思考这是贼还是什么杀手,以及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短暂又长久的寂静之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肖潇看那月光从一丝变成一片,连忙闭上眼睛。   “是你?”   一声惊呼和肖潇的疑问叠在一起,江暮雨也坐了起来,惊讶地看着被擒住的“贼”。这小贼不但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大家都熟悉的人,那就是雨怡姑娘身边的丫鬟,春雨。春雨见自己被抓住了十分惊慌害怕,嘴里不停地说着“别打我,别打我”,抱着膝盖在墙角缩成一团。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从何下手,最后肖潇只能给这个“小贼”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搬来一个小板凳给她,无奈地开口问道:   “你来做什么的?”   春雨惊魂未定,喝了好几口茶才冷静下来,哆哆嗦嗦地说:“夫人她风寒一直没好,我想着是因二老爷染上的,就想来看看……”   “白天不能来,非得这天都没亮偷偷来?”老头儿一挑眉,摸着胡子质疑道。   春雨一脸为难:“白天要伺候夫人……”   “雨怡姑娘得风寒几日了?”肖潇想着之前的肖潇,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如果真的是被江暮雨传染上的,雨怡姑娘很有可能得的是虏疫啊!他急忙继续问:“她脸上是不是长疮了?” 第24章   “二夫人怎么知道?”春雨惊讶地看着二夫人,“昨个儿便起了。我说请郑大夫重新看看,夫人她硬是不让,我实在没办法才想着来看看二老爷是否痊愈了,若是好了那也就不用再请郑大夫。”   完了。   肖潇心里咯噔一声,情不自禁地看向老头儿,思考要不要跟她说实情。其实都怪他自怨自艾了这么些天,都忘了还有别人接触过江暮雨。雨怡,春雨,德子……这江园恐怕没几天就会都染上虏疫,而一切的源头就是他的疏忽!   “灭世,呵呵,灭世……”老头儿又哭又笑,然后突然面无表情地看向肖潇,“出城。”   肖潇不明所以,然而还没来得及发问,他便和江暮雨一起被老头儿提着跳出院墙,往城门飞去。现在还没到开门的时候,城门当然是紧闭着,肖潇原以为能歇一会儿问个明白,但是老头儿不知向守城的士兵看了什么,那士兵便给他们开了一扇侧门放三个人出了城。   天色将明未明,所有的景物都被笼罩在薄雾之中,朦朦胧胧看不仔细,就像鬼怪一般狰狞。偶有尖利的鸟叫声以及不知名的动物吼声划过黎明,肖潇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知道是因为凌晨的冷寂还是可能发生的事。   一路上无话,直到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小院,老头儿将两人放下之后才一脸凝重地开了口:“这是我以前买下的院子,里面平常的生活用品都有。这些日子你和傻徒弟就住在这里,千万不要出门,我会每三天给你们送一次吃的。若是我没有来,你就让傻徒弟去这附近村子买或者换,你千万不要出门,知道吗?”   “到底怎么了?”肖潇茫然又不安,想到之前老头儿说虏疫时提到的什么“屠城”,心中恐慌不已。他狠狠抹了一下脸,故作凶狠地说道:“你不说清楚还想让我听话那是不可能的!我是没用,我是没有武功,但是我有脑子,我可以出主意!我不是只能缩在别人背后的稚子,再说你总要让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才能更好地配合不是?”   老头儿看着一脸怒意的肖潇,沉默良久还是开了口:“前些日子官府带回两具尸体,后来证实其中一个便是因虏疫而死。洪知府下令将曾接触过的人都暗中抓了起来,集中放到城外一处庄子,若是有人犯病便要直接全都烧了。可这虏疫若是这么容易就解决,那也就不会有当年的惨剧了……这些天我去见过洪知府,他说城里已经有一成的人染病,恐怕是控制不住了。”   虏疫早就控制不住了。从临安县逃出来的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人,破庙里的两具尸体只是最早被发现的而已。况且那两具尸体抬回来的时候,围观的何止百人?与他们接触过的又有多少?知府不过将衙役带路人抓起来带走,根本没有想到围观的好事者。如今的突然爆发,不过是一种必然罢了,只有知府还在纠结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 第25章   洪知府简直是焦头烂额,忙得不可开交。   当年他被派到安城做知府时,可谓是各路人马纷纷出力,老师、岳父好一通力荐才让他坐到这个位置,因此他几乎高兴了整整一年,想起来就跟亲近的人说说。他还常常教导自己的儿子:多条人脉多条活路。如今回头看看,他恨不得拍死当年那个愣头青一样的自己,果然老天爷还是看不惯这种走捷径!这知府安安稳稳地做着做着,怎么就要把命交代在这儿上面了?   自发现染上虏疫的尸体之后,他是人也关了,尸体也烧了,提心吊胆生怕重蹈覆辙,让这安城变死城,丢了这头上的乌纱帽和全家老小的性命。可谁知,还是让这虏疫在这安城扩散开来。看着日渐消瘦的小妾和害怕的儿女,他集合了安城所有的大夫,重金悬赏给能拿出应对之法的人——可几乎所有的大夫都用他们死灰的脸色告诉了他答案,虏疫无药可医。给王城送去最后一封奏折之后,洪知府毅然决然地下令封城,等待最后的审判。   然而他不会想到,在几百里之外的王城,同样面领着即将封城的窘境。   这虏疫根本不是从临安县的时疫变异而来,只不过一支襄城来的、染了虏疫却不自知的商队在往王城去的路上,经过这些地方、接触过这里的人罢了。他们听说了临安城的时疫,料定有很多人因家里没人想要出售家中器具,换得盘缠去寻亲;或者是因没有商贩,家里吃用告急,急需补充。于是便临时改道,去了一趟这临安县。花了两天的功夫赚个盆满钵满,他们欢欢喜喜地继续上路,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路上。他们开始还以为只是风寒,直到到了安城,伙伴脸上开始生疮时才发现不妙——   “是虏疫!虏疫!”虎子惊恐地指着床上的玲儿,也是商队里唯一的女人和他的媳妇儿。只见她原本清秀的脸庞脸上生着密密麻麻的红包,看得虎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头上直冒冷汗。   “完了!”   “俺们都完了……”   “俺要走,俺不要得病!谁都别想拦俺!”   “对对对!钱俺也不要了,俺也要走!”   商队老大苦口婆心地劝着大家,可除了虎子和瘦猴儿之外,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顾虑什么“狗屁”大局,纷纷离开。正像马克思说的那样,愚蠢庸俗、斤斤计较、贪图私利的人总是看到自以为吃亏的事情——他们不过是因为一把好力气被这老大招进来的苦力,没念过书,哪里知道其中利害?他们只知道自己小命可贵,更有甚者,其中一个说如果他染上了虏疫,那么能拉着全城人给他陪葬,他死也甘心了。   害怕成为千古罪人的商队老大连忙报告给安城官府,可是他又想赶回去看家中妻儿最后一眼,因此并不说有人染上虏疫,而是说那些逃跑的脚夫们偷了他的东西。趁着官府替他抓人的功夫他悄悄往家里赶路,至于客栈里那对苦命鸳鸯,他则是掏了一大笔钱包下了那个房间以及他们的吃食。   我这么善良,上天一定不会让我染上虏疫吧?我只是想见我的家人而已……商队老大一边昼夜不停地赶路一边想到。然而他不知道,很多时候灾祸就是这样发生的。所有人都想着自己只是自私了一点点,这无数个一点点最后便酿成了无可挽回的大错。 第26章   知府和邪剑仙尽心尽力,可一开始的方向就是错的,自然成效不大。商队一路上接触的人和五月开始出现的蚊虫都不会放过安城,最终让安城变死城,将所有人困在里面。更可怕的是,白玉国有七个城池,自西向东分别是襄城、安城、王城,然后王城的北面是明城,南边是幽城,东边是沿海的泰城与丰城。如今局势稳定,虽然有未找到的“异客”隐隐挑动着每个国主的神经,但是却也不至于立刻闭关锁国,禁止与外国的一切交易。这支倒霉的商队从襄城关换来了草原的特产,哪里想到可能成为这白玉、甚至天下覆灭的引子?如今托他们的“福”,这白玉七城二十三个县,已经有一半关上了城门……   “大灾之后防大疫,防病措施要牢记;不喝生水喝开水,饮水消毒不大意;大便小便进厕所,保护水源要仔细;垃圾堆放要集中,灭蚊灭蝇要积极……”   肖潇一边絮叨一边看老头儿将顺口溜写好,他第一次感谢起来学校抽查背诵卫生知识的领导们,如果不是当年狠狠背过“卫生知识一百问”,他也不能记得这些跟考试无关的内容。   如今距离安城封城已经三天,这是老头儿第一次来看他们,给他们带来物资。这三天来肖潇过的煎熬无比,一想到安城里可能已经沦陷心就揪到了一起。救病救急,想到多拖一分钟就有可能有一个人染上虏疫,他见到邪剑仙之后连饭都顾不上吃,连忙将这些天回忆起的什么卫生知识一股脑儿地全跟老头儿说了,也不管适不适用。好在看老头儿舒展了一些的神情,这些大概还是能派上些用场。   “顺口溜就派人多宣传,印成传单发下去最好,这也有一定的防治作用。至于口罩,这是我做的样品,这个主要防治飞沫传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种疫病和我看到的天花传染方式应该是一样的,主要有飞沫,蚊虫叮咬,体液交换……”   老头儿认认真真地将肖潇说的话记了下来,间或提上一两个问题,一个上午很快便过去了。中午照例是稀粥加炒菜,不会用灶台的肖潇表示煮米饭是不可能的,煮粥已经是他的极限。老头儿连午饭都来不及吃急匆匆又飞走了,肖潇无聊地看着江暮雨练剑,脑中不断地思考他还能为这安城做些什么。   如果种牛痘有用就好了,肖潇深深叹了口气。老头儿跟他说奉封城的第一天,黄大夫在不同的病人身上都用过了,可惜完全没有用;倒是那些没染病的种上牛痘,直到现在也还安然无恙,说明它是有预防效果的。因此安城里牵进去好些牛,按照邪剑仙的意思,供城里的人自愿选择是否要接种。可惜这种治病方法还是有些匪夷所思,肖潇十分担心城里的人能不能接受这种从牛身上染病去避免染上虏疫的方式。 第27章   一开始大家当然是不能接受。牛是什么?是畜生,是风里来雨里去,还会在粪坑里躺倒的一种牲畜,身边不知围着多少苍蝇嗡嗡叫,从牛身上得病去治虏疫?真是笑话。城里其他的大夫也都对赵大夫推荐这种不知哪里听来的偏方得行为嗤之以鼻,都觉得他不是利欲熏心就是愚蠢至极。于是赵大夫的从一开始的极力推荐被群嘲之后,便放弃了这种方式。   “那些人,自己拿不出法子救人命,倒说起我来了?我看过的医书比他们所有人看过的加在一起都多,居然说我草菅人命?”赵大夫愤怒地吼道,他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别人对他医术的质疑,因为他一向自认为是这世上医者第一人。   邪剑仙并不觉得意外,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自认为对于这些平民还是相当了解的。即使他们住在安城,可与那些城外的农夫相比,他们也不过多认识几个字罢了,大多数还是为了生存而只学了能用得到的。平民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是目光短浅。他们只能看到一件事情最表面的东西,也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事情,除非你将真相放到他们的眼前,不然他们就是固执到死,不愿意再多思考一下。所以邪剑仙从一开始就让赵大夫牵两头牛放门口,让人们自愿接种,这样让那些大夫也无从指摘。   “我就跟你说过,用我的办法就很好。你看城西那些人,是不是几乎一半的人都去种那牛痘了?你非说是弄虚作假……这种时候,是人命重要还是真假重要?”   赵大夫不说话了。邪剑仙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让那些种了牛痘的在街上溜达,挨家挨户地宣传种牛痘的好处,顺便让每个人一边走一边念卫生知识顺口溜。然而那时候他还不能确定种牛痘真的能避免染上虏疫,所以他曾经的确说过邪剑仙弄虚作假骗人来着。他行医这么多年,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无端给病人希望的庸医,要不是邪剑仙是他的朋友,他早就破口大骂了。   后来他发现了种牛痘的确有效——那些天他做实验,发现被种上牛痘的人只有十来个患上虏疫,这种几率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最后经过测试,他不得不承认只要没有染上虏疫的人,种上牛痘之后就根本不会染上,同时他更是发现了那些口罩、酒精的好用,如今安城的虏疫,竟已经隐隐可控。救命重要,赵大夫便将种牛痘的好处派人天天在牛的旁边念,可是这疫病流行之际,哪里还有人会在街上晃悠?因此过去了两天,来接种的人只有寥寥数人。后来他想着多一天便会有数百人染上虏疫,着急之下便请求知府下令强制所有人接种,这才被那群大夫抓住了把柄,成了批斗的对象。   “我想见一见那位肖先生。”赵大夫喟然长叹,他终于做了那被拍死的“前浪”:“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邪剑仙见状哈哈一笑,拿起了他多日不见的酒壶--他好说歹说才没有让这老友拿去炼酒精:“我就知道!不过他现在被我安置在城外,等这次虏疫过了,我就把他带来见你。”   赵大夫连连摆手:“哪敢让他来见我,还是我上门拜访。”   “那你绝对要大吃一惊……” 第28章   肖潇如何在安城扬了名,人在城外自然是不知晓的。他现在正陷入深深的感动之中。   肖潇自从来了古代之后睡眠就极其规律,每天早上天亮了就醒,而且睡醒了也不会觉得困。今天是封城的第六天,他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日上三竿,急得他草草穿好衣服就往外赶。   “邪剑仙来过了没?”   肖潇想要问问在院子里练剑的江暮雨,可是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只小麻雀在空地上蹦蹦跳跳。他心里一慌,想到什么人贩子之类的立刻就要出门去寻,刚走到门口却遇到了飞进来的邪剑仙。   “不是说了别出去?慌慌忙忙地做什么?”   肖潇一急,拉着邪剑仙的衣袖就要往外走:“江暮雨不见了!一个上午应该走不远吧?邪老您帮忙用轻功找找附近……”   “等下,等下,”邪剑仙无奈地拦下肖潇,“你看看你背后是谁?”   肖潇转身一看,果不其然是江暮雨。只是他一张脸东一道西一道的烟灰印子,就像那炤台里跑出来的小老鼠,唯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肖潇,给。”   江暮雨端着一个类似于蛋糕一样的东西,肖潇定睛一看竟然是倒扣着的鸡蛋羹。这鸡蛋羹上面还用葱丝摆出了“14”的样子,周围摆着一圈不知名的小花,乍一看竟然很是不错。肖潇手足无措地接过来,心软得快化成一滩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却只说出了“谢谢”。   今天的确是他的生日。不是这个时空里的肖潇,而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肖潇的生日。   如果他还在二十一世纪,妈妈会给他做一大桌子好菜,然后送他一件自己亲手织的衣物;爸爸会在一旁看着电视,在饭桌上絮絮叨叨,什么“工作要认真”,“如何和同事搞好关系”。可是他突然就穿越了,孤身一人来到这个莫名的时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每天都在为了生活忙碌。他早就忘了过生日这一件事——好吧,他的确想过,不过这个时空谁会知道他是一个异世之人?因此也只能感叹一番,然后忘记。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原身的生日竟然是跟他同一天!   “傻徒弟一大早就去给你准备这些啦,我说我来做他还不让,非要亲手给你做个这什么蛋糕,”邪剑仙摇摇头,“不过老头儿我实在弄不到那什么奶油之类的……难道是牛奶烧的油?不懂不懂,只能用蛋羹做啦!”   “谢谢,”肖潇眨了眨眼,带走眼中多余的水分,给了两人一个灿烂的微笑,“没关系,下次你们生日我来做蛋糕!”   “那我倒是有口福了!”邪剑仙眼睛一亮,“话说傻徒弟还给你做了鸡蛋面呢,面呢?放屋里了?”   江暮雨点点头,看到肖潇开心的样子心中也是欢喜。他转身去厨房又端出一碗面放到屋里,难得地说了一句长长的话:“祝肖潇幸福安康,万事如意。遇到肖潇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和肖潇在一起。” 第29章   “这是你教的?”肖潇看着小孩儿一本正经地说出如此令人羞耻的话,感动之余也有些好笑。他看向邪剑仙,以为是邪老教江暮雨这样说。   “哎哎,我可没教!”邪剑仙连连摆手,“面条放久了就不好吃了,你快尝尝!记住别咬断啊!”   肖潇瞥了两人一眼,也不再计较,尝起这为他特别做的两道。鸡蛋羹为了塑形的原因有些老了,不过咸淡适中,吃起来不腻;长寿面面条劲道,汤汁鲜美,里面的豆芽吃起来也是脆爽可口,更不必说里面还有几大块儿卤好的牛肉。   “牛肉?”肖潇意外地睁大眼睛,他可是从穿越过来就没有吃到过牛肉了。这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古代耕牛金贵,第二个原因就是古代的牛是用来干活的,都是老死病死才有的吃,吃起来口感自然不好。不过肖潇吃的这个确实美味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真的太久没有吃到……   “城里不是牵去好些牛嘛,有个牛来的时候腿摔断了活不长,我就让人趁着还新鲜宰了吃,”邪剑仙往屋子里提进来一个竹筐,“这儿还有一扇,现在天气也热,趁早吃了,别放坏了。”   牛肉的菜谱?肖潇脑海中瞬间闪过番茄牛腩、牛肉胡辣汤等一系列吃过的菜肴,心里的想法蠢蠢欲动。他将大致的样式和口感一说,之后的几天,就等着邪剑仙去给他找个会做的厨子过来了……   两个月后,安城的城门终于打开了。   肖潇还没来得及回江园便接收到知府的邀请,坐着马车去赴那庆功宴。只是在城门,他的马车便被众人围堵起来——   “咱们家鸡下的蛋,绝对是安城最好的!先生一定得拿着!”   “这是我们家孩子给先生画的画,先生、先生您看……”   “还有我这家母留下的玉钗……”   肖潇一掀车帘便被密密麻麻的人头惊到了。就像前世看到的演唱会,所有人都激动不已地伸长着手,期盼着能碰到他的一点衣角。他呆愣着看着每个人的脸,突然就明白了以前不明白的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倾家荡产只为供养贫困山区孩子上学;为什么会有人几十年如一日地坚守在艰苦岗位;为什么会有人抛头颅、洒热血,只为这个国家能够前进一小步。因为这种被人崇敬、被人爱戴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是这世上任何成功都无法比拟的。刘盛兰,丛飞,黄伯云……肖潇感受着这种心潮澎湃的感觉,向众人深深的鞠躬——   “谢谢大家,不过我实在担不起。我只是从书上看到一些方子,真正将它推行开来的是各位医者,实行下去的是官府,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礼物却是不能收。那个玉钗,公子还是留给未来娘子的好。”   众人齐声哄笑起来,羞地那个书生连忙拉起衣袖遮脸。这时一群衙役赶来,这些人便纷纷散开,肖潇才能安稳地坐回车厢,往洪园赶去。 第30章   “前人《大医精诚》中说: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求含灵之苦。勿避险希、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弟子我行医数载,凡有问必应,然习得我医术者不过尔尔;大医之名,更是连我也只能望洋兴叹。可刚刚听到先生一番话,我突然有了个想法——不知先生近日可有空?”   肖潇刚一进园子便被一个目光热切的老先生拉住,嘴里念叨的东西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懂,十分茫然。幸好这时邪老突然出现,拯救了莫名其妙的肖潇,紧随其后的是洪知府一行人。   “真是英雄出少年!不仅有济世之功,更有济世之德!”洪知府连连赞叹,肖潇被围困之时说的话早已传入他们耳中,所有人都为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产生了好感。洪家的两个双胞胎公子更是奔过来抱住肖潇的大腿,一脸仰慕地看着肖潇奶声奶气道:“就是大哥哥救了大家吗?”   肖潇哪敢在这些人物面前拿乔,连连摆手,嘴里推辞着:“哪里哪里,就像我之前说过的,真正费劲心力拯救安城的是这里的各位,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   “不过动动嘴皮子便能护下安城子民,这才是本事。”洪知府一边摇头一边把人迎进饭厅,厅内明亮如昼,两张桌子上也已经摆满了山珍海味。夫人们带着孩子吃完便退了,知府大人和肖潇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兴致来了还有人唱起了歌,场面真是好不快活。肖潇自穿越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斗酒十千恣欢谑”的热闹,不自觉便喝多了一些--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妙啊!真没想到潇弟如此高才……”醉醺醺的洪知府搂着同样醉醺醺的肖潇,“若是去参加科举,想必必能高中啊……”   “妙?那我再来一个,”肖潇听到有人夸立刻来了精神,对着门外的桃树一边拍手一边唱道:“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吹落娇红,飞入窗间伴懊侬。谁怜辛苦东阳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一夜的宾主尽欢过后,肖潇便感受到了酗酒的痛苦--那便是无休止的头晕和肩背酸痛。天光早已大亮,然而昏沉的头部让他只能躺在床上,可怜兮兮地找江暮雨要水喝。   “啧啧,有些人哪,折腾了人一夜,怎么连白天都要支唤人家?”老头儿走进来,看到傻小子在给肖潇倒水心里便直冒酸水,“你昨天又是吐又是胡言乱语的,丫鬟要扶你你还不让近身,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好不容易傻徒弟把你弄上床,结果还非拽着人家跟你一起唱歌,他可是一宿没睡了……” 第31章   “肖潇,水。”   江暮雨就像根本没看到更没听到老头儿来了似的,拿起茶杯倒满了茶水递给肖潇。肖潇这时才看到他脸上的疲惫,心疼之余更是充满了愧疚。感受到自己身子没那么重了,他便连忙起身将江暮雨按到床上:“黑眼圈都要出来了。抱歉让你照顾了我一个晚上,快睡吧。”   “我不累,”江暮雨盯着肖潇不肯闭上眼睛,“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肖潇一脸莫名地看着面露笑容的江暮雨,心道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跟他已经不是年龄的代沟了。或许是叫时空的代沟?肖潇直到出门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肖潇和邪剑仙来到院子的石桌边坐下,两人吃过丫鬟送来的点心之后,看着院子里种的茶花感叹一番便进入正式话题。   “打算?跟柳自明开超市?”肖潇想了一会儿,然后果不其然得到了老头儿的白眼。   “谁跟你说这个!昨夜洪知府表示可以在官府里给你谋个差事,你是否要应下?”老头儿嫌弃地开口,“我想着你估计喝高了根本不记得这事,过来一看竟然还在睡觉!要是想应下的话就在走之前跟他回个话,不然可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肖潇没想到竟然是这件事,想了想便拒绝道:“我哪里能做什么官差?你忘了么,我既不会打架,也不会写字……”   邪剑仙一听更加嫌弃:“你这小子真是奇奇怪怪!哪有人只识字却不会写字的!”   “我们本来大部分人都是没学过繁体字但是照样会读啊……”肖潇小声嘀咕,惹得邪剑仙更是“古怪”“古怪”地叫个不停,打定主意一定要找个机会去他那里看看。   肖潇叹口气:“我又何尝不想回去?可惜我出来之后再也没找到回去的路。”   伤神只是一会儿的功夫,肖潇想起之前一直想问的事,又撇了撇嘴:“况且要说古怪的话,还是邪老更古怪吧?我竟是不知邪老您竟然还是什么特使呢?”   邪剑仙讪笑几声:“这还不是正赶上了么!嗐,那天听说有染了虏疫的人在城里逃窜,我想着这可是件关乎全城人生死的大事,哪里敢袖手旁观?自然义不容辞地前去帮忙,知府大人为了方便老头儿我办事就给了这么块儿牌子……”   两人又闲聊一阵,等到吃过晚饭,几人便谢绝了洪知府的挽留,各自回家。说起来这还是肖潇第二次从正门进这园子,第一次进来时头上有盖头什么都没看到,这一次仔细一看,不得不说江家果然是这安城首富。如果说洪园的大厅是中规中矩的中式传统风格,那么大抵是因为江家做生意的缘故,这大厅放了不少什么雕塑、银质摆件,有一种中西融合的微妙感。   江家大少爷坐在上座,面无表情地看向走进大厅的三人,肖潇心中突然忐忑万分。疑惑地坐下,大厅顿时陷入长久的寂静。 第32章   江家大少爷坐在上座,面无表情地看向走进大厅的三人,肖潇心中突然忐忑万分,犹如当年高中逃课时遇到了教导主任。疑惑地坐下,大厅顿时陷入长久的寂静。   “不知江老爷到底有什么事?这夜深了,也该回去洗洗睡了。”老头儿终究忍不了这奇怪的氛围,不耐烦地出声。可江老爷却依旧没有说话,倒是身边的张管家开了口:   “听外面人说,这防治虏疫的方子便是二夫人写的,没想到真是深藏不露。”   “什么露不露,有话就直说。”老头儿最讨厌和这些话里有话的人打交道,更不要说他们打的还是肖潇的主意。然而肖潇想着自己是还要住在江家的人,连忙出来打圆场:“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事情是这样的。”这时大少爷突然开口,他先是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即一脸愁容。“雨怡好不容易熬过了虏疫,但是脸却毁了……”   “狗东西!滚开!”   雨怡愤恨地一脚将春雨踹翻在地,她手里的汤盅也咣当一声被砸地四分五裂:“猪肉!你竟然给我吃猪肉!怎么,看我毁容了,便想着来踩我一脚,好去投奔她?”   “是厨房说这何首乌猪肉汤有养颜效果……”   “养颜!哈哈哈……”雨怡笑着笑着便倒在地上失声大哭,“我这张脸,我这张脸还有什么养颜的必要!全完了,全完了……”   “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却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这好日子才过了几天?我还没有为他生下孩子……以后我拿什么留住他!”   雨怡越想越伤心,拿起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地上砸。春雨见到这熟悉的一幕知道自己劝不住,连忙去院子门口叫护卫去通知老爷,然后沉默地缩在角落护住自己。   “全都完了,干脆毁得更彻底一点好了……”   说着,雨怡捡起地上破碎的瓷片便想往脸上划去,幸好这时大少爷等人迅速赶到,拦下了她的自残。哄着夫人喝下安神药,大少爷脸上的愁闷越发深刻:“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拦下雨怡了,若是治不好她的脸,我真的怕她做傻事……”   可是肖潇又不是真正的医生,哪里会修复疤痕?况且即使是医学发达的现代修复疤痕也是难题,何况在这连手术台都没有的古代。他只能向江少爷说明,同时在邪老的许可下,将黄大夫介绍给他。   “我不过是个看过几本医书,一个病人都没有接待过,哪敢胡来?黄大夫是这次治疗虏疫的大功臣,在我看来他的医术远远在我之上,甚至可以说是这安城里无人可比。明日他正好有事来找我,不如请他来看看?”   江老爷哪里甘心?可好说歹说肖潇都不肯松动丝毫,他也只能善罢甘休,无奈地接受了。肖潇终于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当初一毕业就进研究所的原因不就是不想和太多人打交道?可来到这个世界,他是不想聊也得跟人尬聊。好在他找到了柳自明这个生意伙伴,要不然想到要去上门推销自己的东西,他便觉得可怕。对了…… 第33章   “邪老你知道柳自明怎么样吗?他没事儿吧?”肖潇突然一个急刹,跟在他后面的江暮雨差点撞到他身上,“这些天连书信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们那些有钱有权的人,哪里需要你担心?”老头儿嗤了一声,“当时要种牛痘的时候,他们可是第一批尝试的呢。种上之后便一直住在洪园,发现不会再染病之后才回了自家园子,现在大概是在处理堆积的事务吧。”   “那我找个时间去清楼找他们。”肖潇一般都是月中或者月末的时候去清楼和两人见面。算算日子,想着最多两天清楼肯定也会重新营业,肖潇便打算大后天去清楼看看两人。   “我困……”江暮雨最不耐烦肖潇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特别是那柳自明和赵铭身上,于是抱着肖潇的腰开始撒娇。肖潇立刻被转移了注意,想着每天例行的睡前故事,往院子走去。   第二天一早,肖潇照常在老头儿气急败坏的吼声中醒来,打开房门见到的熟悉场景不知为何让他有种久违的怀恋。洗漱一番坐到饭桌前,吃着江暮雨给他留好的早饭,他的内心无比平静,直到和黄大夫一起去为雨怡姑娘看病。   雨怡原是老夫人娘家远亲的孩子,虽然家里不像江家一样富甲一方,但却也是不愁吃穿。然而在雨怡七岁那年父亲染上了赌瘾,一点点将家产输了个精光,娘亲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带着她逃回了娘家。可哪有成了亲的女子还常住娘家的道理?加上父亲前来接人,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再去赌坊,娘亲想着人在家就在,一个心软还是回去了。   可谁知,这一去便是万劫不复,天人永隔。赌瘾哪是那么容易、说戒就能戒掉的?更不要说雨怡他爹还是中了别人精心设计的局,不到家破人亡誓不罢休。一天夜里,院子的大门被敲得砰砰响,娘亲惊醒之后便立刻把她藏到柜子背面的缝隙,像以前一样嘱咐她绝对不要出声。   “就是这娘们儿吧,长得还算有些姿色,能抵上一些。不过不是说还有一个女娃娃吗?”一个大汉粗声粗气地喊道,两个人终究还是踹开了门,在家里乱翻起来。   雨怡娘早已习惯了这般场景,便坐在一旁不去阻止,免得受些不必要的伤。只是她除了对孩子他爹的灰心失望之外,还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他人呢?”   雨怡娘弱弱地开口,两个人听到声音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停下手里动作,笑了起来。   “这时候还在关心你相公?倒是个痴情人儿哪!”之前开过口的大汉摸了一把她的脸蛋,“他可没功夫理你,忙着翻身哪!不过小娘子若是寂寞了,咱倒是就喜欢这样的……”   “就是,就是,这样的才有味道……”另外一个人也意味不明地说道,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和那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啊——” 第34章   雨怡满头大汗地一下子坐了起来,颤抖着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敢回想那睡梦里的一幕。在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可怕的一夜,母亲的悲泣、父亲的自缢,然后便是不断地寄人篱下,受尽亲戚的白眼和冷待。十岁那年,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嫁人,她的姑父立刻将她这个赔钱货送了出去,这才成了江家人。   她原本只想着像上一个丫鬟一样,到年纪便出嫁的。可偏偏,二少爷是个傻子,老夫人有意让她嫁个二少爷,甚至是做正室。   “你嫁出去,我也不放心,不若嫁给我这二孙子,至少不会欺负了你去。他虽然有些痴傻,但是他以后对你也是一心一意的好……”   雨怡知道老夫人是因为怕自己傻孙子以后被媳妇欺负才打起自己的主意,但是不得不说,虽然不是最好的选择,可她还是心动了。她自那件事后,便对男女之事有着本能的厌恶,甚至陌生男人碰到自己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说是想出嫁,她其实对未来相当迷茫。如果是二少爷这个傻子,她不仅可以自己决定是否要做那事,更可以从小培养他,将他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说不定,他的痴傻有一天也会突然好了……   雨怡羞答答地点头同意,从此尽心尽力地伺候老夫人和二少爷,最后就连江老爷都默认了,不再反对。可天有不测风云,江老爷突然病逝,老夫人也随之而去,走之前根本没有留下任何承诺,保证自己能够嫁给二少爷。她既失落又愤怒,慌了的她便撺掇着二少爷去找大少爷——   “怎么突然想要成亲?”   大少爷忙着处理祖父留下来的事务,对于这个忙中添乱的弟弟自然没有好语气。说到成亲,他又不由得想起祖父的遗言——让他纳妾,江家不能绝后。   “我要嘛,我要嘛~我想要雨怡给我做新娘~”江暮雨按照雨怡教的那样在地上打滚,弄得桌子上的账本都跌到地上。大少爷咬牙提起熊孩子,沉声呵斥:“一个少爷在地上滚来滚去,像什么样子!成亲之事我心里有数,若是再来胡搅蛮缠,你就给我禁足一个月!”   江暮雨焉头耷脑地回到院子,将两人的对话复述给雨怡听。雨怡一听只能歇了心思,告诉自己要慢慢来,毕竟嫁给二少爷本也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就在她终于冷静下来之后,她却要嫁人了,嫁的还是江家的大少爷。   多年夙愿突然实现,她简直不敢置信,犹如活在梦中。杏阁的首饰随便挑选,金缕楼的纱衣每月十套,她还有自己的院子和下人……   “是你,是你……”雨怡低着头喃喃自语,如果不是二少爷,她也不会染上虏疫;如果不是染上虏疫,她的脸也不会变成这样。没了这张脸,她拿什么什么留住大少爷?这年头不能无故休妻,但是妾却是玩腻了便送人的,她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绝对不要再受到别人的冷嘲热讽和摆布…… 第35章   “夫人?”守在一旁的春雨害怕地问道,看着床上披头散发、一动不动的人背后一阵凉意。她想着因毁容脾气愈发阴晴不定的主子心中渐渐升起一丝同情,可很快这仅有的一丝也因为主子的抬头露出的阴冷眼神而消失。   “现在是什么时候?”   “已经是辰时了,大少爷刚走,说要去接待赵大夫,夫人醒了就着人通知他。”   雨怡坐在床上思索一阵,然后慢慢起身:“不用,给我梳妆,我去见他。”   肖潇等人正在院子里聊天,听大少爷说雨怡姑娘还没醒,便决定吃过午饭再去看她。肖潇头疼地听着赵大夫左一个“先生”,右一个“弟子”,无奈地只能“是是是”地敷衍,盯着他心想幸好自己没有生在“之乎者也”的朝代。这时雨怡的身影突然出现,肖潇眼睛一亮,立刻指着她喊道:   “哎哎,雨怡姑娘来了?”   “有人来了?”赵大夫有些遗憾地回头,他可是许久都没有遇到能听他唠叨这么久的人了。   “您就是大少爷提过的神医吧?”雨怡轻柔地说道,对着众人福了福身。她脸上的轻纱遮住了大部分的面容,配着一身粉白纱衣,倒是让人顺眼了许多。   赵大夫年轻时也曾在江湖中以高超的医术和毒术横着走,“神医”之名也是霸占过一阵子,因此也就丝毫没有害羞地接受了。他早对这夫人的病心中有数,急着和肖潇继续交流一番,便开口说道:“既然病人已经到了,那不如现在就进屋子让老夫看看。”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最好不要见风?”大少爷担心地搂住雨怡,随即对赵大夫点点头,带她先进去。   男女有别,肖潇几人自然进不去,最后房里只有雨怡、赵大夫和大少爷三人。掀起面纱,赵大夫查看一番,验证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开口说道:“完全修复是不可能的,世上没有那样的神药。不过修复个八九成还是可以的,脸上最后会留下一些浅印,不知道能否接受?”   “只能修复八九成?”雨怡还没开口,反倒是大少爷皱着眉问道。他本以为看那肖潇舅舅身手不凡、见识颇广、底气又足,认识的大夫也必然是那种隐居高人,可这人不仅只是城里一家小医馆的大夫,而且修复创痕都不行,真的是神医?想到雨怡这些天因为脸上创痕伤心自残的样子,他心疼地握了握雨怡的手,想着要不要再换个人看看。   然而雨怡根本没注意到大少爷的怜惜眼神,她早在大少爷不满的质疑之时,就陷入怀疑与厌恶之中。什么天长地久,什么我只爱你的人、而不是你的颜全都是骗人的,果然他比自己更加在乎这张脸。八九成……   “就是八九成,”赵大夫翻了个白眼,对他的不信任相当不爽,“方子我写在这里,用不用是你的事。不过我可提醒你,若是老夫都只能治好八九成,那么这天下不会有人能完完全全治好她。”   该说的都说了,赵大夫将方子一放,就出门寻肖潇继续交流。 第36章   雨怡回过神便看到大少爷担忧的目光,她勉强地笑了笑,叹了口气说道:“八九成便八九成吧,比现在总是好上得多。只要扑上粉应该也看不出吧?唉,只要大少爷不介意……”   “我说过我爱的不是你的脸!”大少爷还没等她话说完便反对道,“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就好了,好好养病,等你的脸好了我带你去碧湖赏花……”   二人的浓情蜜意外人自然不知,肖潇知道雨怡的脸好不全之后,便唏嘘不已。可雨怡却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再也没有那天晚上的自残举动,每次肖潇见到她,她都是一脸笑意。   “好香啊,你又在做什么吃食?上回你送来的水信玄饼可真是好吃,我当时一下子便吃了两碗。”   肖潇正在厨房做卤肉,听到雨怡姑娘的声音便笑着看向门口:“不会是闻着香味儿过来的吧?”   “又打趣我,”雨怡斜了他一眼,将手里衣物放到房里,“这是夏季的新衣。往常都是我去金缕楼拿,我想着你肯定不知道,便顺便替你拿了回来。暮雨要到申时才能停吧?让他睡前试试,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告诉春雨,让她拿回去改。”   肖潇急忙擦了擦手,进房给雨怡姑娘倒茶:“哪会有什么不合适?这才多久,他个子还是那么高。”   雨怡摇摇头:“看着壮实了些。话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又猫在厨房做什么呢?”   肖潇自从在大少爷面前刷了回脸之后,这小厨房的权限便被完全打开了,可以从大厨房拿各种材料到这里做。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试验起各种吃食,第一个便是卤肉。天知道他到底有多想念鸭脖、鸭掌、鸭锁骨!曾经的他最享受的便是星期五的晚上,各种卤制品一大袋,就着啤酒把积攒一个星期的综艺、动漫看完。可是来到这个地方,他却悲伤地发现,虽然这个地方有辣椒八角等一系列调料,可在烹饪上却还停留在辣椒炒肉的初级阶段,八角花椒之类的更是被用来当做药材。痛心又嘴馋的肖潇终于还是抵不过那种想念,在询问了厨房大厨很久之后,终于决定了卤料,今天便是他的第一次试验。   “一种超级超级超级好吃的东西!”肖潇神秘兮兮地说道,“不过其实是我第一次做,所以心里也没谱啦。”   “闻着的确香得很,不过好不好吃……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晚上和你们一起尝尝?”   肖潇歉意地看向她:“晚上哪吃得到。这煮便要半个时辰,之后还要放一个晚上,最后捞出来风干之后才好吃。另外这些都是我吃得多,推测的,若是哪个地方不对,估计出来了也不能入口。”   雨怡可惜地叹口气:“哎,我这人就是没福气。来看一回暮雨,结果染上虏疫毁了容;好不容易偷偷跑来一次,又吃不到这种美味。这种香气也太诱人了一些,我今晚怕是做梦都要梦到了……” 第37章   肖潇听了一个皱眉,心里相当不是滋味儿。既不爽她原来将染病归于看暮雨,又有些对她的境遇有些莫名的愧疚。他又没有请这人来,自己不请自来、染上虏疫能怪谁?可理是这么个理,看着她的脸,他却没有办法把这话说出来。一个好生生的姑娘,突然被毁了容,没有变得自怨自艾、报复社会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又何必和她争这口舌之利?况且大概也是无心之言……   肖潇自动过滤了她的前半句,只当雨怡在赞他厨艺。拿起了一个碗,他一边在锅里挑了些鸡腿肉这种软糯好入味的,一边开口说道:“既然这么馋,那么提前尝尝也无不可。这鸡腿是我放进去当晚上饭菜的,虽然放进去半个时辰,不过应该也入味了,你尝尝怎么样。这鸭脖、鸭掌之类的你喜欢吃哪样?等煮好了我分出一些,给你送去。”   “鸭脖鸭掌?”雨怡惊讶了一瞬,倒是没想到肖潇用的都是这些下脚料。不过毕竟是自己先开的口,因此她立刻微笑回道,“各种都分我一些吧,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当然都要尝尝才过瘾。”   正好这时肖潇已经捞起鸡腿并且切好,雨怡用筷子挑起一块儿鸡肉放进嘴里,随即便惊喜地露出笑意。她原本以为这种不过跟街上卖的那种卤肉没什么两样,可是这滋味也太好了一些!鸡肉软嫩多汁,嚼起来肉汁丰富,一点也不会乏味;鸡皮吃起来软软糯糯,一点也不会有嚼到肉筋那种嚼不烂的恶心感。她又夹起一块儿鸡肉,沾上一些酱汁,雨怡更是被这种多种香料综合的奇异味道征服。浓香而不油腻,红通通的颜色更是让人胃口大开,雨怡情不自禁地一口又一口,将一整个鸡腿吃完了。   “还有鸭脖和鸭掌?”雨怡难得露出扭捏的神态,惹得肖潇哈哈大笑起来。   “自然。你别着急,晚上我肯定给你送去。”   约定好的雨怡拿着食盒回去了,她本来打算将这些什么鸭脖鸭掌之类的拿回去喂狗,可是现在却满心期待了起来。鸭脖鸭掌这些没人要的下脚料怎么会这么好吃?她想起那锅汤,觉得一定是肖潇的秘方。   “如果能拿到就好了……”雨怡喃喃自语,她想着自己如果能开一间铺子该多好?这样的话就不用总是担心老爷厌弃自己,也不用担心没了老爷如何活下去……   到了晚上吃饭时,江暮雨看到肖潇只有一个鸡腿顿时不开心起来。想到下午雨怡姐姐来过,毫无疑问是分给了她。   为什么肖潇对别人都那么好呢?柳公子,赵公子,黄大夫和老头儿,现在又多了一个雨怡姐姐,可肖潇明明是他的媳妇,是他一个人的!什么时候能只对他好?江暮雨闷闷地扒饭,就连馋了一下午的鸡腿也没味道起来。   肖潇全然不觉,只当他是练剑累了,满脑子想着明天和赵铭他们的见面。第二天一早处理好那些卤肉,他便高高兴兴地从正门走了出去。 第38章   “你可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外面都说你是神仙下凡,不忍这安城百姓受虏疫之苦,特意来把这种牛痘之法借知府之口传到民间呢!”刘自明和赵铭笑得前仰后合,全然没有平时的翩翩公子的优雅。肖潇刚坐下便接受一番他们的调笑,脸涨得通红:   “你们就不要笑我了,别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   肖潇想到来时别人尊敬的目光就毛骨悚然,居然还有几个姑娘给他扔手帕!吓得他连忙雇了马车,这才避开了众人火热的视线,顺利进到这清楼。   “知道什么?知道你就是这大街小巷贴着的、《八戒八要》的作者?”赵铭想到便止不住笑意。他原本以为肖潇不过是个喜爱厨艺的小公子,可他却能拿出虏疫的防治之法;他原本以为肖潇精通医术,可他又能做出精致文章。也不知道这人究竟藏了多少才学,赵铭看不透但却高山仰止,敬佩之情难以自抑。   “还是这安城几乎人人会唱的,《采桑子》的词人?”刘自明笑着接道,这洪知府早就将潇弟在宴席上作的诗词文章拿出来大夸特夸,甚至又沿着这个词牌写了好几首词,文人间怕是没人不知道潇弟。   “都说了那不是我写的,”肖潇无奈地第N次解释道,果然还是喝酒误事么?“都怪我喝醉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像平常一样出门……”   另外两人见他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都不由得同情地看着他,随即十分肯定地摇头:“恐怕短时期是不可能的。听说这次连王城都被虏疫所困,多亏了洪知府递上去的《肖方》,这才免了弃城的危机。洪知府这正值壮年,加官进爵必少不了;你这拯救天下的大恩人、还才高八斗,说不定就得了圣上青眼,平步青云了!”   “怎么越说我越头皮发麻!”肖潇咬着指甲,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我不过是想着能救就试试,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可不想见皇上,更不想什么一步青云!我就想做点小生意,然后买个小院子……”   “别人都是拼命往那官场上去,怎么到你这儿还反过来了?”赵铭捧起酒杯,啧啧几声:“不过公子我喜欢!人生苦短,什么名啊利啊,争来夺去有甚意思?倒不如春风暖酒,三五好友,在这小楼里吟诗作对来得痛快!”   “我可没见你吟诗作对过,倒是每次来都见你在喝酒来着!”肖潇吐槽着,眉间的苦恼倒是散去不少。他也举起酒杯,跟赵铭轻轻一碰,仰头喝了下去。   “现在不过辰时,怎么就喝上了?”刘自明摇摇头,他身后的人可不会让他上午就喝得醉醺醺,因此他只能用茶水止痒。   喝醉了也好,说不定便能套出他的身份。刘自明心里想着,手便不着痕迹地给两人倒酒,赵铭发觉之后更是配合他将肖潇大灌特灌,终于将肖潇灌倒。   “赵、赵哥,不能再喝了,我还得开车回去呢……”肖潇努力搓了搓自己的脸,“这水怎么跟酒一样,怎么上头呢?”   “是你酒量太小了,”刘自明摇了摇头,他也没想到肖潇三杯便变成了这样。又递给他一杯酒,“喝杯茶醒醒酒。”   肖潇乖乖接过喝了,然而他眉头一皱又全都吐了出来:“这茶都是酒味!我不爱喝这个,给我来瓶阿萨姆奶茶!”   “什么奶茶?牛奶加茶叶?”赵铭想了想牛奶的味道,觉得肯定是肖潇喝醉说胡话的同时,心里又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期待。   “大概……是吧?”肖潇只喝过超市瓶装的奶茶,哪里知道奶茶怎么做的?不过,这对一个醉汉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我要回家了……我的猫还等我呢……”   “那我送你回去吧,你家住哪里来着?”刘自明眼睛一亮,终于等到了想知道的,“正好我的马车在外面,我们一起回去。”   “马车?牛批啊!”肖潇震惊地看向刘自明,“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马车呢!话说马车能上路么?不会被交警拦下吧?”   “谁敢拦我的车?”刘自明扶着肖潇往外走,“走,我送你……”   “行吧,我家就住东方红大道新玛特对面青园小区15栋楼A座402。钥匙在我……哎?我钥匙呢?我钥匙呢?”   肖潇越找脑子越乱,他上下摸索一番,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不知怎的穿的跟汉服一样,钱包什么的也不知道塞到哪里去了。刘自明见他开始扒衣服,连忙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做出有伤风化的事。好不容易骗肖潇钥匙在自己手里,他开始不断盘问住址,可肖潇说的刘自明一句都听不懂,最后肖潇更是痛快地呼呼大睡起来。   “你这疑心病也真是太过了一些。”赵铭围观了全程,等到终于安静下来,冷淡地开口。刘自明沉默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将肖潇放到躺椅上,盯着肖潇安详的睡脸看了许久。他这种人,若是不在乎,若是只是萍水之交,他又何必费尽心思想要知道他的身份?赵铭可以毫无芥蒂地跟各色人物交往,可以和天南地北的人谈笑风生,可是他不行。他的身份,注定他这辈子只能小心翼翼地缩在自己的世界,只能和知根知底的人交心。   “他心思单纯,不慕名利,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绝对不是那种人,”赵铭知道戳到了好友的痛处,终究还是无奈地开口,“况且你这些年出过几回宫?每回又都是隐藏身份,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又图你什么?”   “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刘自明还没有说话,他身后的管家便开了口,赵铭这才似乎明白了什么,幽幽叹了一口气。他心里有些埋怨那位夫人,哪有像看管犯人一般管儿子的?看着温婉贤淑,可从对待刘自明上便让他完全生不起好感。拿起酒杯想要喝上一口,可这时肖潇却突然发出声音,吓得他手一抖,酒杯咣啷一声砸在桌案,酒水也撒了他一身。   “你是谁?”   “你是谁?”   肖潇在两个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坐了起来,眼神清明。他看两个人都不答话,于是舔了舔嘴唇,又问了第二遍。   “你没醉?”刘自明神情复杂地问道。   肖潇不过喝了三小杯,怎么会这么快就醉倒?他不过是顺水推舟,想要知道两个人的目的罢了。就像赵铭说的那样,他对柳自明一无所知,因此怎么会没有一丝防备。这回两人一唱一和想要灌醉他,他也想试探出一些信息来,于是相当配合。可当听到什么出宫时,他便没有办法装睡下去了。   “你是宫里的人?不会是皇子之类的吧?”肖潇搓了一下自己的脸,深深觉得有些不妙。   如今白玉国的皇上年过五十,然而膝下成年的皇子只有两位,一个被立为当朝太子,另一个常年在深宫里,很少有他的消息。太子正在跟着皇帝学习处理政事,自然不会在这安城出现;这据说在宫里的二皇子突然出现在这里,不会是想搞什么大事吧?   肖潇想到以前他最爱看的什么谋权篡位、揭竿而起的小说剧情就深深地郁卒了,这老天爷果然在玩他!别人穿越不是空间就是系统,最不济也是个点亮厨艺技能的,只有他,先是被迫嫁给一个小屁孩作童养媳,然后便是天花来袭死里逃生。好不容易一切平静下来,他原本以为可以借超市捞上一笔,结果合伙人竟然是个想要造反的皇子……   肖潇的眼神越来越忧郁,看得刘自明莫名其妙起来。想到许是因为被自己欺骗而伤心,他不得不解释道:“我知道你是江家二少爷的夫人,也知道你是临安县逃出来的人,很抱歉调查了你。当然更抱歉的是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辜负了你的坦诚。只是我的身份实在敏感,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这才假装是丘家的人,实在对不住。”   当初虏疫正凶,肖潇哪里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对他们还是保密?因此跟老头儿说防治之法时也忘了嘱托一句,老头儿这个“正直”的人便完完全全将他暴露出来,肖潇之名这才人人皆知。肖潇原本来之前也很是头疼,不过和两人相交这么久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可现在却有了问题。   他不怕自己身份曝光,坦诚才是大家长期合作的基础。但是如果柳自明是皇子的话,这便不一样了。一个皇子和自己做生意,图什么?若是缺造反的经费,他还没那么大能力;若是缺那狗头军师,他更是凡人一个,没有那惊世之才。他越想越迷惑,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不是说你在宫里么?怎么会出现在这安城,又和我做起生意来?”   “我……”刘自明沉吟一下,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我母亲是当今的兰贵妃,也是曾经兵部尚书的女儿。只可惜我外公因寻阳关战败而告老还乡,剩下的兰家人最高不过三品,因此在朝中并没有很大的势力。父皇与我母亲不过是两个家族之间的联姻,兰家败落之后,父皇便对我母亲不闻不问起来,就连我也是一年见他一次罢了。正好皇后又给他生了儿子,我便……”   “这也太过分了。”肖潇皱着眉头,这种不负责任的人真是不配做父母。   刘自明听到肖潇为他抱不平轻笑一声,心中因往事的郁气也散去不少。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又继续说道:“原本舞象之年便可外封,做个闲散亲王。可谁知出了些事情,我这外封之事一拖再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那座牢笼。我心气不平,这才借探亲之名出宫散心,来找子清喝酒解闷。至于和你做生意……不过是在这儿实在无聊,又不想回王城罢了。”   肖潇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人家是皇子,自然他怎么说肖潇就怎么信。况且既然柳自明、啊,应该说是刘自明了,他说自己不过是无聊做生意,那么肖潇便当自己之前都是多想。   “那既然都说开了,可以好好大醉一场了?”赵铭接过小仆送来的外衫换上,看到两个人开诚布公也是心中大慰。他给两人满上酒杯,“不过真没想到潇弟竟然就是那江家的二夫人。是否想过离开江家?我和太白可以帮忙。”   “当然……”好啊!   肖潇惊喜地睁大眼睛,连忙想要答应下来,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小傻子,剩下的那两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如果他走了,小傻子还有老头儿陪着,应该没有问题吧?况且他又不是远走天涯,以后他会常常来看江暮雨的嘛…… 第39章   “不行!不行!”   江暮雨听到肖潇要走便大惊失色,整个人都陷入恐慌之中。他知道肖潇迟早会走,但是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不行!我不准!”   肖潇心疼地拉起江暮雨,连忙将他推到床边。没想到这孩子如此抵触,他刚说完这小傻子手里的剑便砸到脚上,鲜血在小腿晕染开来。   “早知道就不该给你换这开锋的剑!你看这腿被划的,血止都止不住!”肖潇拿出药膏和绷带,但是伤口实在太深,竟然隐约可见骨,薄薄一层药膏刚涂上去便被血化开。无奈地只能将手里的绷带递给邪老,“你怕什么?我们又不是不会见面了,只不过是不能天天见而已啊?我还是会住在这安城,等你大了以后欢迎你来找我玩嘛,如果你还记得我的话……”   “我不要!我不要!”江暮雨大声吼道,握着拳头努力从床上下来,结果自然是伤口加重,血弄得床单上都是。邪剑仙看到自然气得将绷带一摔:   “胡闹!你还要不要包扎?都几岁了,怎么还跟个吃奶的孩子一样离不开奶妈?老头儿我五岁便跟着师父离开家门上山学艺,要是跟你一样还能有如今的武功?不过是不做二夫人,这要死要活的是做什么!”   江暮雨突然安静下来,不声不响地落泪,任谁劝都不听。肖潇看了心里难受地紧,只能保证暂时不会走,这才换来江暮雨的笑脸。只是江暮雨比以前更加沉默黏人,肖潇认真做事时常常一个抬眼便能看到江暮雨的身影,好几次都把他吓得一个激灵,说了也不改。又过了半月有余,邪剑仙也请辞离开--   “此次离开最多不过半载,若是我回来之时你还没有把这本剑谱练会,你也不必叫我师父了,”老头儿翻了个白眼,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他明白按照这傻徒弟天怒人怨的速度,能学会半本都是大幸了,“还有心法,我之前教过你一些,你练剑的时候一定要在心里默念,方可融会贯通。我回来之后会考校一番,你可别让我失望。”   “天都要黑了,快走吧,我会盯着他的。”肖潇虽然舍不得,但是也知道他有要事在身不得不走,只能故作潇洒地挥挥。   “现在才清晨,天黑什么?再说,那百草你可辨得了?”老头儿对着肖潇又是一顿数落,“我听老黄说你让他用七天时间拼死拼活写了一本医书,还保证只要写了就拜他为师好好学医。结果书写出来,师也拜了,你这百草可辨得几种?”   说起这个,肖潇也是苦不堪言。黄大夫自从那次虏疫之后便天天来这院子想跟他交流医学,可他哪里懂什么治病救人?然而黄大夫偏偏不听也不信,还说他悟性高,若是能跟着他学医必然能有大作为。心烦意乱的肖潇当即表示如果他能将自己的所学修成一本书,那他看看之后说不定便会答应,还给了七天的期限。他原本以古代人这种条件,毛笔字再怎么写也写不快,哪成想真让黄大夫写出来了?被黄大夫的诚意打动又不想违背承诺,肖潇只能做了这个徒弟,每天下午去善仁堂学习医术。   “要走便走,哪这么多话!”肖潇没好气地说道,离别的伤感顿时被老头儿这一顿操作给驱赶得一干二净。想着还有半年便就回来了,肖潇把手里做的卤菜一塞,又给他几袋酒囊,“果酒前些日子便好了,原想多放些时候,中秋拿出来更好喝。不过既然你要走,我便拿出来给你灌了些。你可省着点喝,别半路馋得又折回来!”   “那倒是!哈哈哈哈!”   邪剑仙终是离开了,小院突然就清静下来,倒是让肖潇有些不适应。幸好有雨怡姑娘没事儿就来串门,这才让小院多了些人气。   “听说那超市还有三天便要开门了,这几日安城可真是热闹,”雨怡正在跟肖潇一起包粽子,因为再过三天不仅是超市开门的日子,更是端午节,“你说这名字也真是奇怪,我听人说是珍宝阁那种卖南北杂货的地方,怎么会叫什么,什么超市?”   肖潇当初也想叫类似珍宝阁的名字,听起来就高端大气上档次。可刘自明和赵铭都觉得他们的东西都是卖与平民百姓,珍宝阁之类的名字只会对他们的生意有阻碍,于是这超市便定为“超市”。   “新奇又简明啊,”肖潇皱着脸将自己手上的糯米往粽叶里填,“超市超市,就是超级市场的简称嘛。”   雨怡想了想也明悟地一笑:“说的倒也是,这名字的确贴切。对了,端午节可要和大少爷一起去看赛龙舟?看完之后还能去那东市逛一逛,看看那超市开业呢。”   赛龙舟?肖潇哪里见过这种热闹场景,心里一痒便开口答应了:“好啊,自从我来这儿,还没带暮雨出过门呢,正好去凑凑热闹。”   “那便说定了!大少爷和夫人晚上去拜访洪知府,我们就晚上去逛逛这安城夜市。”雨怡见目达成笑得合不拢嘴,手下动作也轻快不少。晚上肖潇告诉江暮雨端午出门的消息,果然江暮雨也比平时活泼了许多。三天之后清晨,江园门外停着一驾大马车,载着五人往那清江而去。   观潮楼便建在那清江边上。这酒楼开窗一望便能看尽清江风光,天水相接上下一色的美景令酒楼的生意从来就没有差过,每逢佳节更是客聚如潮,时时爆满。江家作为安城首富自然不会连位子都订不到,于是在别人都还围在江边踮脚抻头之时,肖潇等人已经坐在了观潮楼的包厢,从窗户看着那龙舟比赛。   五只龙舟停在江面上,如今还不到开始时候,因此船手们都闲散的很,各自聚在一起,颜色不一的衣服让他们格外好认。洪世宝仔细观察了一阵,扯扯姐姐的衣袖,兴奋地把一锭银子扔给那小二:“一定是那红色队伍的龙舟拔得头筹,你看那些人多精神!押在红色龙舟上!”   小二笑眯眯地接过银子,心想果然还是这三楼包厢里的客人豪气,这随便一拿便是十两银子。这赌局自然是每年都有的,不然赛龙舟也不会如此热闹,他们这观潮楼也不会如此受追捧。为了每年捞上这么一笔,他们东家可是好好“关照”了一下赛龙舟的队伍呢!当然一般人都不会知道。   “唉,你做事还是这么莽莽撞撞,”大夫人叹口气,“这世上大部分的事,哪是看表象便能看得清的?你看着他们个个威武雄壮,说不定只是在虚张声势,骗对手也骗你们这些局外人。”   大少爷虽然不喜这洪世珍,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洪世珍不愧是从小饱读诗书,话说得很有道理。他看着弟弟百无聊赖的模样,便也开口说道:“过节又作甚唉声叹气的?小赌怡情,既然来看这赛龙舟,不赌一下岂不是无趣。这样吧,这里一共五支队伍,我们五个人分别挑一支下注,若是赢了便算了,若是输了便满足别人一个小要求,如何?”   “小要求?这要怎么算?”原本被说得焉头耷脑的宝少爷立刻抱住大少爷的胳膊,“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去粮铺?”   这还了得?洪世珍眉头一皱,立刻呵斥道:“胡闹!”   大少爷当然希望他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惜他现在还没有那个底气和洪世珍作对,只能摇摇头:“我说的是小要求,你这可是过分了一些。前些日子清楼有个人画画输给了别人,结果穿着冬衣穿过东市,不妨我们就定这种好了。”   “那也太丢人了些!”宝少爷郁闷地端起茶杯,“算了算了,我还是安安分分地看比赛的好!   “我要去大,你在门外等我。”   小二还有一堆事要忙,立刻连声答是,盼望这位爷能够快点。江暮雨运起老头儿教的身法,眨眼便从茅房离开,往那顶楼的观潮楼东家房间跑去。   观潮楼的东家李山正在房间一个人开心地数银票,就像小二说的那样,果然是个一天要数三次银子的主。江暮雨观察了一阵,然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闪电般封住了他的穴,让他动弹不得。   “赛龙舟的胜者是哪支队?不说的话,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江暮雨故意变了一种声音,让自己听起来像个大汉。李山倒没听出声音的奇怪,只是听到他的要求时松了口气。做生意哪能不结仇,他就怕这人是个只要命的主,被雇来要他命的。如今不过是问问这赛龙舟的赢家——   “当然是白色那只!我都打点过的,这队必然能拿第一!”李山连忙回答,生怕晚一步便谋财变害命,“您别看他们瘦瘦弱弱的,但都是我找来的练家子,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比的!还请好汉饶我一命,这桌子上的银票就拿去、拿去给好汉买酒喝……”   江暮雨一个首富之子,哪里看得上这些钱?况且小二还在茅房外等他,他便不作耽搁,撂下一句狠话就离开了。李山摸摸自己的额头,这么会儿功夫就一脑门的冷汗,他感觉简直要昏过去了。有气无力地唤来门外的护卫,他看着不明所以的几人气得牙痒痒:   “废物!人家刀都架我脖子上了你们连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我养你们到底有何用,废物!废物!”   李山如何暴怒自是不提,就说江暮雨得到情报心情愉悦地回到包厢跟肖潇押下赌注,看着白色船队一路领先最后拔得头筹,简直不要更开心。肖潇哪里知道江暮雨作弊,只道天意难违,和江暮雨约定好不再提离开之事。赛龙舟之后便是逛夜市,送走了大少爷他们的马车,肖潇牵着江暮雨,和雨怡、春雨四人往超市走去。   “抽奖啦抽奖啦!超市今日开业大酬宾,一次购物花费一两银子便可抽一次奖!今日头奖可是西域夜光酒杯一对啦!”   四个人去的时候早就过了舞龙舞狮的热闹,正好赶上挂招牌,看着人潮一股脑地往里冲。幸好肖潇早就和两人说过分流的方法,这才没有踩踏事故的发生。原本店铺开业最先进门光顾的应该是亲朋好友,可惜这个店的东家主要是刘自明,便也就略过这步,直接将众人引进门。   超市共有四层,一层卖百货;二层卖衣服首饰;三层摆放着肖潇托人定制的大件的家居用品,而四层则是暂时空着,等着以后卖些肖潇发明的小玩意。众人进门便见到各种点心整整齐齐地摆在货架上,蔬菜瓜果更是鲜嫩水灵。最为吸引人的是那一处红彤彤角落,散发着迷人又熟悉的香气,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往那里挤。   “是卤猪肉啊!”一个大汉留着口水,“这不是第一楼才有的东西?不是假的吧?”   “这香气!你闻闻,怎么可能是假的?而且你看看这价格,就算是假的又怎样?”另一个妇人连忙拉拉他的袖子,“快去买些!儿子可是吵了好久了!” 第40章   “这也太便宜了!”人群中又发出一声惊叫,不过周围的人哪里顾得上嘲他,早已全都陷入了抢购的狂热之中。这超市里的东西除了扑克麻将的新鲜玩意儿之外,大部分都来自各个有名声的老字号铺子,有李家烧饼的糖烧饼,有张家点心铺子的糕点;有江家粮铺的五谷,还有那谭家的油盐酱醋茶。不过这也不值得大家疯狂,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品质不一定会吸引所有人,但是便宜一定会——   “秀云阁的金钗全部七折,纱衣全场满二十两减二百文?”   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兴奋地在二楼各个柜台转来转去。她们都是难得出门一趟,见到新铺子开门热闹自然都往这里来了,跟着人潮一路张望。一楼的百货她们自然不感兴趣,但是看到二楼卖的首饰衣服的突然就走不动了道——原本不高的期望在走进去之后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些闪闪发亮的首饰们整整齐齐的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闪着神秘朦胧的色彩,简直是每个淑女梦寐以求的场景。   楼上楼下全都被抢购一空,超市开门的第一天便拿了个开门红。肖潇挤都挤不进去,后来也只能既开心又遗憾地和其余三人去其他地方逛逛。吃了粽子,买了风筝,放了河灯,夜深人散之后,疲累的几人也雇了马车往家赶去。   回到江园已是亥时,正好遇到了大少爷和大夫人,只是两人的脸色并不好,一点喜气也无。雨怡连忙给两人端茶,又叫丫鬟去给他们做些吃的,可惜大夫人不领情,大少爷也没心情,只是将手里的茶一放,挥退了丫鬟下人:   “我听闻,太子得虏疫去了。”   “什么?”肖潇原本跟大少爷行过礼便打算回院,听到这句话连忙追问:“是真的假的?”   “这种事哪敢乱说,”大夫人不知怎的也一脸愁容,“是知府大人喝醉了说出来的嘛。听说我们这里虏疫控制得快,所以损失不大,但是王城那边可就惨了。那王城来来往往每日出入过多少人,这虏疫扩散起来自然也就比我们快得多,等发现的时候,城里三成的人都染上病了,宫里也有人染上。皇上皇后天神保佑身体康健,可谁知那太子却……”   “这下要出大事了,”大少爷忧心忡忡,“按理来说应该是二皇子做这太子,但他无家族支持,长居深宫,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三皇子还没出生,但是他是嫡子,如今皇后的势力在朝中极大,自然也有资格争上一争。你说这皇子相争,哪一回不打个天翻地覆?受苦的总是平头百姓。我们虽然是商贾之家,但是战争财好发,却也要有命花啊!”   肖潇本来将信将疑,毕竟他还记得上次洪知府喝醉了和他称兄道弟的糊涂事。只是过了几天之后,他去清楼看到两张一筹莫展的脸时,便知道这个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太白能和子清你把酒言欢、能认识潇弟你这般神仙人物,便也心满意足了。”刘自明可不想连这最后一次见面都愁眉苦脸的,他故作轻松地说:“你们该恭喜我才是,以后我说不定便是太子了。”   “什么太子!”赵铭重重将杯子一放,横眉冷眼,“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荣皇后那边哪里会善罢甘休,你这不是去当太子,是去送死!”   刘自明淡然一笑:“大丈夫在世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怎么能以生死度之。我身为王室后人,虽德薄能鲜,但父皇年事已高,若是有什么意外,则国家危矣。覆巢之下无完卵,我又如何苟且偷生?”   “可问题是还没等到这国家危矣,你就先嗝屁了!”肖潇也是急得一个头两个大,口不择言。他知道以刘自明的性格根本不想做那太子,而是真的在为国家考虑才打算回王城,心里酸涩得紧。上天向来公平,一个人能力越大的时候责任也越大,因此刘自明或许因身份而没有父母疼爱,但是却还要为自己享受的好处而付出,即使他并非自愿,即使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若是丧命,也是天意,”刘自明叹了一口气,“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圣命难违啊……”   圣命难违。皇上虽年过五十但是并不想退位,自觉能活到三皇子成年,因此只是让刘自明回王城做个保障罢了。他自然不是让刘自明回来送死——至少三皇子还没有长大成人之前是不会的。他不过是因为皇后势力在朝中越发壮大而有些忌惮,所以才叫刘自明回去争上一争,既合情合理,又免得皇后跟他置气。   三人讨论良久也拿不出应对的办法,毕竟这个世界皇帝就是老大,他的话有谁敢不听?更不要说刘自明还是他的儿子。三人在沉默中散场,肖潇坐着刘自明的马车回家。   “记得多给我们写信。安城距王城不远,快马加鞭也就十天左右,若是遇上什么危险麻烦,一定要给我们说。”肖潇拿下身上的背包——这还是他托雨怡姑娘帮忙做的,“这里面是我从师父那里拿来的一些毒药、解药、大补药,用法什么的我都写在上面了。你千万不要不舍得用啊!用没了就派人来拿,保命要紧……”   刘自明心中一暖,刚打算接过背包,还没开口说话却被马车一个急刹弄得差点摔跤。肖潇连忙扶起他来,突然一枚镖钉在肖潇原本的位置上,两个人心中一惊,连忙跳下马车。这时他们才发现马车根本没有往盛安坊走,而是早已出城,停在荒郊野外。方管家飞出车厢,和三个黑衣人缠斗起来。   “跑!”   刘自明拔出腰间的软剑挡下一支飞箭,捡起地上一把剑递给肖潇:“他们的目标是我,往东边跑,回安城找子清!”   肖潇哪里见过这般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早就傻愣愣地站在一旁,直到刘自明递给他剑的时候才回过神。茫然地拖动软趴趴的双腿跌跌撞撞往东边林子跑,不知是运气好还是真像刘自明说的那样没人在乎他,竟然真的没有人追来。只是这林子连绵数里,东南西北都是树,肖潇进去还没五分钟便已不辨方向。   “年轮、树枝、太阳……怎么是阴天啊!”肖潇绝望地摔倒在地上,握着剑的手早已鲜血淋漓。他焦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但是什么狗屁野外求生知识在这紧急关头都没了用,倒是救刘自明的念头愈发清晰。他看着自己来时的痕迹,抹了一把脸,坚定地往回走。   幸好背包现在还在他手里。于是肖潇掏出麻药调配一番,还将剑上抹上剧毒,手里也攥着毒药,打算死都要和他们同归于尽。另一边的刘自明和方管家早已坚持不住,毕竟对方这次来了足足十人,七人使剑牵制他们,另外三个则在一旁放冷箭,让他们防不胜防。肖潇赶到时方管家和刘自明已经是强弩之末,身上受的伤越来越多,越来越重。而杀手还剩下三个人和他们缠斗,暗中放冷箭的不知还剩几个。肖潇小心靠近众人,仔细观察那些冷箭方向,终于确定了有两个身上裹了一堆叶子就躲在不远处的树梢。   “原以为这是没用的发明,倒没想到这时派上了用场。”肖潇从背包里拿出失败的“胶囊”壳子,这是他有天突发奇想、想到了现代的胶囊所以拜托师父做的,然而这年代能用的也就鱼泡之类的东西,因此顺理成章地失败了,顶多放在瓷瓶里面当内胆,免得瓷瓶碎了、撒了药粉。肖潇捂上口鼻,将这鱼泡内胆掏出来,装了些麻药就往那树上丢,希望计划完美实现。然而树不算高,可惜肖潇准头实在差,那鱼泡竟然往两个人飞去,全然不像肖潇想的那样,在他们的上风向散落,来一个“天女散花”。不过好在那两位都是高手,听到有东西冲他们过来下意识便用手接住,转手扔了出去。   “我擦……”   之前便说过,这两个放冷箭的人躲在树梢,更是在其余的人上风向。鱼泡被反手打向刘自明,于是里面的药粉便散落半空中,顿时飘飘扬扬地糊了所有人一脸。肖潇无语地看着计划意外实现,所有人跟喝醉了一样,跟得了帕金森一样手脚抖个不停。   “砰。”   迷药实在给力,两声重物落地的响声像序曲一样,随即便是叮呤咣啷刀剑掉落声,所有人的意识不清地倒在地上,连话都说不清。   “没事儿吧?”肖潇连忙往刘自明跑去,将他扶起来。可惜这迷药虽然一点点便能让人昏迷,可是药效不过半个时辰,到时间便自动会恢复行动力,因此也就没了解药。幸好马匹受惊跑离了打斗中心,两匹马还剩下一匹,拖着马车在吃草。肖潇费力地将刘自明扶起来,背着他往马车走。 第41章   “你靠在这里,我去把方管家也背来,至于剩下的人……”肖潇想到自己要杀人就心情沉重,看着身边的花花草草深深叹了口气。耳边响起了唐僧的经典语录,心烦意乱的肖潇正要收回目光,却发现远处草地银光一闪。   “小心!”   肖潇一口血喷在了刘自明身上,随即倒在了他的怀里。原来草里还藏着一个善使镖的,见肖潇迷晕众人便藏了起来,以伺良机。他观察一阵发现肖潇并不懂武功,刘自明又靠在车厢不能动弹,当机立断便掷出一枚毒镖想取刘自明性命。然而没想到却被幸好肖潇眼尖看到那一点寒芒,奋不顾身扑倒刘自明身上,替他挡下这一镖。这时一直跟在肖潇身后的某人终于藏不下去了,跳了出来一下子解决掉漏网之鱼,然后带着肖潇飞身离开。   “肖潇——”   一直跟在肖潇身后、带走肖潇的人自然是江暮雨。他怎么会放心肖潇去见刘自明等人?早在邪剑仙离开之后,每次肖潇去清楼他都要跟在后面,名为保护,实则监视。这次他见车夫赶着马车往这西城门外走,本来就觉得十分奇怪,结果突然出现了七八个黑衣人将马车拦了下来,更是连发几枚毒镖,往马车车厢打去。   江暮雨心里一惊,立刻捡起小石子想要打落那些毒镖,可终究功夫不到家,眼睁睁看着一枚毒镖直直打进车厢。马被砍死一匹,受惊的马车横冲直撞,幸好刘自明早有防备,拉着肖潇跳下了马车。江暮雨庆幸肖潇无碍的同时,又为他们之后的遭遇提心吊胆起来,心中想要出手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可是如果出手,他以后与肖潇如何相处?   种种忧虑让他迟疑起来,终于在肖潇返回之时,江暮雨还是偷了一套黑衣人的衣服,打算出手。他自然不能看肖潇去送死,那些什么迷药、毒药哪能对付得过那些人?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肖潇顺利地摆平了他们,让江暮雨骄傲无比。   这就是我喜欢的人啊!   江暮雨笑得像个孩子,心想这辈子都不会放开这么优秀的肖潇。看肖潇费力的样子,江暮雨想着回城找些脚夫来“偶遇”他们,但是这时却变故突生。   他到底练剑有什么用?江暮雨抱着奄奄一息的肖潇飞快地往善仁堂飞去,心中恨意翻腾。他恨自己白活九年,恨自己不够勤奋,恨自己如今只能看着肖潇一点点没了生气却什么都做不了。黄大夫见肖潇这样自然大惊失色,连忙给他取镖包扎。可这毒镖上的毒实在骇人,即便能治也不能让他立刻醒过来,肖潇就这样昏迷了七天。   肖潇醒来时是正午,夏日照得这房间亮堂堂的,甚至有些耀眼。肖潇眨了好几次眼睛才适应,昏昏沉沉地打量着陌生的床幔。   又穿越了?   肖潇脑中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个,苦恼地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应该是毒镖打中他的内脏,大出血死的吧?还是因为毒镖上的毒,中毒而去的……   肖潇又开始胡思乱想,这时进门的黄大夫惊喜地抱住他:“哎!我的好徒儿,你可算是醒了!”   “太白,他没、没事吧?”肖潇艰难地问道,感觉喉咙干涩疼痛地仿佛吞了烧红的铁钉。   “你还有心关心别人……”黄大夫立刻哭丧着脸,“唉!你可知道江暮雨还躺在隔壁?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们俩!一个身中剧毒差点一命呜呼,我好不容易救过来了,结果那个傻子又不吃不喝地照顾你,活生生把自己折腾地晕了过去……哎哎,你别乱动,你身上还有伤呢!”   “我,我去看看他。”   黄大夫连忙按住肖潇:“你可别再给我添乱了!他现在睡得跟死猪一样,有什么好看?你还是给我躺在这里好好养病,别把伤口挣开了才是!他不过今晚便能恢复,还是让他来看你才好,还能帮我照顾你。”   黄大夫没有哄他,傍晚时候江暮雨便来了。江暮雨扑到肖潇胸口,头也不抬的就这样静静呆着。肖潇也不想打破这温馨的一幕,只是用右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可惜偏偏有人没眼色,跟在江暮雨身后的黄大夫端着碗药,对着两个人狂翻白眼。   “是我要喝药了?”肖潇不好意思地起身。   “不是你,是这个傻子,”黄大夫拉起江暮雨,“我就转身端个药的功夫人就没了!真是气死老夫了!”   江暮雨也不答话,只是乖巧地把药喝了,仿佛黄大夫说的不是他。肖潇不由得笑出了声,只是看师父脸色越来越臭只好开始安抚:“您也知道他傻嘛,干嘛跟他置气,他都不懂。”   “也是,气坏的也是我。”   黄大夫想开了,便不再摆脸色,仔细问起肖潇受袭一事。原来黄大夫用了两天两夜才处理好肖潇的伤口和剧毒,好好休息了一天之后,他耐心地问江暮雨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江暮雨一个傻子如何讲得清楚?只是反反复复地说肖潇受伤了,求黄大夫一定要治好他。这时刘自明前来找肖潇,黄大夫这才知道肖潇是被牵连受伤。   “这是他留下的玉佩,说以后只要拿着这玉佩找他,什么都可以答应。”黄大夫从怀里掏出玉佩交给肖潇,肖潇拿着看了看,不知为何有丝熟悉之感,仿佛见过很多次一般。摇摇头将不相关的想法甩开,肖潇开口问道:   “那太白兄呢?这东西实在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他走了。”   黄大夫还没有开口,江暮雨却突然出声。他紧紧盯着肖潇,不想错过他的一丝表情。不过观察的结果还算满意,虽然肖潇有些许失落遗憾,可是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黄大夫接着解释:“他说他必须要上路了,所以不能看着你好起来。不过救命之恩永生难忘,他日后定会报答。啊,他还说让你不要太担心他,他父亲派人来接他了。” 第42章   既然皇上派的人到了,那么刘自明的安全至少得到了保障。只是肖潇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人本来就没几个,如今好友之一还要去那龙潭虎穴闯上一闯,他实在放心不下。想到自己能做的,肖潇暗暗下定决心。   “你又在写什么?”   雨怡提着一个木盒走到肖潇身旁,侧着头看他飞快地在纸上写着,不一会儿便写完一页。肖潇从那日开始便打算编几本书,将自己在现代的所学全部记述下来。从最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到高等数学,从abcd到经典力学,他不会做什么蒸汽机也不会发电,但是他相信总会有人在看到他写下的这些之后,能够脑洞大开,利用现有的条件建造出他想要的世界。什么治水患,什么灾后重建,肖潇将他在现代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全部分门别类地记录在纸上,每完成一个小类别便给刘自明寄去。   今天所写的是土地制度。他努力回忆曾经学过的历史,将记得的什么租庸调通通写了上去,更是附上了利弊分析。上回寄去的灾害治理已经给刘自明寄去,刘自明在回信中大加赞赏,更是表示得到了皇上的重视,不日便会全国推行。但是他同时也写道近日皇上因王城农民减少、流民增多而烦恼,因此肖潇这才想到写这个。   “你的字,真是还不如暮雨!”雨怡看不懂肖潇写的什么,但是他也能看出肖潇写字难看,掩嘴偷笑。   肖潇只能无奈地看她一眼,他一个刚学毛笔字的现代人拿什么跟这些古人比?于是他不服气的抽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他想要试试的所有小发明,将羽毛笔和蘸水笔写上去。嶼汐團隊整理,敬請關注。   雨怡见肖潇不说话,便也息了调笑的心思,将手里的木盒放到桌子上。她拿着帕子擦了擦凳子,然后坐下来和肖潇说道:“这次中秋的月饼,我给你拿来了。大少爷说家宴定在那醉楼,马车酉时在门口侯着,你可别晚了时辰。”   晚了也不怕。肖潇想着那醉楼老板是赵铭,便一点都不慌,甚至还有些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多厉害的遗憾。醉楼是肖潇拿着果酒给赵铭时有的想法,手里拿着个聚宝盆却不能发财的感觉实在太糟,于是他便把果酒拿给赵铭,看能不能开个酒坊酒楼之类的。   若是别的营生赵铭恐怕根本不会在意,毕竟他向来自诩“逍遥生”,只想快乐潇洒地过完这一辈子,哪肯多费力气做些锦上添花之事?但是这果酒便不一样了,因为赵铭平生最爱的三件事便是吟诗喝酒睡大觉。   “要做便做酒楼,做什么小酒坊?”赵铭豪气地包下肖潇酿的所有果酒,更是和肖潇签下了一样的协议,让他可以拿分红。这回又不是三人合伙,肖潇心中过意不去,想着自己不会做但至少吃过,便跟酒楼大厨实验好几天,拿出多种食谱给这酒楼的菜单添上几分彩。什么蛋糕面包、烤鸭麻小,肖潇将现代极为出名,但这里却根本没有、甚至人们不会吃的料理列了出来,更是推出一系列猪肉料理,还让赵铭订制了一堆火锅。   果不其然,醉楼开业又是大爆,几乎连续半个月都天天爆满,各种猪肉料理更是让猪肉价格又涨上几文。其余人或酒楼想要有样学样,可是怎么都做不好吃,大家想吃些猪肉美食只能来这醉楼。   这里的人并不会骟猪,因此猪肉骚的不行,只有平民肚里缺油水才会割些回去解馋,有钱人根本不吃。可肖潇他们的卤肉给大家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猪肉终于出现在富贵人家的饭桌,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尝试猪肉料理。以往还有人怀疑那卤肉是因为料放的太多盖住了猪肉的味道,但是在尝了醉楼这么多猪肉料理,人们不得不承认这猪肉根本不是因为重料掩盖了那股骚味,而是这赵家的猪肉本来就这么好吃。   “你说这赵公子可真有本事,怎么就能把猪肉做的那般好吃?我觉得可比羊肉好吃多了,羊肉一股子膻味。”雨怡想到赵家二公子赵铭便心神荡漾,年轻多金的公子哥有谁不喜欢?听说那清楼是他的,超市也是他的,如今连这醉楼都是他开的,一时间这赵铭便成了这安城的风云人物,不知道多少云英未嫁的姑娘天天在清楼外转悠,希望能来个美妙邂逅。只是从来没人拦到过,想到肖潇和那赵铭交情甚笃,雨怡不由得想打探出一些消息。   “因为这猪本来就不一样。”肖潇一边写字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从他们想要开超市卖卤肉的时候,他们便在城外的农庄养猪,骟过的那种。后来需求大了,肖潇又出主意让临安县的人签契约养猪,想着既能减轻他们负担,又能让临安县尽快恢复经济。临安县虏疫之后十室九空,肖潇的提议简直就是给县令雪中送炭,因此县令不仅为肖潇等人牵线,更是下达一系列政令推动养猪事业发展,让百姓能够用猪换粮食,度过今年冬天。   肖潇从来没有想着瞒下这骟猪之法,只是不知为何一直都没有流传开来,如今还是他们一家独大。后来谈起,刘自明说可能是县令让村民们保密、以此发展经济,肖潇虽有些介怀但也同情临安县那些鳏寡孤独,因此不再在意这件事。   “难道是野猪?”雨怡说完又摇摇头,“这每天至少要宰十头之上吧?哪有那么多野猪。唉,算了算了,我不过是想做些给老爷尝尝罢了……”   这信明天便要发出去,肖潇专心写字,哪里认真听雨怡说话。因此雨怡的弦外之音也就没有听出来,只是顺着她说道:“自己做多麻烦,你去那醉楼订些送来不就好了。”   “好几次都没订上,”雨怡叹气,“醉楼也太火爆了……”   肖潇这才反应过来,不过毕竟是熟人,又不是什么难事便答应了:“明天我去的时候帮你订,你要什么?”   雨怡果然笑逐颜开:“还是你好!帮我订……”   肖潇写完信时已经是子时。他之前好不容易将江暮雨哄睡过去,可写完信上床的时候却发现江暮雨睁着眼睛,困乏地看着他。   “我吵醒你了?”肖潇理了理他的发丝,将他往怀里搂了搂。江暮雨也不答话,只是将头埋在肖潇胸口,一动不动,好像又睡了过去。肖潇不知怎么感受到了他的不开心,亲了亲他的额头。   “睡吧。”肖潇叹息。听着窗外树叶唰唰的声音,两人逐渐进入梦乡。   刘自明此时却在东宫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眼直到丫鬟为自己更衣。他摸了摸自己手臂,心中的苦涩翻滚。他是看母亲不顺眼,是老和她过不去,但是他从来没有忤逆过她,更没有像昨天一样争吵、甚至被狠狠教训一顿。   “为什么你就不听?”兰贵妃细声细语地劝道,“荣相一手遮天,皇上年事已高早就有心无力,你就是坐上这太子之位、住进这东宫了又如何?我说了让你千万不要回来,趁早离开安城去泰城……”   “这个国家需要我。”   兰贵妃的柳叶眉一翘:“是需要,不过是回来当挡箭牌,太子最后不会是你,也不可能是你。佑儿虽还未出生,但若皇上还能在位十年,这太子之位必定是他的;若是皇上突然……这太子也不会是你。”   “我说了我回来不是为了什么太子,我只是因为这个国家需要我!”   “白玉需要你,你就回来送死,你有没有想过我!”   兰贵妃怒极,将手里的茶杯砸到刘自明身上,随即一个拂袖离开。刘自明冷漠地站在原地,似乎感受不到那茶水的滚烫。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太子之位回来的,就连他的母亲也是这样想的。   他的母亲一副柔弱的样子,别人都以为她是个慈母,可亲近的人却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有多么冷酷无情。她根本不关心自己生死,她只是怕自己连累到她罢了。   “我在这宫中举步维艰,你就不能为娘考虑一下?”兰贵妃冷着脸看着跪下的小自明,“打便打了,小孩子能下手多重?他是你哥哥,也是未来的皇帝,你不想着讨好他也就算了,还敢打回去。若是再有下次,你就给我再多跪一个时辰。”   “是,娘。”小自明委屈地回答,他心想一定是那个混蛋告黑状,所以娘才罚他。若是下一次,他一定要打到他服气!结果不出意料,他又在母亲寝宫跪了两个时辰。于是他便知道自己的地位,于是他便打不还手骂不回口,小心翼翼地做一个透明人。   这一次回来,打破了自己一直以来塑造的无争形象,刘自明其实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可就像他跟子清、肖潇说得那样,人生在世,总是有些事是必须要去做的。况且拿着肖潇给他寄来的一封又一封书信,他真的不想退缩……   中秋到了,肖潇的毒也终于在疗养了一个多月之后彻底清干净。终于不用忌口的肖潇大吃特吃,结果冬天还没到就养了一身膘,看得雨怡直摇头。中秋前一天她又来找肖潇,还带了一瓶指甲油——   “这可是老爷从西域带过来的什么指膏,听说那里的夫人小姐都涂呢……”   哪有大男人涂指甲油的?他又不是真的夫人!肖潇一脸黑线地极力拒绝,然而终究拗不过雨怡,一边生无可恋地坐着让雨怡涂指甲油一边听她念叨:“你的手好看,涂起来果然比我漂亮。记得涂完了之后多晾一会儿,可别慌着拿笔写字。对了,听说新太子深得圣上喜爱,皇上要大赦天下呢,这上一位太子才走多久哦……” 第43章   这大赦天下的事刘自明也在给肖潇的回信里提到过,只是这原因却完全不一样。刘自明说皇后又有喜了,所以皇上希望大赦能为太子多积一些德,说不定就能再投生做他的儿子。向来不信鬼神的肖潇不知道这太子能否再做他儿子,但是却知道刘自明最近终于好过了一些,朝中有了自己的班底,说话有了些底气。如今皇后又有喜了,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也算为他又争取了一些时间发展势力。   “你在想什么呢?”雨怡涂完指甲,看着肖潇神游天外,在他的面前挥了挥手。   “没什么,只是在想明天要穿什么。”肖潇叹了口气,明天中秋他肯定要去拜访一下洪知府和赵家,可是他对穿搭真是一窍不通,前几次都是雨怡来的时候帮的忙。   “他们都是长辈,自然要庄重些。只是毕竟关系也算亲近,明日又是中秋,所以又不能太庄重……”雨怡说起衣服便滔滔不绝,兴奋地连肖潇的苦脸都看不到。肖潇看着熟悉的场景深恨自己多嘴,想咬指甲又顾忌刚涂的指甲油,只能无奈地看雨怡说到兴起还拉开衣柜帮他直接取出来搭配。然而正在肖潇挣扎之时,江暮雨却收了剑,站在两人中间:   “肖潇,这个。”   江暮雨拿起一件紫色外袍,然而还没等肖潇看清,雨怡就已经将它放下,笑着摸了摸江暮雨的头:“小孩子就喜欢这种大红大紫的鲜艳衣服,不过我觉得不如这蓝色的好,素净。”   “我不是,小孩子。”   “好好好,你不是,”雨怡的手被江暮雨拿下,不过她并没有在意,“还是穿这件蓝色的吧。”   江暮雨握着剑的手越来越紧,低着头不发一语。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告诉肖潇自己心智恢复的事情,不然也不会看着别的女人插手肖潇的生活。明明肖潇是自己的娘子,为什么他身边永远有那么多人呢?   肖潇看不到江暮雨的表情,但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对劲,拉过江暮雨:“穿紫色的吧,节日嘛,还是穿鲜艳喜庆一点。”   “也行,你长得白净,穿紫色贵气。”   肖潇哪里还有心情跟她继续聊下去,连忙找理由将人送走了。他心有疑虑,有心想跟江暮雨聊一聊,但是无论如何明示暗示,怎么看他都是小傻子一个。   “肖潇,吃饭。”   江暮雨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肖潇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只能按捺住心里隐隐的不安,安慰自己是《坏种》之类的电影看得太多。两人吃过饭按照往常一样洗漱睡觉,肖潇《三国》早就讲完了,按照江暮雨的要求换成了讲兵法。原先肖潇也觉得奇怪,但是后来领会到兵法的催眠魔力之后,他便表示能理解了。   “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肖潇读着读着,手里的书便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张着嘴就睡了。江暮雨笑了笑,小心地起身将床头的油灯吹了,又给肖潇掖了掖被子。他看着肖潇的脸,嘴角怎么也平不回去。   为什么会喜欢他呢?江暮雨其实也不能明白,只是他看不到肖潇就不能安心,看到有人待在肖潇身边就会难受。肖潇说他想拿到卖身契离开的时候,他更是慌得差点暴露自己。可惜,谁又能想到一个赌约便留住了这个人呢?他不懂大夫人说的什么爱、什么情,但是他知道自己想要永远留在这个人身边。   这种感觉也许还不是爱,也许还只是单纯的喜欢,但是等到他长大之后……   肖潇从来没有觉得中秋是这么累的一个节日。拜访完洪知府等人,肖潇和江祖勋去醉楼的时候已经是酉时,所有人都坐在桌子前等他们。   “那就开始上菜吧,就等你们回来了。”大夫人笑吟吟地站起来,又拿过雨怡手里的帕子给老爷擦手,“快坐下吃吧,这丰城的螃蟹最是肥美。”   江祖勋欣慰地坐下,看着如今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明明没有喝酒,心里却熨烫不少。人常说齐人之福难享,可是要他说,还是那些男人没有本事。看看他!当初娶雨怡时洪世珍那样逞凶斗狠,现在还不是和平共处?只要给她们衣服首饰,这天下的女人又有几个搞不定的?   肖潇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在想他穿越之初还要逃跑,谁承想如今竟然和“老佛爷”坐在一张桌子上。看着人家一家三口互相夹菜的场景,肖潇原本以为这个家宴就这样平平静静地结束了,但是却没想到一向安静的雨怡却突然在江祖勋给她挖蟹膏的时候,一脸娇羞地拒绝了:   “螃蟹性寒,我不能吃。我,我有喜了。”   “什么!?”“什么!?”   两声惊呼分别出自大夫人和老爷的口,只是两人的心情完全不同。江祖勋激动地一下子站起来,随即握着雨怡的手说不出话来,满脸都是狂喜之意。反观大夫人,原本的温柔瞬间消失,盯着雨怡的眼神阴狠渗人,饱含恶意。   “姐姐……”   洪世宝担忧地拽了一下大夫人,她这才努力扯了扯嘴角,给雨怡盛了一碗鸡汤:“妹妹没有胃口,那就喝些汤,补补身子。”   “对对,喝鸡汤!”江祖勋已经完全晕了头,“还有这个,吃鱼眼,对孩子眼睛好!”   …… 第44章   家宴就在一种莫名的气氛中结束了。肖潇叹了口气,总觉得雨怡大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他们的小院,可是没想到雨怡第二天就来了。   “他自不想我来,可我现在有了孩子,他倒也不敢管我了,”雨怡低笑,“难怪别人都说女人有了孩子才有地位,更何况我这种本就是为了孩子纳的妾。”   肖潇最不喜欢她这种自轻,虽然他看不上江祖勋纳妾,但是江祖勋对她的确不差,绝对不只是为了孩子。他估摸着这可能就是什么孕妇忧郁症,怕她胡思乱想,便放下笔认真地说:“若是为了孩子,他随便纳个妾便是了,又何必顶着大夫人的压力非得娶你?”   “大夫人……”雨怡轻叹一声,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肖潇一猜便是又触到了她的痛处,可是这感情的事,他一个外人又能说什么。只能想着转移话题,肖潇绞尽脑汁地想着开心的:   “有没有想好孩子叫什么?”   肖潇想得蛮好,可惜很明显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雨怡是想过未来的孩子叫什么,可是这哪里是她能做主的?   “这个孩子是荣字辈,老爷说男孩就叫江荣安,女孩就叫江雪。”   肖潇听了疑惑地问:“女孩不用带荣字?”   “女孩儿哪有资格?”雨怡奇怪地看向肖潇,“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二十九,   肖潇心里一惊,故作无辜地眨眨眼:“我之前住底下村子的啊,我们起名可没那么多讲究。”   雨怡理解地点点头:“是了,这园子里的人起名可是讲究的很。像是这孩子出生,都是得看生辰八字取名,缺什么取什么。字辈也是按五行轮流,你看老爷的祖字是金属字辈,所以这下一个便是木属字辈,荣。还有啊,这字辈不能重复,名字也不能重复,这都是为了表示对先人的尊重。”   肖潇倒是没想到起名字也有这么多讲究,现代最多也就是翻翻字典罢了,哪里还算什么字辈、看什么生辰八字?他的出生时间除了医院,怕是连他母亲大人都记不清了。只是肖潇想着想着却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如果说都要按字辈起名字,那么为什么江暮雨的名字没有祖字,他还能是个女孩子不成?   “这我就不清楚了,”雨怡眼珠一转,言辞闪烁,“不过的确有些内情,听老夫人说,似乎是因为暮雨他出生身体就不好,大师批命里缺水,很多很多的那种,所以才取了这个暮字……”   雨怡的解释在肖潇看来完全没有说服力,因为邪剑仙自从跟他坦白了自己的体质,就跟他说了很多相关的信息。绝症都能熬过去,什么身体不好根本就不可能。可是看着雨怡一副不愿开口的表情,他只能将这个疑惑埋在心里,等日后再问个清楚。   雨怡呆了一个下午便被张管家接走了,说是孕妇不能多见风,但肖潇、心里明白这是大少爷又不高兴自己和雨怡的亲近了。肖潇也知道,自己虽然是二夫人,可毕竟是个男人,还是应该跟雨怡避嫌。然而腿长在雨怡身上,她要来,肖潇还能闭门不见?毕竟是个姑娘家,还是大少爷的小妾,肖潇可不想被人吹枕边风。可说来奇怪,肖潇暗示过不少次两人见面的问题,可是雨怡就像没听懂一般,总是东扯西扯,避而不谈。为了江暮雨?可每次她来几乎都没有和江暮雨说过几句话,哪里像来看江暮雨的样子,倒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肖潇心里一紧,暗暗思索会不会是雨怡喜欢上自己了,所以才恨不得一天三回地往这院子跑。可是他仔细回想一遍和雨怡的相处细节,却又否定了。肖潇怎么想也觉得雨怡看自己的眼神里没有什么喜欢、爱意,更多的像是一种观察……   左右都是不能问、不能说,肖潇也只能将这个疑惑和江暮雨的身份之谜一起放到心里,等到线索多的时候再去整理。中秋过后,超市和酒楼闲了下来,肖潇便在这时将火锅推了出去,又在城中引发一阵热潮。   “哎哎,你尝过那个火锅了吧,给大家伙儿说说?”   清楼里几个书生围坐在一起,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书生对着另一个好奇地问道。另外几个听了顿时笑开,纷纷说道:   “李兄难道还没去试过?”   李琦可惜地摇摇头:“听说汤里都放了辣椒,我这体质,哪里敢去尝?”   “前些天又推出了清汤,里面只有些菌菇,只用了盐来调味,”毛嵩屿一副回味的神情,“鲜美至极!李兄一定得去尝尝!”   “还有鸳鸯锅!一半麻辣,一半清汤,简直大大满足了我们这些老饕!”   “你们上次都点了什么,我点了羊肉,和牛肉……”   “那个紫薯球最好吃,又甜又咸,别有一番风味!”   ……   几个人的争论很快引起了整个清楼的围观,吃过的、没吃过的都加入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更是拿起纸笔做武器,为自己心中的NO。1打call。这清楼里的书生们可都是安城的风骚人物,什么《论火锅》、《鸳鸯戏水》很快就在安城传开,为醉楼无形中又打上一波广告,甚至连王城的人都有所耳闻,慕名而来。   “肖潇吾弟,见信如唔:顷诵华笺,具悉一切。惠书奉悉,如见故人。幸承明教,茅塞顿开。一别数月,弥添怀思……”   肖潇一边读刘自明的回信一边笑,他是真的没想到这火锅都传到皇宫里头去了,连皇上都要御膳房好好研究、给他做一桌。只是往下读着读着,肖潇情不自禁地咬起手指甲。   信上说,数月来西边草原联盟异动频繁,根据探子回报,最迟不过明年六月,草原联盟就会来攻打白玉。襄城是白玉的第一道防线,然而如今的守关将军却是今年刚派去的皇后本家的一个年轻小子,实在是令人担忧。刘自明和几位大臣向皇上进谏,皇上不以为然,还责令他回宫反思,实在寒心。他现在担心的就是肖潇和赵铭,因为如果襄城一旦被攻破,那么安城作为草原联盟直捣黄龙的必经之路,定然也会遭受战争。   “难道要搬家吗?”肖潇看着江暮雨拿过信纸,忧心忡忡地说道。他没有经历过战争,可是也在新闻里见过叙利亚那些地方的惨状,他根本没有直面的勇气。古代的武器比现代落后,但是战争更血腥残酷,肖潇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然而江暮雨却看着他坚定地说:   “我会保护你。”   “你再厉害还能敌过千军万马?”肖潇哭笑不得,不过对于江暮雨的心意还是很感动的,想着剥个橘子给他吃,手刚伸出去,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怎么回事?肖潇疑惑地抬起手看了看,攥了攥拳头却又什么问题都没有发现。江暮雨发觉了肖潇的不对劲,奇怪地问:“手,怎么?”   “没事,我就是……”肖潇刚要解释,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就晕得扶住额头,“就是,好晕啊……”   肖潇话音刚落,就头一歪倒在了桌子上。江暮雨连忙上前摇晃他,然而一点回应也无。心急地将人放到床上,江暮雨连忙出去寻大夫,这时,肖潇却悠悠转醒。   “是不是没有吃饭?”黄大夫、也就是肖潇的师父沉吟片刻,放下了肖潇的手腕。江暮雨火急火燎地将他从善仁堂扛过来,发髻都被弄乱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然而来了却发现肖潇傻乎乎地坐在床边想事情,一点都不像什么昏迷的人。   “我每天都按时吃饭的。”肖潇还在回忆刚刚那种身体不受支配的恐怖,心有余悸。他突然想起别人都是身穿或者借尸还魂,而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原主似乎并没有被害之类的,难道是身体的原主回来了?还是说他根本一直就在身体里……   “那就奇怪了,我探脉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黄大夫摸着胡子搜寻可能导致昏迷的原因,只是没有见到肖潇昏迷的样子实在没有办法缩小范围,毕竟光是他知道的可能性都有七八种,更不要说这世上医书千千万,他所知道的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你再跟我说说,你昏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就是魂魄离身的感觉……”   肖潇无故昏迷的事很快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赵铭等人都送来了各种补品,雨怡更是来得勤,惹得大少爷每次见到他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肖潇自那回晕倒之后,又晕了几回,而且每次晕倒的时间越来越长,半个月过去,肖潇直接不敢再出门,天天窝在院子里跟黄大夫研究他这奇怪的离魂之症。   “我看不行的话,还是请些高僧来看看吧。”雨怡已经第三次看着肖潇在她面前突然倒下,语气里饱含担忧。   肖潇心里早已认定是因为身体的原主跟他抢身体才导致自己今日频繁昏迷,也有些想要求神拜佛试一试,但是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外来者,心里又害怕那些道法最后把他给赶出这个身体了。一时间进退两难,肖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对于雨怡这一次次的提议只能苦笑。江暮雨却对于雨怡的提议十分动心,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条据说开过光的玉坠,死活要给肖潇戴上。   “你看这孩子,有时候还真是让人后悔。”雨怡看着江暮雨执着的样子喃喃自语。   “后悔什么?”肖潇没听懂,纳闷地问道。   雨怡翘了翘嘴角,轻轻摇头:“没什么。”   肖潇此时哪有心情深究雨怡的话,只是在想着该怎样把东西留给江暮雨,别被人觊觎,给抢去了。雨怡见肖潇神思不属的样子,又拉着他说了一会儿什么神啊佛啊,也不久留,坐了一会儿也就回去了。 第45章   又是三个月,年关将近了,肖潇的病却丝毫没有起色,反而他越是担心,这病发得就越勤。赵大夫急得头发都白了一半,也不接待病人了,成天就窝在书房翻他的医书。江暮雨倒是成天还练着他的剑,只是话越来越少,嘴里几乎一天都蹦不出几个字。可身体本就不是他的,所以物归原主哪里有错?因此肖潇后来倒看开了,甚至偷偷写好遗书,怕自己哪天倒下后、再起来的就不是他了。   “今天天气真好。”   肖潇自从时不时昏迷之后便不再出门,安安心心做起了米虫,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今天肖潇一起床便看到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金灿灿的颜色充满了生气,这让他被连日阴雨折磨的心突然就得到了救赎。如今已经是冬天,肖潇裹上一件裘衣往外走,看到的只有光秃秃的桃树和一片灰绿。不过肖潇也不介意,搬来一个躺椅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看话本。   江暮雨还在练剑,他看着连赵大夫都对肖潇的病束手无策,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师父交给他的秘籍他快要练完了,听师父曾经说过西边魔教有一种圣药吃下之后就能治任何病,他打算等武功练成便为肖潇抢来。又是汗流浃背的一个上午,看着在躺椅上捧着书的肖潇,江暮雨松了一口气。   “谢谢。”江暮雨接过厨房送来的食盒,将饭菜摆到桌子上。可直到饭菜都摆完了,江暮雨也没有听到肖潇如往常一样进来,然后笑着说一句“好香”。他突然心里一惊,出去一看,果然肖潇又昏了过去。   “再给我三天时间……”江暮雨熟练地将肖潇抱到床上,悲伤地看着他。这不是肖潇第一次昏倒,可每一次都让他心惊肉跳,因为他不知道肖潇昏倒的原因,更不知道肖潇昏倒之后还会不会醒过来。他实在没有勇气在坚持下去了,江暮雨下定决心,不管这三天能不能练成剑法,他都要出门为肖潇抢到圣药。   江暮雨心里的算盘打得好,可老天爷实在不给面子。肖潇这一次根本就没有像以往一般最多一天一夜就醒过来,而是再也没有睁开眼,宛如睡死了过去。赵大夫这次来看了之后,面如死灰,先是大笑,随即又是大哭。   “竟然是眠……竟然是眠!”   江暮雨双眼充满了血丝,他照顾肖潇一天一夜,一刻都没合过眼,甚至连饭都没吃过。他原本就有不好的预感,见赵大夫疯疯癫癫的样子,更是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愣在那里。   “不可能,肖潇说过不会离开我的。”缓了片刻,江暮雨冷静地说道,“我要去找圣药,圣药一定能救肖潇。”   “圣药?”赵大夫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什么狗屁圣药!若是有用,当年年辞又怎么会死?我真是没用,救不了年辞,也救不了潇儿!”   “我不信!一定有办法!”江暮雨拿上剑就要走,“这天下一定有大夫能救肖潇,我要去找!”   “染上眠的人,先是会没有征兆地突然昏迷,找不到任何原因。等到百日之后,便会长眠不起,从太阳穴生出一道红痕。等这条红痕走到另一个太阳穴的时候,人也就去了。”赵大夫也停止了流泪,只是仍旧站不起来,“这个过程,只有三天。”   “你能在三天之内找到一位神医救他吗?难道你要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   “咚——”   江暮雨回过神,原来已经是三更天。他摸了摸肖潇的脸,终究还是没敢走,不想错过和肖潇相处的这最后时间。他也不敢睡觉,生怕少看肖潇一眼,肖潇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离开了。他看着肖潇一如既往的淡然脸庞,摸了摸那刺眼的红痕,不知怎么,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我陪你一起走好不好?”   江暮雨声音颤抖,低声问道。自从肖潇莫名昏迷之后,他为了做出一副坚强样子给肖潇看,每天都努力保持着生活的原样,不让肖潇因为与以往不同的相处方式而不安。可他就算心智再成熟,却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心思敏感单纯,常常在夜里因为肖潇的昏迷窝在被窝偷偷掉眼泪。他学武习文都是为了肖潇,肖潇已经成为了他的生活重心,所以肖潇要是走了他还活着做什么?越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越是觉得和肖潇一起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好在这个时候,邪剑仙回来了。   虽然只是跟肖潇、江暮雨相处了短短几个月,邪剑仙却跟两人有了深厚的感情,到了安城不去先找多年好友赵大夫,而是径直往这江园来了。他也不从大门进,为了图快,直接像原来一样翻墙。   “哼!我就知道老头儿不在你就会偷懒!这都什么时辰了居然还不练剑!”邪剑仙气呼呼地一脚踢开房门,随即便被跪在床边的徒弟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儿?肖潇又生病啦?”   “师父?”江暮雨神情恍惚之间忽然见到邪剑仙,直接扑通一声跪在邪剑仙面前,“师父!求求您救救肖潇!”   邪剑仙看江暮雨一脸颓废的样子也知道事情不妙,连忙走到床边看肖潇。只是这一眼却让他连退几步,嘴唇嚅动几次,然后无力地倒在椅子上:“我——救不了他。”   “师父……”江暮雨看着像是瞬间老了几岁的邪剑仙颓然地回到床边,握着肖潇的手目光紧盯着,一刻也不曾离开。如今是第三天,再有一个夜晚肖潇就要离开,他真的好害怕。   邪剑仙倒在椅子上,想起往事,深深感受到了命运的捉弄。当年他为了追求自己的无情剑道而与年辞不告而别,然而当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剑道之后,回去找到年辞时,却是她染上“眠”而命不久矣的时候。   “红酥手,赵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第46章   年辞是个标准的江南水乡的温柔女子,出生于一个书香世家,最爱的便是捧着什么诗集词集对着他读。可惜当时年少的他最爱舞刀弄枪,书都不稀得读,哪里耐烦听她念叨这些?因此即使师父努力撮合他们俩,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后来过了几年,有一次代替师父去给年辞父亲送寿礼,这时开了窍的刘凯泽才仔细打量起这个姑娘。这一眼,便是情根深种,一发不可收拾。   “董生唯巧笑,子都信美目。百万市一言,千金买相逐。不道参差菜,谁论窈窕淑。愿言捧绣被,来就越人宿。”   刘凯泽对自从知道自己喜欢上年辞,便总是在她面前晃悠,还投其所好地在她面前念起了诗。可他不爱读书,自然不知道哪些诗词能向年辞表白心迹,于是他去求教了赵少珍。   赵少珍也就是如今的肖潇师父,赵大夫。当年他和年辞的家里是世交,赵少珍和年辞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两家的老人都甚是开明,没有什么指腹为婚,两个人也就朋友一般长大。赵少珍本来对年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可是当年辞第一次见到刘凯泽的时候,他的心里却生出一种莫名的不悦,觉得自己珍视的宝物将要被人抢走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一向怕生的年辞天天缠着刘凯泽,刘凯泽爱答不理的样子,让他既气恼又庆幸。后来刘凯泽走了之后,明白自己心意的他更是好生安慰年辞,成天向她献殷勤。可谁知,就在两家大人合力助攻、年辞逐渐软化的时候,这刘凯泽又来了!   “你是认真的?”年辞古怪地看着刘凯泽对赵少珍念出《越人歌》,随即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就说为什么之前刘凯泽不爱理自己,原来他竟然是个断袖!想到这次刘凯泽明明是来给爹爹祝寿却成天往赵家跑,她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当然是认真的!”刘凯泽皱着眉,不服气地看向年辞。唉,果然是一报还一报,谁叫他当初对人家不理睬呢。   “那,那好吧,祝你们幸福。”年辞一副世界观崩塌的表情,搭着丫鬟的胳膊跌跌撞撞地回房了。刘凯泽莫名其妙地打算追过去,可是却被赵少珍一把拉住。   “你拉我做什么?她在说什么,什么祝我们幸福?”   赵少珍坑了刘凯泽一把,心情好的不得了,同情地看着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翘了翘嘴角:“你知道刚刚的诗是什么意思吗?”   “不是向她表白的?”   “有个美少年,俊俏过女仙。千金买一言,万金买一夜……”赵少珍一边念一边搔首弄姿,“哎呀呀,凯泽兄原来这么喜欢我……”   “你骗我!”刘凯泽气愤地拔剑就要砍了这个混蛋,然而赵少珍早有防备,随手一扬,吸入药粉的刘凯泽就一动不动地定在了原地。可惜这药粉管得住人却管不住他的嘴,刘凯泽脸涨得通红,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骂人词汇全都扔了过去。赵少珍沉默地听着,等到刘凯泽不说话了才开口:“我喜欢她。”   “那我们就公平竞争,你干什么弄这些小伎俩!”刘凯泽瞪着赵少珍,心想等药效过了他就要把这个混蛋打成猪头。   “因为我不爽。”赵少珍啧了一声,心里充满了无奈。他和年辞从小一起长大,又怎么会不明白年辞的心思?自从刘凯泽再次出现的那天,年辞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这个人,爱慕之情袒露无遗。他知道争不过刘凯泽,因此才在刘凯泽向自己讨教的时候,一时不忿耍了他。   “哼!你等着,她一定是我的!”刘凯泽没想到原本的老师变情敌,深感自己愚笨的同时还不忘撂下狠话,免得输了气势。然而他金鸡独立的样子只是引发了赵少珍的又一阵嗤笑,笑得他火冒三丈。赵少珍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不过也不想直接认输,于是笑够了便也回道:   “好,我等着。”   最后的结果不出所料,半个月不到,刘凯泽便抱得美人归,就等完婚。可是就在刘凯泽要带年辞回家之时,他的师父却被魔教设计害死,作为徒弟不得不为师父报仇。如何以一人之力与整个魔教抗衡?刘凯泽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夜,决定修炼无情剑道。   “你有想过年辞吗!”赵少珍愤怒地质问。无情剑道,所练之人武功大成之时,必会散尽七情六欲,成为一个有呼吸的“死人”。如今年辞马上就要嫁给他,他却要练什么无情剑道为师父报仇?“你难道要年辞后半生守着一个死人过日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所以我要拜托你了。”刘凯泽冷静地回答。赵少珍呆若木鸡,门外的年辞更是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   “我知道你喜欢她,你也的确是个好人,我相信你会好好对她。我从小在师父身边长大,可以说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杀父之仇,不可不报……”   刘凯泽的话还没说完,年辞冲进来狠狠给了刘凯泽一个巴掌,顿时满室寂静。她擦去自己的眼泪,伤心又愤怒:“我是一个人,我不是什么物件,不是你说送人便送了的!你不要我了就跟我说,凭什么随随便便地就托付了我的终身!既然我们有缘无分,年辞就在这里与君别过,从此再无瓜葛,希望不要再为年辞做主了!”   年辞说完就出了门,刘凯泽伫立在原地,心知两人以后再无一点瓜葛。又过了几日,刘凯泽告辞离开,在安城城外山脚买了处小院,苦心修炼无情剑道。又过了几年,他武功大成,便提着剑去找那魔教报仇,搅他们个天翻地覆。报完仇的他浑身是伤地回到安城,这时他突然顿悟,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无情剑道。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原来无情剑道并不是他以为地抛弃七情六欲,反而是要他在突破无情无欲的状态之后,更加知道有情的可贵,不滥杀,不妄杀,守住自己的本心。一时间所有丢失的情感回到他的身体,他情不自禁地动身去了幽城,想再看年辞一眼。可谁知,这一去,见到的竟然是年辞的最后一面。   刘凯泽走后,年辞终究还是嫁给了赵少珍,两个人在幽城打理家里的医馆。某日赵少珍因为父亲突发心疾去世而拒绝了一个妇人的求医,可谁知那妇人死后,她的哥哥竟然对他怀恨在心,给年辞暗中下毒,想让赵少珍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这个毒,便是“眠”。   赵少珍翻遍了家里所有的医书,只知道这是西域传来的一种无解奇毒,每日以泪洗面,深恨自己连累了年辞。刘凯泽回来之时正好是年辞快到百日期限的时候,他万分庆幸自己报仇时顺手拿了魔教的圣药,期望这传说中能解百毒的圣药能起作用。可是结果却让所有人大失所望,面对眠这种毒药,连这圣药都无能为力。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赵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也许是因为人之将死,年辞见了刘凯泽也没有了当年的怨愤,反而多了些对当年感情的坦然。她念着两首《钗头凤》,想着当年,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有什么这么好笑?”赵少珍正在给她削苹果,刘凯泽听见笑声也抬头看向年辞。若是年辞无事,他们俩绝对不会如此和平地坐在一起,可惜……   “我只是在想,当年读诗只羡慕他们感情至深,哪里想得到我也要走这么一遭,”年辞感慨道,“当年唐婉为了王维抑郁而终,天人永隔。我呢,也不剩多少时日了。真是奇怪,怎么古往今来,总是我们女人为了男人要死要活?”   “都是我不好……”   “这哪里能怪你?生死有命。”年辞本就觉得亏欠赵少珍,说来惭愧,她这次能为赵少珍而死,倒是让她松了口气。她爱的从始至终只有刘凯泽,对于赵少珍不过是心灰意冷之下抱着成全他的心思而下嫁,根本没想过还会再见到刘凯泽。可是天不遂人愿,刘凯泽竟然回来了——若是她无病,她还会愿意将后半生耽误在不爱的人身上吗?年辞不得不承认,从小饱读诗书的她竟然犹豫了,竟然想到了和离。然而这样的后果实在可怕,她将会破坏父母与赵家的友情,会伤害爱她的赵少珍,更会被别人嫌弃、成为笑柄。如今她身中奇毒,能够这般坦荡的和两人一起喝茶品诗简直是她最美好的幻想,因此她很疯狂的,竟然是死得心甘情愿。   年辞还是走了。两个人送完她最后一程,不约而同地选择离开幽城,只是每年回来祭拜她。刘凯泽成了江湖上远近闻名的邪剑仙,而赵少珍也关掉了自家医馆,成为一方游医。也许是因为每年都要见面,也许是心底有着共同的一个人,两个人最后竟然成了好友,赵少珍在安城定居之后,刘凯泽每年都会来找他喝酒聊天,说说自己在外面遇到的人或事。 第47章   “无药可救……”   刘凯泽想着赵少珍做游医时得到的结论,手越攥越紧,竟然捏碎了那椅子扶手。当年赵少珍之所以不再四处游历,便是因为弄明白了那“眠”到底是怎样一种毒,便是因为他知道了这个毒本就是无药可救。   为什么我的徒弟也要遭受这样的命运?为什么要让我再次经受这种痛苦?刘凯泽一语不发地出了门,脚尖一点,往善仁堂飞去。   赵少珍此时正在喝酒。   他抱着酒坛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刘凯泽把他提起来,仔细一听发现他竟是在念诗:“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   “醒醒!”   “什么?嗝——”赵少珍醉眼惺忪地抬头,可惜眼前几个重影让他根本不知道来人是谁。   “醒-——醒着做什么,醉——醉了才好……”   “醉了才好……”   刘凯泽叫不醒他,心情郁闷地也拿起酒坛狠狠灌了起来。如果清醒的世界如此痛苦不堪,他为什么还要醒着?至少醉的时候,他还能听到年辞柔声细语地给他念诗,还能见到肖潇一脸得意地为自己酿酒。想着两个人,他一坛不过瘾,又直接飞到那酒楼,银子一拍,要了十来坛。   刘凯泽不是不知道自己一醉便要几天才能清醒,但是他和赵少珍一样,都怯懦了。他们失去了眼睁睁看着亲朋好友离开的勇气,所以想要借醉酒来逃避。   刘凯泽后来是被小二叫醒的。   “客官,您这包厢还续嘛?”小二提着茶壶,给刘凯泽倒上一杯茶,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生怕他酒还没醒,因为自己的打扰而给上一拳。   “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儿已经是十四了。”小二回完又端来脸盆和面巾。   十四,那肖潇昨天便……   刘凯泽犹豫片刻还是扔下了赏银,一边往江暮雨院子走,一边心里盘算着如何安慰自己的徒弟。然而院子里根本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哭声一片,反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无。他疑惑地推开房门,震惊地发现原本躺在床上的肖潇坐在床边,而原本坐在床边的江暮雨却躺在了床上   “这、这!?”   刘凯泽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保持着推门的姿势,愣愣地站在原地。   “邪老?”肖潇一回头便看到邪剑仙难得的傻眼表情,一下子笑了出来。不过想到床上还躺着的江暮雨,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你怎么好的?你不是中了眠?傻徒弟又是怎么回事?”刘凯泽一个箭步走到肖潇面前,不敢置信地摸着肖潇,生怕是自己的幻觉。肖潇无语地看着邪剑仙拿手指头戳自己的脸,听到他的问题想要回答却只是哑口无言,因为这短短一天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超乎想象、让人应接不暇。   肖潇是如何醒来的?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以往每次昏迷他都是半点印象都无,但是这一次却完全不同,他能感受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像一尾鱼一样在黑暗里游弋。这便是这具身体的灵魂之地吗?肖潇以为自己成了一抹幽魂,这无边的黑暗便是原身灵魂这些天呆的地方,而原身的灵魂已经在控制身体。   他会直接在这里消失吗?还是会游着游着回到原来的世界?这里没有一丝光亮,肖潇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更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到何年何月。他拼命地游、游了许久都没能到达黑暗的边际,正在暴躁之时,却感受到有一股力量缓缓挟着自己。你是谁?肖潇想问,却发现他突然五感俱失,等到能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已经是熟悉的床帏。他缓缓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想着小孩儿肯定又像往常一样守在身边时,却发现江暮雨的头顶就抵在他的下巴。   “肯定是太累了。”肖潇心里想着。不愿意打扰小孩儿的睡眠,他就在不大幅度挪动身体的前提下,锻炼着自己僵硬的四肢。然而等到他无意间碰到江暮雨的身体时,他却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手怎么这么凉啊?”肖潇露出一个比哭都要难看的笑容,“肯定是因为没有拿手炉的原因,真是不听话……”   肖潇颤巍巍地把手放到江暮雨的鼻子下面,随即又扒开他的衣领,摸着他的脖颈。   死了。   江暮雨死了。   怎么会呢?   肖潇大脑一片混乱,陡然坐起了身。这时正好有人推门进来,他也不知道来的人是谁,抱着江暮雨大喊:“医生!快叫医生!”   “怎么回事?”雨怡进门便发现肖潇醒着,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随即又不动声色放下了手。她摆摆手让身后的春雨等人去请大夫,自己则焦急地跑到肖潇面前,偷偷打量起这个明明今天就该死的人。   可是她很快就被没了呼吸的江暮雨给吸引了所有的注意,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伸出手指一抹,然后看着指头上的红色,不解地皱起眉头:“怎么会?这砒霜哪里来的?”   砒霜原本是一味中药,后来才用作杀虫灭鼠。可是因为毒性大,砒霜早就在几百年前被列为禁药,一般的药房根本不会出售。不过肖潇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听到是砒霜,急忙将江暮雨的嘴掰开,拿起茶壶往他的嘴里灌水,想要给他催吐。可惜江暮雨身子都冷了,哪里还能吞咽?肖潇看着灌着的水从他的嘴边漏出,绝望地停下这无意义的举动,抱着江暮雨大哭起来。   “郑大夫来了。”   春雨引着一个熟悉的人走进来,看着一室狼藉,悄无声息地站回了雨怡身后。雨怡劝了好久才让肖潇松开手,可是郑大夫看过之后跟肖潇作出了一样的判断,江暮雨已经死去多时,他回天乏术。雨怡担忧地想要安慰一下他,可是肖潇只是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向众人:“你们先回去吧。”   雨怡她们体谅肖潇,于是都离开了。肖潇抱着江暮雨觉得真是命运弄人,原本以为是生离死别,可是没想到活下来的是自己,死的却是江暮雨。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应该昏迷了很久,毕竟身子都僵硬了,可是他想不到是什么人会在自己昏迷这段时间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大少爷?应该不是。虽然他对江暮雨不像兄弟之间亲厚,可是却也没有杀意。况且大少爷最近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他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哪里还会分心给他弟弟下毒。雨怡?更不可能。如果说这个园子里除了自己谁对江暮雨上心,那么非她莫属。老头儿和师父?也不可能…… 第48章   肖潇不敢接受江暮雨已经死在他怀里的事实,将能出入这院子的、跟小孩儿有过接触的人细细回想了一遍,可是一无所获。江暮雨可以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招惹上如此狠心的仇家?肖潇搂着江暮雨决定好好梳理一下线索,一定要为江暮雨报仇——首先能进到这院子,说明肯定不是什么外人,毕竟园子里人这么多,一个陌生人出现一定会被人注意到;其次毒就下在茶杯里,说明这个人要么是有勇无谋,要么就是有恃无恐。肖潇此时想到了生意,难道是看不惯他的商家?   “肖潇?”   江暮雨眯着眼,看着此时搂着自己的人,不敢置信地喊道。可惜他服毒自杀刚醒,嗓子被毁了,根本就没有办法正常说话,他的叫喊不过是张了张嘴。他想抬手摸摸肖潇也是根本抬不起来,只能努力睁大眼睛盯着,生怕一眨眼肖潇就消失了。   这是梦吗?还是说他们这是在地府?江暮雨十分确信那时候肖潇没了呼吸,可是现在的肖潇头上没有红痕,人也不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是了,一定是在地府了。   “如果下辈子也能跟你成亲就好了……”   “不要打扰我思考。”肖潇咬着指甲,打掉了差点摸到他脸上的手。可他立刻便反应过来,深呼吸几次,缓缓低下了头。   “暮雨?”肖潇声音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四目相对,江暮雨看着肖潇情不自禁的眼泪,自己也笑着哭了:“肖潇别哭。”   死里逃生的两人再度重逢有多欢喜自是不提,就说有个人听到江暮雨也活过来了、不知砸了多少摆件,这个人就是雨怡。   “又活过来了?”雨怡听着春雨的回话惊疑万分,双手绞着帕子,脸色阴沉。   “是的,夫人。”春雨抬头看了一眼雨怡,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郑大夫去检查过,的确是又活过来了。奴婢去的时候,二老爷还昏着,不过郑大夫说是心绪起伏太大加上身体亏空严重导致的,跟中毒没有一点关系。”   “怎么可能呢?分明就是吃了砒霜!”雨怡腾的一下子站起来,掏出当时从桌子上顺来的一张纸,上面写着江暮雨如何服毒自杀,如何希望能和肖潇死后葬在一起。她啪的一声将这张纸拍在桌子上,“吃了砒霜人还好好的?呵,笑话。等等……难道这是他们给我设的局?”   雨怡想到某种可能,开始在房里踱起步来。她自认是天衣无缝,可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说不定肖潇早就知道了她的打算,故意来这么一出,想要看看她的反应。她心里一惊,仔细思考她今天去看他们时是否漏出什么马脚,想了半刻,突然就松了一口气,然后将桌子上一个玉如意砸在地上。   如果她没记错,今天她还看到肖潇不自觉地服“眠”,哪里有一点发觉的样子?   “这世界真是不公平!恶人逍遥法外,吃了砒霜都能活过来;而我却破了相,还要落得个母子分离、荣华不再的下场!我从小跟着父亲施粥行善,可我得到了什么?家破人亡,一辈子寄人篱下讨生活!哈哈哈,我不会就这样认输的。”   “我不会认输……”雨怡语气狠毒地重复道,眼珠一转,又有了一个主意。春雨早就习惯了这个跟别人面前完全不同的夫人,只是一言不发地缩在阴暗角落,只盼雨怡不要拿自己出气……   “这眠,就没了?”   刘凯泽拉着赵少珍,两人都是一脸懵逼。江暮雨再次醒过来之后,刘凯泽就去把还在醉酒的赵少珍提了过来,让他给两个人好好检查一下。江暮雨体质特殊,没有被砒霜毒死也就算了,肖潇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能熬过去?而且最关键的是,之前因为不知道是眠,所以没有想到查肖潇如何中的毒,现在大家都平安无事,自然是要找一找这个幕后黑手是谁。   赵少珍不信神佛,不过这次他在心里念了好几声谢谢菩萨之类的话,感谢上天把肖潇还给他。观察了一下肖潇的额头,红痕一点都看不到了,于是他确定地点了点头。赵少珍又给江暮雨检查了一下,发现两个人都没事之后,心里想要好好研究一下两个人的欲望越发强烈,露骨的眼神看得肖潇和江暮雨毛骨悚然。   “师父,你别这样看我,我有点慌。”肖潇往后缩了缩,对于赵少珍眼中熊熊燃烧的科研之魂可以说是很怕了。他可没有忘记师父房里有一本书记载着江暮雨一天的作息,详细到上厕所拉了什么都有——肖潇偶然看到还以为师父是个变态,后来才知道是师父想要研究江暮雨的特殊体质但是被邪剑仙制止,心痒之下做了妥协。这次自己莫名其妙中了眠还能熬过来,肖潇作为赵少珍的徒弟,没有大佬罩着势必是要做一回小白鼠了。   “真是怪事,我从来没有听过中了眠还能活过来的,”赵少珍摸摸自己的胡子,摆出一个要开始讲故事的姿势,“西域有一个小国,叫做梁。传说中有一个青年爱上了那个国家的公主,但是他没钱没势,国王自然不同意,还把他拉出去痛打了一顿。青年怀恨在心,但是当时并没有发作,而是从此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直到公主出嫁那天才出现。他告诉国王,他给公主下了一种毒,如果国王不把公主嫁给他,他就要公主在睡梦中死去。国王大怒,直接下令处死了这个青年,对于公主是否中毒根本不在乎。后来公主果然如青年说的一样死去,因此人们把这个毒称作眠。”   “青年当时就被处死了,因此有没有解药没有人知道,后来的人也根本研制不出。这药倒是有配方,可惜所需药材多是珍贵难得之物,因此这世上其实并没有多少。老夫当时没有想到的原因便是因为一是这眠无色无味,中毒者先开始除了有时昏迷不会有任何异样,难以辨明;二就是这毒实在太少,否则这世上的人早就人人自危了,你不应该啊……”   “这毒就没有办法辨别、防范吗?”   赵少珍看着自己的徒弟,对于肖潇热爱药理的态度欣慰地笑了笑:“潇儿说的没错,这毒并不是不能防。虽然这眠无色无味,中了也不会知晓,但是它遇盐会变色,所以不能加到菜里。然后它又是一种像蜂蜜一样浓稠的液体,遇水不会融化,所以加到汤水里也会让人察觉到异样。”   “透明的,粘稠的,不溶于水……听起来好像鼻涕……”肖潇不由得吐槽,然后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可就像师父说的那样,这种口感的东西也太少了,他怎么会没有印象?况且天气冷的时候连蜂蜜都冻成了结晶,他到现在一道蜂蜜料理都没有吃过呢。   “什么鼻涕?徒媳妇儿你真恶心!”刘凯泽做出一副干呕的样子,“要老头儿我说你还是想想到底什么时候吃的才要紧!说不得便能推断出到底吃的什么。这一次没有下手成功,说不定还会有第二次,徒媳妇儿你可要早点想起来才是。”   肖潇翻了一个白眼,他最不喜欢邪剑仙那徒媳妇调侃自己,偏偏这老头儿时不时就来这么一次故意气他:“你叫的才恶心!说了别教坏小孩子。我已经在回忆了,可是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中秋那时候吃了什么才中的毒。”   肖潇一边苦思冥想,一边习惯性的又开始咬指甲,赵少珍作为一个有洁癖的大夫最看不惯他这个恶习,直接走过去一巴掌将他的手打掉:“还说别人不听话,我说了多少回不要咬指甲,你可曾听了?每回见你,你这指甲都扎手。也是写过八戒八要的人,自己也不是不知道指甲里有多脏,病从口入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   “这不是习惯嘛……”肖潇讪笑,心虚地摸了摸手指头。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立刻唰的一下子变得惨白,震惊地将手指放到眼前仔细观察,还呸呸几声将嘴里的残渣吐出去。房里的三人看着肖潇突然的举动自然疑惑不解,江暮雨还以为是什么中毒之后的后遗症,紧紧抱着肖潇,不让他再“抽风”。   肖潇神情复杂地拍拍江暮雨的胳膊示意松开,然后将手伸到师父的面前:“师父,你看我小拇指上的指甲油,是不是就是眠?”   肖潇是真的没有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他想到了醉楼超市得罪的店家,想到了可能是因为刘自明而遭到毒杀,完全没想过给自己下毒的是平日里经常来的雨怡。他一个男生哪里涂过指甲油,只以为所有的指甲油都是像他手上这种黏糊糊、像凝胶一样的感觉,还为自己不小心蹭掉而让雨怡补涂过好几次。直到刚刚师父突然说到咬指甲,说到病从口入,他才突然间有了灵感,想到了这种可能。而师父检测之后也的确证实了他的猜测,他手指甲上涂的,正是大名鼎鼎、一丁点儿就能要人命的眠。 第49章   “变成红色了,这的确是眠。”赵少珍凝重地看着放到盐水里的一小片指甲油,只见它迅速变成红色,像一滴血一样沉在杯底。肖潇听了心里一沉,实在无法想象到底有什么理由让那个温柔的姑娘对自己充满杀意。他几次握拳又松开,突然起身,拿上裘衣就往外走:   “不行!我要去找她问清楚!”   “你这是去打草惊蛇,”刘凯泽拦下肖潇,硬把他按回椅子上,“若她是有意害你,你去了就不怕她冲动之下直接要了你的命?若她受人指使,你这一去揭发,不怕反倒害了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我还跟她那个杀人凶手和和气气地交往下去?”   “有人在吗?”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随即雨怡出现在门口,笑眯眯地提着一个食盒。见肖潇沉着脸出来她惊讶了一瞬,随后也不介意,进屋将食盒放到桌子上。   “肖舅舅和赵大夫也在啊?定是担心肖潇和暮雨大病初愈所以来探望吧。”雨怡掀开食盒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充满了整个房间,“我也是一听到暮雨醒了就来了。这是老爷吩咐厨房做的党参乌鸡汤,我借花献佛,拿来给你们俩补补身子。”   “我可不敢喝。”肖潇皮笑肉不笑,脸一撇拒绝了递到鼻子下面的汤盅。   雨怡的笑容一顿,两道柳眉一蹙,故作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那个,虚不受补嘛,”刘凯泽连忙挡在肖潇前面,用手拍了后面的肖潇一下,“他们俩大病初愈,身体太虚了,吃不了这么补的东西,你说对吧,赵大夫?”   赵少珍点了点头:“正是。他们现在只能吃些白粥。”   “原来是这样,”雨怡恍然大悟,脸上的笑容也重新出现,“我说怎么一个个愁眉苦脸,原来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是我这鸡汤里有毒——你们不敢喝呢。”   “果然是你下的毒吧!”   肖潇一听她的话气得火冒三丈,当即忘了刘凯泽的分析,对雨怡怒目而视:“我就说怎么会突然给我一大男人涂什么指甲油,原来你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雨怡惊讶地把碗放下,拿着帕子委屈地看向肖潇:“肖潇你在说什么?什么下毒、什么不安好心?”   一个泪光盈盈的姑娘自然是能引发男人怜惜之心的,可是前提是她不是条美女蛇,一心想要你的命。肖潇看着她的惺惺作态只觉恶心,想到自己还拿她当朋友看,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沙比。他无视身边众人的担忧眼神,一字一句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   “我不知道谁派你来的,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害我。但是你给我涂的指甲油分明就是一种叫眠的奇毒,所以我才会时不时晕倒,最后差点没命。眠不能放到吃食里,你知道我有啃指甲的习惯,就把它伪装成指甲油涂到我手上。你每次来都说是看望暮雨,可是几乎都围着我转了,根本和暮雨没说过几句话。现在看来,其实你是在观察我有没有中毒吧?”   “肖潇你都在说什么啊?”雨怡一脸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给你的指甲油里下过毒?还有我没和暮雨说过几句话不过是因为我每次来他都在练剑,我不想打扰他罢了,怎么就成了想害你的借口?”   雨怡说着说着眼泪便掉了出来,激动地揪住肖潇的外衫质问起来:“我在这孤零零一个,原本以为我们同病相怜,是朋友,结果你一出事,第一个怀疑的却是我!呵……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我没有……”肖潇看雨怡悲愤的神情不似作伪,心里也有些动摇起来。他本能地想要拿下雨怡的手,其余人也想要分开两个人,纷纷上前。然而这时雨怡却像没站稳一样,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肚子狠狠地撞到了桌角上。   “啊!”   雨怡惨叫一声,抱着肚子痛得满地打滚。幸好赵大夫在,他连忙让大家把人扶起送到床上,让春雨去叫稳婆。   “我的肚子好疼啊!好疼啊!”   听着房里传来的哀嚎,肖潇打了个寒噤。这时江祖勋气喘吁吁地赶到,环视一周,恶狠狠地对院子里的人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好好的就跌跤了?”   刘凯泽刚要开口解释,守在门口的春雨却突然站了出来:“回老爷,夫人是在跟二夫人推攘时跌的跤。”   江祖勋立刻看向肖潇,眼神凌厉,大有雨怡出事就要肖潇陪葬的意味。肖潇立刻皱眉反驳:“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没有站稳。”   “二夫人说夫人给他下毒,所以这些日子才总是昏迷查不出原因。夫人跟二夫人理论,结果两个人发生争执,然后夫人的肚子就撞到桌角了。”   肖潇听着春雨故意省略关键,气得差点把手炉砸她脸上。他刚要开口解释,却被江祖勋一句话堵死。   “若是雨怡出了事,你这二夫人也不要做了。”江祖勋冰冷地看着肖潇,他原本还以为肖潇是个福星,给他江家招来不少生意。但是他江祖勋可是这安城首富,要什么生意没有?肖潇的那些小打小闹跟他未出世的孩子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他是我傻徒弟的媳妇儿又不是你媳妇儿,你说不做便不做?”刘凯泽翻了个白眼,对于这江老爷的不辨是非十分无语。这很明显就是那个叫雨怡的姑娘给肖潇下的套,只是他也不懂又是眠,又是拿肚子里的孩子做赌注,到底肖潇有什么值得她下如此大的血本。   被肖潇搂着的江暮雨也大声喊道:“我不同意!”   “暮雨还没有成年,我自然能为他做主,把这个心狠手辣的人休掉。今天是雨怡,说不定明天害的就是整个江家,就算雨怡平安无事,我也不会放过你!”   “休便休,你当我愿意待在这儿?”肖潇越听越生气,他一开始就不想呆在这里的好吗?要不是因为答应了江暮雨,他早八百年就跑了,怎么会又是被人下毒又是被人诬陷!   “别走,”江暮雨惶恐地回身抱住肖潇,“你答应我你不会走了的!”   院子里一阵混乱,房里同样是一片狼藉。半个时辰之后,稳婆出来便对焦急的江祖勋叹了一口气,“人是保住了,只是这孩子……” 第50章   众人默然,就连在气头上的肖潇也不免开始伤感起来。无论因为什么,一个原本可以平平安安降临这个世界的小生命就这样消逝了,消逝在他的母亲手里。这个世界真是奇妙,有些人想要一个孩子到处求医问药,寻仙拜庙;可有的人却把自己的孩子当工具,就连还没出世的都算计。肖潇长叹一声,不想再跟这雨怡纠缠下去,直截了当地跟江祖勋说:   “我要带江暮雨离开。”   “你害了我的孩子就想走?”江祖勋双眼通红,一脸痛苦,“谋害人命……我要报官!”   “老爷——”   这时雨怡喊了一嗓子,江祖勋连忙进了房。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他出来之后倒像是冷静了很多,也不再提报官的事。   “你们离开的话最好,如果不走的话,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跟雨怡见面了,”江祖勋淡淡地说道,“我会让张叔给你们安排住处,江家每年的分红我也会送去一份,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就带雨怡回去了。”   肖潇原本以为是净身出户,能拿到房子和分红倒还真有些意外了。想着自己不用担心被江家发现自己其实是超市醉楼的股东,也不用担心弄出什么新奇玩意被别人发现,肖潇开心地不得了,根本不在乎自己是被赶出家门。摆摆手将江祖勋一行人送了出去,肖潇抱着江暮雨转了个圈圈,高兴地跟师父两人说:“太好了,这下邪老你不用睡屋顶啦,师父你也可以跟我们住在一起,有个照应!”   “可惜没能揭穿那个毒妇……”刘凯泽虽然也为自己徒媳妇儿的孝顺而开心,但是依旧望着雨怡的背影恋恋不舍,“要我说你就是太善良了,斩草要除根,不然不知道下一次她又想出什么法子对付你。”   “她一个夫人,行动哪有你想的那么自由?”肖潇摇摇头,“其实我觉得雨怡应该是被人胁迫了,只是因为跟我走得近,所以才遭了殃。如今我搬出去,也免得连累了这江家,只是到时候还要麻烦邪老了。”   “自家人客气什么。”刘凯泽知道肖潇心里有计较便也就不管了,只盘算着搬出去之后要好好保护这两个人,免得他们又被害。和刘凯泽一样以为肖潇不过是一时冲动的赵少珍也感慨自己收了个好徒弟,胸有沟壑又谨慎细微。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肖潇和江暮雨收拾行李忙到半夜才睡下,打算第二天一早就走。   肖潇这边因为疲惫睡得极香,雨怡却躺在江祖勋的怀里,根本合不上眼。她想到自己失去的孩子又是悲伤又是愤怒,新仇旧恨简直让她想要现在就拿刀捅死那院子里的两个人。她原本不打算用这一招的,因为她以为肖潇根本就没有发觉她下毒一事,只打算继续装个温柔女人,另寻机会下手。可是没想到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肖潇竟然知道自己下毒了,还想着直接揭露她。幸好她为了赶走肖潇,不惜对自己下手,不然一切就毁了…… 第51章   第二天一早,张管家便前来接肖潇等人离开,给肖潇指了几处房产。肖潇思考了很久,最后选了一处靠近东市的院子,离清楼和善仁堂都挺近。院子不大,不过想到从此便是自己的家,他愉快地接过了房契和银子,笑盈盈地送走了张管家。房子很久都没人住了,积了厚厚一层灰尘,肖潇想着以后总要有人做饭洗衣打扫之类的,也就不忙着家务,拉着江暮雨上街去找牙官。   东市有一处隐秘地方,里头便是个奴隶市场,什么自卖为奴啦,卖身葬父啦,十分热闹。肖潇通过师父的介绍来到这里,几经打听才找到赵头儿——   “赵大夫介绍你们来的?”   这个师父介绍的牙官姓赵,因为在这里有一定地位,人便称他一声“赵头儿”。他其貌不扬,一头浓密的黑发中夹杂着几根银丝,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着湖蓝色棉服,脚上套着一双狼皮靴,虽年过四十依旧精神奕奕。他身后棚子里的人也跟其他的不同,一个个衣服虽然简单却足够保暖,再看其他棚子,里头的人几乎都是穿得破破烂烂,冻得面色发紫、挤作一团。   “是的,赵大哥你好。”   “哎,你也好。赵大夫昨个儿还跟我说,你们刚搬到东市缺人打理院子,让我仔细给你们挑几个手脚勤快的。我身后的算是今儿冬天送来的人之中比较好的一批,来看看?”   肖潇跟着赵大哥走进窝棚,里面的人纷纷站起来,挺着胸膛希望能被选中。肖潇想着家里都是大男人,于是问了几句话,挑了个看上去比较机灵的小子,打算给江暮雨当陪读;又挑了一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打算让他看门和打扫屋子。洗衣做饭的人,他已经决定聘个乡下婆子,所以两个人已经足够,挑完之后他转身就想走。但这时他眼角一瞥,看到隔壁窝棚角落里坐着一个金头发的人。   外国人?肖潇好奇地跟赵大哥打听,这才知道原来是王城一个大官被抄家,他家里的奴仆也被转卖,只是这金发碧眼的家伙让人不放心,所以被剩下了、辗转流落到这里。那个外国人胡子拉碴,一双眼睛半睁不闭,如果不是那头黯淡的金发,跟身旁衣衫褴褛的人并无不同。肖潇突然心里一动想要买下,却又犹豫小院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正在这时,江暮雨却扯了扯他的衣袖,靠在他耳边轻声说:“那个人,有武功。”   “有武功?”   肖潇更是感兴趣,想着自己缺个保镖,于是跟郑大哥商量能不能买下。   “那是李狗的人,你要是想买,还是自己去问的好。”郑大哥脸色不渝,一看就是和这李狗关系不好。肖潇初次见面也不好多问,付了钱拿了两人的卖身契,就转头往那外国人走去。   “赵狗的朋友?”   一个身穿绿色崭新棉袄的人无赖一样靠坐在窝棚门口,翘着二郎腿,一双眼眯着上下打量肖潇等人。很明显他看到了刚刚两人的交易,也听到了两人的寒暄,如今肖潇想要买到这外国人,怕是不会很容易。 第52章   “经人介绍而已。我想要这个人,多少钱?”肖潇不想跟这种人兜圈子,毕竟有人就是能绕着绕着把你的智商拉低到跟他同样的水平线,然后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二十两。”   肖潇刚刚买了两个人也就花了七两,这二十两很明显就是这个人在坑他。虽然肖潇现在有的是钱,但是被人坑还是不情愿,当场掉头就走。果不其然那李狗急了,“哎哎,怎么走了?”   “我诚心来买人,你却故意坑我,还问我为什么走?”   李狗悻悻地放下手,支吾了几声:“那做买卖哪有不讲价的?咱说二十,你说十两,这价格不就下来了?”   “八两。再多我就不要了,反正我本来就只要两个,也是好奇才想着买回去。”肖潇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还搓了搓手,哈了几口气。   “嘿嘿,那就八两!”李狗想着他当初买到这个人也就花了二两,也就不再拿乔,“天冷咱们也就不多说了,这卖身契您拿好,咱家祥子跟着您一块儿去官府啊。”   之前便说过,私下里卖身也就是立个卖身契给主子,到时候有钱说不得还能赎回来,成为自由身;但是像这外国人一样的基本都是些有罪的、或者主家犯事被牵连的,因此在官府都有记录,买或卖都得去官府改一下,想要成为自由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肖潇因为曾经的虏疫好歹也算的上这安城的人物,因此在官府这边很快便办完了需要的手续,将这三个人领回了家。回去的时候刘凯泽正好在院子里喝酒,看到他身后的三个人中还有一个金头发的,惊讶地挑了挑眉。   “怎么还有个外国人?”   肖潇正在烦恼卖身契的事情,听到邪剑仙的问话,干脆给三个人先分配了要做的活计,打算等到晚上忙完了再说每个人的姓名和今后安排。邪剑仙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肖潇走过去坐下:“赵头儿旁边窝棚的,看官府的记录是受主家牵连的清白之身,我就把人买过来了。”   “还是太年轻!”刘凯泽摇摇头,“你可知道如果他们要是跑了或者是死了,你都是要赔钱的?他们跟其他人可不一样,其实属于官府借给你用的。”   “什么?”肖潇连忙打开卖身契,果不其然在末尾看到一句话,“若是逃跑或者死亡则按律罚银百两”。   “这也太坑爹了吧,居然要百两?况且写在这儿谁看得到?”   刘凯泽嗤笑一声:“你觉得一般是什么样的人会买下他们?丫鬟的容貌更加昳丽,下人的身体也更加强壮,更不要说还有些金发碧眼的异域人掺杂其中……你猜猜他们多用来做什么?”   肖潇一下子就理解了,原来这一条竟然还是为了保住这些人性命的。只是他又不是为了那种事才买下的,听说这个外国人还有武功,要是被他逃了岂不是亏大发了?   “我可不是为了……邪老您帮我看好这个人啊,听江暮雨说他有武功的。”   邪老看了一眼正在搬东西的外国人,随即无奈地对肖潇说:“他这武功就连傻徒弟都打不过,你在担心什么?居然还要我看着他,哼……”   “这么弱?”肖潇听到虽然惊讶,不过更多的是安心,也就放下了这件事,只打算晚上睡觉时跟江暮雨沟通一下,让他多注意这个外国人的动向。   因为厨娘还没有找到的关系,晚饭是由肖潇主厨炒的菜和煮的粥,虽然不好吃,但是大家都还是挺给面子地吃了个一干二净。晚饭过后肖潇便把三个人叫到大厅,给他们分配以后的事务。   “点墨以后就跟着江暮雨,他练剑的时候给他准备好擦汗的帕子,他写字的时候给他准备好瓜果点心。”点墨就是那个机灵的小孩子,名字是江暮雨取的,“若是想学武功或者写字,你就让江暮雨教,教学教学,两者结合学得才更牢固嘛!”   “柱子以前是做采购的,那么以后还是做这个,替我买东西。”柱子是那个憨厚汉子的本名,肖潇懒得重新再起就直接用了。   “至于丹,院子的清洁工作就交给你了,而且听说你会一些武功?”肖潇见外国人丹点了点头,于是继续说道:“以后若是有人想要闯进来,还要拜托你拦上一拦了。”   肖潇将大致的工作交待下去,直到三人都已经明白了才住口。然后他又拿出了卖身契,讲起了福利制度:   “我没有用卖身契留人的习惯,因此只要在这里做满十年,我就可以把卖身契还给你们,并且在官府那边替你们注销。如果要是做得好的话,我甚至可以提前还。另外你们的工钱是每个月二钱银子,做得好有赏钱,做得不好也会罚钱。”   “真的?”柱子激动地瞪大了眼睛,点墨也是一下子笑开了。他们和丹不一样,都是家里太穷才卖了自个儿,若是能赎出来多好?说不得还能回去看看家人,以后自己也能自主婚嫁,而不是一切听从主子的安排。   “当然是真的。”肖潇留心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不为所动的丹实在引人注意。是家太远了所以断了念头?还是想要逃跑而做的伪装?   “既然都讲清楚了,那么便都去歇息吧。后院有间大屋东西都是全的,你们凑合挤一下,等到开春了我再请人隔出几个房间,放上几张床。”   “好嘞!”柱子喜笑颜开,他可是去看过的,除了床只有一张之外,被褥什么的都是新崭崭三套,跟主子用的一样。   三个人离开了,刘凯泽目不转睛地盯着肖潇看,看得他莫名其妙。   “邪老你看着我做什么?”肖潇不解地问道。   刘凯泽摸着山羊胡子喝了口酒,“怪人!”   怪人?肖潇哭笑不得,想到估摸是自己刚刚的福利制度震慑到了邪剑仙脆弱的古人神经,于是补充道:“我说我不想用卖身契绑住他们,是因为我知道一个人想要背叛的时候,卖身契不仅不会让他悬崖勒马,反而会扩大他们这种背叛的想法。而且如果一个人在我这里吃得好住得好活得好那么就算没有卖身契他们也会心甘情愿为我卖命,所以我说我不需要。”   “我当然知道,”刘凯泽摇摇头,“我只是惊讶这世间那么多人不愿意看透的道理,然而你却明白。”   “你也说了是他们不愿意吗!”肖潇笑了,“江暮雨该睡了,邪老少喝点啊,不然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还没查到?”   荣皇后斜倚在贵妃椅上,旁边的宫女拿着汤匙一勺勺地喂她喝粥,谨慎的样子仿佛这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似的。   底下跪着的人听到她的文化立刻回道:“查到了,是一个叫肖潇的人。”   荣皇后派人去查的不是别的,正是刘自明的通信对象。一个表现平平的人突然如有神助怎么可能?荣皇后在查过刘自明不是从小隐藏自己的才学之后,很快便发现他每个月都会收发好几封信件,而每一次收到信之后,他都能解决掉皇上一个忧虑。从治水到平乱,从钱庄到赌坊,几乎没有能难得住这个叫肖潇的。   “我要他。”   荣皇后原本想要直接处理掉这个人,可是肖潇的才学就连她看了都佩服不已,简直是世间少有的大才。她现在肚子里的这个没有几个月就会出来了,等到肖潇成为她的人之后,做孩子的先生也不错。   “是……可是……”   下面跪着的人一脸为难,荣皇后不耐烦地挥退了身边喂食的宫女,坐直身子冷冷地看着他。跪着的人低着头不敢直视她,但是却能感受到那种杀意,连忙说出了自己的困难之处:   “那个肖潇是安城首富二老爷的夫人,这……”   安城?   荣皇后骤然听到这记忆深处的地名不由得一愣,抬眼看着窗外缓缓飘落的树叶陷入回忆。   已经二十年了啊……   她不再是那个安城小县令的天真小女,他也不再是梦想着游遍天下的皇子……   “她是女人?”   “不是。肖潇原本是临安县底下村子逃难出来,然后做了江家的下人。江老爷去世那天怪事频发,所以为了镇邪,二少爷才娶了他。”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为难?”   荣皇后对于自己的兄长越发不满。当年靠着她坐上了这左相之位,可是如今却连一个有用的人都派不过来!查一个人都花了数月时间,如今更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要什么给他便是,我倒不信还有我拿不出的条件!”   天下众生熙熙往往,皆为利来皆为利去。想要一个人为自己服务,那么最简单的便是给他所需要的。钱,权,女人,人的欲望是无穷的,但是想要的东西从古到今也不过就这几样。一个逃难出来、被迫嫁人的男人需要的是什么呢?   “把青松和红梅派去。”   青松是个武功高强的男子,但是他最擅长的是一手隐匿的功夫,只要武功境界不比他高出太多,那么如果需要的话,即便是五丈之内的距离,他也不会被人发现。   而红梅则是个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她没有武功,但是她完成任务的成功率却是最高的,因为她有着男人无法抵挡的温柔。英雄难过美人关,有多少“英雄”连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在谁的手里,临死之前还对谋害自己的真正凶手念念不忘。   跪着的人领命出去了,留下荣皇后摸着肚子沉思。良久,她又叫过身边的宫女:“皇上可从御书房出来了?” 第53章   “回皇后,早就出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荣皇后刚拿起来的葡萄被捏成一滩果泥,她强忍着怒气,“只是他又去了兰贵妃那里?”   宫女喏喏不敢言语,只是荣皇后却读懂了她的表情。   果然俗话说得好,母凭子贵,这兰贵妃平日里对二皇子不闻不问,却依旧能因着母亲的身份重享圣宠。皇上已经多久没到她这儿吃早膳了?想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荣皇后就气地差点撕了锦帕。她心中郁气难解,一时想着去世的儿子,一时想着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竟然情难自禁地哭了起来。   若是那日她不许皇儿出宫该多好?若是那虏疫有药可医又该有多好?那她便不用眼睁睁看着皇儿日渐消瘦,最后哀嚎着求自己给他个痛快。   “娘,娘您杀了我吧……”   “娘我的身上好痛啊!”   “娘!娘!求求您给我一个痛快吧!”   后来她用遍了所有的方子,终究没能保下她的皇儿。然而老天垂怜,多年始终没有第二个孩子的她又怀上了,她私心想着这一定就是皇儿和她的前缘未尽,因此又投胎到她的肚子里。   可是皇儿的一切却都被那个贱人夺去了!   皇上,太子之位,以及本该属于皇儿的赞誉和荣耀!如今朝中人人都说二皇子是颗蒙尘宝珠,比起原先的太子来是有过之无不及,甚至有人竟然说能为白玉国换来一位明君,她的皇儿牺牲也是值得的了。丧子之痛让她日日夜夜备受煎熬,可是就连皇上也不过安慰几天便开始教导二皇子上朝。   所有人都在遗忘她的皇儿……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宫女连忙扶住昏过去的荣皇后,“快!快通知皇上和御医!”   皇上被宫女急匆匆地叫走了,刘自明看着他的贵妃娘娘气恼的样子不由得翘了翘嘴角。也许是因为以前太过年幼才会觉得母妃可怕,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势力之后,倒是觉得母妃这不过是小脾气罢了。   “那个贱人!”兰贵妃将筷子一摔,咬牙切齿地怒道:“已经占着皇上几十年了,连这几天时间都不肯给我?什么伤心过度陷入昏迷,呵!这点心思……”   “有用不就行了?”刘自明拿起汤匙舀了一口甜汤,润了一润喉咙。他没有办法确定肖潇到底是不是异客,但是他非常肯定的是肖潇一定是他的贵人。若是以前,他哪里有机会享用这金丝燕窝做的甜汤?更不要说在早膳间和父皇谈论治国经纬。   “如果你能更争气一点,又怎么会又叫她把皇上唤回去?”兰贵妃没好气地说道。她现在和刘自明之间很是尴尬,打心里讨厌却又不得不依靠他,因此说话也没了从前的冷淡。   “得找个机会……”永绝后患。   荣皇后不过是因为肚子里还有着一个孩子,所以皇上才没有办法放下她,可如果孩子没了呢?兰贵妃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汤,心中暗暗做了一个决定。如果是以前她一定就这样得过且过地度过这一生,可是如今局势大不同,不如就好好地搏上一搏。   在刘自明的经营下,如今朝中势力主要分为三派:皇上,皇后背后的荣家,以及他和兰家。正值多事之秋,即便是想要独善其身的人也没有办法完全保持中立,必须加入其中一支队伍。保皇派势力最为庞大但是却不用担心,因为他们并不在乎究竟是谁坐上皇位;而皇后的势力已经隐隐渗透朝廷各部,是柳自明他们最为担心的。现如今荣皇后还没有将孩子生下来,因此拿不出太多精力对付他们,可是当孩子生下来之后呢?短短数月的经营根本比不上发展了几十年的荣家,皇后他们如今按兵不动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要不要把肖潇请到王城呢?刘自明想到赵铭说肖潇已经离开江家,不由得心中一动。说起来虽然两人经常通信,但是不知怎的,他却更加想要和肖潇见面。可惜他现在权力还不够,还不够护住他……   临近年关,肖潇这个“闲人”也一天比一天忙了起来,年终计划、明年经营、各家分红,每一样都要他过目,他从每个月去清楼两次变成了五天就要去一次,再加上他现在名气不可同日而语,因此不得不长期雇起了车夫。   这日肖潇刚从清楼出来,还没上马车便听得远处喧闹不已。他好奇地往那边望去,原来是个小姑娘被人抓着说是小偷。   “你这姑娘!打扮得挺好看的,怎么偷人银子!”卖油的货郎气愤地说道,“大家伙儿都来看看啊!看看自己有没有少东西,说不定便是被她偷去了!”   “啧啧,穿的倒是不错,也不知是偷了多少人的钱买来的……”围观的大汉摇摇头。   “有这姿色还做这种事?倒不如去我园子与我做小妾。”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嬉笑道。   “看这张脸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姑娘!送官送官!”挎着菜篮的大婶义愤填膺,抓着小姑娘的胳膊就要走。   “对对,送官送官!”   围观的人都兴奋起来,仿佛丢钱的人是自己一般。小姑娘弱弱的辩解声淹没在众人的群情激荡中,最后她终于承受不住地蹲下来哭了。   “这……不会是弄错了吧?”大婶迟疑地放开了自己的手,其余人也纷纷应和起来,“是啊是啊,这姑娘咋看都不像能偷你钱的啊?”   那卖油的货郎听了登时脸色一变:“她不像那偷钱的,我就像那平白无故污蔑人的?我转个身的功夫钱就不见了,当时身边就她在,不是她是谁?”   “不是我……”小姑娘一边擦眼泪一边哽咽地说,“我买完就走了,哪里拿了他的钱?”   “既然两个人各执一词,那倒不如直接搜身怎么样?”之前的公子色眯眯地看了眼她,“我觉得让我来就不错……”   “你说是她拿的便是她拿的?总要拿出些证据。”总算有人愿意为小姑娘说话,只可惜他刚说完便被货郎怼了回去。   “你们这是看上人家了吧!”货郎愤愤不平,“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问问那位兄弟!他还帮我抓小偷呢!” 第54章   众人沉默了。别无其它,因为这个大兄弟不是别人,而是大家都认识的一个人,李二狗。李二狗从小就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长大之后更是游手好闲,不做正经事。父母将他赶出家门,原本以为能让他认识到生活的艰苦从而努力,谁能想到他反而变本加厉?前些天还偷了沈家小姑娘的底裤……   “二狗子,还不快把银子还给人家!”最后还是大婶开口了。她狠狠啐了那李二狗一口:“还替人家抓贼……这还真是贼喊捉贼。”   “你说是咱偷的便是咱偷的?”李二狗不服气地辩道,“听人说你前儿还丢了条裤衩子,难道也是咱偷的?也不知道是谁连你这个老婆子的裤衩子都拿……”   “你说什么呢!你说什么!”   大婶见众人纷纷捂嘴偷笑,还有人上下打量她顿时就不乐意了,拿起菜篮里的鸡蛋就往他脸上扔。然而李二狗轻松地躲过,还用手接住了,得意地说道:   “这回可是你给咱的啊,可不是咱偷的!”   “!¥¥%……@&#”   大婶骂骂咧咧地就要上去挠他个满脸开花,李二狗还在那里上蹿下跳地刺激大婶,大家只好先去拦住两个人。场面一度极其混乱,这时有个围观的人看到了肖潇——   “哎哎,别打了,别打了!肖老爷看着呐!”   “肖老爷?”   大家突然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向坐在马车边的肖潇,这场景不得不说相当惊悚了。肖潇本来正看热闹看得起劲,刚要跟车夫老纪探讨一番,结果被众人的回头弄得差点没被口水呛到。他跟众人招了招手,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大家上午好啊。”   “既然肖老爷在这儿,不如就让肖老爷来判一判,抓到这贼怎么样?”围观群众里一个人喊道,其余人也纷纷称是。   肖潇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家,没想到自己穿越来还要做回青天大老爷了?而且明眼人一看就是那个无赖拿的嘛……   “我觉得,还是直接送官比较好。”   “那钱不就扔了!”货郎一脸哀怨地看着肖潇,他们又如何不知道送官更好?可是衙门就是个吃钱的地方,你把小偷送进去了,这被偷的银子却肯定找不回来了。   肖潇也明白了,于是托着腮若有所思:“那这样的话,我有个主意。”   “既然货郎是卖油的,那么你的银子一定也沾满了油,放到碗里便会飘起油花。”肖潇给大家展示了一下从清楼要来的一碗水,“而李二狗你说你的银子是从钱庄拿出来的新绞的,那么肯定干干净净,不会有什么飘起来。现在我们把这银子放进去……你们看,油花。”   “妙啊!”公子哥一抚掌,“果然不愧是肖老爷,小生实在是佩服!”   “就是就是!难怪人家能做大老爷!”   大家纷纷称赞起来,肖潇受不住众人的崇敬目光,连忙打个招呼钻进马车走了。货郎高兴地拿回银子,然后在众人散去之后,悄悄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进了屋子,他将身上的担子一卸,然后用药水洗去了脸上的易容。   “怎么才回来?饿死了,我都准备出门了。”   红梅拿起一个苹果,闻了闻又皱着鼻子放了下去,“我们去那第一楼吃吧?昨个儿刚到我都没胃口,现在可是好的很!”   “有人买油,总得卖完,”青松一点也不嫌弃地拿起那个苹果,咔嚓一口咬下去,“不能去第一楼,会被人看到。”   红梅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而无疑是媚眼抛给瞎子看,这青松一点都没感觉到。红梅相当不能理解主子为什么要把这个无趣的男人派来跟她做搭档,难道是自己露了什么马脚?   红梅正在仔细回忆她最近的言行,这时又听青松开口说道:“我看那肖潇的视线就没有落到你身上过,计划没有问题吧?”   没错,红梅正是那个被诬陷的小姑娘,他们演的这出戏就是为了接近肖潇。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围观的人里面也有他们的人,只为了将肖潇吸引过来。他们根据肖潇的情报,判断出这个人善良且单纯,一定不会对红梅置之不理,于是便演这么一出戏来给红梅一个接近肖潇的借口。   “自然没有问题,我可曾失败过?”红梅回过神来自信一笑,她虽然没有武技傍身,但是她依旧有本事置人于死地。更不要说只是勾引一个男人让他成为裙下之臣……   青松看着红梅漫不经心的表情却是皱起了眉头。他冷冷地盯着红梅,如同看死人一样的目光让她突然一个瑟缩——   “我想你不会忘了上一个红梅怎么死的。”   上一个红梅?红梅想到那个女人的下场顿时僵了一瞬。   暗部有一个规矩,那就是犯错的人由下一个将要接替他的人来动手,手段更是量身定做,极其残忍。上一个红梅原本是要为了主子勾引一个小县令的公子,然而她却喜欢上了人家,两个人最后两情相悦,更是决定私奔。可是暗部哪里是这么好摆脱的?更不要说他们这种知道太多秘密的人。两个人被抓回来之后,她当着红梅的面给那个倒霉的小公子千刀万剐,随即更是手刃了那个变得疯疯癫癫的女人。从此之后她便总会做噩梦,耳边也总会响起那个女人尖利的笑声……   肖潇最近觉得很奇怪,总觉得每回出门的时候都有人跟着自己,但是回头再看时却又找不到。可临近年关实在太忙,他又不能不出门,于是只能去寻求邪剑仙的帮助。   “邪老你要是帮我找到那个人的话,我就把最后一坛果酒的位置告诉你!”肖潇想到雨怡就犯怵,咬咬牙决定把打算过年再喝的果酒拿出来。   “当真!?”刘凯泽的眼睛一亮,见到肖潇点头更是笑得眼都眯了起来。他连忙拉着肖潇出门,“早就该给老头儿我说了嘛!怎么这么见外嘿嘿……”   肖潇无语地想要上马车,刚踩到凳子就感到了熟悉的视线。他急忙拽住刘凯泽的衣袖,“来了来了!邪老……”   话还没说完,肖潇便觉得手里的衣袖突然消失。他回头一看,刘凯泽已经提着一个女孩儿站在他的面前。   “是你?”   肖潇意外地看着这个女孩,一直跟踪他的人居然是之前那个被诬陷成小偷的姑娘。她身穿嫩黄色的棉服,小脸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害羞红扑扑的,望着肖潇的眼里情意满满。   “肖,肖老爷……”   “这个女娃娃你认识?”刘凯泽好奇地看着他俩,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就是之前那个被抓的姑娘。”肖潇早就将自己那天的经历在饭桌上给大家讲过,还得了江暮雨崇拜的小眼神一枚。然而他实在想不出这个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天都是你跟着我?你要做什么?”   红梅含羞带怯地低头攥了攥衣角,然后咬着嘴唇说道:“我,我听说肖老爷缺个厨娘……”   肖潇直到现在就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厨娘。原本他想着随便从乡下请一个便是,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根本吃不惯。辣椒八角孜然什么的并不便宜,乡下厨娘怎么会做?更不要说肖潇自穿越过来就吃的江园名厨手艺,嘴早就被养刁了。再加上年关将近,古代人忙碌一年不就是为了这顿团圆饭?因此这厨娘更是难请,肖潇这段时间吃的都是醉楼送来的吃食,偶尔自己下厨。   这姑娘细胳膊细腿哪里像会下厨的?肖潇微微皱了眉,想要直接拒绝却又怕伤了人家的心。于是他想了一下,让车夫先回去了。   “既然你说你会下厨,那么就去做一餐好了,食材就用厨房里有的。”肖潇带着人往回走,江暮雨原本练剑练得好好的,看到肖潇带着一个姑娘回来顿时走到两人面前。   “她是谁?”江暮雨提着剑冷冷地盯着红梅,红梅心里一惊躲到了肖潇背后。   他不是个傻子吗?红梅心生怀疑,江暮雨的眼神一点也不像一个心智不全的小孩子。然而下一秒江暮雨的反应又打消了她的疑虑。   “我不喜欢她,肖潇赶她走好不好?”江暮雨瘪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肖潇。   肖潇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解释道:“她是来应聘厨娘的。”   “啧啧,有人的醋坛子要翻咯!”刘凯泽看热闹不嫌事大,冲着江暮雨挤眉弄眼,惹得他不爽地回视。刘凯泽看着他对着肖潇装傻充乖,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他一回来便知道江暮雨已经恢复了心智,毕竟江暮雨的武功修为骗不得人,实在不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能达到的。所以他等着江暮雨给他坦白,然而他却没有想到江暮雨的动作如此之快,在搬到院子的第一天就坦白了一切——   “师父是为了肖潇而来的吧?”   江暮雨正在擦剑,突然抬头盯着刘凯泽。刘凯泽正在喝酒,他听到江暮雨的话差点呛到:   “你怎么会这样以为?” 第55章   “难不成真是为了我来的?”江暮雨突然笑了,但是却不是肖潇面前的傻笑,而是饱含着讽意。他指了指刘凯泽腰间的玉佩:“当今皇上的亲弟弟特意留下来给我做师父……我想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脸。”   “你知道?”刘凯泽惊讶地看向江暮雨,他摸了摸玉佩,没有想到江暮雨连他的身份都猜到了。   先皇曾经有过两个皇子,一个是当今的皇上,另一个便是刘凯泽。可是刘凯泽先天不足,生下来便被他的师父带走,住到了常青山上。先皇挂念他的孩子,于是将一块儿玉佩分作两半,两个皇子一人一半。   只是江暮雨有一句话说错了,他还真是为了江暮雨留下来的。   肖潇的异客身份并不难猜,毕竟一个从肖家村逃难出来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桃花源,什么回不去,刘凯泽直觉他在说谎,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来历。但是那又怎么样?异客不是害人的东西,他只要帮肖潇掩饰就够了,并不需要多加注意。重要的是江暮雨的身份,是江暮雨的来历……   “如果师父对肖潇做出什么不利的事,那么我拼死也要护他周全。”江暮雨见刘凯泽没有否认,以为他的确是为了肖潇而来。肖潇在面对他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掩饰过自己的特别,因此他在心智恢复时便明白了肖潇便是传说中的“异客”,开始为肖潇担心起来。   “还有希望师父能为我保密,我暂时还不想让肖潇知道我心智已经恢复。”   江暮雨怎么会不知道,如果肖潇知道自己心智恢复,即便不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但是两个人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和谐。他太喜欢肖潇在面对他时毫无保留的样子,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肖潇跟他保持距离。所以即使是撒谎他也认了,只要能够像现在这样……   “你也太厉害了吧!”肖潇震惊的声音扰乱了江暮雨的思绪。他回头一看,正好看见肖潇惊喜地看向那姑娘,而那姑娘也羞涩地回头看肖潇。江暮雨心下一沉,直接走过去隔开了两个人:   “好香……肖潇喂我吃好不好?”   肖潇看了看桌子上的四菜一汤,挑了块儿糖醋里脊放到江暮雨嘴里。原本他是想直接拒绝的,然而没想到这个姑娘竟然还真是个高手!他在书房写字写得好好的,被香气勾引得不由自主来了厨房,然后便看到这些。冷菜热菜全都有,甜点汤品也不在话下,真不知道这个姑娘年纪轻轻怎么如此厉害。   “既然这样的话,我可以做老爷的厨娘了吗?”红梅期待地问道。她对自己的厨艺可是相当有信心,毕竟她从小就跟着御厨学习。   “那是当然!”肖潇给众人分了之后也各道菜都尝了尝,即使他已经吃过早膳却也情不自禁塞了一口又一口。肖潇听到红梅的问话连忙应下,他可不想再委屈自己的嘴巴,因为醉楼离他们不算太近,什么吃食送来也会凉上不少。至于他自己做的饭?呃,还是不提比较好……   就这样,红梅成功地留在了肖潇身边,只是不知怎的,现实发展跟她的计划有很大的出入——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冬天的夜晚比任何时候都冷,院子里光秃秃的桃树更是给夜色添上几分萧索。月色冷清,这古琴的声音也越发显得寂寥。红梅一边弹琴,一边在心里预演一会儿的情节:肖潇起床查看,她便借着琴声抒发一下自己的思念亡父亡母之情,然后哭上那么一通,借他肩膀靠一靠。若是动情了她便直接和肖潇去卧房,如果不行的话,那么明天她也有借口为他洗一洗被自己哭过的衣裳。衣裳都为他洗了,那么以后接管他的生活还是什么难事?红梅想到很快就能成为这肖夫人就得意地笑了。   “红梅小姐……”   一个厚重的声音传来,红梅回头一望果然是柱子那个傻大个儿。   “红梅小姐,老爷说让你别弹了,扰了大家的休息……”   红梅面露悲伤,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愤愤地直骂娘。她以为文人都是喜欢花前月下这种浪漫的,却没想到肖潇简直就是个不懂风情的木头!她抱起古琴转身离开,计划一失败。   “肖老爷,这是我特意为你熬的甜汤,您尝尝怎么样?”   红梅端着汤盅来到书房,见肖潇点头便将甜汤放到桌子上。只是她却没有离开,而是在一旁磨起了墨。   “我父亲生前也爱写字,人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我父亲却从小就教我念书,如今我没事时还会做上一两首词呢!”   这下该和我唱和一番引为知己了吧?红梅脸上依旧保持着眷念的神情,心中却得意万分。文人最喜欢的是哪一种姑娘?还不是大家小姐!能和他们谈论诗词理想,能和他们琴瑟和鸣,能舍下小姐的脸面为他们洗手作羹汤。若是能歌善舞,床上另有一番风情则更是了不得,绝对会成为他们心中的女神。她这一次便是来和肖潇谈论诗词理想来了,如果能拿到肖潇发给二皇子的书信那就更好了。   可惜红梅想得虽好,但是却碰上了肖潇这个“冒牌货”。肖潇哪里懂什么诗词歌赋?那次喝醉唱的词也是他唯一能完整记得的了,因为是他曾经最喜欢的纳兰性德。于是他只是平淡地回了声哦。   “哦你个大头鬼!”红梅恼羞成怒地将肖潇喝完的汤盅扔到盆里,很明显她的计划二又失败了。她艰难地念出了从宫里拿出来的几首词,然而肖潇只是一脸难以言喻地看着他,完全没有一点点动心的迹象。她不禁思考是不是自己拿的词水准太低了——可是这明明是拜托今年的状元郎写的词啊!难道是肖潇认识这位状元郎,早就听过了这几首?   红梅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她又没有办法直接去问肖潇,只能再想一个办法。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给的暗示不够,于是打算给肖潇下点猛药。 第56章   肖潇这日回来还没进门便闻到一阵香气,他顺着香气来到厨房,发现果然是红梅又在研究新的菜品。说起来红梅真的是个专业的好厨娘了,几乎每天有事没事都泡在厨房,不是处理食材,就是在研究菜品。肖潇好几次都说过让她出门逛逛街之类的,毕竟年纪轻轻过得如此枯燥总是不好,但是红梅却都会笑笑,然后依旧我行我素。时间久了,肖潇也就不再说这件事,只是夸赞她的手艺越来越好。   “好香,又在做什么好吃的?”   肖潇倚在门框,饶有兴趣地盯着锅里看。只见锅里黑乎乎的,隐约可见鸡架之类的东西,其余的食材却只认得桂皮之类还留有“全尸”的。红梅见他来了笑着开口:   “是药膳。冬天最适合进补,所以我特意去买了几支野山参,然后做了鸡骨汤。”   “那还真是有心了。闻着味应该已经好了?我来尝尝。”肖潇拿起旁边的汤匙想要尝一下,然而没想到却被红梅拦下。   “别烫着了,还是我来给老爷盛。”红梅拿过肖潇手里的汤匙,肖潇原本以为她是想要给自己盛出一碗,却没想到红梅竟然直接用汤匙舀了一勺,然后吹了吹,喂到肖潇嘴边。肖潇一时愣在原地,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幸好这时江暮雨突然出现,抢过了那勺汤。   “我要喝!我要喝!”江暮雨一伸手就将那勺汤放进嘴里,终结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红梅心中恼怒却也没有办法跟这傻子置气,只是想着日后做了夫人定要他好看。原本想要借着这勺汤来些肢体接触,被江暮雨破坏之后,红梅只能等到晚上。   红梅做的药膳怎么会是什么普通的山参鸡骨汤?那里面可是放了好些药材进去,做成了一锅十全大补汤,尤其壮阳。邪剑仙这种老头子和江暮雨这个小孩子自然不碍事,可是肖潇这个发育期的青少年却是惨了,没睡着多久便被热醒,下面更是第一次站了起来。他慌忙起床想去茅房解决这件事,却没承想在走廊遇到了红梅。   “老爷急匆匆地是要去哪儿?”红梅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内衫,身上披着火狐皮披风,显得她尤其楚楚可怜。然而肖潇却没心情欣赏她的风情,只是尴尬地笑笑,然后指了指茅房那边。   “房里不是有……”红梅说着说着突然靠近肖潇,带来一阵扑鼻的香气,让肖潇有些头晕目眩。然而冷风一激,他便突然清醒过来,后退几步和红梅拉开了距离。   “红梅姑娘怎么还没睡?”   红梅哀怨地看了一眼肖潇,然后摸着自己的锁骨地说道:“长夜漫漫……”   “肖潇你在哪儿?”   红梅正要伸手将肖潇拉进自己的房里,然而这时江暮雨却揉着眼睛出现了。他睡眼朦胧地抱住肖潇的腰,然后糯糯地说道:“好困……”   肖潇求之不得,连忙拨开红梅放到自己胳膊上的手,然后搂着江暮雨说道:“红梅姑娘要是睡不着,可以试试看兵书,我试过很有效的。只是不要再半夜弹琴,大家还要早起呢,扰人睡眠总是不好的……” 第57章   肖潇带着江暮雨回去了,留下红梅一个人站在冷风中生闷气。她原本以为肖潇很容易就能搞定,可谁能想到大半个月了她连手都没有摸到过!眼看马上就到年底了,任务期限马上到了她还没有一点进展,红梅决定去寻找青松的帮助。   青松虽然无趣,但是却稳重,不会像别人一样埋怨她为什么完不成任务。他是个极度冷静理智的人,听到红梅的汇报便开始重新整理关于肖潇的情报。红梅的计划明明非常完美,为什么没有成功?青松认为只有两个原因,要么就是他们的计划已经被肖潇发现了,要么就是肖潇根本就不喜欢女人。男人最了解男人,哪有人连送到嘴边的肉都不肯尝一下?感情、欲望都不接受,那么一定是肖潇有问题。   青松将自己的推测告诉红梅,让她暂时按兵不动。两个原因无论是哪一个,他们什么都不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红梅听了心里一松,终于打消了对自己魅力的怀疑:   “吓死我了,还以为我这么快就成了那秋日黄花……”   “总之,这段时间你要小心一点,不要让他们发现破绽。”青松将他们的任务完成情况写成信发了出去,看主子要不要更改计划。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跟洪知府联系,然而洪知府态度暧昧,表示可以提供肖潇的信息,却不肯为他们提供帮助。亏得这洪知府的恩师还是荣家的人!果然官场之上哪有什么道义……   肖潇果真如青松所说喜欢男人?当然不是,至少现在不是。肖潇只是一开始就知道这红梅别有用心罢了。经历过雨怡的事情之后他对人的戒心怎么会这么低。琴棋书画占了一半、一个看上去就是大家小姐的姑娘突然说报恩,要给他做厨娘?他自认自己魅力还没有这么大,而且邪剑仙当初一开始就提出了质疑——   “你说那货郎自称用的是我?”刘凯泽听了肖潇的遭遇,好奇地问道。肖潇那时候还没想到,经过他的提醒一回忆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无意识地戳了戳碗里的饭,然后点头:   “没错,而且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   货郎并不是随便的走街串巷,他们一般都会有固定的顾客,而且也会划定各自的地盘,不会轻易改变,免得别人寻不着。清楼附近虽然清净,可是也多是商家,因此一般不会有货郎往这边来,除非是接了这边商家的生意。青松扮演的货郎很逼真了,可究竟还是输在了细节,没有想到这一点。再加上安城虽然大户人家会称呼自己用“我”之外,市井之间的百姓更常用“咱”,因此又是一个破绽。   肖潇和刘凯泽都断定货郎是假的,然而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戏,直到红梅的出现。肖潇这才明白过来一切都是冲自己来的,并且他们很有可能就是雨怡背后的人。肖潇随即和刘凯泽商议一番假装不知情,决定好好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顺便让刘凯泽打探一番。   结果一查吓一跳,红梅等人果然别有居心。 第58章   “那个货郎消失了,我问过附近的商户,也没有人见到过他。”刘凯泽也不能理解,这些人费心在肖潇面前演戏又是为哪般。   肖潇也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人,竟然又要对自己下杀手。他想来想去都觉得还是要等到红梅他们对自己出手时抓个现行,然后再问个明白。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随着红梅安分下来,肖潇知道他们快要按耐不住了。   “大少爷请我们去赴宴?”   肖潇拿着鎏金帖子疑惑地看向江家来的下人。那人恭敬地将手里的礼物递给他,然后低头说道:“老爷说有段时日没见二老爷了,甚是想念,所以请二老爷和二夫人去吃团圆饭。”   过年最重要的事就是和家人一起吃一顿饭。肖潇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让江暮雨和大少爷兄弟俩的关系生分了,便点头同意,让下人传话回去表示自己会守约前去。他想着回去了说不定还能从雨怡那里得到一些线索,于是回去那天更是带上了雨怡爱吃的点心。   要说还是古代过年更加热闹。过年之前是连续好几天的大集,街上舞龙舞狮的什么都有,都是各个商户或者城中富商请来涨名气的。肖潇自然带着江暮雨出去好好玩了一通,更是给院子里的每个人都买了新年礼物,惹得大家泪眼汪汪。   “肖老爷真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主子!”   点墨拿着一套笔砚双眼红通通的,就跟小兔子一样。他没想到肖潇不仅允许他跟着江暮雨一起识字,更是送上这么贵重的礼物。   “你这么小,才在几家做过工?”柱子叹口气,“这句话我来讲才对……”   柱子家里是做挑夫的,没有田可种,他自从一长大便到处做工。没那个脑子去店里做学徒,他便卖力气,到镇上有钱的人家家里做下人。他的地位自然比不上人家那种家生奴,待遇也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可是穷苦人家能活下去便是万幸,哪里敢奢求太多?于是他连抱怨都不敢,最后被转手卖掉也是麻木。   可谁知竟然遇上了肖潇?他不仅能有自己的时间去学他一直想做的木工,更是得到了自由的保证。如今拿着手里崭新一套的木工工具,他这个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落下泪来。   这个礼物就抵上他的卖身钱了!   柱子和点墨有多感动不必多说,丹和红梅也是震动不已。丹自从来到白玉做了奴仆,接受到的目光常常都是带着恶意的,肖潇这样不拿异样眼光看他的人真是寥寥无几。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种特殊,不求能对肖潇有多大帮助,只求自己能做个透明人,免得哪天碍了肖潇的心情。然而肖潇实在太好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拿到主子的礼物?更不要说每一个都是几十两的东西,远远超过了买到他们的价钱。他们何德何能?   红梅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或许是身份的原因,她接触到的任务目标没有几个良善之人,更不要说是肖潇这种不动女色的。青松说肖潇喜欢男人她却是不信,作为女人她对自己的直觉还是很信任的,不然也不能活到现在;而说她已经暴露红梅更是觉得不可能,不然哪有将贼放进自己家里的道理?所以她竟然相信了肖潇本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是个难得的善良单纯之人。她摩挲着肖潇送的耳环,难得的生出几分可惜之意——   可惜明天一切就要结束,可惜这世上又将会少一位好人…… 第59章   荣皇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下手了。   她听了青松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只是她看不上好男风的男人,更担心肖潇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于是对肖潇下了死令。邪剑仙总是跟着肖潇不好下手,青松他们便决定将人请出来,让邪剑仙没有办法及时救下他。青松更是从洪知府那里知晓了肖潇中毒的内情,在雨怡那里拿到了剩余的“眠”,做了个二手准备。   过年那天街上到处都是鞭炮声,江家下人们也是忙碌的不行,在厨房进进出出,从早上便开始准备着晚上团圆饭需要的食材。青松打晕了一个下人,易容成了他的样子,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厨房。摸了摸袖子里的药瓶算时辰,他估摸着肖潇这时应该到江园了,果不其然大门那边出现一阵喧哗。既然客人已经到了,那么厨房的饭食便开始准备。青松不经意地将“千日醉”放进每一道菜里,打算迷晕所有人之后直接杀掉肖潇,然后将刀放到雨怡手里,栽赃给她。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园子里的每一道菜都要有人试吃!   话说江祖勋自从洪世珍给雨怡下药一事之后就对厨房异常谨慎,最后直接效仿了宫里的规矩,每一道菜都必须试吃过才能端上桌子。青松无奈之下将下了药的饭菜“不小心”弄撒,放弃了下迷药这个办法,决定直接用“眠”毒死肖潇和雨怡。他又易容成一个丫鬟的模样,端着加了料的甜品往大厅去。   大厅里肖潇正在和江祖勋说客套话,顺便聊一聊生意的事。肖潇看到甜品上来松了一口气,虽然吃起来太过甜腻,但是因为是冬天难得吃到的银耳莲子汤,所以肖潇也很给面子地尝了几口。   果然是季节不对的缘故么?肖潇总觉得味道有些怪。他正要跟江祖勋再说一下合作的事,这时却听到咣啷一声,碗掉在地上碎成几瓣。   “碎碎平安!”   旁边的丫鬟一边慌忙喊着一边蹲下去收拾,春雨却在摇晃了几下雨怡之后惊恐地叫出了声:“夫人晕倒了!”   江祖勋着急地叫人去寻郑大夫,肖潇却震惊地看着雨怡头上的红痕,随即让人赶快那些催吐的东西,让她能将“眠”吐出来。他不知道雨怡到底是长期中毒还是突然中毒,于是只能先把能用的法子试了,死马当作活马医。   肖潇自从上回中毒之后也向师父好好了解了一下眠。眠这种毒十分奇怪,若是长期服用中毒那便无药可解,但是若是一下子吃了太多中的毒,那么若是能在一刻钟之内吐出来,这毒便是算解了。肖潇想到之前对雨怡的猜测,这回她中毒更是让他确信雨怡不过是一枚棋子,下毒便是想要封她的口。   不能让她出事!   肖潇又想起了雨怡平日里对他的好,心里开始愧疚起来。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这样一个女子受此折磨,他日后真的是会良心不安…… 第60章   哪里能弄到催吐的药?   用手扣嗓子眼儿也没用,迫于无奈,雨怡被带向茅厕,舀起粪水往她的嘴里灌。然而人都已经昏睡过去,粪水灌进去却不会让人反胃吐出来,也就没了作用。幸好这时肖潇想起了自己带的一种毒,它的副作用便有一个,那就是会让人上吐下泻。   “它有一个副作用就是会让人神志不清一段时间,所以等她醒过来之后必须要让人看着才行。”   肖潇说着将这种毒药给雨怡灌了进去,他没有说的是在人神志不清的这段时间问什么就会回答什么,所以他带这个来赴宴的目的昭然若揭。他原本打算将这个药混进点心里给雨怡吃,只是没有想到居然天赐良机,这么轻易就给她灌了进去。肖潇头一回感谢起老天爷来。等到雨怡醒过来,他一定要好好问一问雨怡出于什么目的,又是下毒又是陷害……   因着雨怡中毒一事,大少爷团圆饭都不吃了去照顾她,气的大夫人又撕坏了几张锦帕。肖潇本来想要直接回自己小院,毕竟他临走之前嘱托红梅做了火锅和邪剑仙他们吃,回去的话说不定还能跟大家好好吃一顿;可是大少爷却安排他们住在原来的院子,让他们住上几天再走。肖潇想着大少爷可能是担心药出什么问题,而且自己也的确还有事要问雨怡,来往不便,所以便留了下来。   大年初一雨怡还没有醒过来,不过大少爷经过一个晚上之后精神倒是意外地好了很多,虽然面带愁色,但还是出来招待了肖潇和江暮雨。想到之后向雨怡问话肯定没有办法瞒过大少爷,于是趁着这时,肖潇跟大少爷坦白,简单讲了一下自己上回中毒和这次雨怡中毒之间的关系。   “你是说,有人威胁雨怡给你下毒?”江祖勋惊讶地问道,随即便见他犹豫不定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纸,“其实我在雨怡的房里发现了这张纸条……”   纸条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八个字——“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所以是毒其实是下在了自己的甜汤里?   肖潇有些糊涂,不然没有办法解释他为什么没有事,出事的却是下毒的凶手本人。可是这样想也不对,雨怡会蠢到连下毒的汤盅都弄错的地步么?总该做个记号避免自己误食才是……   “我觉得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肖潇确认这纸条上的确是雨怡的字迹之后,将纸条还给江祖勋:“雨怡没有进过厨房,所以想要下毒的话一定得有一个帮手,我希望江老爷能将进出过厨房的人彻查一遍,看一看有没有可疑人物。”   十几个家丁跪在下面,李管事站在一旁忧心忡忡,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怎么会又是厨房出事!怎么会又是雨怡夫人被下毒!李管事简直欲哭无泪,没想到自己勤勤恳恳为江家工作几十年,一生清白这一年全毁了!   “还不快跟老爷说说昨天有什么可疑之处!” 第61章   李管事踢了旁边的德子一脚,让他把昨个儿的经历说出来。自从昨天听到雨怡夫人出事之后,他就提前询问过厨房里的人,这一问,便问出了疑点。德子是李管事收养的孤儿,所以对于厨房活计上李管事对于德子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养成了他比较懒散的性子。以前上午偷偷去睡懒觉也就不说了,没想到昨个儿上午那么忙德子居然还是全程不见踪影!下午的时候他好好训斥了一番德子,可是到了晚上他却又发现德子倒在后院假山背面,呼呼大睡着。那时候雨怡夫人中毒的事刚刚传到厨房,他怒气攻心一脚就踢到了德子身上,然而德子醒转过来却把傍晚当清晨,还疑惑自己为什么会睡在草地上。这时,李管事才发现些不对劲出来。   他细细思索一番下午的那个德子,突然就发现了那个德子很有可能是别人假扮的。他就说德子怎么会那么乖地听他教训,他还以为这孩子终于开了窍、懂得孝顺他这个干爹了……   “江老爷!咱真的是无辜的啊!”德子苦着一张脸趴在地上,“咱昨个儿原本是要去厨房干活儿的,结果还没走到就闻到一阵花香,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李管事说咱下午鬼鬼祟祟,但是咱醒来就傍晚了啊,还是被李管事在后院儿假山叫醒的!”   “那就是有人易容成你的样子混进厨房下的毒。”   肖潇听了了然地点点头,果然和他想得出入不大。厨房里这么多人进进出出,如果是个生人绝对会引起大家的注意,所以他一开始就猜测是熟人,而且将嫌疑放到了春雨身上。如今知道了这个帮手会易容,那么下毒这件事就简单多了,他也更加倾向于是雨怡背后的人想要毒杀雨怡断掉所有线索这一推测上。   “我之前一直想不出雨怡夫人到底是如何和背后的人联系,毕竟江园说松也不松,护院也有个几十人。现在既然连易容都出来了,那么想必就容易得多。”   肖潇整理着目前所有的信息,缓缓说道:“所以如果没有意外,雨怡夫人绝对不可能是为了报仇所以想要毒杀我,毕竟既然帮手都会易容了,那么将加了毒药的甜汤亲自端到我手上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然而我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出事的却是雨怡,这就表示一开始就是冲着雨怡来的,或者说是冲着我和她来的。”   “雨怡背后的人大概想要制造出雨怡为了报仇给我下毒然后畏罪自杀的场景,所以才会仿造雨怡的字迹留下这个纸条,给我们留下一个合理的推测。我的甜汤里的确是有毒药的,只是可能是因为我已经中过一回这个毒,所以对我已经不起作用了。当然也幸好我没有中毒,不然可能就真的遂了那幕后人的愿。”   “按照你的推测,那么之前你中毒和她流产都是因为那背后之人在搞鬼?”江祖勋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三番两次想要取你的性命,难道你还有什么隐藏身份不成?” 第62章   肖潇苦笑一声,这也是他一直都不明白的地方,到底他有什么值得别人痛下杀手。若是因为超市等生意树的敌,那么明面上的东家赵铭更应该是靶子;若是因为自己的其他身份,他自己也拜托洪知府查过,原身就是个土生土长的临安县肖家村人。精心计划的杀人理由不过三种,为情为利和为了报仇,可肖潇完全不懂到底是做了什么触了人家的霉头。   “明天就会真相大白了,”肖潇歉意地看向江祖勋,“之前我没有说清楚,雨怡夫人前天服下的催吐药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功能,那就是在她神志不清的时间里问什么就会说什么。所以等到明天她醒过来之后,我想就能问出一些线索,然后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了。”   “还有这种奇药?”江祖勋愣了一下,随即颓然地叹了口气,“也罢,就等明日问个清楚。”   为了防止这唯一的线索断掉,肖潇拜托邪剑仙来江园守着雨怡,免得她又出什么事。不过青松根本就没有和那雨怡夫人联络过,又怎么会再去暗杀她?所以他见事迹败露早就离开了江园,而且让红梅也找个时机收拾细软离开肖潇的院子,免得被肖潇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只是荣皇后给的任务期限终究还是到了,所以他和红梅便启程回京去报告任务情况……   大年初二。   今天的雪下得格外的大,肖潇起来时冻得缩回被窝里好几回才最终下定决心起床,顺便将屋外练武的江暮雨叫进来一起吃早饭。肖潇给江暮雨擦去身上因为进屋、雪花化成的水,摸着被雪水打湿的衣衫,他心中对这个孩子的疼爱又深上几分。人常说孩子出生便是一张白纸,教不好都是家长的错。所以现代常常有一句话叫做“每一个熊孩子的背后都会有一对熊家长”,但是肖潇却从江暮雨的身上肯定了孩子的性格其实都是天生的,熊家长或许是一个重要原因但是绝对不是根本缘由。   《坏种》里的艾玛父亲人品不好吗?并不。她的父亲就像大多数人的父亲一样,事业比家庭重要,只能给艾玛优渥的生活却不能照顾到她的内心感受。可是那么多孩子有着同样的父亲,那么多孩子父母双亡家庭不幸,但是不会有几个像主角一样为了一些自己的目的而害死了一个又一个人,并且丝毫不觉得自己做法有什么不对。真正的坏孩子是从根上烂掉的,他们没有人类的情感,心里只有破坏的欲望,只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在心理学中定义为反社会人格或者心理变态中,无药可治。   而正常的孩子呢?他们生下来或许并不是完美无缺的,但是通常情况下自己本身的自控能力便足以督促自己改掉缺点,不够的话才需要家长的引导。就像江暮雨一样,从来没有人要求他必须学武识字,每年铺子的分红他一辈子都花不完,但是他依旧能坚持无论冬日酷暑都寅时起床练武。江祖勋从来不过问这个弟弟,肖潇常常因为心疼而想要让他晚起,可是江暮雨都拒绝了,甚至往往比之前更加勤奋认真。肖潇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家长,但是江暮雨并没有长歪,只能说是这孩子天生心志坚定,不受外部的影响了。   吃过饭,肖潇看看时辰到了,便和江暮雨去风雪小院和其他人碰面。路上的积雪早就被下人扫干净,只是大雪就像棉絮一样漫天飞舞,短短一段路肖潇走得异常艰辛,最后竟然是被江暮雨拖着走。肖潇两人进了风雪小院,江祖勋正在给刚睡醒的雨怡擦脸,于是他便等了一会儿才开始。   “你是谁?”   “雨怡……”   “你今年多大?”   “十七……”   肖潇惊讶地看了一眼床上的雨怡,没想到她才十七岁。不过更重要的是问出到底是谁想害了自己,于是肖潇继续问道: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雨怡的脸上突然变得狰狞,几度挣扎之后断断续续地回道:“是我,是我自己故意,摔没的。”   “你,你故意……”江祖勋听到雨怡的回答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气地浑身都在颤抖。他娶雨怡固然有喜欢的成分在,但是最大原因是为了后代!如果洪世珍能够生育的话,他再喜欢也不会娶雨怡,因为他答应过洪世珍,而且洪世珍再不受宠也是洪知府的孩子。然而他以为只不过是挑了一个还算喜欢的、放心的人,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真没想到……”洪世珍听到雨怡的回答也是一愣,连忙用锦帕捂住了自己微张的嘴。她原本也想过这件事是不是雨怡自导自演只为了博得老爷宠爱,可是她想着应该没人会对孩子下手所以很快就否定了。虎毒不食子,更不要说雨怡要是生下这个孩子估计她也要忌惮三分,有什么理由故意摔掉孩子呢?洪世珍忧郁地叹口气,自己想怀却怀不上,而有人却故意流产——这世界还真是不公。   “看来药见效了。”肖潇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也是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再多遭几天大少爷的白眼!鬼晓得江祖勋是怎么做到一边和他聊生意,一边对自己放冷气的。   肖潇见洪世珍安扶住了江祖勋,于是深呼一口气,问出那个困扰他数月的问题:“是谁指使你给我下毒的?”   肖潇问出这个关键的问题之后就紧张地心跳极快,简直跟当年高考查分数一般,既期待又恐惧。他既怕雨怡说出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名,又怕雨怡说出他认识的人,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雨怡呆了几秒之后,一脸痴傻地问他:   “是谁?”   药有问题?   肖潇看雨怡神情不似作伪,排除了药效已过的可能。于是他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可依旧得到了相同的答案。肖潇苦恼地思考了一会儿,于是换了一种问法:   “眠是从哪里来的?”   “是我师父给我的。”   “师父?”肖潇好奇地继续问,“师父是谁?”   “师父……师父是布袋道人……”可能是因为药效的关系雨怡越说越流畅,“师父还帮我嫁给江老爷呢。”   江祖勋登时睁大了双眼,咬着牙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那个奇怪的和尚是谁?”雨怡歪着头看向江祖勋,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大,“那个就是我的师父啊!什么八字合,什么冲喜,哈哈!都是骗人的!都是为了嫁给你啊!”   雨怡越说越兴奋,她又直起身子探头望向大夫人,“还有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的吃食里放了泻药?可那又怎么样,你总归不敢直接弄死我不是吗?”   “只要死不了,又能得到老爷的宠爱,又能让老爷对你心怀芥蒂,我为什么不吃呢?你可真是笨,亏你还当了这么多年江家的大夫人!”   这下子连洪世珍也没有办法保持冷静了。她承认当初有些急火攻心所以意气用事,可是没想到原来她反倒被这看上去纯善的雨怡摆了一道!   “我中毒之事也是你师父的指示?”肖潇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心里也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来,“是你师父让你给我下的毒?”   雨怡原本还想继续给大夫人说些什么,肖潇突然的发问让她愣了片刻。然而她随即面无表情地看向肖潇:“我师父为什么要给你下毒?你的毒当然是我下的。”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   “明明是我不要的,凭什么你却能和他越过越好?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超市和醉楼都有你的一份!”   “要不是你们,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本就应该为我的脸付出代价!都给我去死!去死!”   肖潇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他想到之前自己言辞凿凿地说雨怡受人指使,想到他对雨怡受自己牵连的愧疚,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肖潇的双唇颤抖,紧握双拳,突然就大脑空白一片。   “肖潇……”江暮雨担忧地抱住肖潇,他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从小照顾自己的姐姐原来一直都怨恨着自己,江暮雨的心里也难过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雨怡还在大吼大叫,“凭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却依旧这么不幸!”   “凭什么!不过是知府厌弃的女儿罢了,连孩子都生不出来,凭什么还能坐在这夫人之位?”   “凭什么!不过是借着我的东风做上这二夫人,有什么资格对我爱答不理!”   “你又凭什么瞧不起我!你一个傻子……”   雨怡还要继续说,然而暴怒的江祖勋已经命人堵上她的嘴,将她绑起来扔到床上。   “雨怡夫人疯了!从今天起命人好好看管她,不许她踏出这风雪小院半步!”   江祖勋气喘如牛,捂着胸口离开了。大夫人也被刺激得不轻,指甲都因为抓椅子扶手太过用力而折了几根。屋外的雪簌簌地下,她看了一眼床上还在挣扎的雨怡,出门前冲着肖潇勉强一笑:   “看来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缓一下……” 第63章   “春雨,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雨怡晃了晃自己的头,直到眼前的物体不再模糊才开口说道。然而原本一向会在她床边候着的人却不见了,空荡荡的房间莫名让她有些害怕。   “春雨?春雨!”   喊了几声也没人应,雨怡忍着四肢的酸痛起床,打开了房门。她记起自己好像是在吃团圆饭的时候晕倒了,只是不懂怎么连个服侍的人都不在身边。   “下雪了啊……”   雨怡伸手接过一片飘零的雪花,随即又因那冰冷的温度而缩回了自己的手。她突然就想到了当年和师父见面的那一天,那一天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雪——   那是她刚到姑父家的第一年。姑父和姑母起初都对她很好,然而当知道自己父母因为滥赌将房子都输给赌坊之后便换了一张嘴脸。给她买的衣服重新都要了回去,做饭洗碗都成了她的活计,就连从家里带来的布娃娃都被姑母拿去给孩子玩。她有天干活偶然听到姑父跟姑母说想把她直接卖给青楼拿银子,雨怡便害怕地逃跑了。   天上下着鹅毛大雪,雨怡身上裹着破棉袄往城里赶。然而她的两条小短腿能走多快?等她走到了城门也早就关上了。冬天天黑的早,她又冷又饿地缩在城墙下的窝棚里。   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雨怡就这样催眠自己,然而半睡半醒之间突然感觉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靠近,她慌忙睁大了眼睛。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她屏息凝神,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的声音。   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小乖乖,别动啊!不然俺可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了……”   怎么可能不动?雨怡拼命挣扎,然而对于背后的男人都是挠痒痒,反倒是让他更加兴奋起来。   “多久没见过这么嫩的了?啧,天天玩那些大婶都玩腻了!”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将另一只手伸到雨怡的衣服里,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小乖乖真是好活波,哥哥快兴奋死了……”   难道自己的处子之身就要交代在这里?雨怡心中绝望,想到自己这些年的遭遇,痛苦地咬下了自己的舌头。   “好滑啊……奇怪,怎么有股血腥味儿?”男人正要好好吸吮一番,却没料到味道一点也不香甜。他惊恐地摸了摸女孩儿的嘴,又滑又黏,怎么都感觉像是血。他又试了试雨怡的鼻息,然后提起裤子就跑了。   真倒霉!怎么就碰上一个烈女了呢!男人懊悔不迭,只庆幸今天没有月亮,夜色足够漆黑。而另一头的雨怡却是生无可恋,发现咬舌没能了断自己之后,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她什么都没有了。父母,朋友,如今连自己都保不住了。   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如,不如就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自尽好了。   雨怡睁着眼睛躺了一夜,次日一早就往城郊的树林去。冬天的树都光秃秃的,倒是方便了她找个合适的树枝了结自己的余生。找了个木墩子,雨怡解下腰带挂在树枝上,然后打了个死结。   “爹,娘,我活不下去了。对不起,我来找你们了。”   雨怡忍了一夜的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想到一家三口曾经的幸福,她哽咽着将腰带往脖子上套。   “女儿不孝,可是女儿真的活得好累……”   她活得太累了。从备受宠爱的大小姐沦落到人见人厌的拖油瓶,她为了有口饭吃基本上从早做活到晚。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摧残,让她每天晚上都在被窝里情不自禁地偷偷哭泣。可是这样也不是不能活下去,天下像她一样的人大把,也没有全都自尽了的。   但是她不仅活得累,而且太孤独了。   亲戚不再是亲戚,朋友也不再是朋友,这诺大的天地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没有一刻能够心安。她的精神一直都紧绷着,直到听到姑父要把她卖掉的那一刻突然就断掉了——   “为什么要把我卖掉?我难道做的还不够吗?”   “不是我的姑父和姑母吗?为什么能这么残忍!”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所有人!”   雨怡的心神突然就激荡起来。   她原本只是感到了死亡的解脱,可是当想到自己的不幸原因之后,突然就不甘了起来。她在这里悄无声息地死去,那些人会遭到什么惩罚吗?不会!他们只会可惜自己少了一笔银子,只会可惜自己少了一个奴才!然后一切又会恢复平常,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这个世界……   雨怡拼命挣扎起来,伸长了胳膊想要解开脖子上的绳结。幸好因为冬天的树枝比较脆,她用力挣扎反倒是真的晃断了。砰的一声摔在雪地里,雨怡却像感觉不到冷意一样喃喃自语:“我要你们都付出代价……”   “你打算做什么呢?”   一个人出现在雨怡面前,他穿着宽大的灰色僧袍,脸上带着好奇。雨怡没有理他,慢慢地站起来,捡起腰带往回走。   “你要怎么报仇呢?”和尚跟在雨怡的身后,“不如我帮你怎么样?”   雨怡原本不想搭理这个奇怪的人,她现在对所有陌生人都有戒心。但是他说能帮自己……   “你能怎么帮我?”   雨怡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和尚却不介意,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   “这种毒无药可解,中毒的人会慢慢陷入昏睡,然后在睡梦中死去。而且只要每次下一点点毒,绝对!不会被发现哦~”   “每次下一点点毒……那是要下多少次?”雨怡半信半疑地接过药瓶,“而且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想要什么?”   “下多少次?这就要看你每次下多少了!次数无关紧要,只要一个人吃下一瓶,那么就大功告成啦!”和尚诡异地笑了,随即冲雨怡摆了摆手,“至于为什么要帮你?大概是因为你跟我一样,都是死过一回的人吧~” 第64章   和尚离开了,留下雨怡拿着药瓶犹豫不定。如果有效还好,如果没有效果的话岂不是回去找打?还不如她趁着大家晚上睡觉的时候回去,杀掉所有人之后自杀。但是如果有效的话……   “你还敢回来?”   姑父气急败坏地拿起笤帚抽在雨怡身上,又嫌她穿着棉袄抽起来卸了力道让姑母把她棉袄给脱了。他一边打一边骂,就知道这个白眼狼养不熟!瞅着个机会就逃跑了,怎么没冻死在外面!   “有吃有穿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不就是洗个碗做个饭,你没来之前喜儿不也是要做?你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小姐了,还以为会有人惯着你!”   姑母此时也深深叹了口气,假惺惺地拿手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你都不知道昨天可把俺们急的,还以为你去打水时候出了事……你说你都这么大了,能不能为姑父姑母考虑一下?”   “对不起,让姑父姑母担心了。”   雨怡低着头感受着身上火辣辣的疼痛,心中对他们的恨意更深上一层。她平静地抬起头:“是雨怡的不是,贪玩误了时辰。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知道错了就好,就罚你一天不能吃饭。”姑母欣慰地点点头,对于她的顺从十分满意,“该吃早膳了,火还没升起来呢,你快去厨房吧。”   雨怡穿上棉袄,默不作声地往厨房去。怀里的药瓶硌到了她的伤口,然而雨怡一点都不觉得疼痛,想到自己的计划就兴奋地全身血液都向脑袋涌。冬天的早膳一般都是稠粥配上些咸菜,因此雨怡便将毒放到了姑父的粥里。一连几日都如此,不过五天雨怡便将一瓶毒药都用光了。   “孩儿他爹?”   雨怡姑母担心地扶着姑父,不明白他这两天为什么总是突然就昏睡过去,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但是雨怡姑父扶着昏沉的脑袋,想着这几日雪越下越大便歇了去寻郎中的心思,只是恹恹地冲雨怡姑母抬抬手:   “天儿冷,闲得慌。”   姑母姑父是庄稼人,冬天是唯一闲的时候,每天吃过饭便窝在炕上。姑母原本是害怕老头儿是生了病,见他懒洋洋的样子也就以为真的是年纪大了才打瞌睡,便也不再管了。又过了几天,她突然发现老爷突然就长睡不醒,叫也醒不过来了。   “天杀的!是不是你!”姑母着人去请郎中,扭脸看到角落的雨怡便红着眼扑了过去,“你个丧门星!孩儿他爹向来身体壮得跟头牛一样,怎么会突然倒下!都是你来了之后坏了俺们家的气运,都是你,都是你!”   雨怡用胳膊挡住姑母的拳头,低下头嘴角悄悄勾了起来。是她又怎么样?她只可惜那个和尚只给了她一瓶药,不然这家里一个都别想逃。她原本想要给姑母下毒的,因为姑父作为一个男人其实很少会管这家里的事,欺压她最厉害的便是姑母——表兄对她动手动脚反而是她受罚,大冬天里让她去河里破冰提水。可是谁叫姑父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呢?雨怡想到自己这几年的辗转,暗暗下定决心让他们也尝尝这种滋味……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郎中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姑母呆呆地守在姑父身边,双手合十小声祈祷着。见到郎中进门,姑母连忙站起身子,然后从怀里掏出几锭碎银塞到郎中手里。   “大夫你可一定要救救他!他可不能死啊!”   郎中推了推,见雨怡姑母态度坚决最后还是收下了银子。他舔了舔因冷风干裂的嘴唇,搓着冻僵的双手来到雨怡姑父床前。   “小蹄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先生倒杯热水!”   雨怡被踢得又是一个趔趄。不过她并不在意,只想着等郎中告诉大家姑父身中剧毒、无药可救的时候趁机逃跑,去那城墙脚下窝棚区找到那个差点要了她的男人,然后取了他的狗命。到时候就算被抓也是心满意足了吧?雨怡暗暗想着,不过到时候还是自我了结了比较好,她可没心情再去大牢里逛一圈……   “怪事……”郎中不敢置信地反复看了几次,然后一脸无奈地抬起头,“老朽无能,竟是不知他究竟染上何病……”   “你说什么?”雨怡姑母的脸立刻就变得狰狞起来,“什么叫做不知道他染的什么病?你不是大夫吗!大夫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老朽不过一个乡野郎中……”   “俺不管!要是你治不好他,你就给他偿命!”雨怡姑母揪住郎中的衣领,混乱中还不忘把之前塞给他的银子从郎中的衣服里掏回来。郎中行医这么多年哪里见过这样胡搅蛮缠的人家?他是头发也乱了,衣服也被扯开了,好不容易瞅了个空隙才逃了出来。他是一边逃还一边嚎:   “泼妇!泼妇!若是有心就该去城里请大夫,何必和老朽胡搅蛮缠!”   雨怡姑母听了又是一阵怒骂:“俺呸!你个庸医还有脸收俺的银子!要不是你跑得快,俺非得把你的脸也给挠花!”   雨怡的表兄自从把郎中带过来之后就坐在凳子上嗑瓜子,见自己娘亲把好不容易请来的郎中又给赶出去,他没好气地将嘴里的瓜子壳一吐:“这可是离家最近的一个郎中,你把人赶走了去哪儿再请一个人去?”   “乡下郎中懂什么,俺看还是得带你爹去城里!”雨怡姑母皱着眉头也觉得有些难办,毕竟这雪越下越大,去城里的牛车也不知道该跟谁家借。只是她不能在孩子面前丢了脸,于是开始收拾行李,打定主意带老头子去城里。   “去城里?那不是得走到天黑!”雨怡的表兄吸了吸鼻涕,“而且你上回才跟张婶儿吵过一架,人家肯定不借牛车!”   “这人命关天的事儿,俺就不信她敢不借!”雨怡姑母招呼着儿女过来扶着孩儿他爹,“小蹄子你给我好好看家!要是丢了什么东西我就把你卖去青楼!”   雨怡听着几人走远双腿一下子就软了,瘫坐在地上,摸了摸额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头的冷汗。没想到那个和尚给的毒药这么厉害,竟然连查都查不出来。原本计划着趁现在事迹还没有败露去杀了那个恶心的男人,但是雨怡突然就不想走了,想要留在这里看一看他们的下场。   三天之后,雨怡的姑父果然像和尚说的一样在睡梦中去了,姑母和一对儿女哭天抢地,然而却连姑父死因都不知道,只当他是猝死的。雨怡看完了这场好戏,原本打算找个机会就逃,却没想到姑母突然将她叫到房里:   “你可知道你家原本有一门远亲姓江?听说他们现在过得可好嘞,家里有大园子,护院都有几十个。”姑母明显苍老了许多,她努力摆出一副和蔼的面容,“老夫人身边丫鬟出嫁了,所以俺跟人家说了一下,明个儿就来接你过去了。”   这是又给她转手了?雨怡笑了,不过想到最坏也不过姑母,便沉默地应了下来。她临行之前又去见了一次和尚,和尚知道她毒死了姑父之后笑着收了她做徒弟,还跟着她去了安城江家。   后来便是帮她嫁给江家大少爷,后来便是帮她给肖潇下毒……   “春雨呢?”   雨怡走入这漫天大雪之中,推了推院子的门,却发现竟然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她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昏沉,从门缝里看到有两个护院守在门外,便疑惑地拍了拍门:“这大白天的上什么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有脸问?”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难道你不知道昨个儿自己都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雨怡皱着眉回忆,然而大脑却是一片空白。她只记得喝完甜汤人就晕过去了,在那之前她说了什么?   “你说说你,你安安分分地把这夫人做下去,再给老爷生个一男半女,这江家你还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你倒好,心眼儿小得容不下人,二夫人那么好的人你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下毒,你的良心都不会痛嘛!”   “你说什么!”雨怡胸口一窒,声调突然就拔高了。这件事怎么会被发现!她明明将所有的毒都藏好了啊!   “咱说啥?咱说你心肠歹毒,你使诈嫁给了江老爷、嫉妒二夫人给他下毒的事儿所有人都知道啦!”德子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雨怡如坠冰窟,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回忆——   “毒是我下的……”   “我师父是布袋道人……”   “凭什么你是大夫人……”   “啊——!”   雨怡的头突然疼痛欲裂,她一下子跪伏在了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德子在门外听着也慌了,连忙从假山跳下去,去大厅找老爷。等到江祖勋带着肖潇等人来到这风雪小院的时候,打开门看到的便是雨怡一动不动地倒在雪地里。 第65章   “雨怡!”江祖勋连忙将人扶起来,此时他根本记不得雨怡昨天的坦言,满心只有她苍白到透明的脸色。将身体冰冷的雨怡送到床上,江祖勋心疼地抚着她的脸庞,语带责怪:“怎么坐在雪地里?一点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老爷……”雨怡僵滞的眼珠转了转,带下几滴泪来。她抓着江祖勋的胳膊小声地哭着,就像小白兔一样可怜可爱。江祖勋虽然想到被故意摔没的孩子心有芥蒂,但是雨怡毕竟是他曾经喜欢的人,见她哭成这样心还是软了。他唤来一个丫鬟,让她帮雨怡换件干净衣裳之后,又端进来几个火盆,直到雨怡身上暖洋洋的才罢休。   雨怡见到江祖勋的态度之后,心便定下三分。老爷果然还是爱她的!这江家说到底还是江祖勋做主,只要有他撑腰,谁敢动自己?雨怡在江祖勋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可江祖勋的下一句话便将她打入谷底——   “我们择日便和离吧。”江祖勋深深叹口气,“听说你没进江家之前住在幽城?我会给你准备足够的盘缠送你回去,以后……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雨怡的手一下子紧紧抓住了江祖勋的衣袖,她笑了一声,然后缓缓摇头:“老爷,你一定在说笑是不是?”   “说笑?”大夫人听到雨怡醒过来之后刚赶过来,站在门口,听到雨怡的话嗤笑一声,“没有给你送交官府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要不是想着你好歹服侍了老夫人六七年、二夫人也不想追究,你以为会这么轻松?”   “一个连自己孩子都下得去手的毒妇,我们江家怎么可能容你!”   洪世宝扶着姐姐,看向雨怡的眼中也带着鄙夷和厌恶:“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雨怡对他人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盯着江祖勋,盼望着他告诉自己刚刚说的不过是气话,他还是爱自己的。然而江祖勋却是承受不住般默默转过了头,盯着窗外的纷纷扬扬的雪花不再说话。雨怡“呵”了一声,一下子甩开江祖勋扶着她的手,冷冷地将头别了过去,不发一语。   众人离开了,雨怡听着房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突然下床将什么茶壶古琴统统摔倒地上。她跪在地上,指甲在地上留下抓痕的同时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人临死之前的哀号。雨怡身上起了一片又一片鸡皮疙瘩,和身上的衣衫接触时带来了一阵阵刺痛——   “啧啧,他又惹你不高兴了?”   雨怡抬起头里,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七八年都没有变过的熟悉的脸庞。说起来也是奇怪,布袋道人虽然说是收下了雨怡这个徒弟,但是从来就没有教过雨怡一点点制毒手段,而且都只在雨怡需要的时候才会现身,平时根本就不会出现。说是师徒,雨怡更觉得两个人更像买卖关系,只是布袋道人从来没有向她索取过什么。   “我高兴过吗?”雨怡迷茫地眨眨眼,“我想我大概早就不会高兴了。”   自从父母在她面前双双自尽之后,她便被剥夺高兴这种情绪了。她一生汲汲营营,得到的不过是计划下的必然结果,有什么好高兴的呢?更何况,她原本以为江祖勋还是有那么一些爱她的,不然也不会娶她。   “他不爱我……”   雨怡无助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痛苦地低吟。布袋道人奇道:“你现在才知道?”   “他要是爱你,怎么会愿意你跟另外一个女人争宠?”布袋道人乐不可支,“真是天真!什么后宫三千独宠一人……要是真的喜欢,又怎有后宫三千?”   雨怡愤恨地抬头看向他:“他不一样!他跟洪世珍不过是因为洪知府罢了,他根本就不喜欢她!”   “那就喜欢你了?”布袋道人嘲讽地开口,“你也不过是因为他为了江家香火才娶的,不是吗?”   “况且他们至少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使计嫁进来的人,有什么资格评论他们之间的爱?有什么资格破坏?”   雨怡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善,她咬着牙吼道:“你说够了没!”   “是,我不该破坏别人的感情,可是但凡江祖勋有一丝愧疚我也不会嫁进来不是吗?凭什么都是我的错!”雨怡双眼布满血丝,脸色却苍白无比,她宛如一个从地下爬上来的恶鬼,“而且我有其它的选择吗?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不是没有选择,只是你不愿意过那种生活罢了。布袋道人看着自己可怜的徒弟默然无语,很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所以呢?所以你想做什么呢?”   “我要他们都给我死!”雨怡仿佛着了魔一般喃喃自语,“我要杀了他们所有人……”   眠已经用过了,况且想要杀掉这么多人,眠这种奇毒的份量自然远远不够,所以只能放弃。但是却也不能用太普通的毒药,因为邪剑仙武功高强,而且肖潇一直都在跟着黄大夫学习医术和毒术。   雨怡想来想去都拿不出一个办法一举解决掉他们,因此在布袋道人的劝说下,决定“来日方长”——   “不好了,不好了!风雪小院走水了!”   肖潇从睡梦中被吵醒,朦胧之中听到了外面奔走呼号的声音,慌忙起身。他将被子角掖好,穿上衣服便打开院子大门往风雪小院跑去,远远便看到那里火光冲天。风雪仿佛扑火的飞蛾般融化在火光里,然而丝毫没有减弱那热气,浓浓的白烟让这一切都宛如梦境。不断有人提着水桶从肖潇身边经过,肖潇走到风雪小院之时便看到江祖勋衣衫不整地站在院子中央,和被火焰围绕的雨怡对峙着。   “这是怎么回事!”   洪世珍后脚也跟着肖潇进了院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魔幻的场景。为什么雨怡站在着火的屋子里?为什么老爷神情恍惚?为什么大家不去救人?她莫名有些头晕目眩,直到倚着身边的秋霜才好了一些。 第66章   “还不快去救人——”   “我用不着你假惺惺。”雨怡沙哑的声音传来,她冰冷的视线让洪世珍身边的肖潇也不由得一颤。随风跳跃的火焰让他不由得有些恍惚,不明白当初两个人之间的友谊究竟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他一直以为银幕上的那些演员才是演技高超的代表,没想到真正的影帝居然一直在自己身边,而目的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真的没有想到雨怡心中竟然一直藏着这么多怨恨,为什么不就不能好好说清楚呢?为什么要用下毒这么极端的方式呢?   “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你什么样子吗?”雨怡突然看向肖潇,“就是现在,好像我有万般不该,然而我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肖潇深感荒唐:“为了活下去而向我下毒?还是为了活下去而诬陷我?”   洪世珍听到雨怡的话生生咬破了自己的下唇,她怒极反笑,伸出手指向雨怡:“为了活下去?若不是老夫人将你要过来,你以为你过得会是什么样的日子?我们江家未曾亏欠你一分一毫,就连你爬上老爷的床、嫁进这江家我也不过是小小惩戒一番,原来竟然是我们让你活不下去!”   “够了!”   江祖勋猛喝一声,满脸痛楚地说道:“若是你不愿意嫁,我又岂会为难你?你先把匕首放下、出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雨怡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手往脖子上一横,肖潇这才看到她手里一直拿着一把匕首,泛着冷光。她盯着江祖勋满含希冀的双眼露出一抹凉薄的笑容,缓缓说道:“虚伪。”   “你们以为受了恩惠就该摇尾乞怜、就该百依百顺,但是可曾问过我是否情愿被人同情被人可怜?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们逼我的!说什么不会为难强迫我,但是我哪一天不是活在你们的控制之下?”   江祖勋听了猛地一怔,紧皱的双眉和尚未合拢的嘴巴显得他十分滑稽。肖潇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完全不愿意相信这就是自己曾经真心相处过的朋友。他望着那张在火焰里扭曲的脸,情不自禁退了一步,没想到正好撞上了刚过来的江暮雨身上。   “对不起……”肖潇不知对谁说道。他将江暮雨搂在怀里,然后用手捂上了孩子的双眼,不想让江暮雨留下心理阴影。   “又来一个啊。”雨怡被肖潇这边的动静吸引,不过她却是将目光放到洪世珍身上,眼中充满了恶意:“你知道你为什么怀不上孩子吗?”   “听说你房里的香炉是老夫人给你的,好用吗?”   洪世珍的记忆突然就被召唤回几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雨怡带着老夫人的命令笑吟吟给她房里换上香炉,和她聊着未来孩子的名字。她想到某种可能,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是你……”   “我走了又怎么样,你以为你这夫人之位就稳了?只要你生不出孩子,就会有第二个雨怡,第三个雨怡……”雨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啊,老爷你知道,我又怀上了一个么?”   “可惜了,因为这个孩子我也不打算让你见到呢……”   雨怡说着说着嘴里就流出了鲜血,原本处于震惊之中的江祖勋慌忙上前,然而屋子突然坍塌,火光大盛。腾腾的热气逼得所有人都不敢再上前,肖潇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屋子最后成为一堆焦炭,而雨怡更是尸骨无存,最后只在地上留下一个黑乎乎的人形痕迹证明她曾经存在过。   “她死了。” 第67章   雨怡死了。   说起来真是让人不敢相信,明明昨天还活生生的人眨眼便在自己面前自尽了,还用了这样一种轰轰烈烈的方式。肖潇拿着雨怡帮自己缝的背包,始终没有办法将记忆里温柔的姑娘和那个疯狂的女人联系在一起。想到最近消瘦不少的江祖勋,肖潇猜或许这便是雨怡的目的,死也要让人刻骨铭心,让人终生难忘。   看着在院子里练剑的江暮雨,熟悉的桃树,熟悉的小院,然而那个可爱的人却再也不会出现了,肖潇想起便是一阵感叹。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更不要说雨怡的神秘师父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不知道那布袋道人到底是哪家人马。肖潇总有一种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结束的预感,然而细究起来却又是毫无头绪,于是他便去找邪剑仙说个痛快。   “邪老你之前说那红梅突然不见了?”肖潇郁闷地趴在桌子上,拿着毛笔胡乱在纸上涂画,“她难道也是雨怡请来杀我的杀手?”   邪剑仙白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抢过毛笔:“若是杀手的话早就在你的吃食里下毒了,还用得着各种想法儿爬你的床?他们跟雨怡肯定不是一伙儿的!”   “你想想雨怡骗婚的事儿,就没有明白什么?”老头儿突然嘿嘿笑了起来,“说不定便是想使美人计呢……”   虽然邪剑仙说得奇奇怪怪,但是肖潇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超市和醉楼股东的事儿一般人肯定不会知道,但是自己的行踪从来也没有掩饰过,架不住有心人查啊?说不定红梅便是想要从自己这里着手,得到超市和醉楼成功的原因……   “好像是这样,”肖潇咬着指甲思考一会儿,觉得这个推论的确合情合理。只是他还有一事不明——   “可是我不是江家的二夫人吗?”   刘凯泽听了差点没忍住一毛笔戳到肖潇脸上,不让他提徒媳妇儿,怎么这个人自己说起来倒是挺顺溜的……   “你可不知道掌柜的有多严,我就休息那么一小小会儿就被人打了后脑勺!”宝少爷痛苦地趴在桌子上,生无可恋地看着对面的肖潇。   如今离雨怡自尽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春暖花开,肖潇有时想起已经穿越到这里快一年了就唏嘘不已。因为黄大夫一直在为洪世珍调理身体,肖潇和江家的关系慢慢又缓和了很多,宝少爷也不知为何三天两头地往这里跑。他这个年纪的朋友考功名的考功名,接手自家铺子的接手自家铺子,因此往常的聚会总会因为少人也不尽兴,久而久之的次数也就变少了许多。被铺子繁琐的日常给压得喘不过气,洪世宝便将主意打到了肖潇这里。   “你这里可真好,清静,”洪世宝挑起一块儿点心扔进嘴里,“姐姐一看到我就念个不停,也不知道我未来的小侄子得有多可怜!”   大夫人的身体在黄大夫的调理下毒已经清了不少,但是由于毕竟不自觉地几年间不断服毒,她的身体调理起来还要很长的时间。黄大夫在教会肖潇后续的调理之后,便将工作交给肖潇,自己住回了善仁堂。肖潇原本过完年之后就想回去自己的小院子,但是因为洪世珍的调理和江祖勋的挽留又住回了江家。 第68章   肖潇看了一眼宁愿在这里无聊到捡花瓣也不愿意去铺子的洪世宝和一大早就起来练剑的江暮雨,得意地喝了一口茶,用杯子掩盖自己上翘的嘴角。果然还是他会养孩子,看看江暮雨!勤奋认真,简直就是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嘛!   然而肖潇刚这样想,江暮雨就收起了剑,带着一身冷气走到他身边。桌子上明明有四五个茶杯,江暮雨却偏偏拿走了他手里的那个,仰头一口气喝完了所有的茶水。   “这么多杯子干嘛用我的?”肖潇无奈地接过他递回来的茶杯,心想这孩子还真会给他拆台。不过这点小脾气他自然不会介意,只是又给自己续上一杯茶水,对正在向江暮雨做鬼脸的洪世宝说道:   “大夫人体内的毒大概再有一个月就清完了,剩下的便是按方子吃药调养身体。到时候我就要回那边院子了。”   “你要走?”洪世宝第一次听到肖潇要走这一件事,急得嘴里的点心都掉了出来,“你走了我怎么办?那我不是要被姐姐唠叨死啊?”   肖潇无语地将绢布扔给他,深感自己就是个老妈子,身边尽是不省心的孩子。给他一个白眼,肖潇还没有开口说话,就被江暮雨打断:   “你以前不也是这般,怎么现在才活不下去?”   洪世宝被他一句话噎得差点上不来气,但是却什么也不敢说,只是狂灌茶水来浇灭心里的憋屈。说出去怕是没人信,这安城人人都知道江家的二老爷从小就是个傻子,洪世宝也见过几回,但是这次两人搬回来之后他却意外地有些害怕江暮雨。哪有傻子身上的气势比他姐夫还要强的?洪世宝看着又在放冷气的江暮雨默默站了起来,知道自己今天呆的时间够长了——   “我想起带回来的账本还没有看,我走了啊……”   “你才坐了一刻钟啊?”肖潇莫名其妙地看着洪世宝,这孩子跟屁股后面有老虎追他似的走得飞快,连头都不带回的。看着洪世宝出了院子,肖潇纳闷地看向江暮雨,疑惑地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吃坏肚子了吧。”江暮雨漫不经心地回答,然后从背后抱住肖潇,将头埋在他的脖颈。肖潇不适应地动了动身子,然而江暮雨却紧紧抱着他不肯放手。   “你又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肖潇发现我在骗你的话,肖潇还会像现在一样待我吗?”   江暮雨不安地问肖潇,这段日子实在太岁月静好,让他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自从知道肖潇就是传说中的“异客”之后,他最近总会做梦,梦到肖潇被人绑走,而自己却像陷入泥沼之中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肖潇在他们的折磨下没了声息。他很惶恐,每每只有像现在一样紧紧抱着肖潇的时候才能平静。但是如果肖潇知道了自己心智恢复了呢?   如果肖潇知道自己一直在撒谎骗他来维持这样的相处,肖潇会讨厌自己,离开自己吗? 第69章   “那要看为什么骗我还有骗我什么了吧?”肖潇想了一下,电视剧里不是常常都有男主故意骗女友要去买东西,最后却向女友求婚的场景?如果是这样美好的骗局,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吧。   “嗯……为了肖潇呢?”   肖潇摸了一把小孩儿的头,一边咬指甲一边想江暮雨又背着自己做了什么。可是江暮雨实在是个生活规律到他这个“老年人”都咋舌的小孩儿,有什么会骗自己呢?肖潇实在想不到,于是摇摇头:   “如果你不说的话,那我怎么回答?我只能说你觉得为我好是站在你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谁能保证向我坦白就不会有更好的结果呢?”   “就像之前的虏疫,臭老头儿之前还不是想瞒着我、觉得我知道了封城就会跑回去给他添乱甚至染上虏疫,但是结果呢?我是不是救了所有人?”   江暮雨听着肖潇得意的语气笑了,只是始终没有办法下定决心跟肖潇坦白。无关其他,后果他承受不起罢了。所以他宁愿每天如履薄冰地等待美梦幻灭的瞬间,也不愿意自己亲手斩断他和肖潇之间的联系。   “笑什么?不服?”肖潇假装生气地拍了江暮雨一下,然后好奇地问道:“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江暮雨不想告诉他自己心智恢复的事,于是开始装聋作哑,支支吾吾起来。肖潇见什么都问不出来,虽然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挠一样,但是也只能作罢。但是肖潇对于江暮雨的异常隐隐有了预感,因为一个说话只能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的小孩儿突然说话流畅了,再怎么熟悉也会发现不对劲。只是江暮雨实在太过沉默,肖潇一时也没有办法分辨他究竟是心智恢复还是只是发展缓慢所以只是成长罢了。   难道江暮雨说的骗他是指这件事?肖潇脑海中刚蹦出来这个想法就被他否定掉了,毕竟江暮雨干嘛要瞒他这个?明明是件好事嘛!   况且江暮雨说是一件为他好的事情……   肖潇突然就想到了邪剑仙。记得当初刚认识邪剑仙的时候,肖潇问过他的名字,邪剑仙却说不知道反而对他好,难道江暮雨说的是这个?肖潇越想越觉得可能,毕竟江暮雨除了自之外,跟他接触最多的便是他的师父邪剑仙,那么偶然知道他的名字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肖潇想着当初自己用唯一的一两银子“救下”邪剑仙,深深感叹缘分真是妙不可言。一个腰间玉佩都价值千两的人,怎么会就刚好在那天连一两银子都掏不出来?也就是当初初来乍到的他有些“单蠢”,搁现在的话他绝对以为是圈套,死都不会掏钱的。说起玉佩,肖潇又想到了刘自明临走之前托师父转交给他的玉佩,皇子给的啊!也不知道有没有千金……   等一下——肖潇突然想通了自己曾经不明白的一点,那就是为什么会觉得刘自明给的玉佩眼熟。他挣开江暮雨的怀抱,跑进屋里拿出刘自明送给他的玉佩。 第70章   江暮雨接过肖潇递给他的玉佩,玉的质地温润澄澈,一看便是非凡之物。白玉国向来追捧白玉,玉越白价格越高,只是真正无暇的白玉向来都是有市无价,多为皇室贵族所收藏。刘自明送给肖潇的这块白玉不愧是皇家之物,纯净的白色如同天上的云彩,一丁点杂色都没有。江暮雨把玩一番又还给了他,冲着肖潇点了点头。   “上面雕的应该是是我们白玉国小孩子的守护神龙和凤,不过这一块儿只有凤。”   肖潇一拍桌子气呼呼地往嘴里塞了一个点心:“所以……我还以为他是因为被江湖人追杀才不告诉我们真实姓名,没想到他居然也是皇子!话说难道他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吗?看上去完全不像二十多岁的人啊!”   江暮雨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他完全没想到肖潇居然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他师父那张脸说四十岁都是往年轻了说,怎么可能是当今皇上的儿子。   “师父他今年五十了。”   “那他玉佩哪里来的?”肖潇奇怪地反问。总不可能是皇上的兄弟吧!好好的亲王不做,跑到江湖上闯荡?   正好这时邪剑仙翻墙进来,肖潇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确认他的皱纹的确不像说谎之后脸色愈发古怪起来。   “徒媳妇儿这是怎么啦?”刘凯泽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江暮雨知道肖潇这是又在发呆,无奈地给刘凯泽端上一杯茶:“肖潇知道玉佩的事了,正在问我你的身份。”   刘凯泽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大咧咧地坐到了肖潇的对面。他还以为自己胡子上沾了早饭呢,惹得人怪尴尬的。不过身份这件事也的确得好好跟肖潇解释清楚,别含糊不清的反而让肖潇胡思乱想。   “做个亲王固然好,但是哪有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呢!”刘凯泽将自己的身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肖潇,“老头儿我还是更宁愿做个江湖人!”   “亲王有什么不好,至少不会连酒钱都掏不起。”肖潇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要知道多少人梦想着穿越过来就是王爷啊!记得当年那一本《穿到明朝当王爷》可是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如果他要是穿过来就是王爷该有多好,他就不用天天给某个人当老妈子了……   江暮雨感受到肖潇若有似无的嫌弃视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师父,肖潇做了一个新奇玩意儿,你要不要看看?”   “又有好玩儿的啦?”刘凯泽将茶杯一放,急切地看着肖潇,“快拿出来给老头儿看看!”   三个人就着肖潇新做出来的炭笔谈笑风生,其乐融融。殊不知还有一个月,他们就要迎来真正的别离。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但同样也是青黄不接的时节。西边草原部落联盟经历了难熬的冬天之后便迎来了物资匮乏的窘境,这时长青派人过来接触,两国便一拍即合,达成了暂时联手对付白玉的协议。 第71章   “听说那虏疫预防之法便是从白玉国传出来的,”长青国的皇帝下朝后便将亲近的几位大臣叫进了御书房,眯着眼睛深沉地说道,“虏疫之后,那白玉由于先一步控制住疫情,军中并没有大量士兵染上虏疫,因此如今兵力已经是长青的两倍。如果我们不先发制人的话,朕怕这江山便要易主了……”   说易主的话有些夸张,不过他的确是有不得不出兵白玉国的理由。因为父皇突发心疾仙逝,作为太子的他顺理成章地成了皇帝,可是他的皇位坐得并不安稳,底下的几个皇弟花了他好几年的功夫才将人都给打发去了封地。如今他迫切地需要一场胜利证明自己才是长青的王,向来被他视为对手的白玉国便成了目标。   “可是与那些蛮人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   “若是能抢先一步找到异客,还怕那区区联合部落?”左相眼中精光一闪,“老臣已得到线报,据说那虏疫预防之法是从白玉安城一个叫肖潇的人口中传出,但是老臣的人并没有发现这个人的身份有甚异常,想必这肖潇只是白玉使的障眼法罢了。可他身边有一个叫江暮雨的十岁孩子根本不是江家的后代,而且所有人都说是个傻子。然而据老臣派去的人观察,那个孩子不仅不是个傻子,而且是个练武奇才……”   “左相的意思是,他在装傻?”皇上一挑眉,“但是这也不能说明他便是异客。要知道七星连珠可是一年之前的事情,那个时候他早就出生了吧?”   左相一脸神秘地摇摇头:“可是皇上知道他一年前拜了个师父是谁吗?”   “那人号称邪剑仙,江湖上也的确有这么个人物。如果不是老臣年少时有幸见过一面,也绝对想不到这人竟然是白玉国皇上的亲兄弟——传说中早逝的泽王爷,刘凯泽。”   “如果不是异客,一个亲王又何必隐瞒身份留在那江暮雨身边?如果不是异客,那肖潇又怎么会每个月都往宫里寄信?老臣的人无论如何也查不到江暮雨的身份,说不得这次异客便是先一步来了,直到七星连珠的时候才开了心智……”   皇上陷入了沉思,他觉得左相说的的确没有问题。自从那一封封书信送进宫里之后,白玉国先后推行了许多新奇却有效的政令,一下子成为了天下有志之士心中的圣地。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都不用白玉国发兵攻打他们长青,这长青的有用之才便纷纷投效那白玉国了。若是能够将异客收为己用,那么这天下还不迟早是他的?这样一想,将那江暮雨抢回来似乎便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所以这白玉我们必须要打,只是那蛮人我们也必须要防,”左相低头拱手,“首先异客的事不能让他们知晓半分,其次我们不能直接和白玉国开战,得先暗中帮助蛮人先拿下襄城,然后以帮助白玉的名义发兵安城,到时候暗中带走那江暮雨。随后我们随便引发些事端,里应外合拿下安城,然后直入王城……” 第72章   刘明帝二十五年四月,草原联合部落的一只商队在襄城关被人残忍杀害,从伤口判断出是襄城人才会使用的戟,因此草原联合部落派来了五千大军驻扎在襄城关外,非要襄城知府给个说法。然而知府派人去查,什么都没有查到不说,更是从草原联合部落那里得到商队里死的人之中还有一个部落王子的说法。知府万般无奈,将这件事写成折子交给朝廷,可是万万没想到,总兵竟然私自去和草原联合部落谈判,而且一言不合还直接打了起来,回来没多久就因为伤势病死了。这总兵一死可就真正乱了起来,原本朝廷那边还在商量赔偿,听到总兵病死的消息直接开始讨论起攻打草原联合部落,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了。   “这分明就是再打我们的脸!我看他们派五千大军驻关根本不是讨什么公道,完全就是想给我们一点下马威!”虎威大将军年过半百但依旧声若洪钟,“既然他们想打架,那么我们不妨就迎战!”   户部尚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打仗不得花钱?为了控制虏疫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加上近几个月连续颁发新政,国库早就没什么钱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毕竟是我们有错在先……”   “什么叫做我们有错在先?”虎威大将军气哼哼地看着礼部尚书,他最讨厌的便是这些做什么都要合礼制的家伙。兵不厌诈,要是真像他们一样耿直,他早就不知道在战场死过多少回了!“那蛮子说是我们白玉人杀的便是我们杀的?我只听说过杀人要讲证据,没听说过还要证明自己没杀过人的!那凶器是我们襄城的,谁能保证用的人便是我们襄城人?蛮子最是狡猾,说不定便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想要发兵攻打我们白玉的借口罢了!”   礼部尚书冲着皇帝一拱手:“话不能这么说。我白玉贵为礼仪之邦,那草原联合部落蛮不讲理,我们却不能和他们一等。当务之急还是应该自证清白,然后看是商量赔偿事宜还是兴师问罪。”   “人家都蹬鼻子上脸了你还磨磨唧唧的想着自证清白?”虎威大将军不敢置信地张着嘴,“那五千大军说不定明日便要攻打襄城关,哪还有什么时间自证清白!”   “所以应该从礼部挑出一人去和草原联合部落谈判,争取时间……”   “前去谈判的总兵可都被杀了!”   ……   一时间朝堂上分为两派吵个不休,以虎威将军为首的主战派表示这草原联合部落分明就是不安好心,不然哪有派军队守在关外要说法的道理?而以户部尚书为首的官员们则表示就算是不安好心,但是区区五千士兵根本不足为惧,还是“礼仪之邦”的名号更为重要。   “好了!”皇上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谈判要,兵也要派。至于攻打襄城关?五千大军而已,我们襄城守关将士是他们的十倍,再借给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造次。礼部出一个人去襄城,顺便带一道圣旨去:若那草原联合部落执意不肯给我们破案的时间,那么我们也不介意先礼后兵!” 第73章   然而皇上的计划虽好,但架不住别人不听他的话。原先便说过,那镇守襄城关的将军荣裕是荣家的人,他和总兵有故,因此总兵病逝之后便带着一队人马去关外讨要说法,完全不听总督的劝告。于是当礼部派来的礼节使到襄城的时候,听到的便是草原联合部落挟持了荣裕将军,要求襄城打开城门的无理要求。   “真是乱来……乱来……”礼节使听了之后气得手都在哆嗦,“谁叫他去讲劳什子理的?他这是要气死荣丞相啊!”   原来这个胆大妄为的荣裕身份也不简单,他可不是普普通通一个荣家小子,而是荣丞相的小儿子,从小就爱行军打仗。荣丞相是劝也劝不住,打也打不听,这才任他去了,只是希望他能安分一些,别惹什么幺蛾子。派他去镇守襄城关是荣皇后的主意,按照荣皇后的意思在边关玩个一两年回来便去兵部做个侍郎,既能为他们荣家多发展一条势力又能遂了荣裕的心意。可谁知荣裕这个混世魔王竟然为了一个总兵,带着不到百人的队伍去对上那五千人?简直就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人家或许不认识襄城一个小县令的模样,可你一个镇关将军人家还能不认识?人家可不是喜滋滋地来接受这一份送上门的大礼!   礼节使觉得自己真是倒了血霉,原本以为靠着襄城五万士兵和那草原联合部落谈判简直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谁能想到那个混世魔王竟然自己羊入虎口,现在简直是进退两难!他一边苦着脸给皇上写折子,一边和总督商量着草原联合部落的来使是见还是不见。   “见吧。”礼节使叹口气。不见的话,说不定那荣裕便要少上些部件,作为给他们的见面礼。见小兵去带人过来,礼节使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些,总督也摆出一副威严的面孔。   “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风!”草原联合部落的来使是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家伙,他进来之后连招呼都不打,一屁股坐到了空着的凳子上。小胡子眯着眼打量了一下两人,然后冲着总督质问道:“三天期限已经过去了,怎么这城门还不开?倒是还有心情在这里会友,真是辜负了荣将军对总督大人的信任哪!”   “这位是王城来的礼节使,尚大人。”总督并不理会小胡子的挑衅,他将坐在旁边的尚大人介绍给他之后,便不再说话,将话语权交给了尚大人。尚大人冲小胡子微微一笑,拱手行礼:“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我姓邱。”   “不知邱大人能否做主,让我们见一面荣将军?”尚大人故作苦恼,“毕竟我们必须确认一下荣将军是否安全。”   邱大人不耐烦地说道:“我已经说过了,想要见荣将军那就必须打开城门!”   “可打开城门之后,谁知道我们还会不会见到荣将军呢?”尚大人见小胡子眼睛一亮便继续说道,“只要我们见到荣将军,那么我们就可以继续商议这开城门一事……” 第74章   这荣将军竟然有这么大的分量!小胡子万万没想到那个傻子竟然真的能说动白玉打开城门,回去之后连忙向将领汇报:“白玉派来了一个礼节使,说只要见到荣将军,那么就算开城门也可以接受!”   “这小子有这么重要?”将领好奇地捏起荣裕的下巴,得来荣裕恶狠狠的瞪视,“还有力气瞪我?看来是鞭子没挨够!”   将领伸手想要拿过鞭子再好好教训一下他,然而邱小胡子却拦下了将领:“将军,明天还要带他去见那礼节使呢!”   将领不以为意:“不打便不打吧,让人给他上些药,别明天还没到就死在半路上。”   将领和邱小胡子开始商量起明天的会面,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让白玉打开襄城城门。另一边的尚礼节使和总督却悄悄商量起营救荣裕的计划来。   他们怎么可能真的用城里十几万百姓的命去换荣裕?更不要说襄城是白玉的第一道门,将敌人放进大门更是不可能。所以尚礼节使和总督想到的便是先加重荣裕的分量、保了他的性命,然后再看能不能从商队被害一案找到破绽,换回荣裕。   第二天中午双方按照约定在襄城关见面,各带一百人马。草原联合部落的将领派人将荣裕带到两人面前,气焰嚣张。他指着荣裕对总督说道:“我已经如约将人带过来了,这城门什么时候开?”   尚礼节使见荣裕形容狼狈,虽然面无血色一副受了折磨的样子,但是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是心里稍安。他下马扶起荣裕,轻声问道:“荣将军可还好?”   “头的左半边有些痛,大概是来的时候磕到了,”荣裕瞪了一眼想来拦住尚礼节使的小兵,“不过还好,上了药大概七八天就能好吧。”   “那你身上有没有受伤?”尚礼节使想要扒下荣裕的外衣好好检查一下,但是想到现在这种场合显然不适合,于是尴尬地停下了。荣裕倒是没有介意,握着尚礼节使的手说:“都是小伤罢了,再有两天就结疤,估计明天便会完好如初。不知我父亲可知此事?还希望尚礼节使千万不要告诉他……”   “见也见过了,话也说过了,现在总该履行承诺了吧。”草原联合部落的将领挥手让小兵将人带回去,看着对面军士眼中的愤恨心中无比畅快。虽然天下太平了几十年,但是这边关之地怎么可能真正的没有摩擦?这十几年间他们和白玉大仗没打过,但是小仗却是不断,总的来说还是白玉赢得比较多。如今能够生擒对方一名将军!这简直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情,更不要说还能拿下襄城……   “我们可以履行承诺,但是前提是那商队被害一案的确是我们白玉人所为,”尚礼节使一拱手,看到那将领要说话连忙开口,“毕竟里面还有一个王子,总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我这回从王城来到襄城便是接了我们皇上的旨意来彻查商队被害一案,难道将领连我们陛下的面子都不给吗?” 第75章   “如果确实是我们白玉人所为,我们白玉愿意赔礼道歉,割地赔款;可是若不是我们白玉所为,我们也不愿意做这替罪羔羊,成了别人的替死鬼。所以将领不妨再给我们三天时间,只要三天,我们一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必定打开城门,迎接将领!”   “三天又三天!你们白玉怎如此不讲信用!”将领生气地扬鞭,落到地上激起一阵尘土。他就知道白玉不会如此轻易地打开城门,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自己也不会用一座城换这么一个愚蠢的头头儿。   “你们是不是在敷衍我们?”将领越想越觉得可能,说不定此时白玉的人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就等着将他们这五千人一网打尽!   总督见这将领杀意渐起,心道不好连忙开口:“我们怎敢敷衍将领?唉,事到如今我们也不怕说出来,这个将军其实是我们知府大人的孩子,若是他出了事,那么我们这群人的脑袋怕是一个都保不住!我们能承诺打开城门也是因为知府大人救子心切,表示只要能让他儿子回来,一切都好说!”   将领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尚礼节使:“当真?”   尚礼节使哪里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身首异处,他故作镇定:“当然。他还是我的表弟,不然我也不会向皇上请命,千里迢迢跑到这襄城来。”   将领没有说话,脸上也看不出喜怒,不知是否信了他们俩。只是半晌之后他一扯马绳,竟然是打算掉头离开。   “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一到,我会带着十万人马攻城,到时候你们是不开也得开。”   将领不怕他们的诡计,因为其实他们早就有十万大军候在关外,就等他一声令下攻下这襄城。如果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襄城自然是好,不过如果白玉跟他们玩心眼,他们也不介意杀了那将军祭天,然后带着十万大军踏平襄城。   师出要有名,将领一直都只是在找个攻城的借口罢了,他笃定白玉三天之内根本不可能找到所谓真凶,因为凶手早就和那个商队一起下了地府。所以他给出这三天时间,要总督那两个人好好思考一下要不要打这一场无谓的战争。至于什么表哥,什么知府的儿子?将领毫不关心,他只要知道这个人活着能够威胁襄城,死了能打击白玉士气就够了。   “为何不是今天晚上动手?”   尚礼节使疑惑地看向总督。他们原本计划着今天晚上便去敌营将荣裕救出来,因为一般情况下那个将领和他们会面压住了他们的气势,回去之后就是不庆祝,军营中的氛围也会轻松很多,便于他们行动。可是回来之后总督却变了计划,表示等到明天晚上再动手。   “你可还记得之前问过他的伤?”总督派人去叫了个精壮的小伙子,“这是我们曾经定下的暗语。他给你偷偷塞的纸条上面画的便是他记住的军营布置,头的左边痛指的是主力部队都在左边,大概七八天就好指的是主要部队占七八成。身上的伤两天结疤是说看守他的人两班倒,明天就好是说前半夜交班,让我们别撞上了。” 第76章   “竟然有这么多学问!”尚礼节使服气地看向总督,又看向那个被叫进来的小伙子,“那他呢?”   总督微微一笑:“他便是我军中的高手了。刘成,善易容,身法也好,所以我打算让他将荣将军救出来。”   “定不辱使命!”刘成单膝下跪,抱拳对两个人说道。   是夜,刘成打晕了一个草原联盟士兵之后,易容成他的样子混入敌营。他打听到荣裕的位置,等到下半夜大家昏昏欲睡之时钻进了荣裕的营帐。   “荣将军,小人刘成,奉总督之命前来营救将军。”刘成拿出总督交给他的信物在荣裕面前晃过,荣裕激动地顿时睡意全无。   “快给我松绑!”   被松开的荣裕和刘成一起将被打晕的守卫绑了起来,然后将他易容成荣裕的样子。刘成带着荣裕打算离开,然而这时荣裕却拉住了他。   “这样怎么出去?不如制造一些混乱,然后我们趁乱离开!”荣裕眼中怒火腾腾,“正好也回报一下他们这些天对我的照顾……”   两个人趁着天还没亮,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悄悄摸到了放粮草的地方。他们点完火就跑,趁着大家救火之时逃出了敌营,看着火光无比痛快。然而荣裕没有得意多久,回到襄城便被知府揪着耳朵骂。   “你能耐了!你荣裕带着一百人马就敢往那五千敌军跑,也不怕被乱箭射成马蜂窝!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这张脸到底有多出名吗?去年还跟人家搞过什么武斗比赛你忘了吗!”知府大人若论起关系来还是荣裕的堂叔呢,因此教训起荣裕一点都不怵,“我这就修书一封告诉你父亲!看他还让不让你做这个将军!”   荣裕原本听着一脸的无所谓,直到知府大人的最后一句话让他不得不低头认怂:“那,那不是名山死在他们手上,我实在气不过嘛!正好他们要跟我们讲理,那我就去给他们讲理!”   “谁知道他们这么输不起,居然还趁人之危把我给绑起来做人质,哼,我一定要让他们好看!”荣裕越说越气,他身上的鞭伤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好全,即使敷了药也依旧隐隐作痛。   “你要人家好看?”知府大人恨铁不成钢,“你知道现在关外有多少草原联盟的人马?十万!我襄城驻军不过六七万,现在是人家要我们好看!”   知府大人越说越气,他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看都不想看这个倒霉孩子。打仗的话实在有些困难,毕竟草原人向来骁勇善战,更不要说现在是他们人比对方少了几乎快一半。若是守城呢?如今冬季刚过,襄城里的粮草最多最多只能支撑他们两个月,这还是初略估计,细算的话可能更短。知府大人深深感觉这回要玩完,于是思索良久还是打算死都不要开城门,等待皇上派援军过来。   两个月,应该能撑到吧?知府大人焦躁地将襄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叫了过去,没天没夜地开始计算、规划这两个月。   另一边的草原联合部落的将领发现荣裕不见之后连砍了好几个人之后才罢休,第二天就带着十万人马围住了襄城。他看着襄城紧闭的大门冷笑不已,他就不信这城里的人能抵得过他们的攻击。因为有长青的暗中资助,他们这一回的物资可是备够了十万人三个月的口粮,这时间足够他们攻破襄城的大门了。撞城门、往城中河的上游放腐烂的尸体,将领三天两头的骚扰襄城,不到半个月就逼得襄城出兵反击。   “不能这样下去了,援军什么时候才会来?”   总督一大早便候在了知府园子外,见到知府大人的马车便拦了下来。他急匆匆地行过礼之后,语带焦急:“现在城中疫病肆行,就连我军中也有不少将兵上吐下泻,萎靡不振。可是如今打开城门迎敌的话又和送死有何区别?所以只有援军来了我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我又何尝不知?”知府大人深深叹了一口气,“听说是从安城调兵……”   安城哪里有兵可调!   皇上见了边关告急的折子也是头疼,可是想要在短短两个月凑够五万人马去襄城,那么只能从安城调人。安城不过两万驻军,对于襄城之困显然远远不够,所以皇上大笔一挥决定征兵。   白玉过实行的是府兵制,府兵制是中国古代兵制之一,该制度最重要的特点是兵农合一。府兵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府兵参战武器和马匹自备,全国都有负责府兵选拔训练的折冲府。皇上要征兵,那么这些府兵便是第一批。洪世珍第一次失了平时的风度,跪在地上哭求江祖勋不要走。   “老爷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江家想想啊!”洪世珍眼泪都来不及擦,一滴滴眼泪砸在地上湿了一片,“老爷要是走了,这江家能撑到何时?更不要说孩子,这江家不能绝后啊!”   江祖勋自然是不想上战场的。自从祖上弃农从商,他们家花了多少代才有江家如今这诺大的生意,这一走跟亲手毁了它有什么区别?更不要说他还没有孩子,万一他真的在战场上出了意外,这江家可就真正的不复存在。然而这不是他能决定的,谁叫他的先祖们为了当府兵不用交税而将户口划过去了呢?这府兵只要当了,那么便是世世代代,而且不能再随便改回来。   “我又何尝想走?”江祖勋看着痛苦的夫人心里难得涌出些温情,“可是总不能抗旨。”   “可是不一定要老爷去啊!”洪世珍站起来指着肖潇和江暮雨的院子方向,“暮雨他也这么大了,难道不该为江家做些事?”   洪世珍虽然和肖潇关系缓和不少,可是在丈夫面前,肖潇又算得了什么?她激动地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古时候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他江暮雨怎么就不能为兄出征了!”   “你疯了!暮雨他可是个傻子!”江祖勋震惊地看向这个女人,根本没有想到她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暮雨身上。   “傻子?我看未必!”洪世珍笑得讥讽,“若是傻子怎么可能学会武功?若是傻子怎么能学会读书写字?我看不是他傻,而是他把我们当傻子耍!”   肖潇从来也没有瞒过练武和读书的事,虽然他不确定江暮雨到底是心智恢复还是在成长,不过他认为能帮江暮雨正正名也是蛮好的。所以他有时候还会将江暮雨习武练字时的成就或者趣事闲聊时说给江祖勋他们听,大有炫耀自己教育得当的意味。   江祖勋听了有些迟疑,不过他到底还是和江暮雨见面太少,所以不能确定洪世珍话的真假。他厌恶地看了一眼洪世珍,然后开口说道:“我不会让暮雨代替我,他就算不是个傻子,但也还是个孩子。”   洪世珍浑身颤抖,心底一阵冰凉。她想质问江祖勋有没有考虑过她,但是答案早就出现在她的心里。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再跟江祖勋辩驳,而是转身回了院子。   肖潇以前出门穿过东街的时候总能听到热闹的叫卖声,这几日出去却发觉少了很多,而且路上的行人也多是愁容满面。他去善仁堂里找师父,正好大堂里两个病人说起便听了起来。   “你说这好端端地怎么又要征兵?”面色苍白的青年男子咳嗽几声,脸上泛起几丝病态的潮红。   “襄城关又在打仗呢!也不知道没了兰将军,那襄城可还撑得住?”另一个中年男子一脸的心事,“听说这回的守关将军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子,这叫人怎么放心!”   “明个儿就要上报名字了……”   年轻男子幽幽说了一句,两个人陷入了沉默之中,肖潇也在这种气氛之下心情沉重。   刘自明去年在信中说的战事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情况似乎并不乐观。肖潇想到曾学过的木兰诗心里一沉,突然就开始忧虑起来。江祖勋不会吧?他不可能让暮雨代替他去从军吧?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黄少珍正在检查新收上来的药材,看着肖潇一脸苦相的分类就用秤杆敲了敲他的头,“想做一个好大夫,不会分拣药材怎么行?要知道药材的品质可是决定了药汤的成效!”   肖潇挠了挠被打的地方,无奈地说道:“师父,我不是苦恼这个。”   “师父应该也听到要征兵的事了吧?我是在担心江祖勋不愿意从军,把暮雨的名字给报上去了。”   黄少珍听了一愣:“江老爷看上去不像这种人啊?”   “刘自明说守着襄城关的是荣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子,原本就是来混几年然后回京升官的,这场战事说实话十分不乐观。上战场原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更何况今年就跟送死一样,那江祖勋消息灵通肯定知道,他会愿意放下这么大的家产去送死吗?” 第77章   肖潇越说越觉得很有可能,毕竟一边是不亲近的弟弟,一边是自己的事业和家人,简直不能再好选择了。他深深叹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怪他,只是希望不要报暮雨的名字,而是将我的名字报上去吧。”   “怎么会报你的名字?”黄少珍已经习惯了这个徒弟的“无知”,“你是男人但是更是夫人,所以不可能让你去参军的。”   “不过应该可以随行,毕竟这府兵都是自备干粮军械,带上几个人也是允许的。”   肖潇点了点头:“如果真的是暮雨的话,那么我就跟他一起去。”   无论肖潇有多么期望江祖勋做个人,但是似乎越是不希望发生的事往往就会发生,第二天官府来人的时候江祖勋的腿突然就骨折了,而且还是两条。肖潇心里知道他肯定是为了不去参军故意的,但是官府的人来要求报名字的时候他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暮雨的名字被写了上去。   逃跑?那就是欺君,两个人一旦被抓就要砍头;和江祖勋吵架?他的腿断了,怎么都不可能再去参军,江家只剩下江暮雨。更不要说把江暮雨的腿也弄断之类的,这名字报上去,就是双手双脚断了、拖也要拖去襄城。   “我们找人代替他怎么样!”肖潇急切地抓着刘凯泽的手,最近他越是想这件事就越是心里躁得慌,“他才十一啊!我看那军帖上写着他十五岁,我们找个十五岁的少年来替代他绝对没有问题!”   “江暮雨是孩子,别人家的便不是了?”刘凯泽摇摇头,“都说过你不用这么担心了,这一次我也会跟他一起去,你难道连我也信不过?”   刘凯泽不是没想过找人代替,但是这个建议却是被江暮雨本人否定了。或者说,这府兵如果想的话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逃过,只是江暮雨不愿意罢了。他不愿意永远活在谎言之中,他不愿意永远活在肖潇的羽翼之下,不愿意这一辈子都只能做江家的二少爷。   他渴望建功立业,而最好的地方便是战场。   他的武艺比一般人更高,他读的书比大部分人都要丰富,可是因为年纪,江暮雨如果走仕途的话至少要十年才能做官,乡试,会试,殿试,任由他百般聪明却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三年一次的考试制度,只能白白消磨时间。如今有这样一个大好机会摆在面前,江暮雨为什么要推开?只是绝对不能让肖潇跟去,因为他还没有能力护得他周全。   江暮雨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了刘凯泽,希望他能配合自己劝告肖潇留下。可是肖潇这个老父亲怎么可能放的下心?因此任由刘凯泽如何保证自己会护住江暮雨,但是肖潇依旧执意要做随行人员,跟着江暮雨去襄城。   “对不起。”   江暮雨将因为喝下迷药而昏睡过去的肖潇抱到床上,这便是他为什么这段时间只让刘凯泽劝说,因为他需要肖潇对他毫无戒心,才能成功在这一天用迷药放倒他。江暮雨留恋地看了一眼肖潇,随即将一封信仔细放到肖潇手里,又把点墨几人唤来。   “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他受了委屈,那么你们的卖身契这辈子都不要想着拿回去。”江暮雨脸色阴沉地看着三人,点墨战战兢兢地一下子最先跪在地上,因为他最常服侍江暮雨,早就知道了他的真正的性格。   他的主子在肖老爷面前永远乖巧懂事,可是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江暮雨的气场往往压得他浑身血液都在躁动不安。哪里是什么小傻子!点墨每次听到别人这样说的时候都想过去跟人好好辩白一番,然而他实在不敢扰了江暮雨扮猪吃老虎的计划,只能作罢。这回主子想要去参军他是既担心又松了一口气,心中滋味复杂难辨,喏喏应了江暮雨的嘱咐。其余人也是跪下低头称是,等江暮雨让他们退下之后,大家才敢松一口气。   “二老爷的气势真是越来越强了,”柱子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也就丹兄弟能一点脸色都不变,咱们都要吓死了。”   “我,听不懂。”丹断断续续地说道,眼睛却担心地看向房内的肖潇。   “也是,丹大哥是外国人啊,”点墨也好奇地看着肖潇,“不知道肖老爷醒了要发多大的脾气……应该不会太恐怖吧,我还没有见过肖老爷发脾气呢!”   “听说越是好脾气的人发起脾气来就越是恐怖,咱们还是小心着点好。”柱子拉着点墨和丹往外走,“还是去干活吧,可别正好撞上了。”   肖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夜里。   江暮雨实在担心肖潇会追上他,因此找黄大夫要了相当分量的迷药放到了肖潇饭里,足以让肖潇睡个三天三夜。肖潇醒来的时候大脑混沌一片,睁开眼睛连烛光都出现了重影,因此只能虚弱地唤道:“暮雨……”   “在呢,爷。”   点墨早就被江暮雨告知过肖潇什么时候会醒,因此晚上依旧守在肖潇身边,还在厨房一直温着粥。他将粥端过来放到桌子上,然后扶着肖潇起来洗漱。   “他走了?”   肖潇沉默着洗漱完,坐在桌子边吃粥时突然开口。   “是的,爷。”   点墨手一抖,原本捏腿捏得好好的,一下子力道重了许多。他惶恐地连忙跪在地上,“点墨该死,点墨该死!”   肖潇头疼地拉起点墨,不明白自己清清楚楚地说过不喜欢他们跪来跪去,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什么该死不该死的,还有我说过不要跪来跪去的啊,别跟江家那些人学。”肖潇拍了拍点墨膝盖上的灰尘,“你只要告诉我江暮雨什么时候走的就好。”   “二老爷是三天前走的。”点墨继续给肖潇揉腿,“二老爷说该说的都在信里了……”   肖潇打开信封,里面除了卖身契就是一张写着对不起的纸条,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肖潇心里除了草泥马就是草泥马,气地将纸条直接揉成了一团,想了想然后又小心地展开放回了信封里。   “自私!”肖潇把勺子一扔,“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凭什么就这样不顾我的意愿将我丢在这里!为我好……我去你大爷的为我好!” 第78章   肖潇挥手让点墨出去,平静了很久才又从信封里拿出那张卖身契。他拿着这张从穿越过来就一直惦念的东西,想到江暮雨正在往那战场上去就湿了眼眶。临走之前还不忘为他拿回卖身契吗?肖潇握了握拳,他才不要一个孩子为自己做打算!   “你说什么?你要把这些银票换成粮草送到襄城?”   赵铭震惊地拿着肖潇给他的几万两银票,心中对于肖潇的敬意又多了一层。作为酒楼和超市的东家,他自然知道肖潇这一年来到底拿到了多少银子,这里的八万两可以说是肖潇的全部家产了。他知道肖潇是心善,可是他没想到肖潇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赵铭地一边反思着自己的“为富不仁”,一边心情复杂地对肖潇说道:“这应该是这一年你存下的所有的钱了吧?真的要全部都拿去买粮草?”   肖潇淡淡地“嗯”了一声,顺便将一张纸交给了他,“我还需要一批靠谱的人将这些东西打造出来送到襄城,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肖潇交给他的是连弩的设计图。原本他并没有想到武器这个方面,因为毕竟肖潇是个现代人,脑子里说到武器想到的便只有枪炮之类的,在这个年代根本造不出来。而且自从他穿越过来天下一直都很太平,他便只想到了如何发展民生,让这个国家发展更加迅速。可是江暮雨的参军让他突然有了一种紧迫感,苦思冥想了好久才从脑海中挖出了连弩这种杀伤力比较大又能制造出来的东西。   肖潇没有武力,即使去了战场也只能是拖累,因此他最后还是放弃了去追赶江暮雨;只是就这样等着江暮雨回来也不是他的作风,所以他决定参与这场战争、尽快结束战争,这样江暮雨遇上危险的可能也会少一些。他翻看着自己曾经写过的东西,最终做了三个决定,那就是送粮草、造连弩以及修路。 与。 夕。 团。 对。   肖潇算过了,粮草大概十天左右能凑到,连弩可能要半个月,而他这个时间完全可以将修路这个项目宣传出去,最好能在半个月之内就修成安城到襄城的水泥路,这样也方便物资的运送。襄城被围困,城中的物资最多只能撑两个月,因此如果这场战争不能尽快结束的话那么将会有大量的物资需要从安城出发,去往襄城。铁路肖潇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他一不会做蒸汽机,二弄不到那么多的铁,因此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做起这比较容易的水泥路来。   肖潇早就想要修一条水泥路了。   电视剧里的人坐马车往往拍得十分舒适的样子,可只有真正体会过的人才知道马车究竟有多么颠簸。安城作为曾经的安国的王城,城里自然都铺着石砖,可就算是这样肖潇也不可能在马车上喝茶睡觉,有事要问车夫老纪的时候,掀起车帘都怕磕到自己的头。肖潇早早就向刘自明说过修路的事情,他甚至自己试验过水泥的配方,连同修路一法一起随信寄给了刘自明。可是或许算不上什么顶重要的事情,肖潇并没有等到修路的实行,因此他也就不再放在心上。或许这便是他以前常常被导师骂的原因吧,总是热衷于提出和实验各种各样的建议或想法,但是是否能推行进社会他却总是不会在意。   然而这次他是不在意也得在意了,毕竟只要能让江暮雨平安回来,他做什么都愿意。肖潇甚至开始托赵铭帮他找硝石之类的东西,打算自己试一试把火枪给造出来。   “你们有没有看那仁心榜?”一个书生在酒楼里嚷嚷,仿佛喝醉了似的,“听说那赵老爷和肖老爷都在上面,不知道那第三个会是谁哦?”   “仁心榜是什么?”跟书生同桌的一个人问道。   “你们连仁心榜都不知道?怪不得还有闲心在这里喝酒!”书生同情的目光扫过酒楼里的所有人,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到自己身上才继续得意地说道,“肖老爷把全部家产拿去买粮草的事儿你们总该知道吧?”   “肖老爷真是高风亮节,让我们这些读书人惭愧啊!”书生痛心地捂着额头,“枉我们读书人天天叫着为国为民,可是我们连肖老爷这个商人都比不上……”   “你这说的什么话!”酒楼里正吃饭的一个人突然摔了筷子,皱着眉头站起来,“什么叫做连肖老爷这个商人都比不上?肖老爷当初可是救了全城人的命!”   “就是就是!别的人我不敢说,但是肖老爷俺是打心底佩服!”又一个人站了出来,不爽地看向那个书生。   “肖老爷是真的好人……”   “是啊,要不是肖老爷,咱哪里还能坐在这儿吃饭?”   跟书生同桌的人见大家突然都或愤怒或鄙夷地看向他们,连忙拽着喝醉的书生:“那,那仁心榜,你快说呀!”   “仁心榜嘛,自然就是大善人才能上的一张榜!”书生突然被大家攻击也有些晕头晕脑,他看向大家,“肖老爷说要修一条去襄城的路,但是他的钱都拿去买粮草了,于是便希望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去捧个人场。只要愿意捐钱修路,那么就能上这仁心榜,到时候刻在石碑上,从襄城到安城的每一座驿站都放一座!”   “修路?”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听了书生的话都疑惑地停下了手里的碗筷。这时一个人不禁问道:“这修路一向都是官府的事,肖老爷修的哪门子的路啊?”   不光听到这件事的百姓有这个疑问,就连洪知府都将肖潇唤了过去,想问问他是不是手太长需要他帮忙“修理”一下。这路修起来费时费力更费银子,况且战火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烧到了安城,现在修什么路?他头疼地对着肖潇问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想到这时候修路?”   “知府大人,这路不得不修。”   肖潇来之前就想到了洪知府叫他来的原因,因此早就在胸中打好了草稿—— 第79章   “我修路不是为了功绩名利,只是为了襄城之战,为了江暮雨。安城到襄城之间多山地,骑马最快十天,步行最快一个月。可是襄城最多只能撑一个月,也就是说江暮雨他们一旦到了就必须和草原大军开战,不然襄城就会不攻自破。然而江暮雨他们才多少人?两万人!我不能看着他去送死……”   “襄城里还有七八万守城士兵,怎么也不会让江暮雨他们去送死的。”洪知府怔愣了一下,觉得肖潇已经因为担心江暮雨而疯魔了。   肖潇没有理会,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江暮雨还没走到白玉就已经赢了。他冷静地继续说道:“我发现了一种配方,如果用它来铺路的话,铺成的路能够缩短一半的时间。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够在半个月之内铺成安城到襄城的路,那么在江暮雨打仗的时候我们就能将粮草同时送达,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而且我还制造了一种武器,它能够连续不断地射出箭只,对于操作的人要求也很低。如果能够在开战之前送到襄城将士他们手中,您觉得我们又会多几分胜算呢?”   洪知府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死死盯着肖潇:“这要见过那种武器才知道!”   肖潇淡淡一笑,对着洪知府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让他去院子里。院子里早就让柱子扛过来一个靶子放在中间,见肖潇来了他便将手里的连弩交给肖潇。   “我手里的便是连弩,一次能连续发出十只箭。”肖潇说着便开始将连弩对准靶子,只听一阵阵破空声之后,靶子上多出十只箭来。洪知府几步走到靶子面前,惊讶地看着有几只箭甚至因为力道太强而半个箭身穿过了靶子。   “好生厉害!”洪知府接过肖潇递过来的连弩,惊叹这不到正常弓箭一半的武器竟然能够有如此大的威力。   “洪知府应该也知道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所以连我这样的人都能将十只箭打到靶子上,洪知府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肖潇看着柱子拔下十只箭交到知府大人手上,“另外关于修路,我也有个提议……”   洪知府最终还是答应了肖潇,虽然没有上报给朝廷,不过却给肖潇修路这件事提供了不少帮助。肖潇原本的计划是将安城到襄城的路分成多段然后同时动工,可这样一来水泥便成了问题,即使肖潇将水泥的配方公布出去也不能保证他们有足够的材料配置出来,因为水泥中有一种材料叫做铁矿粉,这并不是他们这些百姓能够轻易弄到的东西。但是洪知府却给每个县都下了命令,要求他们开始准备所需要的原材料制作水泥,方便到时候修路。   因此原本很复杂的修路一事反而变得简单很多,肖潇只需要将各种标准写下来交给知府,然后由知府发到从安城到襄城经过的各个县里。肖潇还跟知府说了一个想法,那便是书生们口中的仁心榜。   如今襄城被困,安城作为离襄城最近的城市人人自危,凡是有点钱财的都开始屯粮修地窖,就怕战火烧到这里的时候无处藏身。如果强制性的让这些人掏钱修路他们一定不肯,所以肖潇便想出这样一个办法,希望能让这些人多少掏一些钱出来,不让赵铭太吃亏。   修路前期大部分的钱财都是由赵铭掏出来的。他深受肖潇感动,再加上他本身对于钱财也没有多大的野望,因此听到肖潇要修路之后便将自己大部分钱财掏了出来,支持肖潇。肖潇也没有和他客气,宣传、请工人、打点关系,很快就将赵铭给他的钱花了个精光,不得不自掏腰包填补亏空。不过肖潇还没有填上几笔,江祖勋便找上门来,带着二十万两银票。   江祖勋自从知道江暮雨要代替自己参军之后便寝食难安,对于洪世珍更是没了好脸色,就连洪世宝都是能避则避,不做过多的交谈。他甚至想要和洪世珍和离,可是却万万没想到,洪世珍告诉他自己有了他的骨肉。   孩子!   梦寐以求的孩子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江祖勋一点为人父的欣喜都没有尝到,每每想到江暮雨心中便愧疚不已,害怕哪天听到暮雨战死沙场的噩耗。   “这些钱还请你收下。”   江祖勋看着憔悴的肖潇攥紧了手里的银票,对比自己如今妻儿双全,他又难过几分。   “江老爷是要修路?”肖潇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将他的名字写到仁心榜上,“二十万两。啧,江老爷还真是善心,我替暮雨他们谢谢江老爷了。”   江祖勋想跟肖潇解释自己是因为洪世珍的设计才没能去参军,可是他看着肖潇冷漠的脸几度想要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看着肖潇快将自己的名字写到仁心榜上了,终于开口说道:“抱歉。”   肖潇头也不抬:“我这边还有事,江老爷如果有话要跟我说的话可以等我下班再说。”   “不是我让江暮雨去……”   “木已成舟,现在再来追究是谁的责任有必要吗?”肖潇终于抬起头来,无奈地看着他,“还是说江老爷打算把罪魁祸首送来让我好好惩罚一番?如果江老爷没有这个想法的话,那么多余的话也不用说了,我很忙,也不想听。而且,我更怕自己一会儿说出的话江老爷也不想听。”   肖潇早就从德子那里知道江祖勋是被洪世珍弄断的双腿,也知道是她收买官府改了江暮雨的年龄让他顺利参军。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不说洪世珍现在怀了孩子,就说江暮雨其实是自愿参军这件事就让肖潇对江祖勋两夫妻恨不起来。人生在世总是身不由己,洪世珍不想未出世的孩子没有爸爸,江祖勋为了参军原本打算放弃家业,而他明明想要立刻马上陪在江暮雨身边却因为自己是个废物而只能被打晕丢在安城做后勤。   他有什么资格恨他们俩呢?   他最恨的是自己罢了。   看着江祖勋蹒跚的背影,肖潇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又接待起下一个前来捐钱上榜的“大善人”。   他想江暮雨了。   按照肖潇的计划,修路一事顺利地进行着。官府拿着募捐得来的钱购买原材料,肖潇则每天去洪园培训修路的指导人员,不过三天就做好了修路前置工作。修路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铺水泥之前要整理路面,铺完水泥之后还要压平整。况且由于水泥这种材料的特性,水泥不能太宽也不能太长,否则必须要中间留缝,因为它会热胀冷缩。古代的生产力低下,这么复杂的标准和作业如果是找一个工程队从安城修到襄城估计要三个月,而且还是日夜不休。但是如果分段进行的话,肖潇计算了一下,稍稍快一点就能在半个月搞定。   分段进行就是由富人商贾自愿出资购买材料,安城到襄城沿路的村庄出工人,然后让肖潇培养的技术人员指导他们修路。工人们一天的工钱比去码头搬货还要多,就算他们并不知道修路到底有什么好处,他们也不会拒绝。他们反而会拼命干,就怕这么好的活计名额被人给挤下去——   五天之后,安城城郊外的一段路最先修好,平坦又干净,在安城引发不小的轰动。大家全都跑出去在水泥路上走来走去,新奇地打量这与众不同的道路来。洪知府原先提过先翻新城内的道路,这样也算是做广告。不过因为安城毕竟是个能容纳几十万人的城市,没有一个好的城市规划,光是在城里铺水泥路恐怕没几年便会被破坏,所以最后肖潇还是说服了洪知府将第一条水泥路修在安城城郊。   “真好看呐。”   肖潇将毛笔放到一旁,盯着窗外的桃树发起了呆。距离江暮雨离开不过五天,桃花便突然全谢了,飘飘扬扬地落了一地。红瓦白墙分割出一方蓝天,肖潇望着望着便不由自主地想到江暮雨。想他现在走到了哪里,想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想他是否有一丁点的后悔和思念。   “老爷,洪知府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趟。”点墨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份汤盅,“这是秋娘刚做好的汤,说是滋补的很。”   秋娘是肖潇新聘的厨娘,长得人高马大的,完全不像白玉国的人。听秋娘自己说,她母亲是西方小国那边的子民,所以才会长得比白玉国的人粗壮一些。不过肖潇对她倒是相当满意,虽然秋娘的手艺比不上之前的红梅,不过他是找厨娘又不是找媳妇儿,像秋娘这样的让人感觉踏实本分得多。秋娘也正如肖潇所想,每日几乎都待在厨房里,只是每三天出门一趟去买菜。   “等我回来再喝吧。”肖潇将汤盅推了回去,然后上了去往洪园的马车。如今修路的事已经完全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着,洪知府被人奉为安城的守护神,肖潇更是成为了人人尊敬的先生。   为什么又要他过去呢?难道又是要去应酬…… 第80章   “先生出来了!”   肖潇一出院门便被人围住,有穿着庄重的书生,有打扮精致的姑娘,还有脸红通通的带着孩子来的婶子。书生们抛却了读书人的矜持,热切地将手里的厚厚的书本塞到肖潇怀里,嘴里还说着什么“先生雅鉴”之类的。肖潇还没有来得及拒绝,离肖潇最近的婶子们又将自己的孩子推向肖潇:   “先生您看看!咱家的娃子可是学堂里数一数二的聪明,让他给您当个书童……”   “当书童?嚯,真敢想!”   “咱家的不用当书童!咱只要跟着先生、干啥都行!”   肖潇抱住快要摔倒的小孩子,看着一脸委屈和懵懂的稚童心也很累。他原本以为只有现代才有什么明星,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也成了名人!好不容易过了所谓“安城保护神”的风头,这修路一事又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每天出门都要遮遮掩掩、偷偷摸摸。这回洪知府来请,他便忘了让车夫出去打探一番,结果又被堵在了门口。   “不收书童也不收徒弟对成亲更没有兴趣,希望大家让一让好吗?洪知府有事要找我商量。”肖潇难得的端起了架子,板着脸严肃地说道。可是大家并没有因为肖潇的冷言冷语而退散,只是一股脑地给肖潇介绍自己的儿子女儿甚至外甥,只希望能肖潇能“指教”一番。   艰难地逃出重围,肖潇看着手里的书哭笑不得——《肖先生名言》、《肖先生小传》以及什么《肖潇真乃神人也》之类烂七八糟的小说。他抱着好奇心翻开了《肖潇真乃神人也》的小说,开篇便是说他在天上过着美人美酒相伴的神仙日子,预见到安城有难便自愿舍弃神仙位子下凡拯救他们。   肖潇真是没想到古人编起故事来也是如此精彩,不过,“如果真有神仙看到安城人死光了他们也不会下凡救人的吧,只会说天命不可违。”   “老爷您说啥?”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肖潇笑着说没事,掀开车帘发现已经到了洪园。门童熟练地将他引进园子,一进大厅便见到洪知府愁眉不展地坐在上位。   “拜见知府大人,”肖潇向洪知府行了个礼,“是修路之事遇到了难题?”   洪知府见到肖潇之后的一脸愁容瞬间变成笑脸,笑呵呵地站起来将肖潇按到凳子上:“可不是!不过我相信有肖先生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原来这安城到襄城之间的路并不都是在平原上,其中有一片荒无人烟的山区,没有村庄能够出人,工程队也不愿涉险。这片山区走起来不过十日,可是古代的山区比现代的不知要危险多少,野兽毒虫,甚至只是一场暴雨都有可能要了这群人的性命。再加上山路比起安城附近的官道崎岖不平得多,如果要修路的话光是打磨地面都要花费多一倍的时间,因此洪知府十分困扰,不知是否要修这一段。   如果修的话,那么肖先生的工期便无法保证;但是如果不修的话,会不会惹肖先生生气?洪知府犹豫不决,再三考虑之后,最终决定直接将肖先生请过来。   “还有哪,我听人说肖先生有收学生的打算?”洪知府笑眯眯地将正好从大厅门口路过的双胞胎儿子叫进来,“您看看我这一对儿子怎么样?别看他们现在才八岁,但是四书五经可是都已经倒背如流。”   肖潇尴尬地笑了笑,他可还没有为人师的能力!别说四书五经了,他自己连三字经都不会背来着,又怎么做别人的师父。于是肖潇只能说:“如果我要收学生的话,一定会先收两位小少爷。只是我目前琐事缠身,暂时还没有收学生的想法,所以……”   “那可就说定了!”洪知府眼睛一亮,连忙抢过肖潇的话来。他当然知道肖潇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时间教授学生,所以他要的只是一个承诺而已。看在肖潇这么上道的份儿上,洪知府又露出和蔼的笑容,留肖潇吃了晚饭才送他离开。   “好累……”   肖潇揉着因为马车颠簸而酸痛的肩膀,疲惫地走进院子。他一点也不喜欢交际应酬,况且还是跟官府上的老油条打交道,话也不敢说,酒也不敢不喝。可是自古以来便是钱不如权,任有再多钱财,一个小小的县官便能决定你的命运。肖潇原本想着修路的事也算是顺利进行,他能更多点时间想一些胶鞋之类的有用发明,可是这段日子以来他竟然一直都在应酬和宣传,为修路一事拉赞助和跑关系。古人也不是傻子,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战争和据说会造福子孙后代的修路,他们自然更倾向于屯粮跑路,粮价也一日比一日高了起来。   幸而安城的大粮商便是江家,在肖潇出面之后,限购加稳定粮价的一系列举措让安城人们日益崩坏的理智回来些许。为了进一步安抚城民,肖潇跟着洪知府见了不少官员和商人,因此这些天连个安生觉都没有睡过。   很累。但是想到江暮雨,肖潇便觉得一切便是值得的了。十一岁是什么年纪?他记得自己十一岁的时候应该是小学四年级,天天跟小伙伴们一起疯玩,有时候连晚饭都忘记吃,被妈妈逮住好一顿骂。可是古代实在残酷,人也变得残忍起来,还没有长大的孩子都要被迫踏上那战场。他有时候会觉得荒唐,到底老天将自己弄到这个时代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感受一下生离死别?还是让他这个从未走进过社会的人感受一下人情冷暖?   喝过点墨准备的醒酒汤,肖潇躺在床上开始思考明天一早要去工坊看连弩制作情况的事来。他之前还是把这件事想得有点简单,以为只要人够的话,半个月便能做出个一千把来。可是他忘记考虑这毕竟是在做武器,官府不可能找百八十个人一起做,肖潇不怕别人学,官府也怕泄露出去。因此最后只定下了二十个愿意签卖身契的工匠,住进了洪知府提供的园子,加班加点制作连弩。   第一把连弩是由肖潇设计、柱子动手完成的。肖潇看柱子能够自己独立做出一把之后,便让柱子去了那些工匠那里,教他们制作。这几天院子里只剩下点墨和丹,缺少了柱子这个爱讲故事的“老大哥”,点墨和丹这两个人一个练武一个扫地,小院儿清净了很多。夜深之后更是安静,肖潇听着点墨他们屋里渐渐没了声响,睡意也渐渐涌了上来。   “咯吱——”   肖潇睡得正熟,突然间似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一个激灵便睁开了眼睛。今夜月光正好,肖潇缓了一会儿便能清清楚楚看到屋子里的物件们,跟睡觉之前没什么两样。他又仔细看了一眼门窗,发现门栓都在之后暗暗松了一口气。   是幻听?肖潇换了一个睡觉姿势,将被窝外面的脚缩了回来之后又裹紧了被子。大概是因为身边少了一个人,所以太敏感了吧?肖潇自嘲道,看着天还没亮又闭上了眼睛。   有人!   肖潇刚闭上的眼睛一下子睁开,连人带被子在床上翻滚一周,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床边的黑衣人见一击未中,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被子,另一只手又朝着肖潇身上连刺三四刀,被子上渐渐浸染出一片血红。   好痛……   肖潇捂住被刺中的手臂和腹部,突然发难,站起来将被子罩到了那黑衣人身上。他原本想着趁这个机会将人打晕,可是黑衣人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怎么会被这点小伎俩算计到?他一个瞬步便躲开了被子,然后在肖潇发愣的时候拿着匕首向脖子划去。   “铮——”   只见银光一闪,那柄直冲肖潇的匕首被一柄剑格挡开,肖潇这时才反应过来一般后怕起来。他看着挡在身前身材高大的丹,相当诚实地拽着他的衣摆,缩在他的背后思考起来。丹能打得过吗?他是不是该去搬救兵?可是刘凯泽跟江暮雨走了他也不认识几个会武功的啊?还是说早知道就不该省钱、像小说里面一样雇上十个八个武林高手也不会睡好好的突然被刺杀……   “不怕,我保护你。”   丹坚定地说道,同时剑往前一指,冷眼看向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肖潇原本正在高速运转的大脑突然被这句熟悉的话扰乱了思绪,原本想说的“我去找救兵”也被默默吞了下去。正在肖潇心里五味杂陈之时,黑衣人虚晃一招便逃走了。丹拦住了想要追出去的肖潇,面色凝重地脱下自己的内衫,撕成条状绑住肖潇的伤口。   肖潇这时才感到疼痛。他之前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黑衣人身上才没发现,胳膊上的刀口深可见骨,腹部也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肖潇让丹将自己的医药箱拿来,咬着牙为自己简单地包扎之后,让点墨去善仁堂找他师父过来。 第81章   黄少珍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往常见过各种大场面的他差点没被肖潇吓个半死,还以为肖潇真出了什么事,半个身子都是血。被捅了好几个窟窿而飘出几絮棉花的棉被就被扔在椅子上,随着黄少珍开门的动作带起几丝漂浮在空气中,让人看到就心生不适,感到一阵腐败的气息。   “怎么回事?怎么弄得到处都是血?”黄少珍心疼地剪开肖潇的衣服,一边仔细地检查一边唠叨,“上回不是说凶手都死了吗?怎么会又受伤了?”   肖潇失血过多早就是强弩之末,撑到师父来了之后便松了一口气,痛痛快快地晕了过去。对于师父的问题他自然没有听到,不过就算他听到了恐怕也不能回答,因为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又得罪了哪路神仙。说来真是好笑,他以前看的小说里主角小弟是一个接一个地收,朋友更是恨不得见面便是知己,然而他穿越过来之后别说小弟了,一年的时间他也就认识了三五好友——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奔赴在作死的路上。   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肖潇不止一次的后悔没有跟江暮雨一起学武,就算他底子差,可是努力一下至少还是能自保的吧?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像死狗一样躺在床上……   “伤还没好呢,别乱动!”   身上的伤口总是隐隐作痛,肖潇没晕多久便醒了过来,看小臂和腹部的伤口都处理好了便挣扎着下了床。可是一推开门便遇到了点墨,小子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去厨房将黄少珍给叫了过来。   黄少珍白了一眼肖潇,将手里的药汤一放:“这回又是怎么搞的?那个金头发说半天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急死老夫了!”   “不知道,”肖潇迷茫地喝着药,随即因为苦涩的药汁脸皱成了一团,“这些日子我除了修路还干了什么?没有了。所以大概是修路这事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让他们想弄死我、来个杀鸡儆猴吧。”   雨怡的确是当着他的面自尽了,可是她那个什么叫“布袋道人”的师父却还没有找到,说不定这次便是为徒弟报仇。但是肖潇却不能这样跟师父说,毕竟那个“布袋道人”一点相关信息也无,他已经是防不胜防,更不能将师父牵扯进来。况且在这个时间点,这一次的刺杀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便是因为修路。   一件事到底有多么大的好处,只要你没有将利益清清楚楚地摆到人们的面前,那么他们便是不信的。这修路更是如此,因为它标榜的是对子孙后代有益,有很多人都觉得自己享受不到便不想参与。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是谁知道乘凉的是自家人还是路人?若是人人都强制性出钱修路他们或许还能接受,但是要是自愿的话,那么相当一部分的人便打起了退堂鼓,生怕自己在给别人做好事。   肖潇也不在意,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拿到了赵铭的捐款,他想着等第一条水泥路修起来之后,大家肯定会踊跃起来,毕竟这是一件利于民利于国的好事。现代有一句话说得好,“要想富,先修路”,他相信一定会有眼光超前的人发现这段路带来的利益和意义。可是,安城城外的路没修好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相信修路能造福后代。等到路修好了,经无数人验证的确平坦、的确好用之后,肖潇原本以为会有更多人愿意捐款修路,出乎意料的是捐款的人竟然变少了,民间更是多了一种不同的声音,认为肖潇是个外贼。   他们说,既然路这么好,为什么早不修,晚不修,偏偏在草原联合部落来攻打襄城的时候修?怕不是肖潇打着修路运送物资的名号,实际上在给那草原联合部落铺路,方便他们直接攻到安城。肖潇觉得荒唐,然而民间却有大把的人相信,前天甚至有人故意去给修好的路搞破坏,逼得洪知府不得不派人把守才消停。可是这样就结束了?肖潇觉得不可能,昨天夜里的刺杀很有可能便是他们的行动。   黄少珍也听肖潇说起过有人反对修路一事,可是他以为前些天故意破坏路面便是顶码的事儿了,怎么会有人丧心病狂到想要取肖潇的命?他摇摇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让肖潇好好休息之后便去了洪知府的园子。   洪知府这段时间也忙,不过听到是黄大夫上门还是腾出了时间,并且沏上两杯茶等他。只是黄少珍哪里有心情喝,跟洪知府打过招呼便将自己前来的原因说得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肖先生今天早上被人刺杀了?”洪知府惊得连茶杯都没有拿稳,“可曾受伤?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从我府上拿!”   洪知府如此大方不是没有原因的。早在刘自明走之前他便向洪知府好好交待了一番,让他对肖潇多加照顾。他当时答应得好好的,然而他怎么会想到是荣皇后下令要肖潇的性命!如今朝中局势不明,他两边都不敢得罪,只好和肖潇保持距离。   可是肖潇实在太出色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肖潇若是安安分分的,或许不会这么快又招来杀手,可是连弩的法子一上交给朝廷,便是为皇后、荣家又敲起了警钟。洪知府可以为肖潇瞒下修路一事,可是连弩这种能扭转战局的武器他不敢瞒,否则只要被查出来便是欺君之罪、满门抄斩。他原本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想着皇后忙着养胎无暇顾及朝中事宜。唉,只可惜肖潇实在运气不好……   “的确受了伤,不过只是胳膊上伤得狠些,其它的倒是不碍事。”黄少珍嘴上说着不碍事,脸上的忧虑却一丝未少,“只是还得静养一些时日,这修路一事……”   洪知府许久没有开口。黄少珍以为他是在烦恼修路一事无人主持,刚要开口推荐自己却被打断:   “修路一事自然不用先生再操劳。不过我想见肖先生一面,不知他现在可有时间?” 第82章   洪知府来的时候肖潇正趴在地上弄测量。他原本想在桌子上弄,可是一来纸张铺展不开;二来他腹部有伤,弯腰的话会痛,因此他让柱子打扫干净之后便将纸张全都铺到了地上。   “怎么趴在地上?”黄少珍夺过肖潇手上的炭笔,无奈地将这个徒弟拉起来,“我让点墨好好盯着你养伤,他人呢?”   “我让他去帮我跑腿了,毕竟我这样出门还是不太方便。”   肖潇不甚在意地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给两个人倒上茶水之后便开始收拾地上的纸。不过一年时间,明明穿越之前每天都要面对的数字如今看来却有些生疏了,就连希尔伯特空间都想了几秒才想起它的定义。他曾经想过是否还能回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再遇上一次流星雨或者死亡,因此不会是短时间实现的事情。可是回去的时间还会是在他穿越的时候吗?就算是,他还能回到原来的生活吗?肖潇不知道,不过他一直都在不断复习着现代学到的知识,为白玉的发展,也为了自己。   “我与先生已认识半年有余了吧?”   洪知府捧着茶半晌没喝,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从进官场的第一天起便被老师耳提面命,若是不想做那一人之上万人之下,那就千万记得夹着尾巴做人,宁愿做那墙头草都不要争一时意气。他原本也勉强做到了,这安城知府做的不功不过,每年除了例行的孝敬之外也不和人交往过深,马上便到了能退位让贤的时候。可哪里知道这灾祸自己找上门?这回他是不想站队也得站队,否则便是两边都不落好,只能凄惨收场……   “我与先生认识半年有余,然而深知先生大才,不是我小小一个安城可独占的。前些日子先生的连弩图纸上交朝廷之后,满朝文武都想一睹先生容貌,圣上更是送来口谕着先生尽快进城面圣……”   面圣?   肖潇皱着眉头开口:“可是修路和连弩……”   “自然由我接手。”   洪知府盯着肖潇郑重地说道:“先生进京的事太子已经知晓,明日接先生去王城的车马便会到达,还请先生千万小心,在王城一切听从太子安排……”   洪知府交待了一些准备事项便离开了,肖潇心里不知为何沉甸甸的,压抑的就像六月的雷雨天。如今边关战事吃紧,就算皇上想见他也断不会挑这样一个时候,肯定会在襄城解困之后。因为连弩召他进宫?肖潇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如果每一个发明者都要去见皇帝一面,那么皇帝也太忙了一些。   话虽如此,然而肖潇第二天还是坐上了去王城的马车,身边跟着丹。他原先是想带着点墨,不过考虑到安全问题,最后还是带着有些武力的丹,让点墨去给黄少珍帮忙顺便看家。   从安城到王城的路并不远,可是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肖潇也不爱说话,这车厢里便沉闷了许多,肖潇除了看书便是睡觉,吃饭的时候也晕晕乎乎的。   “怎么十日了还在路上?”   肖潇捧着熟悉的饼生无可恋地问道。从安城到王城坐马车也许会慢一些,不过十日了怎么也该能看到王城一些影子,可是他们却一直在山林里穿行,抬头往前望只能看到晴天朗日。   “官道毁了,走的另一条路。”   书亦是自小跟着刘自明的侍卫,也是这次接肖潇进王城的护卫队队长。当年刘自明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时,他父亲便是刘自明身边的侍卫统领,负责保护刘自明的安全。不过他父亲从来没有抱怨过,甚至还告诉书亦他们这种人认了一个主子便是一辈子的事,除非主子赶他们走,否则绝对不会变心,也不能变心。受父亲的教导,书亦从来都没想过另寻出路,只是安安分分做好本职工作,办好刘自明交代的事情。刘自明成为新太子之后,一直兢兢业业的书亦受到了重视,接收了刘自明大量的命令,其中涉及的不乏一些核心事务。   在接到护送肖潇进王城的任务之前,书亦正在调查王尚书贪污腐败的证据。对于这个刘自明通信了大半年并且急吼吼把正处于任务关键时刻的他叫出来让护送其进城的肖潇,书亦说不好奇是假的,毕竟刘自明成天看着那些书信傻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心上人。可是书亦观察了肖潇好几天,一点能让主子另眼相待的原因也没发现,怎么看都是个寻常书生罢了。   “是前几天的大雨?”肖潇回想了一下,的确很有可能发生山体滑波之类的阻了官道。那天雨势之大他们不得不找了个山洞暂避,火堆都升不起,六七个人凑活着挤在一起度过了一晚。   “嗯。大概还有五天到王城。”书亦咬下一口烙饼,这是他们在上一个村庄跟农妇们换到的,吃起来还有一些豆子的香气,比他们之前路上吃的干粮要好上很多。不过肖潇完全吃不惯这种主要用豆渣做成的烙饼,因此他吃的一直都是秋娘准备的白面饼子,前些天下雨潮了之后他生怕坏掉每天都多吃几张。   听到回答的肖潇啃完自己的饼子之后便钻进了车厢,不多时队伍便又动了起来。傍晚时分,肖潇正昏昏欲睡之时突然感到马车急停,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嚣张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等了这么久可算来了肥羊!此树是咱开,此路是咱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为什么所有拦路抢劫的都要说这句台词?肖潇无语地掀开车帘想要一探究竟,车帘刚掀开一半便见一只羽箭急射而来。幸好肖潇这队护卫相当靠谱,书亦只是右手轻抬,不知射出了什么暗器便将羽箭打落。   “保护公子!”   书亦一勒马绳,和其它几位护卫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看向面前拦路的几位壮汉。壮汉们也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情况弄得面面相觑,领头的人迟疑地问道:“啥情况?哪个射的箭?”   书亦并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根本不是面前这群土匪下的手,而是有人一直跟着他们,恰好在此时出招试探罢了。不过他还是对面前破破烂烂的土匪们冷冷说道:“不想死就滚开!”   “你叫咱们滚、咱们就滚岂不——!”   劫匪中有人不服气地呛声,然而他还没有说完,四五支箭从他的脸边飒飒穿过,在他的耳廓留下一道伤痕。他惊恐地看着满手鲜血,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熟悉的花草树林,连只野兔山雀都无。再看那四五支箭,全部都钉在马车的门框上,竟然连书亦都没有反应过来将其拦下。   劫匪这边顿时息了声。领头的悄悄做了个撤退的手势,他们便按原路退回,几下没了身影。书亦则心下一沉,知道对方这是派来了高手,手中的剑又握紧几分。如今敌人在暗他们在明,因此书亦他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静待对方的攻击。   “是雨怡的师父?”肖潇想着,然后又摇头否定。雨怡的师父如果真的这么厉害,那么早就该对他下手了,根本不需要跟他们一起上路,等到现在。   “还是反对修路的那群人?”肖潇咬着指甲,把这个猜测也否定了。他这一次出行可以说是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些反对修路的人恐怕还以为他在院子里算计着安城呢,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肖潇思来想去,觉得洪知府临行之前说的一番话似乎透露了什么。他和刘自明通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所以被人发现自己是最近白玉新政的推手大概也只是时间问题,总会有一些因为新政而损失利益的人找上自己。不过他从来没有担心过,因为那个时候他身边有江暮雨,有刘凯泽。   暮雨……   肖潇心神乱了一瞬,随即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拿出连弩递给丹,然后又从背包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来。   “这一堆都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我们挑一些染到箭头上,等到他们打起来你就对着敌人放箭。”肖潇和丹一起将三十多支箭都染上毒药,外面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但是刹那间便突然传来短兵相接的“叮呤咣啷”。   书亦等人立刻跳下马将马车团团围住,一边抵抗住敌方的攻击一边将射向马车的箭矢打落。来的杀手并不强,但是他们的人数却是书亦等人五倍还不止,不时的冷箭更是让书亦应接不暇。若是放开了手脚打也不是不能杀掉所有人,但是保护马车里的肖潇才是重中之重,因此书亦等人打起来颇有些束手束脚。   不多时,地上便躺满了黑衣人的尸体,然而与书亦缠斗的人数似乎并没有减少,也不知敌方到底派来了多少人。书亦打掉一支飞向马车的箭矢,刚要回身,这时却有一人瞅中空档向他刺来。   “噗!” 第83章   书亦原本已经打算用不会影响行动的身体部分挡刀,然而只见那个杀手突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身体震动了一下,一口鲜血喷出之后便倒在地上没了气息。他回头望向马车,这才发现那个身材高大的外族人不知何时站在马车外,手里拿着怪模怪样的东西瞄准着杀手,射出的每一箭都会带走一个人。书亦心里不再犹豫,脚步轻点,不知不觉中将战斗中心往外族人那里引去。   黑衣人倒下的越来越多,一声哨响之后,他们突然如潮水一般退去,隐入山林之中。书亦等人也不追,开始检查起地上的尸体,希望能得到一些线索。衣服扒下检查是否有刺青,下巴卸掉检查牙齿里是否有毒药,手脚打开检查茧子的情况,书亦几人检查完之后发现这就是一群江湖杀手,每个人的锁骨处都刺着一个“一”字。   锁骨处刺“一”字是归一楼的规矩。   归一楼是江湖中最为神秘的组织之一,听说他们的势力遍布白玉,是最大的杀手组织。但是他们出名的原因不是因为人数众多,而是因为恐怖的任务完成率,只要成为了他们的目标,便是不死不休。   书亦原本以为是荣家派的人,如今看着地上躺着的二十多个归一楼杀手苦恼地“啧”了一声,深感棘手。归一楼的杀手是会按任务完成数量划分等级的,如今这地上的怎么看都只是丁级的新人,所以这一次刺杀行动不过是试探罢了。可是一次刺探便让归一楼派出这么多人,可想而知背后的人花了多大价钱想要肖潇的命,也能预料到后续的杀手会有多强。   真是借刀杀人的好戏!书亦叹道。他们既抓不到荣家买凶杀人的把柄,又没有财力去归一楼花两倍价格保下肖公子的命,因此只能小心翼翼提防着。可是这哪里才是尽头?说不得连王城都没到,肖公子便殒了命……   肖潇走下马车时正是彩霞满天、日落西山的时候。   光线昏暗,但是足以他看清地上的断肢残臂以及血肉模糊的尸体,让肖潇情不自禁想要呕吐。身边的丹紧皱着眉头扶住他,似乎对于肖潇跑下马车相当不悦,甚至有意地挡住一些过于血腥的场景。   “你们没有受伤吧?”肖潇捂住口鼻,依旧不能习惯浓烈的血腥味,脸色苍白地问道。他将手里的两个药瓶递给书亦,又从胸口掏出一卷自制的绷带:“白瓷瓶里是治内伤的,一粒见效;有花纹的瓷瓶里装的是外敷的药粉,对于刀剑伤口非常有效,配合我这绷带的话大概十日就能痊愈。”   书亦有些意外地看了肖潇一眼,接过之后还道了声谢。虽然很想就地休整一番再上路,但是如此浓重的血腥味儿很快便会引来野兽,因此书亦等人只是简单地疗了一下伤,连肖潇的药都没用开始赶路。可惜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夜色很快降临,肖潇等人被迫停下脚步,捡柴的捡柴,打猎的打猎。肖潇原本也想帮忙,不过书亦嫌他效率太低,因此只能作罢。   今天一下午都待在马车里的肖潇郁闷地去找地方方便,拒绝了丹的近距离陪同,他找了个灌木丛便背对着开始解裤带。古代的裤带是条细细的绳子,肖潇怕意外松开总是会多打几个结,因此解起来也就有些费劲。肖潇不是没想过做一条皮带出来,可是用什么皮成了一个问题,而且皮带前面的铁扣也不容易弄到,最后只能继续用布带凑活着。   今天裤带不知为何变成了死结,肖潇耐心地慢慢解着,然而裤带刚解到一半,肖潇便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蹿过去的声音,灌木丛也抖动了几下。肖潇手一停,回头盯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现,便以为是只兔子之类的跑过去,提起来的心也放了下去。看到远处隐隐约约的丹,他松了一口气回头打算继续解死结,可是刚回头便感到脑袋遭到重重一击,眼一花便昏了过去。   “恁绑他来作甚!恁忘了下午那几支箭啦!”   李大虎重重地一拍桌子,对他这个擅作主张的二把手相当气愤。他这人再有勇无谋也知道有些人能劫有些人不行,这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很明显就是后者,身边的护卫都不是一般的人。可是偏偏他这二把手心眼儿忒小,惹到他的人定要咬下一层皮才肯松口!若是这回人家找上门来,他这几十号兄弟该怎么办……   “怕甚?可是没人儿瞧见!”李芒得意地拍了拍肖潇的脸颊,对于李大虎的话完全不在意。李大虎看不惯他,他又何曾看得起这个只有一身蛮力的二愣子?若不是时机还没到,他早就篡了他的权,夺了他的位。   李大虎暴躁地站起来,瞪着虎眼骂道:“去恁爷的!恁这是想害死兄弟们!他身边那么多高手,如果要是找到这儿来,咱们一个都逃不过!”   “咱当初转了一个多月才找到这峡谷的入口,恁以为这区区几天他们能找到?”李芒轻蔑一笑,“等他们找到了,那人也早就化成灰儿、扬进风里了!”   李芒可不是想着绑人要赎金之类的,毕竟他也不傻,知道那些人他惹不起。不过他破相的仇必须得报,因此他跟了肖潇一路,就等着一个机会干掉几个一解他心头之气。恰好肖潇一个人出来方便,李芒知道他不会武功,于是便将人绑了过来,打算好好用上一用。   “咱还没有尝过男人滋味呢。听人说王城那些公子哥都会养上几个男宠,就先把他送到咱屋里吧。”   李芒懒得听李大虎啰嗦,叫进来两个人将肖潇抬走之后,他便背着手溜溜达达地离开了。李大虎看着他的背影气极,连灌两碗凉水都压不下心里的怒火,打算开上几坛酒痛饮一番。可是这时他突然听到娘子有事找他,李大虎憋闷着,最后还是往自家屋子走去。 第84章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他们遇到了一窝土匪,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的女人和孩子。土匪们按耐不住主动出击,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李大虎带领着村民进行了殊死抵抗。血液染红了土地,三十多个人死的死、伤的伤,最后连同伤员在内竟然只剩下一半。幸运的是,他们赢了,而且最后攻破了土匪们的老窝,借着土匪们积攒的物资度过了那个原本寒冷难熬的冬天。   “脸色咋这么难看?”   春子扶着后腰,给李大虎递去一个干瘪瘪的野果。这山里一年到头什么都缺,但就是各种果子从来没断过,尤其秋天的时候漫山遍野的苹果野梨。如今虽然还没有到收获的季节,不过却有种野果酸酸甜甜很是好吃,每次她忙完田里活计之后都要叫上一些妇人摘些回来。   李大虎嫌这东西涩口,只是接过却并不往嘴里填。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郁郁地说道:“还不是恁那表弟做的好事!”   又是李芒?   春子对于自己这个表弟也颇为无奈,明明是个读书人却一点书生傲气都无,好吃懒做倒是头一等。舅父舅母当初临死前拉着她的手说将李芒交给了自己,谁能想到他便赖上了她们夫妻二人,一不顺他意便拿舅父舅母的遗言说事。软磨硬泡的当上这黑虎寨二当家之后,春子原本以为这下该消停了,然而他却又染上了好色的毛病。说到这儿……   “虎哥,恁还记得上回芒子带回来那姑娘不?”   春子想到那个被关在牲口棚的姑娘就觉得良心不忍。   这黑虎寨里本来就不止李大虎原先那十几个人,当初他们攻下土匪老窝时并没有对投降的土匪痛下杀手,而是接纳了这些人。土匪头头儿死了,这些投降的土匪原本生怕李大虎一声令下要了他们的命,因此活得小心翼翼。可是嚣张跋扈的李芒却让他们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成为了唯李芒是从的下属。但是若只是这般也不会有今天这般对立的局面,恨就恨在这群土匪原本就不是一些好人,将各种污秽事全教给了李芒,让他越发无法无天起来。   李大虎等人虽然落草为寇,但是他们却也有一点坚持,只谋财、不害命。他们心里还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在这峡谷里吃上自己种的粮食,不再靠打劫维持生计。峡谷里本身就比外面热一些,上个月正是春耕的关键时候,李大虎忙着翻地撒种,跟李芒说好不去劫道,然而这李芒答应得好好的,扭脸便绑回来一姑娘。   “死了?”   李大虎松了一口气,心想烦心事总算了了一桩。倒不是他太过凉薄、不同情那个可怜女子,只是一来不管什么原因进了黑虎寨都不可能让她再出去;二来姑娘受的折磨实在非常人能承受的,死了也是一种解脱。李大虎向来就看不上这个表弟,不说别的,得有多不是东西才能将一个好好的姑娘折磨成那个样子?反正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寒心,从此对这个人有所防备。   春子迟疑了一瞬,摸着隆起的肚子神情复杂地说道:“不是,是有喜了……” 第85章   穷苦人家怀孩子是大喜事,更不要说这姑娘怀的还是她表弟的孩子,可是春子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春子一直都知道像她这样能遇到一个好男人的女人不多,当初听说要烧村子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把家里粮食家伙什儿全部带走,仓皇逃离。他们心善一点的还知道给妻儿留下些口粮,但是更多的人却是一点都不留,只留下因为被抛弃而哭天抢地的亲人。春子曾经也不忿,后来便习惯了。   习惯自己生长在这种环境里,习惯身为女人的自己只是男人的负累。年少的她天真烂漫不知世间愁苦,嫁给心上人的满足更是让她幸福地每天不自觉露出笑意来,可惜时疫毁掉了这一切。从那时她便知道了什么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是在那时她知道了什么亲情爱情在天灾面前狗屁都不是,她要做的,能做的只有保护好自己、不给虎哥添乱。   但是每回去照顾那个可怜姑娘的时候,她都难免会动恻隐之心。   春子一直都知道李芒不是个好人,可是毕竟是她的表弟,而且她自觉对他亏欠良多。当初舅父就指着这个表弟当上举人光宗耀祖,结果他们却带着李芒做了土匪,彻底断了他的入仕路。虽然当初是迫不得已,但是造成的后果却是实打实的,春子每回看到李芒胡作非为时都会觉得是自己的错,心里愧疚万分。   春子想要改变,可是李芒并不听他的,而且有时候还会赌气跟虎哥对着干。她不想李芒妨碍到虎哥,便从来没有对他说教姑娘这件事,只是在他们出门时偷偷去照顾姑娘。鞭打,咬痕,撕裂……春子每回都告诉自己这只是个陌生人、只是一个再也走不出这峡谷的玩物,可是还是没有办法逃过良心的谴责,处理姑娘伤口的时候也会悄悄落泪。今天她偷偷让原本村里的一个老郎中给她看看,然而却万万没想到,老郎中说姑娘很有可能已经有了……   “这顶多一个月,怎么会就有了?”李大虎不敢置信地把果子往桌面一拍,“李芒那小子哪是个能当爹的人……不行不行,得想个法子流掉才好!”   春子却不是这样想的。   男人一生中会有两次成熟的时候,第一次是成亲,第二次便是有了孩子。这两个时期是男人认识并且扛起家庭责任感的时候,如果让李芒知道姑娘有了孩子,首先姑娘不用再受折磨,其次说不定李芒会为了孩子而安分过日子起来。春子始终无法相信小时候喜欢追着自己要糖吃的表弟会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于是拽住要出门的李大虎,将自己的想法全数说了出来。   李大虎完全不相信,嘲弄地说道:“他会是这样的人?”   “是不是的,咱们跟他说说看,总归是两条命嘞。”   李大虎不置可否。他娘子心软,可是他对于这个表弟的心性再了解不过,哪里可能为了孩子就放弃外面的野花野草?更不要说还又带回来一个公子哥…… 第86章   公子哥肖潇清醒过来的时候正是午夜时分。油灯发出微弱的黄光,灯芯剥落的噼里啪啦声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而更加清晰的是身边人的呼噜声。   正常人发现自己一觉醒来身边躺着一个陌生人会是什么反应?   肖潇不知道别人是什么反应,但是他是反射性伸腿想把人踹下去,只是这一动他才发现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就连嘴里都塞着一团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又臭又硬的布。嘴里弥漫的腐朽味道让肖潇情不自禁想要呕吐,可是他胃里空空如也,干呕几声之后便消停了。肖潇的双手双脚被绑得都失去了知觉,又害怕动静太大将身边人折腾醒,肖潇像鱼一样扑腾了几下便停止了这种无用功。   不能动。   肖潇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观察情况,等到了解事态之后再制定逃跑的计划。现在看上去的确是个逃跑的好时机,但是他第一不知道外面是否还有人守着,第二他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逃跑了估计也会很快被抓回来。要是被抓回来,看守一定会再严上一个等级,再想逃出去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肯定不是那群杀手。   肖潇一边忍耐着想要挣扎的本能,一边开始思考到底是谁绑架了他。如果是那群杀手的话,恐怕直接就把他当场击杀了,没必要绑架,所以这是另外一伙儿人做的。   那么就是为了要赎金?   肖潇想到曾经遇到过的那群土匪,忽然像想起什么一般扭头向身边的人看去——果然是见过的土匪中一员。那么绑架他的理由大概就是为了钱吧,只是大概会让他们失望了,书亦他们可不是会乖乖掏赎金的人……   肖潇想到书亦等人便觉得心安了许多,觉得他们很快便能追踪到这儿,然后把自己救出去。为了养足精神明天好应付这群绑匪,肖潇强迫自己入眠,免得被身边的人发现。虫鸣声宛如一首催眠曲,精神高度紧张的肖潇也不自觉渐渐放松,做起梦来。   “每回训练结束就见你拿着这个镯子看来看去,肖先生送的?”   一个身高七尺的大汉揽住江暮雨的肩膀,笑嘻嘻地想要夺过镯子。可他的手刚伸过去,江暮雨脚步一转便脱离了大汉的挟制,将镯子戴回自己的手上。江暮雨仰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人,语气冷淡又含着一丝无奈:   “赵铄,你要是无聊的话,下午的训练可以翻倍。”   赵铄嘿嘿一笑,用肩膀撞了一下江暮雨:“不无聊不无聊!我就是好奇你们家那个肖先生,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   什么样的人?江暮雨一挑眉,却不愿意回答。肖潇有多好他自己知道便罢了,干嘛要别人都知道?和自己抢怎么办。不过赵铄不是这么八卦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跟自己打听肖潇?   仿佛是读懂了江暮雨脸上的疑问,赵铄左顾右盼发现周围没人之后,就冲着江暮雨勾了勾手指。江暮雨本来想要配合一下,但是赵铄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贱,于是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第87章   “真是不近人情啊不近人情,”赵铄小声嘟囔道,“也不知道肖先生到底看上了你哪里……”   “他看上我哪一点不用告诉你,但是你再不说的话我就要走了。”江暮雨薄薄的嘴唇一抿,透露出些许冷硬。   赵铄讪笑着搓搓手:“嗐!我就随口说说的嘛。主要是今儿早晨军营不是来了人?我好奇去瞅了瞅结果被总兵发现了,然后被罚去搬东西……”   “我趁着总兵不在的时候偷偷起了箱子,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武器!”赵铄越说越兴奋,“原先我也是不识的,不过我终究是忍不住去问了总兵,一问才知道竟然是肖先生!他发明了一种叫连弩的东西,比弓箭厉害不知多少!”   “肖潇来了!?”江暮雨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觉地便翘了起来。他甚至等不及赵铄回话,转身便往总兵的营帐快步走去,幸好赵铄及时拉住了他。   “我说的是连弩到了,先生怎么可能一起来?”赵铄慌忙解释,“所以我就想说肖先生到底是怎么样的神仙人物,竟然连这方面都懂,回去了你可要给我介绍认识一下……”   江暮雨突然有些失落。   或许他一直都在告诉自己将卖身契还给肖潇是正确的,但是心中隐隐的不安却在提醒着肖潇再也不属于自己的事实,即便两个人之间还有婚约。曾经他也纠结自己要不要参军,毕竟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以一敌百、挡得下万箭齐发,但是他实在太过清醒,知道肖潇需要的是什么样的男人。肖潇或许聪慧过人,但是一旦“异客”的身份暴露,就算倾尽一国之力也无法保下他,何况他不过是一介武夫,如果真的成为众矢之的,他恐怕连死在肖潇前面都做不到。   他渴望权力。江暮雨迫切地需要往上爬,得到更大的权力为以后可能发生的一切可能性做准备。他不想也做不到限制肖潇不去做这些利国利民的事,因此他逼着自己成为肖潇的靠山,想要做肖潇最后的退路。他不想一辈子都是肖潇心中的小孩。   可是肖潇什么都不会知道。   他不会知道自己为他勾画的未来,不会知道自己为此做了多大努力。他或许会在自己不在的某一天遇到一个像以前的雨怡姐姐一样温柔的女子、像红梅一样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姑娘,然后便和那个女人住进自己和肖潇一起布置的小院,还躺在床上说为什么暮雨最近都不来找他,是不是嫌弃他了。   可是肖潇有什么错呢,只是他不喜欢男人,不喜欢自己罢了。   江暮雨从来都不敢想肖潇根本不喜欢男人这一个可能性。每当有人用一脸羡慕说着他实在好运能够有肖先生做夫人的时候,江暮雨都会觉得仿佛置身事外,好似说得根本就不是自己。面对那些嫉恨的目光他更是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因为在他看来,自己也不过是不知何时会被抛弃的丧家之犬罢了。 第88章   但是肖潇是个重承诺的人,说过不会离开他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军营旁的小山坡上,江暮雨一言不发,心中郁气难抒,可是又没有办法对赵铄讲。江暮雨只好努力自己安慰自己,可是脸上依旧是掩不住的失落。半月有余,肖潇从未给他寄过一封书信,即便是连和连弩一起捎句话来都不肯,这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就算肖潇不会离开,他强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放手……   “你在想什么,干嘛又哭丧着脸?”赵铄还以为自己把人给惹哭了,手忙脚乱地往腰间的一个小包里掏了许久,拿出一个红艳艳的野果子来。   “你吃不吃?这可是从刘谋手里抢过来的,我还想留着夜里饿的时候吃呢。你可不知道那小子猴儿精猴儿精的,我替他扫了一个时辰的地才他才给我!”   “你自己吃吧。”   江暮雨怏怏地看着远处仿佛和天色融为一体的绿地,大概再有半个月他们就会到达襄城,投身到那战争之中。战争有多么残酷他自然之道,可是原先他是不后悔的,雄心壮志想要为肖潇挣得一分天下,能为他保驾护航;然而离襄城越近他却越是后悔,后悔自己没能和肖潇好好道别,担心自己战死沙场、到死都没能跟肖潇说出自己的心意……   “敌袭——”   一声浑厚悠长的号角响起,江暮雨急忙向山坡下的军营看去,还没开口便听见背后有长枪破空声,伴随着赵铄熟悉地低沉嗓音:“对不住啦小暮雨……”   “不要!”   肖潇猛地坐起来,瞪大着双眼喘了好几口气。他回想着梦里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恨不得现在自己就在江暮雨身边为他挡下那一击。自从江暮雨离开之后他从来都没有梦到过江暮雨,为什么今天却突然梦到他被攻击?难道这是上天给他的预示,希望自己能去救江暮雨?   “呦,恁醒啦?”   尖嘴猴腮的男人走进来,一看到肖潇坐着脸就乐成了一朵菊花。不过肖潇此时还沉浸在江暮雨遇险的惊恐之中,对于男人的问话根本没有听到,或者说他就算听到了恐怕也不会搭理。   “敬酒不吃吃罚酒!”李芒脸色一变,觉得今天诸事不顺,得好好在这公子哥身上撒撒气。他双眼一眯,看着肖潇手腕因为被捆绑了一夜而磨出来的淤青和血痕,心中施虐的欲望越来越深。抖了抖新摘的柳树条,他一边淫邪地打量肖潇,一边向床边走去。   “咱玩过那么多女人,还是第一次玩男人呢,不知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李芒嘿嘿笑了两声,“不过就是看恁这张脸也就值了!”   肖潇听了这话抖了抖眼皮,抬眼一看厌恶地吐出几个字:“果然是你。”   “怎么?没想到吧!”   李芒倒不生气,反而觉得身心更加畅快。千柔百顺的话他去玩女人不就得了,何必弄个男人来? 第89章   李芒倒不生气,反而觉得身心更加畅快,就好像大夏天里洗了个凉水澡。千柔百顺的话他去玩女人不就得了,何必弄个男人来?肖潇这种愤恨却动弹不得的样子更能激发他的征服欲——这样才够劲儿!   肖潇只是冷笑一声,并不回应他的炫耀。激怒眼前的人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倒不如想想怎么避开这一劫……   “恁!恁!”   李芒震惊地指着肖潇,手里的柳条也颤啊颤,仿佛他此刻脆弱的神经。他是绝对想不到如此光风霁月的人能干出这般肮脏的事——   这个公子哥居然尿床!   整条裤子都被尿湿透了!   “你忘了你打晕我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吗?”肖潇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努力忽视下身湿热的怪异感觉,“然后你又捆了我一夜……”   李芒气得说不出话,兴致全无的他恨恨地甩袖走人,肖潇等了许久才进来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妇人。   “咱是来帮恁洗裤子的,嫩别怕。”   这个妇人便是李大虎的媳妇儿,春子。   春子昨个儿跟李大虎聊的时候才知道李芒又带回来一个男人,甚至还是做那种事的。村里也不是没有两个男人搭伙儿过日子,可是村里人都说是实在娶不起媳妇儿才会结契兄弟,因此她虽然同情,但是同样不能理解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她进来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以为会看到一个男人光屁股的样子,但是没有想到居然躺着个白白净净、安静乖巧的孩子。   “真不是东西!”   春子只听到李芒让他进来帮忙收拾,还以为是肖潇被他玩过了,让她处理一下。她看着呆滞的肖潇又一次刷新了这个表弟的禽兽程度,而第一次则是在一个时辰之前——   “芒子,恁过来一下,阿姐有话想对你说。”   早起做饭的春子看到打着呵欠的李芒,踌躇一会儿还是招手让他到厨房来。李芒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杯茶,漱完口之后才慢悠悠地晃到春子的面前,眉毛一挑不耐烦地说道:“有甚话不能直接说?还有这早饭竟然还没好,是要家里的男人们饿肚子咋?”   春子早就习惯了这个表弟的脾气,她也不在意,拿起蒸好的馍馍递到他的手里。然而李芒并不领情,一下子拔高了声音:“恁尝过自己做的馍馍么!又干又硬又没味儿,连点咸菜都不给是要噎死咱?”   “刚出锅的咋会硬……”春子敷衍着,然后紧张地探头看了眼里屋,发现李大虎没被吵醒才继续说道,“恁还记得上个月带回来的女人么,她有喜了……”   春子还没说完,李芒便一边嚼着馍馍一边随意地插话:“谁的呐?”   “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她哪有人动过!”   李芒一听便不乐意了,现咸菜刚用手捻起一撮,听到这话便摔回碗里,皱着眉头反驳:“啥就是咱的了?不说咱这些日子搁外边儿的时候有没有人动过她,就是刚带她回来的时候都被人轮了一回,咱可不替别个儿养儿子!” 第90章   “你说什么!?”   春子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李芒,竟然觉得他瞬间变得陌生起来。   “咱说她怀的肯定不是咱的!反正咱不管,谁爱养就谁养去!”   李芒以为春子没听清,烦躁地又重复了一遍。娶一个婊子?他可没有穿破鞋的习惯!就算他奸过又如何,不过一个玩意儿罢了,实在不行两个就都给他死去……   春子望着李芒眼中的狠意,想着自己原本的目的一时被吓得语无伦次起来。虽然他们已经做了一段时间的山贼,可是春子毕竟是个女人家,李大虎不可能带着她去劫道,只是让她负责家里的活计罢了。从没有出过山谷的春子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残忍手段?她的记忆里李大虎依旧是憨厚可靠的夫郎,李芒依旧是调皮惹事的表弟,根本想不到两个人现在手上染了多少鲜血,心肠变得有多么冷硬。她断断续续、支支吾吾:   “可是那就是恁的孩子啊……咋就不是了呢?恁们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女人,这不该、这不该啊!恁们这是要下大牢的……”   “坐牢?”李芒奇异地看了一眼春子,然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通红。   他的好姐姐可真是天真!   “咱们要是被官府抓到可不是坐牢,而是要杀头的!到时候光是占山为王做强盗这一条就能让咱们人头落地,就是再加一条强奸妇女又如何!都是死路一条,还在乎什么死法……作甚不多试一些花样?”   春子彻底被李芒的疯狂惊呆了。她曾想过如果李芒要打掉胎儿该如何劝说,也为李芒找好了成亲的良辰吉日只等李芒松口,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不止一个人碰过姑娘,没有想到李芒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什么叫做玩点花样?   什么叫做谁爱养谁养?   那可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们为什么能如此残忍!   “反正事儿就这样了啊,要是能打掉就好,打不掉就直接把她扔出山谷得了,免得咱亲自动手。”   李芒又恢复了一脸的无所谓,三口两口将馍馍吃完,掀开锅盖瞧了眼稀饭发现还没煮好,便一边用舌头舔着牙齿缝儿里的残渣,一边摇头晃脑地出了厨房。春子还停留在表弟竟然如此禽兽不如的不敢置信中,直到李大虎此时起床喊了一声“春子”才唤回她的神智,神思不属地将厨房里两人的谈话告诉他。   “咱早就说这小子心变了恁不信,”李大虎虽然也震惊李芒竟然恶心到这种地步,不过当下还是安慰媳妇儿重要,“恁不要管这件事了,咱跟他好好说去。”   春子心下一紧,知晓这女人是真的走上一条死路了,而自己便是罪魁祸首。早知道她就不该告诉他们姑娘有喜了这件事!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春子除了给姑娘多带去些吃的用的弥补之外,她再多的便也不能做了。等她刚刚给姑娘送完早饭回来的时候,她又正好撞上从屋里出来、面色不虞的李芒,被叫去给公子哥“打理一下”。 第91章   “畜生!”   春子小心翼翼地掀开棉被,心疼地想肯定是血迹斑斑的凄惨状况,嘴里也叹气连连。不过当她看到肖潇只是尿湿裤子之后一时竟然怔愣起来,随即噗嗤一笑。   “咱还以为……”春子说到一半发觉不对连忙住口,双手也突然变得忙碌起来,“恁倒是聪明,就是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春子也说不明白,大抵是因为李芒让她知道了这黑虎寨究竟“黑”到了什么地步,心里觉得这孩子最后恐怕也是活不下去的。望着肖潇清澈透亮的眼眸春子狼狈地低头闪躲,对比床上坐在尿里的人她竟然觉得自己更脏起来,帮肖潇换裤子的手也有些颤抖。   “能喂我喝些水吗?”肖潇舔了舔出血的嘴唇,不知是他做梦的时候不小心咬破了还是刚刚那个人对自己做了什么,“谢谢你。”   “客、客气啥。”   春子一辈子生活在小山村,哪有机会跟肖潇这样的公子哥接触?面对肖潇平静的语气她有些手足无措,拿着湿哒哒的裤子便急急忙忙出去了,肖潇脸上的可惜之意一点都没发觉。   “可惜了……”肖潇喃喃道。   肖潇从春子一进门便开始打量她,在春子露出同情目光之时便思考如何从她在这里套出话来,可是没想到还没开口便失败了。最关键的是他还没有喝到水!肖潇想到嘴唇可能是那个男人咬破的就感到反胃,恨不得用手蹭秃噜皮了才解气。   肖潇有些烦恼地用脚将被子拱过来盖住两条光溜溜的大腿,百无聊赖地开始观察这个关押自己的囚室。墙是黄泥混着野草糊的,颜色挺亮,一看就是新盖没多久的房子。房子不大,只是里面的家具太少,一桌一椅一床,让这屋里竟然显得有些空荡荡。桌子上倒是光洁得很,一看便是有人经常打扫,肖潇心想大概就是刚刚的妇人。   如果能把他老婆策反就好了。   肖潇心里已经认定那个妇人大概是男人的媳妇儿,满心想着如何从她那里得到这个绑匪窝的信息,不然的话他总觉得自己的菊花不保……   “喝水。”   春子突然从门口出现,手里还端着一碗清水。原来她刚刚并不是忘记了,而是去外面取水给肖潇,顺便还洗了个手,免得自己一身尿骚味。喂肖潇喝过水之后春子便离开了,门口又闪出一个男人,将盛了一半水的铜盆放在床脚,用水浸湿麻布给肖潇擦身。肖潇心里突然有些惊慌,难道那个男人又要来了?   李芒可没时间去玩肖潇,他刚在李大虎那里受了好一通教训,心气不爽地打算出去“打猎”泄泄火。埋伏在他们的老地点,李芒和他的狗腿子们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一个人影,李芒骂骂咧咧地往回走,结果却在离寨子不远的山坡发现了一个昏迷的人。   “这不是那天跟公子哥儿一起坐马车的那个吗!”   李芒乐了,看着这个外族人金灿灿的头发丝下半身又开始占据智慧的高地,心里一动便让手下人将他抬回去。七拐八拐地进了山谷,李芒迎面又撞上正在清点打猎成果的李大虎。 第92章   丛雪放弃解绳子之后又拿起了馍馍掰开了往肖潇嘴里喂,知道他生病了还帮他掖了掖毯子,低声安慰:“现在应该是松了一些,你试试手脚能动否?吃了这个馍才有力气把病扛过去,不要怕吃完了就没了,我一会儿再拿就是……”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被绑到这里的?”   肖潇吃完了一个馍馍之后才觉得有了开口的力气。他想着白天总有人来不好交流,便想趁着夜晚没人管他们的时候好好了解一下彼此,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再吃了。虽然可能是一个噩梦,可是如果不问清楚的话就没有办法合作,所以他还是残忍地问了出来。   丛雪却不是肖潇想象的那样畏缩。从她钻过两人中间的木头围栏的时候,她便已经有了想要说服肖潇和她一起逃跑的念头,所以对于自己的过往也没想过隐瞒——   “丛雪。我原本是从王城出发,去安城探亲的小姐,可惜还没走到安城便在路上被他们给劫了,我的丫鬟家仆全都被杀掉。我被带进这山谷做了他们一个多月的玩物,如今他们玩腻了便将我丢在这个地方,可能以后会跟其他农妇一样去地里干活,可能、更可能的是会被他们杀掉吧,毕竟……”   果然。   肖潇在心里叹口气,他就知道这样的女子落到山贼手里哪有什么好下场,没有强奸之后立刻杀掉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然而他依旧有些难过,心情沉重。   “我叫肖潇。”   “肖潇?”丛雪停顿了一下,随后声音里充满惊讶,“难道,难道你就是那个肖潇?”   肖潇苦笑:“是,我就是那个肖潇。”   竟然是肖先生!   丛雪心里突然涌出一阵狂喜,仿佛明天就能走出这山谷。肖先生绝顶聪明、天下无双,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她爹爹可是兵部侍郎,属于太子一党!她爹爹曾经在家长吁短叹,说是自己到了该退位让贤的时候,她当时不服,听了肖先生的事迹才知道天下竟然还有如此奇男子。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有见肖先生一面的这天。   “那么肖先生一定有逃出去的法子吧!”丛雪激动地牙齿都在打颤,“求先生救小女子一命,等日后一定当牛做马……”   丛雪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家仆死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没有哭,被恶人奸污的时候她也没有哭,被当做畜畜生一样养在这牲口棚的时候她更是咬牙撑着,可是当出去的希望来到面前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只是她还有着最后的倔强,她没有哭出声,用手将眼泪一抹,满怀希冀地问道:   “我们一定能出去吧?”   “自然。”   尽管丛雪很快掩饰了自己哭过的事实,但是肖潇依旧从她哽咽的嗓音中听出了端倪。他不忍再给这个备受磨难的女孩子打击,于是坚定地说道:“我身边原是有一队武功高强的护卫,只是他们趁我离队之时偷袭才绑了我。我相信最多三天他们一定会找到这里,到时候我会带你出去的。”   “能出去就好……”   丛雪小声地呜咽,手里还不忘将肖潇身上的毯子拉扯盖住他的身子,然后偷偷又钻过围栏回到自己的小角落。肖潇有些抱歉,但是生病的他能坚持说上这些话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最后他只说了一声谢谢便抵抗不住汹涌的睡意和疲惫而陷入了梦乡。 第93章   肖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暖洋洋的日光透过棚子的缝隙照到他的脸上,恍惚间有种隔世的感觉。肖潇眨了眨眼,身上的毯子早就被拿去,不过幸好他这个身子年纪小,抵抗力又不错,倒是没了发热流鼻涕的症状。他望了望隔壁棚子的丛雪,发现她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看上去在睡觉便歇了叫她的心思,望着远处的房屋发呆。   山谷并不大,大约只有三个学校操场的大小,错落着二十多屋人家。谷里最深的地方是刚开出来的土地,有条小河哗哗地流过,肖潇的棚子便在小河旁。间或有妇人挎着篮子之类的来小河边洗些野菜野果,她们便会远远地向肖潇这边看上一眼,只是虽然好奇但是却不会过来。肖潇有些后悔昨天没有和那个和善的妇人好好谈谈,如今就算他想要打听一下这个山谷的具体情况恐怕就很困难。   说曹操曹操到。肖潇刚刚想到春子,春子便带着一个老者面色沉重地往这边来。只见他们打开了丛雪的棚子的门,春子摇醒丛雪之后,便让那个两鬓全白、面容干瘪的老者给丛雪号脉。   “咋样?能搞掉么?”春子问道。   老者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见春子眉头一皱,他又不紧不慢地说道:“一月有余,平常不小心摔上一觉都有可能滑胎,自然是容易的。只是她身体太虚,滑胎之后可能要休息上好一段日子,至少一个月。”   春子闻言松了一口气,能打掉胎儿就是最好的,不然这姑娘可活不下来。只是想到打胎之后还要休息一个月才能干活,她又不免担心李芒那边过来强要女人,嘴里不禁念叨起来:“得跟李芒好好说说……”   老者作为一个郎中不知看过多少病情面前的人情百态,他自然是个人精,通过这姑娘的身体情况和近来山谷的暗潮汹涌推断出了春子想要的。他一抚胡须,深深叹了一口气:“尤其房事,可是不能了。这姑娘身体受不住,若是强来的话,恐怕会……”   春子见郎中提到了自己所担忧的事,连连点头表示自己都听到了,回去就将原话传达给李芒和虎哥。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会儿用什么补身子之后便走了,肖潇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和一直都表情木然的丛雪有些担忧,慢慢将身子挪动到木头围栏旁边。   “你没事吧?”   春子听到肖潇的声音才好似活过来一般,眼球转动了几下,可是却没有回答。肖潇叹了一口气,知道她现在不想说话便也闭上了嘴,只是看着来来回回的人群发呆。鲁迅说,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大抵就是这般,肖潇能知道她因奸受孕的痛苦,但是他永远不可能感同身受,因为世上是从来都没有感同身受这件事的。我理解你,我和你一样都是假话罢了,无谓的安慰对于真正痛苦的人来说从来都不是救赎,甚至可能是另一个地狱。 第94章   肖潇记得看过一篇报道,有个寝室的女生因为失恋而将整个寝室的女孩儿都用毒鼠强要死了,抓到她之后问下毒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她认为失恋的时候室友不过嘴上安慰她,根本不能理解她痛苦到想要自杀的感觉。那天下午室友带回来一兜橘子,她想着自己失恋了至少能得到两个,但是室友却是对她与其他人一般,只给了她一个。因此她便认为室友根本只是将她失恋这一件事当做小事,根本不关心她不尊重她,根本就是在无视她。怨愤的她一时冲动便动了手,最后等待她的便是法律的制裁。可是死去的人,无辜的室友能否用她的牢狱之灾换回来?为什么她们要为这个女生的失恋买单?   肖潇觉得悲哀,为她的天真。   室友不是朋友,能安慰她已经是善良的,为什么要求那么多?况且失恋也不是室友的错,无关痛痒为何要室友替男方赔礼道歉?没有人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成长本来就是认识到自己平凡的过程,认识到不是所有人都围着自己转的过程,能够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便拿别人的生命当做玩笑只能说这个女孩子幼稚又愚蠢。   “你知道吗?我有个情郎,在安城。”   丛雪突然开口,她语气平平淡淡,可是面上早已经有了泪痕。肖潇知道这个女孩子现在是需要别人倾听,回过神来便也不插话,只是认真地看着她。   “火树银花合,尽桥铁锁开。去年元宵节可真是热闹,我和姐姐买了花灯,看了舞狮,吃了建芳斋的点心,突然便在人群中看见了他,身穿白衣站在橘黄的灯光下,我的心,便一下子化成了一滩水。”   “我将手帕偷偷扔到他的怀里,心里紧张地仿佛有一百只小兔子在蹦,甚至连回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我心想着如果失败了也算是一段美好的回忆,结果他却笑着拽住了我的袖子,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看金玉楼的歌舞。”   “后来他说在安城还有家事要办,第二年的元宵节便来我家提亲。我这回安城探亲便也是想见他一面,可是却……”   “我一直都想自尽,可是我却又不甘心,不甘心死在这个地方,不甘心将他让给别人。他那么好啊!为什么老天要对我这么残忍!”   丛雪终于不再忍耐,嚎啕大哭起来,似乎想要将这一个多月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肖潇同样觉得悲哀,才子佳人的美好姻缘就这样被破坏了,想着现代那么多男生因为女方非处便分手离婚的,肖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如果她在经历了这么多折磨之后却得到情郎的抛弃,那么她得多痛苦?   到那个时候,她还能坚持活下去吗?   肖潇突然心里沉重起来,觉得在看一个即将消逝的生命。古代社会对于女子的名节有多看重不必多说,肖潇觉得她的情郎恐怕也不会接受,到时候很可能…… 第95章   “如果他不接受你的话,你会自杀吗?”   肖潇将这个尖锐的问题摆在了她的面前。   肖潇不想什么努力都没做便突然一天听到她为情自尽的消息,因此即便会伤到她的心也要她给出一个答案,听一听她的想法。   “……会。”   丛雪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对肖潇说了实话。如果飞鸿不要她的话,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学琴念书不过是想找个好郎君,如果飞鸿不要她……她便将自己清白被毁、不能下嫁的事情告诉飞鸿,然后便找个地方一了百了,结束她肮脏的人生。说她自私也罢,她不想飞鸿什么都不知道便幸福的和另一个女人成亲,她希望飞鸿能记住有一个人宁愿死都只想死在他知道的地方。   她爱惨了他啊。   可是这天底下总会有一个人不嫌弃你,可是这天底下总会有人喜欢你!肖潇心里为她不值,可是话却在心里憋着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没用。这天下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可是她喜欢的却只有一个人,只有那一个。爱情是最不可理喻的东西,爱人也是,一旦入了眼,便是无可取代的。   “我会帮你的。”   肖潇最后只能这样说。他很茫然,因为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帮忙。给那个情郎做思想工作?还是每天开导丛雪?总不能是丛雪每次自尽的时候将她救下来,人总会有疏忽的时候。   丛雪轻笑了一下,刚要开口说话,远处有个男人拖着什么东西往棚子这边走来。丛雪脸色一白,慌忙将头往墙边一歪,装作睡着的样子。肖潇也将头扭了回来,看着那个男人越走越近。   “睡睡睡!”男人没好气地将拖着的男人丢进肖潇的棚子,看着丛雪没好气地破口大骂,“养恁还不如养头猪!要咱说就该让你把孩子生下来,要是哪天没吃的时候还能拿来下酒!”   丛雪的身子抖了一下,男人见状满意地哼了一声,然后恶劣地捡起一枝树枝啪的一声打在围栏上,看到丛雪瑟瑟发抖才离去。肖潇很是心疼,刚要安慰一下,却看着脚边的人形生物惊呼一声。   “丹?”   金黄色的头发已经像稻草一般搭在他的脸上,丹的双眼紧闭,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一看便是生了病。肖潇心急地挪到他的身旁,想用额头对额头的方式看他有没有发烧,然而在他刚要凑上去的时候丹突然睁开了眼睛。   “呃,”肖潇不好意思地直起了身子,突然的四目相对实在是太尴尬了,“你怎么会被抓?你不是有武功吗?”   肖潇十分迷惑不解,因为这群山贼根本就是靠着蛮力,按理说以丹的武功一个人打十个都不是问题才是。怎么会被抓,而且还落得如此凄惨境地?   “只是,轻伤,”丹看肖潇一直注意他身上是否有伤处,便开口解释,“书亦说,分头找。我被狼群追,掉到山坡下,昏迷,被抓了。”   “……” 第96章   肖潇想过什么高手不敌板砖、想过丹是为了救他故意被抓,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原因。不过也的确,古代生态环境是真的好,肖潇刚从安城出来的时候便看到过熊瞎子带着一只小熊从他们不远处走过,悠哉悠哉一点也不怕人的样子。后来虽然以他的视力看不到,不过护卫队里打前锋的护卫都会报回来一些什么前有蛇窝,前有一只大虫之类的消息,让他们绕路。打是打得过,只是在野外毕竟还是动物比人多,如果遇到就要打的话,血腥味儿会引来一波又一波的食肉动物,最后体力就跟不上了。   可是如果遇到狼群的话一个人是很难打,这群山贼却好收拾的多啊?   “我想着,你,可能在这儿。”   丹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便认出了这些人是曾经劫过他们道的那群。他想着肖潇若是在这里的话便可以直接救出去;如果不在的话,这群山贼肯定也比他们要熟悉这里,找起来会容易很多。因此他没有轻举妄动,只是一直装死听他们谈话,了解这里的情况。   后来听他们说起肖潇,丹正在犯愁怎么去找他,结果就因为郎中说他不会醒过来了而被扔到了这里,见到了肖潇。   想到这里,丹心情激动地说道:“晚上!我们出去!”   肖潇先是心头一喜,然后便想到了隔壁的丛雪,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正好此时丛雪也在看着他,发现肖潇看过来摇了摇头。   “我在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是你先出去要紧,不然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丛雪养着还可以做农活还可以嫁人生孩子,可是对于肖潇这样的少年郎来说山贼是不会养的。一来怕他跑,二来吃得多做得少,实在是不划算的买卖。更不要说如今山谷里本就是男多女少,如今将重病的丹扔到这里已经摆明了山贼们的态度,他们已经不打算管肖潇的死活了。   “不行,要走就一起走。”   肖潇这两天一个送饭的人都没有见到,山贼很大可能是想着要把他饿死作农肥了。可是他不能丢下丛雪先走,这不是在矫情,只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和丹跑了,那么就住在隔壁的丛雪绝对不会有好下场。就算丛雪表明不知情,但是急于出气的山贼也不会放过她,很有可能会下狠手。可是丛雪的身子已经受不住任何折磨了,他不能害了这个姑娘。   “山谷外有瘴气,三个,走不了。”丹思考了一下说道。   原来这山谷的奇妙之处便在这里,这山谷只有一个出口,可谷口除了冬季之外会起一种瘴气,寻常人走不到三步便会产生幻觉,然后迷失在这里,成为一具白骨。但是只要佩戴一种香囊,用香囊掩住口鼻便能顺利通过,所以山谷里的人几乎人手一个。丹昨夜便趁着李芒不注意偷了两个,如果要是今天夜晚三个人就要走的话,他得再去偷一个才行。   “明天夜走,我夜里,再去偷一个。”   丹不流畅地给两个人解释完,三人商量一番便开始等待夜晚的降临。 第97章   “哎呦,疼!疼!”   “谁让你偷袭我?”   江暮雨无奈地给赵铄揉捏肩膀上的淤青,当时赵铄一枪戳过来的时候他想都没想直接握住了长枪,然后给他一个手刀、把他打晕了。   “我还不是听总兵的嘛。”   赵铄也委屈,要不是被总兵抓住偷听他脑子有问题才来偷袭这个神仙!要知道当初有多少人看不上他的小身板儿想欺负一下他、为自己枯燥的行军路途找点乐趣,结果却全被打趴了,赵铄就是其中之一。他早就从自己的哥哥赵铭口中知道肖潇,听到别人说这个江暮雨就是娶了肖潇的人之后便好奇挑战一下,结果他三天疼得下不了地,全靠忠心耿耿的下人给他背着。从那以后他是对江暮雨又敬又怕,想尽办法想跟他套近乎,有意学个一两招。江暮雨也大气,从来都不藏私,只要有人问一定好好教,在这行军队伍里已经隐隐成了领头人物。   为什么总兵要你偷袭我?江暮雨心里疑惑却没有问出口,他想总兵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要交托于他,这就没有必要跟赵铄讨论了。果不其然,不过半刻,总兵便派人将江暮雨叫到了自己的营帐。   “你可知道我叫你来是做什么?”   赵丘欣赏地看着这个挺拔的少年,他是没有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竟然有一身好武艺的同时还有手腕管辖住自己的手下人,真是让他感叹的同时又多了些对此行的信心。   “与连弩有关。”   “不错,”赵丘哈哈大笑起来,“你有一个好夫郎!”   赵丘招手让江暮雨走近些,然后拿起桌子上的连弩递给他:“这便是今早从安城快马加鞭送来的新武器连弩!”   “可以一次发射十支箭矢,力道之强可穿软甲,”赵丘脸上满是赞叹,“只是数量太少不过百件,我有意组一个小队配备上这种武器,不知你可有兴趣做长官?”   江暮雨虽然武功高又熟识兵书,但年纪小、没有实战经验,赵丘也是考虑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让他担此重任。他的手下不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只是他有心提拔这个少年,于是想将这队“奇兵”交到江暮雨手里。总兵是掌管一城驻兵的人,赵丘对安城的风云人物肖潇有好感,他的侄子赵铭和肖潇又是至交好友,因此对这肖潇的夫郎也是比旁人亲厚、多照顾一些。更何况江暮雨通过了他的考验,说明他是个有能力的,赵丘简直恨不得把他当做侄子疼。   “属下遵命。”   江暮雨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惊喜万分,知道自己是得了个好差。他不怕危险,但是他怕平淡,怕这一趟战场回来依旧是小兵一个,完成不了他向上爬的心愿。而且这可是肖潇做的连弩!只是这样看着就有肖潇的气息……   “既然这样,我要你一天之内从军营中挑出三人作为手下,然后带着我给你的二十四人编入斥候营,从此只听我下达的命令。” 第98章   斥候是军营里的一种特殊存在。他们基本不上战场,可是战场上到处有他们存在的痕迹。他们是军营里精英中的精英,数量不过百人,往往做着最危险的任务,譬如卧底,譬如刺杀。可以说,江暮雨能够在没有经过训练的情况下便能够进入斥候营,可想而知总兵对他有多看重。   江暮雨应下,一边往外走一边考虑人选,可还没出门便听到赵总兵急切地叫他站住——   “对了对了,还有一句话没跟你说呢!”赵丘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肖先生让给你带个口信,他说,等你回来。”   江暮雨一下子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他握拳强忍着回身的冲动继续往外走,脚步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跑到上午那个小山坡才停下,蹲下来捂着脸傻笑。   他就知道,肖潇不会是那薄情寡义之人!   肖潇一定会守诺的!   可是还是太让人高兴了。   就像那时候吞毒自尽却睁开眼看到肖潇时的喜悦,肖潇简直克制不住自己发抖的身子,因为真的,太让人高兴了。   江暮雨突然就心安许多,不再患得患失,不再胡思乱想,开始期盼两个人见面的一天。一定会很有趣吧?不知道肖潇会不会激动地哭出来。江暮雨想着。   “我非得狠狠打上一顿不可!”   此时正值夜半,丹跑去偷香囊,而肖潇正在给好奇的丛雪讲述他跟江暮雨的爱恨情仇,正好说到江暮雨把他药晕一个人跑去参军。   “兔崽子翅膀硬了,竟然算计到我头上!”肖潇现在说起这事还是一肚子气,他气呼呼地跟丛雪吐槽,“你说我就算不会行军打仗,我去后勤打杂总可以吧,但是他就是不带!根本就是嫌弃我是个累赘!”   “怎么是嫌弃,不过是爱。”丛雪摇摇头,她想原来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也和平常男女一样,生怕自己的情人受一点点伤。   “什么狗屁爱不爱的,”肖潇嘟囔道,“我看就是欠揍。”   “我非得狠狠打上一顿不可!”   丛雪哪里知道肖潇一直是把江暮雨当儿子看,听到肖潇要揍江暮雨,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也就是你一个男子,否则也不知道多少文人要口诛笔伐咯。”   “口诛笔伐什么?”   “哪有娘子打相公的呢?”   “那男人打老婆就是合情合理、天经地义的了?”肖潇不服气地嗤笑一声,“如果有本事就该到外面使去,欺负老婆算什么!”   丛雪忍俊不禁,笑了良久之后调侃道:“那你还要打你娘子?”   “那不一样……”   肖潇这才反应过来丛雪一直都在笑些什么,脸突然就红了起来。不过好在夜色为他做了掩护,倒是看不出,只能从语气上听出一些端倪。他连忙转移话题:“话说丹怎么去了这么久,别是遇到什么麻烦事。”   丹的确是遇到了麻烦。   他原本想着随便找个人拿香囊便是了,可是这谷中除非是经常出去狩猎的男人们,其他人是不敢叫他们拿着的。而且就算是狩猎的男人们进了山谷也要把香囊上交给两个首领,自己不允许私藏,所以丹思前想后还是去了李芒的屋子。 第99章   丹的确遇到了麻烦事。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在夜色的掩护下到了李芒的屋子,听了一阵动静却发现屋里虽然没有点灯,但是却偶有人声传出。   “要咱说那就是先下手为强,更不要说今儿死的可是老三……”   一个低哑的嗓音强压着怒火说道,丹并没有听出他是谁,只是觉得有些耳熟。   “也是邪了门儿了!老三咋会出事?”李芒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不过随后他便也压低了声音纳闷道,“李大虎能有这能耐杀了老三、还不被咱们发现?”   “他看起来老实,但是实际上可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原先开口的人冷哼一声,“恁想想上次他看咱们的眼神,那是善类?再说就算是家猫搁着林子里面几天也会变野,咱们手里面儿的人命还少吗?”   李芒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想法。就是有一件事他想不通,张大虎何时变得武功如此高强,竟然能将老三一击毙命?   “肯定是偷袭!”那个人不知为何竟然似看透了他的内心似的,“老三这么机灵一个人,李大虎肯定是偷袭的!”   “那咱们就把计划提前……”   李芒表情凶狠地咬牙道:“不就是杀鸡儆猴?哼,咱要他也体会一下……”   “体会什么?”   “当然是……”李芒刚要开口解释却突然发觉不对,这声音,这声音怎么是李大虎的?   原来就在李芒开始商量下手的时候丹就灵机一定将睡梦中的李大虎给绑了过来,想让他好好听听这些人的毒计。被绳子捆住的李大虎知晓这人自己打不过,原本安静地等待反击的机会,却没想到从李芒口中知道了他们竟然要对怀了身孕的春子下手。   “恁以为老三是咱动的手?”被丹松开的李大虎一脚踹翻了屋里最先开始说话的丘海,额头青筋跳动着,显示他有多么恼火。   “恁姐天天说恁会读书,我看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李大虎破口大骂,“天天就算计着咱跟恁姐,让恁当着二当家还不知足!”   “二当家?”李芒眼中一点做坏事被发觉的畏惧都无,皱了皱鼻子不屑地说道,“不过是个名头罢了!恁可给过咱二当家的权力?”   “再说恁大字不识一个,做事又畏首畏尾,何德何做这大当家?”   “咱们是迫不得已才……”   “做了便是做了,何必又当婊子又立牌坊!说什么钱够了就在这山谷做良民,简直可笑至极!”   李芒就是看不惯李大虎这点,开弓便没有回头箭,自从杀了第一个人之后他们这辈子就不可能摆脱山贼的身份,何必装出一副世道艰险的无奈模样?就算一开始并非情愿,可是官老爷却不会管这些,他们一旦被抓住就是死罪。既然没有几天好活何必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更何况就算他悔改,那么死去的人就能活过来?   “恁、恁!”   李大虎见他一脸嫌恶就知道他心里又在想些什么,怒火中烧地说不出话,四下看了一圈,他掂起手边的凳子就往李芒的身上砸。李芒这时眼里才露出一些胆怯,想起了前几天李大虎杀野兽时的狠来。他连忙躲到丘海的身后,慌忙取下墙上挂着的刀指着李芒:   “恁可别逼咱!” 第100章   “恁还敢还手了!”李大虎见状更是生气,竟然直接挥拳冲到了李芒的面前。李芒只觉突然窒息了一般,惊恐之中手里的刀下意识向李大虎劈去。而此时丘海则完全愣在一旁,幸好窗外的丹见状不妙替李大虎打歪了那一刀。   “是恁!”   李芒认出了金头发的丹,一时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这金头发的美人怎么会出现替李大虎挡下这一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冷笑着看着两人说道:“咱说呢,怎么突然就搁路边儿捡到个美人儿来,敢情是恁给咱下的套哇!”   “恁放屁!”   李大虎作势又要动手,可这时突然从窗外射进一支带火的箭,制止地插进了李芒的胸口。   李芒被箭矢的冲击力击退了好几步,他眼睛里还有着对李大虎的怨恨和惊诧,却一下子跌坐在墙根,口吐鲜血,连半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这样死去了。三人被吓了一跳,丹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出屋外,剩下的两个人后知后觉地跟在他的身后。   “咻!咻!”   连绵不断的火箭织成一张火网笼罩住这个山谷,点燃了茅草屋,映得山谷如同白昼,但是丹此时无暇顾及其它,慌忙往肖潇的地方赶去,生怕晚一步只能看到肖潇的尸体。而李大虎和丘海虽然没有丹的好武功,却也头顶瓦盆狼狈地往自己家赶,只是惶恐不安,以为是官老爷来剿匪。   “这可比新年的烟火好看多了。”   红梅柔若无骨地斜倚在青松身上,脸被火光映得红扑扑,倒是显露一丝天真。她就像难得跟着家人赶集的小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印着渴望,仿佛看到了世间的奇景。   不过这样形容似乎也没错。   山谷间腾腾燃烧的茅草屋,随风起舞的火焰中间或有一两声惨叫代表着生与死的轮回,大概就是人世间最常见又最难得一见的风景了。   “那个人。”   青松没有理会身边发痴的红梅,指着在箭雨中穿梭的丹。   “真是可惜了,”红梅望着丹的背影遗憾地说道,“游戏结束咯~”   青松拿过一把弓,跟在丹的身后潜入了夜色里。   “那边走水了?”   丛雪疑惑地望着田那头儿的火光,想到去偷香囊的丹又望向肖潇。肖潇盯了许久摇了摇头,语气虽然有些犹疑:“应该不是丹……他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肖潇语音刚落,便看到丹一脸急迫地往这里赶,然后用手里的小刀将捆绑肖潇的绳索割断。他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凝重,肖潇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一边利索地抖掉身上的断绳,一边抓住他的胳膊跟紧:“怎么了,是你点得火?”   “不是……”   “着急去哪里啊,我的肖先生,”红梅突然出现挡在他们的面前,“好久不见呐,不知先生是否还记得小女子?”   “红梅小姐?”   肖潇错愕地看着面前坐在花轿上的女子,不明白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红梅轻笑一声,用手里的罗扇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轻声细语地说道:   “自然是因为想见先生了……” 第101章   肖潇没有说话,他上下打量一番发现果然邪老的猜测是对的,这个红梅小姐并不是个简单人物。她身穿红色纱裙,头戴一只金钗,在这黑夜里就像浴火的凤凰一样耀眼,这样的打扮完完全全将她的美貌发挥出来。美艳动人的她与在小院里的淑女打扮大相径庭,可是却让人更加心动,就像一只妖精。   “先生难道不想奴家?”红梅故作委屈,看到沉默的肖潇心中大为解气,怎么会有对自己不动心的男人!   “我只是在想,我送你的耳环似乎跟你一点也不搭。”肖潇冷静地回答,手却悄悄伸进了衣襟。   什么?   红梅没想到肖潇竟然是这样的回答,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娇媚。她嘲弄地看向肖潇,声音十分冷淡:“自然是不搭的,就像我和先生,从来都不会是一路人。”   “但是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想要我的命。”   “红梅什么时候说过要先生的命了!”红梅吃惊地捂嘴,“我不过是路过来看先生……”   “最后一面罢了。”   “咻!”“碰!”“呃!”   “咳咳,人呢?”   红梅咳得脸色潮红,等到眼前烟雾散尽,看到的只剩下越来越模糊的青松背影。她叫过身边的一个矮小男人询问,这才得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她和肖潇聊天吸引注意力时,青松便在山壁上用箭瞄准肖潇,想要一击毙命。可是没想到那个丹却听到弓箭的破空声反应过来,用身体为肖潇挡下了那一箭,然后肖潇又扔出四五颗烟雾弹,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烟雾持续了很久,等到青松从山壁下来的时候才逐渐变得稀薄,只是原本站在原地的三个人却是消失得无隐无踪。   “真是笨蛋!”红梅低声咒骂了一句,“绑人回来了都不知道先搜个身?怎么会让他还拿着这东西!”   话虽这样说,可是红梅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疲软,原来这烟雾弹里居然还混了麻药,让他们的眼皮渐渐合了起来。除了原本待在山壁、现在又前去追踪的青松之外,留在原地的人无一没有中招,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而没有武功的红梅则是最先一个。   火会不会烧到这里?   红梅昏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想到了不远处的火海,她甚至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第102章   此时肖潇正拖着受伤的丹躲在水里。   山谷里的溪流不算深,不过最深处也有个两米,这还是肖潇不小心看到有人去那处洗澡时发现的。山谷就这么大,肖潇当时情急之中只想到他们能躲到这处深水里,便在发现丹受伤之后立刻扔下烟雾弹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背着丹、拖着丛雪跳了进来。肖潇不知道红梅那群人什么时候会找到这里,他便拔下几根水边的芦苇,顺便递给了丛雪。他们俩一边通过芦苇的空心杆呼吸,一边轮流给丹渡上几口空气。   如今是黎明前的黑暗,躲在水里的肖潇什么都看不到,耳朵里也只有咕噜咕噜的水声。明明是春天,他却觉得这水似乎极冷,有一双冰凉的手在将他往下拽。   可是他不敢动。   他知道自己匆忙之下并没有掩盖踪迹,那群人只要看脚印就能一路追过来,更不要说丹身上还在流血。他只能赌自己的麻药能够将那群人一网打尽,只能赌天色太黑他们根本看不到地上的痕迹。他听不到岸边的声音,他怕有人已经走到这里,自己一动便激起水面的波纹暴露他们的位置。肖潇心跳极快,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如此集中注意力,只为了从水声中辨认出有没有人来。   “咔啪”。   肖潇突然听到了一声树枝折断的轻响。他连忙拽了拽丛雪,两个人又往水里藏地更深一些,生怕被发现。一分钟,两分钟,肖潇心中默默读秒,读到一百二时实在没有办法再坚持了。一时间求生欲远远大过了逃亡的恐惧,他一下子从水中露出了头,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丛雪也一样,两个人宛如濒死的鱼一样扑腾着,直到呼吸平稳了才警惕地观察四周。   “没人?”   肖潇和丛雪将丹拖了上来,发现他伤口已经泡得发白,连忙将衣服用刀割开。肖潇虽然学了一段时间医术,可是不过半年时光,他怎么可能会治这种外伤?他不过还是个背医书的学徒罢了。看着丹紧闭的双眼和一点血色都无的脸庞,肖潇连忙从身上摸出师父临走之前交给他的药瓶,说是什么圣药,让他快死的时候吃。药瓶很小,里面只有两颗药丸,散发着银色的光。肖潇来不及思考,只是急忙喂进丹的嘴里,然后用小刀将箭矢割断,一点点再将插进身体里的箭头给挖出来。   “千万不要感染啊……”   肖潇双手合十暗暗祈祷着,他知道这样做很有可能会让伤口感染,但是他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那颗圣药了。丹的箭伤是在背部,虽然没有大出血,可是在这溪水里泡了这么久,肖潇实在担心。他一边将衣服拧干,撕成条状给丹的伤口包扎,一边听丛雪的计划。   “此地不宜久留,等到他们药效过了之后,我们一定会被追上的,”丛雪身上还裹着湿哒哒的衣服,她刚刚从四周探查回来,还没来得及拧干,“我们得趁这个时候悄悄从山谷出去,到时候找个山洞生火照顾丹大哥。” 第103章   肖潇也是这样想的。麻药的药效大概能够维持十二个时辰,这段时间足够他们在山林里找到一个藏身之所,再不济也能让他们摆脱现在这种窘境。两个人将衣服碎片之类的丢进小溪,然后顺着山壁悄悄往山谷口前进。   其中的艰难紧迫自是不必多说,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消除痕迹,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个树洞。这颗不知品种的树十分巨大,大约要四五人合抱,只是树底下有一个半人高的洞,肖潇发现里面的空间足够三个人呆之后便将藏身之地定在了这里。丹此时正在发高烧,肖潇和丛雪紧紧挨着他,希望能给他提供一些温暖。   “她是我之前院子里的厨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想杀了我。”   两个人都很疲倦,只是丹实在需要人照看,便说好了两个人轮流照顾。肖潇让丛雪先睡一会儿,原本没打算叫醒她,可是这个女孩儿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自己醒了。受了一夜惊得丛雪睡不着,肖潇也没有睡意,他便给不明真相的丛雪讲起缘由来。   “我原本以为她是奔着我的钱财来的,可是突然有一天她便消失了,连封书信都没有留下,”肖潇想起自己过年在江园中毒的事情,突然了然地笑了,“原来她的目的一直都是要我的命啊。”   “怎么会有人想要你的命?”丛雪不能理解。   就连她这个王城的闺阁女都知道肖潇可是救了那么多人的命,是个十足的大善人,怎么会有人想要他的命呢?况且肖潇做了那么多有益天下苍生的事,居然有人想害他!   “真是太过分了!”   肖潇望着昏暗的空间,努力压住脑中跳动的神经:“天下人熙熙往往,皆为利来,皆为利去。我又不是白花花的银子,哪里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我?更不要说凡事有利有弊,我或许在为大多数人谋利,可是对于小部分人来说我确实在断他们的财路……”   丛雪听得懵懵懂懂,不过她听出了肖潇的难过和疲惫,便也不想说话了。她开始想丘郎,想他现在在做什么,想他如果见面了、知道自己被糟蹋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别哭。”   肖潇低哑的声音打断了丛雪的幻想,她一眨眼,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你怎么知道我哭了?”   丛雪扯了扯嘴角想给肖潇笑一下,可是想到这昏暗的树洞根本不可能看到她的努力便作罢。   “因为我能闻到,”肖潇神秘地说道,“眼泪有一种咸味。”   “那该是尝出来的,怎么会是闻到?”   肖潇没有回答,而是话锋一转:“你说我们这也算是同甘苦,共患难了吧?”   “自然算。”   “那么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肖潇听到丛雪答应便继续说道,“那你能不能帮我带一句口信给江暮雨——他是我的夫君,安城江家二老爷。”   丛雪心里一下子慌了,她想到某种可能急忙拒绝:“我不要!要说什么等你们见面说便是,何必让我带?” 第104章   “我只是怕没有这个机会了。”肖潇苦笑。   肖潇就算再笨也知道此次进王城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邪老曾说过如果红梅原本便是想取他的命,为何不在他的吃食里下毒,现在想来恐怕是因为他师父是个医毒圣手,怕计谋败露。所以他们一直潜伏到自己去江家的时候,在那天的汤羹里下了眠,而且还打算嫁祸给与自己结怨的雨怡。后来自己没事他们便暂时隐藏起来,只等这回他身边没人才动手。如今就算侥幸躲过第二回 ,可是敌人在暗他在明,他完全没有信心能够活过第三次。再加上另外一伙儿不知谁雇佣的归一楼杀手,肖潇是真的觉得自己走不出那王城,甚至可能走不到王城就被暗杀了。   “不会的,只要到了王城有太子保护你,我不相信还有谁敢下手!”丛雪只是偶尔听父亲提到过朝廷上的党派之争,因此她以为是肖潇太子谏客的身份暴露,导致了其它党派的追杀。不过她对于自己的父亲足够信任,对于父亲所跟随的太子也抱着十足的信心,所以她肯定地安慰着肖潇。   “已经不是刘兄能管的了。”   肖潇却没有丛雪那么天真,刘自明虽然贵为太子,可是大权依旧握在老皇帝手里,而且刘自明还需要借他贵妃娘的势。属于刘自明自己的势力太少了,如今能够和荣家抗衡不过是老皇帝一手策划,否则刘自明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过。刘自明想要在朝廷站稳跟脚便要费上十二分气力,哪里还有功夫替他遮风挡雨?   更不要说谁知道这些暗杀是不是老皇帝的手笔……   肖潇越想越是心情沉重,觉得自己就是在赴鸿门宴,可是却不得不去。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幸好早就将家里藏财物的位置告诉过江暮雨,这样一来小孩儿回来了也不至于没饭吃。   “你是说……”   丛雪心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听出了肖潇话中的未尽之意。她咬了咬嘴唇:“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听得,想要说什么就要自己去说。”   “那就当我自己说给自己听好了,”肖潇心知这姑娘只是嘴硬,“对不起江暮雨,答应你的事我没有办法做到了。虽然是迫不得已,但是我并不后悔,只是有一件事我实在遗憾,那就是没能亲眼看着你长大……”   丛雪眼泪又掉下来了。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擦,只是认认真真地在心里记下肖潇说的每一个字,希望老天爷开眼不要将这么好的人带走。她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她便先不管丘郎,一定要告诉那个江暮雨在这个昏暗的树洞里肖潇对他表白的心迹,让他知道曾经有一个人这么爱他。   丘郎……   “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啊,不要死在我前面了。”   肖潇略带怀念地说道:“这个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只得珍惜的事物,女人也不该一辈子只为了男人服务。你知道花木兰的故事么?女人是可以像男人一样的。如果连死都不怕,又何必害怕这世界加在你身上的束缚呢?”   “我……”丛雪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她迷茫地想,难道这就是凡人和先生的区别?为什么肖先生尽说一些她不懂的话? 第105章   两个人又说了一阵便渐渐没了声音。肖潇在丛雪的坚持下去休息,丛雪低着头发呆,她想虽然肖潇的话她听不懂,但是她却感觉体会了新的人生。她的人生不该只有爱情,她还有爱她的父母,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女伴。就算这些人在知道她的遭遇之后疏远她,可是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一个人待她如同平常,那就是肖潇。他知道自己身上的伤痛,还交给她那么重要的任务想要让她不要自杀,这份情实在是太珍贵了,珍贵到她竟然有些不想死了。   她不想死了。   她想试试肖潇说的人生,像男子一样潇洒地活着。   就算丘郎抛弃她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承受,丛雪想着如果被抛弃了她就去帮肖潇,如果能够像丹大哥一样为肖潇挡上那么一劫就更好了。   “呃……”   丹突然乱动起来,双手挥舞,就像在挣扎一般。丛雪连忙将他打落的树叶给重新盖到他身上,然后将水小心翼翼地喂给他。这时肖潇也醒了过来,他紧紧抱住丹,避免丹将水给打翻。   “肖潇……”丹眼睛终于睁开,含糊地断断续续说道,“哪儿,没事……”   “我们现在藏在一个树洞里,你肩上中了一箭,我给你包扎了。只是你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烧,我和丛雪很担心……”   肖潇见人能睁开眼睛便松了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怕就怕丹昏迷着昏迷着便死了,连救治的机会都没有。   “腰,点。”丹颤抖着说出这两个字,肖潇摸到他缝在腰带内测的一个小口袋,打开之后看到里面的一束草便知道了丹的想法。   这束草名叫示踪,也就是说只要将它点燃,那么它的气味便能吸引一种经过训练的特殊老鼠,而这正是书亦他们的东西。只是肖潇挂在腰间的示踪不知是被李芒等人拿走还是什么时候掉了,幸好丹心思细腻,他的一直好好保管着。   肖潇心知这可能是他们得救的唯一机会,连忙开始钻木取火。汗水渐渐打湿了刚弄干的衣服,功夫不负有心人,肖潇花了两个时辰终于燃起了一丛火,双手僵硬地几乎失去知觉。他抖得如同帕金森患者一般将已经着了的火绒放在搭好的树枝里,肖潇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笑容,欣喜地对丛雪说道:   “马上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丛雪摸摸咕咕叫的肚子,将之前摘到的三个不知名野果分给肖潇一个,然后将烧得迷迷糊糊的丹扶到自己这边:“你先吃,我来照顾丹大哥。”   肖潇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现在手的确很麻,应该休息一下。于是他点点头,一边给火堆加柴一边啃起野果来。   野果的口感很脆,水分也多,只是酸味比甜味重,让肖潇吃了一个倒觉得更饿了。不过肖潇再不要脸也不会跟一个病号、一个姑娘抢吃的,因此他只是收了收渴望的眼神,若无其事地接过丹,让丛雪去吃点东西。   等到书亦他们来了就好了。   肖潇心里想着自己曾万分嫌弃的馍馍,留下了不争气的口水…… 第106章   “就是他们!”   一动不动的李大虎抱着已经失去生命的春子仿佛陷入了另一个世界,他想要将春子脸上的血迹擦干,可是却怎么都擦不干净。突然一声喊叫唤回了他的神智,李大虎小心翼翼地将春子抱起来放到尚且完好的床上,然后提起砍刀往屋外走去。   “就是恁!”一个头发蓬乱的农妇恶狠狠地盯着青松等人,她一边捡起路边的石头砸向他们一边咒骂着:“恁这些黑心肝儿的!还要咱们怎么样才肯罢休?咱们都躲到这山里头了,为什么要下如此黑手啊……儿啊、儿啊恁死得惨啊!”   李大虎一言不发地往那里走去,路上遇到三四个跟他一样失去亲人的汉子,眼睛通红,嘴唇紧抿,手里掂着砍刀如同要上战场一般。他们之间并无眼神交流,只是盯着那独自伫立的青松,砍刀越握越紧。   青松一眼便看穿他们想要复仇的心思,不过完全不在意,只是平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他更在意身后倒下的同伴什么时候才会醒,于是背过身又检查起几个人的情况来。   “杀了他!”   青松的轻视更是激起黑虎寨幸存者们的仇恨,他们挥舞着手里能拿到的一切武器冲向青松。可是青松甚至连一步都没有挪动,头也不回地只是往后一挥手,冲在最前面的人便双目怒睁地倒下了。   李大虎停下脚步,此时他才发觉这人的深不可测,根本不是他能够招惹的。青松依旧没有回头,李大虎眼前突然出现春子的脸庞,她带着幸福的微笑摸着肚皮跟他说道:   “等孩儿生下来咱就老老实实在山谷过日子……”   李大虎眼前的景物突然模糊,他握了握手中的砍刀,然后悲愤地将它举过头顶,怒吼着往青松冲去。   “噗。”   一道极细微的剑插入身体的声音响起,李大虎再往前一步便能杀了这个毁掉自己家的男人,可是他却不能了。细剑缓缓抽离李大虎的身体,血缓缓从他的腹部流出,染红了他的汗衫。青松身着一袭青衫,一尘不染,仿佛是游历山水的公子哥,面上难得挂着从容的微笑。   “蠢货。”   青松连看一眼身后的尸体的兴趣都无,捡起红梅的帕子擦干软剑,然后将它又缠到了自己的腰间。他最讨厌这些打扰自己任务的蠢货,不过却也感谢他们为自己提供的乐趣,让他心中叫嚣的欲望得到纾解。   只是这时他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意。   青松收起脸上的笑意,微皱眉头仔细感受着。可是这股杀意却时有时无,而且方向总是不同。他凝重地抽出腰间的软剑,心知这回遇到了对手,一场大战在所难免。然而一刻钟之后,这杀意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青松再也感受不到。   青松却不敢放松警惕,直到天色渐晚,红梅等人苏醒过来才稍稍轻松。在发现肖潇不在谷中之后,他交代众人尽快撤离,然后一个纵身飞出山谷,想要用轻功探一探肖潇等人的踪迹。 第107章   “谢谢,谢谢……”   肖潇抱着书亦又哭又笑,语无伦次地说着这些天的经历。书亦知道他被吓狠了,只是轻拍着肖潇的背让他能够说得更通畅一些,然后让手下给他端来热汤。   “对不起。”肖潇看着书亦衣服上被自己蹭上去的污迹,抱着热汤愧疚地说道。   书亦摇了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失职了。”   “怎么能是你失职,谁能想到他们竟然会挑那个时候?”肖潇看书亦还要说什么,连忙端起汤碗咕咚咕咚地喝起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喝完汤、吃了四个馍馍之后,肖潇又开始打呵欠,只是为了照顾丹而努力撑着沉重的眼皮。   书亦安置好丛雪回来,便看到肖潇在丹的身边头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顿到了极点。他此时也有些能理解太子的温柔了,毕竟像肖潇这样的人的确不多见,王城更多的是飞扬跋扈的少爷。他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弟弟,有些疼惜地说道:“去睡吧,丹有我们看着。”   “他醒了一定要叫我。”肖潇被书亦惊醒,揉了揉眼睛有些含糊地说道。   书亦点点头应了一声,肖潇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火堆边缩成一团,不到片刻便打起了小呼噜。书亦却是睡不着,拿出一只毛笔放嘴里润了润,然后在纸上写着什么,不时往肖潇那边望上几眼。   日上三竿。   阳光透过树枝的间隙照到肖潇的脸上,肖潇打着哈欠睁开眼,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散了架一般,没有一处不是酸痛的。他敲着肩膀坐起来,正在给丹喂水的丛雪对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先生早上好啊!”   肖潇此时才有了终于安全了的感觉。   仿佛之前的绑架、监禁、逃亡不过是一场梦,它们在一觉醒来之后便统统离他远去,等待着他的是好友重逢,是江暮雨的凯旋。他情不自禁的也露出一个微笑,上前帮丛雪扶着丹。丹的伤口已经在愈合,而且是健康的粉色,肖潇不知道是不是那颗圣药起的作用,但是真的十分感谢上天。丹也对自己的伤口愈合速度十分吃惊,在从丛雪口中得知肖潇将他师父给肖潇保命的药用在自己身上之后,丹沉默良久之后挣扎着起身,然后对他单膝下跪。   “这是做什么!”肖潇不知所措地将人拉起来,“你身子还没好不要乱动,万一把伤口再挣开怎么办?”   “……谢谢。”   肖潇一怔,随即心中突然一阵酸涩。明明是丹先救了自己,所以他拼尽全力救治他本就是理所当然,如何能当得起他的道谢?   不过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家仆罢了。   因为是家仆,所以便觉得自己为主子牺牲是理所当然的,便觉得主子放弃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罢了。   肖潇咬着嘴唇,从车厢里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他的卖身契。   “我之前便说过,若是做得好,这卖身契便会提前给你们。”   肖潇冲着丹拜了又拜,然后盯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道:“丹大哥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我知道这一张卖身契并不能报答你的恩情,所以我肖潇在这里起誓: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且不违法乱纪的事情,丹大哥一句话,我一定尽心尽力地做到!” 第108章   “啊!”丛雪惊呼一声,瞪大了眼睛。   丹一脸复杂地拿着卖身契,良久才吐出两个字:“不必。”   “这便够了。”   丹阻止了还想说话的肖潇,左手握拳放在胸口:“谢谢。”   肖潇知道丹这个人也有自己的坚持,因此也不再说些要报答的话,只是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要帮助他。这时书亦等人正好打了猎物回来,大家吃过午饭,整顿一番便又踏上了进王城的路。   “终于到了。”   丛雪在见到王城城墙时便流下泪,而肖潇则是被震惊到失语。或许是他只远远见过安城城墙的原因,因此他虽然知道那城墙高大却也没有实感,直到今天如此近距离地感受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气势。肖潇抬头望着城墙,那每一块砖几乎有一人高,一块一块儿的累到脖子仰酸了都看不到顶的程度。他心中不由得升起对城墙建造者们的敬仰之情,更加感到自己的渺小。他是一个现代人,可是在消除了现代环境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之后,他未必是能比得过古人的。有人总说现代人胜在创新,可是每一次的创新不都是建立在前人的基础上?若是真论起来,现代人未必有古人的智慧。   肖潇感慨着,马车很快就通过检查驶向兵部侍郎的府邸。   肖潇等人早在这几天的相处中了解了丛雪的真实身份,惊讶之余更多的是难过,担心在知道实情之后兵部侍郎会将丛雪赶出家门。肖潇想着上学时老师讲过的礼义忠孝的故事,心中更加隐隐不安,害怕这兵部侍郎是个把名节看得比命都重要的人,直接逼着丛雪自尽求一个牌坊。丛雪肚中的胎儿已经打掉,肖潇劝丛雪先不要告诉父母自己被奸人玷污的事情,可是丛雪却只是低头笑了笑,并没有给肖潇一个肯定的答案。   “到了,你们也一起进来坐坐吧。”   丛雪脸上挂着笑,可是眼睛里却藏不住,那里头尽是难过与恐惧。肖潇生怕这姑娘受到刺激后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死去,点了点头也下了马车,跟在丛雪的身后往门口走。   “站住!此乃……是大小姐!快通知老爷,大小姐回来啦!”   门口站着的四个护院见到丛雪便眼睛一亮,其中一个咋咋呼呼地如同一阵旋风一般冲进了门里头,只留下剩下三个殷勤地给丛雪说起最近的事儿:   “小姐你可不知道,老爷找你都快找疯啦!还有夫人也是,说是要为小姐诵经祈福,在祠堂呆了快半个月都没出来过……”   “还有表少爷,他偷偷带着护卫队去城外找小姐,结果被老爷发现抓回去,挨了好一顿打!”   “小姐养的花猫最近夜里老是嚎,我看准是在想小姐!”   丛雪眼睛都笑得眯起来,她屈起手指敲到最后一个说话的护院头上:“尽乱说!那是猫在叫春,怎么跟我扯上关系了?”   “就是就是,小姐可不是猫……”   护院们嘻嘻哈哈地拥着丛雪往里走,还没走几步便遇到了迎面跑来的丛老爷。   “混账!” 第109章   丛老爷身高八尺,脸黑如碳,一看便是不好相与的人。此时他板起脸来更是凶悍,在一旁的肖潇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他刚想上前打断,却没想到丛老爷几步走到丛雪面前,一把将人搂住:   “你还知道回来!你知不知道你娘这些天怎么过来的!”   丛雪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她紧紧环抱着丛老爷的腰身,然后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一遍一遍地哭喊着:“爹,娘……”   “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丛老爷赶忙一遍遍抚摸着丛雪的头发,心中又气又恨,毕竟自己女儿从六岁就没有哭过了。他瞪着眼将肖潇等人扫过一遍,在书亦几人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对着肖潇一抬下巴:“你来说!”   “这……”肖潇为难地看着他,他哪里知道要怎么说、说到什么程度!   幸好此时丛雪也反应过来,愧疚地看了一眼肖潇:“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请他来家里坐坐的……”   丛老爷还没等丛雪说完便脸色一变,笑得一口白牙在阳光下分外耀眼。他走到肖潇面前往他的肩膀上一拍:“哎,那真是失礼、失礼!屋里头有煮好的茶汤,我们进屋说!”   肖潇哭笑不得地揉了揉肩头,觉得这丛老爷不愧是习武之人,有一把好力气。他心想等到回去的时候一定得记得抹点药膏,不然这肩膀绝对要肿起来。几人往屋里去,这时远处突然响起尖利的女人叫声,然后便看到一个妇人提着裙子往这里跑来。   “我的乖女儿!”   妇人也是先给了丛雪一个拥抱,然后一边擦眼泪一边在丛雪身上检查来检查去。她身上穿着绸缎衣服,可是发髻上却只插着一支素净玉簪,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侍郎夫人,倒像是个奶娘之类的。不过丛老爷的表情已经证明一切,他甚至比丛雪更先一步想抱一抱她,只是夫人满眼都是消瘦的丛雪,一点眼神都没有放到他身上。   “你看你娘急的!”丛老爷搂住夫人的肩膀,“她什么性子你也知道,为了你这半个月她吃斋念佛、一步都没有出过祠堂……”   “好在佛祖显灵!”丛夫人眼中的泪水终于打住了,一脸后怕的表情,“怎么瘦了这么多?他们又是谁?”   丛夫人指的便是肖潇等人。这时情绪稍稍得到克制的丛家人才将肖潇等人请到大堂,想要听一听丛雪这半个月的磨难。他们心里忐忑,丛老爷还能面上维持着威严的表情,丛夫人却是忍不住:   “妾身在这里代小女谢过各位的仗义相救,雪儿给各位添的麻烦也请莫怪。只是还请各位讲一讲雪儿到底受了什么罪,也免得我们报仇无门……”   丛夫人原是江湖四大山庄之一青云庄庄主的女儿,虽然在这王城做了这么多年的侍郎夫人,但是身上的江湖气息还是洗不掉,见女儿受委屈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报仇。丛老爷无奈地拍拍她的手背安抚一下,心知她脾气火爆,只能朝肖潇笑了一下,接口道:   “我们只是想知道雪儿她究竟遭遇了什么,怎弄得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肖潇望向丛雪不知该不该说。书亦等人作为护卫队都等候在大堂之外,面对着丛家夫妇身上越来越重的威压,肖潇一时竟然有些慌乱,不过他刚要说话便被丛雪打断——   “还是女儿来说吧,”丛雪垂下眼帘,“那日女儿从家里出发,沿官道走了两三日,行至一片树林时却突然出现十几名大汉……”   “他们先是杀了家丁们,红溪为了保护我也被他们一刀砍到背上,最后流血过多而死。我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劫财,可是他们却将我带到一个山谷,拴在牲口棚里。”   “他们说马厩里有马才算相符,到了夜里,他们扒了我的衣服,肆无忌惮地——”   “够了!”   丛老爷一声暴喝站了起来,面上青筋暴起,浑身发抖。丛雪的话说得不快,可是丛夫人却好像才听懂她在说什么一般,强装镇定地问道:“你,说?”   “女儿,女儿不孝!”   丛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单薄的身子看上去是那么脆弱。她狠狠地将头磕在地上,肖潇连忙用手掌拦住。   好痛!肖潇的手掌做了缓冲的肉垫,丛雪却不知道,砸的那一下力道一点也没减轻,疼得肖潇龇牙咧嘴。这时丛夫人也反应过来,将丛雪一把拉了起来。   “折腾自己做什么!”   丛夫人心里又气又悲,一巴掌拍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桌子面上立刻出现了几道伤痕。这些天她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连雪儿已经死掉这种可能性都想到了,却没想到她竟然这样被一群山贼糟蹋。她以前想着女孩子绝对不能像自己一样习武,要文静,要温柔,可是哪里想到她的好女儿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下场!   “啪!”   丛夫人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将在场的人吓了一跳。丛老爷以为她气疯了,连忙捏住她的手腕,害怕她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   肖潇看着悲恸之中的一家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大抵人生就是这样,总是不能叫人一帆风顺。虽然只是和丛雪相处了几天,可是肖潇不止一次地觉得她是一个坚强的痴情女子,是一个值得世界温柔对待的女孩。和丛老爷夫妇相处了这么一会儿,肖潇也能感受到他们之间浓厚的亲情,感受到严父慈母的可爱。如无意外,他们原本可以幸福美满地生活,可是命运实在残忍了一些。   “都怪娘,当初你要习武娘不让……”丛夫人没有挣脱丛老爷的束缚,只是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些畜生!老娘一定给他们千刀万剐……”   丛老爷听到也是猛地一颤,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在妻儿面前泣不成声。他恨自己习武之人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竟然被山贼掳走糟蹋。原先他觉得自己好歹是兵部侍郎,但凡知道了女儿名字看在他的面子上都不会动手,然而他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不怕死。   “这件事不能让人知道……”   丛老爷说到这儿突然抬眼看向肖潇,眼中一瞬间闪过万种情绪。肖潇自然明白了他在想什么,生怕他手起刀落,一拱手说道:   “在下肖潇,是接了皇帝的口谕上王城面圣的。”   “肖先生?”丛老爷楞了一下,然后舔了舔嘴唇,“接了皇上的口谕面圣?可是我并不记得有这件事。”   丛老爷皱着眉头看了眼妻女,丛夫人心领神会,带着丛雪出门去了后院。两人坐下之后,肖潇虽心有疑虑不过还是开口道:   “掳走小姐的那窝山贼已经被全数歼灭,肖某非多嘴之人,绝对不会将小姐的事到处乱说。只是护送我进王城的那队护卫说是太子殿下的人,就不是肖某能管得了了的。”   “太子殿下的人?”丛老爷先是一喜,然后又皱眉回忆起来,“似乎没见过……”   “没见过就对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高亢的声音,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人走进来,两人定睛一瞧正是太子殿下刘自明。肖潇还没来得及感慨“人靠衣装”,刘自明已经伸出胳膊狠狠抱住了肖潇,惊得丛老爷差点忘了行礼。   “免礼免礼,”刘自明拦住同样要行礼的肖潇,高兴的嘴角就没撇下来过,“好久不见,潇弟又变俊俏不少!”   “这句话该我说才对。”肖潇摇头。半年不见,刘自明身上的气势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从一个富家公子变成了心机深沉的上位者。不过他对肖潇的态度并没有改变,这让肖潇松了一口气。   “路上的事书亦早已给本宫发过书信,本宫对侍郎大人也是深表同情,”刘自明面露悲伤,“不过您放心,书亦他们绝对不会多嘴,本宫也是。”   “老臣,老臣……”   丛老爷哽咽着用衣摆擦了擦眼睛,刘自明见状连忙将门外候着的一个老妇人叫进来。肖潇面露疑问,丛老爷也是茫然。   “她是白医,自家人。听书亦说路上缺医少药不能好好照顾丛小姐,所以本宫一收到潇弟进王城的消息便将人要过来了。让她好好看看吧。”   原来刘自明听书亦说这丛小姐怀了身孕之后便将自家的大夫找了过来,甚至还贴心地找了个女大夫。要知道虽然白玉国民风开放,女性出来做工赚钱的也不少,可是像这种身怀一技之长的女性却仍旧是寥寥无几;丛老爷原本还没想到这茬,看到这白医和递来的锦盒中根须众多的百年人参,一时感动得竟然不知说些什么好。   刘自明笑了笑,在门外找个家丁让他带白医去后院见夫人,然后便找个椅子坐了下来。只是他想到进门前两人正在说的事,突然收起了笑容。根本没有什么口谕,是他让肖潇进王城的。   “根本没有什么口谕,是本宫想接你进王城的借口罢了。” 第110章   肖潇看着刘自明,想到自己来时路上遭遇的截杀,似乎明白了什么。   刘自明严肃地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有人想要你的命,而且不止一个人。”   “为什么?”肖潇苦笑,“我连朝官都不是,又挡了谁的路?”   话是这样说,肖潇心里却有了猜测。山 与 三 夕“荣家?”   “正是。”   刘自明心里也有些愧疚,脸上便显露了出来。肖潇却百思不得其解,毕竟因为他遭遇的是两波的杀手。   “是红梅他们还是那归一楼的?”   刘自明此时皱起了眉头,沉吟许久开口道:“如无意外,应该是红梅等人。红梅他们属于暗部,而暗部正是荣相偷偷成立的组织,专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是归一楼我原想着应该也是荣家人点的,毕竟除了他们,能拿出十万两黄金要你命的人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   “十万两黄金!”肖潇大吃一惊,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值钱。换算成人命币可是近千万!他一个平头老百姓竟然能有如此之高的悬赏,真让他心情有些复杂。   刘自明点点头,神情凝重:“是,我着人去归一楼打听过,你的买命钱要足足二十万两黄金。如果一个月不能给他们的话,我想就算是我也难能保住你了。”   “他们竟然这般无法无天?”丛大人咋舌,他虽然知道这个组织,不过并没有深入了解过。   刘自明摇摇头,无奈地说道:“丛大人知道他们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是什么?”   “只要钱管够,皇帝也没救。”   “真是反了!”丛大人一拍桌子,“那我们还不如先发制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哪有这么容易,”刘自明心里也苦恼,“据说归一楼在每一座城市都有分部,除非能同时捣毁,否则终有一天会卷土重来。可是实在太难了,他们分部设立的十分隐秘,而且消息灵通,往往官兵还没到,他们便已楼去人空。丛大人也是打过仗、上过战场的人,应该知道像这样的最难对付。”   “的确,像这种老鼠一样的总是能出奇效。”   “所以我的想法是这样,这十万能给便给,至少这样下一次有人再想借归一楼的手要潇弟的命,就得出四十万两黄金。潇弟在路上躲过了第一波杀手,那么这个月将会是给我们筹集买命钱的时间,所以不会有人对你下手,只会派人盯着你。这个月,我会给你筹到二十万……”   肖潇从他们谈到归一楼的时候便开始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按理来说,荣家不可能会同时派出两批杀手同时来取自己的命,可是与自己有过节、并且能拿出二十万两黄金的,除了与刘自明相对的荣家,他实在想不到有哪一位。可是他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响起,告诉他另有其人。   是谁?   会是谁呢?   “潇弟?肖潇!”“什么?”   肖潇听到刘自明饱含担忧的声音一下子回过神来。   刘自明叹口气:“算了,等去了园子本宫再跟你重新说一遍。丛大人,您这边还有事,本宫便不久留了。”   丛大人忙起身送客,肖潇跟着刘自明出了丛府,坐上刘自明的马车。这马车比起在安城时宽敞不少,可是刘自明却让肖潇坐到他的身边,然后将头枕到他的大腿上。   “幸好你来了。”刘自明闭着眼睛十分疲倦地说道。   感觉姿势很奇怪的肖潇本来跟木头一样僵硬,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似乎气氛没那么奇怪了。肖潇淡定地问道:“怎么?”   “太累了,”刘自明回道,“每天都在算计,算计父皇的宠爱,算计兰家的权力。明明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站在我这边的。”   “我这不是来了?”   刘自明轻笑一声:“是啊,幸好你来了。”   肖潇这时才觉出刘自明还是那个柳自明。他原本担心两人原本就认识没多久、中间又半年没见会不会生分,因此在丛府也不敢说话,只是听他一口一个“本宫”。此时听了他这几句抱怨,肖潇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身体也不再僵着了。他像对待江暮雨一般给他头皮按摩,刘自明身子一颤,然后便放松下来享受。   “可惜我掌权时间太短,不然这二十万两绝不会是什么难事。”刘自明有些可惜地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找贵妃娘问,兰家就算再穷这二十万还是拿得出的。就算真的不行,我就是把父皇赏的那些玩物当了也要把你保下来。”   “宫里头的东西你往外卖?”肖潇噗嗤一声笑出来,“皇帝要是知道怕是不用归一楼动手直接把我给砍了,免得迷了你这太子的眼,坏事!”   “他要是知道你的才学,恐怕会比我还宝贝你……”刘自嘟囔,“不对,他是宝贝你的才学,我是宝贝你这个人。”   肖潇手下动作停了下来:“你这样说,我跟那妲己褒姒似的。”   “不是。”刘自明楞了一下,不过也不知道错在哪儿,只是沉默。   肖潇撇了撇嘴:“什么不是?说的我跟红颜祸水一样,眼瞅着就要把你这下一任国主给霍霍了!”   刘自明一下子坐起身,眼睛也睁开了,盯着肖潇的双眼真挚地说:“我是真的把潇弟当朋友……”   这么认真干嘛?肖潇本来是开玩笑,却没想到刘自明的反应竟然是这样的。他不自觉回避了刘自明的眼神,嘴里说道:“我就开个玩笑……”   刘自明没有说话,只是他收回了放在肖潇身上的目光,盯着因风微动的窗帘出神。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了,就是不希望肖潇误会他,可是为什么不希望却又说不出来。因为肖潇是他的朋友?刘自明的心刚刚乱了一拍,似乎在反对这种说法。   “因为潇弟真的太重要了,”刘自明不知道在回答肖潇的疑问还是在告诫自己,“我不想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失去你。”   “如果我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离开你的话,那么我肖潇这辈子都找不到老婆!”肖潇翻个白眼,没想到往日潇洒的刘自明竟然会因为这种事而担心,“啊,老婆就是娘子啦。”   刘自明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这个回答竟然心里又是漏了一拍,想起了昨天贵妃娘跟他说亲的事。贵妃娘说白家和兰家向来交情颇深,即便是如今兰家朝堂上没人的情况却也没忘记对他们兰家多多照拂,既然他现已立为太子便应该有所回报才是。正好他的王妃之位一直空悬,白家有一女年方二八,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如就向皇上请旨赐婚。他当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因为他一是讨厌贵妃娘的擅作主张,而是想将王妃之位留给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兰贵妃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直不起腰,“果然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一个个在我面前就都是痴情种子了!不过刘自明我告诉你,荣家的小子可是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如果荣家使计娶到了白家小姐,你觉得白家还会像现在一样帮着你吗?”   “到时候,你可不要回头跪下来求我!”   刘自明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呢?他在想潇弟马上就要来了,他不想因为什么白家小姐扰了两人见面……   “爷,到了!”   刘自明一下子被车夫的声音惊醒,狼狈地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下肖潇,发现他只是在专心致志啃苹果才松了一口气。他下了马车,挥退身边的仆人向肖潇伸出了手:“这马车比较高,我扶你。”   肖潇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手——毕竟说不定还有苹果汁,然后扶着刘自明一下子跳下马车,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不踩着凳子下来?”刘自明嗔怪地看了肖潇一眼,肖潇嘿嘿笑了两声,将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刘自明心里突然划过一丝失落,不过这缕情绪很快便被肖潇的问话给掩盖:   “这便是传说中的太子府?”   刘自明用扇柄打了肖潇一下,叹口气:“太子怎么会有什么府邸?都是住在东宫里的,只有皇子才会建有王府。”   “东宫不是在皇宫里?”肖潇此时也看清了门上头挂着的“清逸园”三个大字,想来是刘自明买下招待客人的园子罢了。   “自然,所以我今天可是偷偷跑出来见你的,”刘自明走在前头,“酉时之前我得回宫,然后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酉时便要走了?肖潇脚步一顿,他还以为刘自明夜晚是要睡在这边的。   “我很早之前便买了这个园子,原本是想着我被外封之后,回王城也有个地方住,”刘自明怀念地说道,“那时候我可不敢奢望父皇能给我在王城建王府,当然也不愿意,毕竟要是有了王府,少不得要回来多住。”   “那时候我只想远远离开这王城,因为它实在是让人窒息,只是死气沉沉。可惜世事难料,谁能想到我竟然又拼命想留下来?” 第111章   清逸园没有辜负它的名字,亭台楼阁掩在层层叠叠的树木花草间,蜿蜒曲折的小路仅有四五米可见,延伸到深深浅浅的绿意中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小路上,刘自明忽然弯腰折下一朵不知名的花转身想给肖潇戴上,可惜被躲了过去。他也不在意,将花随手一丢然后继续说道:   “不过在这里呆的越久,我越是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站得越高,风景越好。”   肖潇一愣,想到之前在安城时刘自明忧国忧民的样子不由得问道:“只是为了看风景?”   “看风景?”刘自明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我不光要看风景,我更要创造更好的风景!你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什么吗?你说要这世间太平,要全面小康!”   肖潇的脸突然变得通红,他倒是没想到自己随手写的东西被刘自明一直记在心里。不过他也变得激情澎湃了起来,想到这个世界可能因为他出现各种跨时代的物品,想到这个世界或许能连跨几个时代进入近现代。   “可不是!我跟你说我这次特意将笔记本带来了,如果你需要的话尽管拿去,看看上面有没有能先弄出来的!”肖潇急切地从怀里拿出一个本子,将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双眼放光地看向刘自明,“我觉得你可以找人先把这个做出来,如果能成功的话我们就赚大发了!这样我们也有更多的资金来实现其他的!”   肖潇说的正是无数穿越前辈都会做的东西,那便是玻璃。   玻璃实在是个好东西,无论是做镜子还是窗户,甚至将它做成发簪恐怕也会大受欢迎。它的原料又是便宜易得的沙子,可以说是成本极低的暴利商品了。只是有一个问题摆在肖潇面前,那就是如何烧制玻璃。   白玉国的炼钢工艺已经在肖潇的建议下从竖炉炼铁逐渐向高炉炼铁发展,这种炼钢法需要的温度大概是一千六百度左右,完全满足炼制玻璃所需要的一千三百度。但是炼制玻璃所需要的原料并不仅仅是傻子,还有石灰石、长石、纯碱、硼酸等,这些肖潇虽然都能在白玉国找到,但是比例他却不知道。肖潇以前是困于炼制玻璃的温度不够所以一直没有向刘自明提过这个东西,如今工部已经将高炉炼铁完全掌握,那么炼制玻璃便也应当列入计划之中了。   “西域不是总会从传过来一些琉璃杯之类的东西吗?玻璃便和这个东西差不多,”肖潇见刘自明似乎有些兴趣便趁热打铁,“它可以说是低配版的琉璃,不过只要我们想,将它说成琉璃中的一种也没什么不对的。”   琉璃和玻璃从来都不是一种东西,对于古人和今人来说,琉璃都是珍贵的宝物。琉璃其实是一种中国古法材料,它距今已有2466年的历史,自古以来一直是皇室专用,对使用者有极其严格的等级要求,所以民间很少见。琉璃被誉为中国五大名器之首(金银、玉翠、琉璃、陶瓷、青铜)、佛家七宝之一,到了明代已基本失传。不过即使是明代很残缺的工艺依然是受到品级的保护,当时的琉璃已经很不通透,所以被称为药玉。   白玉国虽然将白玉当做顶级宝物,不过琉璃也是只有皇室才能拥有的东西。刘自明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对于这“盗版琉璃”——玻璃的出现没什么不满,但是他却能预想到皇室其他人的态度。   “如果你打算将它拿出去卖的话,我想怕是不会有人敢买的。”   肖潇摇头,他卖的是玻璃又不是琉璃。   “不管怎么说,如果能做出来的话,想必和琉璃十分相似的物件,”刘自明持反对意见,“如果有人说你卖的就是琉璃,你要怎么反驳?将制作流程展示给他们看?那么我们还赚什么钱?”   “呃。”肖潇倒是没想到这些。   “还有要是有人若是想使绊子,只需将真琉璃混入其中,然后向皇上告上一状,到时候我就要去大牢里见你了。”   两人走到湖中亭子里,石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肖潇打眼一看便发觉竟然都是自己爱吃的。提议被驳回的郁气被消去不少,肖潇接过刘自明递还的笔记本,塞回怀里之后便拿起了筷子。   “本来想做个两荤两素加个汤,不过我看没什么好吃的青菜便就只是弄了些山蘑,”刘自明用公筷给肖潇夹了几片,“你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肖潇吃惊地看向他:“这是你做的?”   刘自明笑了一下,他才不会告诉肖潇很早之前他就为了这一顿接风宴开始磨练厨艺。   肖潇夹起一片山蘑放入口中,滋味果然鲜美异常。他惊喜地对刘自明竖了个大拇指:“厉害!要是我有你这手艺就好了!”   刘自明没说话,只是眼睛弯弯,笑着又给他盛了一碗汤。春天的食材不多,不过山间野味确实不少,他便嘱咐厨娘炖汤给肖潇补身体。肖潇虽然也是吃过山珍海味的人,不过他吃的不仅是食物,更多的是刘自明对他的心意,因此比起从前更是满足。作为一个三十岁的单身狗,除了母亲之外,这是第二次有人为他下厨。   肖潇的筷子突然停了下来。   几天的车马颠簸,他忙着给丛雪疗伤,忙着警惕随时出现的危险,是很少想到江暮雨的。不过这突然的安宁时光,他情不自禁地便开始想念那个会为自己做生日蛋糕的小孩儿,那个一有机会便围在自己身边的小孩儿。现在正好是晚饭时候,他吃了吗?吃了什么?吃的多不多?小孩子要吃的多才能长得高……   “江暮雨,你说我们真的会死在这儿吗?”赵铄捂着嘴,脸色惨白。   早在前些日子,江暮雨便带领着斥候小队出发先行一步探路,在今天他们远远便能望到襄城的城墙,便能看到城外驻扎的草原军们。白色的营帐连成一片,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耀眼,但是更加引人注目的是草原军与城墙中间插着的一排木桩,每一个木桩上都插着一个戴襄城军盔的头颅。木桩下是早已干涸乌黑的血迹,衬得那片营帐的颜色宛如人间地狱一般。草原军久攻襄城不下,气急败坏地使了各种阴损招,不过依旧没能攻破这道防线。只是襄城却也不是没有流血,城门虽然没开,却依旧有勇士为了襄城献出生命,死后的尸骨还成为了草原军用来激怒襄城士兵的道具。   “会。”   江暮雨不是肖潇,嘴里从来不会说什么安抚人心的假话。他从离开家门奔赴战场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这个地方不是他死就是敌亡。草原军来势汹汹,恐怕是掏空了几年的国库才发动这背水一战,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如今他又成了斥候,这个位置比起其他职位来说更是要危险万分。可是已经足够了,因为至少他不是个普通小兵。   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他只是个小兵,恐怕只能做一些注定会死亡的事情,比如去试陷阱,比如以身为盾去结阵。他和赵铄都是幸运的人,身为自带军械物资的府兵,背后又有家族支撑,没人敢让他们做这些,来这里也不过是做后勤。因此他邀请赵铄进入自己的斥候小队时也犹豫过,毕竟做个伙头兵绝对不会死人。   “如果你要是怕了,那就退出吧,也免得我回去跟你家人没法交代。”江暮雨也没想到一天到晚嚷嚷着要上阵杀敌、哭着喊着要加入他斥候小队的赵铄居然只是看到草原军插头颅示威的场景便能吐个天昏地暗,直到现在都缓不过来。他心里决定如果要是赵铄不愿意的话,正好一会儿回去跟赵丘汇报任务完成情况的时候说。   赵铄脸色依旧惨白,只是嘴里却吐不出半个字,突然沉默了。   他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在叶公好龙,不过是一点血腥的场景都受不了。   他才发现死亡居然离他这么近。他害怕了。   可是他却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朋友能够担当重任,不甘心身为赵家人竟然临阵退缩,竟然仗都没打便丢盔弃甲,多年的愿望终究成空而且将成了此后余生的笑话。然而他也说不出“不要”。他知道自己的逞强在这种生死一瞬的战场上会给自己的同伴带来什么样的危险,他不想成为一个明知道不行却还要硬上的蠢材。   “对不起,让我想想吧。”赵铄叹了一口气,决定在回去的路上好好想一想究竟要选择哪一条路。   江暮雨点点头,他大概能猜到赵铄纠结在哪里,不过其实他并不在乎,或者说他对于自己护住赵铄还是有足够自信的。不过上战场终究还是一条比较残酷的路,江暮雨觉得赵铄身为赵家的公子,没必要像自己一样去拼命,所以并不会给他承诺,让他去战场上冒险。况且如果赵铄不能抱着必死的决心跟他一起做斥候,江暮雨是不赞同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的。 第112章   赵铄终究还是选择退出,不过原因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他竟然晕血。江暮雨等五人各个武艺不凡,年轻气盛,看到一队外出搜刮附近乡镇物资的草原军便下手偷袭。可是江暮雨计划得好好的,然而没想到当第一支箭射穿一个草原军的胸口溅出血花时,赵铄直接两眼一闭晕了过去。幸好这队草原军只有二十几个人,不过片刻这场碾压式的战斗便结束了,只留下一地的尸体和叫不醒的赵铄。江暮雨搜刮完腰牌之类的有用物品之后,便吩咐另外三个人将尸体扔到一旁的山沟里,然后试着把赵铄叫醒。   他颇有些头疼,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竟然隐瞒了如此严重的病状。要知道晕血的人怎么上战场?恐怕就连伙头兵都当不了了,毕竟厨房还要杀猪杀鸡。可是他有一点不明白,难道赵丘也不知道赵铄晕血?还是说故意放到自己身边……   “我,我这是怎么了?”   不过一刻钟,赵铄便悠悠转醒,只是看上去整个人还有些虚弱,吴林给他送了些水喝才好了些。江暮雨正在架柴,见他醒了便将手里的活计交给吴森,然后盘腿坐在赵铄面前:   “你知道你晕血吗?”   赵铄愣了一秒,然后震惊地问道:“我晕血?”   他心里细细一思索,想到昨天晕倒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血珠从人身上飞离的场面又干呕了一声,随即支支吾吾地说道:“好像,好像是这样哎……”   江暮雨无语了:“你长这么大才知道自己晕血?你难道就没有受过伤?”   “没有啊,”赵铄做回忆状,“我可是赵家公子,谁敢让我受伤啊?就算我习武的时候,也是有四五个护院看着我的,我要是受伤了他们可是要吃鞭子!我是那种给别人找事的人吗,当然是万分小心……”   一番话听得在场的几人都无语了,赵铄身边的吴林更是呵呵一笑,不客气地问道:“那你怎么来了这儿?怎么不是你哥来?”   吴森听了忙过去拽着他的袖子,让他跟自己一起弄火,别乱说话。此时吴林才意识到什么,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子哪里肯低头,只是闭上了嘴而已,却不肯道歉。赵铄也不是傻子,他听出了吴林的弦外之音,当即便站了起来,瞪着他的侧影怒道:“有种你再说一遍?”   吴林没说话,吴森倒是站了起来给他作揖赔礼道歉,还伸手做出要打吴林的姿态。赵铄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公子哥儿,不过他看着吴森便想起自己的哥哥,对着沉默的吴林依旧没什么好语气:“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还能一直躲在哥哥的背后?我告诉你,我来这儿不是因为我哥不愿意,而是我想为我哥做些什么,我不想让他的心血白费。这是第一次,所以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要知道下一次就算你哥拦着我也要替他好好教育你,也要明白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这样好说话,说不定哪天你哥就得为你的行为而付出代价。”   赵铄重新坐了下来,只是背对着吴林吴森两个兄弟,不愿意搭理两个人。江暮雨心里知道这样的气氛对于队伍不利,于是他站起来将吴林叫到了一旁,剩下吴森担忧地看向两个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树木中。   “你武艺只是新兵中的上等,脑子也不算聪明绝顶,知道我为什么要选你进我的队伍么?”   吴林一怔,随即便是心里还没消散的怨气毫无顾忌地宣泄于口:“江暮雨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稀罕跟着你?”   “如果十分是满分的话,你兄长吴森便能拿到九分,因为他虽然武艺一般,不过头脑出色,往往能制定出绝妙的策略,是个当军师的好人才。而你则只有七分,对于我来说其实是不合格的,不过我还是将你选进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吴林此时正因为刚刚的话而懊悔,听到这一番话握紧了拳头,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   “因为你临机应变的能力很强,头脑灵活,而且善于与人打交道。我们身为斥候,有很多时候需要混入敌营打探消息或者制造混乱,而你的这份才能十分难得。再加上你的身手不错,所以即便你只有七分我却还是很欣赏你,”江暮雨看着他开始松动的表情继续说道,“才能是天生的,如果你不知道,那么你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想到用心磨练它,让它发挥更大的作用。身为你的上级,我既然发现了,原本该告诉你然后培养你,但是这些天我忙于公务却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是我的失职,在这儿我跟你道歉。”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赵铄说那样的话,故意挑衅他,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以后的任务里你可能会接触到很多像他一样、甚至比他更过分的人,如果你不能收敛自己的脾气,那么到时候的后果便不只有吴森为你赔礼道歉这么简单。虽然这可能是我们第一次,或者说最后一次上战场,而可是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话术是十分重要的,即便以后你不从军了也会需要它。”   吴林抿了抿嘴,看着江暮雨坚毅的脸庞心里泛起了波澜。明明是比自己还要小的孩子,可是吴林却从来没办法将他当做弟弟看待,因为他实在太强大了,这种强大并不仅仅体现在他打遍全军无敌手的武功高强上,而更多的体现在他成熟的心智上。江暮雨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即便手里只有他们四个小兵却也能日夜为他们谋划着。吴林开始后悔今天逞口舌之快了。   吴林其实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本来就嘴贫,又对赵铄这种身在福中不知世间疾苦的公子哥向来有那么一点点看不惯罢了。他出身不好,他爹在他幼年便去世,后来家里便一日不如一日。记得当年他俩刚出生时请了稳婆,稳婆不要钱只说要他家的桑树,那时候他爹还没走,家里有田地还不用收税,用树抵钱还乐呵呵的,给他兄弟俩一个取“森”一个取“林”,意思花了一棵“木”的价钱。四五岁时他爹突然染上重病,即便花光家产都没能救回来,只给活着的人留下失去亲人的痛苦和累累债务。吴林和吴森以前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后来十岁不到便要出去做工,这才明白了生活艰辛。他七八岁便辗转在各个园子里做短工,看着无忧无虑天真快乐的公子们说不嫉妒是假的,所以他从来都不愿意跟这种幸福的人靠得太近,因为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只是没想到偏偏队里有个赵铄。   “我错了,我会跟他好好说说。”吴林叹口气,心里终于对被自己情绪殃及的赵铄有了那么一点愧疚之情。   “能明白过来就好,走吧,还要烤肉呢。”   江暮雨欣慰地看着吴林,同时有那么一点得意,觉得自己熬夜看的那些书终于派上了用场。江暮雨虽然心智比常人成熟,可是年龄依旧是他的障碍,有很多事他都没有经验。这斥候小队的队长也是,他虽然读了不少用人之道的书,可是将他们应用到实际生活中这还是第一次。因此他有些雀跃,迫不及待想将这份喜悦跟人分享。   如果要是肖潇在身边该有多好啊!   江暮雨此时倒是希望起肖潇在场了。他想着说不定肖潇见到自己如此睿智果决的一面便不再计较自己的谎话,能够正视自己已经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的事实了。可惜这些只能是幻想,因为他知道要是肖潇在场,那么自己恐怕根本不能像现在这样全身心地放在任务上。   更何况肖潇自己也是个男人,还是一个独立且没有断袖之癖的男人呢?   江暮雨想到这里便黯然了。人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说得好像没有什么不能从书里找到,可是即便他抓紧一切时间看书,也没有从一本书上找到能让肖潇喜欢上自己的方法。断袖之事虽然传得风雅,可是白玉国的大部分人其实并不能接受这种事情,在乡间邻里更是只有娶不起老婆才找男人结伴的说法。他们不会说出来,但是却会用目光表达出“这不正常”。   这不正常。所以书里从来不会写两个男人之间的卿卿我我,从来没有两个男人之间的风花雪月;话本里也总是郎才女貌,说是才子佳人。偶有人一两首诗写写男人滋味,后来都会被谱成艳词在小倌间传唱,更是难登大雅之堂。江暮雨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怎么会喜欢上肖潇、喜欢上一个把自己当儿子养的人。   可是他也不知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或许是因为肖潇是第一个真心对他好的陌生人,或许是因为肖潇身上有他梦寐以求的光,或许是因为他太孤独了所以对唯一能接触到的人念念不忘,种种因缘际会之下形成了这种错觉的喜欢。这种喜欢会在长大之后逐渐消失,会在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时消散,可是江暮雨只知道一件事,那些时候他都是个不知世事的傻子,喜欢是从开了心智之后出现的,是在他已经自由的时候产生的。   他的喜欢,从开心智的那一刻便开始便变质了。 第113章   “三月一路烟霞莺飞草长,柳絮纷飞里看见了故乡……”   如今距肖潇进城已经三天,而那日刘自明与肖潇一起吃过晚餐之后便匆匆回了宫,再也没有露面。百无聊赖的肖潇原本想要出门见见世面,然而书亦却拦下了他,说是人多事杂,没办法保护他。   “好听,没想到真是金屋藏了个娇!”   走廊的拐角突然出现一个人,一边抚掌一边大笑。   这人身穿墨蓝丝绸长袍,头戴白玉冠,面带笑意,端的是风度翩翩。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走动而叮当作响,肖潇仔细一瞧,竟然连那些玉佩都是用白玉雕成的。肖潇正在猜测这个人是什么皇亲国戚,身边的书亦俯首对他轻轻说道:   “是白家小公子。”   肖潇皱眉,他倒是听说过这白家,只是不知道这小公子怎么跑来这清逸园了,毕竟他也没听刘自明说过跟这人有交情。   “白小公子?”肖潇站起来行了个礼,“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太子殿下已进宫多日,您怕是要白跑这一趟了。”   “我又不是为他而来,怎么会是白跑一趟?”白棠慢慢走到肖潇面洽,嘴角微翘,眼睛里却半分笑意都无,“我是来找你的。”   肖潇心里一紧,明白了这人来意不善。只是他记得白家应当是与兰家世代交好才对,怎么会对同为太子一党的自己抱着敌意?他拿捏不好应当如何对待这小公子,侧头看了看身边的书亦,发现他面无表情只好作罢。   “你为什么不说话?怎么,不明白我为什么来找你?”   “还请公子明示。”   白棠不屑地看了一眼肖潇,然后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扇子打开,露出“风流倜傥”四个大字:“看来你的太子殿下还没告诉你?我姐姐,也就是白家二小姐和你的太子从小便是指腹为婚的关系,所以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肖潇茫然地看向他,他姐姐和刘自明指腹为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连他姐姐是谁都不知道,还能跟刘自明争他姐姐不成?   “你这是什么表情?”白棠厌恶地看着肖潇一脸的无辜,这种人他在他爹身边见得多了,他自己也不是没玩过,早就习惯了这些人在人前的故作柔弱。   “我告诉你,你以为皇上会坐视不理吗?我可是好心给你提醒一下,如果你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恐怕小命都难保!”   “哎?”   肖潇还没来得及询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坏事,那白家小公子便扭头走了,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肖潇不明所以地看向书亦:“他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得这么糊涂呢!”   “不知道,白家小公子本来就……”书亦故作神秘地指指脑子,“所以大家看着白大人的面子上都会让着他些,毕竟白家就他一个少爷。”   肖潇了悟地点点头,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疑问,既然这白棠脑子有问题,白老爷怎么能放心他出门?而且言辞凿凿,一点都不像说谎的样子?   “听说是癔症,”书亦见肖潇还没有完全信服便继续说道,“看上去与常人无碍,但是他说的很多事都是他自己个儿想出来的——譬如那什么指腹为婚,当年主子连皇子都快当不下去了,他白家怎么可能舍得把女儿指给主子?”   肖潇听明白了,这大概就是现代的幻想症。于是他点点头:“行吧,就当他没来过好了。不过刘兄什么时候能再出宫一趟?我想跟他商量一下开店的事情。”   肖潇本身就是坐不住的人,更不要说是现在这种时候,自己的命还要二十万两黄金才能得到保障。他知道这一个月就算拼尽全力可能也只是杯水车薪,但是他做不到看着别人为自己操劳而自己却坐在这里看风景。他这回进王城,赵铭知道他钱都拿去修路所以给他塞了好几千两银票,说是上下打点用的。如今既然没有面圣这回事,那么肖潇便想着用这几千两出去做个来钱快的生意,能赚多少是多少。   “主子明日大概会出宫一趟,肖先生到时候可以问问主子。”书亦说完了便又在身边cos起了树桩,一动不动,肖潇甚至盯了他一分钟都没见到他眨眼睛。感慨着高手的特异功能,肖潇起身去书房写开店计划书,打算明天拿给刘自明看看。   翌日一早,肖潇便起床洗漱等候刘自明的到来,只是直到吃早膳的时候才看到他快步走进院子。肖潇住的院子是靠近刘自明住的主院的一处,他发现刘自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知道他定是遇到了什么急事,还没等人坐到凳子上便开口问道:   “怎么,出了什么事?”   刘自明眉头紧皱,拿起书亦倒好的茶水便一口全喝了下去,然后对肖潇焦急地说道:“我听说昨天白棠来找过你,你有没有出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没事啊……知道什么?”   肖潇愣了一下,看刘自明焦急又透露着紧张的表情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事。难道是真有指腹为婚的事?不然这刘自明有什么好紧张的?   “就是,他有没有说什么……”刘自明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说得有气无力,就连书亦都向他投来可怜的目光。   肖潇试探着:“他说你和白家二小姐是指腹为婚,叫我不要从中作梗。”   “胡说八道!本宫跟那种女人可没有任何关系!”刘自明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说道,他倒是没想到这白棠竟然知道肖潇在这里,跑来给下马威!他想起这两天贵妃娘又跟他念叨那白家二小姐的事,一时间忍不住将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   “真是给脸不要脸,孤岂会看上那种女人?”刘自明眯起眼睛恶狠狠地说道,“别说是没有婚约,就是有,孤也不会认!”   肖潇挑眉,他倒是没想到刘自明的气势竟然一点也不输他在现代见到过的那些大人物。不过他不明白为什么刘自明这么生气,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这便是肖潇初来乍到这王城,还不了解王城各家族在民间流传的各种风流韵事。人常说白家有三宝,炮仗霸王和死得早,这说的便是白家的两位小姐和一个少爷。白家的大小姐据说是克夫之命,原先是做太子妃的,可是没想到刚说定婚事便是太子暴毙。后来被迫下嫁给王城一王姓富商,然而这富商还没入洞房呢,喝了一杯酒便倒下了,死于心疾。这下可是克夫之名远扬,就连富商家里都将人送回了百家,说是伺候不起。白家怨恨这富商不给自己面子,不过王家同样背后有人,因此他只能将这怨气往肚子里咽,将大小姐圈在院子里。可怜这原本名动王城、多少公子哥的梦中情人竟然落得这般下场!然而民间却不会记得她以前的辉煌,只是庆幸自己不是或者没娶到这样狠毒的女人——也不看看自己哪里有机会。   白家的小少爷白棠行事嚣张,虽然不会做些强抢民女的勾当,不过仗着家里人的宠爱经常上街对女人动手动脚也不是没有,除此之外心情不爽便去上街砸店更是让人颇为厌恶。白家当他小孩子玩闹,每次都会派人跟在他身后赔钱,殊不知得到的并不是人们的原谅,而是大家的鄙夷。民间百姓常常会拿白棠作孩子富养的反例,诅咒这仗势欺人的霸王迟早被人打死。   说完了大小姐和小少爷,最后便来说说这白二小姐。白二小姐比起另外两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除了听说脾气不好之外似乎便没有特别的传言了。只是百姓没有见过这位神秘的二小姐,刘自明作为太子却在宫里头见过几回,并且觉得是再也不回想的画面——那白家二小姐竟然是个身高不足五尺、体重却有两个他那么重的大胖子!   白玉国并不是崇尚以瘦为美,但是一个走上几步便气喘吁吁、五官被肥肉挤作一团的女人简直是个笑话。偏偏这白家二小姐不知是品味问题还是偶然,刘自明每回见到她都是一身大红或者大绿,看上去更是可笑至极。   贵妃竟然想让这样的女人做他的太子妃?   白家竟然还捏造什么狗屁的指腹为婚?   “我明天便会让贵妃跟他们说清楚,白家真是想做太子妃想疯了!”刘自明不爽地说道,然后他起身打算离开,“我这次出宫主要是为了去拜访一个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没有我便走了。”   “可是我还想开店……”肖潇一急便说了出来,不过他想到不能耽误刘自明正事便立刻补充道,“算了,这件事一两句话说不完,不如你把书亦给我,我自己去办?”   “人生地不熟,你怎么开店?”刘自明有些不快,“你是不是想着那二十万?这笔钱你肯定凑不到的,我说了我会处理,你便不要操心这件事、安心住在这里不好吗?”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第114章   肖潇满肚子里的理由被这一句话全都堵了回去,他只能叹口气接受了这份好意。不过他到底还是不死心:“但是我在这院子里呆着实在是闷……”   “既然这样的话,只要书亦跟着你就可以出去,”刘自明还不等肖潇说完便说道,“只是人多的地方不行,还有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肖潇听到能出门便弯了眼睛,忙不迭地跟着刘自明,直到送人上了马车才罢休。一旁的书亦却是心里流起了眼泪,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同时默默吐槽主子有异性没人性。今儿早上跟他汇报时就说了一句白棠来找肖潇便话都没叫他说完直接跑去找肖潇,生怕人家有个好歹;如今为了给人家解闷,又要自己鞍前马后地伺候了。   他书亦也是从小陪主子长大的,怎么就没有这待遇呢?   书亦一时间思绪万千,想到他爹说的忠心一事,感叹果然很难。他们身为离主子最近的人,跟着主子见遍了世间繁华,有多少人能守住本心不动妄念?那些从小培养的孤儿可能还好控制一些,但是像他们这样属于附庸家族的人,谁不想争上一争,让自己的家族也能挤进这些世家大族里?   书亦也不是没有野心的。   只是他知道自己最好的便是这一条路,守住主子,等到他变成皇帝。那个时候他最低也是个从二品御前带刀侍卫长,所以就算为了家族和前途,他也要永远忠心下去。   “忠心有什么用,我要的是有用的人!”   荣皇后一个耳光打在红梅的脸上,她白皙的脸庞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掌印。   “一个普通人几次三番失手,我要你们有何用!”荣皇后打了耳光还是不解气,扶着旁边的丫鬟又踹了红梅一脚,将她踹翻在地才罢休。随即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恶毒地盯着红梅:“暗部只留有用之人,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失败了,就不用再来见我。”   红梅打了个冷颤,这是暗部的规矩,三次任务不能完成便重新送回底下的青楼妓院,并且不会再有上来的机会。红梅这些用美色诱惑别人的本就是从小在青楼培养,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么愿意再回那个地方?她心里发狠,咬着牙决定这次绝对要完成任务。   荣皇后阴冷地盯着脚下的女人,不过一个棋子罢了,有用便是了,不听话的杀掉不就好了?以前暗部里这种女人还会送去各官员家里做小妾当眼线,可是这些人无一不证实了,忠心这种东西根本就不会存在。后来还是多亏了他爹拦下了那些折子、然后借正风气之名将那群叫嚣的官员给被“贪污”了,不然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   “娘娘,白家二小姐求见。”   皇后身边的大侍女从门外进来,目不斜视地冲皇后行礼说道。   白荷?荣皇后想到记忆中那个花枝招展的胖子便面露嫌恶,不过到底好奇这个女人的来意,还是挥退了红梅,让大侍女将白家二小姐请进来。只是当白荷进门的一瞬间她却是险些没有控制住脸上的惊疑,这个白衣飘飘、如弱风扶柳的女人是谁?   “皇后娘娘吉祥。”白荷扬起惹人怜爱的小脸,“小女此番进宫实有一事想请皇后娘娘做主……”   白荷自从半年前冬天不小心跌入冰湖之中后,便丢了命,身体里住进了个穿越的家伙,名字也叫白荷。她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地球,原本是个大一的学生,酷爱各种穿越宫斗小说,因此没少挨母亲的训斥。高中三年熬夜看小说,擦边儿进了一个三本大学之后,她更是肆无忌惮地连上课都捧着小说如痴如醉地看了起来。可惜好景不长,母亲在她英语四级都没有过的时候,最终跟她在寒假的时候大吵一架。   “你以为我想管你?我这是为你好!”母亲发飙了,“你现在只是一个三本,还是学环境管理的,出来能做什么!在大学里不想着把该拿的证都拿到手,毕业了没人要去扫大街吗!”   白荷不屑地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你们这些家长就知道说什么为我好,为什么没有想过孩子究竟需不需要?当初说考上大学之后想怎么看小说就怎么看小说,我考上了你还逼着我学习?没门!”   “你要是考上清华北大我会逼你学习?到时候周围的人都在学习你自然就会学了。可是你现在是个三本,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学生你心底清楚!小说能帮你考到证吗?小说能帮你找到工作吗?要不是你一点都不自觉,我才懒得管你!”   “我不需要你管!”   白荷撂下这句话便摔门离开,走在街上的时候想着母亲说的话心里真是越想越气。她一边踢着脚下的易拉罐儿一边想着要给母亲一点厉害瞧瞧,她打算这几天就住在闺蜜家了,等母亲找上门来再回家。白荷冷哼一声,心想到那时候看母亲还提不提让她学习的事儿,要是还敢说,她就站窗台上问母亲是要她这个女儿还是终身活在后悔之中。   然而她想的倒是蛮好,可惜聚精会神想着如何报复自己母亲的她却没看到失控冲向她的汽车,最后的记忆是周围人的尖叫和汽车的轰鸣。   原来人死的时候,听觉真的是最后消失的。   白荷眼睛已经模糊,头脑也不清楚了,可是耳边的人声却是清晰无比,她甚至从中辨认出了母亲的哭喊。她心里不知为何却是没有悲伤,只是后悔手机里刚下的小说还没有看完,以及一丝微妙的快感。她想起刚刚和母亲的争吵便觉得痛快,这下不知母亲还能好好活下去?   这就是管着她的下场!   白荷逐渐连人声也听不清了。她这时心里才升起一些恐惧,觉得自己真的是要死了。人死了会去哪里?是变成鬼,还是去地府等待投胎?她想睁开眼睛看看身边有没有所谓的黑白无常,可是早就内脏破裂不知吐血几升的她,最后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宛如睡着的那一瞬间,她被拉往了黑暗,然后突然又睁开了眼。   青纱帐,雕花床,加上丫鬟惶恐的惊呼,她一下子便想到自己大概是穿越了,而且还是穿越到了古代。可是还没等到她欢喜自己猜测自己的身份,随即便被笨重的身躯狠狠打击,心情一下子坠到谷底。一米五的身高配上二百多斤的体重是什么感觉?白荷简直不敢相信镜子里那个胖到眼睛都被挤成一条缝儿的人是自己。而更加令她怨愤的是她用血滴遍了身边所有的玉器,也没有发现什么空间或者系统之类的东西。   哪个穿越的主角会连空间、系统之类的东西都没有!   白荷假扮失忆从丫鬟的口中套出自己的身份之后,最后终是坚定了自己应该是主角的事实、将来会有无数美男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但是谁会对一个喜欢穿红配绿的死胖子产生爱慕之情?白荷在死活找不到空间、系统之类的东西之后,便打算自力更生,首先是把体型的问题给解决掉。大学女生有几个没有减过肥?什么少食多餐、什么低热量,白荷将减肥食谱交给厨房,自己做了个跳绳开始每天运动起来,一个月便瘦了二十斤。虽然不多,但是白荷总算看到了自己嫖尽天下美男目标实现的希望,可是这时却又有新的“危机”产生了。   “死肥猪!”   白牡丹——也就是白家的大小姐和小少爷白棠看见她挥汗如雨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白牡丹更是将她一天吃N顿饭的事情告诉了白夫人。白荷本就不受母亲喜爱,自然是被好一顿训斥,而且还责令厨房将每天的菜谱给改了回来。白荷想到自己看过的那么多宅斗小说呵呵一笑,先暗施手段、勾结富商的亲戚用阴阳酒瓶灌上毒酒,毒死了那个富商;之后她又派人在茶楼酒馆的地方将她亲爱的姐姐克夫之名那么一说,里应外合之下那户富商没几天便把人给送了回来。看着萎靡不振的姐姐,白荷心里笑开了花,再加上成功减肥到八十斤的原因,她顺理成章赢得了夫人的宠爱。为了维持自己温柔娴淑的形象,白荷又对白棠嘘寒问暖,成功将这个小霸王哄到了自己的阵营,替她做了很多明面上不能做的事。   在她改头换面赢得白家上下人心的时候,她终于迎来了生命、或者说是穿越小说的主人公命运的起点:白夫人告诉她最迟不过今年年底,她便会成为成为太子妃,将来就是白玉国的女主人。她激动地一宿没睡,将现代各种古装电视剧里帅气的男演员的脸代入到那个太子身上,恨不得明天就是出嫁的日子。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却得知一个消息——太子竟然拒绝了。   果不其然!   白荷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却没有什么失落,倒是多了几分激动,感叹自己果然是主角!君不见多少穿越古代的文里十个中有八个是XX王爷、XX妃?所以这被太子拒绝就是标准的穿越文开局嘛!   白荷笑面露悲伤地安慰夫人说自己能有幸多侍奉双亲也好,心里却是笑开了花,想着自己要如何引起那太子的注意——是女扮男装偶遇太子呢,还是先去江湖吸一波高手卖命呢…… 第115章   “真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断袖!”   小霸王白棠替白荷去打听,回来时怒气冲冲,白荷还稀奇地以为有人敢给这小祖宗找气受,没想到却得到了这样一个情报。不过小说男主怎么可能是男同?白荷怀疑道:“这是哪里来的传言?”   “什么叫传言!”白棠不满地说道,“千真万确!我可是见到了那男宠的!看上去就是个书生,真没想到太子竟然是喜欢这种类型的……”   白荷有些动摇了,难道这小说的男主角其实并不是太子?可是她心底终究还是不愿意相信,皱着眉头继续问道:“如果他好男风的话,那皇上怎么会坐视不理?更不要说竟然拒绝和我成亲了,难道是想断了皇家香火不成?”   “那谁知道?”白棠愣了一下,他哪里想到这么多,不过是见了一面那个男宠便匆匆回来汇报罢了。   白荷陷入了深思之中。   听说那太子长相不凡又英明神武,白荷试都没有试便要放弃,她是不甘心的。男同?喜欢看女主小说的白荷根本不信这世界上有只喜欢同性的男人,更不要说这古代本就将养男宠当做风雅之事,她就不信不能把太子给引到正道上来。她记得曾经在微博上看到一句话,叫做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其实都是双性恋,她相信在自己的主角光环之下让太子爱上自己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首先要解决的是如何接触到太子、并且让他注意到自己……   白荷心思一转,脑子里便出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急匆匆地央母亲递折子要进宫。   肖潇哪里知道自己平白无故又多了一个仇家,等刘自明离开之后,便兴冲冲地拿着钱要出门。坐上书亦安排好的马车,到了东市专设的停靠点肖潇便下了车。   东市原先是没有停靠点的,马车任意在路上行走着,从来只有人躲避马车。然而有一次皇上微服私访被一辆马车撞到之后,这王城的东西二市便设立了马车的停靠点,要求马车不得进入东西二市。皇帝甚至给王城的巡逻侍卫队下了命令:只要有人胆敢违背,那么便可以将人抓进大牢,打上个二十大板再放出去。   皇上这道法令一出,虽然还是有白棠这样无法无天的关系户骑马进市集,不过这种乱象的确少了很多。肖潇作为平头百姓自然不敢违反,乖乖地下了马车,打量起这西市来。两边的商铺全都是一层便高达十尺、匾额闪闪发光的大铺子,肖潇竟然生出了些小市民心态,有些迟疑这里的东西会不会太贵——他来西市的原因便是想打听这里原材料的价格,现在这一间间华丽的店铺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来错了地方。   “我是不是该出城问一下附近的村子?”肖潇迟疑地问书亦,“这里怎么看都不像卖便宜东西的地方啊!”   “王城本来就不是穷人能来的地方。”   书亦平淡的语气证明他只是在陈述事实,不过肖潇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虽然他怀里揣着好几张银票。在他还是读大学的时候,因为学校在首都的原因班里有不少走后门进来的富二代,他们抽烟喝酒玩女人但就是不学习,可这样却也能拿到毕业证书然后毕业之后接手自家公司,摇身一变变成所谓的社会上流人士。记得大四的时候,一个同寝室的富二代曾经在他说进入当地研究所的时候满脸不屑,也是用平淡的口吻向他说这辈子肖潇都赚不到他一个月的零花钱。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谁不愿意出生在一个富贵之家?谁不愿意生下来便是富二代官二代?   但是肖潇当时没有开口反驳,所以此时面对书亦也没说什么。他只是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不管千难万险他都要把王城这个店开起来,证明这穷人也是有资格争上一争的。   肖潇一个下午便逛完了西市,他挑了一些店铺问价,果然跟他心里想的一样太贵了。他决定明天再去附近的村子里问问,如果实在不行他打算日以继夜写小说,然后拿到书局问一问有没有人愿意出版。   一夜无梦。肖潇醒来的时候大概是早上八点,门外的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唤。他吃过早膳便坐马车出了城,去离王城最近的村庄打听各种农作物和农产品的收购价格。红枣绿豆、鸡蛋牛奶……肖潇将价格用纸笔一一记下,对比之后发现果然都比王城西市里的价格至少便宜一半。   “难怪实体店会被网店逼得关门。”   肖潇感叹一声,不由得又怀念起那用鼠标点点、不过几天便能收到商品的快乐。可惜他现在时间紧迫,跟村长约定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之后,肖潇又匆匆赶往东市的牙行,希望牙侩能在今明两天给自己在东市找间商铺。   “是要出典的还是活卖的?”牙侩也不含糊,当即便翻起一本厚厚的本子。   “什么叫出典,什么又叫活卖?”肖潇不解地问道。   牙侩看了一眼肖潇,然后不紧不慢地介绍道:“出典便是每月给一定的银钱租下来;活卖便是您用一定的银钱买下铺子,期限三年,之后房子的原店家便可以在任何时候用相同的价钱把房子再买回来。”   肖潇倒是没想到买房子也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简单,一般不是领他去看几处房产然后他给钱便好?他这样想便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没有能直接买的铺子吗?”   牙侩摇摇头:“这东市的铺子,哪里有人舍得直接卖?就算是实在想卖,那肯定也过不了问帐、被亲戚或者邻居买去了。”   “问帐?”   “凡典卖、倚当物业,先问房亲,房亲不买,次问四邻,四邻不要,他人并得交易,”牙侩心想这又是个出来折腾的公子哥,“这便是问帐。”   “只有他们都不要之后,房子的主人才能拿写着房子信息的纸张找亲戚邻居签字,我们这儿才能把这房子拿出去卖。您也知道这儿可是王城,只有买不到的房子,哪有不想买的人?所以我们这儿哪里有哦!”   肖潇听了觉得也对,只是自己一时实在拿不下主意,不知道该选择哪一种房子。这时牙侩看出了他的犹豫,将手里厚厚的本子往肖潇面前一摊:   “公子要是拿不定主意,不如把您的要求给小的说来听听,两种房子有合适的再挑。免得耽误了您的事儿。”   肖潇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房子信息,点点头将自己的要求娓娓道来:“我要开的是点心铺,所以最好能靠近卖吃食的地方;其次要有后院,因为这些点心每天都要现做的;最后我希望能在一年一千两之内,这铺子所处的路段越繁华越好……”   肖潇原本是打算在这王城继续开超市或者酒楼的,可是在问过原材料价格和房价之后他便偃旗息鼓了。原本他以为自己拿着几千两银子买不起但至少租得起,然而他昨天去西市问了一圈,却发现连一个最小的铺子一月便至少六十两,按照至少先付一年租金的规定,他这两千多两光租房便要耗去一半。超市和酒楼都不可能只弄个三开间大屋,肖潇又不打算找刘自明借钱,所以只能将目标定在甜品屋上。   当然他喜欢吃甜品这件事是绝对没有影响肖潇的选择的,就是这样。   牙侩听了也有些为难,想了好一会儿才翻开本子其中几页,同时跟肖潇说道:“跟公子说句实在话,符合您这些要求的铺子是真的不多。前头两个还好说,可东市这里的铺子最低都是一年一千两,更不要说那些位置好的铺子了,所以有些难办。这儿就三间铺子勉强能符合您的要求,您看看?”   肖潇虽然看得懂毛笔字,不过对于古代的一些专用名词还是不懂,只好让牙侩跟自己讲讲这上头写的“夫妻房”之类的都是些什么。牙侩也没有任何怠慢之意,见肖潇真的是什么都不懂便挨个儿介绍起来。   “这间出典的铺子原先便是做点心的,后院搭一作坊,家伙什儿也齐全,可以说是三间中最符合您要求的一间。只是它位置不太好,东市西街,那儿是烟花地儿。”   “这一间的位置倒是不错,东市东街上,那儿是往来的富商最爱去的地方。不过它只有一开间房大小,后院自然也小,恐怕顶多够妇人浆洗衣服用。”   “最后一间也是位置问题,东市最偏的南街上,而且这家店原先是卖些黄纸香烛的……”   牙侩说到这里也觉得有些不好,这些公子哥有人最忌讳这种事儿,所以他连忙转口报起了价格:“……第一间月租八十两,要求是提前付三个月的房租,若是损坏房子的话则要按照原价赔钱;第二间也是出典,月租八十五两,要求提前付一年的房租;最后一间则是活卖,期限三年,一千四百两。” 第116章   “最后一间还是算了。”肖潇现在对于这种鬼神也有些心里发毛,而且甜点之类的跟南街卖的东西实在不搭,所以他决定在前两个中选一个。虽然说甜点的制作也不需要太大的地方,但是肖潇从长远考虑还是敲定了第一间铺子。   “既然如此,那么我今天便去找原先的店家,还请公子这边付账。”牙侩敲定了一笔买卖之后也是高兴,毕竟这牙行虽然是官府设的,但是有人询问之后要求看房子,这中介费还是要给牙侩的。   肖潇心满意足地走了,想到不久之后他能拥有自己的店铺便觉得无比开心。回去的时候正好是傍晚,小商贩们推着小车、背着大包裹来到街上,不过片刻便开始叫卖起来。肖潇正因为目标快要实现而欢喜,便也不急着回去,随着人流慢慢逛起街来。   夜色渐渐变深,然而沿路的商铺都点起了灯,好一番繁华夜景。火烧、馄饨、糖人……如果是中国真实存在的历史朝代绝对看不到这么多种小吃,毕竟有太多的作物直到明清才被发现,或者近代才从外国传到中国。但是这个朝代却不是这样,如今天下三分,皇上也不搞闭关锁国那一套,因此什么香料番茄早早便上了白玉国人的餐桌。肖潇捧着火烧吃的时候想到这儿便觉得庆幸,庆幸自己不是穿越到真正的古代。   肖潇一边逛一边吃,东市虽大,不过也渐渐走到了夜市的尽头。想到说不定还有杀手在暗处觊觎自己,肖潇便不舍地往马车的停靠处走去。可就在他经过一条小巷时,他却发现巷子的深处似乎有个人躺在那里。   “那是个人吗?”   肖潇怀疑地停下了脚步,对那堆垃圾旁边的人形物体紧盯不放。书亦见状用眼神向另一个侍卫示意他去查看,然后将手放到了腰间的佩剑上,警惕地观察周围。那侍卫走近之后一见果然是个人,用佩剑的剑尖小心地将人翻成仰面的状态,然后蹲下来将手指放到了这个可疑之人的脖颈上。   “重伤昏迷。”   书亦见周围一点风吹草动都无、肖潇又一副想要去一探究竟的样子,便又离他又近了几步,冷淡地说道:“该回去了。”   “可是这人怎么办?”肖潇皱着眉头,身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怎么可能对这种事置之不理?况且似乎并没有危险。   书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肖潇。肖潇虽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一想到如果真的有危险说不定便会害了这些想要保护他的人,他便只能放弃。不过他还是做不到视而不见,于是他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对书亦说道:“这样好了,我们去停靠站给那儿的人一些钱,让他们代为照顾怎么样?”   书亦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个肖先生不像他以前见过的那些书生,宁愿赔上命也要去涉险。   这赔上的命往往还都是他们这些侍卫的,你说上哪儿讲理去!   于是书亦点点头,让那个侍卫在这里守着那人之后,跟在肖潇的身后往停靠站走。   “你说,刘兄真的能替我拿出这二十万两黄金吗?”   两个人在漆黑的街道上走着,肖潇突然冷不丁问书亦。   “当然,他可是白玉国的太子殿下。”书亦的语气有点骄傲。他心说自己认定的主子可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人了,不过二十万两黄金,对于坐拥天才财富的皇家有什么拿不出来的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肖潇说完这句突然沉默了。或许是因为夜太深、走在这种寂静的路上让人失去了安全感,他白日按耐住的焦躁不安竟然一齐涌上了心头,所以他才会问出这种白痴问题。刘自明待他一向不薄,自从知道自己有生命危险便将他接到王城,他怎么能这般怀疑?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拿出来他也没有什么能指责的,毕竟这可是二十万两黄金,毕竟他们才认识一年。   可是他还是会害怕。   这世界上有几个人是不怕死的?一个月的宽限时间简直就像悬在头顶迟迟不落的刀,每每想起便会心惊肉跳,更不要说还有红梅那群在暗中伺机而动的杀手想要他的命。以前有师父在他们不敢在吃食里下毒,有邪老在他们不敢直接动手,可是现在他什么依靠都没有,怎么可能反而无畏?他原本以为让自己忙起来大概能掩盖这中绝望,然而……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我觉得,我可能不值这二十万两,”肖潇望着头顶的星空,平静地说道,“刘兄虽然是太子,可是我知道他为人正直不会做那贪污漏税之事,所以这些日子在朝堂上做事恐怕不仅没有赏钱,还往里头搭上不少吧?白家曾经是世家大族,可是早就势微,甚至被迫搬离王城;贵妃娘和刘兄并不亲厚,未尝愿意拿出钱来;刘兄幼时又不受宠,他所有的钱财大概都在超市生意上了吧?”   书亦脸上难得地露出些表情,他先是惊讶,随即又是了然。   “我思来想去,想凑够这二十万两黄金,只能从皇帝那边下手了。但是这样的话我就要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也就是说会有更多的人想要我的命,”肖潇笑了,“两条都是死路,不过是早晚罢了。我这几天夜晚总是会惊醒,然后想我是否想过这样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活。说实话,我其实有点希望刘兄不要出这二十万两、让我痛痛快快去死好了!”   “你放什么狗屁!”   气急败坏的熟悉声音一下子破坏了肖潇的伤感,他震惊地回头,没想到说话这人竟然真的是邪老!   刘凯泽风尘仆仆,一看便是经历了长途跋涉,也不知是为何出现在这儿、而且如何找到肖潇的,不过肖潇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挨了刘凯泽一记狠狠的暴栗:“想死还不容易?我不如我现在就送你去投胎!”   肖潇委屈地揉着头上的肿包,看着余怒未消的邪剑仙急切地问道:“不是跟着暮雨吗?怎么回来了?他没出什么事吧?”   邪剑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那小子可比你混得好的多,他现在可都混到伍长了!倒是你,我俩前脚刚走你后脚便被人追杀,得去庙里拜拜去晦气才行!”   肖潇不知道伍长是什么,不过想来应该是当官了的意思,于是嘴角不自觉便带了笑意。刘凯泽见了又是冷哼一声:“怎么?不想死了?”   “谁想死了?”肖潇假装不知情的样子,一脸正气地说道,“我可是还有孩子要养呢……再说邪老来了我还怕什么?您的武功要说是天下第二、谁敢认第一!”   刘凯泽好笑地看着肖潇,不过并没拆穿,知道他这脑子转过弯儿来了便觉得够了。他这时才觉得嘴馋,嚷嚷着让肖潇给自己买酒喝。自从接到有人在归一楼对肖潇下了追杀令的线报之后刘凯泽便马不停蹄地赶路,马都换了三四匹,最后一直到见到肖潇这一刻心才放下来。如果肖潇最后因为心理问题自己找死他可就郁闷了!刘凯泽想着夜里一定要和肖潇好好聊聊,别杀手没来,反而人自己被先吓死了。   最后三人走到马车停靠处,肖潇将那个昏迷的人事情说给了车马监之后,便坐上马车离开了。夜里,刘凯泽在肖潇的屋顶备好酒壶和下酒菜,像往常一样将人提了上去。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个时候有点儿悲观嘛,”半醉的肖潇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有点后悔了。后悔认识刘兄,后悔有野心有抱负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后悔多活这一世了。”   “人生不就是在不断后悔中度过嘛,”刘凯泽摇头,“你错在不相信我们。你这人哪,心防太重!”   肖潇笑了起来:“我老师以前也是这样说我的。他说我看上去随和单纯,然而心防重、心机深,如果他不是知道我打心眼儿里是个好人,他绝对不会要我这个学生。”   刘凯泽深以为然,一副就是这样的表情对肖潇说道:“怪不得能做你的老师,看人果然很准。不过——”   “什么叫做多活一世?”   “邪老不是早就知道了?何必跟我装糊涂!”肖潇释然一笑,“暮雨都跟我说啦!”   “他对你倒是坦诚!”刘凯泽将那个臭小子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遍,“不过你到底是不是异客?还是借尸还魂?”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毕竟我也没见过上一位啊?”肖潇曾经猜测那从天而降的是个外国人,可是毕竟这也没啥史料可查不是,所以他也不敢确定,“不过借尸还魂是真的,我虽然也叫肖潇,但是早在那个世界死掉了,没想到又在去年嫁进江家那一天突然以这副身体活过来。”   “我以前会想,如果我重活一世我一定会成为什么什么样的伟人,可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肖潇声音突然低落,他望着头顶与现代一样璀璨的众星,幽幽叹了一口气,“即便我有着超越时代的智慧,然而我却没有那份坚韧的心性,注定难成大事啊!” 第117章   “我以前会觉得世界不公平,因为每个人出生的时候家庭水平决定了他以后受到的教育、接触的人,同时一个人的天赋又决定了他的上限和下限。有些人一出生便能接受最好的教育,所以就算天资平平,但长大之后依旧比大多数普通人都要走得更远、拥有的更多;而有些人生来便是天才,就算上课睡觉都能考到全校第一。我是中间的,我天资不高却也不低,家里不富裕却也不会短衣少食,我是天底下最多也最普通的那一种人。”   “所以我喜欢看重生或者穿越的小说,我幻想自己作为里面的主人公大杀四方。我常常会想如果自己有朝一日回到过去一定要先人一步做电商做房产,要成为谁谁谁。重农抑商算什么,清政府又是哪个?我曾经轻蔑地表示如果我穿越到那个时候,我一定要统一世界,让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国家。”   “但是当我真的穿越到这里之后,我发现我真的错了。”   肖潇舌头都有些大了,却还是一杯一杯地喝酒,想要将心里压抑了这么多、这么久的痛苦发泄出来。他醉眼朦胧地看向刘凯泽,“你知道吗?这个国家比起历史上的中国条件实在好上太多了,我又认识了太子,这不妥妥是小说的标准剧情么?我想着我一定能大展宏图,让白玉的发展提前几十……几百年!”   “但是真的太难了,如果刘自明已经是皇上了或许还会容易一些,可是他现在不过是个连实权都没有的太子,他自保都难如何管我?如果我要是会武功我也许还会想要坚持,可是我不会啊,我不想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肖潇崩溃地大哭了起来:“我真的不想死!我的店还没有开起来,我还没看到暮雨长大,我还有那么多事想要完成,我真的做不到生死看淡啊!而且我常常在想,这个国家没有我,不过是多发展几十年罢了,不过是按照历史进程的正常进行罢了,我现在连自己这样做的对错都不知道,我死了是否有价值呢?”   “你忘了安城那些活下来的人吗?”   肖潇一愣,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你忘了如果没有你送去的弓弩、你铺设的水泥路,江暮雨生还的可能有多少吗?”   “你忘了临安县的县令如何千恩万谢、村民如何抱着你的腿谢你让他们能活下去的吗?”   肖潇眼前突然闪过一幕幕往事,赵铭说他以后要做首富,刘自明说龙潭虎穴也要为了天下苍生闯一闯,江暮雨把自己迷昏而奔赴战场。   “肖潇,你看着我,”刘凯泽盯着肖潇的眼睛郑重地说道:“你怕死,没关系。你想撒手不管了,也没关系。但是你不能妄自菲薄,不能想着一死了之。你要知道你身边还有我们,你可不可以多给我们一些信任?”   刘凯泽知道肖潇心思重,却不知道他的心里居然藏了这么多事,承了这么多重量。隐藏身份的不安,再次濒死的恐惧,还有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肖潇一直都给人温和的一面,说话有时还让人觉得单纯稚气,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最真实的情绪竟然是这样的?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肖先生竟然也是凡人……   “我不知道。”   肖潇迷茫了。   肖潇不是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可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所以他从来也不会将自己心里真实的情绪或者想法跟他们说。快乐、悲伤,愤怒、嫉妒,他愿意跟人分享那些生活里能够触动内心的事情,然后加以修饰;但是心里最深处的隐秘却始终没有办法说出口,他怕那些负面的、阴暗的真实将人们吓走。信任?这个世界上最脆弱也最坚不可摧的东西,肖潇实在没有办法坚定地说“好”。   刘凯泽沉默了半晌:“我知道你来这个世界不过短短一年,你不信任我们其实是很正常的。所以我不会怪你。只是我希望你能稍稍透露一些你的真实想法,就像今天一样喝完酒说出来最好,而不是直接抛弃我们。傻徒弟会哭的。”   傻徒弟?   肖潇快成面糊的脑子终于稍稍清醒了一些。   是啊,暮雨会哭吧,尽管他现在个头快赶上自己了。   肖潇笑了笑,然后一头栽到矮桌上,幸好刘凯泽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不然就要掉下这屋顶了。   “还是个小孩子啊!”刘凯泽感慨一句,不知是说肖潇的酒量,还是说肖潇的那些心思。他将人抱下去放到床上,然后看了一眼院子外暗处的书亦,几个纵身便消失在夜色里。   肖潇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他拼命想也不记得昨天喝醉酒做了什么,问书亦也没结果只能作罢。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幸好看铺子的时间约在了下午,于是吃过饭他便往东市赶。买下铺子之后他又带着刘凯泽去酒馆买酒。   “等会儿去看看昨天那人吧?”   肖潇跟酒馆的人说好地址之后,便和刘凯泽说道。刘凯泽此行来的主要目的便是保护肖潇,他并不觉得昨天那个昏迷的人能对肖潇有什么威胁,便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昨日守着那人的侍卫告诉他们人已经送到城里医馆了,于是肖潇和刘凯泽便往那李氏医馆走去。   李氏医馆是距离马车停靠站最近的一家,又小又偏,藏在街坊之中。肖潇等人在侍卫的带领下七扭八扭才到达这间小医馆,还没到便看到一个人摇着蒲扇倚靠在门口嗑瓜子,看到走近的他们也无动于衷。   “昨天那个昏迷的人在哪儿?”侍卫上前一步问道。   那人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肖潇四人一会儿,然后用手指了指身后:“里屋。”   这家医馆门外就挂着一张破旧的布幡,里头处处都是生活的痕迹,走进去众人最先看到的是贴在墙上的三大张孔孟和老子的画像,也不知道一个大夫为什么要贴这三个人。肖潇心里突然为昨天救的那人生命安全担忧,这年代的大夫有没有什么行医资格证之类的?人不会被治死了吧?   幸好肖潇进去的时候看到人正坐着,肖潇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又在看到那人的脸之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是你!”   床上的人淡淡地看着肖潇,从前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早已消失无影,只剩下防备和警惕,却又在看到肖潇的那一刻全部归于平静。   “是你救了我?”红梅问道,“我们倒是真的有缘。”   “什么有缘,不过是你们的算计罢了!”刘凯泽翻了个白眼,没想到他难得发善心却救了一匹狼。他眯起眼睛,在肖潇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闪身到了床边,然后掐住了红梅的喉咙。“你到底在玩儿什么花样?”   “我这样能做什么,咳咳,”红梅抓着刘凯泽的手臂艰难地说道,“真的是误会……”   刘凯泽自然是不相信,直到看红梅快又要晕过去才松了手,冷漠地看着这个女人咳得几乎能闻到血气。这时屋里突然进来一人,一边走一边嘴里嚷着:“哎哎,你们昨天给的钱可不够啊,她把我的药都给用完了,你们得再给点钱!”   “昨天我们可是给了十两。”肖潇皱着眉头,觉得这人真是贪得无厌。   “十两?你去街上随便拉个人问问,十两银子在这王城能做什么!更不要说我的药可都是好的,平时一瓶我就得卖个十两,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可是用了我两瓶多!要不是我心善,谁会如此舍得?真没想到好心没好报!”   这人一番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然而肖潇却知道这人不过是想讹他们钱罢了。王城的消费是高,可是再高也不过比安城高出两倍来,哪里有他说得那么夸张?红梅的昏迷不过是因为身上的鞭伤而失血过多才昏迷,外敷的止血药在各个医馆都是比较便宜的,一瓶连五百文都要不到,更不要说是在这个小医馆里。十两竟然还觉得不够?不过是见他们衣服华丽所以想多要点钱罢了!   “你说你的药好,那么我出十两多买一瓶,然后送到别家医馆检查一下,看是不是有那么神奇。如果效果好的话,我出双倍价钱;可要是与平常止血药无异的话,那么我不仅不会多给钱,还要将那十两拿回来,还要把你告上官府,打上几十大板!”   肖潇温和地对那郎中说道,可是话里的意思却让郎中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他心里顿时后悔起来,怎么就踢上了一块儿铁板呢?郎中连连赔笑道:“哎,小的开玩笑呢!这不是见大人心情苦闷进来给大人们解个闷儿嘛!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肖潇看着那人小心翼翼退出去的姿态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来对刘凯泽等人说道:“我们出去商量一下吧,留一个人看着她。” 第118章   门外候着的郎中不知去干什么了,肖潇对着刘凯泽和书亦说道:“怎么办,要放她走吗?还是带回去关起来?”   刘凯泽和书亦都觉得不能就这样把人放走,可是关在哪里却是个问题。书亦为难地回道:“清逸园没有地牢啊。”   “实在不行就把她关在一个院子里,”刘凯泽想了想,“找两个人看着她。她没有武功,想必靠自己是绝对逃不出去的,到时候我们可以好好盘问幕后之人的信息。”   肖潇也是这样想的,难得有线索摆在面前,如果将她直接放走实在是太可惜了。红梅既然出现在王城,而且身负重伤的样子,说明她背后的人肯定也是王城的人,如果能挖出来一些信息说不定便能解决一个心头大患。   可是等三个人商量完走进屋里却是大吃一惊,因为侍卫竟然昏倒在地,而床上的红梅无影无踪。肖潇等人是在前面大堂交谈,也就是说她不可能是从正门离开的;屋里只有一扇窗户开着、对着后院,刘凯泽立刻翻窗而出,想要追到离去不久的红梅。   可是终究不能离开肖潇太久,刘凯泽找寻了半个时辰都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只好回去对肖潇等人抱歉地摇摇头。肖潇等人都不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跑多远,这时书亦手下的侍卫们接到消息赶了过来,他们便悄悄对周边的房子进行搜索。   这里的街坊有些像现代的城中村,房子又小又密地挤在一起,一个人想要藏起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就算再简单,一个那么大的人藏到哪里都会很显眼才是,侍卫们却搜寻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找到。   “怎么可能呢?难道是有人把她救走的不成?”刘凯泽不解地说道,“但是窗台上和院子里发现的脚印只有她一个女人的,其余的脚印都是那个郎中的。”   肖潇没有回答,他心里想起了自己看过的名侦探柯南等各种推理漫画或者小说,思考这人是通过什么手段消失的。在经过多种推断之后,肖潇得出两种可能:一是红梅根本没有逃跑,她其实一直都在屋子里;二是帮助她逃跑的人是那个郎中,所以才会没有陌生的脚印。他仔细回想那间屋子,屋里头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之外别无他物,都不像能藏人的样子。于是他一拍脑袋懊悔地说道:“居然现在才想到!书亦你去把那郎中抓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肖潇在书亦出去的时间里将自己的猜测跟刘凯泽说了说,两个人都觉得这大概就是最有可能的情况了,可是书亦却没能将人带过来,只带回来一个不幸的消息:郎中死了。   郎中早在两天前就死了。肖潇突然想到了曾经被易容的德子,明白过来自己原先见过的郎中其实又早就换了一个人。侍卫在邻居那里一打听才知道,这原先的郎中祖上确实是开医馆的,可是传到郎中手里早就断了,郎中不过是个落魄书生而已,根本不会看病。侍卫又去马车停靠处询问,没想到就连告诉他们医馆地址的车马监都是“查无此人”。   原来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圈套。   肖潇心里发冷,想明白一切之后久久回不过神。如果邪老当时没有在身边的话,恐怕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肖潇还在思考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时候,丛老爷突然让人带话说希望肖潇能去府上一趟,因为丛雪昨天夜里投湖寻死、幸好发现的及时才将人救了回来。这几天肖潇一直忙着店铺的事情,差点忘了这个半路遇到的女孩儿,这时她的自杀真是让肖潇自责不已。带上师父给自己的救命药,肖潇连忙坐上马车往那丛府去。   到达丛府的时候已经是正午,门口满脸焦急的管家看到肖潇瞬间喜笑颜开,拉着他往府里走。这时也没什么男女顾忌了,管家将他带到后院丛雪的房间,恳切地说道:“先生您可要好好跟小姐说,别再做傻事啦!”   肖潇凝重地叹了口气,推开房门便看到苦闷的丛老爷和双眼通红的丛夫人。丛雪正在床上睁着眼睛躺着,不动也不说话,仿佛已经跟这个世界隔离了一般,肖潇深感棘手。他一个宅男、一个带研究所的人跟人交流的机会本来就少,现在居然还让他做心理医生给这女孩儿解决心理问题?肖潇站在门口始终没有勇气踏出一步。可是看到丛家夫妇两人仿佛看到救星一般的目光他又于心不忍,然后被丛夫人拉进房中。   “肖先生,你看看雪儿究竟是怎么啦?”丛夫人声音嘶哑,一听便是哭过很久,“我叫她也不听,动也不动,大夫说不是脑子的问题,是心里有事儿,可是她怎么就成了这样……”   “她回来的几天还好好的,我和他爹小心翼翼就怕她受刺激,可是她乖巧得很,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丛夫人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她还宽慰我们说至少命保下来了,以后会好好活着。谁知这昨天夜里竟然就投湖了!”   如果放到现代,大概就是人们常常提起的那种特殊的抑郁症病人吧。肖潇心里想到。   在过去的一些年里,人们常常把抑郁症和无病呻吟联系到一起,所以很少有人真正的了解抑郁症,并且将患了抑郁症的人当做病人看待。可是自从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生活节奏的加快让越来越多的人或多或少都出现一些抑郁的情绪,这时人们才开始正视起抑郁症患者起来。其中有一种很特殊的抑郁症患者,他们被称为微笑抑郁症。   抑郁症的症状主要是与世界的疏离,对万事万物的冷漠,可是微笑抑郁症的表现却是在其上戴上面具,他们表现的与常人无异、甚至更加开朗活泼,但是实际上他们心里一直都是想要自杀来结束一切的。肖潇想大概丛雪便是如此,为了父母表现得一直都很乐观积极,可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却突然崩溃,走上了投湖自杀的道路。   对于这样的人要如何医治?肖潇不知道。   就算是现代也也需要配合大量的西药才能让患者康复,更不要说是丛雪这样有心结的病人。恐怕肖潇只能先解开她的心结才有可能让她摆脱抑郁。但是肖潇又不会让时间倒流的法术,如何让丛雪不去回想那些残酷的过往?肖潇思索良久,站在丛雪面前盯着她的脸问道:“你以前说,你要先问过他的回答的。”   丛雪眼皮抖动了一下,不过依旧是面无表情,没有什么大动静。   “你甘心吗?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究竟是为什么自杀的,”肖潇见她似乎有所触动便接着说道,“他会觉得可惜,可是除此之外再多的情绪不会有了。他会和另外一个女子成亲,会拥有信服美满的家庭,在年老时有人问他是否还记得一个叫丛雪的女子,他会迷茫地问是不是他孙子的妻。”   丛雪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不过眼里依旧黯淡无光,沉默不语。肖潇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她却突然开口:“有什么不好,只要他幸福便好了吧。”   “我想通了,我死了其实对所有人都好。我的爹娘以后不会成为别人口里的笑话,他没有我也会很幸福。”   “那你想过我吗?”肖潇问道。丛雪一愣,随即不解地眨眨眼。   “你说过我们是朋友的,你想过我的感受吗?”肖潇的眼神似乎要刺穿丛雪将自己封闭起来的外壳,“而且你还答应过我,要为我带话的。”   丛雪狼狈地回答道:“那是在我们当时快要死的时候说的,现在……”   “你知道昨天我差点就没命么?”   丛雪大吃一惊,“怎么?”   肖潇没有回答,而是跟她继续说自己的处境:“一个月,我的生命就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了,如果拿不出二十万黄金,归一楼便会继续追杀我。”   “说实话我之前也不想活了,因为我知道我躲过这次归一楼还会有更多的追杀等着我,我将会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每天提心吊胆地过活。可是当我回头的时候我发现就算是为了身边的人,我也要活下去,而不是自私地想要一死了之。”   “你看看你的父母,他们能接受你的突然离开吗?”肖潇望着丛雪眼角的泪水,“我前几天买下一家店,你要不要来给我帮忙?”   丛雪惊讶地连眼泪都止住了:“你还想开店?”   “总要留下点什么吧。”肖潇叹气。   原先开店是因为想要忙起来、缓解被人追杀的心慌,但是当决定开一家甜品店的时候他却突然真的想把这家店给开好了,给这个世界、给江暮雨留下些什么。他想,这样便是没有白来这世界一趟吧,至少在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些痕迹。 第119章   丛雪最后还是同意了给肖潇的小店帮忙,作为店里、甚至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位甜品师。虽然丛雪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这些,不过她心灵手巧,在肖潇的指导下经常能将他想要的甜点做出个七八分相像。模具有了,原料的渠道也确定了,甜点师也到位了,肖潇的甜品屋顺利地在五月的一天开张,客似云来。   丹自从拿到卖身契之后,进了王城便跟肖潇告别说是有事要办,肖潇虽然好奇却也没有过问,只是点点头道别。原先因为肖潇被追杀的缘故丹是打算先继续跟在肖潇身边保护他的,但是现在既然刘凯泽来了,他便在肖潇的甜品屋开张之后向肖潇告辞离开。肖潇在知道了丹是想回到自己国家之后又从剩下的六百多两里拿出了一半塞给他做上路的盘缠,丹自然是想要拒绝,可是白玉距离他的国家少说也有个两千里,他最后还是接过了这三百两。   “肖先生的大恩大德丹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丹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难得他说出这么一句流畅通顺的话,也不知道在心里打了多久的草稿。   肖潇忙摆手:“哪里是我的功劳,还是得感谢邪老才是。”   丹就算拿回了卖身契,可是在官府的记录里他依旧是个战俘,是不被允许有人身自由的。这大概也是当初丹在听到肖潇说会给他们自由时无动于衷的原因,一是不相信肖潇真的是个好人,二是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有自由。可是刘凯泽是谁?就算这朝堂之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个王爷,但只要他的腰牌一亮,没有哪个官员敢拒绝他的要求。   丹听到肖潇这般说,衣服下摆一掀便跪下来给两个人狠狠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一抱拳便扭头离开。肖潇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默祝愿他一路顺风,能够早日回到自己的家乡。又过了几日,肖潇某天上午正要去甜品店的时候,刘自明突然派人传来消息,说是皇上的圣旨马上就到,让他千万不要出门,准备一下接旨。   “果然还是把这些告诉皇上了吧。”肖潇倒是一点不觉得意外,因为他早就猜到了。但是肖潇绝对想不到刘自明这几天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刘自明再不济也是个皇子,如今又是太子殿下,即便他不想要,送上门来的金银珠宝也不会少。在官场上的人有谁能说真正的清廉如水?刘自明自诩正派,但是逢年过节收到的礼品总不能拒绝,大小官员便在这上面做尽功夫,搜罗价值连城却不容易看出来的东西给刘自明送了过去。再加上父皇平日的赏赐,刘自明想要凑够这二十万两黄金真的不是什么难事,这些他是一点也没有骗肖潇,也就肖潇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老百姓才会如此担心。   可是坏就坏在白荷这个穿越女身上。   白荷先是进宫向皇后哭诉自己不想嫁给太子从而让皇后知道白家的计划而暗中破坏,然后又去在兰贵妃面前摆出温柔娴淑的姿态博得贵妃好感,结果便是兰贵妃原本并不那么急切想要白荷做太子妃的态度一下子因为皇后在皇上面前的阻拦和对白荷的好感而突变。白荷带着将全国最尊贵的两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得意回到了白家,殊不知刘自明却因为她的作为而狠狠遭了一通罪,原本是想找兰贵妃向兰家借钱的他竟然被兰贵妃收走了他私库里的所有东西,逼迫他娶白荷。   “我这是为你好!”兰贵妃蹲下来看着跪着的刘自明,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想想,只要娶了白荷便能获得白家的支持,这对于你以后登基难道不是一大助力?再说白家除了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之外再无后继之人,而白侍郎年岁已高,你登基之后便是他该告老还乡之时,以后这白家也不会是威胁,岂不妙哉?”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刘自明咬牙切齿地盯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对她的恨意一时间到达了顶点。   兰贵妃不知怎么看着刘自明的眼神竟然有些心慌,被刘自明狠狠捏住的手掌更是疼痛万分,于是她带着怒意地将刘自明的手一下子甩开,站起来俯视着他:“白荷说的果然是真的,哼,什么先生……真是不知廉耻!”   “你什么意思?”   “难怪你连皇上赏赐的白玉如意都想拿出去当了,就这么急着救你那小情儿?”兰贵妃厌恶地看着他,“枉我还把他当成什么人中龙凤,打算跟皇上说在朝里弄个官职当当。”   “你在胡说些什么!”   刘自明又羞又恼,声音里带着的一丝惊慌让兰贵妃越发相信两人之间关系不简单,于是冷笑一声:“如果你答应娶白荷,那么我就把东西还给你,甚至可以出这二十万两黄金去让你救肖潇。但是你如果不愿意,那就别怪我见死不救……而且别怪我把你这些破事儿告诉皇上,让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原来是这样!   刘自明看着兰贵妃离开的身影突然大笑,笑自己竟然还对这女人抱有最后一丝天真。他原本以为女人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变,会认可他,可是没想到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什么母子之情……刘自明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他想到前些日子兰贵妃请御医给她看病,刘自明问的时候她却遮遮掩掩,说只是最近食欲不振——   应该是又有喜了吧。   所以才会态度突变,对他又肆无忌惮起来;所以才会急于让自己娶白荷,因为就像她说的那样,白家在日后不会有威胁。   在给他的弟弟铺路啊!   刘自明的笑声一下子停住,低下头,将阴狠的表情藏在黑暗里。心中最后一点亲情也消失了,片刻之后,他拖着无力的双腿慢慢爬到椅子上坐着,等待天亮。到了上朝的时候,门外的宫女们进来为他换上朝服,他一言不发地向大殿走去。   “今日怎么如此沉默?”退朝之后皇帝将他叫到御书房,语带不满地说道,“本还想就税收一事听听太子的想法,没想到朕叫了几声太子都没有听到,究竟是有何心事?”   刘自明先是请罪,然后将肖潇的事娓娓道来,只是兰贵妃昨日的威逼却是没有说出。他将肖潇的笔记本交给皇上,将他的功绩与才能仔仔细细说了个遍,最后低下头等待父皇的决定。皇上看到那犹如鬼画符的字迹先是眉头一皱,可随后便被笔记本上大胆新颖却似乎可行的种种提议而渐渐吸引,口中不禁赞叹道“大才”。   “正好今日无事,不如将人叫来见上一面,如何?”皇帝兴致盎然地提议道,“让朕见一见这位先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这二十万两黄金。”   “皇上要见我?”   肖潇一脸懵逼地拿着圣旨,大脑跟当机了一样,整个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刘凯泽给公公塞完银子送走之后,回到院子见到肖潇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又是一个白眼。他一巴掌打到肖潇后脑勺上,看到肖潇终于有反应了才没好气地说道:“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去面圣,有什么好怕的!”   “我没有怕啊……”肖潇委屈地揉了揉头,不知道为什么邪老自从这次来了之后就变得暴力了许多。他只是有些震惊嘛,毕竟可是皇帝哎!   刘凯泽嘁了一声:“不怕最好,别吓得什么都往外说,要是身份暴露了可就麻烦了。我到时候会跟你一起进宫,有我在场,到时候接不上来的话我替你说。”   “你进得去?”肖潇下意识以为他要用轻功飞进去,说完之后他才想到这个老头儿原本的身份可是皇帝唯一的亲弟弟,然后果不其然被刘凯泽又赏了一记白眼和暴栗。   谁叫你一点都没有王爷的气派啊!肖潇心里吐槽着,两个人上了皇帝派来的马车,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口。原本肖潇还以为刘凯泽可能要好好盘查一番才进的去,可是没想到他甚至比自己过得还轻松,等到肖潇走进御书房时,刘凯泽已经站在了皇帝的身边。   “草民肖潇拜见皇上。”   肖潇连皇上的脸都没仔细看,一进去便对着皇上跪下行礼,直到皇上说“免礼平身”他才敢直起身子。只是依旧不敢抬头看皇上,肖潇牢记马车上刘凯泽的嘱托,生怕自己不合礼仪被拖出去先打个几十杖。   “倒是没想到竟然是个少年郎!”皇上似乎心情不错,说话间也带着笑意,“这本子上都是你写的?太子以前提出的什么修路、防灾也都是你的主意?”   肖潇哪里敢承认?摇头说道:“草民不敢居功。肖潇只是提出了一个设想罢了,而完善它并进行尝试的人是太子殿下。” 第120章   皇上意味不明地微笑起来,没有说话,让肖潇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和刘自明说的有什么不同?肖潇不自觉望向一旁的太子殿下。   “太子真是慧眼识珠,能够得到肖先生这样的门客,”皇上沉吟道,“不过朕觉得小小一个门客实在太屈才了,不如进国子监、为白玉国培养出更多像先生一样的人才,如何?”   肖潇几乎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一旁的刘自明也跪了下来,希望皇上能够收回刚刚那句话。可是皇上心意已决,虽然是建议却是不可置疑的口气,还没等肖潇拒绝便下令让肖潇择日去国子监报到。   国子监是培养国之栋梁的地方,几乎每个城的优秀人才在经过乡试会试之后,品学兼优者会被推荐到这里学习,也有依靠父祖的官位而取得入监的官僚子弟。肖潇此时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如何教导跟自己一般大、甚至可能比他还要大的学生们?皇上这个命令看似重用,实则在考验肖潇是否真的是名动安城的肖先生。如果肖潇能够成功在国子监这种汇聚天下精英的地方坚持下去,那他最多也不过成为国子监祭酒,也就是个从三品的官员,在这王城之中算不上大人物;但如果不能,那便是欺君之罪,就连刘自明都没有办法再保下他了。   是知道了肖潇的异客身份想要铲除他这个不稳定因素?还是只是因为那刘自明与他有情的流言?除了皇帝没有人知道,肖潇能做的只有接下圣旨,高呼“皇上万万岁”。   刘凯泽留在宫里跟皇帝聊过往探口风,这边肖潇则是去了甜品屋找丛雪,告诉她自己将要去国子监做助教的事。国子监的职位有祭酒一人,从三品;司业二人,从四品下。下设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每个地方又设有博士和助教数人。肖潇要担任的是算学的助教。   国子监的六学一馆是按照等级排序的,也就是说算学是国子监最低级的地方。国子学有博士五人,官居正五品,掌教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从二品以上曾孙为生的人;又有助教五人,从六品上,掌佐博士分经教授;另有直讲四人,掌佐博士、助教以经术讲授。最后甚至设五经博士各二人,正五品上,掌以其经之学教国子。《周易》、《尚书》、《毛诗》、《左氏春秋》、《礼记》为五经,《论语》、《孝经》、《尔雅》不立学官,附中经而已。   而太学呢?   设博士六人,正六品上;助教六人,从七品上。他们掌教的是五品以上及郡县公子孙、从三品曾孙为生的人,五分其经以为业,每经百人。有学生七十人,典学四人,掌固六人,东都学生十五人。   广文馆则是博士四人,助教二人。掌领国子学生业进士的人。有学生六十人,东都十人。四门馆是博士六人,正七品上;助教六人,从八品上;直讲四人。掌教七品以上、侯伯子男子为生及庶人子为俊士生者。有学生三百人,典学四人,掌固六人;东都学生五十人。   律学是博士三人,从八品下;助教一人,从九品下。掌教八品以下及庶人子为生者。律令为颛业,兼习格式法例。   隋,律学隶大理寺,博士八人。书学是博士二人,从九品下;助教一人。掌教八品以下及庶人子为生者。石经、《说文 》、《字林》为颛业,兼习余书。   肖潇要去的算学是博士二人,从九品下;助教一人。掌教八品以下及庶人子为生者。   真的不能怪肖潇心里不情愿,很明显皇帝那句“肖先生”根本不是真心实意地叫他,送他进国子监也是真的想要考验他而已。不然就算是在国子监的国子学里做个五经博士都比在算学里做博士官职高,更何况皇上还只是让肖潇做个助教?算学的博士已经是最低级的从九品下了,助教是什么?连个官职品级都没有!   肖潇一肚子怨言没法说,苦着脸跟丛雪交代自己以后可能很少来甜品屋,希望她能好好帮自己看着店之后,便愁眉苦脸的坐在店里啃最新出炉的蛋糕。也许是因为生活总算有了点动力,丛雪安慰肖潇至少二十万两的黄金有了着落之后,拍着胸脯跟肖潇兴奋地打包票说自己绝对不会辜负他的期望,而且还将账本拿出来给肖潇看这半个月来的销售情况,对自己成为白玉国第一个女富豪的理想展开了丰富的联想。肖潇最后终究还是败给了这个“女版赵铭”,也纳闷儿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体质,竟然能将一个又一个清心寡欲、淡泊名利的人给变成钻进钱眼儿里出不来的主,拿出纸笔先是给丛雪定了“一个亿”的小目标,然后又定了一个“全国遍地开花”的终极目标。丛雪欢天喜地的将这张纸拿去给贴在了柜台上,还说什么以后累的时候就看看这张纸,她一定要在有限的人生里创造更大的价值。   肖潇听着丛雪用自己教她的词鼓励她自己,哭笑不得地离开了。又过了几天,到了该去国子监报到的日子,肖潇带上准备好的教材用具便坐上马车。   到了国子监的大门附近马车便不让进了,肖潇下了马车,抬头一看便是“集贤门”三个大字,朱门琉璃瓦,一看就是中式传统建筑。身边穿着灰色长衫的国子监学生们从两旁走过,身着常服的肖潇引起了不少路过监生的注意,他只好目不斜视地快步向门里走去。   进了集贤门,第二道便是太学门,内设琉璃牌坊,辟雍和彝伦堂。琉璃牌坊是唯一一座专门为教育而设立的牌坊,也是白玉国唯一一座不属于寺院的琉璃牌坊,它的正反两面横额均为皇帝御题,是崇文重教的象征。它的正面额书“圜桥教泽”,阴面为“学海节观”,彩画华美,是国子监学生每日做晨课的地方。   而辟雍则是皇帝讲学的地方。从白玉国的第一任皇帝起,一经即位,每年必须在此至少讲学一次。辟雍按照郑朝时的制度建造,坐北向南,平面呈正方形,深广各达五丈三尺,四角是攒尖重檐顶,黄琉璃瓦覆盖在顶部,上有鎏金宝珠:四面各开辟一门,四周以回廊和水池环绕,池周围有汉白玉雕栏围护,池上架有石桥,通向辟雍的四个门,构成了先代“辟雍泮水”的旧制。它的北部有正房7间,名彝伦堂,是藏书的地方,两侧各有厢房33间,是授课讲书的所在,统称为六堂:东为率性堂、诚心堂、崇志堂,西为修道堂、正义堂、广业堂。   穿过太学门之后,肖潇便来到了敬一亭,也就是国子监最高教官祭酒办公的地方。肖潇进去便看到一个穿着月白色的白胡子老头正在伏案写着什么,他行过礼之后便将皇帝的任命书交给祭酒,然后听祭酒的安排。祭酒并没有多说什么,拿出一张纸写了些东西之后便盖章交给了肖潇,让他拿着去绳愆厅。   绳愆厅则是掌颁定学习规制,稽察勤惰,分发廪饩,复核支销,协助祭酒、司业处理监务的监丞们办公的地方。肖潇去领了助教衣物、校规校训之后便被一个监丞带到了博士厅,见到了未来的同事们。如今已经是上课的时间,算学的人本来就不多,肖潇来的时候更是只有一个坐在位置上,见他进来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一眼,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行了,以后这张桌子就是你的,”监丞笑呵呵地对肖潇拱了拱手,“明日是肖助教的第一堂课,今日可要好好准备才是。”   “应当的。”肖潇送走了监丞,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偷瞄那唯一一个人,心里犹豫自己要不要去打个招呼。思考了片刻,肖潇还是走上前,对着那位博士拜了一拜,然后恭敬地说道:“不知博士如何称呼?我是新来的助教,肖潇。”   那博士斜睨了肖潇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竟然连回答都不肯。肖潇皱着眉头又重复道:“我是新来的助教肖潇,不知这位博士如何称呼?”   “何必来套近乎?反正不过是待几天便要走了!”那博士不屑地说道。   肖潇不解地问道:“什么叫做待几天就走?”   “你们这些人不都是将算学作踏脚石的么?”那人忿忿道,“半年不到便走了,或是去太学,或是去广文馆,没有一个留下来的!”   难怪这人如此大的敌意!肖潇恍然大悟,不过他可不愿意给自己日后的职业生涯找不痛快,于是摇头说道:“我虽只是助教,不过博士大可放心,我绝对不会弃学生不顾。而且博士说的该是那些有背景的人吧?我肖潇不过是安城肖家村里出来的一个平头老百姓,能做助教已经是皇上青眼有加,再进一步恐怕是难了。” 第121章   “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人怀疑地问道,“我是郑白,你可以叫我郑博士。”   肖潇点头:“是真的。”   郑白也不知道信没信,不过表情一下子缓和了很多,将手里的笔放下摆出了一副想要交流的姿态。肖潇也没有在意他的变脸,坐在他的桌子面前想要好好询问一番关于国子监的事情,免得哪天自己犯错了都不晓得。他先是问了一番郑白关于国子监的各个部门的情况,然后开始询问算学和自己日常工作的相关信息。   “助教、学正、学录主要的工作便是协助博士教学,并指导监生自学,”郑白说到这里有些犹豫地看了肖潇一眼,然后看外头没有人经过才继续说道,“如今算学老师学生都去升堂仪式了,所以我也就不瞒你。在国子监其他的地方可能助教比较清闲,只需要在课时帮助博士管理学生,但是我们算学本就人手不足,另一位王博士更是来这儿挂闲差的,所以你这助教可能比别处的博士还要忙碌一些。”   肖潇点点头,没有郑白想象中的惊讶或者生气,倒是让郑白高看了一眼。他便继续说道:“我们算学主要是在广业堂上课的。每天早晚要进行升学仪式,早上卯时,晚上戌时。参加升堂活动的监生,每人要亲自放牌‘点闸’,博士助教要确保监生全部到位,不得缺席;但是日常考勤却不必如此严格,不到的监生在勘合簿名字后面印黑圈一个便好,到了的则是印一个红圈。”   “国子监的课业以儒学为主,有算术、书法、律令、礼仪、习射、音乐等专业,儒学主要是《四书》、《五经》、《性理大全》、《资治通鉴》等内容。讲书、自习、考课是国子监的主要教学方式。讲书就是上课,每月四次,初一、十五,监生在孔庙行完释菜礼之后,由祭酒、司业、博士讲解《四书》和性理诸书,每月上旬讲书完成后,由助教、学正、学录再各讲一次。讲书以后还有监生的复讲,复讲之前,博士厅将题目写在小竹签上,由学生抽取,按抽到的题目进行讲解,‘有触发贯串者加以奖励,未能通彻者曲为训解’。”   肖潇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打算找纸笔记下来,免得自己以后上课都不知道要讲些什么。他颇有些头痛地看着纸上写的《四书》《五经》四个大字,想到自己高中背过的那些文言文便觉得一股绝望从心底升上来。然而万万没想到郑白比他更加绝望,幽幽地说道:   “刚刚那些都是国子学和太学他们的课业,我们算学只有一个,那就是学算术!”   肖潇手里的毛笔一下子便被惊得掉到桌子上,在白纸上晕染出一大片墨迹。   原来这“六学一馆”说是只按教授的监生父辈的爵位官职勋爵、会试学生成绩的等级来划分、每一处学习的内容都差不多,但是实际上这“六学一馆”都有自己的专业,像书学则是会试中明书科成绩优异的学子,他们进了书学之后便以石经、《说文》、《字林》为专业,兼习余书;而律学便是会试中明法科成绩优异的学子,进了律学之后则以律令为专业,兼习格式法例……什么四书五经资治通鉴,跟他们书学四门学律学算学挨都挨不着,那是人家国子学和太学才有的“高端课程”!   肖潇这才明白,原来这国子监和中国古代的国子监完全不是一回事,它更像现代的大学,学生们需要通过“高考”——也就是会试之后才有资格进国子监学习,而不是像中国古代的国子监一样,招收的是乡试中的品行端正者和官员之子,进入国子监学习之后还要参加会试。这国子监的六堂中正义、崇志、广业三堂为一年级,学期一年半;修道、诚心二堂为二年级,学期一年半。经过两学期的学习,考试合格者可升入率性堂,又称“上舍”。上舍的学子经过考选就有资格得到皇帝的接见,并授予官职。   什么是考选?   考选便是考试。白玉国对监生的学业考核主要采取积分法,一年要举行12次大小考试,每次考试成绩好的得二,一般得一,差的不积分,将历次考试成绩积累起来,积分达到十六,就可升级或毕业。当上舍的学子在率性堂得到十六分之后,这时祭酒便会将名单呈给皇上,然后举行殿试,选出“三甲”来。   这“三甲”也与中国古代的“三甲”有所不同。中国古代的是以成绩高低分为“三甲”:一甲赐“进士及第”只取三名,第一名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二甲赐“进士出身”若干名,第一名通称传胪;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若干名,因此多时几百人,少则几十人。但是这白玉国的“三甲”却真真只有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个人才有资格留在王城做官,其余参加殿试的学生则是会被外派到各个城、甚至是县里当个县令。   那么那些考选总是不及格、却又不愿意离开国子监的呢?   他们要么是在这国子监作一辈子的学生,要么便是托关系、找后门,在这国子监混个官职当当——   “所以那王博士?”   “正是如此,”郑白落寞地说道,“他原本是太学的监生,三年未能通过考选,便求家族给他捐个博士当当了。”   “白玉国最重经义,其次策论,最后是杂文诗赋。当今圣上开三科取士,分别为明经科、明法科以及明书科,明经科成绩优异的便进了国子学和太学,明法科的进了律学,明书科的则进了四门学和广文馆。这三科考试的内容和方法相同,分别为口试、帖经、墨义、策论和诗赋,各科总成绩平平但在这其中一道考试成绩优异者,便被分到我们书学和算学了。”   “书学还好,练手好书法、以后说不定还能进翰林院做个大学士。但是我们算学的向来被当做旁门左道,能进工部做个主事都是了不得的了……”   郑白越说脸越是皱成一团,山羊胡子一翘一翘,想到算学便难过。这还没完,郑白似乎好不容易逮着个人说说心里的不痛快,他一拍桌子痛心地说道:   “也就是这样我们算学全是些不学无术的监生和进来没几天便跑到别处的老师!还有那升不上去的人在这里挂闲职,课也不上,天天让监生自习!这算术本就是需要老师教授才能明白的学科,他这样误人前程简直就是个禽兽败类!”   肖潇没想到这看上去儒雅的人爆起粗口来也是这般慷慨激昂,他甚至听到窗外树头小鸟受惊而扑腾翅膀的声音。他连忙举起自己的手放到胸口,目光坚定地对郑白说:“郑博士您放心!我绝对会好好上课,让每一个学生都能学有所成!”   郑白欣慰地点点头,又嘱托了肖潇几句便让他回到自己位置上备课。肖潇看着从绳愆厅领来的十本书,什么《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海岛算经》——看都看不懂的书名让肖潇刚刚升起的决心不由得渐渐落了回去。他不由得盯着书名发呆,脑子里开始幻想出明天上台被学生们给“嘘”下去的情景,开始后悔自己傻乎乎跑到这国子监来了。   肖潇原本以为自己好歹是现代的高材生,讲天体物理可能被当做妖言惑众给烧死,那么他给学生讲讲数学总是可以的吧?然而万万没想到这国子监连课本和每日讲书的内容都规定的死死的,他这个可能连课本都看不懂的人简直是生无可恋。用了一分钟时间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肖潇翻开了最熟悉的《周髀算经》,暗暗祈祷这文言不要太难——   “昔者周公问于商高曰.窃闻乎大夫善数也.请问古者包牺立周天历度.夫天不可阶而升.地不可得尺寸而度.请问数安从出.商高曰.数之法.出于圆方.圆出于方.方出于矩.矩出于九九八十一.故折矩.以为句.广三.股修四.径隅五.既方其外.半之一矩.环而共盘.得成三四五……”   “周公问商高,我听说你擅长数学……”肖潇硬着头皮在心里翻译道,“请问古人……包牺是个人名吗……什么天不能阶梯……地不能尺量……数安从出又是什么……我去!让我死了吧!”   肖潇啪的一声将书合上,痛苦地思考要不要去问郑白这都讲了些什么。可是刚刚才在人家心里树立起的良好形象怎么办?还有肯定会怀疑自己也是个走后门进来的吧,竟然连书都看不懂。   肖潇叹口气,慢慢捡起《周髀算经》打算继续读。作为一个研究天体物理的,肖潇在上大学的时候便对这本天文学著作有所耳闻,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竟然要给学生们用这本书上课。《周髀算经》可是还停留在“盖天说”呢!天空是斗笠,大地是翻过来的盆什么的,真是让肖潇真是忧伤不已…… 第122章   其实肖潇对于《周髀算经》也不是不了解,毕竟学过历史的都知道,《周髀算经》可是一部我国最古老的数学著作和天文学著作,里面除了“盖天说”这种对于宇宙模式的错误猜想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它提出了勾股定理及其在测量上的应用。另外还有开平方、等差级数和相似三角形的边成比例等内容,但是对于肖潇来说,难就难在这些内容都不成系统、而且是用文言文写成的。什么“若求邪至日者,以日下为句,日高为股”,什么“偃矩以望高,覆矩以测深,卧矩以知远”,肖潇能大致看出在讲勾股定理和用矩之法,但是按照国子监要求逐字逐句讲解的上课方式,肖潇恐怕要闹出不少笑话。迫于无奈之下,肖潇在问过郑白算学没有监丞会在上课过来巡查之后,决定用自己的方法上课。嶼汐團隊整理,敬請關注。   第二天一早,肖潇带着一叠纸走进广业堂,看着底下或睡觉或闲聊的学生们心叹郑白果然没有骗他。他拿起教尺往桌子上狠狠敲了几下,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之后才淡淡地开口说道:“各位早安,我是你们的助教,我姓肖。”   “助教?”   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男子看上去大概有三十岁,他一脸的惊诧,不敢置信地小声嘀咕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说自己是助教?也不知是哪个大家族塞进来的!”   肖潇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大概就是郑白说过的斋长张毅了。斋长便是现代的班长,为了监督与约束监生的言行,国子监实行斋长管理制度,由年长学优、威望较高的监生来充任斋长。算学作为国子监最低级的学馆,年纪大的要么努力考上去去了工部,要么便托关系去了别的学馆,因此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年纪不到二十、甚至是刚参加完今年会试的考生。这张毅却是个奇葩,因为他既不是考不上去,也不是家里没人,而是他就想留在算学学习,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享受做斋长”的感觉。   肖潇看不上这种拥有打好资源却混日子的人,于是他没搭理张毅,而是将十张白纸用浆糊糊到墙上,然后冲底下窃窃私语的监生们说道:   “我知道你们看不上算学,更看不上我这个助教,所以我在这十张白纸上写了十个问题,只要有人能全部解答出来,我不仅可以让出助教之位,而且愿意将我的全部家产赠予这个解出所有问题的人。”   底下的议论声一下子便变大了。片刻之后终于有学生忍不住抻着脑袋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只要能解出来全部问题,就把家产全送给那个人?”   “当然,”肖潇扬唇一笑,“而且我可以跟你们小小透露一下,我的全部家产至少一万两哦。”   若是在太学之类的地方,肖潇的一万两恐怕不仅不会引起监生们的注意,反而会得到那群世家子弟的耻笑;但是在算学这群父辈官不过八品、家里连银钱都掏不出给他们走后门的监生眼里,这一万两银子可算是一大笔钱了。于是底下的监生纷纷拿出纸笔算盘、兴致勃勃地开始演算起来,而肖潇却是得意地笑了笑,因为他对于自己的这十道题可算是有十足的自信。   肖潇这十道题从代数运算到几何问题、从数学分析到数学应用,可以说是包含了现代数学从小学到大学的数学知识,更不必说最后一道题还是赫赫有名的“如何证明哥德巴赫猜想”。如果有监生能够解决包含阿基米德分牛问题在内的九道世界经典数学难题,如果有监生能在连质数素数都刚接触的情况下证明了困扰了现代数学家两百多年的猜想,那么肖潇认栽,他就算拿出全部身家也是心甘情愿的。   所有的学生都陷入了狂热状态,肖潇的第一堂课便在算盘的哒哒声和纸张翻阅的声音中度过了。下课钟声响起,原本每日最盼着此刻斋长带领众人去会馔堂吃饭的监生们,头一回都不愿意挪动位置,趴在课桌上双眼放光。肖潇见状无奈地说道:“先去吃午膳,不急在这一会儿。”   众人拖拖拉拉地站起来,肖潇像赶小鸡仔儿一样把他们赶去了会馔堂。因为国子监的课一上便是一整天,肖潇不想吃饭,便坐在桌子前编写数学课本。算学的课本主要是“算经十书”,分别为《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海岛算经》、《张丘建算经》、《夏侯阳算经》、《五经算术》、《缉古算经》、《缀术》、《五曹算经》以及《孙子算经》,其中《周髀算经》、《九章算术》和《缀术》是一年级要学习的主要内容,《五曹算经》和《缉古算经》则是二年级要学习的书籍。肖潇大致翻看了一下,发现这些书里不仅有重复的知识点而且缺乏系统的整理,于是他便打算按照现代数学学习的顺序编写出一本教材来。   “加减乘除……”肖潇写着写着,突然感觉身后多出一个人来,回头一看竟然是张毅。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肖潇写下的阿拉伯数字,见肖潇注意到他更是急切地发问道:“你写的这些是什么?还有你手里拿的笔,为什么跟我们的也不一样?”   “这是西域的字符,这是一,这是二……”肖潇指着每一个数字跟张毅解释道,“我国的壹贰叁肆写起来过于繁复,采用这种简单的字符能够有效节约时间,缩减计算过程。你看如果要算加法的话,这道题计算起来要写多少个字?但是如果用这种字符的话,那么你只需要写这么一个竖式便可以了。”   张毅震惊地张大了嘴:“竟然还能这样!”   肖潇点点头,又将自己编写的乘除法那一张纸拿了出来:“《孙子算经》里提出的算筹记数法你是否知道?我们如果想要算乘法,十以内的两个数相乘可以用九九歌诀解决,但是一旦超过便要拿出算筹;但是用这种字符的话,你也只需要写这么一个竖式便可以了。”   “骗人的吧!”   肖潇闻声回头望去,这才发现陆续回到学堂里的监生们都在自己背后看着他给张毅讲解数学。见到有人不信,肖潇当即让他说出两个数,然后让他去拿算筹算出乘数来。肖潇则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始列竖式计算,不过那个学生才刚刚开始,肖潇便放下笔问道:“是不是三千五百一十?”   “你快点啊!”有旁边着急的监生挤开那人继续摆弄起算筹,半刻钟之后高声叫道:“真是三千五百一十!”   监生们纷纷往肖潇挤来,想要看那竖式究竟是怎么这么快就算出答案来的。肖潇连忙提高嗓音喊道:“别挤、别挤!都给我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好在监生们都比较听话,即便再好奇也乖乖走回了自己的座位,然后用渴望的目光看着肖潇。肖潇无语地说道:“原本打算先编上三章的课本再给你们讲,不过难得你们感兴趣,那么我们下午便讲讲这罗马数字好了。当然这十道题的奖励依旧存在,你们也不妨在学业之余努力一下,至少能少奋斗个十年吧。”   “算术是什么?算术便是研究数量、结构、变化、空间以及信息等概念的一门学科,是我们应用最广泛的……”   肖潇从数学是什么、数学的分类开始讲起,一直讲到罗马数字的出现,一下午很快便过去了。当下课钟声响起的时候,肖潇正好讲完罗马数字的出现在数学里的重要意义,于是他便对各位监生抱歉道:“今日便到这里了。关于罗马数字如何进行四则运算,我会在明天的课堂上为大家讲解。”   原本明天的课该郑白来上的。不过由于每位博士负责一本书的讲学,郑白要讲的那一本《九章算术》早就讲了三分之一,所以便将自己的课都让给了肖潇来弥补王博士落下的进度。如今是初五,往常王博士都是将自己的课让监生们自习、然后在二十日给监生们划重点以便他们都能通过考试,这次倒是头回没让学生在他的上课时日闲着了。   不过监生们却没什么不满,反而热情高涨地问肖潇到哪里能弄到肖潇的炭笔,以及有没有什么作业留给他们。肖潇对于这群好学的学生自然是心里乐开了花,不仅承诺他们三天之内弄一批炭笔给他们,而且还答应他们弄一套习题集出来给他们做。回到算学博士厅的肖潇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便离开了,他先是去甜品屋让丛雪帮自己再弄一百支炭笔,然后坐上马车回清逸园让刚赶过来的柱子帮自己打造一批模具。   这批模具不是别的,正是活字印刷术所需的东西。自从摆脱归一楼之后,肖潇便让刘凯泽派人将柱子从安城接了过来,然后将他安置在清逸园一个院子里,让他帮自己打造一些东西。从做蛋糕的模具到水车的模型,柱子在木工方面的天分逐渐显露出来,而他的忠厚老实更是得到肖潇的信任。在将卖身契还给柱子、然后签下保密协议和劳动合同之后,肖潇放心地将自己的大多设想交给了他,希望他能创造出他在现代见过的物品。 第123章   这一次的活字印刷模具也是肖潇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希望柱子能尽快做出来的东西。活字印刷术在中国是北宋时期毕昇发明出来的,但是在这个世界却还仍旧停留在使用雕版印刷术,对于肖潇来说既费时又费力,根本没有办法满足肖潇的需求——做试卷。   是的,肖潇就是这么魔鬼,他打算将五天一大考、三天一小考的优良传统在这个世界发扬光大,让监生们感受一下被考试支配的恐惧。由于算学一共就二十人,而且试卷印得会相当频繁,所以肖潇只能抛弃刻一张雕版都要一天而且价格十分不友好的雕版,打算让柱子给自己弄出活字印刷出来。   活字印刷与雕版印刷相比,它虽然印出来的文字排版可能没有雕版好看;但是它胜在快速便捷,完全满足了肖潇为这二十人复印试卷的需要。肖潇拿起几个做出来的小方块儿心里得意地笑了:竟然问他为什么不留作业?那么希望他们过些天还能像现在这么潇洒!   在监生们如饥似渴地学习完罗马数字时,这个月已经过了一半。这日肖潇捧着一大摞刚印好的数学试卷走进广业堂,冲众人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这些日子大家的学习态度让我甚是欣慰,但是为人师者,不管要传道,还要解惑。为了了解你们到底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我们今天就来做个小测验好了。”   测验?底下的监生们面面相觑,等张毅将试卷发到他们手里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测验便是考课。试卷上的内容是他们这段时间学习的四则运算,从简单的列式计算到后面的应用题,监生们对这新奇的考课方式报以极高的热情,不等肖潇说开始便有人拿起毛笔打算写了。   “等一下等一下,”肖潇敲了敲课桌,将一个沙漏拿了出来,“这是一个时辰的沙漏,等我将沙漏倒过来再开始答题。不许大声喧哗,不许交头接耳,不许舞弊。还有当沙漏里的沙漏完时,斋长将每个人的试卷收上来给我。”   肖潇自然不是想自己改卷。像这样的小测验以后还会有很多,如果每一次都由他来批改的话实在麻烦,所以他打算借鉴自己小学老师的方法,让他们交换试卷来给别人批改。等到所有人都改完之后,他将试卷收上来看所有人易错点在哪里,然后把相关知识在多编几道题来个专项训练,要是还是不行就在准备印发的练习册里多添几页相关的习题。   底下的监生抓耳挠腮地答题,肖潇在上面编写数学的几何部分,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斋长将试卷收上来交给肖潇之后,监生们一个个都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焉着,只有个别自信满满地看着肖潇,想必对自己的答案十分有把握。   肖潇将试卷又一张张发了下去,看到监生们疑惑的脸庞淡定解释道:“你们现在手里应该拿的都是别人的试卷吧?下面我会对每一道题进行讲解,我希望你们能认真批改自己手上的他人试卷。每一道题的分值我写在了题目前面,做错的请各位监生在试卷卷头框框里的各部分总得分中减去错题的分值,然后将应得的总分算出来,写在卷子第一页的上面。”   “试卷的满分是一百。我希望你们能在批改他人试卷的同时回想自己这道题的答案有没有错,认真听我的讲解,做错的题目等拿到自己卷子的时候,还要在上面订正的。”   肖潇说完便开始讲题,监生们虽然知道这次考课并不计入学期的积分,但是当发现自己错题了还是会沮丧。最后肖潇将试卷收上来,一统计才发现班里这群学生竟然没有一个是八十分之下,甚至出现了两个满分!   不愧是经历过“高考”的人!   肖潇这套卷子不仅将这些时日讲得四则运算和小数分数等考了一个遍,而且还在最后的大题里考到了只稍稍提起的一元二次方程,然而没想到监生们还能考到这样的成绩。他原本以为算学作为国子监最低级的学馆,监生们肯定也都是些不愿意学习和学不好的人,却万万没想到这群古人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大的惊喜。可能这便是古代与现代的区别吧——国子监怎么说也是精英才能进的地方,所有学馆加在一起都不到五百人,即便算学再不行,能考进国子监又怎么会是平庸之辈?肖潇不过给了他们一个展示的机会,他们便露出了自己的锋芒。   “你们真的很厉害。”肖潇看着紧张失落的监生们真心实意地说道。他甚至有些惭愧,因为这群人如果跟自己生在同一个时代,恐怕自己连跟他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肖潇这些日子在监生们中也小小火了一把,因为自己的年龄甚至被冠以天才之名,但是在看到他们的试卷之后肖潇真的觉得自己不过是有幸曾经活在千年之后的时光里罢了。肖潇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你们是真正的天才!”   “还是老师教导有方。”张毅崇拜地看着肖潇,原先的偏见早就不知道被丢到了什么地方。他在算学呆了十几年,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人——能够让他诚心诚意地叫声老师。   肖潇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张毅,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早就摸清了这个人的性格,心底对他的成见也渐渐改变。他原本以为张毅是个来混日子的人,可是这段时间观察之后,肖潇却发现张毅可能是算学里对算术最“一往情深”的。他可以为了研究肖潇留下的十道题不吃饭不睡觉,可以为了肖潇说的公式而翻阅数十本著作来求证,可以每天在聚贤门等自己的马车就为了提前看一眼上课要学的内容。这一次得到满分的人中其中一个就是他,而另一个,则相当出乎肖潇意料。   冯有才。   如果不是这一次他拿了满分,肖潇可能根本不会重新注意到这个人,因为他就像一个幽灵一般。肖潇上课时常会要求大家讨论或者举手回答问题,但是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冯有才不会参与讨论,更不会回答问题,肖潇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都是低着头在纸上写些什么,就算叫到他的名字,他也不会搭理。他曾有心将人叫出来问他是否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是他却是将比肖潇还要瘦小的身体拼命缩着,惊恐地看着肖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肖潇那时还对这群监生、或者说自己的职业一点信心都没有,于是在几次交流无果之后便不再管这个人了,只当他是班里透明的存在。   但是现在肖潇不想就这样放手不管了。他想到现代患有自闭症却智商奇高的人,决定好好解决一下冯有才的问题。在试卷发下去让大家改错之后,肖潇在午休时间将张毅叫到了博士厅。   “你知道冯有才吗?”肖潇让张毅坐下,还给他倒了一杯茶。   张毅恭敬地接下后点点头:“知道一些,听说他可能是这国子监中最穷的监生了,如果不是拿不出束脩,他也不会从太学转到算学来。”   肖潇震惊了,还有人从太学转到算学来的?   “听跟他同乡的监生说,他家祖上原本是举人老爷,可惜家道中落,人丁凋零,最后竟然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好不容易靠村民们凑够的盘缠参加会试拿了个第三名进了太学,可是每年的束脩便至少要五匹绢,所以他便只能来这什么都不要的算学。”   “那他的食宿费用怎么解决的?”   “听说是给人抄写文章……”张毅又同情又有些气恼地说道,“他可以说是今年会试比较出名的人物了,不仅文章写得好,听说一手好字就是连翰林院大学士也都称赞——可惜他的性格老师也知道,别人就是少给他钱都不会说什么,所以他几乎每天都在帮人抄书,结果拿到的报酬却也只够他每年的食宿费用罢了!”   “这种事却也不能找老师理论,不然别人可能还留在国子监,他却是不能了!”张毅继续愤慨道,“我以前还劝他不要做这件事,并且把我的零用分他一半,可这傻小子总会再偷偷还给我,真是气死我了!”   肖潇此时大概了解是怎么回事了。难怪这孩子每回见到自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原来是心虚!课上不听讲也是在抄书……肖潇心里一个想法逐渐成型,对张毅说道:“他宁愿给人抄书上算学都不愿意向祭酒求情进太学读书,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他是个心气高的,怎么可能肯白白接受你的银子?”   张毅此时才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肖潇摇摇头,心想这张毅真是只长年龄不长情商,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明白。他挥挥手让张毅回去,并且叮嘱他千万不要将这一次的谈话告诉其他人,然后等下午上课钟声响起的时候缓缓走进教室。 第124章   “上午忘了说了,我们每一次测验拿到满分的人都有奖励,”肖潇走下去,将新品券发给冯有才和张毅一人一张,“这是我们甜品屋的新品品尝券,只要拿着去甜品屋便能领到当季的新款甜品一块儿,所以想要的人下次一定要努力了。”   监生们一下子唉声叹气起来,抱怨肖潇怎么不早说,否则自己一定让肖潇好好破财。肖潇笑着指了指墙上的那十道无人破解出来的难题,监生们更是哀声哉道,羞愧于自己当年的雄心壮志。他们在经过半个月的学习之后已经明白了这十道题根本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解决的,因此除了一些不死心的还在每天尝试之外,其余的人都安分地跟着肖潇学习、希望有生之年能够知道这些题目的答案。   “当然这个品尝券并不限于本人使用,”肖潇耸耸肩,“不想吃拿去卖了或者去甜品屋兑银子也不错,听我们家丛小姐说,现在一块儿新品蛋糕的价格最高可是涨到十两银子了呢。”   “什么!”有监生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随即便是深深地后悔,后悔自己竟然错过了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可是差不多能买一本书了!   肖潇对底下监生的骚动也不制止,看到冯有才突然抬起的脸庞,冲他露出一个肯定的微笑。只是可能还是胆怯,冯有才受惊一般立刻又将头低了下去,再也不肯抬起来。肖潇有些遗憾地想到看来路还很漫长,然后便敲敲教尺,示意自己要上课了。   一下午的三角几何上得非常愉快,肖潇十分享受这种所有人都勤学向上的氛围,讲起课来更是滔滔不绝,下课钟声响起的时候还意犹未尽。也许是因为开了新内容,也许是受到十两银子的刺激,监生们一个比一个认真,下课了还围在肖潇身边问问题,若不是肖潇时刻注意着冯有才,差点便让他给溜走了。   “今天没有作业,你们有不懂的先自己讨论,后天再来问我,”明天便该郑白上课了,“老师还有事,先走一步,抱歉了各位。”   肖潇奋力挤出监生们的包围,然后朝那个瘦小的灰色身影跑去。   “等一下!”肖潇看到冯有才的身子一僵,几步上前,连忙抓住他的胳膊,“我有事找你,跟我去一趟博士厅。”   “老,老师……”有什么事?   冯有才想问出来,但是嗓子里像塞了棉絮一样,怎么也说不完整。他惴惴不安地跟在肖潇身后,思考是不是自己替人抄书的事被发现,国子监要把他除名了?   “冯有才,你坐这里,”肖潇将他按到蒲团上坐着,然后坐到他的对面,“我这次是有事想要问你——听说你有一手好字,而且文章做得也不错?”   “是。”冯有才声如蚊呐,低着头看都不敢看肖潇。   “是这样的,我有意编写算术教材,但是一来我的字不算好看,二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些算式写成文章,不知可否请你帮个忙?”肖潇声音温和地说道,“我是打算用雕版印刷的,所以一页我给你一两银子。这本书大概是六十页,就是六十两,这个价格可以吗?”   “太、太……”冯有才惊讶地不知该说什么好,急得更加说不出来。   “太低了?”肖潇摸摸下巴,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懂这些,不如我明天去问问价格再跟你谈?”   “太多了,”冯有才长吁一口气,终于说了出口,“学生平日抄一页书才一文。”   “这也太低了。”肖潇皱了皱眉,没想到他竟然被人欺到这种地步。国子监一年的食宿费用都要二十两,这一页一文,难怪不管什么时候看他都在抄书!   “以后还是给助教我打工好了,”肖潇怜惜的摸了摸他的头,“我这算术教材弄出来至少十本,按每本五十页来算,这十本怎么说也有个百两银子吧?这钱足够你去率性堂了。”   冯有才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希冀的光。这时肖潇才发现这小孩儿长得其实白白净净的,一身文弱书生气,难怪会被人欺负得那样狠。于是他将冯有才的手掌摊开,从衣袖中掏出十两银子放到他的手中。   “这是定金,一页就五百文好了,我先在你这里预订一本,”肖潇见他想要拒绝连忙板起脸来,“但是我有要求,第一你不能再去替他人抄书;第二你的算术成绩不能落下。”   肖潇并不是怕他耽误了自己的教材,而是不想让一个能进太学的好苗子被生活给毁了。肖潇没有办法帮助他重新回到太学——当然他自己也不愿意,但是他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让冯有才能够在不用担心钱财的情况下能够尽自己所能的学习。   人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肖潇相信,多学习总是没有坏处的,尤其是现在算学里这些即使家境贫寒却依旧能在国子监最低级的学馆坚持学习的人。听郑白说,算学作为国子监最低级的地方,往往各学馆不要的监生或者给不起束脩的学生都塞到了算学,可是那些人很多都因为各种原因退出了国子监,或是重新参加一次会试,或是凭着举人之名回到家乡做个小小的师爷。但是肖潇这一届却是不同,除了三人是今年会试的考生之外,其余的都是没通过第一学期考课的人。这些人并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因为王博士根本没有好好教过他们,因此他们就算用尽心力都不可能拿到十六分。   可是他们还是坚持下来了,并且打算通过自学的方式继续参加考课。肖潇在了解情况之后是真的佩服这群学生,对于上课也不再当成简单的差事,而是希望能够将自己知道的都传授给他们,期待他们能够创造奇迹。肖潇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冯有才不过是个开头,接下来他要对班里学生进行逐个击破,解决他们困扰。   第二天,终于不用早起的肖潇一觉睡到了正午,然后去柱子那里看了一下试卷的印刷情况,欣慰地发现再也不用担心监生们没有作业了。晚膳是刘自明正好过来了,先是将这半个月打听到的国子监情况跟肖潇讲了讲,然后面色凝重地说:“白家那个二小姐死了。”   肖潇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半个月前白家小公子跑来说让自己不要插手他姐姐和太子的事,于是他讶异地问道:“是那个说与你有婚约的?”   “正是。”   刘自明用扇柄敲击着桌面,皱着眉头继续说道:“听白家的人说,她昨日去城外柏山寺上香,结果直到夜晚都没有回来,出去一寻却在柏山寺北边的悬崖边发现了她的绣花鞋。那悬崖深不可测,白家派了几拨人都没能下到底下,反倒是在山壁又找到了白小姐衣服碎片,想必已经……”   “那她身边的丫鬟仆人呢?”肖潇奇怪地问道。   “她就带了一个贴身丫鬟去的,”刘自明似乎想起了什么恶心的东西,眉皱得更狠了,“那丫鬟倒是活着,不过还不如死了,听书亦说得了疯症,身上沾满了粪便……”   好好的人怎么就疯了?肖潇觉得必定有蹊跷,可惜自己不在现场。于是他追问道:“疯了又不是哑巴,她就没说些什么?而且如果是受到很大的刺激疯掉的,那么迟早有一天会恢复。”   “就怕等不到那一天她便没命了,”刘自明叹道,他又如何不知道这白家二小姐死得不明不白?一个小姐去上香竟然只带了一个丫鬟,白家人竟然对此事毫不知情,怎么看都有问题。   可是杀掉这白家二小姐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如果说是为了挑拨自己和白家的关系,那么他早在拒绝这门亲事的时候就已经得罪了白家,哪里还需要对着白家二小姐动手?如果说是让自己彻底断了和白家联姻的可能,刘自明将可能的人选猜了个遍,都觉得他们不会是如此简单粗暴的人。况且一个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如此轻易地被诱骗出去,刘自明甚至对白家都产生了怀疑——白老大人的儿子不成器,那些旁系的亲戚无一不想将自己的儿子送入主家认白老大人当爹,可惜白老大人一向强硬,只说自己一日在朝白家一日不倒,愣是让那些旁系咬碎一口银牙。如果说旁系为了彻底搞垮主家断了和太子的联系也不是不可能,这样一来亲戚诱拐小姐出门自然也比他人要容易得多……   可惜刘自明千算万算,就是算不到这白荷是个穿越人士,她被诱骗出去完全就是因为自己没有设防而且自大。她以为凭借着她的女主光环就算遭难也不会死,说不定还能邂逅一个温柔善良的神医哥哥,于是毫不怀疑地便跟人走了,倒是让诱拐她出去的人以为她还有什么后招。然而直到白荷被推下悬崖也没有人救她,白荷也万万没想到自己根本不是主角,不过是个路人甲罢了…… 第125章   刘自明公务繁忙,晚膳刚吃完便匆匆回了宫。肖潇虽然有心想要一探究竟,可奈何手上没有线索,加上自己本就是无关的人,于是只能作罢。他心里哀叹了这位命途多舛的白家二小姐一下,然后洗漱一番上床睡觉,希望今夜能够梦到江暮雨。   “你可以去送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手底下几万将士的命!”江暮雨抓着荣裕的衣领,一脸狰狞,“行军打仗不是儿戏,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明白这个道理!”   荣裕心有余悸、一脸惊惶,像布偶一样被江暮雨摇来晃去,呐呐说不出一句话。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江暮雨所在的府兵军队抵达襄城,早已弹尽粮绝的守城士兵无一不精神振奋,觉得可算有了希望。随即他们研究了目前的局势——草原军食物没有补充,两个月已经是他们的极限,因此必定不会再拖下去;近几天攻城一日比一日频繁,如果不出意料,最后一战恐怕很快就会到来。赵总兵等人思虑良久,然后决定先下手偷袭一波再说,将江暮雨叫到面前。   “现在主要是希望你们能混进去,动不了粮仓就算是搞些破坏都是好的,”知府愁眉苦脸地说道,“这实在也是没有办法了……”   知府等人看得很透彻,正面作战他们是赢不了的,不说守城士兵在草原军的明枪暗箭之下已经折损了一万余人,就是这些府兵素质不行武器不够都是个问题。肖潇发明的连弩是好用,可是只有一百把,对于这动辄十万的战争中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知府心里根本不抱希望,只求去王城求援的人能去的再快一点,襄城或许还能撑到那个时候。   “要我说,就该正面迎敌!”荣裕相当不满地说道,“他们求胜心切,近日就连夜晚都要派人来攻城,想必早就人疲马惫。现在我们又有了连弩,只要在正面对敌中打出气势,那么他们一定会被震慑,到时候击退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知府一巴掌糊到了荣裕的后脑勺,对这个侄子是又恨又气。你说他笨吧?可兵书里的确是这样教的;但是你说他聪明吧?他说话就跟没过脑子一般,现在这局势开城门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况且说什么人疲马惫……真正疲惫的是他们襄城军才是!   其余人都尴尬地看着一个将军被知府训斥,江暮雨行过礼便退下准备晚上出城偷袭,然而当出发时他却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他和吴家两个兄弟躲在草原军驻扎不远处树林里,刚好遇到三个儿出来不知做什么的草原兵,于是果断下手抢了衣服和腰牌之类的东西,打算混进敌营。可是江暮雨却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伺着他们三人,在卖了一个破绽引得那人现身之后,疑惑地发现这个暗处藏身的竟然是荣裕、荣将军。   “不知将军为何要跟着我们?”江暮雨奇怪地问道。   “当然是来监督的啦,”荣裕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抓到,于是强装镇定道,“赵丘说你才十五岁,我怎么能放心呢?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本将军出马……”   胡闹!江暮雨眉头一皱便要原路返回,可惜却被没皮没脸的荣裕给揽住肩头:“草原军在那下面呢,你往哪边走?”   “今天的计划取消。”   江暮雨这句话刚说完便引来了荣裕的反对:“什么取消!不行!听我的,我们今天就去搅他个天翻地覆!”   江暮雨心里的不耐逐渐加深,看了眼不动的吴家两兄弟没好气地喝道:“还站在那里作甚!”   吴家兄弟赶紧跟在江暮雨身后,三人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徒留憋了一肚子火儿的荣裕留在原地。同样郁闷的江暮雨回到襄城便去找赵总兵说明了今天夜里的突发状况,刚回到自己小院便被一杆银枪直取面门——   “铮!”   江暮雨不过眨眼间便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左手抵在剑面上,与枪尖相持着。他目光冰冷地看着那持枪之人,一使力将那枪尖弹开。   “果然有一身好武艺,”荣裕冷哼道,“不过那又如何?能在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不知将军深夜前来所为何事?”江暮雨眯起眼,耳尖如他已经听到了有人正在往这里赶来。   “不知道江暮雨你有没有听过军令如山四个大字?”   江暮雨淡淡说道:“我只听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你!”荣裕用银枪指向江暮雨,气急败坏地说道:“我可是将军!我要撤了你的职!”   “荣裕你给我滚过来!”   一声怒吼从江暮雨的背后传出,荣裕看了一眼那人之后立刻垂头丧气地将银枪一收,十分不情愿地慢腾腾往那边走去。原来来的正是知府和赵总兵等人,江暮雨早就料到荣誉不会善罢甘休,当听到院子有他人呼吸声时便让自己的黑鹰飞去找赵总兵,只是没想到赵总兵竟然连知府都带了过来。   “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知府气地直跳脚,拿过那银枪就要往他身上揍,“私自离军破坏他人任务不成,竟然还等在这里报复起江暮雨来了!我们荣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混球!”   “明明是他的错!谁叫他不听我的!”荣裕不服气地反驳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又是将军,还能害了他们不成?再说潜入的任务我又不是没做过,跟他们一起都是在给他们面子了!”   “面子……面子……”知府气地手都在抖,咬着牙抓住荣裕的胳膊,将他拖离了江暮雨的院子,也不知道要怎么教训这荣裕。赵总兵安慰了江暮雨几句之后便离开了,江暮雨摸了摸黑鹰,望着连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夜空哀叹错过了一个偷袭的好机会。   江暮雨第二天见到荣裕的时候挑了挑眉,显然没想到那知府下手如此之重,竟然打得荣裕鼻青脸肿的,走路更是一瘸一拐,完全没了一个将军该有的风范。荣裕也知道自己这幅样子丢人,在商量完作战计划之后便匆匆离开,看样子江暮雨不用担心今天晚上他再来搅和了。   “报!安城来人,请问总督是否要见?”   总督颇感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让小兵前去请人。半刻钟不到有一憨厚汉子走进来,行完礼之后笑容满面地问道:“安城的第一批物资一日之后便会抵达,不知到时候谁来交接?”   “物资?”知府震惊地问道:“什么物资?”   汉子笑着说道:“是安城百姓捐的。水泥路刚修好,洪知府便命我们赶紧送来了,免得耽误了战事。”   总督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是第一次接受百姓们捐来的物资。他紧紧抿了下嘴,神情复杂地说道:“王某何德何能……”   知府也没想到竟然是安城百姓捐的物资,他还以为是圣上送来的。心中感动万分,知府连忙叫来门外的书童,要他给自己铺纸磨墨——   “必须写成文章贴出去,让襄城将士百姓知道一直有人支持着他们!”知府一拍桌子,差点将墨砚里的墨水激起几滴。他冲那汉子一扬下巴:“说说都有些什么,我来写!”   “主要有粮食二十五万斤,连弩三千把……”   “三千把!?”赵总兵也震惊了,“不是说制造困难么?”   “原先的确难,一是工匠少,二是那些零件儿太精细,”汉子解释道,“不过后来工部的大人带着百余工匠来了之后便好了很多,而且肖先生还教了我们什么流水生……”   “是流水线生产。”江暮雨听到肖潇的消息心里高兴得很,于是连什么场合都顾不着了,迫不及待地问道:“肖潇最近怎么样?”   “那咱们也不知道啊,”那汉子一愣,“肖先生去王城好些天啦。”   肖潇去了王城?   江暮雨懵了,不知道肖潇怎么会去了王城。这时刘凯泽突然闯了进来,面带怒意地对江暮雨说道:“归一楼对肖潇下了追杀令,我得去王城保护他!”   “肖先生被追杀!?”   房里的众人都被这个消息给震惊了,刘凯泽说完便要走,幸好江暮雨眼疾手快拉住了刘凯泽:“肖潇怎么会被追杀?不行,我也要去找他!”   “我一个人便够了,况且你轻功还不到家,带上你我恐怕得多走三四天!”刘凯泽翻了个白眼打击道,他可不想这傻小子跟来。   “我要去!”   “你去了能做什么?”刘凯泽焦躁地扯下肖潇拽住自己的手,“归一楼会给被追杀者一个月的时间,如今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我带上你肯定没法在十天之内赶到——你是想我们过去他收尸?”   江暮雨不说话了,神情落寞地看着刘凯泽,直到他于心不忍地摸了几下江暮雨的头。刘凯泽安慰道:“肖潇一安全我便给你写信,你就在这儿安心打仗啊!”   江暮雨点点头,即便心里再不情愿却也知道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看着刘凯泽一个纵身便消失在视线中。 第126章   “肖先生怎么会被归一楼追杀?”总督见刘凯泽走了,唏嘘道:“归一楼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杀手组织,难道肖先生惹了江湖上的大人物?”   江暮雨此时也心有疑虑,于是对总督一抱拳:“还请总督大人给小子讲一讲这归一楼。”   总督知道事态严重,于是便也不卖关子,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听说啊,这归一楼原本是江湖四大世家柳家名下的生意,卖的是各方情报,做的是酒楼生意。可惜有一句话说得好,知道的秘密太多的人总是活不了的,二十年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这柳家的山庄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全庄一百一十四口人无一存活,竟然是叫人给灭了满门。然而在五年前,有一个叫柳余恨的人自称是柳家后人,一手重建了归一楼,而且改情报生意变成人命买卖,短短五年便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常人说起归一楼都是一脸的讳莫如深。   但是归一楼的杀手并不好请,因为他们最便宜的一单买卖也要万两白银,所以平头百姓对于归一楼倒是没有那么深的恐惧。自己的命哪里值万两呢?百姓们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的,甚至有些人会为归一楼说好话,觉得他们杀的都是些为富不仁的东西。归一楼杀人除了价格高之外,还有一个特点便是要赎金。当第一批杀手没能成功时,他们会给出一个月的时间让目标人物筹钱,用双倍的价格赎回自己的小命,否则他们便会派出更高等级的杀手来完成任务。   “归一楼自从二十年前那场灭顶之灾之后,便藏得很深,一般人根本找不到它在哪里,”总督抚着自己的胡子说道,“所以我才说是江湖上的哪个大人物。”   江暮雨此时心里想到了一个,那就是雨怡的师父,布袋道人。他想肯定是这人找到归一楼要求追杀肖潇,不过幸好归一楼允许用银子赎回小命。江暮雨头一回感谢自己的出身,也头一回庆幸肖潇认识刘自明这个太子,他相信这人不会见死不救。江暮雨想到肖潇去王城说不定就是刘自明的主意,一时之间心里又是高兴肖潇生命有保障,又是咕唯噜冒酸泡泡。   “不过泽王爷回去了,肯定就不会有事了,”赵总兵肯定地点点头,“谁敢跟皇室比银子多呢?而且王爷他武功高强,就算杀手来了也不怕。”   “幸好王爷回去了,”知府叹了一口气,“你说肖先生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想置他于死地呢?”   知府气愤地继续说道:“如果不是肖先生,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死于虏疫!而且这次襄城如果不是肖先生的防疫八法,我们哪里能撑到这个时候……”   草原军甚是阴险,早在攻城之初便往城中河的上游扔下腐烂的尸体,期望以这种方式让城中疫病肆行。只可惜总督是个认真仔细的人,当听到有些人拉肚子的时候便知道水源可能出了问题,下令禁止大家到城中河取水用水,并且派士兵来回巡逻监督。可是不洗澡不洗衣服还可以,人怎么能不喝水呢?眼见城里拉肚子、发热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知府这时突然灵机一动,将肖潇的防疫八法拿了出来,要求百姓按照上面所写行事。   “就是!”总督也愤愤不平起来,“要不是那防疫八法,这七万将士恐怕就要倒下一半、这襄城又如何守得住?”   “肖先生还把自己全部家产拿去买粮送过来哩!”一旁原本不敢说话的汉子听到这儿也一拍大腿插话道:“原先安城大家伙儿都不愿意修路的时候,还是肖先生求赵老爷出的钱嘞!结果大人们猜怎么着?竟然有人说肖先生是草原军的外贼,给人铺路方便攻城!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说狼心狗肺简直是侮辱了人家狼、狗!”知府怒道,提笔便开始往纸上写字,“肖先生这般高风亮节的人竟然都有人往身上倒污水,真是太过分了!我们襄城可不做这样忘恩负义之人……我这就写篇公告,让所有人都知道肖先生的所作所为!”   江暮雨终究还是没能维持住面无表情,看着众人维护肖潇的姿态淡淡地笑了。他似乎终于能稍微理解肖潇为什么坚持向刘自明写一份份书信来提出自己的想法,为什么做那么多在江暮雨看来善良到愚蠢的事情。   因为这些可爱的人啊。   因为这天底下终究还是好人多,因为他们值得啊。   江暮雨原先只是为了肖潇而上战场,此时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涌现一股冲动一一他想为白玉而战。他不是不爱肖潇了,只是他突然想要保护这些肖潇拼尽全力保护的人,保护这个肖潇为之拼搏的国家。   和肖潇并肩作战……   江暮雨想到这里便心头一热,这种感觉似乎就像终于找到生命的意义一样,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双拳。为肖潇保驾护航自然是好,可是如果能够和肖潇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战难道不是更加美妙的事情?江暮雨看着奋笔疾书的知府,看着还在念叨肖潇功绩的大汉,心里暗暗定下了一个目标。   十天之后,动用了四万将士攻城的草原军被连弩打了个措手不及,狼狈地逃回了关外驻地。草原军将领气恼不已,在打探到还有更多的粮食和武器在从安城往襄城运过来之后,便毅然决然决定背水一战,直接九万大军压境,势要拿下襄城。可惜江暮雨带领的连弩军队十分强悍,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将战场分割开来,逼得草原军将领最后只得带领几千残兵往关外跑去。江暮雨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见那将领快逃回自家大本营便一扯马绳打算回到主战场,可谁知荣裕却一夹马肚要连弩部队跟上,将那逃兵杀个片甲不留。   “怂包!”荣裕兴奋地举起连弩,对江暮雨不屑地一笑,“你要是想回去便回吧,本将军可还要给名山报仇!跟本将军走的回去重重有赏!”   一听说有赏,荣裕身后的将士眼睛便亮了,有心急的甚至越过荣裕策马往前奔去。荣誉一见更是得意,可还没等他继续说,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前头射来,将前头那几人射成了马蜂窝。江暮雨连忙大喊撤退,然后将惊恐的荣裕拉到自己的怀中,调转马头之后便运转轻功站上马背,为两人挡下飞来的箭矢。密集的箭雨射杀了不少的马匹和士兵,幸好江暮雨他们还不算深入,因此不过往回跑了一阵便摆脱了那些所谓逃兵的伏击。只是在休整时听着下属跟自己汇报伤亡情况,江暮雨终究还是没忍住提着剑找到荣裕。   “你可以去送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手底下几万将士的命!”江暮雨抓着荣裕的衣领,一脸狰狞,“行军打仗不是儿戏,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明白这个道理!”   荣裕心有余悸、一脸惊惶,像布偶一样被江暮雨摇来晃去,呐呐说不出一句话。   这次原本有两千人跟着他们,现在只剩下一千七了。   荣裕从小熟读兵书、苦练武艺,当知道自己成为将军的时候激动地三天睡不着觉,以为从此便可戎马一生、建功立业了。可是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他不过只是个名义上的将军,不仅兵权攥在总督手里,每日还要被知府堂叔耳提面命,简直是苦闷无比。他几乎每日都在幻想自己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幻想自己运兵如神,甚至想到自己马革裹尸、父母悲痛欲绝的一幕一一   “不该是这样的……”荣裕呆呆地说道。   江暮雨阴沉地说道:“你以为是什么样的?将那将领斩于马下?知府大人说你从小熟读兵法,我原本以为是个有脑子的,没想到竟然连穷寇莫追的道理都不懂!你觉得一个十万将士的将领会不顾自己军队而自己逃跑,而且逃跑的方向还是大本营?你难道就看不出他是在有意引我们过去的吗!”   “为了报仇而如此莽撞,你知不知道你一个错误的决定下面的将士就要用命去填!”江暮雨狠狠挥出一剑,激起地上尘土飞扬,“三百条人命,他们原本不必死的。”   “你不配做将军。”   江暮雨放开了荣裕的衣领,荣裕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捂着脸痛哭起来。   他不配。他不配!   心神震动的荣裕脑子里都是江暮雨的质问,一遍又一遍,让他感觉仿佛有千万斤重石压在心底。他想到那个在面前被一箭穿心还睁着眼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却倒下的人,想到在撤退途中被踏得血肉模糊的尸体,手心被自己掐出了血痕。三百个士兵因为自己而白白送命了。   自责,内疚,懊悔,种种情绪缠绕着荣裕,他一言不发地跟着江暮雨回到襄城,然后跪在总督和知府堂叔的面前:“请治荣裕渎职之罪!” 第127章   总督和知府正因这场大获全胜的战役而欢喜,听了荣裕的话简直莫名其妙,便叫江暮雨说清事情缘由。江暮雨解释完之后两人都是沉默,总督长长叹了一口气,却是不知如何是好,毕竟荣裕名义上还是他的上级,实际上又是荣家的小公子。知府却是没那么多顾忌,想到这件事可以好好磨一下这侄子的心性,便板着脸“越俎代庖”道:“身为将军却做出如此鲁莽的决定,的确是失职了。既然如此,那么便罚二十天监禁、三十军杖好了!”   “三十军杖?”总督连忙阻止,“三十棍打下去就是不死也要重伤,还是就二十天监禁吧。”   知府一脸不悦,刚要说话却被跪着的荣裕打断:“就三十军杖。”   “另外我要求卸去将军一职,从今天起便做个小兵……”   “胡闹!”知府生气地又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你当皇上说的话是放屁?”   “那我便去王城请皇上收回我的将军,”荣裕声音压抑,“我不配。”   知府原本还想打的巴掌怎么都挥不下去了,他想安慰荣裕将军做得很好,可是他心底也知道这个将军实在做得差劲。一次次罔顾他们的安排而私自行动,一次次破坏他们的计划,要不是他有老子撑腰,他说不定早就被人一刀捅死了。只是怎么也不能从小兵做起啊,要是他爹知道了还不弄死自己?   “你以为你是怎么当上的将军?”江暮雨突然说话,引得众人都看向他。   “熟读兵书?武艺高强?头脑灵活?”江暮雨嘲讽道,“都不是,是因为你有个左相爹罢了。”   “那又怎么样?”荣裕咬着牙看向江暮雨,“出身又不是我能选择的。”   江暮雨淡淡地说道:“所以应该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才对,上天给了你优越的家世希望那能比常人更快成功,你却要去做一个拿命填陷阱小兵?对你的将军梦有什么帮助?”   “脑子不够用就去给军师打下手,运兵不行就跟在总督身边,”江暮雨擦了擦自己的剑,“边关每年小战役那么多,经验多了自然也就不会做些白痴行为了,所以你最低也该做个百夫长才是,做小兵……呵。”   荣裕怔怔地看着这个他曾看不起的人,突然低下了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倒是提醒我了,”总督一拍江暮雨的肩膀,“这次暮雨可是立了大功,要不要做百夫长?”   肖潇醒来的时候还在为梦里的情景而郁闷,纠结江暮雨变得又黑又瘦,一看就没有好好吃饭。他坐在马车里塞了几口饼子,心想等这小孩儿回来一定要每天盯着他吃,养得白白胖胖得才行。像往常一样走进广义堂,肖潇惊讶地发现郑白竟然坐在学堂最后面,见他进来笑着点点头。   “今日我来旁听,肖助教像往常一样发挥便是,”郑白害怕肖潇放不开,宽慰地看着这个真的有好好讲课的新助教,“昨日学生向我讲解了罗马数字,我觉得实在是妙,所以特意前来学习。”   肖潇了然地一笑:“罗马数字自然是十分方便巧妙,郑博士能来旁听我的课是我的荣幸。那我便开始了?”   “开始吧,你看看这群监生可都是等不及了。”郑白故作无奈的姿态惹得监生们嬉笑不已,直到肖潇敲桌子才安静下来。   像往常一样上完了上午的课,肖潇跟着郑白回到博士厅,两个人打算等学生们用膳结束再去吃饭,免得人多。郑白将记录肖潇上课内容的本子放到课桌上,对肖潇欣慰地笑了:“原先以为你是在说大话,没想到你真的是在求新。我真是老了!”   肖潇想要讲些课本上没有的东西自然是要经过郑白同意的,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只是一个助教而已。可是那时候郑白根本不相信这个新来的助教,肖潇给他审查的所谓教科书、郑白连翻都没翻便还给了肖潇,只以为顶多是将以前的算学书籍重新编写罢了,哪里想到竟然还真是全新的内容。昨天他给学生上课时看到墙上的十道难题,听说是肖潇为此堵上全部家产,他第一反应是肖潇疯了,第二反应便是想解出这些让肖潇长教训,明白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郑白一挥袖子便对底下的监生表示一天时间他便能做出来,然后——   “那墙上十道题我只能解出两道,”郑白惭愧叹道,“我真是不中用了……”   肖潇拿过郑白厚厚一叠的解题纸,翻了好久之后发现竟然对了,心中对于这个老人的敬意也多了些。郑白解开的两道题虽然是里头最简单的两道,但是能够在没学过什么函数,没学过什么X、Y的前提下仅靠肖潇给的设定就能弄懂并且在一天之内算出答案,肖潇还是觉得是厉害的。   “很厉害了,”肖潇一边查看解题过程一边赞叹,“完全不一样的解题思路,果然不愧是博士!”   “不一样?”郑白急切地问道,“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要是我来解的话,我会先设……”   肖潇给郑白好好讲解了一番,惹得郑白又是惊叹又是皱眉,一点也不像六十多岁的老人。他双眼亮晶晶的,肖潇看到他这幅求知若渴的样子不知怎的便想起了他的大学教授,那个上课时爱吹牛的老头儿——   不知那个小老头儿知道自己被流星砸死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觉得自己果然不愧是他的学生、就连死法都这么浪漫和与众不同?   肖潇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回过神来才发现郑白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他连忙抱歉道:“抱歉,我刚刚走神了,博士您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能不能把剩下的题也解给我看看?”郑白生怕肖潇拒绝,连忙摆出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我绝对不会给别人说!”   “这……”肖潇为难地皱起了眉头,不管怎么说他可是赌上全部身家的,如果到时候从郑博士这里泄露出去那他怎么办?   不过还没等肖潇想出一个拒绝的借口,郑白便泄气道:“算了算了,我刚想起来,你可是赌上了全部身家的。”   “也不是不行,”肖潇好笑地看着小老头儿突然坐起的身子,“我可以把前面八道都说出来,毕竟我说的是要解出全部难题才能领走我的全部财产不是?”   “你对这最后两道就这么有自信?”郑白好奇问道。   肖潇笑着点头,毕竟最后两道可是哥德巴赫猜想以及费马猜想啊!   “最后两道就是我现在解出来给人看恐怕都要一个月,而且答案也不过是我没有办法证明它是错的或者没有更加完美的解法罢了,”肖潇看着震惊的郑白说道,“如果是刚刚接触的话,恐怕十年都未必解得出其中一道。”   “天呐……”郑白完全没想到这两道竟然是这种等级的,然后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忙问道:“其余的呢?要多久解出来?”   肖潇一拍脑袋,无奈地说:“我忘记了,其余几道恐怕也得些时日,今天是不可能讲完了。这样吧,我每天给您一道解题过程如何?”   郑白能知道其余几题的答案便是意外之喜,他哪里会拒绝?于是他立刻应了下来,还假装仁慈地拍拍肖潇的肩膀说:“今天就不必了,明天再给我吧。现在时间差不多,我们去吃午膳?”   肖潇点点头说好,吃完午膳之后郑白因为有事遗憾地没能继续听肖潇上课,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让肖潇记得再弄一本教材给自己,他打算好好拜读一番。下午肖潇上完了课,他将需要抄写的章节给冯有才送去,然后让他在明天休息日下午去东街甜品屋找自己。   休息日是国子监给监生放松的日子,有的时候学馆会组织一些踏青、踢蹴鞠之类的活动,但更多的时候只是允许监生们外出购置文房四宝等必需品。一个月的休息日大约有十天,正好明天便是,肖潇便打算将冯有才叫出来吃个饭,顺便跟他谈个生意。   自从肖潇想要卖玻璃制品发家致富的美梦破灭之后,肖潇苦思冥想了很久,最后在书局面前灵机一动,想到了写小说的主意。白玉国的书一本动辄十两,而成本却只是那几百文一刀的纸张和作者的“脑汁”,肖潇怎么想都觉得是暴利。只是他文笔不好而且一个人写得慢,所以他便打起了找人当写手的主意,想要将大纲交给别人,然后出钱让他们代写。   休息日这天,肖潇早早便来到甜品屋,打算上午看账本,下午跟冯有才谈合作。丛雪听了他的想法之后先是对他的商业思维嗤之以鼻,随即开开心心地表示自己一定会把甜品屋经营好,争取将它开遍白玉国。肖潇看了账本之后对她的目标很是心动,拉着她讲了好一番什么加盟之类的才罢休。 第128章   “肖先生!外面有个叫冯有才的说是你学生,要见吗?”   下午未时还没到,肖潇正看账本看得头晕眼花之时突然听到丛雪的喊声,听到是冯有才他立刻将账本丢到一旁,然后叫丛雪把人放进来。不多时冯有才走进小院,换下国子监监生衣服的他身穿绣着青竹的长衫,倒是将他那种文雅气息完美发挥了出来。肖潇笑着请他坐到石桌旁,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说道:   “这么早就来了,午膳有没有吃?”   “回老师,吃过了。”   冯有才有些紧张地捏着茶杯,等到肖潇倒完茶之后连忙说谢谢。然后他拿出几页纸,肖潇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昨天自己要求他抄写的几页教材,于是哭笑不得地收下,无奈地说:“你昨日什么时辰睡的?”   冯有才一愣,回想了一下说道:“丑时一刻……不过我没有打扰别人休息,其他人都提前回家去了。”   肖潇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冯有才他们是十个人一间,一般情况下就算他想晚点睡别人也不会同意。而且国子监要求亥时就要熄灯,如果被巡查的监丞发现违反规定的话可是要被处罚的,所以冯有才才总是利用上课的时间抄书。   想起这些的肖潇咳嗽一声:“被监丞发现也不好。”   “老师教训的是。”   “以后我没说几天的都三天之内给我便是,不用赶得这么急,”肖潇让丛雪给自己拿了些银子递给冯有才,“我让你抄书只是希望你能拥有更多的时间和金钱去做你想做的事,而不是让你真把这个当成事业来做。这些银子虽然不多,但是对于你的日常花销已经足够了,所以你该将重心放到学业上,这抄书便放在午休之类的闲暇时候。我听郑博士说你曾是太学的监生?你文章写得好,字也不错,如果就这样荒废了实在可惜,我觉得还是该捡起来的好。”   冯有才听完肖潇的话,一下子明白了他这些天的用心良苦,攥着银子的手越来越紧,硌得他生疼。记得当往日太学同窗将几文钱扔到自己面前时他也是把手心掐出血来,可这时他的心境却大大不同:他没有自尊被践踏的悲愤,没有被人欺辱的怨恨,有的只是对肖潇的感激和心酸。他靠着祖上遗产长大,会试没钱赶路时是村民凑的盘缠,于是他便想着考取功名报答村民。但是他一直都知道那些人不过是因为看到自己过了乡试所以想要提前巴结未来的官老爷罢了,冯有才的内心一直都是阴冷幽暗的,觉得世间没有人真正看得起他。后来他考进太学,他结交了所谓的朋友,还以为生活便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惜不过昙花一现,他又因银子跌落泥潭。他怨恨那些只看钱财的朋友,痛苦没人赏识他的才华,迷茫是否还要继续下去,然而就在这时,肖潇出现了。   新奇的上课方式,丰富的讲授内容,甚至就连肖潇跟他们闲聊时都会让人如同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从上课抄书到为钱解题再到专心听讲,冯有才不过十天便沦陷在肖潇的魅力里,像班上大多数人一样。后来因为考试而得了那什么甜品券,他第一次“奢侈”地换了一块儿小小的蛋糕,而不是把他卖给那些有钱没处花的公子哥儿。   真甜啊。   冯有才觉得那可能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让他有了以后还想再吃的冲动,于是他欣然接受了肖潇的邀请为他抄书。可是谁能想到,原来老师其实一直都知道?   “谢、谢老师……”   冯有才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为肖潇想方设法的帮助他。   “谢什么,这是老师该做的啊。”肖潇见冯有才眼眶含泪便有些慌乱,心想这古代人果然比现代人要情感丰富得多,难怪留下那么多诗歌。他叹口气安慰道:“只要你能好好学我便心满意足了。我虽然没有办法让你重新进入太学,但是我希望你明白读书这种事就像吃饭,食物会化成我们的血和肉,读过的书也一样。常听人说读书是为了功名,我不敢苟同,因为如果这样看待书籍实在是有辱斯文,有负先儒大家。书应该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是武装思想的武器,它不该也不能是争名夺利的工具,这便是所谓的文人风骨。”   “作为你们的老师我自然是希望你们都有一个好的前程,可是我不希望你们把这当做读书的唯一目的,你明白吗?”   冯有才点点头,一时间如同拨云见雾,多日的迷茫惶恐消失。他一掀衣摆,跪下来坚持给肖潇磕了三个响头,一字一句庄重地说道:“学生从小习文,然不过是听从父母遗愿,从未思考过究竟为何读书。进入算学后学生更是自暴自弃、整日浑浑噩噩,以为读书无用。今日听老师一席话才茅塞顿开,学生在这里立誓:只要学生一日还能看得清书上的字,一日便不会放下手里的书。”   肖潇被他的情绪感染,不知为何也有些感动,快速眨了几次眼才让泪水回去。他连忙扶起冯有才,笑着打趣道:“那你别想了,老师可是打算在有生之年把眼镜什么的弄出来。”   “不过话说,我打算下个月在算学弄个征文比赛,你有没有兴趣参加?”肖潇把丛雪送来的点心往冯有才那边推了推,“题目、题材甚至内容梗概都有的那种,最低五千字。然后设一二三等奖各一名,奖金分别是三十两,二十两和十两。”   “老师是想找人代写文章?”冯有才作为常年为他人代写作业的一下子猜出肖潇的用意,“老师倒不如直接拿着奖金去找四门学里的监生了。”   “非也非也,我一个算学的老师去找四门学的监生干嘛,当然是要肥水不流外人田才对,”肖潇神秘兮兮地说,“我这文章又不拘文笔,只是要求会写便可以了,何必去麻烦那些未来的大学士?”   只是要求会写?冯有才不解地看着肖潇,不过也不是个喜欢多问的人,便想了一想说道:“那估计大家都要参加这比赛了,毕竟五千字也就两个时辰的事情,实在再简单不过。”   肖潇想知道的便是这个。于是他欢喜地说:“那就好!”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肖潇请他去瑞福祥吃过晚膳便送他回国子监了,然后则是去甜品屋继续看账本。只是他还没有看多久,消失好几天的刘凯泽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然后给他带来两个坏消息:   “原先一直以为草原军粮草不足以支撑他们打消耗战,没想到我们竟然估算错了,”刘凯泽一脸凝重地说道,“前些日子的大胜仗原以为能逼退他们,可是经前线探子回报,他们竟然就驻扎在关外了,没有一点要退军的意向。也不知道他们粮草从哪里运来的……”   “那暮雨什么时候能回来?”肖潇急了。   刘凯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哪里知道?不过想必至少也要两个月了。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他,他现在可是都升到千夫长了,说不得再立个功回来做将军……”   将军哪有那么好当!肖潇虽然不知中间还有多少官职,却也知道白玉国的将军就四位,而且个个都是身经百战、骁勇善战的半百老人——当然荣裕那个名誉将军不算。由此可以知道将军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当上的,肖潇知道刘凯泽在哄自己,恼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那还有一个坏消息呢?”   刘凯泽斟酌道:“你知道中秋宫里会宴请群臣吗?”   肖潇翻了个白眼:“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连个从八品都不是。”   “但是国子监学生可是要出节目的,”刘凯泽同情地看着肖潇,“据说圣上记挂着你还在国子监,于是打算今年不搞什么歌舞、就看你们各学馆出的节目了。”   “什么!?”肖潇震惊得差点没从凳子上掉下去。   “就是说,你们算学要去皇上面前表演,而且还得拿个名次,不然你就要玩完咯。”刘凯泽一边摇头一边灌了一口酒,对于自己这个皇兄的小心谨慎也是十分无语,真是幸好他当年被师父带走,没有留下来跟他争夺皇位。   肖潇绝望了:“算学……我们上去表演算账吗?”   “那怎么可能,当然是比试弹琴作赋,”刘凯泽听了肖潇的话差点没一口酒喷出来,“算学里头也都是文人啊,弹琴作赋可是每个文人必会的才是。”   肖潇神情复杂地思考好像古代文人坐一起的确都会玩这些,最出名的恐怕就是那曲水流觞,把喝酒和吟诗玩出了风雅的新高度。可是肖潇想了一下算学里那群大部分连考课都没过的学生,怎么都不觉得他们能比过国子学、太学里的监生们。肖潇的耳边不由得响起刘凯泽说的“欺君之罪”,情不自禁地感觉后背发凉。 第129章   无论如何,肖潇即便知道了皇帝的用意却也不可能冲到他的面前拽着他的衣领说老子不干了,于是他只能一边认真上课一边想法子在这剩下的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提高学生的琴艺和作赋水平。第二天郑白的课肖潇依旧去了国子监,找郑白商量中秋宫宴要表演的事情。郑白果不其然也是大惊失色,同时对这场比赛不抱任何希望。   “这可如何是好?”郑白深深叹了一口气,小老头儿的胡子都仿佛耷拉下来,一幅萎靡不振的样子,“别说国子学和太学了,就是书学我们都未必比得过。”   郑白对于自己手下的学生还是相当清楚的,虽然说都是会试中发掘出来的精英,可是他们怎么和其他学馆的那些天才相比?但凡他们当年在口试、帖经、墨义、策论和诗赋中任意一项有亮眼表现,他们就不会到这算学来。虽然说自己是算学的博士不该看不起自己的所学,可是如今大难临头他不得不诚实一些——像冯有才这种有绝学却连束脩都交不起的毕竟是少数,这年头没点钱根本读不起书、考不了试。   真正大难临头的肖潇头疼地咬着指甲说道:“所以得出奇招。”   “奇招?”郑白一愣,随即若有所思地抚着胡子,“也不是不行,不过还是要监生们有基础。”   “是这样了,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郑博士有没有相熟的音律博士,我可以把我的课分给他。”肖潇问过刘凯泽,他说最好的音律博士都被收入翰林院了,肖潇可不认识里面的人。虽然刘凯泽表示如果肖潇找不到的话可以去帮肖潇绑一个回来,但是肖潇还是打算先问问郑白比较好。   “倒是认识一位,不过却也不熟,只是因为某些事曾经有过些许交情罢了,”郑白不知想起什么脸色微变,“不过此人有个怪癖,除非能破解他留下来的三道难题,否则就是圣上也请不动他。”   “此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绝,可惜放浪形骸根本看不上功名利禄,翰林院三番五次上门都被他轰了出去。后来实在不耐烦的他将三道题直接扔到了那些人脸上,说是除非解开这三道题,否则就是天皇老子去,他也不惧,人生不过一死。”   肖潇不禁咋舌:“皇上能放过他?”   郑白反问肖潇:“如果你是圣上,会跟他计较吗?”   肖潇一下子反应过来,的确,身为皇上怎么会跟这种人计较。如果是个治国的人才,强求的话说不定皇帝还能落个求贤如渴的贤明形象;可这人说到底不过是个附庸风雅的文弱书生,圣上没那个必要,强求反而有失皇家风度。况且若是强求不成、这人自尽,到时候民间还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子——这人倒是成了有傲骨、有气节的文人楷模,而皇室却会被大批特批。   “倒是聪明!”肖潇想这人既然不愿从仕,如此极端的做法除了为自己立威扬名之外又能很好的保全自己,心里不禁赞叹万分。他好奇地询问郑白此人姓名,在郑白奇怪他如此无知的同时,肖潇也知道了那三道题目。   “你说什么?”肖潇惊呆了,“这就是他出的三道难题?”   郑白心有戚戚地点点头:“至今也没有一人能够解出其中一道,真是不负他怪才知之名啊!”   肖潇却是心跳得飞快,感觉太阳穴都似乎在突突地跳。无关其它,只是因为这三道难题对于他来说真是易如反掌,顶多需要半个月——不对,是一周的时间。此时上课的钟声响起,郑白跟肖潇打了招呼便去广业堂上课了,而肖潇却是难以压抑自己激动的心情,在博士厅咬了好久的指甲才勉强控制住想要狂笑的心情。想到越早将此人请到他肩膀上的东西就越安全,肖潇连忙出门往柱子那边赶去,想拜托他帮忙将记忆中的吉他给造出来。   没错,这位怪才的第一个难题便是带一个他认不出来的乐器给他,而且还要给他演奏证明自己不是随便弄个东西糊弄。肖潇当时第一个脑子里的想法便是小提琴,因为现代的小提琴根据记载最早是在十六世纪左右出现的,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肯定没有。可是作为一个连摸都没摸过小提琴的人实在不知道小提琴怎么做或者怎么演奏,所以他只能熄了这个心思,打算将大学在社团接触过的吉他作为目标。   当初只是为了满足从小到大没有特长的遗憾,谁知道竟然会在这里用到了!肖潇心里很是感慨,然后将车上画好的吉他设计图递给柱子。柱子对着图纸看了许久,然后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个啥?”   “这是个乐器!”肖潇撇撇嘴,显然对于柱子变相说自己画的不够生动形象十分不满。随后他指着图纸上葫芦形状的几个部分:“我叫它吉他,你需要帮我把这几部分用木头做出来,木头最好是用云杉木……”   吉他是又译为结他或六弦琴。是一种弹拨乐器,通常有六条弦,形状与提琴相似。吉他的祖先,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两三千年前古埃及的耐法尔、古巴比伦和古波斯的各种古弹拨乐器。考古学家找到的最古老的类似现代吉他的乐器,是公元前1400年前生活在小亚细亚和叙利亚北部的古赫梯人城门遗址上的“赫梯吉他”。8字型内弯的琴体决定了吉他属乐器特有的声音共鸣和乐器特点,这也成为吉他与其它弹拨乐器的最显著特点。   文艺复兴时期是吉他的鼎盛时期。十六世纪四对复弦的吉他和它的近亲——用手指弹奏的比维拉琴,在演奏与创作方面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准。吉他和比维拉琴不仅深受民众喜爱,而且还常常成为宫廷乐器。当时的吉他、比维拉大师有米兰、纳乐瓦埃斯、穆达拉,以及十七世纪时五组复弦的巴洛克吉他时代大师桑斯、科尔贝塔、维赛等。他们的许多作品现在仍是现代古典吉他曲目中的不朽财富。当时吉他、比维拉琴等乐器所使用的记谱方法还不是现在的五线谱,而是用横线来代表各弦,用数字或字母表示音位和指法,与现在民谣吉他中使用的六线谱类似的图示记谱法。   当时著名的鲁特琴大道兰和魏斯等人的作品经后人改编,在今天的古典吉他曲目中占有重要的位置。伟大的巴洛克音乐集大成者巴赫所创作的不朽作品如大提琴、小提琴组曲、奏鸣曲的吉他改编曲,在古典吉他曲具有不朽的价值。十八世纪后期鲁特琴和比维拉琴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五对复弦和其后出现的六对复弦吉他也渐渐完成了它们的历史使命。1800年前后,全新的六根单弦的吉他以其清晰的和声及调弦方便等优点很快得到了几乎全欧洲的青睐,古典吉他的黄金时代终于到来。   肖潇想做的便是古典吉他。古典吉他是吉他家族中艺术性最高,适应面最广,最有深度,最受艺术界肯定的一类,被称为“世界三大经典乐器”,与钢琴,小提琴并驾齐驱。但是这并不是肖潇选择它的原因,肖潇是在考虑了三种吉他制作的难易程度之后做的决定。   做吉他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选材、拼接、厚度和刚性等等都会影响一把吉他的好坏。一般认为,在琴弦响起、面板振动之后,声音从背部和侧面反弹,最终从音孔中传出被人们听到,这便是吉他发声的过程。因此一把吉他需要以下几个部分:琴头、弦钮、弦枕、品丝、琴额、指板、音孔、面板、琴码。   吉他中需要用到木料的主要有面板,背侧板,琴颈和指板四部分。首先从选材出发,因为吉他这种乐器的特点决定了制作吉他的材料对于成品吉他的音色音质的影响是很大的,所以一个好的面板材料应该是木纹紧密、均匀、竖直、没有熊抓纹之类的纹理瑕疵的,简单地说就是看上去木纹排列的十分整齐紧密,甚至让人看上去能有一种不像是自然生长的感觉。同时面板的硬度问题涉及到了很多和声木相关的专业知识,木板在一定程度上越硬对于声音的响应也就越好,所以吉他的面板应该是选用雪松、云杉之类的硬木。除了选材的要求之外木板的正切度也应该尽可能的接近90度,一般来说正切度的误差应该在3度之内。这样的木板不易变形,对声音的传导也比较有利。   “这些只是从外观上来看而已。如果你不能保证的话可以试着用指关节敲击面板听声音。因为虽然面板很薄留存在内部的一些结构不是很多,用听的话可以更加感性的了解一块面板的性质。在敲击面板的时候仔细的去听面板发出的声音,这时候你能听见一种很特别的,类似于鼓的那种浑厚的,悠扬的声音。” 第130章   背侧板是吉他反弹声音的部分。传统观点认为,因为各种木材都具有独特的声音特性,不同的木种都有着不同的物理特性,当这些木料用作吉他的背侧板制作时,不同的物理特性能够影响它们配合面板振动塑造出不同的音色,所以一般采用桃心木、玫瑰木等材料,这导致了现代吉他在面板木料与其他条件不变的前提下,不少吉他都因为背侧板木料的不同,而产生了巨大的价格差异,甚至是数以倍计的价格差距。但是肖潇当初在大学学习吉他的时候便认真拜读了吉他相关的典籍,他发现早在1862年,现代吉他的鼻祖——西班牙制琴师托雷斯就提出吉他背侧板的目的只是保持音板之间相互分离,与声音无关。后来在潜心学习物理的途中,肖潇不得不说,传统观念所认为的吉他因为木种物理性能不同而产生音色差异是有可能存在,但是这样的差异并不会被人耳辨别出来,这是人耳的生理特性所决定的。所以肖潇并不打算让柱子去找什么玫瑰木,而是选用一些枫木之类便宜易得的木料,反正这一把只是用来应付那个怪人的。   琴颈是指琴头和琴身之间,与指板相连的一段半圆形木棍,因为这一部件对提琴的演奏性能影响甚大又直接关联到演奏者的左手持琴感觉舒服与否,所以肖潇是打算用桃心木的。所有的植物生命都有一种天生的趋向性,也就是说,倾向于朝着阳光成长,并在天空中追逐阳光的方向。向日葵就是一个例子,树木也是如此——虽然他们的移动能力不是那么明显。树木总是想要把清晨能照到阳光的部分一整天都朝向太阳,所以他们会一整天扭曲着树干,试图跟随阳光。扭曲的程度将取决于树的种类和位置、穿过相邻树木树冠的阳光强度、以及风等因素。但是结果是,经年累月之后,树干就扭曲了,有时可以通过树皮就可以看到这种现象。热带区域硬木由于这种现象而获得一个有趣的优点。当太阳在季节性地穿越赤道线,并且在一个半球中产生夏季,同时在另一个半球中产生热带冬季时,它们在交替的方向上获得“太阳旋转效应”。因此,赤道硬木在某些时候像北半球的树一样生长,而在其他时间和南半球的树一样。因此,木材内部的木纹是交错的:几年这样,几年这样。这种性质给桃花芯木很大的稳定性。这种互锁的木纹是天然的胶合板。就乐器制造而言,这就是为什么桃花心木特别适合做琴颈的原因之一。琴颈的形状多为半椭圆形或略带三角的半圆形。制作尺寸要求精准,但也可以根据使用者的需要作些微调整。不过有些尺寸如琴颈的长度、颈底钮部的制作要绝对准确,因为前者关系到有效弦长,而后者对演奏者换把及高把位的音准影响极大。   指板是琴柄从上弦枕到音孔的边缘的一块硬木板,上面镶嵌有品丝和泛音品的标记。一块好的指板要求有三点:首先要求耐磨,从木材来讲,越是硬的木材越耐磨;第二是不容易变形,指板变形处理起来是比较麻烦的,即容易打品又影响手感;第三就是手感,摸起来感觉有点油性,而且手感光滑的木材是非常适合做指板的。另外指板也是参与吉他整体共振的,所以材料也能影响吉他的发声。现代常用的好的指板材料有玫瑰木,顶级的有乌木,但是玫瑰木作为一种原产地在热带南美洲的树木,肖潇实在没有信心这个时代的白玉国里有,因此肖潇打算奢侈一把用乌木。   “那这琴弦呢?”   吉他一共分为三种,民谣吉他、古典吉他和电吉他。肖潇选择制作古典吉他而不是另外两种的原因便是这琴弦的材料,民谣吉他和电吉他都是选用钢弦居多,只有古典吉他对羊肠弦的接纳度比较高。   吉他的琴弦也是主要分为三种,羊肠弦,尼龙弦和钢弦。   十九世纪后期人们开始用金属丝来制作琴弦,并且用在弦乐器的其它各弦上。以钢丝为芯,在外面缠绕上镍、铅、银、甚至钛金属等细丝,这样的金属琴弦就成为羊肠弦外之另一大类。由于它们牢固耐用,反应快,不受空气湿度的影响,面世之初便几乎全面取代了羊肠弦。可是人们很快就发现它们的音色响亮而欠缺层次,带点刺耳的冷金属声缺少人性的温暖,对于真正的音乐家和高品味的音乐欣赏者,钢丝琴弦不是他们的选择。   这时尼龙弦便应运而生了。它兼备羊肠弦及钢丝弦的长处,既有接近羊肠弦的优美音色;也有钢丝弦的音量与稳定性。虽然它的弦芯也如肠弦一般会受天气湿度与温度的影响,但是其变化的幅度要远小于羊肠弦。后来自从Thomastik-Infeld公司于1970年代推出Dominant琴弦以来,以尼龙丝为弦芯外面缠绕金属细丝的尼龙弦,统治了弦乐器,特别是小提琴弦的市场几十年。   羊肠弦是肖潇打算制作的琴弦。这是人类最早使用的琴弦,由羊肠或羊筋制作而成,直至十九世纪羊肠弦还是提琴类乐器的唯一选择。羊肠弦的特性是手感张力柔和,音色有丰富的内涵与泛音,温暖及多层次的色彩极为接近人声。但是它的缺点也十分明显,一是反应较慢,因此运弓的方法要有个适应过程;二是由于羊肠的延伸性较大,新弦装到琴上要好几天后才能稳定下来,同时温度及湿度的些小变化又会立刻影响它的音准。可是对于肖潇来说这是在还没有进入工业革命的白玉国唯一能制得的琴弦了。   “大致就是这样,至于面板的薄厚,琴弦的粗细我都写在了一旁,做的时候可以看这个,”肖潇一口气喝完一杯茶水来缓解自己的口干舌燥,“如果还有不懂的话就直接来找我,这个东西很重要,所以不能出差错。”   柱子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不辱使命。   “那大概要多久?”   柱子思考了一阵:“最快半个月。”   肖潇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个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他将一袋银子交给柱子:“这些钱你先拿去用,不够也跟我说,我再给。”   柱子掂量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够了。”   肖潇又嘱咐了柱子几句便离开了。望了望天边的晚霞,原本还打算去甜品屋的肖潇直接回了自己院子,然后将坐在屋顶喝酒的刘凯泽叫了下来。   “邪老你怎么老是坐屋顶?”肖潇皱着眉头地看着还没入夜就喝到烂醉的刘凯泽,“而且我之前就说过每天最多喝五百毫升,你有心事?”   “哪儿有?”刘凯泽笑呵呵地抱着酒瓶还要灌,但是却被肖潇一把夺了过去。   “不准喝了!你忘了怎么答应我师父的了?”   “赵老头儿啊……”刘凯泽突然泪流满面,“今天是年辞的忌日啊……”   肖潇拿着酒瓶的手一下子停住,心中滋味复杂难辨。   原来是她。   “我对不起她啊!”刘凯泽抱着肖潇痛哭,“我今年甚至都不能去祭拜她……”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肖潇叹口气,将酒瓶还给了他。肖潇不是傻子,刘凯泽如今为什么没有去祭拜年辞的原因他很清楚,为了保护自己罢了。这些日子的安宁让他都快忘了还有人一直在暗中蠢蠢欲动想要自己的命,肖潇情不自禁想到了红梅——怎么没有动手?   “如果我能早点去见你多好……”   刘凯泽哭喊着渐渐睡了过去,肖潇将人背回他的卧室,然后看着突然出现的书亦问道:“红梅他们有线索吗?”   书亦摇摇头:“还没有任何消息。”   奇怪。肖潇咬着指甲细数从那日救起红梅到现在都过去了多少天,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要有事发生。之前追杀如此紧迫,为什么现在却一点风声都无?难道是有其他事、被绊住了不成?   “主子说让先生先安心上课,其余的我们会处理。”   书亦说完便隐入夜色之中,肖潇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去睡觉,毕竟明天还要早起上课。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肖潇像往常一样进入学馆,不知为何课桌间的走廊不知为何多了好些陌生的监生,见到他来了都一脸的兴奋。   “他就是我们的肖老师!”底下有监生对那些人自豪地低声说道。   那些人更加兴奋了,终于其中一个站起来尊敬地对因为多出来的人而莫名其妙的肖潇说道:“肖助教,我们都是书学的监生,想要来旁听老师的课,不知是否允许?”   “只要不扰乱课堂秩序即可。”肖潇无所谓地说道,毕竟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嘛。   “今天我们讲的是如何测量物体的体积,”肖潇拿出炭笔在墙上粘好的白纸上边说边写,“我们之前学了面积,那么有没有监生能够说一下三角形、四边形的面积如何计算……” 第131章   两个时辰的课上完之后,肖潇像往常一样被监生们围了起来,只是那些监生里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肖助教,这数字是你发明的吗?”   “老师,非正四方体是怎么算的呢?”   “肖助教,我以后能不能还来旁听?”   “肖助教,下一次还讲这个体积吗?圆的体积应该怎么算呢?”   肖潇感觉就像一群苍蝇嗡嗡叫似的,连忙做了一个静音的手势:“等等等等,你们先回到座位上,然后一个个问。”   “那我先来吧,我问完要去会馔堂,”张毅迫不及待道,“非正四方体该怎么计算呢?”   “这个暂时我没有办法说,因为涉及到日后要跟你们讲的章节——物体的分割与组合。”   “物体的分割与组合……”张毅念叨着,然后突然眼睛一亮地笑道,“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肖潇耸耸肩,他就知道张毅这种聪慧的人绝对想到解决的方法了。   “下一个我来!”一个陌生的监生像模像样地学着张毅举手问问题,“肖助教,这个罗马数字是您发明的吗?”   “当然不是,这些罗马数字只是我从书本上看到的,然后学会并使用罢了。”肖潇看着这个脑袋圆圆、长得颇像郭德纲的监生有些忍不住想笑,他咳嗽几声继续说道:“应该是一本从西域流传过来的书籍,我看到的时候书名已经没有了,后来更是在我搬家之时遗失。只是这些数字实在简单方便,所以我才拿到课堂上讲授。”   “那助教为什么不把这种数字推行到全国呢?”“郭德纲”不解地问道。   “这个学生知道!”肖潇还没说话,一个监生举手说道,“老师在第一节 课便讲了,这种数字虽然有其优点,但是它的缺点也十分明显,所以现在只是在小范围的推广试用,如果确实好的话到时候一定会给祭酒汇报。”   肖潇欣慰地看着这个名叫成雪松的监生:“正是如此。”   “那便该我问了,”另一个陌生的监生举起手来,“肖助教我以后还能来旁听吗?而且我能带别人来吗?”   “只要这学堂坐得下便可。”   “还有我!”有一个陌生的监生举起手,“肖助教,下午还讲这个体积吗?圆的体积应该怎么算呢?”   “不是圆,而是应该叫球体。今天上午只讲了正四边体和锥体,下午我便会讲圆锥和圆柱。等到后天再上课时,我会讲物体的分割和组合,也就是多边体的体积计算。行了,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去吃午膳吧,有问题下午上课前问也是一样。”   监生们这才拖拖拉拉往外走,此时之前第二个问肖潇问题的监生走过身旁,不知为何不舍地看了肖潇一眼:“肖助教要是博士就好了。”   博士怎么了?肖潇不明所以地带着疑问回去问郑白,这老头儿却也一脸可惜地看着肖潇:“说的没错,如果肖潇你是博士就好喽!”   “博士有什么不同吗?”肖潇不解地问道。   “区别可大了!”郑白抚着胡子说道:“月钱不同,地位不同,最关键的是开课数量也不一样啊!”   原来这国子监规定博士是只用上半天课的,所以很多博士都是上午讲课下午让监生们自习,尤其那些二年级的更甚。先前便说过,讲书、自习、考课是国子监的主要教学方式。讲书就是上课,每月四次,初一、十五,监生在孔庙行完释菜礼之后,由祭酒、司业、博士讲解《四书》和性理诸书,每月上旬讲书完成后,由助教、学正、学录再各讲一次。讲书以后还有监生的复讲,复讲之前,博士厅将题目写在小竹签上,由学生抽取,按抽到的题目进行讲解,“有触发贯串者加以奖励,未能通彻者曲为训解”。如果是博士的话,他一个月只需要上四节课,然后有选择的去一年级讲课,十分的轻松又高薪。   可是肖潇作为助教却惨了,因为他的任务是要辅助博士讲课,这就意味着博士上课的时候他也要在场,有巡查的监丞来时还得给人家端茶送水。同时一年级是上全天课的,如果博士不想去,作为助教的便要顶上去给一年级的监生们上课,有时候一个月多达十五天。   然而最关键的不是这里,而是只有博士可以开课,助教则没有这个权利。就像如今有人来旁听肖潇的课,如果肖潇是博士的话,他只要等人数够二十人便可以向绳愆厅开一门算学的课,然后绳愆厅便会在考察之后通过肖潇的申请,给肖潇分配新的学堂和学时,同时还有额外的月钱。   “你说现在旁听的已经有七八人了?”郑白笑呵呵地点头,“果然没看错你!以后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来旁听你的课,也不知道绳愆厅破例一回。”   “恐怕难哦,”肖潇想着皇上不甚友好的态度,“说不定还没有我升博士简单。”   郑白一下子皱起了眉:“助教名义上是博士学生,所以如果想要升博士的话就要通过博士们的考课。我这里你倒是好过,可是王博士却不会轻易让你上去。”   “这是为何?”   “算学就两个博士名额,你若是考核过了,那么这算学便要让一个博士出去。他基本连课都没上过,你说……”   “那我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了?”肖潇简直目瞪口呆,两个人其中一个一直不给自己过的话,那么他就是死都升不了博士啊?   “其实我呆不了几年的……”郑白不忍地说道。   肖潇叹口气,万万没想到自己原来要被这种人挡一辈子的路。此时他的心里也生出一些怨气,一个不上课的博士天天白拿薪水真是臭不要脸!他一定要找个办法将他弄下去!不过……   “没事,反正我也不一定呆在国子监。”怨愤之中的肖潇突然反应过来,他来这儿完全是因为皇帝的旨意,跟他自己好像没多大关系啊?   “这是什么意思?”郑白疑惑地看着肖潇。   肖潇笑呵呵地解释道:“我原本是安城做生意的,来这国子监不过是不得已罢了。”   “做生意?”郑白的大脑有一丝当机,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算学天才竟然是做生意的!   肖潇点点头:“是啊,郑博士有听过安城的醉楼和超市么?我可是股东呢。”   郑白茫然地思考着“股东”是何意,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那也好,总比在这国子监蹉跎岁月强。只是真的没有参加会试的想法么?这做官总比经商稳妥啊。”   郑白当初怀疑肖潇是托关系进来的便是因为这个,他在往年参加会试的名单里根本没找到肖潇的名字,料定他只是个过了乡试的举人罢了。不过后来肖潇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他的才学之后这浮名便也不重要了,只是郑白担心以后有人拿这个抹黑肖潇、抹黑国子监,所以总是劝肖潇去参加试试。   “我哪有这个资格去参加什么会试啊,我连字都写不好,”肖潇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郑博士看来是忘了我的毛笔字了。”   说来实在痛心,肖潇练了那么久的毛笔字,终究还是败在了炭笔上。没办法,上课总不能让监生们看着自己一分钟才写一个字嘛!   “况且我连什么童生试、乡试都没参加过,这两个加起来都六年了,”肖潇摆摆手,“我可没那么多时间放在考试上。”   “你连乡试都没过!?”郑白惊讶地连胡须拽掉几根都没知觉,愣愣地看着肖潇。这要多硬的关系才能将这人弄进国子监啊!   “对啊。”   郑白声音都颤抖了:“你到底是哪个大家族的人?”   肖潇顿时明白了郑白脑补了些什么,不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太子的人?”   郑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表情复杂地对肖潇说道:“国子监不涉政事,不过以后你这身份,还是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的好。”   肖潇自然明白太子党身份有多敏感,不过他能这么坦率地说出来,一是因为他在皇帝面前早就说明他是太子一派的人,二是郑白此人书亦在第一天就给了肖潇详细的资料,知道他身家清白而且不依附于任何家族。不过郑白既然这样好心提醒,肖潇还是承情道:“那是自然。”   两人又闲聊一阵便去会馔堂吃饭,下午肖潇进广业堂时果不其然发现又多了几个旁听的人。说起来也是肖潇厉害,要知道在惜时如金的二年级生那里得到认可可是很难的一件事情,因为面对要升进率性堂的压力,他们大部分都将上选修课的时间拿去自习,像这种跑来听一年级算学课的简直跟疯了没什么两样。   不过肖潇现在还不知道这些,所以他也没有讶异,面色如常地开始提问、讲课。等该讲的讲完之后,肖潇看还有一盏茶的时间,于是按照惯例拿出一些教具,干起他的老本行来。 第132章   “竟然是琉璃杯!”有人惊呼。   肖潇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果然不是他们算学的学生。要知道算学里的监生基本都知道他是太子党的人,对于他拿出来的玻璃杯早就见怪不怪了。   “是玻璃杯,跟琉璃是完全不同的物质,”肖潇解释道,然后将这死磨硬泡才让刘凯泽给自己烧制出来的烧杯试管什么的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等到你们能学会我教授的所有知识时,你们也能像我一样炼制出这样的东西。”   那些旁听的监生都一脸震撼,而算学的监生则是一脸的自豪和骄傲一一没错!他们迟早都能炼制出琉璃的!   “今天要讲的是密度,”肖潇一边往烧杯里倒水,一边说,“密度便是物质每单位体积内的质量,写成公式便是质量除以体积。它的标准单位为千克/m3。”   “下面我会给大家做一个很简单的实验让大家了解密度究竟是什么,我们先将这个烧杯里倒进适量的水,然后将这个鸡蛋放进去。”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这个鸡蛋沉底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肖潇扫视了下面听课的监生,然后选了一个举手的回答。   “是因为鸡蛋很重!”   “那么如果将同样重量的铁块和冰块放到水里,你觉得哪一个会沉到水底呢?”肖潇淡定地反问。   “这自然是铁块儿……”   肖潇又挑了一个监生起来回答:“张毅你觉得呢?”   “应该是老师说的密度吧?”张毅想了一下,“冰块的密度比较小,所以会浮在上面;铁块密度比较大,所以会沉到水底。”   “没错,两个同学都坐下吧。”肖潇满意地点点头,“鸡蛋的密度比水大,所以它便沉到了水底。”   肖潇将盐拿出来,一勺勺往水里添,放了四勺之后鸡蛋缓缓升了上来。底下的监生又响起小声的议论,肖潇敲敲桌子,等到安静了才开口:“当我放了盐之后,现在鸡蛋又浮上来了,大家知道为什么了吗?”   “因为鸡蛋的密度比盐水小!”   肖潇赞许道:“没错!”   “当水里加了盐之后,水的密度便会变大,当它比鸡蛋的密度大时鸡蛋便浮了上去。”   众人纷纷感叹原来小小的水里还藏着这许多玄机,这时却有一个不合群的声音从旁听生那边传来:“可是知道了这密度又有什么用?”   说话的是一个俊眉星目的小子,只是脸上的不屑让肖潇十分不爽,于是肖潇扬唇一笑:“那么写一首好字又有什么用,可能安邦治国平天下?弹一手好琴又有什么意思,可能保家卫国外平内安?”   “那不一样!”兰嘉容反唇相讥,“好字好琴既可陶冶情操,又能结识良友。可这什么密度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去街头耍把式不成?”   “最简单的,用密度可鉴别组成物体的材料。密度是物质的特性之一,每种物质都有一定的密度,不同物质的密度一般是不同。因此我们可以利用密度来鉴别物质。其办法是是测定待测物质的密度,把测得的密度和密度表中各种物质的密度进行比较,就可以鉴别物体是什么物质做成的。譬如那些只是改变表面颜色来滥竽充数的东西,只要测量一下它的密度便能知道真假。”   “其次,可计算某些很难称量的物体的质量或形状比较复杂的物体的体积。就像上午张毅问我如何计算那些非正多边体的物体体积,当时我告诉他是用分割和组合,但是这是算学上的。实际上我们会遇到很多根本没办法分割或者组合的物体,这时直接测量它的重量,然后除以这种物质的密度便可以得到它的体积。同理,当遇到那些没法测量质量的物体时我们也可以通过体积乘以密度来得到质量。”   “再次是判断物体时空心还是实心。比如在农业方面,农民会利用盐水漂浮选种,因为空心、瘪掉的坏种子会因为密度较小而浮在盐水上。”   “在生活中的应用还有很多,比如农农业上农民利用风力杨场对饱满麦粒、瘪粒、草屑分拣;商业中,用液体密度计鉴别牛奶、酒的浓度;交通工具、航天器材中,选用高强度、低密度的复合材料;产品包装和运输中,采用密度小的泡沫塑料作填充物达到防震、便于运输、价格低廉等目的;化学实验中,萃取实验将不同的两种物质分离开来,也是利用了密度不同分离的实例。等到以后石油稀土资源出现的时候,密度更可以帮助地质勘探队员确定矿藏的种类及其经济价值,你如果还想听我可以继续给你举例。”   “怎么样,我的回答你满意了吗?”肖潇淡定地看向他。   学堂的监生们一下子扭过头去看兰嘉容,可惜他脸色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直到肖潇打算开口揭过这件事时,他却突然恼羞成怒道:“你们算学跟贩夫皂隶做的有什么不同!什么农业什么商业,你们这些根本不能叫做学问!”   肖潇也怒了:“什么叫做学问?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明白世事,掌握其规律,这些就是学问;恰当地处理事情,懂得道理,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是文章。我现在告诉你,我们现在学的就是一门新学问,它的名字叫做物理!”座下鸦雀无声,就连兰嘉容也被肖潇的气势所震慑,愣在原地。   “我这段日子一直想着先用小实验引起你们的兴趣,倒是忘了跟你们说这已经不算是算学的范围了,而是一门新的学科,”肖潇努力平息着心里的怒气,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冷静,“它是一种自然科学,注重于研究物质、能量、空间、时间,尤其是它们各自的性质与彼此之间的相互关系。物理学是关于大自然规律的知识,更广义地说,物理学探索分析大自然所发生的现象,以了解其规则。”   “粗浅的来说,物理,便是研究这世间万物运行的道理。”   “这不可能……”兰嘉容震惊地说道。   肖潇冷笑一声:“不可能?你知道落叶为什么是往下而不是往上的吗?你知道为什么会有白天与黑夜吗?你知道我们脚下踩着的大地是由什么构成的吗?”   “你不知道。”   “而我知道。”   “我要教的,便是告诉你们花为什么是红的,鸟儿究竟如何飞起来,以及这天空之上有什么。我可以毫不夸张地告诉你们,只要你们好好学,终有一日人能够在天上飞,能比马儿跑的更快。”   “你骗人!”   肖潇冷淡地看着兰嘉容:“我从不骗人。”   “真的吗?”张毅不敢置信地问道,“老师要教我们这么一一这么厉害的一门学问?”   “没有哪一门学问是不厉害的,学得厉不厉害要看自己,”肖潇听着学堂外的钟声,一边将烧杯的水倒掉,一边不咸不淡地说道,“今天上午我们讲过物体的体积如何计算,那么大家回去之后不妨计算一下水的密度,这就当做我们的课外作业好了。练习题我午休的时候已经让张毅发给你们,记住后天上课之前交到我的桌子上,不许相互抄袭。”   算学的监生们这才从刚刚肖潇的精彩的论辩中回过神来:“是,老师。”   见监生们没有问题,肖潇收拾完烧杯便走了,丝毫不知道监生们激动成什么样子,而那兰嘉容又是如何羞恼。算学的学生终于从往日自卑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们即便是在去会馔堂的路上都在小声讨论肖潇说过的话一一   人在天上飞!   算学里的监生们不知为何竟然相信这般荒谬的话,一个个一反往日地挺胸昂头,仿佛自己不久之后就能像鸟儿一样在天上翱翔一般。其它学馆的人见了啧啧称奇,连忙向认识的人交换起信息来。可是当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大部分监生都是觉得算学学生可怜又可笑,竟然会相信一个助教的口出狂言。   “听说那兰嘉容都哑口无言?”太学一个学生嗤笑道,“果然是个乡巴佬,简直丢我们太学的脸!”   另一个同样鄙夷地说道:“可不是?来太学半年了好的没学着,竟然跟书学那群混到一起,还跑去算学听课!哈哈哈哈!简直笑掉人大牙!”   “不过看算学那群人一副小人得意的样子还真是不爽,”同桌的另一个国子学监生将手里的筷子一扔,眯了眯眼说道,“听说他们后天还是那助教上课,怎么样,要不要去砸个场?”   先前说话的太学学生立刻同意,然后抚掌大笑:“这是应该的!就该让他们知道不是什么都能算作学问!老鼠就该待在臭水沟里!”   国子监说是不涉政事,然而里头的学生早就将官场里的规矩学了个透,最明显的就是对于等级、党派的推崇。太学向着国子学,书学跟着广文馆,肖潇对兰嘉容许下的“妄言”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之间各种声音层出不穷,当然最多的还是对算学那群臭老鼠的轻蔑。只有书学一部分人坚持至少肖潇的课是有用的,然而很快便被淹没在其它学馆的耻笑声中,并且广文馆都表示要跟书学撇清关系。 第133章   对于肖潇的讨论在国子监监生们之中沸沸扬扬地持续了两天,这下几乎没人不知道有个叫肖潇的助教竟然说自己要开创一门学问,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叫肖潇的人大抵是疯了,恐怕很快就要被国子监除名。   肖潇隔了一天去上课,很快便感受到了这种怪异的氛围,从聚贤门开始便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甚至有学生见到他连礼都不行。不过肖潇才懒得管这些人的惺惺作态,毫不动摇地往博士厅去,直到遇到了郑白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来?”郑白昨天听算学的监生讲述了课堂上发生的事情之后便急得胡子又拔掉几根,他恨不得去绳愆厅帮肖潇休几日假先躲过这一阵再说。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郑白又不知道肖潇的住址,最后只能作罢。见肖潇走进博士厅,他忧心忡忡地对肖潇说:“你可知前日你说的什么物理、什么密度可是在这学院流传开来?现在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恐怕就连国子监那些博士都有所耳闻。”   “那不是挺好?”肖潇乐了,“倒是免得我去宣传了。”   郑白见肖潇的笑脸简直瞠目结舌:“你还想着宣传?”   “课堂上的确是我莽撞了,当时意气之下说出那些话来,”肖潇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不过我又没有骗人,我有什么好羞愧的?我倒是觉得其他学馆的学生应当好好反省一番自己才是,对同学、对未来的同事都是这个态度,又怎么敢奢望他们以后能为天下苍生着想?”   郑白却是摇摇头:“你啊,还是太年轻!”   肖潇也摇摇头:“我不是鲁莽,而是勇敢。我当时也想了这件事会怎么发展,后来觉得对我有好处才敢那么说来着。”   “那你觉得会如何?”郑白好奇道。   “来旁听找茬的监生变多罢了,”肖潇表示自己没少看小说里打脸的剧情,“我既没有违反国子监的规定,况且我又是皇上钦点的助教,祭酒等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跟皇上找不痛快?他们只会静观其变,看看我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哗众取宠罢了。”   “你说的是没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来旁听的监生?他们可是国子监或者太学来的监生,问的问题万一你……”郑白说到底其实也是对肖潇的所谓新学问有所怀疑,虽然肖潇证明了他在算学上的天资。可是学会古人留下来的知识和开创一门新学科是两回事,郑白看着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对他说的什么物理简直不抱期望。   哪有人十几岁便妖孽到能开创一门新学问?说出去恐怕根本没人信,其他的博士也是等着看他们算学的笑话罢了。   此时钟声响起,肖潇看了眼正在往广业堂走的算学监生们,虽然知道郑白在担心自己却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于是他急匆匆地说道:“等我午休时再跟博士解释,我先去上课。”   “唉——”郑白皱着眉头看着肖潇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想告诉他今天荣家二少纠结了三五监生过来找茬的话最后只得咽回肚子里。   穿过长廊,肖潇抱着一摞书本走进学堂,毫不意外地看到又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其中有一人的长相和气势尤为引人注目,即便是身着和他人相同的灰色长衫却依旧让人感受到了他的与众不同。他面若桃花,嘴含三分笑,一双狐狸眼细长,眉眼弯弯让人简直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见肖潇进来他将手里的折扇一收,眼睛突然睁大几许,黝黑透亮得让人心尖发颤。   “倒是没想到肖助教竟然如此年少!”他身旁的人说道。   荣子晋也情不自禁盯着肖潇叹道:“真是少年才俊哪……”   “什么才俊,”荣子晋左手边的洪博文抱着双臂不屑地说道,“我看就是个吹牛小子!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一个童养媳也敢到国子监大放厥词!”   几人的说话声音并不算小,正在新奇地翻阅肖潇新做出来的教材的监生们听到了,正在看监生们交上来的试卷的肖潇自然也听到了。监生们翻书的哗哗声顿时没了,他们都或惊讶或鄙夷或同情地看向肖潇,期待肖潇出来解释些什么。可惜肖潇却偏偏不如那几个旁听监生的愿,淡定地用教尺敲了敲桌子:   “已经上课了,请各位监生注意课堂秩序,不要大声喧哗。有问题我会在课上完之后留下充足的时间,现在我们来把书翻到第一页——没错,书的左下角或者右下角用罗马数字标有页码,旁听的学生在算学监生愿意的情况下可以两人合看一本。”   “这是我和冯有才监生合作完成的课本,里面有我们以前讲过的四则运算、解方程和几何问题,同样也有将来我们会学习的小数、分数以及倍数。我希望你们能够常常复习以前的内容,在每日上课之前也能预习一下将要学习的内容,养成良好的习惯。”肖潇转身将月末总结两个大字写在墙上的白纸上,“这本书我们已经学习了一半,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今天我们便把之前学习的知识点来对着课本从第一页梳理一遍,然后大家可以就不懂的地方举手提问,我会一一回答。”   “首先是我们最先学习的如何用罗马数字写一位数、二位数、三位数……”   “他什么意思?”洪博文惊愕地看着开始上课的肖潇,不懂这人究竟是没听到还是直接无视他。   荣子晋没有搭理洪博文,心里对于肖潇的兴趣倒是又多上几分,拿过一旁算学监生的教材开始翻看。只是越看他的表情越是凝重,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本书不仅提出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文字”,而且内容远远超过了现存的算学典籍。荣子晋的脸色将身边还在抱怨的洪博文也吸引了过来,他看着荣子晋入迷的样子也去拿了一本教材看,只是他很快便对这些蚯蚓一样的文字没了兴趣,而且奇怪地看着荣子晋:“你怎么啦?这书有什么不对?”   “这所谓的罗马数字我没见过。”荣子晋头也不抬地说道。   洪博文嗤笑一声:“那有什么奇怪?我们军队里也有传递消息用的密文嘛。”   荣子晋无奈地抬头看着洪博文:“你也说了那是密文。问题在于这种罗马数字是他自己创造的还是他们原本就使用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洪博文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说,他有可能其实是他国的探子?”   “还有待观察,”荣子晋摇摇头,然后低头不知想了什么,抬起头时又是那万年如一日的笑容了,“不过真是有趣,无论他是探子也好,还是创造新学问的天才也好。”   “要是国安在这里恐怕就要拔剑了,”洪博文也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真可惜,这国子监怎么不收武生呢?”   两人对肖潇的讲课都不感兴趣,将书还给算学学生便开始闲聊,一直到肖潇说可以举手提问时才停了下来。肖潇回答了几人课本上的问题之后,洪博文懒洋洋地将手举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肖潇见是之前说破自己身份的监生,心道果然还是来了。   “我其实也没有多大问题,就是想问肖助教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当得了老师?一个乡野村夫又如何进来这国子监?”   “我是被皇上下旨进来的,这位监生可是对皇上的旨意有什么不满?”肖潇饶有兴致地看着洪博文,心想跟自己斗这小孩儿还是嫩了点。   洪博文却也不急,只是皱了皱鼻子说道:“我当然不是对圣上有意见,而是怀疑你这个小人蒙骗了当今圣上,否则一个连会试都没有过的人有什么资格做我们国子监的助教?”   “我没有资格吗?”肖潇笑了,“这样,这墙上是我跟算学学生的赌注,如今不妨有心的都来参与如何?只要能解出这全部十道题我便自己卸去助教一职,而且将家产全数赠送,绝不食言。”   肖潇指着墙上贴着的十道题:“无论你们是单打独斗,还是集思广益,我都无所谓,只要解出来我就会履行承诺。这样够证明我有资格了吗?”   “当真?”洪博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我肖潇从不说假话,”肖潇又敲了敲桌子,“既然没有其他的问题我便说一下关于月末考课的事情。时间应该是定在三天之后,考试形式就是试卷,时间是一个半时辰。我希望你们能在这些天好好复习,到时候考取一个好成绩——当然,老师的奖励也是不会少的,除了照常的甜品券之外,我会为前三名准备额外的奖励,所以你们下午可要好好听课,不要错过重要的知识点。”   “是,老师。”算学的监生们站起来行礼送走肖潇。   “你会后悔的!”洪博文看着笑眯眯的肖潇心里狂笑,要知道这天下有什么用钱不能解决的事情!就是用钱砸,他也要把这十道题解给肖潇看! 第134章   洪博文自然是没有解出来。   他让人抄下十道题送去翰林院,然而那群老学究用了八天不仅只解出其中三道,而且交答案的时候两眼放光地拉着洪博文不让走,说是一定要见见这个出题的人。洪博文自然是气地脑袋疼,就连平时害怕的荣子晋都敢怼了——   “那群老东西真是不堪大用!一个助教出的题都解不出,简直是贻笑大方!”   荣子晋不咸不淡地看了洪博文一眼,然后放下了手里的笔:“那群学士连什么是罗马数字都不知道,能解出三道已经不错了。”   “可是明天那肖潇就要继续上课了,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找他!”洪博文一拍桌子,“不行!我要把这些题拿去贴满王城,我就不信悬赏个十万白银还能没人解出来!”   荣子晋嘲弄地笑了:“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可笑吗?”   “你什么意思?”洪博文怒气冲冲地看向荣子晋,“可是你说他有可能是探子,我才想着尽快把他从助教弄下去、免得危害到我们国子监的!”   “是吗?”荣子晋托着腮,笑吟吟地看向洪博文。   洪博文此时理智才回来一些,有些心虚地不敢直视荣子晋:“……当、当然。”   荣子晋摇摇头,懒得跟这个口是心非的人计较,手指点着桌面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倒是也没想到连翰林院里的大学士们竟然都解不出这十道题,难怪他当时敢说那样的话。只是他连二十岁都不到,这样的天才实在太难以让人相信,有没有可能是别人出的题呢?”   “对啊!”洪博文一合掌,兴奋地跳了起来,“我怎么就没想到!说不定就连他自己都不会,凭什么拿出来考校别人呢?明日我们便去质问他一番,看他还能说什么!”   “我明日还要去找祭酒,你回来记得跟我说一说。”荣子晋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摘出去。   洪博文此时已经沉浸到肖潇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的畅快之中,听到荣子晋的话只是无所谓地摇了摇手,然后带着书童走了出去。荣子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然后拿起毛笔重新抄写书籍。他作为荣家的后人,作为国子监的第一名,身上的责任感不允许他像洪博文一样每天闲得没事儿找事儿,不过片刻他便将心里的想法抑制下去,认认真真看起书来。   而另一头的肖潇正在柱子的院子里查看还没做完的吉他。如今吉他主体已经做好,可是羊肠弦却还在晾晒之中,等到搓好放到吉他上还要搁置个三四天才能用来演奏。这样一看柱子不愧是个颇有天分的木匠,半个月的工期的确是最快的了。肖潇又鼓励了他一番,然后去书局问了问个人如何出版话本小说,然而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书局一般是不接受个人出书的。如果要是真想出书的话,至少也要一百两,毕竟雕版、纸张和人工费都要算进去。   “这也太贵了。”肖潇皱了皱眉,他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赚到一百两呢,就得先给出去了?   书局的伙计不禁嫌弃地说道:“这还贵?爷您出去打听打听,我们浩瀚书局可是算的最便宜的,多少人出书不都是来找我们家?而且爷您想一想,卖一本就是十两,您卖个十本可就回本儿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我就怕没人看啊!”肖潇心里有些动摇,但是毕竟自己要让监生们写的小说不知道合不合这个时代的百姓口味,所以他迟迟下不了决定,“这样,等小说写出来了,我看看他们反响再考虑要不要出书。”   “你还没写?”伙计简直目瞪口呆,心里怀疑这人拿他消遣。   “也不是,题目大纲我都确定了……”肖潇越说越觉得伙计在瞪他,于是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冲人嘿嘿一笑:“到时候一定来!一定来!”   肖潇看着伙计一副要骂人的样子便连忙退了出去,看天色渐晚就回了自己院子休息,感叹这小长假真是短暂。第二天卯时起床洗漱一番,肖潇照例啃着馒头坐进了马车,来到国子监。   郑白今日去绳愆厅改试卷,因此这博士厅便只有肖潇一个人,空荡荡的少了人气。肖潇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风景,思考今天上课那个叫洪博文的小子会不会来。等到上课的钟声响起,肖潇进了广业堂,有些失望地发现旁听的人虽然多了,可是却没有期待的那张面孔。   脸上失望不显,肖潇照常上完上午的课之后,在下午上课之前迎来了洪博文。肖潇看着得意洋洋的他有些好笑,于是先一步问道:“怎么,解出来了?”   “我根本就没有解,”洪博文冷笑一声,“我又不精通算学,为什么要在那上面花功夫?”   那肖潇就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副欠揍的表情了。于是肖潇好奇地说:“既然没有解开,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是因为你出了这些题也不能证明你有资格做助教,毕竟谁知道这些题是不是你想出来的呢?”洪博文抱着胳膊挑衅地说道,“我也能问出别人答不上来的题,难道我就能做助教了吗?问别人难题根本不能代表什么,解得出难题才是本事!”   “那你的意思是我要解得出这十道难题才能证明自己是有资格的?”肖潇无语地看向他。   “当然不是!”洪博文斩钉截铁道,“解自己出的题算什么本事,能解别人出的题才能证明你的资格!”   “你这根本就是胡搅蛮缠!”张毅一脸不忿地站起来,语气相当不好地说道。   洪博文一看到张毅便笑出了声:“我当是谁,这不是十几年都待在算学的张大少爷、张大才子么?怎么,同病相怜?我劝你还是不要强出头,毕竟……”   “你想怎么弄?”肖潇不耐地打断洪博文的话。   “很简单,”洪博文冷冷地看向肖潇说道,“听说你连会试都没参加过便来了国子监?如今给老师重新弄套会试考题显然不值当——这样好了,余先生不是留下了三道难题说只要解开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么?老师既然自诩通晓世间万物的道理,那么不妨解这三道难题给学生们看看,怎么样?”   余先生便是肖潇想要用吉他讨好的怪才,肖潇倒是没想到这回居然是不得不去找那余先生了。于是他叹口气:“就这样?”   洪博文又恢复了得意的嘴脸:“就这样。”   “那我就应下了,一个月、不,半个月之内我便将这三道题解出来,”肖潇看着底下监生们焦急的表情不由得舒展了表情,“我肖潇不说假话,也不会说大话,希望我解出这三道题之后你们不要再来烦我了。”   肖潇和洪博文之间的赌约很快便又在国子监掀起了一股讨论的热潮,只是这讨论的风向却出现了一点点变化,竟然从之前的一边倒变成了站肖潇一边的声音还能争上一争。大部分学生都知道了肖潇贴在墙上的十道题,不过他们知道连翰林院大学士都解不出来之后便熄了心思,只是觉得这说要创建新学问的助教说不定还真有几分能耐。无论是为了故意唱反调也好,还是真心觉得肖潇这个算学天才能将余先生的三道难题解开也好,最后的结果便是支持肖潇的人数竟然日益增多,直到在其他博士面前两派都敢针锋相对起来。   “既然如此不如就把日子定下来,到时候将余先生请到我们国子监。”祭酒沉吟一番对前来汇报的监丞们说道,他也没想到那个肖潇竟然能惹出这么大的风波。原本他和其他博士一样只是冷眼旁观,任由二年级的监生们去找茬,可是随着去旁听肖潇上课的监生越来越多之后,他们便渐渐坐不住了。自从肖潇和洪博文立下赌约之后,二年级的监生们宁愿将自习的时间拿去听那个肖潇的课都不愿意选修一下他们这些博士的课,这让他们的面子往哪里搁?祭酒心想如果这回肖潇解出来还好,解不出来他便有理由将这个助教除名,而且他还要去皇上面前狠狠参上一本。   监丞们领命告退,心中也是幸灾乐祸,明白肖潇这回是惹恼了祭酒。此事闹大之后,肖潇解出来便能为国子监扬名,解不出来国子监也落不得坏处;倒是肖潇,若是解不出便是死路一条——在全国子监博士监生面前丢脸,那岂不是比死还难受?监生们根本不信肖潇真能解出来,毕竟他们可是见过博士们为余先生三道难题寝食难安的样子。   监丞们的确没有一个站在肖潇一边的。他们一是自以为世间没有诗赋乐书都会的全才——更不要说肖潇还是个学算学的;二则是他们看不上肖潇这个人。国子监的确规定着学生不可顶撞老师之类的,但是这世界上权和钱是凌驾于一切规定之上的,所以对于那些从大家族出来的监生他们不光不会训斥,而且还要赔笑脸。可是肖潇呢?先是搞个十道难题证明自己比国子监其他人强,然后又跟洪家小子起冲突,搞得自己多与众不同似的。监丞们心想这回肖潇可算是栽跟头了,一个比一个走得快,急着去算学的博士厅跟他说这个“好消息”。 第135章   “你是说,祭酒让我选个日子当众给所有人解了余先生的三道难题?”肖潇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监丞,不懂怎么连祭酒都掺和进来。   “就是这个意思,”监丞依旧笑呵呵地看着肖潇,就像一个月前接肖潇进来时那般,“肖助教您看哪天合适?我这儿还等着跟祭酒汇报去哪。”   肖潇拿出日历看了看,想了一下说道:“就初十吧,可以吗?”   监丞笑得更灿烂了:“那敢情好,正好那日是监生们的休日,不会耽误大家上课。既然这样我便先走了,肖助教您继续看书吧。”   肖潇点点头,看着监丞离开之后开始思考为什么祭酒也参与进来,是不是受到了皇帝的指使。可惜直到郑白进门他也没能理出个头绪,只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然后去看郑白拿回来的成绩单。   “一半都得了两分?”肖潇欢喜地查看着名单上的人名,“张毅、冯有才、宋谦……”   郑白激动的心情早就在回来的路上平静了不少,不过脸上的笑意暂时还无法下去,胡子一翘一翘地笑道:“可不是!这次考课竟然没有一个得劣的!”   成绩单是要张贴的,肖潇见到了该去上课的时间便拿着成绩单往广业堂走,打算将它贴到学堂后面的墙上。到了学堂他先是赞扬了一番监生们的勤学,然后将成绩单贴到墙上,又把前三的奖励发了下去。监生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奖励,肖潇敲了敲桌子,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之后才继续说道:   “试卷的考题我们会用一下午的时间来详细讲解,这是上午我便说过的。在上课之前,我想问你们一件事,就是你们有没有兴趣写文章?”   “文章?”张毅不解地问道。   “对,我打算弄系列小说话本,题目大纲我都会给出,你们来写。”肖潇将印刷好的小说提纲给每个人发了一份,“具体就是按照我发的小说提纲写,设一二三等三名,最高奖励白银五十两。字数不需要太多,大概三千字便好,但是需要将我刚刚发的纸上写的东西都写进去。”   “什么文体呢?”   肖潇一拍脑袋,这他倒是差点忘了。“就用大白话写,平时话本那种。”   底下的监生面面相觑,不懂肖潇为什么突然让他们写话本。别的学堂博士给的任务有校对书籍的,有代写文赋的,这写话本倒是头一回听说。   “其实只是想帮你们找份外快罢了,”肖潇看着茫然的监生们解释道,“如果写得好那就继续写,到时候分成什么的我们再商量。”   原来是这样!监生们恍然大悟,随之而来的便是难言的复杂情感。人常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是有几个老师真的将学生当孩辈看?学生不被当成牛马使唤便是万幸,像肖潇这样真的在传道受业解惑的老师简直是罕见,如今甚至连他们的前途都在考虑……   “老师——”有人低低唤道。   “干嘛叫得这么渗人,”肖潇不明所以地问道,“有兴趣的便写吧,没有兴趣的就好好学习,争取下回也拿奖励。”   监生们应着,心里记挂肖潇的所作所为,看“白板”的眼神更加专注起来。课堂上除了肖潇的声音之外竟然再没有一点杂音,所有人都专心致志地学习着,想要借此回报肖潇。多年之后,当他们说起这一幕时,每个人心中依旧充满了感动,为无私的肖潇,也为那个坚定的自己。   和祭酒约定好的初十终是到了。   肖潇进了国子监便感受到监生们热情的视线,突然有些紧张的他不由得将怀里的吉他又抱得紧了一些。虽然他也学过吉他,可是距离上一次摸吉他怎么说也有一年多的时间,所以这些天练习的时候怎么都觉得差点火候,有些挫败。每每想到他要在国子监几百人面前表演,肖潇觉得头都大了,早知道就不该答应祭酒弄这么大的场面。   “肖助教,这边请。”   监丞一看到肖潇便热切地上前带路,将肖潇带到布置好的灵台。监生们早就带着蒲团一排一排坐得整齐,肖潇看着最前头为自己设置好的桌椅,不知为何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监丞还以为肖潇胆怯了,心里不由得唾弃一声,然后笑眯眯地说道:“肖助教,祭酒、博士们都在等着您了。”   肖潇皱了皱眉,然后深吸一口气,坚定地往那阶梯上走去。灵台的是由一个短阶梯连接的大小平台,下面的大平台坐满了监生,上面的小平台则是祭酒博士们的位置。肖潇上去之后便见正中的椅子上坐着有过一面之缘的祭酒大人,他的左右两边则分别坐着各学馆的博士和监丞,肖潇上来之后,这些博士要么一脸冷漠的盯着他看,要么便是连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肖潇,平台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声。   “可算来了,肖助教可真是让我们好等。”博士里有一人似笑非笑地说道。   可惜肖潇不常在国子监走动,根本不知道他是谁。肖潇环顾一周,发现除了坐在最边儿上的郑白之外,这群老头儿他也就认识坐在最中间的祭酒了。懒得搭理那人的肖潇走到平台中心为他和余先生设立的桌椅,将吉他放下之后便好奇地问对面约有三十岁的男人:   “你就是那个余先生?”   “什么这个那个,我就是余先生!”余太清眯着眼睛打量这个似乎连二十都没有的少年,很快便咧开嘴巴笑了:“你就是国子监说能解开我三道难题的那个人?呵!真是没想到,国子监竟然堕落到让一个孩子出头了!”   余太清中气十足的说话声传到底下的监生耳朵里,当即便惹得一些监生大声嚷嚷:“我们可没让他代表国子监!”   “正是,”肖潇点点头,“我可不是代表国子监来解你的三道难题,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祭酒眉头一皱,看向肖潇的目光不自觉阴冷了几分。   “听说你设下这三道难题称只要有人能解开便是当牛做马也无所谓?”肖潇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正好,我也是因为跟人赌咒才来解你的难题。”   余太清根本不信肖潇能解,于是他瘫坐到身后的太师椅,连肖潇的问话答也不答,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这时监丞见祭酒望向他,忙敲了几声台子上的锣鼓:“开始——”   “你的第一题是要一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乐器是不是?”肖潇将吉他身上的布给解开,“这便是我制造的乐器,他的名字叫做吉他。”   “这不还是琵琶?”有博士不屑道。   余太清懒懒地看了几眼:“那就演奏吧。”   肖潇也不管他的态度,将吉他抱起,打算演奏这几日一直在练的《卡伐蒂娜》。《卡伐蒂娜》可说是现代最受欢迎的古典吉他名曲之—,因其纯朴真挚的情调、清新流畅的旋律与优雅精致的编曲,令人无不闻之而动容。但是就是这样一首名曲却是在作为电影《猎鹿人》的配曲之后才名声大噪,成为吉他音乐通俗曲目中的代表作,肖潇也是在看了电影之后采取专门学了这首曲子。   《卡伐蒂娜》真的很难。作为一首音协定级为七级的吉他名曲,肖潇当初学了两年才学会,因为这首曲子的和声变化复杂,全曲使用封闭和弦的指法非常频繁,对左手指法要求相当高。同时在主旋律上,其优美和如梦幻般的曲调,如果想要弹出更圆润,更有共鸣的音色,则右手的触弦也不能只是用“靠弦法”弹奏如此简单,而是要进一步去研究右手各式各样的触弦,以有效地使弹奏出来的音色更能发挥音乐中“唱”的感觉与情感内涵。肖潇在搁置了这么多年之后,突然又要演奏这一首、而且还是用这么一把粗糙的吉他,简直是难上加难。   可是大抵人都是有些傲气的,肖潇也一样,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只是弹一曲小星星。他心里清楚,这一回之后吉他绝对会成为受到很多人的追捧,肖潇希望别人提起自己的时候不是吉他的制造者,而是当时吉他弹奏最厉害的人,所以他即便知道可能会出错,还是选择了这首难度极高的曲子。   肖潇演奏的是《卡伐蒂娜》的独奏版。恬静隽永的声音响起,一时间大家的议论声都消失了,只剩鸟儿与风为它伴奏。从如同月夜般温柔的开头到如同林间动物被月光惊醒时的喧闹高潮,古典吉他用比琵琶更加柔和的声音为所有的听众编织了一个美梦,让人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坐在肖潇对面的余太清更是夸张,原本在肖潇弹奏吉他之前打算遮阳的右手就那样停滞在空中,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肖潇跳跃的指尖。   一曲终了,肖潇活动着酸涩的双手,疑惑地看向余太清。   “这算是解了第一道题么?”“教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肖潇看余太清的神色便知道一切果然像他预料的那样,于是开心地笑了。而余太清却是狂热地跪在肖潇身旁,小心地抚摸着吉他,丝毫不在乎祭酒等人惊掉的眼珠。 第136章   “所以是过了。”肖潇重复道。   底下坐着的监生这才纷纷鼓掌,同时为肖潇叫好。平台上的博士中也有些人对肖潇露出了些许笑意,不再像之前一样肃然。祭酒让监丞拉起余太清,咳嗽几声说道:   “这第一道题便是解了,那么请肖助教解一下第二道。”   余太清设下的第二道难题便是一个上联,它只有五个字,历史上最早出自明代陈子升的作品《中洲草堂遗集》。但是这个世界是没有明朝的,所以肖潇也不知道余太清是从哪里得来这个上联,或者说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不过对于肖潇来说这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肖潇从小学便听过这五个字,而且知道怎么对下联——   烟锁池塘柳。   陈子升当年作了三个对句,寓于四首《柳波曲》诗中,皆以五行对五行。其一为灯垂锦槛波。所在之诗为:“烟锁池塘柳,灯垂锦槛波。回波初试舞,折柳即闻歌。”和“灯垂锦槛波,烟锁池墉柳。妄梦五湖湄,郎家大堤口。”一般地说,诗中之对仗,若未单独使用,不当作对联看。但他在两诗自序中说:“客有以‘烟锁池塘柳’五字具五行以属余为对句,因成《柳波曲》二首,与好事者正之”。可见“灯垂锦槛波”是专为对“烟锁池塘柳”而作的,相对独立,故可作对联看了。其二为烽销极塞鸿。所在之诗为:“烟锁池塘柳,烽销极塞鸿。东枝罢春水,南翼怨秋风。”其三为钟沉台榭灯。所在之诗为:“烟锁池塘柳,钟沉台榭灯。灯心红缕密,柳眼绿波澄。”   “这回肖助教不可能还解得出来吧?”有监生摇头,“若是能对得出,那四门学、太学任他挑,又怎么在算学当一个小小的助教?”   “你懂什么!”算学的监生正好听到便怒了,“我们助教是因为想要开创一门新学问才留在算学的!我们助教可是什么都会!”   说是这么说,然而算学里的监生也不乏心里打鼓的,生怕肖潇说解不出来在这里出丑。他们倒是不在乎,可是如果国子监因为这个找肖潇算账怎么办?他们算学本来就只有两个老师……   “我对灯垂锦槛波。”   正在监生们嘀咕之时,肖潇淡定地说道。而此时余太清才刚刚从对吉他爱不释手的狂热中清醒过来,听到肖潇的回答不禁呆愣在原地。   “烟锁池塘柳的结构上五个字使用五行作为偏旁,以此描绘出一个幽静的池塘绿树环绕、烟雾弥漫的景象,我便也以景相对。有什么不妥吗?”   余太清这才反应过来,细细思索刚要称妙,国子学的一个博士却站了出来:“五行怎能同位相对?况且这五个字都是写物,下联也应当以物相对才是。”   祭酒点头,其余的博士也称若不是需要对仗工整,他们早就对出来了。余太清此时也沉默下来,毕竟他也不能此时说肖潇通过让国子监这么多人丢面子,于是只忧虑地看了肖潇一眼。可是肖潇会害怕吗?他当即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然后在有博士想开口的时候淡淡一笑说:   “镜涵火树堤。”   “上联写烟雾弥漫的池塘景象,那我下联便对池塘水影倒照的美色。平仄相对,五行错位;火树既是一种树名,又可以是夕阳或者灯光效果。涵可绘物,池边有小桥,桥有涵洞也是有可能的;镜字则形容池塘水面平静如镜,”肖潇看着正绞尽脑汁找不当之处的博士众人,嘴角微微翘起,“这一联可又有什么不妥之处?”   肖潇环顾了一圈哑口无声的博士等人,然后悠悠说道:“其实这一联也不工整,因为五行相生相克,这一联只是错位却没有对应上。”   “我这里还有一联,桃燃锦江堤。格律、意境、机关全契合,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下连原本在底下小声讨论的监生们也不说话了。坐在最前面的国子学监生都震惊地看着这个天才少年郎,一时之间都感到备受打击,倒是荣子晋最先带头鼓起掌来。国子学的博士们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有红有绿有黑,还有人的脸色正跟信号灯一样一会儿一个色。   “过了!”余太清大声说道,一脸的敬佩。这时监丞才走去敲铜锣——   “第二题已解,现在请肖助教解第三题!”   余太清的第三题是汉诺塔问题。此时有人将一个汉诺塔送上来放到桌子上,余太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肖潇说道:“这是我在书上看到的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便拿出来当做这第三道了。先前是我怠慢,还请肖先生将这一道也解出来让我受教一番!”   肖潇却是摇了摇头:“不必了。”   “什么叫不必了?”有博士像闻到血腥味的鬃狗一样一哄而上,“要知道说的可是解开三道!若是肖助教解不出来这一道那么也是算输了的!”   “是这么个道理!”   “人无信不立,肖助教可不要忘了自己当初承诺的……”   “我说我解不开了吗?”肖潇冷漠地打断他们的诘问,“我说的是没有这个必要演示,因为我有更好的办法计算出需要多长时间。”   在现代,汉诺塔问题是源于印度一个古老传说:大梵天创造世界的时候做了三根金刚石柱子,在一根柱子上从下往上按照大小顺序摞着64片黄金圆盘,然后命令婆罗门把圆盘从下面开始按大小顺序重新摆放在另一根柱子上。并且他规定,在小圆盘上不能放大圆盘,在三根柱子之间一次只能移动一个圆盘,余太清第三道题便是问需要多少次或者说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   但是为什么肖潇说不必这么麻烦的一片片搬给余太清看呢?   这是因为其实用递归的方法便能算出次数,而这个次数庞大到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演示给众人看。他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叠白纸:   “这其实是一个算学问题。首先这是我现在正在讲授的罗马数字,它们分别对应我们的壹贰叁肆等,多位数则是这样写。加减乘除则是写作+-*÷,=这个符号这时表示等于,意味着式子两边的结果相同。我们现在假设有n片,n的意思是未知整数,也就是从1开始的任意一个整数。移动次数写作f(n)。计算可得f(1)=1,f(2)=3,f(3)=7。你理解吗?”   余太清似懂非懂地皱着眉头计算这几个算式的正误,肖潇便停下来看监丞将自己写的誊写到其它白纸上给各学馆博士传阅。   “懂了。”余太清舒了口气。   “那么我们不难发现f(k+1)=2*f(k)+1,k则是我们引进来的一个指比n小1的整数。你可以代进任何一个整数试试,看这个式子是否成立。”   余太清想了一个比较小的数字带进去演算,发现果然是成立的。于是他又将一个比较大的数字放进去,然而依旧成立。这时博士等人和监生们也拿到了这个等式,纷纷感兴趣的开始验算起来——   “是真的哎。”大家小声交流着。   可是余太清却问道:“我们不过百人,如何能将所有的数都演算一遍呢?这个等式的正确与否还是不知。”   肖潇看着“较真”的余太清倒是觉得欣慰,于是他点点头:“的确,如果不能证明这个等式成立的话,那么剩下的解题全都是在放屁。首先我们用数学归纳法可证得1+2+3+…+2n=n(2n+1)……”   肖潇滔滔不绝地讲起算学来,这回博士们倒是没一个再敢不知好歹地去打断他,因为他们都隐隐预感到这个少年可能真的是个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少年全才。祭酒也对肖潇显露出来的才学而感到心惊,一时之间倒是想了很多,关于太子,关于朝廷。他早就知道这个肖潇是太子一派,也知道他是在安城将防治虏疫之法传播开来的人,然而却始终没有料到这人竟然在算学、文学上都有如此之高的造诣。难怪皇上会将他放到国子监!祭酒想象了一下如果把肖潇放到朝堂之上,顿时开始庆幸自己一直都是保持中立,坚定保皇。   “所以不难证明f(n)=2^n-1。2^n的意思是有n个2相乘。那么回到我们最初的问题,如果n=64呢?”   肖潇的讲解已经到了尾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虽然已经听不懂了,却被那个神采飞扬、侃侃而谈的人吸引着。   “如果n=64,那么我们便会得到一个数字,18446744073709551615。”   “至少5845亿次,”肖潇拨动了一下那汉诺塔上的圆环,“假设我一息之间拨动三次,那么一刻钟便是九百次,一个时辰便是三千六百次,一天便是八万四千六百次。所以我说没有必要演示,因为我们连活到完成的那一刻都不可能。” 第137章   “原来是这样……”余太清握着笔喃喃自语。   “这第三道应该也算过了?”肖潇歪了歪头,一阵烈风吹过将他的黑发铺成一张网,不经意间便捕获了众多人的心神。其中尤以荣子晋盯得最是专注,他痴痴的视线甚至让身边气恼的洪博文都有所察觉,看着他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   可惜肖潇却是不知,只是一边拢着飞舞的发丝,一边盯着祭酒又重复了一遍:“我这第三道可是过了?”   “第三道已解,肖助教胜。”祭酒咳嗽几声说道,然后示意监丞敲铜锣。   监丞脸色涨红地大喊:“三道难题已解,肖助教胜!”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肖助教真是太厉害了!”“我要跟肖助教学习!”……   这场闹剧在众人的欢呼中落幕,肖潇被监生们奉为天才,他的课几乎每一堂都是爆满,有人见广业堂坐不下了甚至还会站在学堂外边的走廊听讲。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旁听的人里多了一群老头儿,鹤发老颜在朝气蓬勃的监生中尤为醒目,肖潇第一次见还以为是巡查的监丞来监督他上课。   “哪里?”有老者冲肖潇一拱手,“只是久仰先生大名,所以特来听课学习罢了。”   可肖潇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就跟博士生给大学生讲课而业界大牛来旁听一般。于是他让柱子在三天之内又做出了二十多本教材,然后交给那些年龄都能当自己爷爷的学士手里,恭敬地说道:“算学监生如今已经学到分数,如果没有一定的基础恐怕是会如同云里雾中。这是晚辈编写的教材,里面从罗马数字开始讲起,相信各位学士一定能有所收获。”   这下学士们满意了,如获至宝地捧着教材回去了翰林院,肖潇和紧张的监生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又安稳了几天,这日中午肖潇刚刚上完课,往博士厅走打算去喝口水休息时,却在博士厅门口遇到了荣子晋和洪博文。肖潇一挑眉,将两人请进博士厅坐着,然后问他们找自己有什么事。   “就是,就是来赔礼道歉,”洪博文扭扭捏捏地说道,“学生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之处还请助教海涵……”   “你若是真有心悔改,以后就不要这么莽撞,别让人当枪使了。”肖潇摇摇头,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洪博文身旁的荣子晋。不是他太敏感,肖潇是真的觉得荣子晋这个人很危险,尤其是在面对面近距离感受的时候。王城太大了,鱼龙混杂,因此即便是名动安城的肖潇来到这里也犹如一滴水进了大海,没人认识也没人在乎。可是洪博文却知道了自己的来历而且拿来做攻讦他的武器,如果说没有有心人的撺掇,肖潇是不相信的。而这个有心人,与太子党相争的荣家——荣家二少荣子晋便是最有可能的一人。   洪博文茫然地看着肖潇,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不过毫无八卦精神的肖潇摸摸饿瘪了的肚子,然后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还有别的事么?没有的话你们去吃饭吧,别误了时间。”   “我和博文是吃过午膳才来的,”荣子晋看着心思全写在脸上的肖潇感到颇有些好笑,于是笑眯眯地说道,“学生不急,毕竟难得和助教这般单独相处呢。”   可是我很急!肖潇想着背包里丛雪新做出来的肉松面包就觉得肚子在哀嚎,脸上便露出几丝不满来。他正在苦思冥想一个合适的赶人理由时,洪博文却突然黑着脸说道:“我倒是想起还有些事,子晋若是有空不如帮帮我。”   “就是就是,学生之间就是该团结互助,”肖潇急忙接话,生怕再耽搁下去自己这午休连饭都吃不上了。   荣子晋脸上笑容不变,连连称是,然后便和洪博文离开了博士厅。两个人走到辟雍附近的水池,见四周无人荣子晋脸上的笑才一下子消失,语气平淡地问道:“洪博文,你这是什么意思?”   洪博文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水池,惊得锦鲤四处逃窜才满意地收手。听到荣子晋的责问,洪博文一下子转过身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才要问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难得和他单独相处。”   “就为这个?”荣子晋无奈地笑了,伸出手想拍拍洪博文的肩膀却被他躲开。   “就为这个,”洪博文嗤笑一声,“荣子晋你是不是对肖助教有意思?”   荣子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正在洪博文惊疑不定时他却又一下子收声,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那又怎么样?”   “你疯了!”洪博文见心底的猜测被证实,咬着牙揪起荣子晋的衣领,“他可是助教!而且你别忘了他已经嫁人了!”   “那又怎么样?”荣子晋冷冷地看着洪博文抓住自己衣领的手,然后一把打掉,“他是助教,可又不是我的助教,况且到时候我将他养在园子里,有谁还会记得他曾经是我的老师?再说嫁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婚约又不作数,他就算嫁过人又怎么样?”   洪博文见自己的朋友竟然已经堕落至此,不敢置信地摇摇头,觉得荣子晋简直不可理喻。这些天心里想好的说辞一下子全都在荣子晋冰冷的目光中被冻结起来,竟是一句话也再也说不出。沉默良久,直到荣子晋都不耐烦的时候洪博文才强装镇定地说:“可是他是太子那一派的人,而你是荣家的二少爷。”   荣子晋又笑了:“正因为这样,就算我真的将他豢养起来,父亲不仅不会说我,反而会夸奖我。”   一片落叶掉在荣子晋的肩头,他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襟,瞥了一眼呆愣的洪博文嘴角又翘成了熟悉的角度:“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以后不要再找我说这些。你知道的,你阻止不了我。”   “可这是万劫不复的路……”洪博文望着荣子晋的背影绝望地喃喃说道。   另一边大快朵颐的肖潇自然是不知道有人竟然对他存了这样的心思,他此时正在跟郑白讨论是否要给算学监生再请些博士来教四书五经和策论,让学生真正做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郑白觉得这样加重学生课业会导致月末考课成绩下降,但是经历了现代每天八节课的肖潇却觉得这样能让学生学得更加轻松,而且能发掘学生天赋,而不是不得已才来学算学。肖潇私心想着等到知道大家擅长的学科之后就可以让学生自主选择要上的课,也免得现在一堆人围观自己、一围观就是一天。   “分流!”肖潇望着郑白坚定地说道,“以后就半个时辰一节课,学生们可以自主选择一门课为主修,然后月末考课就考那一门,其余的课则可以不听,去彝伦堂自习;或者是过来听听就当开拓眼界。这样也免得五十多人天天堵在学堂,有听不懂的来回走动、小声交流,弄得算学的监生都没有办法好好学。”   郑白胡子一翘:“胡闹!”   “怎么就胡闹了?”肖潇撇了撇嘴。   郑白一拍桌子:“你当学制是你想改就能改的?什么半个时辰一节课,绳愆厅能同意?而且不说别的,这老师你去哪里请、请到了月钱你来发?”   正当肖潇打算反驳时,门外却传来咳嗽声。肖潇回头一看才发现竟然是祭酒来了,也不知道在门边站了多久。两人忙站起来行礼,祭酒笑眯眯地点点头,然后坐到了肖潇让出来的位置上。   “老朽刚刚在门外略听了一些,肖助教可是对国子监的学制有甚不满?”祭酒笑着问肖潇,语气温和,言辞却颇为尖厉。   肖潇低头否认:“学生怎敢!学生只是苦于现状而在思考解决办法罢了。”   祭酒顿时笑得更加和蔼,拍了拍肖潇的手背:“所以老朽便是来帮助教解决了。”   “肖助教有如此过人的学识,一个助教实在是委屈,因此老朽便上报朝廷为肖助教求得了博士一职,”祭酒招招手,身后的监丞将一份文书递给肖潇,“从今日起,你便是算学的博士了。”   肖潇先是激动,然后却是眉头一皱:“那么这算学的助教呢?”   “自然是有他人接任,”祭酒继续说道,“做了博士便可以将自己的课程报给绳愆厅,到时候监生来进行选择是否要去听。”   “圣上英明!”郑白大喜,“肖潇还不谢过祭酒!”   肖潇自是深深一鞠躬,感谢祭酒对自己的升迁。祭酒又勉励了肖潇几句,然后便带着监丞走了,只留下开心的两人。郑白抚着胡子笑道:“我就在想国子监不可能没有动静!果然来了!”   肖潇翻看着那份文书,心里也是欢喜的不行,嘴上却还是谦虚着:“哪里,其实我跟博士们相比还远得很……”   “嚯,得了便宜还卖乖!”郑白笑着敲了肖潇的头一下,然后说:“不行不行,如此喜事,当浮一大白!今日下了课不许走,我们去醉仙楼喝酒去!” 第138章   荣左相一向为自己的儿子们感到骄傲,大儿子是礼部侍郎,二儿子在国子监名列前茅,也是未来的官员。小儿子虽然调皮捣蛋,可是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将军,因此荣左相逢人便夸自己的儿子们。可是近日上朝时众官却是提心吊胆,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荣左相竟然一反常态地愁眉苦脸,不再逢人便夸儿子了。他们心惊胆战地去找亲近的官员打探消息,可是最后却都是无功而返,因为荣左相根本没脸跟别人说。   他要怎么跟人说,自己小儿子不当将军想去当百夫长?他又怎么告诉人家,自己的二儿子竟然喜欢上一个男人,而且这男人还是太子党?荣左相每每想起便觉得心在流血,小儿子教训不到,他便趁荣子晋休日之时叫进书房好一通训斥。   “我让你去国子监是去读书的,谁叫你跟人学怎么玩男人?”荣左相气得鼻子都歪了,“你给我跪下!安生你去把鞭子给我拿过来!”   荣子晋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温柔地说道:“父亲别气坏了身子。”   荣左相听了更是气愤,抢过安生手里的鞭子便抽了下去,然后喘着粗气看向荣子晋:“我要是不打你,你都要忘了自己姓什么了!连太子那边的人都敢招惹,你就这么想弄垮荣家是不是?”   “每一出好戏都有谢幕的时候,”荣子晋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荣家迟早都会垮,只是早晚罢了。”   “你气死我了!”荣左相又狠狠抽了几鞭,看着荣子晋连眉头都不皱简直是气到手都在发抖。他的小儿子虽然总是调皮,可是荣左相知道最难管教的其实是这个二儿子,人就像一把剑一般,宁折不弯。这个儿子又往往认死理,一件事非要得到个结果不可,听不得别人劝,荣左相将鞭子一摔,仿佛泄气了一般问道:“真就这么喜欢?”   “其实也不是喜欢,”荣子晋这才认真起来,换了一副正经的表情,“大概是动心。”   “既然是动心又何必非他不可?”荣左相皱着眉头问道。   荣子晋歪头看向父亲:“什么非他不可?只是因为唾手可得罢了!”   “我如果能够把他变成我的男宠,太子必定颜面扫地,而且不会再得到肖潇的帮助;皇后娘娘也能放心,免得还要分神对付他。父亲的暗部更是得以保全不是么?荣皇后上次一气之下可是毁了父亲精心培养的棋子,然后又找父亲要了那么多银子,父亲难道不心疼?”   “太子颜面扫地,那你呢?你以后可是要做丞相的,名声臭了怎么办!”荣左相狠狠盯着荣子晋的脸,“我还没有傻到让你参局,你给我老实呆着,不许惹乱子!”   荣子晋笑着说是,可荣左相知道他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告诫放在心上。脑子里千转百回,荣左相想了无数方法困住荣子晋,最后却都败在了父母对儿女的容忍上。他无力地挥挥手让荣子晋出去,然后将派去荣子晋身边的暗卫叫了进来,交代他必须好好看管荣子晋,必要时候可以直接打晕带回荣家。暗卫走后书房便没人了,荣左相深深的叹息声飘荡在空气中,宛如阳光里的尘埃一般清晰。他想到皇后,想到儿子,想到如今手里的权力,闭上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血色,就像荣家如今的处境。世间皆叹荣家尊贵可比皇室,可是有谁知道荣左相每一天都像站在悬崖边上?那些吹捧的声音就像烈烈山风,他拼尽全力才能向皇上证明自己并无二心,才能险险维持平衡。然而皇后的命令、儿子的野心,每个人都以为在拯救岌岌可危的荣家,荣左相简直是心力交瘁,不得不百般周旋才能求得一丝生机。   可是终究要谢幕了。   荣左相将荣子晋视为自己的接班人不是没有原因的,即便他看不惯荣子晋的性格。荣子晋能够眨眼便看清事物本质,理清利害关系,同时又有着杀身成仁的勇气。就像荣子晋说的那般,随着太子势力的壮大,荣家这出好戏迟早是要落幕的,所以他想要搏上一搏。荣左相并不赞同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但是荣子晋想做,他便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只能选择看着或者帮忙——   “让老秦将荣千秋叫进来。”   荣左相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他心想,是时候做个二手准备了……   另一边的肖潇自从跟算学监生们分享自己成为博士的喜讯之后便惹来监生们的欢喜和不舍。就像一首自己喜欢的冷门歌曲突然满大街播放似的,监生们既开心肖潇这座宝藏被人发现,又不舍得将肖潇跟一群人分享,尤其是有人甚至根本不知道肖潇在讲什么,过来旁听只是来凑热闹。后来在知道肖潇只是为了重新开一门选修课、免得老是有人过来打扰他们学习之后,监生们又一次感动了,然后肖潇说什么要他们学四书五经、学策论诗赋他们都统统答应了下来。不过因为肖潇还没找到愿意来免费上课的博士,算学监生们的“全面发展计划”只能暂时搁浅,肖潇将重心放到了交上来的小说上。   肖潇不得不再一次感叹古人的智慧,只要给他们一个发挥的机会,那么这一叠玄幻小说便是最好的证明。肖潇考虑到古人的接受程度,因此第一本小说定为修真小说,主要讲一个底层人物一步步往上爬、然后打脸众大佬的励志故事。在现代肯定是烂大街的俗套设定,可是在这个时代,肖潇这一本可能是整个世界上的第一本。至于是否吸引人?问问那些眼睛熠熠生辉的监生就知道了——   “老师,修真是真的吗?”   “老师你说以后人可以在天上飞是这样吗?”   “为什么严长卿会打不过裘千仞,这以后的发展是什么?”……   肖潇无奈地看着围着自己的监生们,看着他们就想到曾经高中熬夜看小说的痴迷的自己。以前可都是问数学题的!肖潇悲伤地想道。   “首先,修仙当然是假的,这是我编的,”肖潇叹口气,“其次,人不能在天上飞,我说的是借助工具,最后严长卿打不过裘千仞是因为剧情发展需要,他被打伤之后会被送往神王谷治疗,到时候会遇到一个温柔善良可爱纯真又为他而死的女子。”   “什么叫做为他而死?”“不行啊!那红袖怎么办?”“神王谷是什么,给的设定上怎么没有?”   “等等!”肖潇被吵得头疼,于是拍了几次手让大家安静下来,“这就没有办法细说了,以后你们可以买来看咯。”   监生们纷纷不满地又吵闹起来,不过肖潇却是摊摊手掌,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办法。等到钟声又响起时,肖潇让张毅带众人去吃晚膳,自己则是带着大家交上去的小说作品回到博士厅。   “这就是你说的小说?”   早就回到博士厅的郑白好奇翻看着,肖潇毫不客气地说道:“郑博士是不是很好奇?既然这样不如帮我分一分,我还要评出一二三等然后出书呢!”   “怎么分?”郑白是个平时相当随和的老头儿,于是他也没计较肖潇的冒犯,倒是问起规则来。   肖潇想了一下说道:“首先语句要通顺,其次错字要少,最后要写得足够白话,不能让百姓看不懂。”   郑白又问:“那这书便是给平民百姓看的了?”   “当然,”肖潇洋洋得意地翘起了嘴角,“看的人多才赚钱吗!”   郑白捡起一张细细看了起来,可是不过片刻却摇摇头对肖潇说道:“不对。”   “什么不对?”肖潇疑惑地说。   “你这书打算卖多少银子一本?”   “至少十两吧?”肖潇托腮,“书局的人跟我说十两已经不贵了。”   郑白无奈地说:“你觉得寻常百姓可掏得起这十两银子买一本小说?”   肖潇一愣,然后一拍脑袋懊悔起来。他从现代过来,手里又没有缺过钱,倒是忘了这时代人们的生活水平和受教育程度了。一本书十两不贵是对于那些书生来说啊!对于平常人家十两银子恨不得能用一年,哪里会愿意买什么小说?更不要说他们甚至不识字……   “我忘了。”肖潇忧伤地叹口气。   “不过也不是大问题,”郑白安慰道,“百姓虽然买不起,但是去听听茶楼里说书的却还是可以。”   肖潇受教地点点头:“那博士觉得这书该如何分?”   “语句通顺、错字要少是最基本的,只是太白话则不可,要知道书生们可是看不上那种小说。不如就半文言半白话如何?这样便能兼顾了。”   “就按博士说的办。”肖潇笑着分给郑白一半作品,“等出书了我就给博士也分一成利好了!”   “分成就算了,还是请小老儿我喝酒就好!”郑白也笑着摆摆手,然后将那些作品放进肖潇送给他的文件夹里,“我先走了,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肖潇羡慕地目送郑白离开,然后也开始收拾教材打算回家。可惜这时刘凯泽却突然一脸焦急地出现,然后告诉肖潇一个坏消息:刘自明受伤昏迷了。 第139章   自从兰贵妃怀上之后她便突然沉寂下来,对待刘自明的态度也不再像以前一样讨好了。不过刘自明怎么会在乎?如果说曾经还因为那一丝亲情而能对兰贵妃以礼相待,那么在那日威逼自己娶白家二小姐的那一夜便什么都不剩了。刘自明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每日去请安,可是和兰贵妃在同一桌享用早膳却是再也做不到,每日最多在兰宫停留片刻便要离开。他想以后两人便是熟悉的陌生人,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可哪里知道兰贵妃却不是这样想的?兰贵妃因为皇帝的复宠和肚子里好不容易有的孩子早就疯魔,心知刘自明已经不拿自己当母亲看待,一狠心便对他下了手。   刘自明的园子里放的都是信得过的人,然而他却是想不到兰贵妃早就在园子里安插了一个棋子——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名唤飞鸢。这名侍女从十岁便待在园子里,刘自明怎么能猜到兰贵妃连当初不受宠的自己都在算计,而且算计了将近十年?好不容易回院子一趟打算跟肖潇见一面的他毫无防备地喝下了这名侍女端来的汤羹,然后便一头栽倒在书房。   “飞鸢已经被发现投井自杀,究竟是谁指使的还不得而知,”刘凯泽抱着肖潇一跃而起,一边用轻功越过街道人群,一边跟肖潇解释,“不过现在最关键的是他身上中的毒,园子里没有大夫,书亦绑过来的御医说是无药可救,我这才急了过来寻你。赵老头儿不是给你留了书?你回去找找放哪儿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肖潇心情沉重地答应,一到园子便进屋拿上装了一堆药瓶的背包往刘自明那儿跑去,刘凯泽跟在他的后面。书亦正守在房门口,见肖潇来了他灰暗的脸上才有了些希冀,急忙把门打开让肖潇进去。肖潇走到刘自明的床前,查看完眼口鼻之后,见他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直接打开一个瓷瓶倒出一枚银色的丹药塞进他的嘴里。   “你是谁?你喂太子吃了什么!”旁边满头大汗的老头儿一下子暴起,挤开肖潇便要去掰开刘自明的嘴。刘凯泽先是看着那丹药一愣,然后便立刻去扶住差点摔倒的肖潇,一脚踹开老头。   “压住胡太医!”   刘凯泽一声令下房里的侍卫便将老头儿胳膊一架,任由他如何骂骂咧咧都没有松手。这时才站稳的肖潇却也没去管,只是一脸凝重地对刘凯泽说道:“脸色雪白,牙齿乌黑,是噬心丹。师父说这毒是由七七四十九种毒物炼制而成,如果想解的话也要凑齐这四十九种毒物,然后将炼制噬心丹时投放毒物的次序反过来,这样便能得到解药。”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说无药可救?”那胡太医恨恨地看着肖潇,“这毒物的次序不论怎么放都能炼制出噬心丹,可是要得到对应的解药只能反着来。四十九种毒物这下毒之人用的是哪一种顺序没人知道,如果猜错了,太子服下的解药便会和原有的毒混合成为一种新的毒,到时候便会暴毙!神仙都救不了!”   “所以我将圣药喂给他了,”肖潇看着紧张的众人安抚地笑了笑,“师父说这噬心丹的毒偏偏这圣药就能解,而且不会留下一点后遗症。”   刘凯泽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其余人听到太子没事也是松了一口气。门外的书亦激动地给肖潇跪下想要磕头,幸好肖潇眼疾手快给拦下了。只有胡太医却是开始大力挣扎,而且一口一个“骗子”、“庸医杀人”。刘凯泽听得烦,一挥手便让书亦将人给送回宫里去,然后问肖潇是否还需要什么。   “我倒是没什么需要的,只是太子恐怕要一个晚上才能苏醒,还得好生照看才是。”肖潇又将一些安神补气的药方写给刘凯泽,让人去抓药,“药汤可以在后半夜开始熬,这样等太子醒了便能先喂一道。还有我能不能去看看飞鸢的尸体和她的住处?我想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刘凯泽将事情吩咐下去,然后带着肖潇来到后院停放飞鸢尸首的地方。她身上还湿漉漉的,肖潇这是两辈子第一次见到尸体,虽然没有什么腐烂肿胀,但是肖潇却依旧胃里翻腾,难以忍受想要呕吐的感觉。刘凯泽无奈地给刚吐完的肖潇送去一碗凉水漱口,然后翻着白眼嘲讽道:“长这么大没见过死人啊?这又没缺胳膊少腿的,连血迹都没有,怕什么?”   “我又不是害怕!”肖潇声音虚弱地反驳道,“这是人的本能反应,我有什么办法?”   “那我怎么没有……”刘凯泽小声嘀咕,然后他想到自己第一次杀人时候的情景,不知为何沉默下来。   “面容平静,指缝无泥灰,看来真的是自杀了,”肖潇终于克服了心里的反感,走上前去检查尸体,“头戴朱钗,腕间无他物,与其她侍女相同;白色里衣,粉色长裙,腰间系有香囊一个,腰带反面镶珍珠三颗……”   “珍珠?”刘凯泽蹲下来翻看腰带,“这是海里的珍珠。”   珍珠一向价格不菲,何况是海里的珍珠?肖潇也皱起了眉:“园子里的人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只有逢年过节才有赏钱,她哪里买得起海珍珠?况且还是三颗——至少要五百两了。”   “去她的床铺搜一搜。”   刘凯泽和肖潇又走进丫鬟们住的地方,这是一个二十人的大通铺房子,飞鸢住在最里头靠墙的一床。两个人摸索一阵却是再无发现,只能带着三颗珍珠回到太子房间。刘自明还在昏迷,肖潇检查发现他正渐渐好转便坐到桌子旁,跟刘凯泽、书亦讨论关于飞鸢的情报。   “我问了王总管,他说飞鸢是当初买园子时在牙官手里买的,跟她一起买下的还有银鹭和雪梅。”书亦将那两个侍女叫进来,两个人瑟瑟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把头抬起来,”刘凯泽摇晃着酒瓶,眼睛却盯着两个人的表情,“你们当初也有十岁,应该还记得当时的飞鸢吧?”   银鹭和雪梅两人都点头称记得,害怕地看着刘凯泽。   “那你们可还记得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到牙官手上的?”刘凯泽不咸不淡地问道。   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银鹭弱弱地开口说道:“奴婢记得好像是被家里人卖了的。”   肖潇一边记录一边头也不抬地问:“这是她自己说的还是你们见到了的?”   “是她自己说的,”银鹭回忆道,“她说家里穷,闹粮灾养不活两个,她便被卖掉了。”   “那便可以去查一查当初哪些地方闹粮灾,看她是不是撒谎,”肖潇思考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你们平时有没有发现她和谁交往比较多?她是否和一些本应该没有交集的人见过面?还有就是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底下跪着的两个人消化了一会儿肖潇的提问,然后都摇了摇头。   “她总是独来独往的,也不会搭理我们,”雪梅怯怯地说,“我们之中跟她相熟的人一个也没有,更不要说注意到她见过什么人或者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刘凯泽让两个丫鬟出去,然后苦着脸灌了一口酒:“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谁个这么大胆,竟然连太子都敢谋害!”   肖潇也陷入了沉思之中,将皇帝到荣家到白家想了一遍,觉得都有可能又都不可能。这时夜色渐渐变深,刘凯泽叹口气让肖潇回房休息,自己则留下来照看刘自明。虽然想留下来,可是明天要上的是第一堂选修课,肖潇最终还是无奈地回去睡觉。   不过肖潇最终还是没能一觉睡到第二天,因为下半夜皇上听到太医说太子中毒的消息竟然急匆匆从宫里出来看望刘自明。园子里的灯火一下子被全部点亮,刘凯泽将睡梦中的肖潇给叫醒,茫然的肖潇便穿好衣服去大厅跪迎皇帝。   “太子在哪儿!”   一道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身边的人纷纷高呼“吾皇万岁”然后磕头,肖潇连忙也照做,低头等待皇帝的到来。这时一双明黄的靴子出现在肖潇面前,肖潇还没来得及细看那精致的祥云图案便被踹翻在地,捂着胸惊惶地看向皇上。   “一群死人!”皇帝恶狠狠地看向恨不得趴在地上的众人,“全都跪在这里作甚!朕的皇儿呢!”   刘凯泽迅速起身恭敬地说道:“太子目前病情已经稳定,正在卧床休息。草民这便给皇上带路。”   皇帝冷冷扫了一圈,然后点点头,转身出了大厅。书亦这才上前扶起肖潇,担忧地问道:“先生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   被人踹了一个窝心脚的肖潇咬着下唇说不出话,只是捂着还闷疼的胸口心里怨愤。不过终究形势不由人,他只能摇摇头,然后在书亦的搀扶下站起来。过了好久总算好些,但是毕竟是自己治好的刘自明,肖潇生怕皇帝再传唤他,于是也不回院子了,坐在大厅打瞌睡。 第140章   果不其然,肖潇还没坐一会儿,一个小太监便跑过来说是皇上要见他。肖潇跟在小太监的身后,到了刘自明的卧房门前又整理了一下衣冠才走进去,正好和坐在桌子旁边的皇帝四目相对。肖潇一下子跪了下去,然后低下头说道:“草民肖潇见过皇上。”   “真是对不住肖先生了,”皇帝却是一改之前的暴怒,笑得分外慈祥,“方才朕实在是念子心切,不小心伤了先生,先生可还好?”   “草民已经无碍。”肖潇答道。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便好,否则朕可是要过意不去。不过朕刚刚听皇弟说是你治好了太子?不知先生可否跟朕说一说,免得朕总是心里放不下。”   肖潇沉默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便开口解释起来:“回皇上,太子中的是一种名为噬心丹的毒,此毒由七七四十九种毒物炼制成,一旦中毒便只能将这四十九种毒物投放的顺序反过来投放才可炼制出相应的解药。但是由于这四十九种毒物的顺序并不固定,所以这解药如果不知道原本的顺序便盲目尝试只会和原本的噬心丹毒融合从而更加快速地破坏身体机能,然后在几息之间取人性命。”   “那你怎么知道?”皇帝皱眉打断肖潇的话。   “草民也不知,”肖潇摇头,“草民的师父曾经有幸得到两枚可解百毒的圣药,正好能解这噬心丹毒,我便喂给了太子。”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将肖潇扶起:“肖先生真是无私,本王重重有赏!”   肖潇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做出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谢恩。然后皇上表示要守到刘自明醒过来,苏公公便将肖潇请了出去,表示他可以回去休息。终于不用感受那种窒息氛围的肖潇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然后在惊吓中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肖博士这是怎么了?”   肖潇刚走进聚贤门便遇到了王博士,一副关切的模样走在肖潇身旁。肖潇当初还以为自己当了博士,这个不干正事的王博士便要被撸下去,可却没想到这人因为肖潇的缘故竟然被调去了书学继续当博士,反而是不降反升。郑白知道那天是破口大骂,肖潇拦都拦不住,直到老头儿累了、口干了才敢给郑白顺顺胸口。   “肖博士可不要累坏了身体啊,”王博士装出一副与肖潇相熟的姿态劝慰道,“要知道算学上上下下二十多人可都指望着你哪。不像我,书学博士太多了,六七十监生都分不到我头上。”   肖潇最讨厌的便是他这幅面孔。虽然并非出自肖潇的本心,可是好歹也算借了肖潇的东风才升迁的吧?然而这人每回见到肖潇都会话里有话的明嘲暗讽,无论是什么到他嘴里都会变个味儿。   “以前算学二十监生也分不到你头上啊?”肖潇皮笑肉不笑地说,“这跟人有关系,跟人数可没有关系。”   王博士一噎,随即脸便黑了下来。肖潇心里直乐,想到这人明明说不过自己还次次都要来找事儿就觉得一夜的郁闷消散不少。这时他又正好看到郑白,于是肖潇冲王博士拱了拱手:“郑博士还等着我商量事儿呢。王博士您慢走,反正也没事干、不急不是?”   王博士的脸更黑了,不过肖潇才懒得管,径直从他身旁快步走过。走到郑博士的身旁,肖潇先是问了一番关于监生们小说的审阅进度,然后跟郑白说了一下自己关于为监生们找博士授课的想法。   “你还没死心?”郑白无奈地看着肖潇,“国子监的博士自己的课都上不完,根本不可能帮你;翰林院那群学士忙着研究这研究那,也不可能有闲工夫过来上课。你难道是要找像余太清一样的民间大儒?”   “我打算一网打尽,”肖潇挠了挠鬓角,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觉得余先生那三道难题的想法就不错,所以我打算效仿一下,出些难题放出去。”   “人家那是为了拦人,你这是选人啊?”郑白疑惑地问,“解不出来的没有授课的资格,解出来的人家不屑来上课,这有什么意义?”   肖潇眨眨眼:“不是这样的。”   “我是打算弄一本难题集出来吸引人过来找我,如果有那学识不错可以授课的,我便告诉他们一堂课换一道题的答案,这样不就好了?”肖潇越说越觉得可行,“我也不一定要他们上满一个学期之类的,像翰林苑的大学士,我相信只是一节课便足以让监生们受益颇多。”   郑白的脚步一下子停住,然后激动地抚着胡子说道:“没错!”   肖潇见郑白同意便笑开了,然后和郑白开始商量起如何出题来。他们想找的是四书五经的博士,可是这方面两个人都不懂,于是肖潇便又无耻地将自己背过的诗赋给写了出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这种怎么样?”肖潇拿给郑白看,“足够新颖、足够吸引人阅读了吧?我现在只是在国子监有名,但是这些诗一出书,只要讨论的热度上去了,我相信一定会有人来找我交流的。”   郑白惊异地看了肖潇几眼,然后暗暗感叹这人果然是天才。不过他到底是不懂什么诗词歌赋,于是他让肖潇去找四门学的博士鉴赏一番,只要四门学说好,那么肖潇便绝对可以在王城成为风骚人物。   这一日上午审阅完学生的小说,下午肖潇便去诚心堂给二年级上课。上的是选修,当初报上去的是物理,因此课上多了不少好奇和拥有雄心壮志的监生。他们或是来围观肖潇这个天才,或是想真正学习这一门学科,总之见到肖潇进门都是双眼放光地盯着,惹得肖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肖潇在上了这些日子的课之后早就能无惧千奇百怪的视线,于是淡定地将书一放,开始给他们讲起物理来。   “物理便是了解世间万物运行的道理,我们这一门学科便是通过各种手段来探究为什么,”肖潇在“白板”上写下物理两个大字,“为什么太阳是东升西落而不是西升东落?为什么鸟可以在天上飞?为什么人会说话但是动物却不会……”   两个时辰在肖潇的讲课声中过去了,听着下课的钟声,肖潇目送监生们一个个离开教室,然后开始收拾书籍教具。荣子晋这时却凑到肖潇身边,然后拿起那张肖潇随手写着《天净沙秋思》的纸张读了起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这时学堂里正准备离开的监生们听到这首诗不约而同地掉头走到荣子晋身边,然后兴奋地看向肖潇。   “这是我随手写的。”肖潇敷衍地笑了一声,然后伸手将那张纸拿了回来。   “老师果然不愧是天才,随手便能写出这般能够千古传唱的绝句。”荣子晋直直地看着肖潇的脸赞叹道。其余的监生也开始一边赏析一边崇拜地看向肖潇,惹得肖潇脸一下子便涨得通红,心想早知道就不说自己写的了,这种冒名顶替却被人吹捧的感觉真是让他良心不安。   “老师要是再开一门诗学的选修课就好了。”有监生遗憾地说道,其他人也是一脸不能再赞同的表情,表示自己心里也是这般想的。肖潇的新学问再吸引人也比不上考课的积分啊!对于国子学、太学和四门学的监生来说,诗词可是每个月都要考课的,如果肖潇能讲上一讲就好了……   “是要开的,不过不是我来上,”肖潇解释道,“诗词于我来说只是抒情写意的东西,真要让我讲倒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我想请一些会写诗的人来教,我写的只是在抛砖引玉罢了。”   监生们却是没什么兴趣,毕竟如果不是肖潇的话,那么他们听自己学馆的博士讲课便好了,何必去听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诗人教?于是他们纷纷跟肖潇行礼离开,只有荣子晋还站在原地:“老师打算怎么抛砖引玉呢?毕竟就算这些诗词在文人间引起轩然大波,可是会来求见老师的毕竟是少数,而且更不要说什么上课了。”   “到时候恐怕想要跟老师做学生的更多吧?”荣子晋的笑容一如往常,可惜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只是麻烦。”   “这些诗只是为了引起大家的兴趣罢了,主要用来吸引人前来的则是难题,”肖潇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大大方方地解释,“我是打算出一本难题集的,然后按照会试的考试科目一般划分。每一科目的前头放上我写的文章,后面则是我设置的难题,到时候肯定有人会为了求解来找我。”   “如果有人来了之后能通过我的考核,我便用答案换他一节课,相信监生们一定能学到些东西。”   “果然——”不愧是我看上的人。荣子晋笑得灿烂,眉眼弯弯地看向肖潇,“老师果然厉害,不知子晋可能帮得上忙?” 第141章   肖潇原本想说不必,不过想到荣子晋好歹是个国子学监生,于是便将这张纸又递给他:“你能请你们学馆的博士帮我鉴赏一下么?毕竟这诗不像诗、词不算词,我不知道文人们能否接受。”   荣子晋应了,然后又叫肖潇以后还有什么诗词尽可交给自己转送给国子学博士,肖潇应下之后才笑容满面地离开了。肖潇回到博士厅拿上郑白审阅好的小说作品,坐着马车回到了清逸园。刚进门没走多久,肖潇就看到刘凯泽不耐烦地从刘自明的院子走出来,一问才知道皇上又因为找不到凶手一事大发脾气,狠狠罚了书亦等人。肖潇走进刘自明的院子便见书亦赤着上半身跪在空地中央,后背则是鲜血淋漓的鞭痕,看伤口似乎刚结束没多久。   “今儿他下了朝就往这儿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父子情深呢,”刘凯泽翻了个白眼,“说书亦办事不力要重罚,人刚查完那丫鬟身份就被带到院子一顿抽,怎么说都不行!”   刘凯泽虽然挂着王爷的名头,可是毕竟和这皇帝哥哥分别几十年,哪里还能说得上话?从民间甚至不知有泽王爷就可见一斑。若不是有事相求,刘凯泽可能连这哥哥的面儿都见不着,如今说到底也不过是被利益联结到一起的两个陌生人罢了。皇帝要处罚书亦一事,刘自明作为书亦的主子都不能说什么,何况他这个陌生人呢?于是他只能一边看着书亦受罚一边心疼,然后在肖潇回来的时候跟他抱怨。   “他还要跪多久?师父给了我不少治外伤的药,一会儿我给他送去。”肖潇不忍心看那斑斑血迹,皱着眉头说道。   刘凯泽叹口气:“且等着呢,屋里头那人没叫起来,谁敢起?”   果然古代没人权啊!肖潇摇摇头,然后让刘凯泽去自己的房间把那治外伤的药拿过来,而他则是越过书亦往刘自明的屋里走去。   “哎——”门口的公公笑眯眯地将肖潇一拦,“敢问肖先生可有要事?圣上正和太子商量正事,肖先生若是无事就不要进去打扰了。”   “我只是想进去看看太子,”肖潇拱了拱手,“毕竟我是个大夫……”   还没等肖潇说完,这公公便打断道:“这就不必了,圣上今天带了金御医来给太子看病。肖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就请便吧。”   “那书亦……”   “肖先生,”公公笑得别有深意,“这《警世格言》中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咱家觉得还是很有些道理的。”   肖潇眼帘半垂:“是吗?”   公公却不说话了,只是两只手往前一伸,做出“请”的手势来。肖潇默不作声地往院子空地走了几步,然后却是转过身来,对那公公、或者说屋里的人说道:“公公认为肖某是什么样的人?”   “是趋炎附势的小人,还是爱慕名利的伪善之人?”   公公眼睛一眯,手指微动便要让门口的侍卫将肖潇带走。   “杜甫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肖潇冷冷地看向他,“《礼记·儒行》里写,苟利国家,不求富贵。”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呵,可笑!”   “大胆!”公公怒容满面地说道,“给咱家把他抓起来!”   肖潇丝毫没有反抗地被侍卫手臂一弯压到了地上,粗糙的沙砾磨得他脸颊生疼,但是他只是死死盯着那扇房门。果不其然,一道明黄的身影最终还是打开了门,然后挥手让压着他的侍卫松开了手。   “肖先生这是为何?”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不过一只狗罢了,怎值得先生如此小题大做?”   “自己养的狗便这般对待,又如何对待黎民苍生?”肖潇嘲讽道。   “这就是先生的不对了,”皇帝走到肖潇的面前,打量着这个衣衫不整却满脸倔强的少年,“犯错了就该罚,狗是,人也是。”   皇帝用眼神让书亦退下,然后背着手盯着肖潇:“太子尚在静养,然而先生却是大呼小叫让太子不能安神,朕觉得也该罚。”   肖潇脸上的表情一僵——这怎么和小说里的剧情发展不太一样!?   “听祭酒说,先生解了那余太清的三道难题?”皇帝绕着肖潇慢慢踱步,“那余太清也是个聪明人,可惜就是没有抱负,心中只有他的草堂。这种人翰林院已经够多了,朕也不缺,朕只缺像先生一般胸怀的人。”   皇帝此时正好走完一圈回到肖潇的面前:“朕打算将先生调去工部,不知先生可愿意?”   “微臣恕难从命。”肖潇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心里慌得不行可是却不得不拒绝。工部尚书是太子一派的人没错,不然也不能听太子的弄出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肖潇去了肯定会轻松不少。可是肖潇现在手里还有一批监生等着自己带哪!如果自己突然走了,算学好不容易有的一点起色便没了,那么多人的希望……   “回皇上,微臣解题也是为了留在算学,如今刚开了一门新学科,微臣不能撒手不管。”   “不识抬举!”皇帝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转身便要回房,然而却又停住脚步眯着眼睛问肖潇:“你说的新学科是那个什么物理?”   肖潇立刻回答:“回皇上,正是。”   “好一个物理!”皇帝沉着脸平静地说道,“朕就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中秋宫宴的时候你就给朕好好表演一番。”   肖潇应了一声,然后直到听见房门重新关上的响声才敢抬头看一眼那紧闭的雕花木门,强撑着用发软的双腿在一干公公侍卫的注视下走出院子。院子外是神色担忧的书亦,他只披着一件灰蓝色外衫,血色已经晕染到衣服上。   “先生真是……”书亦咬着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说肖潇太冲动,可是心里的暖意却又太过清晰。   “邪老呢?他怎么不带你去上药?”肖潇靠在院子的墙边,让书亦转过身来,给他检查伤口的情况。“还好,没有感染的情况,一会儿涂点我的药膏、缠上绷带之后就会好很多。”   “属下不过是一条狗,哪里能得先生冒死求情?”书亦长叹了一声,忧郁地看向肖潇,“先生这般作为,以后在皇帝面前哪有好果子吃?属下不值……”   肖潇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救过我命的书亦,不是属下,更不是什么狗。”   书亦本来没有感觉到疼痛的,不知为何这时他却感到后背火烧一般的灼痛,痛到他双拳紧握,抿着嘴说不出话来。他垂着眼不敢看肖潇,这时刘凯泽正好过来,看到站在院子门口的两个人他先是一愣,然后急忙几步走到两个人的面前。   “藏得也忒紧,才找到,”刘凯泽将手里的几个瓷瓶塞到书亦手里,随即看向肖潇,“怎么回事儿?脸色这么苍白?”   “别提了,”肖潇露出一个苦笑,“我脑抽想学邹忌讽齐王纳谏呢。”   刘凯泽脸色一变,不用多想便知刚刚有多凶险。于是他第一次用堪称严厉地语气狠狠训斥了肖潇:“你疯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躲着就算了,竟然还直接往上头撞!”   “这不是当时热血上头就没考虑后果么,”肖潇见刘凯泽真生气了连忙安抚,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小院,“咱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回到自己院子的肖潇用了好几瓶酒才堵上刘凯泽的唠叨,将学生的小说作品全部看过一遍分出一二三等后肖潇便洗漱睡觉,没想到却梦到了好久没有在梦里见面的江暮雨。江暮雨身边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一看便是朋友之间闹了别扭。   时间倒转回一天之前。   江暮雨最后还是做了百夫长,不过其实和先前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多了个名头儿好办事罢了。白玉国是实行五五进制的军制,最低的伍长只用管理五个人,然后是管理五个伍长的什长,然后是百夫长、千夫长、小都统。这些都是由将军提拔或者任免的,再往上的统领、总兵、总督和将军便是需要皇帝亲自指派。江暮雨原先只是个斥候营的什长,手里就将近三十人,不过当到了襄城之后便被赵总兵又给了一百多人,装上连弩成为了一支特殊部队。因此虽然那时候他还不是百夫长,不过其实早就有了百夫长的权力,甚至比一般的将领更加得上级的重视。这半个月因为草原军和襄城守卫军之间相持不下,总督便表示要派斥候潜入敌营探听情报,看看草原军坚持这么久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你就多看着点……”   江暮雨难得地深深叹口气,不为别的,就为总兵临行之前交代给自己的这件任务。原本得到总兵的重用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毕竟潜入什么的对于他们这些练武之人来说小心一些绝对是白赚军工,可惜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又和某个蠢蛋捆绑到了一起。 第142章   “你就多担待一点,”赵总兵忧心忡忡地交代着,“这些时日他的表现你也知道,应该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所以不用太担心。不过到底不放心他出任务,所以还是你和他同去……”   “听说因为他不做将军的事儿荣左相可是快气病了,”总督也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得让他做些事的好,不然打一场仗将军给打没了,回王城我可是没脸见荣左相。”   江暮雨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应下,然后带着这个蠢蛋埋伏在关外草原军驻扎地旁的树林里,看有没有巡逻的小队出来让他们顶替。可是没想到任务还没开始做,江暮雨便遒遇到人生最大的挑战一一荣裕竟然说要男扮女装。   “巡逻队能知道什么?”荣裕振振有词,“当然应该扮成女人,在献给将领之后暗中调查!”   任是江暮雨家教极好也忍不住爆了错口,咬着后槽牙说道:“你有病吗?”   “你才有病!”荣裕一脸的不高兴,“你懂什么?这都是我最近看书学来的,你看书么?你看过什么书!”   江暮雨强忍着怒气说道:“我不知道你最近看了什么书,但是这就是一次很简单的刺探敌情,进去查点粮草情况然后回去汇报给总兵就算完了。我们不需要女装,更不需要什么献给将领!”   荣裕不屑地冷哼一声,然后斜着眼睛:“要不怎么说你只能做一辈子的百夫长呢?如果我们能查出是谁给的支援,那么可是大功一件!”   “你这是找死,”江暮雨低下头,“你如果扮成女人,那么最大的可能是沦为军妓,根本不可能被送到将领那里去。更不要说验明正身的时候你怎么办,杀了他们吗?”   “所以我说你不够聪明!”荣裕拍拍胸口鼓胀的地方,“我早就从刘成那里要来了易容的东西,别说扮个少女了,就是易容成一个老妇人都不成问题!”   江暮雨不咸不淡地问道:“是吗?”   “当然……”   “砰”   江暮雨还没等他说完便突然发难将人一手刀砍晕,随即又往他身上踩了几脚才解气。他原本以为这荣裕经过上次的事之后能不再这么轻率地对待战争,然而没想到这半个月来一点进步都没有,反而倒让他越发自大了!江暮雨嫌弃地拽起这人腰带将人甩到肩上扛着,然后施展轻功原路返回,向总兵说明事情缘由。总兵自然是气恼不已,让江暮雨先去训练,而他和总督则等荣裕醒来之后好好教训一番。   “你真不是个东西!”荣裕气急败坏地说道,“我原以为同是练武之人,我们之间至少也该有些道义,可是没想到我前脚跟你说了计划,后脚你便将我打晕送回去了!”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荣裕昨天刚醒便都被知府罚一晚上都跪在院子里,直到太阳升起才能起来。在做了深刻的检讨和向列祖列宗发誓不再胡闹之后,他一头倒下睡到黄昏才醒,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来找江暮雨的荏儿。   “你知道我被伯父骂成什么样子吗?而且我还被他罚跪了一整夜!”   江暮雨此时正在练剑,毕竟刘凯泽走时又给自己留了一本剑谱要他尽快学会,所以在军队训练之外他总是会抽出时间练上一练。听到荣裕的话他没有丝毫动摇,将一套剑法练完之后才收剑看向荣裕,奇怪地问道:“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这些我早就知道了,而且你半夜打瞌睡还是总兵送的毛毯。”   如今虽然是初夏,可是边关夜晚的温度和白天的温度相差真的很大,这边的人夜里依旧是盖着毛毯之类的东西。昨天夜里知府怕荣裕着凉又拉不下脸,于是便嘱咐总兵记得去送毯子顺便好好说教一番,当时江暮雨正好和总兵在一起商量战事便决定一起去看荣裕了。可是两人到的时候荣裕早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摇摇晃晃地将倒未倒,只把一旁的侍卫急得心力交瘁。总兵一看这情况便让江暮雨将人抱到院子长长的石凳上躺着,又将毯子盖到荣裕身上。   “我、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荣裕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地想要去抓江暮雨的衣领,然而却被躲了过去。荣裕一愣,这时江暮雨静静看着他说:“你好像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荣裕的语气相当冲,不过不再不自量力地去抓江暮雨了。   江暮雨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往城门方向走去,荣裕原地踌躇了一会儿也跟在江暮雨的身后。江暮雨越走越偏,在拐过不知几条狭窄阴暗的街巷之后,两个人站到了一间草屋门前。   说是门,实际上不过像牲口棚一样用几块早已乌黑的木板拼接起来的一大块朽木,透露着阴暗潮湿的气息。门上没有锁,江暮雨推开这木板门,一间长宽都不过十尺的屋子全貌便露了出来。屋檐低到两个人的头顶几乎能碰到,房子里一张床便占了一半的空间,然后就只在床头位置放了一张小木桌。这桌子也跟那门一样布满了黑色或棕色的黑点,坑坑洼洼,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这是一一谁?”荣裕皱着眉,他指着床上一团包裹在毛毯里的人形生物说道。屋里太窄又太脏,荣裕站在门口疑惑地看向江暮雨,不明白他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   “你记得蒋二狗吗?”江暮雨淡淡地说。   荣裕想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面露震惊之色看向床上的人性生物,嚅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蒋二狗曾经是荣裕手下的兵。   说曾经,是因为蒋二狗已经死了,死在荣裕那次自以为是的指挥中。   “这是他的奶奶?”荣裕从嗓子里挤出这几个字,这时他也不在乎自己干净的衣衫会不会被这屋子物件给玷污了,挤开江暮雨快步走到床边。可是很快他便颤抖着后退,脸上充斥着愧疚难过自责同情等各种情绪,直到撞到江暮雨身上才停下。他转过身一把抓住江暮雨的胳膊,环顾了一圈这被他嫌弃的茅草屋突然变得惶然无助起来。   荣裕用几乎要哭出来的声调恳求地看向江暮雨:“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知道为什么当初你一说有赏便有那么多将士冲出去吗?”江暮雨面无表情地说道,“他父亲死于十几年前的战争,奶奶好不容易将他拉扯大之后却变得又聋又瞎,最后瘫痪在床。家里一贫如洗,草原军来犯时交不起银子的他不得不参军,将奶奶交给邻居照看。”   “他想拿钱买自己的命啊。”   荣裕后背直冒冷汗,仿佛感到背后床上干瘪的老人突然睁眼恶狠狠地看向他,问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唯一的孙儿去送死,断了他们家的命脉。   “他们的尸体还收不回来,暴尸荒野,”江暮雨轻叹一声走出茅草屋,“走吧,别磨蹭了。剩下还有几十家呢。”   江暮雨打定主意让荣裕亲眼看看自己造下的孽债,便带着荣裕走遍了他曾拜访过的士兵家里,并且“亲切”地跟荣裕一家家介绍:   “这是邱思明的家,说什么学医不能解救白玉人,一咬牙便报名参了军……”   “大牛的家,他娘在知道儿子战死之后便上吊自尽了……”   “这是有德的家,五口人,现在就剩下一个老母亲带着两个嗷嗷待晡的孙儿……”   等到两人回到知府园子的时候已经是亥时。   荣裕从一开始的震撼到麻木,进了园子一句话也没说便跟江暮雨分开了。江暮雨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只希望自己这几个时辰没有做无用功,能够让荣裕有所改变。江暮雨也曾想过和荣裕对着干,狠狠打压他,可是想到荣裕的身份便作罢了。这倒不是说江暮雨害怕强权,而是他知道荣裕本性不坏,如果可以让他端正态度的话,说不定还真能成就一番事业。平常人想要成功是很难的,少不得经过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打磨,但是荣裕有雄厚的家世作为支撑,他成功起来会比一般人要容易太多了。在这种国难危急之前,哪里有时间等待那些凡人成功呢?所以肖潇选择支持荣裕,希望这个未来的将相良才能够尽快成长。   “你带他去看那些人了?”   江暮雨一开始便向总兵传了信,因此一回来便遇到了闻讯而来的赵总兵。他满含赞赏地拍拍江暮雨的肩膀,一边吩咐厨房赶快热菜,一边将江暮雨往自己院子带。   “难怪肖先生会嫁给你!”赵总兵感叹一声,“这半个月来我也没少找他谈话,可惜这孩子心性你也知道,死活就是不听劝。他就觉得自己学识强,殊不知有个词叫纸上谈兵,讲的就是他。他说上回不过是失误,非求着知府和总督再信任他一回,可我们哪里敢再把兵交他手里?好不容易哄他跟你一起出任务,没想到又弄成这个样子……” 第143章   赵总兵和江暮雨并排走在小路上,今天是难得的满月,江暮雨抬头看看天,有些惆怅地想去年这个时候的光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赵总兵自然没有发觉,还在跟肖潇絮絮叨叨地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昨个儿知府让我好好揍他一顿,可知府作为他伯父动手也就算了,我们哪里敢?打轻了没用,打重了我们吃挂落,横竖讨不着好。昨个儿夜里知府要我去说教,幸好他睡了,不然还不知道要吵成什么样子。还是你聪明,要不怎么说你跟肖先生是一对儿呢,都是聪明人……”   江暮雨摇摇头:“还不知道效果怎样。”   “不会有差,”赵总兵给江暮雨拉开凳子,不得不说真的没有把江暮雨当下属看待,而是当侄子看,“他就是那日被你带回来太快,对于战争的残酷还了解得不够。等他认识到自己身上背负的人命重量,就是他开窍的时候了。”   赵总兵说的没错,江暮雨第二天能明显感到荣裕变了,这种改变不同于前些日子那种表面上的服从,而是真的变得沉稳起来。大抵是真的明白了肩上扛着的责任分量,荣裕不仅像以前一样安安分分的参加训练,而且还主动跟着江暮雨学剑,将这个少年当作值得尊敬的同辈人看待。知府和总督发现之后当然喜不自胜,当即便给荣左相送去家信,告知荣裕的进步,然后将又完成几回任务的江暮雨提为千夫长。   “一大早不起床愣在这里作甚?”   刘凯泽一进屋便见到肖潇坐在床上发呆,明明该坐马车去国子监了却脸也没洗牙也没刷,一旁的秋燕端着水盆无奈地看着他。刘凯泽走到肖潇面前,伸手在他脸前晃了一晃,这时肖潇才突然如梦初醒般突然望向他:“我梦到江暮雨了。”   “傻徒弟?”刘凯泽一挑眉,“他现在估计是跟在荣裕身边吧。听说总督有意日后让他当荣裕的副将,因此对他甚是提携,如今可是做到了百夫长了。”   肖潇点点头:“应该是这样,所以我梦到他做千夫长了。”   刘凯泽一边将肖潇的衣服递给他,一边喝着酒咂咂嘴说道:“迟早的事,不过我看荣裕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好家伙,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不管怎么说,总比一直待在底层当小兵来得好,”肖潇叹口气,“反正就这一次,打完就该回来了。”   白玉国千夫长及以下的军职说实话跟战时临时授命的大元帅之类的没两样,尤其江暮雨还是府兵,等这仗打完了,分些银钱也就回来继续当江家二老爷了。肖潇心里头也希望能这样平平安安的,不过刘凯泽却是叹口气,知道江暮雨绝不可能愿意止步于此。这大抵也是江暮雨愿意跟在荣裕身后、受总督和襄城知府照顾的原因,只是为了更快地往上爬罢了。   肖潇算了一下还要多久才能见到江暮雨之后便起了床,到了博士厅的时候还在想江暮雨是否知道自己已经来到王城,如果不知道会不会以为自己抛弃他。不过肖潇很快便没办法想江暮雨了,因为监丞带来一个叫荣千秋的人,说是算学的新助教。   “见过两位博士。”荣千秋手里的书刚放下,便风度翩翩地向两人行了一个礼。   肖潇一边回礼一边打量这个荣千秋,只见他身着月白色长袍,头上带着纱冠,脸上轻柔的笑容让肖潇情不自禁便想起荣子晋来。想到两个人相同的姓氏,肖潇一边备课一边思考其中的联系。   “不知今日是哪位博士的课?”荣千秋不知去哪里换上了助教的衣服,然后对着肖潇笑着说道。   郑白带着监生们参加升堂仪式,此时便只有肖潇在屋子里,他抬起头看了看这个人,从包里将自己的课表递给他。“今天是郑博士上一年级的课,你可以去帮他的忙。”   荣千秋谢过肖潇之后又问道:“肖博士今日不是要去给二年级监生上选修课?不需要在下的陪同?”   肖潇心里的确想给自己弄个助手,不过连物理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还是算了,于是他委婉地拒绝了荣千秋的好意。此时正好郑白回来了,肖潇收拾东西便要去上课,因此便错过了郑白的挤眉弄眼。等到上午上完课回来的时候,郑白将他叫出来,见左右无人才敢跟肖潇通气儿:   “这荣千秋来历可不简单,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绝对是荣家派来监视你的,你可得小心提防。”   肖潇也猜到了,不过郑白好心提醒他也不会驳回,于是笑着点点头。可郑白却是以为他没放在心上又是将这荣千秋的来历详细说了一说,只为了让肖潇不吃暗亏——   “他原本不是荣家本家的人,但他从小聪慧好学,十三岁参加会试又拿了第一,于是便被荣左相接回本家培养。但是怪就怪在荣左相并没有让他参与朝堂,而是让他在这国子学做博士,然后又调到那翰林院去了。如今这荣千秋却跑到算学作一个小小的助教……想想都有问题啊!”   “我也知道,可是这也太明目张胆了一些,荣左相怎么会这么做?”肖潇咬着指甲说出自己的疑惑,表示自己果然不适合当政客,连这种伎俩都看不透。不过郑白也被这一问给难住了,最后只能交代道:“那只老狐狸的心思谁知道?不管怎么说你都要小心才是,千万别一个大意着了他的道。”   肖潇这回郑重地点点头,郑白才满意地回去陪娘子,留下肖潇和荣千秋独处。不过各自说是独处其实不过两个人在自己的座位上处理事务罢了,直到肖潇下午该去给一年级上课的时候荣千秋才站起身,一副要跟他一起去的模样。   “其实真的不必,”肖潇无奈地说道,“今天下午他们本该自习才是,我只是正好将他们写的小说作品评出等级了,所以打算跟他们说一说这件事。”   “既然这样,千秋便继续看书了。”荣千秋礼貌地又对肖潇行了行礼,然后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肖潇定睛一看才发现这荣千秋手里拿着的是自己编写的数学教材,而且还是“翰林院特供”版。这回倒换肖潇好奇了,于是他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在荣千秋看向他时才开口问道:“你手里拿着的是我写的书?” 与。 夕。 团。 对。   荣千秋坦然地回答:“回博士,正是。”   “那你觉得这教材编写的怎么样?“肖潇蹲坐在荣千秋面前,不过这局话说完才觉得有些让人夸奖的意味,于是连忙又补上一句,“我听说你是翰林院来的,大学士们对我的书有什么评价吗?毕竟这只是初版,所以有些担心……”   “博士不必担心,学士们可是对这书爱不释手,更有甚者连续三天三夜不睡觉只为了研究其中的问题,”荣千秋了然地笑了笑,“如果有什么不好的评价,大概就是书太少了,一本书四五个人轮流看,于是我直到前天才拿到这本书。”   肖潇抑制着不让自己的嘴角翘起来,不过能得到大学士们的夸奖毕竟还是开心,这眼睛里的笑意便瞒不得人。荣千秋发现之后便将手里的书本一放,然后对着肖潇继续真诚地说道:“自从那日听闻肖博士解开余先生三道难题之后,我便对博士好奇不已,想要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解开白玉国无人能解的问题。在其他大学士手里见到博士编写的书籍之后,千秋更是神牵梦绕,日夜思念能够见博士一面。后来听说这算学的助教一位还空缺着,我便求伯父将我派到这里来。幸而其他大学士年事已高没有精力,否则荣千秋还真没有这个荣幸跟在博士身边……”   肖潇一直都是个经受不住别人夸奖的人,于是最后只能尴尬地挠挠头,然后表示自己还要上课便夺门而出。走在走廊的时候肖潇还在不停的回想荣千秋说过的话而傻笑,直到进了广业堂才能勉强收住。   “我不是来上课的,你们照常上自习便可,”肖潇对疑惑的监生们解释道,“我来这儿主要是因为你们的小说作品已经由我和郑博士审核完毕,一等为冯有才,二等为张毅,三等为张思思。”   冯有才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羞涩地看了肖潇一眼,随即将腰板挺得更直了一些,骄傲的小模样和肖潇初见他时完全不同。而张毅和张思思则更是夸张,两个人都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肖潇,不知是等着肖潇夸奖还是等着发银子,抑或两者都有。而其他人则明显要失望得多,不是低头继续写作业,便是愣愣地张着嘴看肖潇,似乎在问为什么。   肖潇将小说作品交给张毅让他发下去,然后温和地对所有人说道:“前三的监生一会儿我们去外面谈一谈继续写下去的事情,其他的监生也不要气馁,因为这只是第一次小说创作比赛罢了。每个人擅长的题材、风格都不同,我们这第一次为了吸引人所以选用的是容易被人接受的几位同学的文章,这不代表你们其他人写的便没有好作品。我期待你们下一次的发挥。” 第144章   肖潇说完便将冯有才、张毅和张思思三个人叫到外面走廊,跟他们讲了一下继续写小说印书赚钱的事情,然后问他们有没有这个医院参加。冯有才和张思思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一听写写文章便能赚个几百两,立刻便答应了。只有张毅犹豫地说道:“可是我们一点名气都无,谁又愿意花上数十两买我们的书?”   张毅这一句话可算是给兴奋的另外两个人浇了冷水,冯有才和张思思也都紧张地看向肖潇。不过这个问题肖潇早就想到,于是他淡定一笑对三个人说:“所以我打算通过两个办法,一是借用这国子监的名声,你们的署名前统统写上国子监算学监生这七个大字;二是搞营销,先在王城几个茶楼找说书先生说上那么一段看看反响,好的话就多印多卖,不好的话换个题材从头再来。”   张毅等人这才安心,表示回头一定跟肖潇签那所谓的“劳动协议”。肖潇见自己手下的写手终于到位,在交代监生们好好自习之后便往博士厅快步返回,打算这个下午就写出三篇小说的大纲交给张毅他们。不过可惜他在走廊遇到了荣子晋,这人说自己不想上自习便溜出来找他了,想看看他有没有新写出什么诗词。   “诗要是那么好写的话我就去四门学了,还待在算学做什么?”肖潇无奈地解释,“我真的没骗你,这几天太忙,根本没有来得及写。”   原本并排走着的荣子晋突然温柔地笑着站在肖潇面前拦住他:“那今天下午呢?算学的监生今日也应该是自习吧?老师有没有功夫?”   肖潇一个没留神差点撞上荣子晋,于是他没好气地说道:“没有没有!我还要赚钱呢,诗词什么的再说。”   “老师很缺钱么?”荣子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却半点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怎么可能不缺?”肖潇绕过荣子晋,撇撇嘴念叨道,“要不是跟丛雪开了个店,我哪里有钱弄什么玻璃杯,弄什么小说比赛?人家都说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话是真的一点也没错……”   “物质基础?上层建筑?老师说的这些是什么。”荣子晋又跟上肖潇,好奇地问道。   “政治啦,”肖潇觉得自己好像招惹了一块儿狗皮膏药,粘上他就没完没了了,“大概的意思就是饱暖思淫欲,只有百姓吃饱穿暖才有机会解决贫富造成的思想上的差距。以后上课的时候我可能会讲讲吧,现在说这个太复杂了一些。”   荣子晋笑着说道:“老师说的话果然有意思。”   两人走到博士厅,荣千秋和肖潇出去时的姿势一模一样,正坐在位子上聚精会神地看书。肖潇进门时喊了他几遍才将他唤醒,不过荣千秋抬头便看到了脸色不好的荣子晋,于是只跟肖潇行了行礼,当做没有看到荣子晋。   肖潇默许荣子晋跟自己来博士厅原本就是想看看两人见面的反应。荣子晋的黑脸证实他根本不知道荣千秋成为新助教的事,而荣千秋的镇定则让肖潇捉摸不透,不知他究竟是和荣子晋关系不好还是表情管理太好。将两人的表现记在心里,肖潇招手让荣子晋坐下,然后把冯有才三人的小说作品递给他。   “你没事的话可以看看,将你觉得最好的一份说出来。”   肖潇说完便不再管荣子晋,拿起一张纸便开始奋笔疾书起来。这个底层小子逆天改命的故事应该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吧?肖潇一边写大纲一边问自己。不过好歹是处女作,肖潇总是想更完美一点,因此一个时辰便能搞定的事他硬是又花了一个时辰修改一些细节,让这篇小说更加有看点。等到他改完之后已经到了监生们下课的时间,肖潇这才发现荣子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荣千秋也不在位子上。   直到肖潇收拾完东西,肖潇也没见到两个人的身影,于是他耸耸肩离开了。回到清逸园的肖潇立刻去找书亦,既是为了看他背上的伤,又是想问一问这荣千秋的信息。不过可惜书亦早就被刘自明带进了宫,郁闷的肖潇只能去找刘凯泽这个酒鬼,然后用一瓶果酒贿赂了刘凯泽帮自己去查荣千秋这个人。   “真是,说有果酒,果酒在哪儿呢?”刘凯泽翻了一个白眼。   “现在才初夏,我刚酿下,哪里能喝?”肖潇看着眼前这计较的小老头儿也翻了一个白眼,这大概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待久了的人总会变得相似。   刘凯泽一边哼哼一边摆手:“那老头儿我可不干!咱一手交果酒,一手交情报。”   “说得好像你不会帮我查一样,”肖潇无语地说道,“你放心那个荣千秋呆我身边?你就不怕我出事?”   肖潇原本打算是用果酒奖励一下刘凯泽的帮忙,没想到这老头儿反而拿起乔来,装模作样地提一些根本不可能完成的条件。看着刘凯泽气呼呼一跃而起飞到屋顶的身影,肖潇更加嫌弃地冲上面喊道:“有本事你就别查,让我死在他们手里好了!”   “你想死?老头儿偏就不如你的愿!”刘凯泽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我还就要去查,我还就一天时间查完放你桌子上!”   肖潇这才满意地回到屋子继续写小说大纲,同时对这小老头儿最近为何如此傲娇产生了深深的疑惑。可惜久思无果,肖潇最后还是放弃了,只当刘凯泽大抵是太过无聊。第二天是监生们的休日,肖潇上午写完三篇小说大港之后,便去甜品屋找丛雪。   “都是做老板的人了,怎么还站柜台?”   肖潇好不容易才将被客人围得严严实实的丛雪拉出来,见她眼冒金光的样子简直头疼得不行。记得前些日子去拜访丛府的时候,丛老爷还委婉地拜托他别“带坏”丛雪,可是看丛雪现在这副模样就知道丛老爷心里又对自己有多大的怨气。肖潇心酸地流下悔恨的泪水,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拉着丛雪跟自己一起做生意……   “收钱的那一瞬间,真的太爽了!”丛雪看到肖潇的脸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才不好意思地小声解释道,“当老板哪能体会到……”   肖潇自从上次给丛雪讲了一些股份之类的东西后,这姑娘便凭借自己对生意的钻研精神搞出一套方案出来,拉着她的两个闺中好友入了伙,成功在王城的东市另一头开了分店。她这两个好友都是正经的大家闺秀,不善经营,于是便只是投了银钱,将这管理权全权交给了丛雪,两个人只是一个月来一回看看。丛雪现在两家铺子跑,比起以前更是忙了不少,小脸成天都红扑扑的,也不知是晒得还是奔波劳累的。可就算这样她一有时间还要在店里当小二,真真是爱这行。   不过肖潇这次来并不是想劝丛雪歇一歇,而是想让丛雪牵线跟她的其中一位好友见上一面。   这王城百姓私底下将各家族的辨了一遍,最后排出不少家世好、学问好、长得好的公子,可是百姓排出的家世、学问、长相均为上等小姐却是仅有四个,其中一个白家大小姐还因为克夫而被剔除。而另外三家小姐分别是礼部尚书胡敏之女、吏部侍郎魏泽西之女以及刑部侍郎尹维驰之女,丛雪的好友便是刑部侍郎尹维驰之女尹裳。   说起这尹裳来,几乎王城的百姓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因为当年她写得一手好文章。王城的文人们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醉仙楼,这楼一共六层,每一层的墙上都贴满了诗词书画,可只有成为擂主并能守住一个月才有资格将自己的墨宝贴上去。当年尹裳女扮男装混入醉仙楼,然后过五关斩六将,成为了一楼的擂主,并且留下的一篇赋一个月里没有一个书生敢说自己比得上。后来她被人认出,留在醉仙楼的那篇赋在文人间流传,这极富戏剧性的故事也在民间传播开来,成为这王城四仙之一。   “你找她作甚?”丛雪似乎想到什么,眼神逐渐变得不友好起来,“你不会是听了那些故事想追求尹裳吧!先生难道忘了还有人一直在等着你吗?”   肖潇哭笑不得地解释:“哪里!我是想问问她有没有兴趣写女性小说,毕竟我觉得这种小说还是女孩子写比较好,男子写便失了几分柔情。”   “原来是这样。”肖潇这一解释丛雪便明白了,毕竟之前肖潇也跟她说过想搞什么出版小说赚钱之类的。不过有个问题——“她爹凶得很,恐怕不会同意她做这些。再者听说这些日子她爹正在给她相个好人家,说不定今年便要把她嫁出去了。”   丛雪说着说着便有些黯然,她这儿时玩伴愿意给她投资也是存了一丝作后路的心,害怕出嫁之后受到苛待生活不下去。她深深叹口气,想到自己每天忙着做生意何尝不是在逃避这些?如果不是出了那种事,恐怕她也被父母逼着去见一些所谓配得上自己的人了…… 第145章   “她不想嫁?”肖潇皱眉问道。   丛雪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将肖潇又往院子深处拽了拽,直到外头客人的声音变小之后才开口:“她元宵节时候跟我一起去出去的,然后认识了断剑山庄的大少爷……”   断剑山庄是江湖上四大山庄之一,从先代起便做着锻剑卖剑的营生。听闻山庄内有一柄断剑为代代相传之物,只要破解这断剑之中的玄机便能一统江湖,于是这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山庄一时名声大噪,锻剑山庄也传着传着就成了断剑山庄。各路牛蛇鬼神纷纷前往断剑山庄想要得到这柄断剑,幸好山庄里的人各个武艺高强才没让宵小之辈得逞。后来庄主不堪其扰,干脆将这原本供于祠堂的东西直接铸进了山庄中心的广场上,让所有人能大大方方地查看,免得冲撞了自己的先人。这一豪举立刻让断剑山庄的名声更上一层,加上自身原本的铸剑手艺本来就比其他人强,断剑山庄便这样成为了江湖四大山庄之一。   现在的断剑山庄庄主名方坤,他有两个年方十八的儿子,大的叫方修明,小的叫方谨心。这与尹裳私定终身的便是大少爷方修明,可是他身上早就有了婚约,而且还是与方坤世交的女儿指腹为婚。于是这方修明就去告诉方坤自己有了心上人、要取消婚约,气得方坤直接将他关了起来,还说没有他的允许不能出庄半步。方修明见事情已经没有转圜余地,这便让自己的书童给尹裳传消息说等他们出来就私奔。另一头正敷衍父亲的尹裳一看便惊呆了,连忙找来自己的好友丛雪和安春商量,这昨日才总算有了结果。   “所以他们要私奔?”肖潇叹口气,“所以那尹裳想找你把钱都拿回去,作日后的开销?”   丛雪点点头,然后也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我劝她不要这么冲动,因为那大少爷背后是断剑山庄、而她的背后是刑部,想抓到他们还不容易?但是她显然已经失了心智,着了魔般地说只要有方郎在,一切都好。而且她竟然还想到了生米煮成熟饭!说什么看在肚子里的孩子份上,想必两家也能放过他们。”   肖潇惊讶地说道:“放过他们?恐怕会更生气、更凶残吧?”   “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就只说和方修明商量好了,等成亲那一日,人多嘴杂之时她便逃跑。”丛雪又是担忧又是愤怒,“她现在是一点也不为尹伯父着想,昨个儿我和小春劝了她半天,但是她竟然说什么没人能阻止她得到幸福,就算是她爹也不行。尹伯父为人耿直又做人正派,如果真让她逃婚成功了,简直难以想象尹伯父会变成什么样。”   真有这种自私的女子?肖潇简直目瞪口呆,他这种看重家庭的人是真的十分不能理解这种为爱情罔顾亲情、友情的行为。先不说两人就元宵节见过一面就私定终身,然后男方父母不同意便想要带着女方私奔也是迷幻操作。而且最可怜的是尹伯父,一点不知情、乐呵呵送女儿出嫁时结果却被女儿逃婚,面对亲家、面对同僚该如何解释?他可是一直将这个名满王城的女儿作为骄傲……   “我觉得还是得告诉尹侍郎,”肖潇按耐住从凳子上跳起的丛雪继续说道,“当然对于她这种为爱痴狂的女子打骂都不会有用,我说的告诉尹侍郎是希望他能演一出戏,让这两个人知道生活并不是只有爱情。”   “你的意思是……”丛雪想到当初肖潇如何劝服自己,眼睛一转便有了主意。   次日一早,丛雪便带着几栏新鲜出炉的蛋糕面包去拜访尹伯父,刚下朝的尹维驰还以为丛雪是来找自己的女儿,客气几句便让长安带丛雪去后院儿找小姐。丛雪却是摇摇头,将尹裳和方修明的事和盘托出,果然惹得尹维驰震怒,万万没想到自己乖巧的女儿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丛雪连忙拉住想去后院找尹裳的尹伯父继续说道:“伯父,你就算打她骂她又有什么用?管得住人管不住心。到时候那方修明再来的话,恐怕她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还当那方修明拯救自己脱离了苦海。”   “那你说该怎么办?”尹维驰手里的棍子紧了又紧,然后手一松,痛苦地捂着脸说道。夫人在生下尹裳不久便撒手人寰,他是又当爹又当娘地将这唯一的女儿拉扯大,然后骄傲地向同僚们炫耀自己有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好女儿。这些日子上门提亲的人他更是夜里细细翻看信息,恨不得连人家祖上是做什么的都知道,而且还跑到人家家里作客看一家人的品行如何,生怕女儿嫁过去受委屈。结果却告诉自己女儿早就有了心上人,而且还打算私奔?   尹维驰真的为女儿对自己的不信任而感到深深痛心。   “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丛雪看着头发花白的尹伯父跪地痛哭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对于尹裳所谓的追求爱情更是心生厌恶。明明事情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要采用这种害人害己的方式来标榜自己对爱情的忠贞呢?那方修明除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诺言之后什么都没许给尹裳,就这便要她逃婚去找自己,凭什么?凭他脸够大么?   “伯父您别急,我来这儿就是想出了一个办法,暂且试上一试,”丛雪把尹伯父扶起,“她如今失了心智,恐怕用劝的是没用了,必须要下一剂猛药……”   丛雪想到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断剑山庄没法找上门去,就从尹裳身上下手。她不是心心念念要跟方修明私奔?那不如就演一场假成亲、真私奔的戏,看他们两个如何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有情饮水饱”。若是真的情比金坚,那么尹维驰认了,他本来就是想找个真心对女儿好的人家;若是大难临头各自飞,那么尹维驰便要上门去讨个说法……   两人商议好便假装无事发生,尹维驰去找人演这出荒唐的戏,丛雪则是去后院告诉尹裳银子都拿去店铺资金周转了,实在拿不出太多。在经受了尹裳一番控诉之后,丛雪本着“欠钱的是大爷”的无赖扮相成功离开尹家,去找肖潇商量借人。   “肖先生!”   肖潇一出国子监便看到丛雪极为显眼地站在门口,于是他便在众人的猜疑和热议之中带着丛雪上了马车,享受了一把做成功人士的感觉。   “你怎么来这边找我?”肖潇奇怪道。   “我原是想去清逸园找你,可惜毕竟是太子的园子,我实在不好去,”丛雪不好意思地看着肖潇,“我这回是有急事找你,所以才直接在国子监门口等,真是抱歉。”   肖潇好笑地看着丛雪:“你什么时候这么讲礼了?况且有什么好抱歉,倒是让我提前享受了一番别人艳羡的目光。”   丛雪也笑了,不再扭捏,将自己的来意坦白。原来她是想借书亦一用,因为尹维驰担心自家的护院到时候跟不上私奔的两人。肖潇一想也是,那方修明不管怎么说都是江湖中人,他们这些护院哪里能比?也就书亦这种精心培养的才有得看。不过书亦还在追查那自尽的侍女飞鸢一案,肖潇心下一转,便将刘凯泽介绍给丛雪。   “小孩子家家闹私奔?有趣有趣!”刘凯泽摇晃着酒瓶,醉醺醺地说道,“不过老头儿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这种热闹看看便是,可没那个闲工夫陪他们一起过家家。”   “什么过家家,这叫拯救失足少女。”肖潇一回到院子便跟刘凯泽说明情况,然后表示希望刘凯泽能代替书亦帮忙。好歹刘凯泽也曾是大名鼎鼎的邪剑仙,跟踪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肯定没问题,而且以后就算断剑山庄找事也能大家心平气和地谈谈不是?   “那你得拿出点诚意才是!”刘凯泽不满地喝完最后一口酒,然后思考了一会儿,“我听说那醉仙楼的酒甚是好喝,尤其那千日醉,可谓是天下上地下独一味!可惜那千机子只肯每年拿一壶出来奖给六楼的擂主,我又不肯去偷,这便馋了许多年……”   先前便说过,这醉仙楼分为六层,每一层都设有擂台,供文人们一较高低。但是这层与层之间却又不同,每一个人只有守了一个月的擂台、当过擂主才有资格上一层楼,并且不允许再参加底层的擂台比赛。那尹家小姐能在第一层当擂主,除了本身才学过人之外,其实也有厉害的才子去了高层的原因,不然她早被皇帝塞进储秀阁了。所以如果肖潇想拿到千日醉便要去从第一层开始当擂台,这算下来便至少要六个月……   “郑博士才混在第三层,你让我一个月蹿到第六层?”肖潇叉着腰气呼呼说道,“我可以先承诺你事后补上,因为这时间就剩下一个月,耽搁不起。再说人家规定了必须守一个月才能当擂主,我还能让千机子为我破例不成?” 第146章   “那老头儿可管不着,没酒老头儿可不干!”刘凯泽说完倒头便睡在了院子里的长凳上,任肖潇如何动他都不睁开眼睛。百般无奈之下肖潇只能让秋燕等人把他背进屋里免得夜里着凉,然后自己也洗漱一番去睡觉。第二天起床没找到刘凯泽的肖潇心情一点也不美妙,可是等到进了国子监他更是糟心,因为“不小心”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歪门邪道”“离经叛道”“胡说八道”……   几个头发花白的博士一边走着一边讨论肖潇,根本没注意背后数米跟着肖潇,说他教的物理根本是狗屁不通,解开余先生的难题也不过是投机取巧,正好撞到他算学上去。其中一个肖潇看着背影眼熟,想半天从记忆里挖出了这个人,好像是跟他说过几回话的太学讲经博士。这博士因着教材的原因来找过肖潇几回,表现的是儒雅随和,怎能想到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肖潇脚步一转换了一条路,一时间也不想去博士厅了,走到辟雍附近的水池边看着水面发呆。   “原来我在他们心里不过是这样的人,”肖潇自言自语道,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就像做了好事却被人讹上一般,“我还以为这国子监是净土,大家学问高也会讲理一些,没想到不过如此。”   肖潇叹口气,将手里的教材本子放到一旁,捡起一根树枝拨弄起池水来。看着受惊逃窜的锦鲤,肖潇又把树枝扔开,将早上没吃完的面包掰碎了喂鱼。红的白的画的,甚至还有黑如浓墨的锦鲤纷纷簇拥起来,随着肖潇倒影在水面的手臂的影子而移动,这场景不知为何倒让肖潇心里舒畅了一些。这时钟声响起,肖潇知晓这是升堂仪式结束了,要监生们迅速回学堂的信号。不过今天上午没有课,肖潇便索性也不去博士馆,打了个哈欠靠在树旁打算补觉。   可惜大概今天他运气是真的差,肖潇刚要睡过去的时候却听到了荣千秋的声音,同时焦急地摇了摇他的肩膀,估计是把自己当做昏迷倒地的人。肖潇先是因为自己没听到荣千秋的脚步声而一瞬间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随即又被他摇得头晕。于是急忙捉住荣千秋的手,肖潇一下子睁开眼睛先发制人问道:“荣千秋怎么没跟郑博士去上课?”   荣千秋一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只有眼睛眨了眨,呆呆地说道:“郑博士说今天考试,我不必去……”   肖潇一拍脑袋,他倒是忘了这茬,今天的确是一年级小考的日子。于是他拍拍荣千秋的肩膀说:“那没事了,你回去看书吧。我就是在这里想些心事罢了,没晕过去。”   荣千秋一听便闹了个大红脸,知道是自己错了,便咳嗽几声给肖潇道歉。不过他却是没有走,而是一屁股也坐到肖潇身旁,然后歪着头笑着地问:“肖博士有什么心事?难道是跟姑娘相处得不好?”   肖潇一听便知道恐怕昨天丛雪等自己的事已经传遍了国子监,也不知道最后传成了什么样子。于是他无奈道:“那是和我一起开店的姑娘罢了,昨天店里有急事才过来找我。而且她已经有了心上人,不是我,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原来是这样!”荣千秋一脸的恍然大悟,“博士可不知,今天早上不光博士们,就连监生都在讨论他们的肖博士怎么如此幸福,而且还瞒得这般紧。”   荣千秋停顿片刻,然后又继续问道:“不过既然不是因为昨天的姑娘,那么博士又是因为何事?”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肖潇摇摇头,不欲多说,“我在想这人生罢了。”   荣千秋垂下眼帘,淡淡问道:“博士觉得人生如何?”   “那千秋又是如何认为的呢?”   荣千秋抬眼望向肖潇,嘴角微翘:“学生认为,人生是苦难。”   “佛说,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学生认为还是很有道理的,”荣千秋托腮想了一会儿,“一个人的出生便哭闹不止,因为他要呼吸,要吃饭,要睡觉,要在这红尘之中挣扎到死,然后不断轮回。他没有选择。”   “人的确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可是却能选择这一生如何度过。”肖潇不赞同地说道,“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夫子三十而立,四十方不惑,这十年间夫子也彷徨迷茫、辗转反侧,可是他反复的尝试、反复的自我拷问、不懈的学习反省之后表示求仁得仁便能心安乐道,然后在七十的时候自在地享受生命最后的时刻。我想像这种人一样活着是不会觉得人生是苦难的。”   荣千秋却是摇头:“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夫子一样心诚志坚,我做不到。”   “我从小没有爹娘,幸得伯母接济方能吃食无忧、读书识字,学成之后也只希望能够为伯父分忧罢了。我不是没有自己的仁,可是世间哪得双全法?救命之恩不得不报,就算有些事……”   荣千秋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未完的话藏进了那声长长的叹息之中。肖潇一向不懂如何安慰别人,只能笨拙地帮他想办法:“如果没有办法摆脱的话不如就消极怠工?时间久了自然就不会用你,你也就能有个喘息时间。”   荣千秋笑了笑没有说话,也盯着池水发起呆来。不过他没过多久便故作轻松地问道:“博士觉得人生是什么呢?”   “大抵就是听不完的谎言,看不透的人心,放不下的牵挂,经历不完的酸甜苦辣吧,”肖潇想到这一年来的经历,再回忆现代的生活竟然觉得有些模糊不清,“不过我倒是看得很开,这一辈子我只求问心无愧便好。”   问心无愧的确是肖潇给自己立下的目标,所以他才能做出那么多在别人看来善良到愚蠢的事情来。就像刘凯泽不止一次地说到如果自己不是江暮雨娘子的话,他绝对不会管肖潇,因为他知道像肖潇这样的人最是麻烦。安城的雨怡,还有最近这丛雪和尹裳,要是肖潇是自己的娘子,刘凯泽恐怕会气得吃不下饭,因为也太爱管闲事了一些。可是肖潇并不觉得是多管闲事,用他的话来说便是每拯救一个女子都在拯救一个家庭,他实在是不忍心见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支离破碎。他这辈子是捡来的,如果因为这种闲事而丢掉命的话,他其实也不会有太多遗憾,只会觉得心安。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做了。   “可是博士知道最近国子监的博士们在谈论什么吗?”荣千秋皱眉,“他们说你解题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正好那余先生三道题你会罢了。而且他们三令五申不许自己学馆的学生去听你的物理,说你若是讲些算学还行,但是这种什么重力、引力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我知道啊,”肖潇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今天我正好听他们讲我坏话呢,真是没想到……”   荣千秋同情地看了他几眼,然后安慰道:“文人相轻,何况是在群英荟萃的国子监?大家谁都不服谁,你一上来就让那么多人丢脸,他们自然要找你的茬了。”   这个道理肖潇自然也是知道的,可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用余先生的三道难题证明了自己远远超前的学识水平,以后该不会有人没事找事才对,哪里想到这才过去没多久便又起风波?而且还是侮辱他的物理学水平,不说这些连物理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古人,就是放到现代敢和他争上一争的当初大学里也没几个啊!   肖潇心里憋气,可是他却没想到那些古人连物理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明白这门学科有多厉害?这就像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肖潇解三道难题的时候,第一道让音律学的博士闭嘴了,第三道让算学的人服气了,可这第三道不过是道对联,连诗词都算不上,那些做学问的无论如何也不肯认肖潇为尊,只觉得他是撞大运,所有的字一个个试出来什么可以以及怎么对。就连另外两道他们也只觉得肖潇就算是厉害的,可是厉害到什么程度他们同样觉得有待商榷,只当是其他人也能做到的那种。肖潇开得物理他们自然是听了的,可是他们只觉荒唐,认为肖潇弄些街头戏法糊弄学生,目的相当不纯。于是在一个人提出肖潇有问题之后,他的身后立刻涌现了一批人表示同感,最后便成了国子学和太学都不让学生再去旁听受荼毒的局面。   “难怪这些天旁听的人少了许多,”肖潇听荣千秋这么一解释便明白过来,又是难过,又是释怀。他苦笑一声,“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打算弄个调查问卷弄清楚……罢了,这样也好,做学问本来就得那些坚定的人来,否则不会有什么大成就。” 第147章   话是这么说,可肖潇心里的难过却是做不得假,直到下午的课上完都没有恢复过来。不过肖潇和荣千秋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一些,不再剑拔弩张的,肖潇还有意无意地将一些物理常识教给他。回到清逸园之后,肖潇想了一下,如果想要重新改变别人对自己的想法,那么现在唯一的途径就是尽快将难题集做出来了。   琴棋书画向来是文人们比拼的项目,肖潇的难题集已经抽空搞定了算学部分,音律方面也让余太清指导完成,所以剩下的便只有诗词文赋这部分了。睡不着觉的肖潇把李白杜甫的诗歌整上几首,《岳阳楼记》之类的写上几篇,用一个晚上的时间便写完了这本难题集。这本书主要分为四大部分,每个部分先是放上他做的文章、乐谱、算学概念,然后提出他的问题。比如是僧“推”月下门还是僧“敲”月下门?再比如柯克曼的女学生问题,十五名女生要如何安排才能使每天都三人一行一起出去散步的女生同其他每个女生都在每一行中散步过,并且恰好每周一次?再比如哲学的经典电车难题,一辆失控的马车是选择按照原定路线撞死五个孩子,还是扯马绳让马车走另一条路撞死一个孩子?   次日一早挂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肖潇到了博士厅便惹来郑白和荣千秋关切的目光,两个人都担忧地慰问了一早上、直到知道肖潇是为了完成难题集一夜没睡才安心。不过荣千秋来得比较晚,他还不知道肖潇打算用难题集给算学“钓”老师的事情,只当肖潇是为了用这种方式反抗那群背后嚼舌根的博士们,所以两个人去诚心堂的时候他终究是没忍住,开口表示希望肖潇不要这么冲动——   “博士这样做实在是太鲁莽了,”荣千秋跟在肖潇的身后说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博士就算通过这难题集证明了自己又怎样?要知道这国子监是由他们掌控的,这当今入朝为官的又有多少是他们的学生!何必争这一时意气……”   “我不是争一时意气,”肖潇无奈地解释道,“我这是想借难题集吸引有学问的人,然后请来算学给他们上课。”   “什么意思?”   肖潇见荣千秋依旧一脸的纠结和疑惑于是继续说道:“算学监生在国子监的地位这些天你应该也感受到了,我时常在想,凭什么一场会试便定下他们未来的人生呢?为什么要让一些对算学根本没有兴趣的人来上课呢?如果我能请到各学科的老师、让他们能够找到兴趣所在和特长所在的话,就算我改变不了他们依旧只能待在算学的现实,可是他们的未来应该是会有所变化的。”   “博士的意思是希望算学的监生们能够像国子学和太学的监生一样学习各种科目、全面发展?”荣千秋总算明白了一些,“可是博士是不是先跟祭酒或监丞通报一声更好?毕竟就算以后这些人想要进出国子监、给算学监生上课,这些如果没有祭酒等人的允许都是违反规定的。”   此时两人已经快走到广业堂,肖潇只得点点头,然后叹口气说:“自然是要的,不过得先有人来再说。”   肖潇下午没课,上午讲完之后便坐马车离开了国子监,去书局问问难题集印出来要多少钱。古代的书局跟现代的很不一样,印书的人只管印书,像什么书号是不归他们管、也没有的,因此肖潇倒是只用交钱就好。书局还是上一次进去过的书局,不过里面的人倒是换了一个,这也让肖潇松了一口气,不然还真担心被认出来然后把他撵出去。   新来的是个高高瘦瘦的黑小子,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乱转,不过倒是让人生不出厌恶之情,只觉得很是机灵。他一见肖潇进门便满脸堆笑地上前介绍,跟肖潇细数了一番那些年在他们书局印过书的名人们,又热情地将肖潇带去后院参观他们的印书流程,说自家用的都是上好的连史纸。肖潇这个从现代来的小子也就在初中上过什么书法课,哪里知道这所谓的连史纸又是什么?不过总是不好露怯,便时而应和几声。   “不知先生要出什么书?大约多少页?”黑小子惯会察言观色,一眼便看出肖潇对他们的制纸不感兴趣便直切主题,“我们书局最近搞了新活动,只要一次性印个一百本,就能免费帮您宣传,无论是茶馆,还是书院。当然如果您是打算印个十本左右送人的,我们这里也有几种方案供先生选择,比如像这礼盒啦,封面啦,我们都有专人能按要求给您做出几个花样来。”   肖潇倒是没想到这书局一下子变得如何富有现代气息,调笑道:“有意思,怎么上回来的时候还没有?”   “嗐,这不是先生们常说的求新求变嘛!”黑小子做了个苦脸,“您说这王城现在最火的店是哪家?还不是那什么甜品屋!虽说这隔行如隔山,可那甜品屋卖东西的手段的确值得我们借鉴,这不,拿来些用了!现在书局生意难做啊,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肖潇有些自豪地笑了,虽然他每个月的账本也看,可是听别人这样无意识的夸赞自己生意还是心情挺好,于是他豪爽地将难题集掏出来递给这黑小子:“印一百本这个,如果好的话以后我会找你们长期合作的。”   黑小子当即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然后拿过一个本子给肖潇看:“这是套餐,先生看看想要哪一种?如果先生印的是话本之类的,小人建议先生可以选第一种,咱们给您联系说书先生,然后书就放茶楼卖;这种纸墨也不需要多好,能省一点是一点,实惠。”   肖潇先是被这仿照自家甜品屋做的“菜单”弄得差点又笑出声,不过随即他便烦恼地皱起了眉头,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书该放到哪里。旁边的黑小子见肖潇犹豫不决便简单翻阅了一下肖潇的书,随即将这“菜单”翻到背面——   “肖先生这书写得甚是深奥,若用这前面的着实浪费您才学了,”黑小子指着那赠友人套餐中的一项说道,“这一种贵,可是对于先生来说绝对值得。”   肖潇仔细一看,这一种套餐里用的便是那什么连史纸,封面礼盒一样不少,于是疑惑地望向这黑小子,不明白为什么要给自己推荐这个。可是这时黑小子却突然跪下来向肖潇磕了好几个响头,若不是惊慌的肖潇将他拉起来这黑小子的额头说不定便要多出几道血痕。   “张三谢过肖先生救命之恩,”这黑小子激动地说道,“若不是见这书,咱还不知道救命恩人竟然就在自己面前!”   “什么意思?”肖潇迷茫地问道,因为这黑小子他是真的没有印象啊。   张子齐抹了一把脸,眼睛里泪光闪动,讲起自己的经历。原来他本是安城一间书铺的小少爷,每日逗猫捉鸟过得潇洒,可是虏疫夺去了他爹娘的命,也就他命大,跟着别人种下了牛痘才逃过一劫。后来虏疫过去,原本他打算将爹娘留下来的书铺继续开下去,可是姨娘和姨夫却是见他一人孤苦伶仃的,于心不忍将他接到这王城来。两人一直没有孩子,姨夫又不愿意娶小的委屈姨娘,这张子齐便当做儿子养,打算日后让他接手书局。   “先前听安城来的人说先生来了王城,小子还当他们逗自己玩儿,后来听人说国子监有个叫肖潇的助教破了余氏的三道难题,这才半信半疑起来,”张子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子早就听过先生学问高深,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端地是仙人之姿……”   肖潇被夸地老脸一红,毕竟他的所谓功绩里没一样是自己的真才实学来着,不然他当初也不会非要用自己学会的最难的吉他曲来证明自己,不过是为了能够不那么愧疚而已。于是他赶紧将手绢递给张子齐,然后安慰道:“都过去了,以后还是该好好生活才是。”   “咱也知道,”张子齐抽噎着,“姨夫姨娘对咱也好,虽然心里记挂着爹娘,不过咱也没敢冷了姨夫姨娘的心。就是觉得遗憾,当年爹娘刚走的时候,我一有空就去江家园子大门口蹲着,想着好好谢谢先生,没想到竟然总也没见到过。后来觉得唐突,便打算混出点出息再去找先生,谁知竟然这时遇上了!”   肖潇回忆了一下,那时候自己的确是住在江园,不过因为院子离后门近的关系,出去走后门的次数更多,所以在江园大门口蹲着肯定见不着他。不过他也没有说明,毕竟已经过去了,这时候说出来岂不是让这黑小子更懊悔?肖潇便摸摸他的头,扯出一丝笑意:“现在遇上不好?正好帮我谋划一下这印书的事,我这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呢!” 第148章   肖潇说完,张子齐便破涕为笑,用袖子擦干净眼泪之后,不知从哪里拖出来一把椅子非让肖潇坐下。   “先生我没骗你,选这个的确是最好的,”张子齐端来一杯茶,开始给肖潇解释为何让他选择这个最贵的套餐,“我姨夫跟那醉仙楼管事有点关系,所以先生如果能多出些钱买这个套餐,我便好拜托我姨夫帮忙将这书放到醉仙楼去卖。”   肖潇听到醉仙楼这熟悉的三个字便手一抖,神情复杂地问张子齐:“醉仙楼还能卖书?”   张子齐一脸惭愧地看向肖潇:“这便是我让先生拍这个套餐的原因了。”   “醉仙楼自然是不让卖书的,不过他有个规矩,就是每一个擂主的笔墨都贴在墙上供人瞻仰。我姨夫与那管事有些关系,我想着将那擂主名单里添上先生的名字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胡闹!”肖潇皱着眉呵斥道,吓得张子齐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肖潇虽然知道这张子齐是好意,可他不需要这种弄虚作假的方式来宣传自己。这书卖不出去他就放国子监学堂摆着给监生们翻阅,他又不是靠这书来赚钱!   “我、我就是想先生多赚些……”张子齐语无伦次地解释。   肖潇见自己真的吓到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于是缓了缓语气:“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这书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有其它目的。况且这醉仙楼在文人之间可是圣地一样的存在,如果我这件事被人揭发出去,你这书局岂不是要被口诛笔伐到开不下去?我怎么能为了一己私利害了你姨夫。”   “是小子错了。”张子齐此时也是一脸悔意,当时只想到能好好报答先生,却忘了这隐藏的风险不仅会害了恩同父母的姨夫一家,而且还会害了先生。   “不过这套餐我还是要的,”肖潇见他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之后便掏出二百两来,“打脸的东西总得结实耐用一些,这才打得响亮。”   张子齐不懂肖潇在说什么,不过这钱他却是知道不该收,很是跟肖潇推让了一番,后来还是肖潇以他还在给这书局打工、没资格免单的理由将这钱硬塞出去。肖潇一出书局便长长舒了一口气,办完这件事的他心情极佳,便舍了马车满大街溜达起来。   东市大概是王城最热闹的地方,街头耍大刀的,卖糖人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肖潇避开那些围了几层人的地方,走着走着,蹲在卖樱桃煎的摊子前挪不动脚步。初夏有三宝,枇杷杨梅和樱桃,肖潇最喜欢的便是这红亮亮的樱桃。不过在这古代樱桃属于一种比较珍贵的水果,而且因为它寓意吉祥,所以这樱桃和牡丹一样都是贡品。据说在以前樱桃种植不多的时候,在王城一直有一个习俗,那就是每当樱桃成熟的时候,皇上都会举办“樱桃宴”和大臣们一起品尝新鲜的樱桃。那个时候老百姓是没有机会品尝到这一水果的,直到近些年樱桃多了,像这种卖樱桃煎的小摊子才逐渐多了起来。   肖潇作为一个喜欢吃车厘子的现代人,对于古代这种小樱桃是没有多少期待的。前些天刘自明从宫里送来的樱桃他觉得还不错,比起现代不知改良多少代的樱桃也不相多让;可是他自己从街上买回来的却是大相径庭,酸涩的很,因此后来他再见到卖樱桃的便也不会有什么想买的欲望了,只等刘自明时不时给他送些宫里头的贡品樱桃。今日头回见到卖樱桃煎的,肖潇既想试试又怕踩雷,便只站在摊子前发呆。   “公子不如尝一个?”那小贩笑着说道,“我这樱桃是自家栽的,长得不好看但甜得很,这便拿来做樱桃煎了。一个二钱银子,绝对良心!”   樱桃煎其实是一种古法蜜饯,将樱桃放在梅子水里煮烂去核,过掉多余的汁水后放到各种花样的模子里压实,吃时淋上蜂蜜、放上桂花之类做点缀。如今王城的樱桃最便宜也要五两银子一斤,因此二钱银子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樱桃煎的确不算贵,肖潇便毫不犹豫地要了一个尝尝。那小贩喜笑眉开地给肖潇选了一个梅花形状的,然后放到绿得透亮的大叶子上。利落地又浇几丝蜂蜜,小贩还还插上一朵粉白的小花作点缀,才递到肖潇手里。肖潇看着这么可爱的点心终于有些明白了现代有些女生为什么那么执着给食物拍照,因为这一刻他也情不自禁地对手机产生了渴望。   说到手机,肖潇再一次心里偷偷埋怨老天爷竟然什么金手指都不给就把自己扔到这里。就算只给自己一台手机也好啊?他说不定还能效仿一下胡歌做发电机出来。而且肖潇想到自己手机里的小说就心痛,当初他可是酷爱穿越发家的小说,要是他还有手机的话,说不定现在自己已经是白玉国的首富了……   肖潇一边吃一边想着自己有金手指的话如何大发神威,逛着逛着天色便暗了下来,然而正当肖潇打算往回走时竟然遇到了郑白。原来郑白上完课之后竟然遇到了曾经待过算学的王博士,那人将郑白一顿好损,气得郑白家也不想回了,打算去醉仙楼喝酒。   “说什么我没用,让一个小的爬到自己头上,”郑白气哼哼地拉着肖潇往醉仙楼走,“他倒是有用?他在的时候我每个月光排课都绞尽脑汁,生怕哪边少上了!结果他倒好,一节不上,全给助教!”   郑白越说越气,胡子又翘了起来:“那些助教也是,一个个生怕自己掉进算学这个火坑,那是拼了命的往上爬啊!成天就让监生们自习,我一说他们,他们就说什么自己学识不够怕误人子弟,让我有能耐就把王博士叫回来上课……”   肖潇也心有戚戚地点点头:“我好几次也遇到王博士了,他说话真是恶心人,总喜欢明褒暗贬。”   这时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醉仙楼,因为肖潇没有打过擂台的缘故,即便郑白到了第三层两人却也只能坐在一楼大厅吃饭。小二很是麻利地给两人倒水递菜单,笑容满面地说道:“二位先生是否现在就点餐?如果还要一点时间的话,那么小人先去招呼其他客人,您二位有什么需要就摇桌子上的铜铃便是,小人立刻就会过来。”   郑白摇摇头,见小二退下之后才对肖潇说:“你看看做生意的哪个不精?这甜品店那一套都被学去了。”   肖潇这些日子也是国子监到清逸园两点一线的跑,倒是没发现这王城有了这么多变化。郑白说的没错,这自古以来做生意的哪个不精?现在王城的任意一间铺子没有什么菜单、什么套餐可是会被客人嫌弃的,酒楼食肆之类的更是每桌必备铜铃,光是听着这儿那儿清脆的铃声都有牌面。肖潇看着醉仙楼的变化,心中不禁又升起感慨:古人不是没有智慧,只是时代限制了他们的眼光罢了!   “怎么两位博士也在?”   突然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从肖潇背后传来,肖潇看着郑白突然沉下来的脸色也懒得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郑博士想好吃什么了么?我觉得这第一个套餐就不错,要不我们点份儿试试?”   “啧,肖博士真是一点也不懂礼呢,”王博士旁边一个面白无须的阴阳怪气道,随即望向王博士,“以前当助教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吧?”   “那可——”   “郑博士有没有看过一篇《晏子使楚》的文章?”肖潇轻笑一声打断王博士的话,“有些人自以为多威风,可惜啊……”   这回肖潇依旧没有回头,不过看郑白努力压下的嘴角便知道王博士的脸色一定很精彩。可惜就在肖潇以为王博士一行人会认识到大家战斗力不在一个水平、然后甩袖子走人之时,那个面白无须的人却又说道:“那连解余太清三道难题的肖博士定然是真威风的,怎么却坐在这一楼大厅吃饭呢?”   王博士听完之后先是赞赏的看了一眼这个人,然后又突然变得神气起来:“就是,不知肖博士如今到这醉仙楼哪一层了?以肖博士的才学,恐怕便是已经尝到那千日醉了吧!”   “难怪王博士离了算学,原来——”肖潇终于回头,意味不明地打量了一番这两人,“这醉仙楼一个月上一层,我来王城也就两个多月,怎么就上得那第六层?”   “是吗?”王博士难得没红脸,只是声音一扬,“那肖博士的意思只要你想,上到六层也不是难事?”   一时间这嘈杂的一楼大厅都静了一静,众人纷纷看向肖潇这边,想知道又是哪个愣头青竟然敢大放厥词。这个时间本就是醉仙楼一天最热闹的时候,大厅里又都是自恃有些才能的文人,当下便有人起哄:“又有国子监的博士来咯!也不知道是绣花枕头大草包还是真才实学,去试试天纵留下来的题给大家看看啊!” 第149章   这一人站起来之后肖潇便心生不妙,毕竟这古代最不怕闹事的是什么人?当然是文人啊!动不动便上批朝政下批黎民,搁在现代就是一群战斗力爆表的键盘侠。果不其然,很快便有更多的人嚷嚷着叫肖潇将那天纵的擂台打下去,否则便是不配做国子监的博士。王博士在一旁冷笑,他身边的人则是带头嚷嚷:“就是就是,你们可不知道,余先生的三道难题可就是这位肖博士解出来的呢!”   “什么?”当即有人便撂下筷子前来对着肖潇拜了又拜,满脸热忱地端着酒杯非要敬他,不喝就是看不起。另外又有几人想跟肖潇攀交情,一屁股坐在肖潇这张桌子上,还熟稔地拿过郑白手里的菜单说道:“肖博士怎么也不点些东西?花雕酒来一坛——这山野春色也来上一盘——”   “够了!”肖潇终究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将那人手里的菜单一把夺过来,冷冷地看向这几个死皮赖脸的人,“请不要破坏我和郑博士的晚餐行吗?都是文人,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肖博士不是才读了《晏子使楚》?”王博士放声大笑,然后指着墙上的一副字画说道,“肖博士既然来了不如就叫尔等开开眼界,挑战一下这天纵的画作如何?”   欺人太甚!   肖潇看了一眼墙上的那幅春意盎然的水墨画,虽然不懂画的好坏,却也知道能以水墨将景物刻画的如此传神,肖潇的水平是远远达不到的。可惜他也不会什么素描之类,不然倒是能震慑一下这酒楼的众人。不过他虽然不会画画,可是他会作诗啊!作为背过唐宋三百首的现代人脑子里怎么会没有几首写春天的诗呢?肖潇低头思量了一番,觉得这既是个让王博士这种人不要再蹬鼻子上脸的好机会,又可以完成刘凯泽交给自己爬楼的任务,便开始搜索脑子里的诗词歌赋来。   “怎么,我们的肖博士想不出了?”王博士见肖潇低头不语便讥讽道,“余先生那三道难题真的是肖博士解吗?我怎么觉得有些猫腻呢?”   醉仙楼里的人纷纷小声议论起来,他们乐得看两个国子监博士互怼,于是时不时还跳出来火上浇油一番。肖潇没有理会那些吵闹的声音,只是盯着王博士,往他面前走了一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又走一步:“蒌高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妙啊!”一人率先鼓掌,“尤其这前两句,化用了孟郊的‘何物最先知?虚虚草争出’和杜牧的‘蒲根水暖雁初下,美景香寒蜂未知’,前人的造意和肖博士的细察相结合,简直是千古佳句!”   其余有还在懵逼的不自觉鼓起掌来,半刻之后才觉得不对:“你这人不会是这肖博士找来的托儿吧?”   “我可有说错?”那人眉头一皱反驳,“这一首诗成功地写出了早春时节的春江景色,以其细致、敏锐的感受捕捉住季节转换时的景物特征,抒发对早春的喜悦和礼赞之情。全诗春意浓郁、生机蓬勃,给人以清新,舒畅之感——这难道不该被称为千古绝句?”   然而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嘲笑道:“我们的章大才子似乎是忘了,这天纵出的是画,肖博士也该用画来对才是,怎可用诗?”   “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我用诗题画、对画又有什么不对?”肖潇瞥了那人一眼,发现不认识便又望向王博士。   “就是不对!”王博士眉毛一拧,终于放下了脸上常挂着的虚伪笑容,“画便该对画,诗就该对诗!”   “是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一下子压过了一楼大厅议论的人声。众人往二楼的楼梯口看去,只见一个头发全白却腰板笔直的老人背着手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他的眼皮耷拉着,只是狭窄的眼缝隐隐有一丝光亮闪过,不知在盘算些什么。小二连忙过去低眉顺眼地跟在他的后面,看上去这老人身份不低,肖潇不禁猜测这可能便是张子齐之前想贿赂的醉仙楼管事。   只见管事走到两人面前,往地上敲了敲自己的拐杖:“我倒觉得,画以鲜明的形象,使人有具体的视觉感受,但它只能表现一个特定的画面,有一定的局限性。而一首好诗,虽无可视的图像,却能用形象的语言,吸引读者进入一个通过诗人独特构思而形成的美的意境,以弥补某些画面所不能表现的东西。这首题画诗既保留了画面的形象美,也发挥了诗的长处,肖博士用他饶有风味、虚实相间的笔墨,将原画所描绘的春色展现得那样令人神往。在根据画面进行描写的同时,肖博士又有新的构思,从而使得画中的优美形象更富有诗的感情和引人入胜的意境。”   “如果非要比一比的话,我觉得倒是肖博士的题画诗更胜一筹了。”管事不怒而威,一番分析让人不禁点头称是。那王博士虽然怒火中烧,可是毕竟是个惯来踩低捧高的小人,本能驱使着他也附和起来。管事看着他眯了眯眼,随即不咸不淡地开口:“不知这位上到几层?”   “四层。”王博士有些得意,他说不定可是这大厅里层数最高的人。   “既然是四层的客人,那便该知道我醉仙楼的规矩,”管事冷哼一声,看着王博士脸色巨变也无动于衷,“高楼层不得在低层寻畔滋事,否则降一层以示警戒。”   王博士登时涨红了脸,颤抖着手指着管事,想破口大骂却不敢。良久他恨恨地一甩袖子,转身快步往门口走去。原本在他身旁的白面书生也有些畏惧地看了这管事一眼,随即小跑跟上了已经走出门的王博士,嘴里还喊着“逢春”。肖潇倒是被这一番变故弄得心情舒爽很多,笑着拱手向管事道谢。   “你也不必谢我,任何人都不能破了这醉仙楼的规矩。”管事淡淡说道,环视了一圈安静的众人,让小二将肖潇这一桌的账单给免了。   等到这管事走了之后,这大厅的人才仿佛活过来一般,喝酒对诗,十分热闹。郑白满面红光地开口说道:“管事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要是他不来,我们可就吃了顿糟心饭。”   “我更好奇这醉仙楼究竟有多大的能量,”肖潇望着管事背影消失的楼梯口感叹地说,“任何人都不能破了规矩……要是皇帝呢?”   郑白看着肖潇神秘地摇了摇头,向好奇的肖潇招了招手,然后俯首贴耳说道:“你就没想过这醉仙楼是皇帝的?”   肖潇心里一惊,随即一番思索,觉得这个可能性是挺高。毕竟这天下谁敢破了皇帝的规矩?只是肖潇想到刘凯泽的话,又觉得他不可能让自己去这皇帝的地盘给他弄什么千日醉。刘凯泽可是希望自己越低调越不显眼才好,怎么会让自己来这里爬楼层呢?   “不过,肖潇你就没想过打擂台?”郑白喝了点酒随意问道,“我觉得以肖潇的学识,至少三层是没有问题的,真不想去更高的楼层看看?”   肖潇点点头:“自然是要的,不过我还不懂怎么打擂台,又如何守擂台。”   “简单!”郑白想到自己可以见证肖潇大发神威便颇为兴奋,指着墙上天纵的画作说,“你看到那一面墙了么?那一面便是所谓的‘擂台’。‘擂台’正中间是擂台主的作品,旁边一圈则是想要挑战的人的作品。作品底下的‘正’字则是所有更高楼层的人来这里吃饭时获得的投票权,每三日一检查,谁的‘正’字多,谁就是擂台主。若此人在一个月之内做了三次擂台主,并且一个月后‘正’字最多,那么便有晋升上一层的资格。”   “这也太苛刻了,”肖潇听到这么麻烦的规则便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如果没有当过三次擂台主却一个月后‘正’字最多呢?还有画必须对画、诗必须对诗么?另外这天纵写春景,我也必须以春景应对?”   “如果没有当过三次擂台主却一个月后‘正’字最多,那便是轮空,这个月不产生胜者;体裁也没有限制,就像这天纵的画你用诗一样可以,有些人是看你面生欺负人呢,”郑白一抚胡子,用有些嫌弃的声音继续讲解着,“每一次的主题会在月初公布,以前是写到墙上,不过现在写在这菜单上了,你翻到背面便是。”   肖潇翻过去一看,果然写着“今月主题为春景,体裁不限”这句话,然后底下还写着一句“笔墨自备,或前往柜台购买”。肖潇正在感叹这醉仙楼会做生意,然而郑白却是瞪着眼睛狠狠扯了几下肖潇的衣袖:“那小二将你写的诗贴上去了!”   肖潇往那面墙上一看,果不其然自己刚刚念出的诗被贴到了天纵画作的旁边,然后几个手拿星星的人当即便毫不犹豫地给肖潇投上一票。 第150章   “这可是管事赞过的诗!”那四人中有一个露出笑容,似乎对于自己的“千里耳”十分满意,“我就说让你们跟我来看热闹你们不愿意,刚刚可是相当精彩!”   “一楼大厅有甚精彩可看……”另外一个嘟嘟囔囔,对于这好友的“自降身份”的行为不满又无奈,“反正只要投他便行了?快走吧,我们还得去雨墨轩买书呢。”   头一个把星星贴上,嘟嘟囔囔的那个看都没看肖潇的诗作一眼,先行一步。可是走到了大门口,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三个好友还围在那擂台前不肯挪动脚步。心里抱怨着又白白浪费不少时间,他一边往回走一边不经意地一抬头,在看到肖潇诗作的瞬间停住了脚步。   “好诗啊!”这人心潮澎湃,随即连忙跑到那“千里耳”身旁,急切地问道,“这诗是哪位作的?真真是大家!”   “千里耳”得意地笑开来,他就知道这个书呆子肯定会问。   原来这四个人自小一起长大,他们就住在丰城,号称“丰城四大才子”。四人对这醉仙楼听闻已久,自从上一次来王城拿下一楼擂台主之后,于是又相约一起来王城,打算这次也停留个把月,最好能拿下二楼和三楼的擂主。如今离月底还有个十几天,他们决定拼上一拼,至少有一个人能上到四楼也是好的。这天是他们到王城的第一天,刚刚四人吃完了饭都在苦思冥想作什么,然而这文英听到楼下动静却突然笔一摔跑下去看热闹,说什么找灵感。   “你不是看不上一楼?”文英调侃道,“不是说一楼无天才么?”   书呆子——权永皱着眉:“我何时说过?”   吴瑕却开口:“哎,我可是听到了的,你别想否认!”   四人中最安静的端木知也点点头,表示两人所言非虚。权永咬了咬唇,然后假装凶狠地说道:“你再不告诉我,我就要把你偷藏的小说告诉文伯父!”   文英这才撇撇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那边靠边的两个人看到没?年轻的那个就是写这首诗的人。”   权永顺着文英的手指方向看去,一眼便看到身着深蓝长衫的肖潇,未束起的披发表示他还不到十六岁。权永有些惊讶地回头看文英,怀疑他是不是在耍自己。不过文英似乎是早就预料到权永不会相信,于是继续解释道:“我亲眼见到的,他走一步念一句,念完的时候正好走到那个挑衅他的人面前。而且听那挑衅的人说,这个少年还是国子监的博士,真真厉害!”   权永震惊了,另外两个人也表示不可思议。他们一向以四大才子自称,其实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年纪小,长相好,又都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参加过会试,虽然没被国子监录取却也拿到了名次。可是现在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年竟然已经是国子监博士?几人都纷纷为这个天才感叹起来。   “真是妖孽啊!”文英满眼的敬佩和惭愧,“枉我们自认丰城四大才子,跟人家一比算什么?我们不如去敬他一杯,也算表达一下仰慕之情。”   几人往肖潇那桌走去,作揖见过肖潇之后便让小二再送上一壶酒,拿起酒杯敬肖潇。肖潇一向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于是一仰头便连喝三杯,然后笑着送走了这四个书生。可是肖潇却忘了一件事,那么就是有些事一旦开了头,想结束就难了……   “喝!”肖潇大着舌头,晕乎乎地喊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敬酒的书生也喝醉了,傻乎乎地拍手赞叹:“说得好!肖博士果然是大文豪!”   原本是打算来借酒浇愁的郑白无语地看着眼前的闹剧,不由得开始思考怎么把这个酒鬼给送回家。他虽然知道肖潇是太子的人,可是他不知道太子的别院在哪里啊!总不能送到宫里……   幸好这时一直在暗中保护肖潇的侍卫得到了消息,直接现身抱起了肖潇,然后朝惊慌的郑白说明身份之后便将人带走了,还顺便将账单给结了。少了负担又白蹭一顿饭的郑白高高兴兴地回了家,打算第二天再跟肖潇讲完这醉仙楼的规矩。   “昨天我怎么回来的?”   第二天一早,肖潇刚到聚贤门便遇到了郑白,于是连忙追赶上去跟他聊天。郑白看着精神萎靡的肖潇摇摇头,随即将昨天晚上看到的情景告诉他。   “太子果然派人保护你了,”郑白偷偷往四周瞥几眼,“说来真是奇怪,那些暗卫都是藏在哪里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过?”   肖潇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以前他还想好好了解一下这神秘的职业,按照小说里说的什么房梁啊,树顶啊之类的地方瞅,后来什么都没有发现便作罢了。他也问过刘凯泽,不过刘凯泽只说什么不能砸饭碗,便制止了肖潇的探究。总归对自己没有坏处,除了上厕所的时候担心有暗卫看着不好意思之外,肖潇倒是更多只感觉安全感爆棚。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把昨天没讲完的醉仙楼给你说说,”郑白开口道,“也免得一会儿进了博士厅没有时间说了。”   郑白仔仔细细交代了一番,肖潇认真听着,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两个人聊着聊着便走到了博士厅,荣千秋早就到了,看到两人进门连忙起身行礼。   “说过大家都是算学同僚,不必多礼。”郑白摇摇头,原先他对这荣千秋的戒心不是一般的高,可是相处下来也瓦解不少。经过郑白的仔细观察,这荣千秋真的一点多余的事都没有做过,而且相当的懂礼和知进退,总是会和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说实话,郑白都开始怀疑这荣千秋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因为敬仰肖潇才来到算学,不然这都半个月了,怎么也该发生些什么才是。   荣千秋听了郑白的话只是笑笑,然后拿起手里的花名册跟在肖潇身后。升堂仪式必须至少有一个博士到场,今儿正好轮到肖潇。原本助教是可去可不去的,像肖潇做助教的时候想省事儿就从来没有去过,但是荣千秋却是不同,几乎每一场都跟着博士前去,真真做到了助教的本分。   肖潇收拾一番,然后两人出门去牌坊前的灵台。他们到时那里已经不少博士和监生聚在一起说话,可是见到肖潇却都闭上了嘴,有些则是一边偷瞄两人,一边掩着嘴向同伴小声嘀咕。肖潇莫名其妙,不过倒是察觉了一丝不正常,于是假装没有发觉地走到自家算学的监生中。   “他们在说老师你昨天去醉仙楼的事,”张毅有些欢喜地向肖潇汇报,“老师真打算去醉仙楼打擂台?那学生们可是也要去欣赏一番才好!”   原来如此。肖潇倒是没想到昨天晚上的事,今天一早便传遍国子监,也不知是哪位做的“好事”。肖潇想到昨个儿气恼的王博士,觉得他不像会宣扬出去的人,于是便问张毅:“从哪儿传出来的?”   张毅一下子便领会了肖潇的意思,叫过几个监生便让他们去相熟的其它学馆打听。不一会儿那几个小子就回来了,给张毅嘀咕一番,然后张毅便汇总一下告诉肖潇:“听说是昨个儿四门学监生休日,有人到醉仙楼吃饭正好瞅到了。他们学馆几乎所有人对老师都很是佩服啊!”   先前便说过,四门馆是教授诗词歌赋的地方,因此在肖潇表现了他的诗词创作能力之后,便纷纷为肖潇折腰了。有些人不免是之前被有心人蛊惑的,逢人便说肖潇其实学问不行,可这次被打脸之后倒是真心实意赞扬起肖潇来,于是这一次升堂仪式才会如此热闹。   “我看这次还有谁敢说老师不行!”张毅兴奋地几乎要手舞足蹈,“他们都在说老师一步一诗,还有那什么诗画同理也是被大家津津乐道。我看老师又要出名了!”   果不其然,肖潇的确又一次出名了,几乎每个监生休日的时候都要去醉仙楼瞅瞅肖潇的诗作、听人讲当日的情景来。最为神奇的是茶楼的说书先生们,往日爱讲些江湖恩怨的他们都讲起了肖潇救安城、解难题的英勇历史。   “这肖潇真这么厉害?”   有那些初来王城的人听着听着便提出了质疑,觉得这说书先生太过夸张。什么“八戒八要”、什么吉他,听起来都奇奇怪怪的,不会是这说书先生为了博人眼球而编造的故事吧?   说书先生听到有人质疑便眉毛一扬:“客官难道没经历过虏疫?要知道这一次虏疫之所以能这么快平息,可都多亏了这位肖先生!”   “的确,那种牛痘预防之法是从安城传过来的,不过这肖先生的名字倒是头回听说。”   “那是你孤陋寡闻!”有人不服气地站起来,“我从安城来的,肖先生的大名在我们那儿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不是肖先生,我们可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就是就是,听说肖先生来王城之后我还想去见上一面呢……”   “可惜国子监咱们进不去哦。” 第151章   这一下没人再说肖潇不是了,毕竟大家都听闻过虏疫的恐怖,对于发明预防之法的人他们哪敢去说闲话?于是众人开始讨论如何去国子监见这神人一面,沾沾才气也好。这时说书先生见时机正好,便笑着对大家说:“肖潇出了一本书,叫做《难题集》。听说只要能解出其中任何一部分的全部难题,便能去国子监见他一面呢!”   这茶楼里多是目不识丁的人,一听什么《难题集》便泄了气。不过也有好奇的要说书先生读几道出来,看看他们能不能解。   “那各位客官可是听好了,”说书先生看着紧张的众人竖起了食指,“这第一个问题就是,光的速度是多少?”   “光的速度?”大家面面相觑,连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随后有人皱着眉问:“速度是什么?”   不只是他,几乎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疑问。说书先生心想这回恐怕又是没人能解出一道,不过嘴里还是重复着不知多少遍的解释:“速度就是路程和时间之比,是国子监算学的学习内容。”   “那我们怎么可能知道?”有人丧气地说,“若是能考到国子监,我们又怎么在这里?”   其余人也不禁点头,他们大部分人大字都不识一个,更不要说解这国子监的难题了。而有些自恃有些学问的人呢?他们虽然读过些书,可是对于算学实在陌生。更不要说测量光的速度——   “光怎么会有速度?”有人奇怪地反驳,“太阳出现的时候光一下子便洒下来,何时还需要时间了?”   “可是我去年打开地窖的时候,记得光虽然快,可是射进去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有人摇头,“但是怎么计算呢?路程倒是好测量,可时间——难不成用日晷?”   “净说胡话!”有人又提出不同意见,“那光刷的一下,岂是日晷能测量的?我觉得得用沙漏!”   大家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说书先生倒是乐得休息,看众人为这光速几乎吵起来。不过很快便有人放弃了,要求说书先生出个其它的题,算学他们实在搞不明白。于是说书先生翻了翻书,又捡出一道什么哲学难题来:“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归功于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了。问题是,最终产生的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不是原来的船,那么在什么时候它不再是原来的船了?再延伸一下的话,如果用原船上取下来的老部件来重新建造一艘新的船,那么两艘船中哪艘才是真正的原船?”   “这道题简单!”有人立刻高声喊道,“自然是在全部换完的时候是不同的船了!”   “那之前换了一半部件的时候还是原来的船?”又出现了一人提出相反的观点,“在换下第一个的时候就不该是原来的船才是。”   “可一个人每天吃的饭都不同,难道这个人便因为今天吃的东西和昨天不同而成为一个新的人了?”又有人摇头。   毫无疑问,这道经典的哲学问题“特修斯之船”又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开始众说纷纭起来。而另一头的说书先生则是眉笑颜开地将肖潇的《难题集》包好递给几位买下的客官,心里盘算自己能拿到多少分成。原来这便是书局给肖潇附赠的销售方案,让说书先生将肖潇的《难题集》推销出去,给他们分钱。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买了书的书生迫不及待地翻开,“哎,这这么对啊?太难了、太难了……”   “老师出的真的太难了,”另一边监生们也在抱怨,“光速怎么可能测出来?我们什么时候会学到这里啊?”   光速如何计算呢?   事实上,人类历史上是伽利略在1607年进行了最早的测量光速的实验。   伽利略的方法是,让两个人分别站在相距一英里的两座山上,每个人拿一个灯,第一个人先举起灯,当第二个人看到第一个人的灯时立即举起自己的灯,从第一个人举起灯到他看到第二个人的灯的时间间隔就是光传播两英里的时间。但由于光速传播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这种方法根本行不通。但伽利略的实验揭开了人类历史上对光速进行研究的序幕。   1676年,丹麦天文学家罗麦第一次提出了有效的光速测量方法。他在观测木星的卫星的隐食周期时发现:在一年的不同时期,它们的周期有所不同;在地球处于太阳和木星之间时的周期与太阳处于地球和木星之间时的周期相差十四五天。他认为这种现象是由于光具有速度造成的,而且他还推断出光跨越地球轨道所需要的时间是22分钟。1676年9月,罗麦预言预计11月9日上午5点25分45秒发生的木卫食将推迟10分钟。巴黎天文台的科学家们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观测并最终证实了罗麦的预言。   罗麦的理论没有马上被法国科学院接受,但得到了著名科学家惠更斯的赞同。惠更斯根据他提出的数据和地球的半径第一次计算出了光的传播速度:214000千米/秒。虽然这个数值与目前测得的最精确的数据相差甚远,但他启发了惠更斯对波动说的研究;更重要的是这个结果的错误不在于方法的错误,只是源于罗麦对光跨越地球的时间的错误推测,现代用罗麦的方法经过各种校正后得出的结果是298000千米/秒,很接近于现代实验室所测定的精确数值。   1725年,英国天文学家布莱德雷发现了恒星的“光行差”现象,以意外的方式证实了罗麦的理论。刚开始时,他无法解释这一现象,直到1728年,他在坐船时受到风向与船航向的相对关系的启发,认识到光的传播速度与地球公转共同引起了“光行差”的现象。他用地球公转的速度与光速的比例估算出了太阳光到达地球需要8分13秒。这个数值较罗麦法测定的要精确一些。菜德雷测定值证明了罗麦有关光速有限性的说法。   光速的测定,成了十七世纪以来所展开的关于光的本性的争论的重要依据。但是,由于受当时实验环境的局限,科学家们只能以天文方法测定光在真空中的传播速度,还不能解决光受传播介质影响的问题,所以关于这一问题的争论始终悬而未决。   十八世纪,科学界是沉闷的,光学的发展几乎处于停滞的状态。继布莱德雷之后,经过一个多世纪的酝酿,到了十九世纪中期,才出现了新的科学家和新的方法来测量光速。   1849年,法国人菲索第一次在地面上设计实验装置来测定光速。他的方法原理与伽利略的相类似。他将一个点光源放在透镜的焦点处,在透镜与光源之间放一个齿轮,在透镜的另一测较远处依次放置另一个透镜和一个平面镜,平面镜位于第二个透镜的焦点处。点光源发出的光经过齿轮和透镜后变成平行光,平行光经过第二个透镜后又在平面镜上聚于一点,在平面镜上反射后按原路返回。由于齿轮有齿隙和齿,当光通过齿隙时观察者就可以看到返回的光,当光恰好遇到齿时就会被遮住。从开始到返回的光第一次消失的时间就是光往返一次所用的时间,根据齿轮的转速,这个时间不难求出。通过这种方法,菲索测得的光速是315000千米/秒。由于齿轮有一定的宽度,用这种方法很难精确的测出光速。   1850年,法国物理学家傅科改进了菲索的方法,他只用一个透镜、一面旋转的平面镜和一个凹面镜。平行光通过旋转的平面镜汇聚到凹面镜的圆心上,同样用平面镜的转速可以求出时间。傅科用这种方法测出的光速是298000千米/秒。另外傅科还测出了光在水中的传播速度,通过与光在空气中传播速度的比较,他测出了光由空气中射入水中的折射率。这个实验在微粒说已被波动说推翻之后,又一次对微粒说做出了判决,给光的微粒理论带了最后的冲击。   1928年,卡娄拉斯和米太斯塔德首先提出利用克尔盒法来测定光速。1951年,贝奇斯传德用这种方法测出的光速是299793千米/秒。   光波是电磁波谱中的一小部分,当代人们对电磁波谱中的每一种电磁波都进行了精密的测量。1950年,艾森提出了用空腔共振法来测量光速。这种方法的原理是,微波通过空腔时当它的频率为某一值时发生共振。根据空腔的长度可以求出共振腔的波长,在把共振腔的波长换算成光在真空中的波长,由波长和频率可计算出光速。   当代计算出的最精确的光速都是通过波长和频率求得的。1958年,弗鲁姆求出光速的精确值:299792。5±0。1千米/秒。1972年,埃文森测得了目前真空中光速的最佳数值:299792457。4±0。1米/秒。   光速的测定在光学的研究历程中有着重要的意义。虽然从人们设法测量光速到人们测量出较为精确的光速共经历了三百多年的时间,但在这期间每一点进步都促进了几何光学和物理光学的发展,尤其是在微粒说与波动说的争论中,光速的测定曾给这一场著名的科学争辩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依据。 第152章   肖潇当然知道这个年代不太可能有人发明了天文望远镜或者齿轮,不过他的真正用意是启发人们对光的思考,打破这个时代人们的一些认知。所以他并没有将这道理放到难题集考验的考题之中,因为他知道没人能找到答案,于是放到了扩展思考题,只是旨在要人们认识到光的存在。光学是物理学中最古老的一个基础学科,也是现代科学研究中最活跃的学科之一,大致经历了几何光学、被动光学、量子光学和现代光学等四个时期。小到人们使用的眼镜,大到载人航天技术的应用,证明了光学在人类发展中无比重要的地位。肖潇作为一个动手能力几乎为零的废柴,他不会磨镜片,也不会做电机,能想到的便只有开发这些古人的潜力,让他们自己动脑发明。第一步便是打破他们的认知。   天上住着神仙,地下有阎罗王,水里龙宫金碧辉煌?肖潇表示等到天文望远镜出来,人们看到一个又一个荒芜的星球之后便会知道自己认识的狭隘。而与生俱来的认知一旦被打破,那么再想像之前一样坚定便不可能了,这便是肖潇想要看到的结果。现代高度发展的科技自然伴随着“南朝四百八十寺”的衰败,可是对比百姓的幸福程度,肖潇更希望高科技的到来,让白玉国尽快进入“工业革命”时代。   “现在自然测不出来,只有理论支撑,”肖潇看着荣千秋收拾教具,心里想必须要说服刘自明将玻璃尽快上市,毕竟是一项便民发明,“至于理论的话,大概下个月我们便会讲到。”   围着肖潇的二年级生吵闹起来,想到自己马上就学到了感到激动。肖潇也没有管,看荣千秋收拾好了便让监生们让出一条道来,带着他离开了学堂。不过肖潇要去找张毅三人,于是便让荣千秋会博士厅,自己则调转方向往广业堂走去。   “你和他关系很好?”   肖潇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一回头发现竟然是多日不见的荣子晋。说来也是奇怪,荣子晋自从上次在博士厅见过荣千秋之后便再也没有单独出现在肖潇面前,只是上课的时候会和洪博文一起出现。肖潇虽然也好奇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这荣子晋终究不熟,他便息了探究的心思。   “你说荣助教?”肖潇摇头,“同僚而已。”   “我劝你还是跟他保持距离的好,”荣子晋哼了一声,“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肖潇觉得有些好笑:“那你是好人了?”   荣子晋嘴角一下子耷拉下去,却不知为何没有反驳,只是沉默。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冷凝下来,荣子晋什么话都不说,肖潇便也不说话。直到快走到广业堂时,荣子晋突然停住脚步,神情复杂地望着肖潇:“如果,我说如果我们必须为敌,老师会对我手下留情么?”   肖潇皱眉,思考荣子晋这句话的含义。是荣左相要有什么大动作了?还是刘自明要对荣家下手了?   “算了,当我没问,”荣子晋突然一扬嘴角,“不过看在最后的师生情谊上,我还是想提醒老师一声,小心荣千秋。”   荣子晋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一头雾水的肖潇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发呆。不知怎的,肖潇心中竟然生出一丝奇怪的不舍来,就像有种两人再无交集的失落感。可是肖潇的脚仿佛生了根,提不起追赶的念头。追上了又怎样呢?他要问什么?又要怎么挽留?   努力忽略心中的不适,肖潇走进广业堂将要去吃饭的冯有才三人叫了出来。自从看到《难题集》的成书之后,肖潇便将小说的印制也交给了平成书局,昨天肖潇便将第一本成书领了回来。可惜今天上了一天的物理课,肖潇到了放学才抽空把这书送给三位。   “这是我们写的那《择天记》?”张毅不敢置信地摸着深蓝书皮上三个墨字,抬头看肖潇的眼里仿佛有星光。另外两个人也渴望地看着那一本书,小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因为是第一本的缘故,所以让郑博士重新编写了一番,将你们三个人写的段落挑选好的混合起来,”肖潇解释道,“剩下的提纲不是发给你们了?我建议你们可以集思广益,三个人合写,这样也能保证质量。”   “当然这主要是为了减轻郑博士的工作量,”肖潇分析着三人的表情继续说道,“你们也可以推举一个人出来继续写,另外两个则写新的,我把提纲给你们。”   三人接过提纲之后对肖潇深深鞠躬行礼,感谢肖潇考虑如此全面。看着学堂里的监生一个又一个的走出来去吃饭,肖潇告诉他们分成在什么时候发放给他们之后便离开了,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往聚贤门走。   “几天还去不去醉仙楼?”   肖潇刚准备上马车,却没想到又遇到郑白。郑白笑眯眯地抚着胡子说道:“今儿可是月初,该公布一楼的擂主了。”   郑白对肖潇自信满满,心想这回可要去蹭一顿喜酒,一解酒馋。肖潇终究抵不过郑白的死缠烂打,想到自己去确认一下也好,便拉郑白上马车往醉仙楼前去。   “你可得请喝酒!”郑白开心地胡子又一翘一翘的,“这最后的胜者除了你还有谁?”   两人踏入醉仙楼的大门,果然里头闹哄哄的,看来这结果才出来不久。只是当有人眼尖看到肖潇进门之后,便突然用一种混杂着同情和兴奋的视线注视着他,然后扭头告知同桌的友人。还没等肖潇和郑白找到位子呢,两个人发现这一楼的吵闹声竟然渐渐小了下来,直到最后竟然安静到针落可闻。   “肖博士要吃点什么?”小二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奇怪的氛围,他对肖潇倒是记得挺清。   “博士?一个连一楼擂主都不是的博士?”有人小声嗤笑,可惜在这安静里显得分外刺耳,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这个胆大的“出头鸟”。跟他同桌的人连忙扯扯他的袖子,讪笑着望向肖潇。   “一楼最后的胜者不是你?”郑白震惊地数着肖潇诗作底下的正字,不懂为什么比第二名多三个还赢不了。   小二递过菜单,咧了咧嘴赔笑道:“肖博士可能不知,这必须要当过三次擂台主、最后正字最多才能升上这二楼。博士虽然正字最多,可只做过两次擂台主,所以自然……”   “毕竟当时只剩下十几天,肖博士没能一直当擂台主其实也很正常,还请博士下个月继续了。”小二说完便离开了,好像生怕肖潇找茬一般。郑白却是忿忿不平,觉得肖潇不应该连一楼擂台主都当不上。   “时也,命也,”肖潇失落的同时还要安慰郑白,“毕竟时间短,其中一个三天突然被人夺去擂主之位其实也正常,我下个月继续参加便是。”   附近坐着的客人在屏息凝神听完肖潇的话之后心里也放松下来,敬佩这肖博士是个有肚量的君子。于是有几人便站了起来,举着酒杯说要敬肖潇。   “肖博士的为人在下佩服,这一杯酒敬博士!”又有人起身举杯高声喊道,见吸引了肖潇的目光,便仰头闷了那杯酒。   “佩服?”   就在大家和乐融融、你来我往之时,一个不和谐的熟悉嗓音却伴随着门口几个身影响起,原来正是肖潇好久未见的王博士。肖潇正纳闷儿怎么哪儿都能遇到这个人,刚放到嘴边的酒杯停在半空,却不知王博士其实是来享受胜利的。   王博士自从那次被肖潇一通操弄弄得失掉面子之后,睚眦必报的他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回去连觉都不睡了,王博士整晚都在研究如何好好报复肖潇一番,直到第二天听人说肖潇的诗作被贴到醉仙楼墙上之后才突然有了主意。已经上到第四层的王博士自然熟记醉仙楼的规矩,尤其这打擂必须要当过三次擂台主、最后正字最多才能升上,所以他一算日子便打算在这上面使坏。他知道这醉仙楼是国子监监生必去挑战的地方,因此能拿到星星的人肯定也有他们国子监的监生,于是联合几位看不惯肖潇的博士们要求监生们在其中一个三日期限中集中去给那天纵投票。结果自然是成功了,虽然肖潇最后不知道会不会是正字最多的人,但是那三日正字结算的结果却是天纵成了擂台主,肖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升到二层。   “有什么好佩服的?连二层都上不去的国子监博士?”王博士一边讥讽着一边往楼上走,看都不看肖潇一眼,“我们国子监出了你这种人真是丢脸,某人怎么好意思再留下来?”   “呵,王博士都能,我为什么不可以?”肖潇杯子一放,在桌面洒出几滴清酒来。他冷冷地看着停下脚步的王博士一行人,“你若是有能耐就去边城守关,将士们用命换来的安稳生活不是叫你这样没事找事挥霍的。” 第153章   王博士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自从他上次和肖潇在这醉仙楼辩驳的事迹随着肖潇的诗作传遍国子监之后,他便再也不在肖潇面前伪装笑脸,即便两人不小心相遇,也是像陌生人一般无视对方。这次好不容易出了口气,可是哪里想到这牙尖嘴利的小子竟然又怼回来了?   “你这张嘴颠倒黑白起来真是厉害,”王博士冷笑一声,“我不过指出了一个事实而已,怎么就不忠不义起来?”   肖潇懒得再跟他说些什么,于是看都不看这楼梯上王博士一行人,只是拿起酒杯往嘴里灌了一杯酒。王博士眯着眼盯着他,两人之间的气氛紧张到极点,一楼的其他人顿时心也被揪了起来,屏息着期待那日的情景再现。可惜大家注定失望了,王博士不知想了些什么,竟然哼了一声便抬腿上楼去了。   “这人真是奇怪,一而再、再而三地过来挑衅你,难道只是因为嫉妒?”郑白揪着自己的胡子,摆出一脸的苦大仇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是为什么,不过跳梁小丑罢了,我还是对付得了他的,”肖潇翻看着菜单,“下个月的主题出来了么?我还想试试呢。”   “原本是明日出的,不过我们管事的交待,可以提前透露,”小二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恭敬地将一张宣纸并笔墨交予肖潇,“这下个月的主题便是一个字,战。”   自古以来,战争便是诗词歌赋中出现频率较高的事件,从爱国雄心到壮志难酬,从开疆拓土到黎民之苦,诗人们抒发了对于战争的种种忧思或澎湃情感,成为文学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一个“战”字可以写的太多了,不过肖潇的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的却是岳飞那首千古传颂的《满江红·怒发冲冠》。   岳飞是南宋最杰出的统帅,他重视人民抗金力量,缔造了“连结河朔”之谋,主张黄河以北的民间抗金义军和宋军互相配合,夹击金军,以收复失地。岳飞治军,赏罚分明,纪律严整,又能体恤部属,以身作则,他率领的“岳家军”号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打掳”,金人有“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评语,表达对“岳家军”的由衷敬畏。岳飞反对宋廷“仅令自守以待敌,不敢远攻而求胜”的消极防御战略,一贯主张积极进攻,以夺取抗金斗争的胜利;他是南宋初唯一组织大规模进攻战役的统帅。   绍兴四年秋,岳飞第一次北伐大获全胜。八月下旬,宋廷擢升岳飞为清远军节度使。当旌节发到鄂州(今武昌)时,全军将士欢欣鼓舞。一天,雨歇云散,江山明丽,岳飞凭栏远眺,感慨万千,吟咏了这首词——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战。   岳飞在写作《满江红》词时,正是中原地区遭受女真奴隶主贵族的铁骑践踏和蹂躏的岁月。他矢志抗金,执着地追求收复失地、报仇雪耻的壮志宏图;他一生征战,反对投降,代表了广大人民的愿望;他光明磊落、治学严肃,是中国古代历史上杰出的军事家和战略家;他自奉菲薄、廉洁奉公,把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发扬到一个高度。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英雄,却在宋金议和过程中遭受秦桧、张俊等人的诬陷,被捕入狱。1142年1月,岳飞以“莫须有”的“谋反”罪名,与长子岳云和部将张宪同被杀害。   一个“战”字里写尽岳飞的忠君报国,一个“战”字中透露出他的一生心酸。肖潇至今都忘不了岳飞母亲在他背上刺“精忠报国”的故事,也忘不了秦桧以一句“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而铸造的千古奇冤。作为从小看《少年岳飞》长大的肖潇,握着毛笔难以平复心里的悲愤之情。   “郑博士可否代笔?”肖潇叹口气,不想让自己一手狗爬字破坏了这首词。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肖潇一字一句地念着,声音沉重。他将词里的“靖康”改成“襄关”,免得别人对这凭空出现的事件而困惑。一楼大厅不知从何时起寂寥无声,所有人都看向肖潇这一处,专心听他将这首词念完。   “怎么——”   有人正好在这中间进来,疑惑地刚想开口,却被众人投以微怒的注目礼,直到他识趣闭上嘴。不过很快他便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肖潇念完之后,这首词便被两眼放光的小二贴到了擂台的正中央,所有人蜂拥着想要去瞻仰一番。   “你这首词真是绝了!”郑白也为自己竟然有荣幸参与这首词的创作过程而激动得翘胡子,“近年也不是没人作词,可左右不过是些儿女情长,上不得台面。今日倒是让我长见识了!”   肖潇还陷在感动的余韵之中,因为这个世界的历史跟他以前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能够让这些英雄以这种形式继续活着让他也得到一些安慰。至少这样他就不算是一个人了吧?至少当下一个人穿越到这里的时候,能够给他留下些信息吧?   “我看哪,你恐怕要成了这王城多少闺阁小姐的梦中情郎咯!”郑白打趣道。   肖潇突然一惊,他好像忘了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我看你是疯了!”刘凯泽神情复杂地看向肖潇,手里拿着几张手帕,“依老头子看啊,你这回是真的要挨揍了……”   肖潇苦着脸,看着桌子上一叠黄色的本子,他觉得刘凯泽说得很有可能——   自从肖潇一首《满江红·怒发冲冠》又一次在王城引起人们热议之后,他便被隐隐推成了文人之首,说成是千年难遇的天才。要知道有一句话可叫做“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而肖潇的地位却是没人质疑,足以想象他究竟受人尊敬到什么地步。肖潇原本觉得不好,毕竟树大招风,谁知道会不会给自己招惹更多的仇家。可是当第一个自称解开《难题集》上文学部分的人找上国子监之后,他倒是开始开心起来,感到了名气大的好处。原本他的《难题集》虽然也好卖,可是更多人的却只是买回去打发时光,真正钻研那些问题的人少之又少;但是自从肖潇真正出名之后,他的《难题集》便被很多想见肖潇一面的真正有向学之心的文人买回去研究,总算有人找上他来。虽然有那种想蒙混过关的,有一知半解的,可是肖潇到底还是发现了不少宝藏人物,和他们约定好用授课换取答案。   这一举动自然是引起了其它学馆的不满,有博士甚至找到祭酒说肖潇罔顾学生意愿强加一些不必要的课程,要求祭酒出面制止。可是祭酒顾虑到肖潇的特殊,最终只是表示月考成绩出来之后再考虑这一提议。这下子其它学馆的博士们心中怨气更足了,不过想到算学同一届的监生基本都要三四年才能全部升到二年级,他们便只是冷冷地观望着。   不过这些肖潇自然不知道,所以他烦心的也不可能是这一件事。他烦恼的是自从名气大了之后,每天去国子监都有人蹲在国子监的聚贤门门口,就为了给自己送帖子。这帖子是邀请肖潇去参加一些宴席的,什么游园啦,什么集会啦,总之是一群陌生人比划文采的地方。肖潇虽然在这异世的一年里锻炼得能够坦然和陌生人交际,可是能和愿意是两回事,肖潇为什么放着难得的休息日下午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是和一群陌生人喝酒作诗?肖潇百般想躲,可惜国子监要求聚贤门不让进马车,每回他一下马车就被人恭恭敬敬地送上帖子,他又不能不收。   然而在去了几回之后,肖潇却突然发现某几日竟然都没人蹲他了,让他既庆幸又有些失落。肖潇想着可能是王城又出现了什么大文豪将他挤了下去,毕竟王城的百姓们一向是追求新鲜事物的;可是后来却偶然得知原来是刘自明给那些官员打了招呼,让他们不要打扰肖潇。一时之间肖潇感动不已,回到院子就将自己最近研究出一些眉目的火枪设计图给刘自明送了过去,告诉他这是比连弩还要厉害的武器。   刘自明对肖潇说的话一向是坚信不疑,他将设计图送往工部,叮嘱千万不可泄露出去。工部的工匠起初看都看不懂,不过在做出玻璃之后他们心里也对肖潇有着谜一样的信任,相信这是又一伟大发明。然而几人研究一番,在弄懂设计图想要做什么后却是失望地对柳自明表示做不出来。 第154章   肖潇要做的火枪并不是现代的任意一种,因为他总要考虑到白玉国现在的冶炼水平,不能要求这群连突火枪都不知道的古人做出哒哒哒冒蓝火的加特林来。肖潇作为一个理科宅男,可能是出于男生对武器和战争天生的热爱,从小学便和班里的人讨论枪械之类的东西。肖潇记得很清楚,现代枪的鼻祖其实是管形射击火器,它最初是用长竹作为枪管,枪管内装火药,以点燃火药喷出的火焰杀伤敌人。之所以叫火器是因为当时枪管内并没有加入弹丸,从而不能称之为枪,只能说是射击火器。   这种管形射击火器根据记录是南宋时一个叫陈规的知府发明的。当时北方金军时常侵扰南宋边境,从而在边境地区流寇劫掠时而发生。当时有一个叫做李横的流寇,总是趁着金军扰境四处抢掠,有一次,便意图抢劫陈规治下的德安城。60岁的陈规原本是个书生,一生都是一个读书人,但在李横攻打德安时,他却披上盔甲,率领德安军民,给予了流寇李横沉重的打击。   陈规使用了他研制的火器,组成了一支60人火枪队,每2人使用一支火枪,把流寇李横的部队打得是伤亡惨重。后来陈规成为顺昌府知府的时候,还利用过火器抗击金军,并取得了一定的战果。据记载,陈规所研制的火器,火焰射程能够到达十几米远。这是在现有史书记录里,出现过的最早的管形火器,也正是因为陈规留下了这一个宝贵的遗产。   南宋末年,突火枪出现,被喻为是最接近现代枪的管形火器,而突火枪正是根据陈规的射击火器改良而来的。其中使用到的子窠,也就是后来射击子弹的雏形。但是当时的火枪依旧是用竹筒制成的,威力不大且非常容易爆裂,直到13世纪,枪管枪身才迎来了金属管形的火器,成为各种意义上最接近现代枪的火器。   但是肖潇想要的并不是突火枪。   突火枪的原理很简单,前段是一根粗竹管,中段膨胀的部分是火药室,外壁上有一点火小孔;后段是手持的木棍。其发射时以木棍拄地,左手扶住铁管,右手点火,发出一声巨响,射出石块或者弹丸,弹丸最大射程可达300米,有效射程达100米。突火枪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原始的步枪,然而宋朝有了突火枪却也没能扭转颓势,原因便是因为这战争讲究的是实用,威力再大要能打死人才行。突火枪说是一百米的有效射程,可真正能打死人的有效杀伤射程不会超过20米;但是一个稍加训练的弓箭手便可以准确命中50米甚至100米外的靶子,而且弓箭手再次射击的速度比火枪快得多。那么突火枪在战场上除了给对方造成心理压力之外,肖潇想要的扭转战局的作用根本达不到。   所以肖潇想要做的其实是鸟铳。鸟铳原本是欧洲的火绳枪传入中国,因为可以射落飞鸟而得名,明朝人范景文撰的《师律》中提到:“后手不用弃把点火,则不摇动,故十发有八九中,即飞鸟之在林,皆可射落,因是得名。”又名鸟嘴铳,因其点火结构在点火时如鸟嘴啄水。这种枪虽然制作复杂和射击过程麻烦,但是它的有效杀伤射程为一百米,一分钟可打出一至两发,因此非常符合肖潇的要求。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工部的几位工匠却表示做不到。   鸟铳的做法,这得从明代的工艺说起。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中说:“凡锤鸟铳,先以铁挺一条大如箸者为冷骨,裹红铁锤成。先为三接,接口炽红,竭力撞合。合以后以四棱钢锥如箸大者,透转其中,使极光净,则发药无阻滞。”这就是延用了数百年的鸟铳制作工艺,虽然在中国火铳的点火技术经过了几次改良,但是传统铳体的制造工艺一直到晚清洋务运动兴起时才被彻底抛弃,从第一支火绳枪起到二次大战的数百年中一直采用,可谓渊源流长;明代早期采用铆接,因制造不便,后期采用两段铜箍固定,虽然清洗不便,却缩短了鸟铳的制作时间。清代学习土耳其的方法,固定铳管用细绳子扎,在一支铳上分成几段扎上一种牢固的细棉绳,在清洗铳管时只要解开绳子就能取下铳管,只是绳子容易被射击后炽热的铳管烙断。   可白玉国呢?白玉国除了当年郑国一统天下之后,三国鼎立却相安无事,没有外敌入侵便就没有仗打,这武器的发展自然滞后,朝廷自然也是重文轻武的。白玉国连黑火药都没有、直到肖潇出现才有了炼钢技术,让他们制作出鸟铳?简直是痴人说梦。几更不要说肖潇也只是个凡人,对于那鸟铳能记得大致部件就不错了,里头的小零件怎么会记得住?凭借着他各种推理设计出来的图纸不过几日便被工匠们判了死刑,表示根本做不出来,即使做出来了恐怕也会是万不得已不能使用的“自爆”战术,开枪的士兵会被火药同时炸死的那种。   刘自明很快便将这个坏消息传给了肖潇,收到之后的肖潇虽然难过了几天,不过因为某件事的出现很快便没精力想这个了。这一日肖潇下了马车,刚要进国子监却被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给拉住了袖子,然后抬头用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肖潇问道:“请问在下可是肖博士?”   肖潇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应了:“正是。”   “这是我家小姐的手帕,”小姑娘不知是哪家的丫鬟,“还请先生收下。”   什么!肖潇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然后尴尬地笑了一声:“是我听错了吧?”   “如果是肖潇博士就没错。”小姑娘好奇地上下打量了肖潇一番,然后见他还一副震惊的模样一下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她将手帕塞进僵硬的肖潇手里,一扭头便跑开了,也不等肖潇解释。肖潇握着手帕,刚想追上去还了,可这时背后却传来赵熹贱贱的声音:   “啧啧啧,看来终于有美人忍不住对我们的大才子下手咯~”   “别瞎说。”肖潇无奈地停下脚步,一回头便见赵熹对自己挤眉弄眼。   赵熹便是那第一个拿着《难题集》,自称解开文学部分三道难题来找肖潇的人。当时距离《难题集》发售还不足一个月,肖潇自然是半信半疑,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三道难题是什么水平,说这天下能做出来的能有十个都是高估。然而肖潇却是被狠狠打了脸,因为这赵熹看上去虽然是个四十多岁的整日劳作的粗糙中年人,但是他不仅完美的解出了三道题,而且是多种答案。肖潇有一段时间对这个脸色黑亮、膀大腰粗的汉子敬仰万分,可很快,他在见识到这人的真正面目之后便对他只剩无语。   “我哪里瞎说?”赵熹故作无辜,一个一米九的汉子做出这样的表情实在辣眼睛,“我原本还想着王城的小姐们会比较矜持,这怎么一个月不到就有人送来帕子?我们的肖潇实在太招人稀罕了~”   这白玉国的姑娘一旦有了心仪之人,便会亲自缝一条丝帕赠送,表达心中情意。而这男子却不能随便接受,因为一旦接了便表示会纳入考虑之中,成要便上门提亲。可肖潇哪里知道?肖潇做了一个干呕的表情回敬赵熹的表演,顺手便将手帕塞进包里,打算等回家查清是谁送的再还回去。肖潇根本不知道附近其实有不少小姐让自家丫鬟等着结果,看肖潇收下了自然着急起来。   “要不是我带她去的惊鸿宴,她哪里能见到先生!”田昕咬着牙撕手帕泄气,“果真是不要脸,居然这么快就把手帕送出去了!”   “那小姐明日我们要不要也去送?”田昕的丫鬟却是着急得很,“我可是看到那张家和典家的丫鬟了,说不定明天又要被人捷足先登了。”   “那还不快把娘绣的那条拿出来?”田昕一听便将手里的丝帕一扔,一边跺脚一边指挥丫鬟翻找,嘴里还骂着那第一个送手帕的。   而这样的情景不止在这一户上演,毕竟哪个女子不想嫁一个风度翩翩的大才子?况且就是这能够挑选的权利在不能随意出门的世族小姐眼中也是十分珍贵了。她们铆足了劲想在肖潇面前表现一番,于是肖潇便倒了霉,接连几日都被塞了三五条帕子,每一条都写着情诗和小姐姓名。那些丫鬟又跑得奇快,肖潇每次都追不上,最后只能都带回家里,一个不小心便让刘凯泽翻了出来。   “我看你是疯了!”刘凯泽神情复杂地看向肖潇,手里拿着几张手帕,“依老头子看啊,你这回是真的要挨揍了……”   “我也不想要啊,都是她们硬塞的,塞完就跑,我根本追不上。”肖潇苦着脸,再一次恨自己没有运动天赋。   刘凯泽哼了一声:“这话你留着跟傻徒弟说吧!” 第155章   肖潇想到江暮雨,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一丝心虚,于是掩饰般撇撇嘴:“哼,他一走这么多天连句口信都没有传过来,的确该好好说道说道!”   刘凯泽看都不看他一眼,反倒是翻起那几本帖子来,阴阳怪气地说:“不错啊,胡敏这老狐狸的女儿竟然都被你俘获芳心了,你还真是有本事……”   肖潇被他说得脸颊火烫,想一把将他手里的帖子夺走却跟不上刘凯泽的反应速度,扑了一个空。刘凯泽一点脚尖便飞到了院子的树梢上,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肖潇:“傻徒弟再练个几十年都不可能快得过老头子我,就凭你也想抢到我手里的东西?”   “我不抢了还不行?”肖潇叹口气,“既然你那么有兴趣,就帮我把这些手帕是谁的找出来,我到时候也好送回去。”   刘凯泽一下子脸色便皱了起来,要知道他可是最讨厌看书了。于是他被肖潇这么一说倒是直接从树上飞了下来,然后将那媒人送来的帖子扔到   肖潇怀里。不过终究是憋气,于是他斜视着肖潇:“真不再考虑一下?要知道你要是娶了那胡小姐,可是一日飞黄腾达,至少也能混个三品官!”   “我要是这么想做官的话,早就去那工部了,”肖潇拿起一条帕子,对着帖子上的人名开始检索起来,“况且这靠娘家做的官有什么意思?官场上受同僚的轻视,回家受岳父的鄙视,我就算娶妻之前如何风光、如何被人称赞才学,娶了这高门小姐之后也就是个吃软饭的。”   “你倒是想得明白!”   院子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笑着看向肖潇。随即他快步走到肖潇身边,在见到满桌的手帕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然后假装不经意地将它们扶拨到一边。   “这种事让秋燕做便是了,”刘自明见肖潇脸上的笑容心中也是欢喜,温柔却强势地将他手里的笔夺下递给肖潇身后的秋燕,“今天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襄城守下了!”   肖潇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半个月前,肖潇一首《满江红》随着《难题集》传到安城,然后又被运送物资的人带去了襄城。知府好文,听到是肖潇先生的最新作品当即便让人在城中传颂,一时之间便是襄城三岁小儿也以会背《满江红》而自得。或许是这首慷慨激昂的爱国诗歌给将士们带去了勇气,在这诗词之后的与草原军的一次大战中襄城竟然只用三万人便击溃了五万敌军,士气更是高涨到极点。后来又经过几次小战役,物资不足的草原军终究在一个艳阳天被彻底击退,襄城军俘获了两名副将,以及将近一万的士兵。   都督当即便让人快马加鞭把捷报送去王城,跑死了四匹马,七天时间便送到了皇帝手中。捷报到的时候正好是下朝之时,皇帝正在御书房和刘自明商量是否要像安城一样将王城也铺上水泥路,结果便突然来了这么一份惊喜。皇帝自然没有心思再继续说什么修路,挥挥手让刘自明出去之后,开始思考如何封赏。而刘自明一出来则是溜出宫找肖潇说这个好消息,顺便了解一下最近传得风风火火的肖潇定情一事——   “那江暮雨该回来了罢?”肖潇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他知不知道我在王城?万一他回去发现院子只剩点墨怎么办?……不对点墨肯定会告诉他的,但是他怎么到王城呢?”   刘自明看肖潇这样激动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不过还是安慰道:“我交代过洪知府,他会派人送江公子来王城的。”   “他用轻功三日便可到达王城,还需你关心?”刘凯泽翻了个白眼,“我看你还是先把这些女人处理掉得好,不然他回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肖潇一下子跟被浇了一桶凉水一般,心情平静下来。但是这种平静并不是像忙碌了一天躺到床上的平静,而是工作出错要走进老板办公室的平静,于是肖潇干笑几声,尴尬地挠了挠鼻子。   “话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刘自明终于找到个机会问一问事情经过,于是开口,“听说现在王城的小姐们可都是非肖潇你不嫁,而且个个都说与你有约……我倒是不知道肖潇你竟然是如此风流多情的人物。”   “什么有约!”肖潇感受着刘凯泽对自己发射的死光射线急得一下子从石凳上跳了起来,他慌忙解释:“我哪里知道这手帕不能随便收!要是知道的话,我就是不上课了都要去追上那丫鬟们!”   “原来是这样,”刘自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倒也不必太过忧虑,王城的小姐们向来如此,什么新贵都会送手绢表达心意,其实不过是想着嫁不成也能笼络一下罢了。”   肖潇疑惑地重新坐下:“是这样?”   刘自明点点头:“不然那些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世家怎么允许小姐们做出如此不矜持的举动?”   肖潇想了一下觉得刘自明说得好像的确有道理,就像现代的达官显贵,哪个不是把自家女儿往高贵典雅的方向培养?毕竟百姓们可都是看着自己一举一动的,稍有不慎发家史便被查个底朝天,如果再翻到一些错,那么对于家族轻则也是伤筋动骨。   “理是这样,但是你要是不处理,满城都要传你肖大才子恃才傲物,一个小姐都看不上咯!”刘凯泽却是持相反的观点。肖潇现在不管怎么说都是风口浪尖的人物,能少一些黑点总是好的,不然以后很有可能变成刺向自己的刀。   肖潇更加纠结了,沉思良久之后咬牙说道:“没办法了,实在不行就把我已经和江暮雨成亲的事说出来……”   “听说肖博士昨个儿又见了一个据说解开《难题集》文学部分的人,”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壮汉故作神秘地说道,“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人不到一刻就从国子监出来了!”   茶楼里永远是热闹的,尤其在这东市,上到它城来的公子哥儿,下到街道上的行夫走卒,这茶楼便是他们交流、获得信息的最佳去处。王城新鲜的消息层出不穷,但是人物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个,最近便是这肖潇。也不知是醉仙楼诗歌的功劳,还是说书先生们的功劳,总之肖潇在王城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有一个人说不知道,那么绝对是从某偏僻的村镇来的,这个准没跑。这不,有人好不容易发现了肖潇一件新鲜事儿,连忙跑到茶楼跟大家分享,想着或许能赚一杯茶水。   “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了!”有一个书生不屑地说道,“最新消息,胡尚书的二小姐可是也给肖博士送了手帕!”   众人连忙从大汉那边转移到这书生身边。   “什么最新消息!”又一个黑瘦的小子眼冒精光地说道,“我今儿早上可是听我大舅说,那肖博士早就成亲了!”   茶楼里众人一片哗然,然后将那个黑瘦小子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说道:“怎么可能?那他怎么敢接手帕?”   “他有十五么?看上去不像成亲了的人哪!”   “你大舅是谁?”   那书生一见自己身边的人跑了个精光,气得一拍桌子连连质问道:“你大舅说的话就可信?你有什么证据说肖博士已经成亲了?你可不要诽谤他!”   大家本来也都是将信将疑,听到书生的问题自然觉得非常合理,于是怀疑地打量起这黑瘦小子来。   “当然是真的!”黑瘦小子的三角眼一下子瞪圆了,“我大舅是国子监监丞,他说得可还会有假?”   然而虽然黑瘦小子这样说,但是他又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最终只能饮恨离开茶楼。书生得意洋洋地继续说起胡尚书的二小姐如何含羞带怯地把手帕送给肖博士,可这时却又有一人急匆匆跑进茶楼然后像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大声喊道:“肖博士已经成亲了,而且成亲的对象是个男人!”   这一下子茶楼的人哪里还坐得住,都震惊地围在那人身边,问这肖博士如何会和男人成亲。   “你们可不知道,这是我在国子监弘文馆当博士的叔父说的,”那人接过不知谁递过来的一杯茶仰头喝尽,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中走到一张桌子边坐下,“而且我还去问了安城来的人,原来这肖博士早就成亲了!”   “这肖博士接手帕原来不过是因为安城和咱我们王城风俗不同,他们那边儿的女子送手帕不一定是表达爱意,就像之前肖博士提出预防虏疫指法后,走在街上那安城的女子便会给他送手帕,只是表达钦佩和感谢罢了。”那人看着大家各异的表情继续说道。   “谁要听这个!”有人不满又急切地说,“我们要听的是肖博士怎么会和一个男人成亲!”   “就是就是!”一部分人附和着。   “那说来就话长了,”那人挠挠头,“其实是这样的……” 第156章   不过三天,肖潇一年之前作为童养媳嫁给了一个男人的事便传遍了王城,不知多少文人扼腕叹息,多少小姐悲愤不已。肖潇才学极佳,文人间的声望倒是一如既往的高,甚至这声望还因为文人们求亲路上少了肖潇这个威胁极大的竞争对手而更上一层楼;可是在小姐和百姓之间,这肖潇的名声却是跌了不少。小姐们因为肖潇乱接帕子而记恨,而百姓却是莫名其妙——   “人都说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肖先生因为缺银子便把自己卖与江家作童养媳,怎么会是什么好人?”茶楼里一人哼道,“听说江家可是安城首富,这肖先生别是奔着那江家的财产去的吧!”   “就是说啊,”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点头,“我可是偷偷跟过肖潇的马车见过他家,那么大一个园子,是国子监一个博士负担得起的?肯定是江家出的银子!”   坐在两人附近的茶客早已悄悄竖起耳朵,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插嘴道:“不止如此!你可知他嫁的是谁?是江家二老爷,一个十岁的傻子!”   “这不就是为了银子去的!”最先开口的人愤怒地一拍桌子,“娘的!亏老子之前还那么崇拜他!”   茶楼里的众人被这一声暴喝吸引了目光,有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连忙添油加醋地给大家“科普”肖潇这人身上的污点,又是引发了一轮新的“粉转黑”。然而这不过是一个开头,一传三,三传九,直到七天之后,肖潇上马车时被人砸了石头才知道自己在民间的名声究竟坏到了什么地步。   “疼!”   肖潇一边皱眉一边咬着牙说:“邪老你就不能轻点?”   刘凯泽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回道:“怕疼就自己擦药,不过要是变成大花脸可别怪老头儿我不帮你!”   没错,这块儿石头砸的正是肖潇的脸,幸好刘凯泽今天在马车上,拉了肖潇一把,所以倒是极险得没让这石头砸到眼睛。不过这眼睛没事,但是脑门却是遭了殃,被那块儿鹌鹑蛋大小的石头砸出一个肿包,而且还刮出几道血痕。   “要不是没有镜子,我需要你动手?”肖潇说完便感觉刘凯泽又狠狠按了一下肿包,于是疼得嗷了一嗓子。   刘凯泽满意得看着变老实的肖潇:“你也可以带面小铜镜嘛,前朝那著名的美男子魏瑾不就是?”   “就是他死得有点惨,听说是被他勾引的某大官夫人做成人箆流血过多死掉的。”   肖潇想到人箆的模样便觉得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于是搓搓脸让刘凯泽别说这个。   “那就说点其他的,”刘凯泽上完药之后将瓷瓶收了起来,“你说这回突然这么多人泼你脏水,是不是荣家捣得鬼?”   肖潇咬着指甲思考,心里也觉得自己不太可能就因为成亲一事便遭到这么严重的报复,左思右想觉得是荣家找人控制了舆论。可是等两个人回到院子,见到暗卫捉回来的那个扔石头的人,却发现这就是个听人鼓动便想来一逞威风的铁头娃,根本不知道什么荣家。   “难道真的不是荣家?”刘凯泽满脸写满不信,只当是那荣老狐狸赢藏得太深,这才没让他们抓到把柄。可惜他没想到荣家哪里还有这个精力对付肖潇呢?肖潇虽然如今风头无两,可是在那些高官大人眼里,他也就不过是个有些文采的八品小官儿啊!荣左相接到襄城一战大胜的消息便开始为荣裕争功,讨论战俘们的处置,以及两国之间的协议签订等。而荣皇后则更是忙碌,因为她马上就要生了。   荣皇后对于这个孩子抱着极高的期望,毕竟就算她如何得宠,没了孩子还不是叫兰贵妃爬到头上作威作福?也就是太子与兰贵妃之间最近不知出了什么事、皇上不去兰贵妃那里找太子了,否则荣皇后绝对没有办法安心养胎。每日连动气都不敢的荣皇后早就把肖潇忘到了不知什么地方,每日就是赏花和刺绣,等待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这日夜晚,荣皇后刚要上床休息,然而肚子却突然疼了一下,弄得她急忙抱着肚子让宫女叫太医来。宫女算着临产的日子将近,自然不敢大意地一路小跑去太医院找稳婆,然后又去把皇帝也带了过来。不出意料,等到皇帝到了的时候荣皇后已经抱着肚子叫唤,一声响过一声的高呼让门外的皇帝恨不得推门进去一探究竟,可惜却止于礼教。一刻钟,一个时辰,满心期待的皇帝终于等到房门打开,却盼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胎位不正,卡住了,”稳婆颤颤巍巍地跪下,“保大还……”   稳婆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记窝心脚踹进房里,然后暴怒的皇帝拔出门口侍卫的刀放到稳婆脖子上。他阴狠地说道:“她们母子都不能出事,否则你们都给朕的馨儿陪葬!”   稳婆吓到失禁,连门都忘了关,被身边的宫女搀扶着又回到床边。这荣皇后面色苍白却双眼通红,整个人就好像从水里出来的水鬼一般,瞪着稳婆:“我……我的,太子……”   稳婆好不容易沉下了心神,这一看荣皇后已经气息将绝的样子又吓到发抖。她连忙让宫女帮助皇后使劲,咬牙想着好歹得把孩子拽出来,不然就是一尸两命,她的人头也得落地。可惜稳婆盘算得好,荣皇后却是说完那句话之后又喘了几口便断了呼吸,这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就拽不出来了,不懂什么开刀取胎的稳婆登时僵立,身上的汗湿了她的衣衫。   “馨儿——”   原本就站在不远处观望的皇帝一见此情此景哪里还不明白?他悲痛欲绝地跑过去抱住了荣皇后,感受着她逐渐流失的体温。心中滑过无数往日两人恩爱的画面,皇帝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希望怀里的人能够睁开眼说自己只是闭上眼休息一下。可惜——   刘荣氏死后第三天,即七月二十一日,皇帝谕礼部:“皇后刘荣氏于七月十九日薨逝,谥曰‘孝贞庄懿恭靖仁慈钦天辅圣纯皇后’。其应行典礼,尔部详察,速议具奏。”   皇后薨逝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王城,百姓都为失去了这位国母而叹息,只有一个人心里却乐开了花,那便是兰贵妃。她原本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哪里知道那个怪和尚的香竟然真的这么神奇!   原来这兰贵妃自从肚子里怀上一个之后,便看不上这不听管教的刘自明,打算生一个太子出来。可荣皇后肚子里的那个如果是个女孩儿还好,如果是个男孩,岂不是又要让自己的孩子也一辈子活在荣家的阴影之下?于是兰贵妃一不做二不休,心里生出些歹毒想法,打算先处理掉这个最大的威胁,做些手脚让荣皇后滑胎。然而她势力微薄、又失去了刘自明的支持,这计划实施起来就困难重重:皇帝原先独宠皇后,每年送进宫的秀女不是送入储秀阁就是当几年宫女便送回家,因此这宫里连个同仇敌忾的人都找不到;她的家族又没有人有能力逃过宫里的搜查给她送些违禁品,忠心的人又都像她一样困在宫里头出不去也闯不进皇后的宫殿,兰贵妃最后只能作罢。可是某天夜晚她坐在宫门口愁眉不展之际,面前却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   “别叫,不然别怪我不留情哦~”   那黑衣人捂住兰贵妃的嘴巴,见她拼命点头才放开自己的手。随即他摘下自己的面罩,兰贵妃这才发现这人是个长相清秀的和尚,不知为何闯进皇宫。   “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需要钱财的话我去屋里拿!”兰贵妃生怕这人动手,跪在地上惊慌地说道。   “我可不是求财的,”那和尚托腮欣赏了一会儿兰贵妃的狼狈姿态,慢悠悠地说,“我是来帮你的呦~”   “帮我?”兰贵妃疑惑地抬起头。   和尚笑眯眯地应了,然后问:“你不是想让荣皇后滑胎么?”   兰贵妃心跳地极快,既恐惧自己的心思被人发现,又兴奋这人说要帮助自己。兰贵妃垂下眼帘,片刻之后站起身子,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她死死盯着这个奇怪的和尚:“如果你能帮我弄死她的话,那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后来,兰贵妃听说和尚把某种熏香混到皇后宫殿的香炉时期待万分,可是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听过有什么事情发生,兰贵妃便以为这和尚只是逗自己玩儿。不过她也只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接受和尚的帮助,所以倒是没有多失望,而是打算买通一个宫女在皇后生产之时做手脚。可惜这宫女并没有进到皇后的房里,兰贵妃原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失败了,可是哪里想到这香竟然真的有效!   “我这香,初闻不觉得,可是到某一天的时候便会突然全身无力,瘫若软泥,”和尚依旧笑着,可是兰贵妃却感受到彻骨的寒意,“而这一天,正好是她生产的那一天呢~” 第157章   和尚并没有要兰贵妃做什么,只是说让她以后记得自己许下的承诺,否则自己不会放过她。沉浸在死对头消失的兴奋中的兰贵妃终于清醒了过来,想到这和尚能够躲过无数宫中侍卫出现在她面前的高深武功和不知不觉中致人死地的诡秘手段,以及不知究竟要自己做什么的恐惧,兰贵妃应下的同时终于明白了自己大抵是做了别人的棋子。可是知道又怎么样?兰贵妃只能安慰自己这和尚不会把自己当炮灰,毕竟她好歹也是个皇帝的女人。   可惜就算兰贵妃如何安慰自己,和尚一个月之后却威胁她去让皇上照期举行选秀,不然就要揭穿她的罪行,让她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皇后仙逝不久,兰贵妃哪里敢这种时候去触霉头?可惜和尚不管,只说兰贵妃如果完成不了,他不介意重新换一枚棋子。心中怨恨的兰贵妃为了自保只能在皇上面前旁敲侧击,想知道皇帝还有没有心思办什么选秀。幸好皇帝虽然悲痛,不过却是一门心思扑到了政事上,这选秀也全权交给了后宫里唯一一个女人兰贵妃手里。   兰贵妃既是松了一口气,却也愤愤不平,因为她知道皇帝这是怕自己怀孕之时没人侍寝,可又看不上储秀阁里呆了几年的,所以要自己选些新人充入后宫。她笑得凄凉,既是叹这帝王无情,又是对皇后产生了兔死狐悲之感。她摸着肚子,心想这个必须是个男孩,否则皇后便是她的下场。   “男人如果靠得住,母猪都能够上树,”兰贵妃吃着宫女递到嘴边的剥好的石榴,“可惜这天底下的女人却没几个相信这个道理……”   天底下的确没几个女人相信男人都会变心的道理,或者说不愿意相信。毕竟在这十六岁就要定亲的古代,告诉那群对爱情抱着美好幻想的少女自己素未谋面的夫君以后会娶第二个、第三个女人,是多么一件残忍的事情?况且即便是从小熟读女德的淑女小姐也会对独宠有着期待,更不要说天底下大部分的平凡女子了,所以她们本身也不想相信什么男人都是无情的大猪蹄子。   除非某一天受到了冲击,彻底死心。   先前说到的尹裳总算是如愿以偿地出嫁了,可惜出嫁的时候正好皇后仙逝,因此这婚事便没办法大操大办,让没能去凑热闹的王城百姓们十分失望。不过这对于想要借机私奔的尹裳和本就演戏的两家来说却是好事,于是便取消了绕城半周、撒喜果子之类的环节,说是直接就抬着花轿送到夫家就好。   “爹怎么来了?”   尹裳正兴致勃勃地指挥喜婆给自己试头饰,从铜镜里却看到了门口的尹侍郎。   “这不是想再看看你,”尹侍郎望着欢喜的女儿心里悲痛万分,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如果裳儿能不走多好,爹以后一定都听裳儿的……”   尹裳心头一跳,不过还是笑着说:“爹说得这是什么话!女儿这又不是不回来了,况且两家就隔了一条街,以后爹别嫌女儿回来的勤才是!”   尹侍郎见尹裳连头都没有回过,心里突然便酸涩起来,狠狠拍了一下门框,吓了屋里头的人们一跳。尹裳自然又是好一通安慰,可是将自己要私奔之事却瞒得滴水不漏,眼睛里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渴望。尹侍郎这回算是真正的心灰意冷了,深深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女儿的闺房。   “真没想到爹看上去古板严厉,原来却也是对我有这么深的感情,”尹裳不知为何有些动摇,望着房里剩下的唯一一个贴身丫鬟花阳说道,“花阳你说,我真的要逃婚吗?”   花阳自然不想小姐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可是她却也清楚自家小姐根本不会听她一个丫鬟的意见,所以只是沉默不语。果不其然,尹裳没等花阳回答便继续说道:“可是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修明正在城外等我呢,我怎么能背叛我们之间的爱情?”   尹裳将头盖放下去,在喜婆的搀扶下上了花轿。外头的人声在盖头的阻隔下模糊又朦胧,眼前的一片血红让她的心里不知为何感到恐惧,在上轿的那一刻突然停住了脚步。   “快上呀!”   喜婆着急地推了一把尹裳,尹裳这才上了花轿。随着花轿摇啊摇的逐渐靠近王家,尹裳突然觉得好像溺水之人,身上的喜服仿佛如同紧紧将她束缚的湖水,让她喘不过气来。没多久,花轿砰地一声落到地上,尹裳听着外头喜婆的吆喝,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出了花轿。   被牵引着跨过火盆、拜了天地,尹裳最后被先一步送入了洞房。心如擂鼓,听着花阳将屋里的人支使出去,她急忙掀开盖头和花阳交换衣服来。等到喜婆丫鬟再进来时,这偷梁换柱之计已经成功,尹裳低着头假装要出门拿东西便离开了。   “多亏我特意让喜婆别梳那些复杂的发髻,”尹裳心中莫名的恐惧已经被成功出逃的兴奋所占据,她得意地想着,“也不知道修明有没有等着急……”   “她走了?”   尹侍郎等人走进洞房,掀开那红盖头,果不其然是尹裳的贴身丫鬟花阳。他疲惫地挥挥手让房里的喜婆丫鬟出去,痛苦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然后深深叹口气问花阳:“她可跟你说过以后的计划?”   花阳跪到他面前:“回老爷,小姐只说会在城郊杨柳亭和方公子见面,其余的什么也没跟奴婢交代过。”   “尹伯父……”丛雪皱眉心疼地看着瞬间苍老不知多少的男人,心中再一次感激起肖潇来。如果不是肖潇拯救了自己,那么在她死后自己的父母会变成什么样子?丛雪光是想到那种画面便觉得心被揪得疼痛。   “总是为她好的,”肖潇叹口气,“只希望她日后能明白您的一片苦心。”   尹侍郎没说话,心里难受得紧,既怕女儿受那人欺负,又怕她再委屈也不愿意回家。这时想到跟在尹裳身后的人,他连忙问肖潇:“那人跟上裳儿了么?什么时候会传消息回来?”   “说是入夜之前,等他们找到落脚处之后便会递消息给我,”肖潇想了一下,“他们两个人应该走不了多远,鹰飞回来绝对没问题。”   尹侍郎依旧皱着眉头,可是他武艺不精,到底不敢跟在两个人身后、破坏计划,因此只能在这洞房枯坐。王参事叹口气拍拍这位多年好友的肩膀,坐到了他的身旁。洞房里寂静一片与外头宾客觥筹交错的热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丛雪和肖潇都有些坐立不安,最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你说她怎么这么狠心呢?”丛雪看着院子里开得正旺的洋桔梗,眼睛里充满了失望,“她哪怕不愿意上花轿,我都能冲上去抱住她告诉她一切计划,可是她连头都没有回。”   肖潇安慰地摸摸她的头:“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丛雪近来着实消瘦不少,毕竟背叛了自己的朋友,这滋味实在不好受。而且说是为了她好,可是丛雪知道尹裳跟自己也一样是个感情丰富又爱恨分明的人,万一尹裳不能接受这种做法也走上绝路怎么办?   而且万一真的毁了她的幸福……   越是临近假成亲这一天,丛雪每每想到这些便越是寝食难安,连甜品店都不去了,窝在房间里想着如何能把计划变得更加完美。她同时想着,只要尹裳有一丝动摇,那么自己就阻止计划,绝对不会背叛友情。可惜丛雪实在太了解尹裳了,果不其然,尹裳毫不犹豫地踏上花轿,然后有条不紊地和花阳换衣服逃亲。爱情中的人都是盲目的,所以尹裳看不到尹伯父脸上的悲戚,也想不到花阳为什么有那么大能耐使唤整个屋子里的喜婆和丫鬟们。   “等她尝到苦头就知道生活不止有爱情,还有油盐酱醋,”肖潇继续说道,这也是他们的计划,如果吃不了苦他们就会制造事件让她“不得不”回来;如果她宁愿吃苦都要和方修明在一起,而且方修明的确是个不离不弃的好男人,那么尹侍郎舍了老脸也要去那铸剑山庄为女儿求得这门亲事。“如果那时他们依旧情比金坚,那么我们再笑着祝福也不晚。”   丛雪一想,觉得大抵也只能如此了。于是她点点头,见晴日当头又叫丫鬟去厨房取些饭菜送入房中,然后和肖潇一起去大厅混进宾客中吃些东西填饱肚子。两人吃完又回到院子里等消息,直到酉时一只黑鹰飞到肖潇面前,爪子上绑着一个细竹筒。   原来那两人商议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在离杨柳亭不远的一个杨柳镇歇下,打算等天亮再启程。虽然有被抓到的危险,可是方修明认为这反而是“灯下黑”,说不定更有利于两人躲过追捕。于是他们找一户农家借宿一宿,吃了晚饭便恩恩爱爱地一起躺在床上。 第158章   两个人回忆过去又畅想未来,说到激动处便情难自禁地抱在一起,幸好尹裳还留有最后一丝的理智,想到另一间的夫妻俩能听到他们云雨才勉强阻止了方修明。两人约定等到有了自己的房子之后便拜天地入洞房,极度地兴奋和疲惫让他们眼睛一闭便昏睡过去,全然不知屋顶还蹲着一个人。   “就带了五百两,还想买房子?还要带院子的?”刘凯泽撇撇嘴,知道两人的目的地是幽城之后摇了摇头,“两个处尊养优的人,恐怕要不了几天就得跑回来咯!”   刘凯泽想的没错,两人发现没人追捕他们之后便放松许多,甚至雇了一辆马车,当做出游一般慢悠悠地往幽城去。路过村镇便补充干粮,看到好看的衣物便给尹裳买,因此当两人走到幽城时这五百两便去了一百多两。进了城将马车卖了,两人揣着四百多两去买房,然而翻了个遍也没能发现低于八百两的带院子的房子。四百两又不能全部花完,租房的话方修明又觉得折了面子,于是两人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了靠近城墙西南角的街坊里的一栋小房子。   房子里什么都没有,方修明说是要去码头做苦力便一连几天,尹裳只能自己一个人添置家具。从来没有做过活儿的双手被磨出鲜血,不会做饭的她看着锅里漆黑的不明物发呆,环顾狭小又破旧的房子突然茫然无措。酒楼不要的桌椅,邻居帮忙砌的土灶台,还有凸凹不平的地面,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   没有父母的祝福,没有朋友的祝贺,以后只有修明、也只能依靠修明,这便是她拼命逃出来的理想生活?   另一边的方修明同样也动摇着,握着几日的工钱思考未来。他原本以为自己毕竟是习武之人,搬货不说比旁人多一倍,怎么也不会落下风;可是他却忘了别人用的有技巧,而他却是全靠蛮力和丹田之气。背完一天的货物之后,他拿到了比别人多上一些的工钱,然而却也只是区区九十二文。又坚持几天,他的肩膀红肿不堪,骨头仿佛要散架,然后拿到了三百二十七文。   他平日去酒楼吃饭给出的小费都没有这么少过!   他真的要这样度过一生?方修明想到那些货物便皱起眉头,决定死都不要这样活着。回到家中,吃着尹裳做出的黑暗料理,他终于下了决定。   “我们回去吧,”方修明开口说道,山 与 三 夕只是却不敢看尹裳的眼睛,“我们本是天上的龙凤,何苦像蚂蚁一样活着?你看看这所谓的家,不觉得可笑么?”   “你什么意思!”尹裳啪的一下放下筷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方修明。她虽然也动摇过,但她可是逃婚出来的,哪里还能回去?去铸剑山庄倒是有可能——   “我的意思是回我们铸剑山庄,”方修明叹口气,“不过你得听话,跟蓉儿好好相处……”   尹裳脑子里的那根弦一下子绷断了——这方修明竟然打着让自己做小的算盘?她气到浑身发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盯着方修明,印证自己的想法:“你的意思是,你要娶那宋蓉儿,让我做妾?”   “虽然是妾,但是你要知道我最爱的肯定是你……”   “滚。”   方修明惊愕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给我滚出去!”   尹裳原本是打算掀桌子,可惜实在太重,她便捡起桌子上的碗碟砸向方修明。方修明没想到向来温柔贤淑的尹裳会突然发疯,于是在被砸了一身米饭之后也恼了,一边躲避饭菜一边和尹裳对骂起来:“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大家闺秀,没想到竟然又是骂人又是发疯!饭也不会做,家里也不会收拾,我要是娶了你可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滚——”   尹裳喘着粗气将小板凳都砸了过去,方修明这才骂骂咧咧地直接用轻功飞起,留下一句“老子再也不会回来”便消失了。尹裳却是不停,撕了窗帘,捅了窗纸,直到家里的东西被破坏得伤痕累累才蹲下来掩面痛哭,为自己支离破碎的美梦。她以为方修明是爱她的,可是这爱情脆弱到一阵风就吹散了,只留下一地心碎。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尹裳自言自语,“我从此便是孤家寡人了……”   “你爹还没死呢,说什么孤家寡人?”刘凯泽从屋顶飞下,来到呆愣的尹裳面前,“那小子既然不是好人,你就早点回去,也免得尹侍郎担心才是!”   “我哪里还有家可回?”尹裳只当刘凯泽是她爹的好友,垂下眼帘,“我可是逃婚出来的。”   “你以为他不知道?”刘凯泽不客气地用手上的酒壶敲她的脑袋,“其实尹侍郎早就知道了,不过为了尊重你的选择,也为了考察那小子,才没有拆穿你罢了!”   爹早就知道了?尹裳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刘凯泽:“他早就知道?”   “当然,不然你以为怎么可能后院一个仆人都没有,让你那么容易就翻墙出去了?”刘凯泽翻了个白眼,“这成亲也是假的,那些客人都是我和肖潇找来的戏子罢了。”   尹裳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呆呆地回忆那天发生的一切。她还以为父亲只是舍不得她嫁人、她还以为后门的人都去前面大厅吃席,原来这一切都是被计划好的。她的父亲早就知道了自己会不顾一切的逃婚,然而却是一言不发地从未阻拦,只是默默地派人保护自己。   爹是想让她自己明白吗?   是想让她自己看清这所谓的爱情吗?   尹裳沉默地坐在地上,脸上泪痕在发光,显得这个女孩儿尤为可怜。刘凯泽这才有些急了,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就打定主意自尽给那坏小子看,于是又连忙安抚道:“所以你哪里是什么孤家寡人呢?你爹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啊!这坏小子迟早要找他算账,我们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尹裳抬头看了刘凯泽一眼,然后淡淡一笑:“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不过也不用找他算账,毕竟是我眼瞎,”尹裳站起来,望着满地狼藉继续说,“我会回去的,求爹原谅女儿的不孝,这大概才是我目前最该做的。”   刘凯泽一听自然是大喜,毕竟这几天为了盯好他们,他可是连酒馆都没去过,腰间的一壶酒是省了又省,馋得他不行。于是他当即便拉着尹裳出门,先去了一趟酒馆把葫芦灌满,然后掏出几十两银子雇一辆马车。   “你要是回去了,尹侍郎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子!”刘凯泽可是知道她爹一直以为至少也得三五个月才能盼回他的女儿,因此这一个月不到就见到女儿可是一份大惊喜。   “爹要是能骂一骂我,我心里倒是会好受些。”尹裳苦笑一声,留恋地看了一眼这只住了四天的“家”,然后背起了收拾好的包袱。她的父亲或许是因为在刑部做官的关系,常常板着一张脸,让人感到冷硬又难以亲近。小时候尹裳也害怕,见到父亲便躲,加上她又没有娘亲,因此总会在夜里躲在被子里哭。后来大了一些,明白母亲离世是怎么一回事、害怕也被父亲抛弃的她拼命的学习,只有看到父亲欣慰和骄傲的表情是才能消除心里的不安,事事不敢忤逆。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幡然醒悟,发现父亲从来没有对她不好,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她说过。以前总觉得是因为自己乖巧,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哪里还能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   刘凯泽没说话,他知道这姑娘也不需要自己再开导。两个人默默赶路,倒是花了来时一半的时间便回到王城,随着马的一声嘶吼车停在尹家门口。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守门的下人一见马车便慌忙跑进屋里叫人,正在吃晚膳的尹侍郎放下碗便飞奔出去,肖潇等人则是快步跟在他身后。   “爹!”   一道嫩黄色的身影下了马车便要跪在尹侍郎脚边,可是眼疾手快的尹侍郎早就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尹裳。父女俩抱头痛哭,肖潇则是悄悄给刘凯泽递去准备好的一葫芦酒,然后和众人一起劝开两个人。   “有什么事我们进屋再说,”丛雪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又给两人递去丝帕,“回来就好,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天多担惊受怕。”   尹侍郎搂着尹裳往屋里走,尹裳看着大家通红的眼睛,走到大厅又看到桌子上多出来的自己的碗筷,刚止住的眼泪再一次默默流了下来。有句话说得好,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不在,人生只剩归途。以前尹裳不懂,现在却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家”是永远的港湾。她低着头擦去眼里的泪水,等到父亲坐下之后跪在他的面前请求爹原谅女儿不孝。 第159章   这出闹剧总算闭了幕,父女俩解了心结,闺蜜间也多了牵绊,肖潇也终于不用陪着丛雪天天往尹家跑。原本是值得庆祝的好事,可惜这时皇后仙逝,因此大家只是聚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吃了顿饭。然而肖潇却是没想到,作为已婚的他天天和兵部侍郎丛家的小姐一起往尹家跑,会招来什么样的蜚语流言……   肖潇自从把那个向自己扔石头的铁憨憨给教训一顿、放到国子监门口示众之后,敢正面挑衅肖潇的人便再也没有出现过。随着新鲜事的逐渐出现,百姓的关注点好不容易转移,可是当他和丛雪一起去尹家的情景被人看到之后,他便又引发了群嘲。所有人联系着从未出现过的肖潇“夫君”,提出种种猜想,但是都得出了同一个结论——那就是肖潇毫无疑问是个薄情浪子,跟他树立的形象完全不符。   “要我说的话,其实这又有什么?”书生们倒是无所谓,毕竟自古以来多少诗人都是多情种?反而有些文人对肖潇更是崇拜,将他当做努力的目标。   “那也不能见财忘义!”不识字的汉子们也对肖潇处处留情的作风没什么想法,但是他们不能接受肖潇为了银子嫁给男人。   “他的夫君该多么伤心啊,听说还是个傻子……简直是杀人诛心!”婶子们却是出离的愤怒了,想到十岁的小可怜被锁在家里,而肖潇用着他的钱去寻花问柳就难以忍受,“诗作得好有什么用?简直是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   这一次的闹事便是这些愤怒的婶子们主导的。   这天肖潇刚下马车便被一颗鸡蛋砸到脸上,糊了他一脸的蛋液。肖潇茫然地抹去脸上的脏东西,然后便看到一个横眉竖眼的婶子一只手插着腰站在他面前,另一只手则是快戳到肖潇的脸上,高声喊着“荡夫”。她的身后还跟着三四个挎着菜篮的妇女,全都一脸的鄙弃,仿佛肖潇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一般。   “嫁了人还出去勾搭别家小姐,你个不要脸的荡夫!”为首的婶子骂着,肖潇似乎能感受到随之喷出的唾沫星子,“国子监的祭酒真是瞎了眼,让你这种人去教监生!”   肖潇还没来得及说话,这时国子监门口反应过来的侍卫们上前将这几个妇人按倒在地,然后朝肖潇请罪。婶子们却不挣扎,只是嘴里依旧骂骂咧咧,说肖潇狗仗人势,以后必定不得好死之类的。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肖潇此时还拿着擦完蛋液的丝怕懵逼中,而路过的监生博士们则已经渐渐围了上来。   侍卫们狠狠扇了几人一巴掌,响亮的耳光声这才惊醒了肖潇。他连忙阻止,可惜不仅围观的人们无动于衷,就连婶子们也觉得他假惺惺。   “我用不着你假惺惺,”为首的婶子恶狠狠地瞪着肖潇,那吐出一口血沫,“有本事就把我抓进大牢,反正我家里没人,倒还省了做饭!”   “总该让我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被打吧,”肖潇无奈地说道,“我自认没有做过亏心的事,你说的什么勾搭别家小姐我也不知道。”   “休得狡辩!”另一个婶子也抬起头看向肖潇,菜篮里的菜在争斗中撒了一地,她们就跪在一片狼藉之中。   “你敢说你没有见过丛家小姐?”为首的婶子冷笑一声。   潇潇这才知道他们误会了什么,无语地皱眉:“我和她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婶子们撇过头去看都不看肖潇一眼,只觉得这人虚伪做作。旁观的博士监生们大部分也露出了调侃的笑容,觉得肖潇是欲盖弥彰。萧萧扫过众人的面庞,叹了一口气,觉得这回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于是他突然就失去了解释的想法,挥挥手让侍卫们放开婶子。他环顾一周,然后盯着爬起来的婶子们,淡淡的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丛家小姐有心上人了,并不是我。”   潇潇说完也不看其他人的表情,推开围观的人群便走进了聚贤门。赵熹其实也在围观的人群之中,见肖潇走了之后,连忙跟上去。   “这就是我隐居山林的原因,”赵熹望着肖潇阴郁的表情,“这世间有大智慧的人少,自作聪明的人却多如牛毛。所以我便想着找一处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度过余生,然而谁能想到不过一次赶集竟然在茶馆听到说书先生在讲你这本《难题集》上面的问题?”   “大抵学文的人都有一些心高气盛,在解出书上的问题之后,我便想来见一见这位全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然而你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赵熹感慨,“我呢?我有没有给你这样的感觉?”   肖潇原本还以为赵熹是过来安慰自己的,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没关系”。不过随着赵熹的话语,他倒是逐渐回忆起和赵熹相处的这段时间,俩人在教学上的默契。大概是因为赵熹也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因此与从现代来的肖潇十分的契合,肖潇提出的大部分教学方案都会被赵熹接受,然后改良成更适合学生们接受的方式。   肖潇想到这些弯了弯眼睛:“自然是有的,你可算是我的知音。”   “真的?”赵熹也笑开来,“那可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托赵熹的福,肖潇心头的阴云总算消散了些许,感激地给他分了一半自己的面包。赵熹哭笑不得地拿着,然后继续说的道:“人这一生很短暂,没必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信你的人会一直信你,不相信你的人他到死都不会向你低头,所以啊,你只需要做到问心无愧便好。”   问心无愧。   听到这四个字,肖潇心里的阴云这才全部消失不见,只觉云破天明。是啊,他这一生的目标不就是这四个字?就算有人不相信他又何妨,他还有赵熹这样的朋友,还有刘凯泽那样的前辈,还有绝对不会怀疑他的江暮雨。难得得来的又一生,能够护住自己所爱的人已经是万幸,他何必浪费在那些不相干的人身上?   想通了的肖潇冲赵熹点点头,表示自己再也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赵熹知道他少年老成、心思通透,说想通便是真的想通了,于是欣慰地摸摸他的头以示鼓励,惹得肖潇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说着最近发生的事,两人走进算学博士厅,跟郑白打过招呼便坐在自己位置上备课。   今天上午只有赵熹要去一年级上课,因此他听到钟声便出了门。肖潇看着荣千秋空荡荡的座位,奇怪地对郑白说道:“荣助教请了病假?怎么这个时间了还没到。”   郑白一边用朱色毛笔批改这一期的小说原稿,一边慢悠悠地说:“祭酒哪里能容忍这么一个优秀人才放在我们算学?恐怕是和荣左相说了什么,所以他被通知要转去太学了。”   “这是几天前的事?”肖潇皱眉,他因为尹裳的事调了不少课,因此三天都没来过国子监了。   “就是昨天的事,”郑白抬起头看了肖潇一眼,“说实话我现在也有些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荣左相派来的了,不然什么都还没有做,怎么就被调走了呢?”   肖潇却是低头,想起了之前自己伤心时荣千秋说过的一段话。他说他一直都是身不由己,肖潇那时候劝他可以消极怠工,难道便是这样他才被调走的吗?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对自己做?   肖潇有些担心荣相会对他不利,可又怕自己对荣千秋的关注更会引起荣左相对他的猜忌,于是打算过一段时间再去看看他。反正总归是在国子监,两个人总会有相见的时候,说不定哪天便遇到了。   “不管怎么样,少了他这算学里的人也都能松一口气,你也不必太过挂念他,”郑白走过来,将几张纸递给肖潇,“你帮我看看,我这样改可对?”   将荣千秋的事放到一边,肖潇开始和郑白讨论起如何让这小说改得更加吸引人。正在两人讨论的热火朝天之时,祭酒却在门口出现,身后跟着两个监丞。   “不知赵熹可在?”   祭酒这回其实是来给赵熹一个名分的。   白玉国人杰地灵、人才辈出,可是有太多才子根本不愿意参加会试,这也就失去了到国子监的机会——虽然他们也不在乎。这些人大多放浪不羁,宁愿一辈子在红粉软玉里穷困潦倒,也不愿意被束缚在这国子监里。祭酒原先想到这些的时候也只是稍稍失望,毕竟再闹出一个“余先生”实在丢脸,所以只是安安分分管着国子监;可是肖潇出现之后,先是收了余太清,随即又拿下赵熹等人,实在是让他看到了肖潇的价值,并且打算沾一沾肖潇的光。   “这回来其实是想让赵熹做这算学助教,”祭酒笑呵呵地说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这荣千秋调去太学之后,我想了一下,觉得不妨将赵熹请为算学助教。这一来他熟悉算学,不用花时间和荣千秋交接;二来他一个闲杂人等出入国子监实在不好,我也接收了不少人的抱怨,所以便有这个想法。虽然没有参加过会试,可他毕竟曾是十才之一,我也相信肖博士的眼光,这破格上任也不是不可。” 第160章   肖潇认真听完,发现这的确算是个好差。可惜他也没那个权力替赵熹做决定,于是只能恭敬地说:“祭酒所言极是,下官也觉得对赵熹极有益处。可惜赵熹他现在正在广业堂给监生们讲词,倒是不能立刻回复了。”   “那倒是正好,”没想到祭酒不仅不恼反而笑得更加灿烂,“既然如此,我去广业堂听一听他的课,也好再整理一下自己的想法。”   肖潇心里咯噔一声,这才想到自己和赵熹的课时模式还没有往监丞们汇报。算学地位低,别的学馆都有监丞旁听或巡查,但是算学却没有,倒是让肖潇肆意发挥来着。可是现在祭酒一去,看到半个时辰一课怎么办?还有试卷之类的……   肖潇急忙想要拦住祭酒,可是他又找不到理由,眼睁睁看着祭酒的背影渐渐远去。和郑白的讨论也没有一个结果,最后肖潇只能安慰自己祭酒说不定很欣赏他的改动,然后在整个国子监推行。   然而肖潇绝对想不到,祭酒打得还真是这个主意。   郑白自不必说,作为算学里头的老人,别的学馆新来的不会巴结他,监丞们也不会想着跟他搞好关系,别的学馆博士更是看轻。再加上能在算学呆这么多年的人又岂是长袖善舞的精明之辈?他沉迷学问,自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就连那些想要通过他和肖潇联络感情的人都没办法打动他。所以对于这学院里的风向郑白多是道听途说,甚至是从学生的嘴里听到一些动静,自然不明白现在整个国子监的人对肖潇的推崇备至。一想到祭酒发现他们改动上课模式的事情,他结合肖潇的敏感身份,第一时间便满脑子都是降职和除名。至于什么在全学馆推广?他是想都不敢想。   而肖潇则是因为被动的社交方式,就像一直说的那般,他是不会主动交朋友的,更讨厌各种巧立名目的宴会,所以一直也没有人告诉他文人们对他的看法。加上接连被人袭击,他自然以为自己名声臭了,就算祭酒心里觉得他的方法不错,恐怕因为他肖潇之名也会放弃。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传道是最重要的。他肖潇名声既然臭了,有多少人愿意学习他研究出来的东西?因此肖潇其实也不抱希望。   两个人唉声叹气,而另一头的祭酒已经走到了广业堂,三人在外面瞧着学堂里上课的情形。算学的监生们长期在泥潭挣扎,陡然有了如此良机吸取知识,所以一向学得比谁认真。祭酒望着满座端正和真挚的监生们,想到国子监里的几个“妖魔鬼怪”,心中不禁怅然。   “老夫是不是做错了?”祭酒感叹,“现在想来,他们花费数年通过层层选拔,进入这国子监难道不就是想要求取更多的知识?可是我们却为了所谓的专精,将他们限制在专业里,岂不是从一个囚笼到另一个囚笼?难怪那些人宁愿一生穷困潦倒,也不愿意在这国子监述职……”   “祭酒说的实在有失偏颇,”祭酒身后的一个监丞不赞同地说道,“我们二年级设置选修,不就是为了给那些想要学习的监生更多选择?身为老师,我们已经尽力实现了最大的公平,所以根本无需自责。”   祭酒没说话,只是心里清楚,这公平的实现是通过某些人的牺牲得到的,尤其是这算学中的博士和监生们。白玉国国泰民安,外无敌人侵扰,内无反贼作乱,因此朝廷重文轻武,对于这工匠之道、算学之理更是嗤之以鼻,视为奇技淫巧;也因此,这算学成为了各学馆扔人的的地方。他原本也没想到过这些东西,可是当肖潇将这些其它学馆不要的监生打磨出来之后,他却是开始反思起来。所谓的专业是否有必要?算学的上课模式是否适配所有的学馆?他能否请肖潇将那些因《难题集》而留下来的人去其它学馆开课授课?   肖潇和郑白提心吊胆了一上午,直到赵熹回到博士厅才松了一口气。他们就怕祭酒一气之下直接让侍卫把赵熹给赶出去,那么无疑是给肖潇他们判了死刑。不过还好,看赵熹满面红光的样子似乎结果不会太差。   “说是觉得很有新意,打算让我在国子监的各学馆去试讲,”赵熹嘿嘿笑了几声,“看来祭酒大人到底还是坐不住了。”   赵熹虽然因为身份问题也不怎么受博士们待见,可是他曾经的地位和他的厚脸皮决定了赵熹能跟那些助教打成一片,因此得来不少信息。他知道其实这段时间反对肖潇的声音一直都存在,可是却是逐渐消失,因为肖潇的地位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撼动的了。超前的物理知识给这群古人打开了丰富多彩的世界,让他们身心震撼,只要听过肖潇物理课的博士们再怎么抵制肖潇却也说不出话来反驳。物理它看得见摸得着,监生们实实在在看到了那些奇妙的反应,感受了那些所谓的物理概念,可是那些博士们嘴里说的神灵如何验证呢?因此他们面红耳赤,最后只能偃旗息鼓了。后来他们听学生对肖潇的吹捧多了,听同事们对肖潇的仰慕多了,倒是真让不少人重新认识肖潇、然后拜倒在肖潇的裤腿下,其余人也不会将对肖潇的不满挂在嘴边。   “我答应了祭酒,所以大概下午去领完助教的衣服和任职文书之后,我就是这算学的新助教了。”赵熹开心地抱了抱两个人,一点也看不出之前不想进入官场的姿态。所以大概人都是会变的,有时候因为家人,有时候因为朋友,有时候甚至毫无理由,只是因为当时心情好便愿意改变了。   赵熹当上新助教自然是件好事,郑白对于他可是比荣千秋满意得多,于是立刻嚷嚷着要赵熹晚上请客庆祝。正好肖潇上个月用《满江红》升上二楼,他也好奇二楼的风景,知道赵熹已经上到四层之后,便邀着两人一起去醉仙楼。   虽然皇后仙逝,可是醉仙楼却依旧热闹,大厅里挥毫纵情的文人们高声唱着词,引起围观人群们一波又一波的叫好。这是肖潇第一次上二楼,他看着楼梯斑驳的阶梯和光滑的扶手,一时间愣了神,竟然心想这放到现代肯定是无价之宝,因为上面留下来了这个时代白玉国最最顶尖的才子们的痕迹。   “其实楼层的风景倒是没有多大变化,来来回回不过那么些破桌子,”赵熹爽朗一笑,然后招手让小二过来,“这每一层楼主要是酒不同,上一层的永远比下一层的好喝。”   郑白也笑道:“没错!不知道这儿多少人是为了尝到更好的酒而拼命升楼。”   “可不是,邪老还在念叨着让我早点上到六层帮他拿到千日醉呢!”肖潇翻了个白眼,当初要不是他再三保证自己今年一定给他弄到千日醉,那老头儿可是绝对不愿意做那种所谓“低级”和“无聊”的事。   “千日醉啊……”赵熹摇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听说到现在都没有人拿到过,因为这五层升六层并不是像这种打擂台的方式,而是每月由这醉仙楼的主人出题,成功解答之后才有机会上到六层。”   肖潇疑惑地挑了挑眉,郑白倒是没跟他说过这个,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只是三层,所以没有接触到。   “其实挺好的,毕竟这升楼的要求越多,给那些无良之人创造的漏洞也越多,”赵熹给两个人解释,“你想那有钱的人,他只要用钱收买,总有经受不住的人给他投上星星,这一个月三次擂主和最后的正字统计岂不就比我们容易得多?听说那王博士就是这样上来的,真是叫人不齿!”   肖潇早就不将这个跳梁小丑放在心上,因此听到他的名字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感叹:“那这醉仙楼的主人也定是个博学之人,毕竟出题也不容易,更何况是这种无人能答得上来的难题?话说没人透露一下有什么样的么?我倒是有些好奇。”   赵熹看了一眼肖潇,心道这小子估计又是手痒想砸场子了。可惜虽然赵熹也想见一见肖潇大发神威,但是那题却是不准外泄,因此他也不知道。于是他摇摇头说:“不知。听说五楼的人一旦泄题便取消资格,要从一楼重新打擂台,所以倒是从来没出现过泄题的情况。”   肖潇听到这儿自然有些遗憾,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毕竟他最多不过半年时间,自己便能爬到五层去看看那所谓的难题,所以何必现在就想这个?于是三个人开开心心地吃饭喝酒,临走之前还去看了一眼肖潇的擂台情况。   这个月的主题大抵是为了迎合皇后仙逝之事,因此只有两个字“爱情”。皇帝为了皇后而放弃后宫三千佳丽的爱情一向是民间女子们的心之所向,几乎没有一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能将皇后取而代之,成为这世界上最受宠、又最尊贵的女人。 第161章   这几日街上到处可见面带悲戚的女子,他们说着皇后与皇帝之间的伉俪情深,时不时还会掉出几滴眼泪。向来与民生贴合的醉仙楼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热门,因此这个月也是要求才子们歌颂这段美好的帝后爱情故事。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肖潇三人去擂台前看的时候,正好有两个书生正在读他的诗词。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读完之后便开始长吁短叹。说来也是奇怪,肖潇从小到大学过那么多关于爱情的诗歌,然而那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苏轼的这一首《江城子》。十年生死两隔,百般思量,再见已经是鬓角染霜,历经沧桑。梦中相逢,醒来仿佛看到那相思之人就在眼前,挣扎着爬起来却只是一场空。悼念亡妻的诗,自西晋潘岳以后,汗牛充栋,不胜枚举。其中,元缜的悼亡诗写得最好,“曾经苍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和“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流传千古,经久不息。然而在悼亡词中肖潇认为写得最深情缠绵的还是苏试的这首《江城子》——字字血泪,声声锥心。如今看到这首词被人认可,他心里也有说不出的开心,虽然可惜为了自身安全不能让这些中国古代的诗词大家的名字出现在这个时代。   肖潇心里开心,酒便喝得多些,只是幸好还能自己回去。可没想到肖潇却在自己院子里看到愁眉不展的刘自明,于是奇怪地问他:“怎么?难道襄城又出事了?”   刘自明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是父皇,”刘自明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今日我和父皇正在谈论水泥的用处,然而兰贵妃却突然前来,说希望父皇能够将今年的选秀交给她。”   “所以?”肖潇一下子便失了兴趣,打了个呵欠说,“她现在可是后宫里唯一一个有份位的女人,的确该让她来举行啊。”   肖潇又揉了揉太阳穴,突然一屁股坐到石凳上,趴在石桌上托腮看着刘自明:“如今皇后仙逝,她出来宣告自己的地位,挺正常的啊”   刘自明皱了皱眉:“别乱说,万一被人听去了。”   肖潇哼哼几声,这时倒是也突然觉得说别人母亲不太好了。因此他假装无辜地冲刘自明眨眨眼:“有你在呢,我才不怕。”   刘自明的心突然猛得跳了一下,匆忙避开肖潇的目光。有些紧张地攥了一下手心。他闭了闭眼,然后假装镇定地将话题带回之前的关键点:“我奇怪的不止是她突然主动请任,还有父皇居然答应她了,而且心平气和地说这一次他要亲自把关。”   这回肖潇也明白过来了,毕竟皇帝可是被认为千古痴情皇帝,怎么可能在爱人去世不久,便如此急切地找新欢呢?听到刘自明说的“亲自把关”,肖潇眼睛一眯,十分犀利地分析道:“他肯定是早就外面有人了,打算把夏雨荷接进宫,然后建个漱芳斋安置私生女……”   刘自明原本还以为他是真的认真分析,听到后面越听越无语,扶着额头深深叹口气:“果然是喝醉了……”   肖潇第二天起来自然是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没心没肺的样子又惹得刘凯泽狂翻白眼。不过肖潇向来不懂得察言观色,因此根本不知道刘凯泽在想什么,笑嘻嘻地背上背包就上了马车。   “你就笑吧,等傻徒弟回来了有你哭的时候,”刘凯泽小声嘀咕,“哼,果然皇家没一个好东西——不对,我怎么连自己都骂进去了……”   可惜那襄城离王城之间的距离可不是一个月就能走完的,况且已然成为千夫长的江暮雨肯定要随着大部队走,自然速度便慢了下来。他归心似箭,然而再怎么掰手指头算,恐怕连中秋都赶不上。师父养的鹰也还没到距离两个城还能认路的地步,因此他只能在心里幻想肖潇怎么度过中秋:听说到王城了,是不是和那刘自明在一起?不对不对,刘自明肯定是要和皇帝一起过,绝对不可能是和肖潇。那么大概就是肖潇和师父一起了吧,因为师父也不喜欢皇宫……   江暮雨如何猜想肖潇自然不知,他正在为中秋宫宴的演出而绞尽脑汁。以前的宫宴都是请戏班子或者是舞女,最后加上国子监优秀学生的吟诵表演,今年这各学馆间的比试倒是头一回。听闻国子学与太学准备的是五经论辩,四门学与弘文馆准备的是舞剑与作画,可肖潇纠结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该让算学监生们表演什么。现场背圆周率?表演打算盘?还是做物理实验?肖潇怎么都觉得跟那些舞剑吟诗的比起来有些俗气,会让人更加看轻他们算学。   然而这时刘自明却给肖潇传来一个好消息。肖潇之前想让工部做出鸟铳,可惜工部没过几天便表示现在的技术水平达不到,因此肖潇便也就没有关注过了。但是这并不代表工部就放弃了,他们潜心研究,竟然将突火枪给造了出来,然后立刻通知了刘自明,希望肖潇能去指导一番。肖潇惊喜万分,听到之后就立刻兴冲冲去了工部,然后见识了突火枪的威力。   “只要有了这个,我们再也不用怕长青国的盾阵!”工匠两眼放光,“虽然只能喷出几十米,但是已经足够了!”   这种肖潇认为射程太短而淘汰的武器,在这些没见过步枪的古人眼里却是一柄利器。长青国位于白玉国北部,每年的冬天的温度比白玉国低上不少、再加上每年能种两轮粮食,大概是因为这样,长青人各个都是壮实得很,女人孩子也不例外。草原军善骑射,白玉国靠行军,长青出名的则是前排步兵的盾阵。这突火枪可能对百里穿杨的草原军没什么用,但是对靠前排步兵布阵的长青可算是致命打击。工匠甚至能闻到长青人被炙烤的肉香味儿,激动得语无轮次:“这下我们就再也不怕长青了……皇上不知道有多高兴……”   肖潇也是激动万分,不过不是因为想到长青,而是他终于看到了制作鸟铳的希望。他的设计图无法让工匠做出来的原因一是零件残缺不全,毕竟他对鸟铳本就记忆不深;二是他的化学水平只停留在大学,不足以支撑他能找到古代名称完全不同的原材料们来制作鸟铳的火药。   但是他懂物理啊!   他知道鸟铳的原理啊!   这些工匠是因为没有讲过、全靠想象,又没有理论支撑所以做不出来。但是肖潇现在只要知道这突火枪的零件,只要知道突火枪的火药,他一定能进一步制作出鸟铳来……   一个多月很快便过去了,肖潇千盼万盼的中秋节终于来临。只是中秋节并没有因为皇后仙逝而一切从简,反而因为打了胜仗而大操大办起来,倒是让百姓们对帝后的爱情又多了一份伤感。不过肖潇本就是不相信爱情的人,因此倒是无感,只是对早起有些不满——天还没亮,肖潇便被侍女换上衣服,然后和刘凯泽一起坐马车出发去皇宫。   “宫宴不是酉时才开始?”肖潇心气不顺地抱怨,“这寅时起床这是要了我老命……”   刘凯泽白了他一眼:“又不是只有宫宴,上午还有丰收祭祀呢!”   “祭祀还需要我这种小官?”肖潇疑惑地问,毕竟他看电视剧也没那么多人啊?   “你虽然是八品,可怎么说也是京官,当然要去,”刘凯泽揉了揉太阳穴,显然昨晚喝醉的他如此早起也不适应,“不然怎么叫百官?”   “还有来得早是因为人多,你这种官微的自然要早起早进,难道要荣左相等人等你不成?”   肖潇一想也是,让他在其它高官的注目下进去也挺折磨人的。于是他不抱怨了,开始在心里将今晚的表演流程表演一遍,看看还有什么疏漏之处。不过刘凯泽见肖潇不说话还因为伤了他的心,于是又安慰道:“反正你不是也不想做官的嘛,八品就八品呗,平日又不用上朝,这种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心里还在排练的肖潇一愣,随即才明白刘凯泽在说些什么。他哭笑不得地保证道:“邪老放心好了,我是计较那种东西的人吗?我只是在想今天晚上的宫宴能不能顺利进行,还有就是这段时间过得太太平了,让我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非要有人追杀你才真实?”刘凯泽摇摇头,一脸的无法理解,“不过你到底准备了什么表演?也不给老头子看看,这还成机密了?”   “就是机密,今晚你就知道了。”肖潇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然后任刘凯泽如何诱惑都不再开口。   不久之后马车停了,肖潇和刘凯泽下了马车,然后和其他人一样等在宫门口。皇宫不让进马车,这宫门处等了好些人,一个个排着队让侍卫检查放行。肖潇大致看了一眼,穿着绿色官服的人都少,最多的竟然是他们这些灰袍的博士监丞,肖潇甚至在队伍前头看到了荣千秋。 第162章   可惜现在正排队,肖潇自然不能上去打招呼,而是安安静静地排到了队伍的后面。刘凯泽毕竟是王爷,他从西侧门走,只是看了看腰牌便被放行了,连队都不用排。肖潇再一次感慨了下万恶的阶级,随即便抱着道具箱子老老实实在东侧门这边排队,毕竟他也不会嫌自己命长不是。   幸好这检查也蛮快,大概一刻钟便排到了肖潇。侍卫先是让他打开木箱查看,随即又对他进行搜身。可惜侍卫恐怕都不认识他木箱里的东西是什么,因此肖潇好说歹说,最终木箱还是被侍卫扣下了,说是等到晚上宫宴前再还给他。   肖潇虽然无奈,可是看着各个比他高出一头、壮上一圈的侍卫们,最终还是没敢争辩下去。只是担心有人做手脚,于是他偷偷拔下一根头发夹在箱子的开口,然后才上了锁。总算有些心安的他和其他人一起跟着一个小太监往宫里走,这一回人多,他总算有闲心观赏一下这皇宫里的景色。   这白玉国的皇宫坐北朝南,也是严格按照中轴对称的布局建造,以在中轴线上的午门、太和殿、乾清宫和神武门分隔开来。西边有武英殿、慈宁宫等,东边则是文华殿、膳房、皇极宫和珍宝馆。这午门的主门只允许皇帝进出,除此之外便是皇后大婚时可以打开一次,以及殿试的状元、榜眼、探花在殿试之后有资格出去时走一回这主门。而午门除了一个正门之外,还有两个侧门,分为东西侧门。肖潇刚刚通过的这午门的西侧门走文武百官,刘凯泽进的东侧门则是专供皇亲国戚进出。   肖潇从这西侧门进去之后眼前便豁然开朗,由左右两道高达十米的朱红色宫墙围起来的广场里一条自西向东的河流拦在众人面前,不过上面建有四座白玉桥,白玉桥上还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祥云龙凤。肖潇等人跟着小太监过了桥,大抵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广场地面也是白玉铺就,显得庄严而大气。肖潇再细看这青砖地面,没想到有些青砖这上面也刻着图案,不过是些小的祥云。一边感叹皇宫的精致,肖潇一边默默跟着人群走过广场,来到三道宫门前。   这三道宫门从西数分别是贞度门、太和门和昭德门,进去之后便是天子听政的太和殿,也是肖潇要去的举行丰收祭祀与中秋宫宴的地方。太和门依旧是皇帝皇后才能进出,昭德门供皇亲国戚,贞度门则是文武大臣们上朝的必经之路,因此肖潇等人跟着小太监穿过这翘角飞檐的贞度门,来到太和殿前。   肖潇一进门便被震撼到失语,因为这个地方实在是远远超过言语描述的正气浩然。先前肖潇还称那午门前的地方叫广场,然而等进了这贞度门、来到太和殿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太浅薄了。这太和殿前的广场大约是四五个足球场大小,中间有宽五十米的两段长长的阶梯通向后方仿佛在小山之上的太和殿,所有人都必须仰着头才能望向那国家的心脏之处。肖潇按照礼制和博士们站到最西南边的角落,他跺了跺这青黑的地砖,却发现这声音似乎也不是他知道的任何材料。于是他想了想,这才挖出了与工部工匠们闲聊时的信息——   原来这皇宫重要地方的地砖全部都是由金砖铺就,只是这金砖并不是黄金做成的,而是因为每一块砖都经历了复杂的工序和艰难的运输,这让它的价值等同于一块儿黄金,因此才被称之为金砖。这种砖不仅敲击起来有金石撞击之声,而且有冬暖夏凉之效,听说夏天妃子们将水果放在这种砖搭起来的器具里可以保水果半月不腐,因此才被选为皇宫用料。   “这砖可是从幽城的一个村里运出来的,”工匠佩服地跟肖潇讲,“听说一窑砖里只要有六块不合格,那么这一窑就要重新烧制。还有这工序,就选土这一项,就有选、掘、运、晒、椎、浆、磨、筛等八道工序,至少要7个月时间;再比如烧制环节先后要用糠草、柴草、松枝等先后烧制。都是精工细作,每一道工序继续数个月。”   “所以这每一块地砖从开端制作到最终完结起码要花2年的时间,精雕细琢,可谓是每一件都是艺术品。”   肖潇回忆着工匠的话,踩着这些砖的脚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时太阳已经缓缓升起,第一束阳光撒在这里,其景真是让人心神激荡,肖潇也不由得屏息。金砖明亮如镜,澄澈仿佛玉石,这广场在太阳的照耀下便折射出满天的彩光,隐约仿佛可见龙凤穿梭其中。肖潇上回进来时提心吊胆的,哪里敢乱看?因此他不由得一时有些痴迷如此美景,直到被不断进入的官员们打断了遐思。   仿佛跟现代一般,越是官高权重的越是晚到。肖潇愣神这段时间,贞度门先是走进一些绿色和青色衣服的官员,等到卯时之后才有零星穿着绯色官服的官员走进来。白玉国的官服的颜色并不一样,一至四品,用绯色;五至七品,用青色;八至九品,用绿色。不同品阶间料子也不同,就像肖潇与祭酒,虽然都是特殊的穿着灰袍的国子监官员,但是他身上的袍子只是细麻布的料子,而祭酒穿的灰袍却是丝绸的。还有这脚上的马靴,头上的纱罩,衣服上的刺绣,甚至就连腰间小小的饰品都透露出白玉国官员间森严的等级制度。   等到肖潇腿都要站麻了,听到贞度门关门的声音之后,这时皇帝才在公公的一声“皇上驾到”中出现。肖潇和众人一起高呼万岁,公公说完“免礼平身”才抬起头。可惜肖潇不是开了挂的“千里眼”,他除了一个明黄的身影便什么都看不清,就连皇帝长什么样子都看不到。有些遗憾地想自己三番两次见皇帝都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样,肖潇此时却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这么大的地方,皇帝要扯着脖子喊才能让百官听到吧?   肖潇想象着那种情景,抿了抿嘴才忍住笑意。可惜他终究失算了,因为皇帝的话是由那个大嗓门的公公传达的。   “朕生于……”   公公说了一通文言文,肖潇除了开头几个字之后一句也没听懂,最后只能无聊地盯着前排人的衣服发呆。他历史差得很,对于古代皇帝祭天的流程是一点不知,还以为就是像现代学校开大会。突然公公说完了,肖潇跟着一众官员又跪了下去,口里还念着什么“天佑白玉,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就结束了?   肖潇跪在地上心里疑惑,悄悄抬起头,这才发现皇帝正一步一步下台阶。台阶下早已备好皇辇,等到皇帝坐上之后,官员们这才被允许起身。   “开太和门——”   公公高喊一声,太和门缓缓开启。皇辇行在最前头,官员们则分为四竖列整齐地跟在其后,肖潇等人在队伍的末尾。前头是望不到头的前进队伍,后面是带刀侍卫们,肖潇生怕掉队便一刻也不敢放松,直到出了午门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   原来这丰收祭祀根本不是皇宫、而是在王城的西南角——天坛举行。这特殊的队伍无声地在街道上前进,道路两旁的百姓纷纷下跪迎接,高呼万岁,可谓是皇恩浩荡。但是肖潇却是没有这种荣耀的感觉,而是在思考怎样走能让膝盖不那么疼。   天坛离皇宫至少十里,皇帝乘皇辇,可他们这些官员却是步行。肖潇这时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要一大清早就起来搞祭祀,因为光走路都要至少半个时辰,这祭祀可还没开始呢。肖潇心里想着晚上的表演流程,这才能勉强维持住扑克脸,而不是伸手揉一揉酸痛的小腿。   好不容易到了天坛,肖潇累得早已没有心思观赏这天坛的风景,只是跟着官员们又跪了下去。皇帝一步一步走上天坛的阶梯,等到走到顶端之后,公公才让官员们平身。   这祭祀是从郑之前便有的“敬天法祖”的传统,在这片土地的人们眼中,天地哺育众生,是最高的神。天的人格化称呼是“昊天上帝”。祭天仪式是人与天的交流形式,历代王朝都由天子来亲自主持祭天仪式,因为人们相信君权神授,天子是上天选择的领导人。祭天的祭坛一般为圆形,寓意天圆地方。在仪式上须诵读祭文、奏雅乐,并焚烧祭品,以表示人们把自己的劳动成果贡献给天,作为对天滋润万物的一种报答。   丰收祭祀作为白玉国一年中最为重要的祭祀,一是感谢今年的天赐,二是为了祈祷明年的丰收,因此这仪式也十分繁复,光是诵读祭文都用了半个时辰。太阳逐渐升起,这九月的太阳即便还没升到正当空,依旧十分厉害,肖潇最后连后背都汗湿了。 第163章   等到祭祀结束的时候,肖潇已经像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让他不禁好奇前面大官左三层右三层的穿衣会不会中暑晕过去。可惜肖潇盼望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高呼万岁之后祭祀便这样平平安安地过去了,众人又是在皇帝皇辇的带领下走回皇宫。   到皇宫已经是申时。肖潇从侍卫那里取回箱子,看到夹着的头发还在才松了一口气。监生们大抵要到酉时才能进来,可惜皇宫戒备森严不许人随便走动,因此肖潇等博士只能待在文华殿东边的史馆,最多去个藏经阁。   肖潇这个对文言文狗屁不通的家伙自然没兴趣去什么藏经阁,于是跟郑白一起参观史馆。这史馆跟皇宫其它宫殿相比自然是小的,可是能容纳他们近一百多人的地方,再怎么小也小不到哪儿去。肖潇和郑白花了半个时辰将这座华美的建筑参观完毕,想出门转转的时候又正好碰到了荣千秋。   “果然在这里遇到了,”荣千秋满脸惊喜,“原先一直想着忙完之后有时间去算学找你,可惜每回你要么在上课、要么便不在,倒是一直错过了。”   “最近家中有事的确去得少,”肖潇也笑了,“我也去过太学几回,可惜也没遇上你。”   荣千秋听到肖潇去找过他更是欢喜,忙请肖潇去外头没人的亭子一叙。肖潇拉上郑白,郑白自然是千万个不愿意,但是他又怕荣千秋对肖潇不利,于是臭着脸跟在两人后面。   “听其他博士说,你们算学准备了非常特别的表演?”两人寒暄一阵,荣千秋突然好奇地问道。   “也不算特别,只能说本来就是我们算学特色,”肖潇淡淡一笑,仿佛根本不在意这荣千秋是否在套他的话。可惜郑白却是坐不住,心里鄙视了一下这荣千秋套话技术的低劣,然后撇撇嘴说道:   “这离宫宴表演也就一个时辰,到时候自然会知晓,又何必现在问?”   荣千秋抿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似乎一点也没听出郑白对他的敌意。肖潇反而觉得有点尴尬,于是换了个话题:“听说你们太学是和国子学一起表演?强强联合,真是不给我们其它学馆机会啊!”   “算什么强强联合,”荣千秋眉头微皱,嘴角的弧度突然下垂,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说是共同表演,其实不过是想分出个高下罢了。”   国子学与太学可谓是国子监的两颗明珠,各学馆都汇集了这个国家最顶尖的人才。然而因为官宦子女可根据品阶不通过会试便可进入相应的学馆做监生,这两个学馆便有不少人都是高官子弟,尤其这国子监更甚,几乎占了七八成——因为大部分会试考进来的寒门都被放到了太学。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在白玉国一本书还要十几两的现在,读书真的不是平头老百姓能消费得起的事。而高官子弟却是从小浸染笔墨,他们甚至可以拥有一个书房。当别人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结果是这些高官子弟轻而易举就能获得时,他们便很难能有尊重之情了。所以这些国子监的监生这次表演找上了太学,说是要一起进行五经论辩,实际上是为了证明他们国子学才是最顶尖的学馆。   “有必要么?”肖潇咋舌,他倒是没想到原来里头还有这些弯弯道道。   “所以我常说你根本就不像个正常的少年,一点孩子气都无,”郑白摇头,“都是十几岁,父亲又是不同的派系,自然想争上一争。”   荣千秋也点点头,三人又说了些最近的课堂情况,这时一个太学的博士却是寻了过来,说是监生们到了,让他们快点领自家学馆的监生去准备表演。   算学的监生来了八个,这是肖潇和郑白仔细商讨后定下的人数。不像其它学馆,算学的监生们都是第一次进宫表演,因此他们都或多或少的有些紧张。肖潇在现代也是能面对几百人做演讲的人,他倒是不怂,于是鼓励起这些监生来。   “虽然知道这个表演绝对是空前绝后,可是依旧难免紧张,”冯有才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箱子里的器具,然后小声对肖潇说,“而且如果黄上不喜欢我们的表演怎么办?如果他没耐心看我们表演完怎么办?还有这动静也实在太大了……”   肖潇看着依旧腼腆的冯有才,心想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他心里的怯懦才能完全消失。也许是因为从小受的欺负远远多于温暖,这孩子就像将自己套在一个龟壳里一样,稍有些风吹草动便钻进去不出来了。即便是他现在已经不缺银子,即便是没有人敢再要求他代写文章,可是冯有才的不自信却是丝毫未少,这便是让肖潇不满的地方。于是这一次肖潇让冯有才也加入表演,因为他知道只有让他得到足够多——或者份量足够重的夸奖之时,他才能真正拥有自信。   “如果不相信自己,那么相信我便是,”肖潇摸摸他的头,“我保证就算这表演砸了都能得到皇上的赞赏,因为它实在太重要了。”   冯有才认真地点点头,如果说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让他完全信任的话,那么一定是肖潇。因此肖潇说能得到皇上的夸奖便一定是真的,冯有才心里总算安定了些,然后低头复习之前排练过的流程。   宫宴开始得很早,天还没黑便听到太和殿那边传来隐约的丝竹声。可惜大殿里坐着的至少也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因此肖潇等人也只能在这史馆无聊地想象那边的热闹,然后看着其它学馆的博士和监生们一批一批的被小太监叫走。从国子学到书学,最后这史馆只剩下算学的十个人,肖潇便知道马上就是他们表演的时候了。果不其然,书学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一个小太监就出现在他们面前,说是轮到他们算学献艺。   “听闻算学近来很是惹出些事来,”肖潇等人还没到,太和殿里已经响起了议论声。只见礼部侍郎笑着对皇上说道:“自从肖先生到算学做了博士,这算学可是热闹无比,几乎每个月都要弄出点动静。看来先生不愧是先生……”   “先生自然是与众不同的,”兵部丛侍郎哼了一声,“不然哪里来的水泥,哪里来的连弩?皇上常说谋新思变,难道白侍郎有什么不同见解?”   “我不是这个意思……”   礼部白侍郎露出苦笑,好似自己刚刚说的全是无心之言。丛侍郎看他这番做派暗暗翻了个白眼,也没再说话,免得倒是自己得理不饶人了。大厅里一时安静下来,肖潇等人出现在太和殿门口便是这个时候,所有官员只是无声地注视着他们走进来,那些目光似乎要将他们看穿一般。然而已经被肖潇鼓励过的众人并没有怯场,而是坚定地走到大殿中央,然后向皇帝跪下。   “不知算学有什么新鲜?”   皇帝似乎对前些学馆的表演不甚满意,因此肖潇等人还没被允许起身,便直接问了这么一句。他的语气里透露着探究和不耐烦,肖潇心想如果答得不好可能就直接被赶出去受罚了,于是头都不敢抬地回答:“的确有些新鲜,微臣保证是皇上都没有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皇上挑了挑眉:“哦?”   “那倒是有些兴趣,”皇上慵懒地张嘴接过身边人喂给他的葡萄,“只是肖先生这夸下的海口如果不能实现,那么可就别怪朕治先生欺君之罪了。”   刘自明不由自主地看向肖潇,即便他知道肖潇的表演是什么却也皱了皱眉。而其他大臣的脸则更精彩,有举着酒杯掩饰自己笑意的,有面无表情当看戏的,还有不知为何用淫邪的目光上下打量肖潇的。可惜肖潇此时正低着头,倒是有幸没能接收到这么多恶意,否则他恐怕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心平气和。等到皇帝允许他们开始表演,肖潇这才抬起头,只是他当场就愣住了,因为他竟然在皇帝身边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人明明自焚了——   肖潇的瞳孔缩小一瞬,然后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对看到的人不敢置信。心跳仿佛发疯一般剧烈地跳动,肖潇大口喘气,却依旧觉得窒息。所有的声音消失,肖潇呆呆地站着,视野里只剩下那道红色的身影,只剩下她的一颦一蹙。肖潇第一次感到他的视力好得过分,因为他甚至能看到那人眼睛里的嘲弄与快意。   “老师?”   这时背后突然有人撞了他,肖潇此时才如梦初醒,不自觉后退几步。冯有才奇怪地看着肖潇小声问道:“老师怎么还不下去?”   肖潇的嘴唇嚅动,然而嗓子眼却像被堵上了一般,根本说不出话来。看着监生们担忧的表情,肖潇最后看了一眼那皇上身边的人,然后转身走到了殿门附近,表示自己并不参与表演。 第164章   “不是说那章贵妃和皇后神似?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   肖潇附近的官员正在小声说话,讨论的正是那皇帝身边的人。原来这章妃便是上个月选秀选进来的,不过一个月便从常在升到了贵妃,简直是不可思议。后宫专宠是大忌,大臣们曾经以皇后逝去不久来劝诫皇帝,然而皇帝却是不听,只说这章妃和仙逝的皇后神似,可以让他睹人寄情。后来大臣们见连荣左相都没有什么反应,他们到底不敢真死谏,便渐渐息了这个心思。   可是今天竟然让这章妃坐到了后位!   大臣们见到皇上对这人的宠爱之后便又开始嘀咕起来,思考现在是否还能拉拢到这位新后。可惜这时有人表示不可能,因为这皇后听说是兰贵妃的远亲,家里早就没有人了,兰贵妃最先只想着接进宫里照顾来着,没承想皇上一眼看中,将她放到选秀之中。   大臣们一听便不满了,这后宫被兰家的两人把持,以后还如何插进他们的势力?要知道这枕边风的威力可不是一般的厉害,这后宫无人能与兰家分宠,万一以后兰家要对付他们家族可怎么办?于是他们看这位新后也不顺眼起来,从头批到脚。   “她有哪一点能比得上荣后?”另一位大臣叹口气,脸上的愁苦仿佛这新后是个祸国殃民的褒姒妲己之流,“荣后生得雍容华贵,这章妃勉强只能算个清新可人,如何比得上?什么神似,我看不过是皇上换了口味……”   “以前的荣后就像牡丹花,”原先说话的那位也点点头,十分赞同的样子,“艳而不俗,典雅大气。可是现在这章妃算什么?栀子都是往高了说。”   听着两位大臣的对话,肖潇情不自禁想向他们问一问这章妃的来历。可惜算学监生们还在表演,皇帝还坐在上头,肖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这么引人注目的举动。因此肖潇盯着那章妃的脸陷入沉思,思考这个章妃到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好厉害!”   一声惊呼响起,肖潇的目光转回大殿中心的监生们身上,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将鸟铳组装完毕。   没错,肖潇想的表演节目便是鸟铳的组装与试用,这是他一个多月前看完工部工匠们做出突火枪之后诞生的想法。原本这晚宴定下的是学馆之间的学问比较,为了不丢脸,肖潇还去请了不少老师给算学监生们上课;然而也许是皇帝都觉得这样有些枯燥,后来通知的时候却是取消了六艺大比,只是要求每学馆都要出一个表演。肖潇将现代的表演想了遍,然而又一个个排除掉,因为他只是一个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变魔术的现代标准宅男,而且是在一个没有麦克风、没有音响、没有各种现代乐器的时代。肖潇不是没想过写出一些歌曲让监生们唱,但是这个时代唱歌是以曲作词啊!许嵩陈奕迅周杰伦的歌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小孩子顺口溜的水平,他要是敢在皇上面前唱出来,恐怕算学上上下下十余人都要完蛋了。   跳舞也是如此。   不说肖潇不会什么街舞,就是他会,他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这样跳。首先街舞的音乐他做不出来,肖潇总不能配合着古筝等乐器的伴奏“哼哼哈嘿”;其次跟审美有关,现代人觉得街舞很炫酷,可是在能飞檐走壁的古代人眼里这街舞完全就是瞎比划。所以肖潇想都不想便PASS掉了这个,而是考虑变魔术的可能性。   “你要变戏法?”郑白无语地看着肖潇。   “不是变戏法,是魔术,”肖潇努力给郑白解释,“街上那种简单的叫做戏法,而我这是魔术,比戏法高级多了。”   “高级戏法,”郑白总结了一下,然后用手里的毛笔狠狠戳了一下肖潇的脑袋,“我看你是不想要这脑袋了,竟然跑皇上面前去变戏法!”   肖潇放弃跟他解释什么是魔术了,他揉了揉被戳的地方,撇撇嘴说道:“为什么不行?我听刘自明说那梨园里也养着几个变戏法的,可见皇上还是爱看的嘛!”   郑白气得胡子又翘了起来:“那变戏法的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一个国子监博士跑皇上面前变戏法,你看到时候皇上会不会手下留情!”   “我其实是想借变戏法来解释一些物理概念,”肖潇见郑白真生气了便不敢再顶嘴,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毕竟我是教物理的,我想了一想大概只有这比较贴近我的专业了。”   郑白叹口气:“真是太年轻!你给皇上解释?你的意思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证明皇上还没有你知道的多?如果皇上问了,你解释没有错;可是皇上没问,你这样做就是以下犯上,轻则杖责,重则砍头的!”   肖潇一怔,随即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钻,整个身子都酥麻起来。他在现代呆久了,早就习惯了领导也是人、也会犯错的思想,向来是直言不讳;可是到了这古代,哪里能想到有时候提建议都可惹上杀身之祸?他不禁再一次回想起自己拒绝皇帝去工部的那一天,他是不是该庆幸那天皇上心情不错?   “肖博士,他们手里的到底是什么物件?”   肖潇旁边桌子的两位大臣突然发问,倒是让他的思绪回到了太和殿内。此时监生们已经组装好自己的鸟铳,正等待侍卫们给自己拿来靶场的靶子,给皇帝看看它的威力。肖潇冲两位笑了笑,见皇上没有看向他们,才轻声说:“是鸟铳,用来杀人的。”   杀人?   两位大臣都楞了一下,然后有些怀疑地看向肖潇,觉得这人是在跟他们开玩笑。杀人的东西怎么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大殿上?简直是太看不起侍卫们了!   肖潇见两个人一脸不信,见侍卫们已经将靶子拿进门,于是也没有继续解释。反正他们马上就会知道——   “砰!”“砰!”“砰!”……   太和殿的一些大臣的桌子被搬开,被穿上重甲的靶子被放到大殿中心,然后监生们拿着鸟铳走到距离靶子一百米远的地方。震耳欲聋的几声枪响过后,离靶子较近的大臣们惊骇地发现所有的重甲被炸出个窟窿,里面的靶子也都被炸出拳头大小的洞,而往里头察看却是不见什么箭矢之类。斜靠着章妃的皇上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然后急切地传唤监生们,让他们将鸟铳呈上去。   “这是什么?”皇帝激动地抚摸着鸟铳,竟然连章妃喂到嘴边的水果都顾不上。   “回皇上,这是鸟铳,火枪的一种。”肖潇跪在地上恭敬地答道。   “火枪的一种?”皇帝双眼一眯,“还有其它的火枪?”   “听闻长青的盾阵极其难破,然而微臣和工部却是设计出一名为突火枪的武器,形状如长竹筒,能够喷出三尺远的火焰来。这鸟铳便是在突火枪的基础上改良,将喷出的火变成火药,只要打中人,那么便会在他的身体里炸开,像这靶子一样被炸出窟窿。”皇上低下头看着鸟铳没有说话,然而底下不知是谁带的头,大臣们纷纷跪下高呼“天佑白玉”。可惜皇上却没让他们平身,因此这太和殿便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所有人都不免心里忐忑不安起来。自古君心难测,这天大的好事,谁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呢?   “起来吧,”皇上终于开口,然后将鸟铳递给旁边的公公,“你做的很好,朕要重赏。”   皇上这句话是对肖潇说的,因此他忙又跪下磕头谢恩,心里却想他算是将现代人的骨气都丢尽了。不过当他回去见到皇上赐给他的百两黄金和白玉腰带的时候,肯定就不会计较这个了,然而——   “喝!”   因为火铳给皇上带来的惊喜实在太大,因此算学的监生们被留下来参加宫宴,肖潇更是被一些不认识的人灌酒。官大一级压死人,肖潇虽然不情愿,可是有些人的酒是不得不喝的,所以他的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这时荣千秋突然出现在肖潇身边,肖潇心里升起一丝警惕,刚要起身离开,却是被他拦下:   “怎么喝成这个样子?郑白呢?”   荣千秋皱着眉,小心地扶住肖潇往太和殿门外走,时不时还检查一下肖潇的脸。肖潇连喝了十几杯酒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双腿,于是他大着舌头问道:“你……带我,带我出来……做什么?”   “醒酒,”荣千秋叹口气,“你再在里面待下去,恐怕就要烂醉如泥地瘫在那儿了。出来吹吹风,我叫宫女给你端些醒酒汤来。”   肖潇的脑子已经快转不动了,于是他呆呆地说:“哦。”   荣千秋将肖潇放到外面的石阶上坐着,转身便去找端酒送菜的宫女。肖潇感受着微风带走脸上的灼热,慢慢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打起了瞌睡。然而没多久就有一个宫女将他弄醒,手里还端着一个碗。 第165章   “肖先生,这是荣大人让送过来的醒酒汤。”   肖潇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一个紧张的小宫女,垂着眼帘不敢看他。想了一下才明白是给他送醒酒汤的,只是肖潇一向讨厌苦的汤药,因此摆了摆手:“你放这台阶上吧,我一会儿会喝。”   “荣大人让奴婢看着肖先生喝完。”宫女声若蚊呐,为难地说道。   肖潇向来不是个爱为难别人的人,于是他一听宫女这样说,便接过那碗醒酒汤,皱着鼻子开始喝。   “荣博士呢?”   宫女见到肖潇喝完总算松了口气,听见肖潇的问话便恭敬地回道:“荣大人被白侍郎叫去喝酒了,所以才着奴婢来送醒酒汤。”   肖潇点点头表示知晓。他眨巴了几下眼睛,感觉脑袋没有那么晕了便起身准备回到太和殿。肖潇此时处于太和殿下面一段的阶梯上,太和殿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庞然巨兽,张着血红大嘴,吞噬了这儿所有的人与灯光。他转身正要往上走,却发现那个宫女不知为何站在原地,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肖潇奇怪地问,“累了的话也别在这里坐着,会被侍卫看到的。”   “累了的是先生啊,”宫女将碗放进自己的衣襟之中,然后冲肖潇诡谲一笑,“奴婢不走,只是怕肖先生摔倒了……”   肖潇心道不好,然而突然昏沉的头脑让他已经没办法思考。眼皮重到无法支撑,肖潇一个恍惚便往前栽去,那宫女一个闪步上前接住了他。   “一点警戒心都无,怎么会一次都没成功?”宫女咂咂嘴,将肖潇打横抱起,看了一眼太和殿,然后运起轻功往后宫飞去。   肖潇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人从床上拽下来的。他迷迷糊糊,还没等他说出昨天晚上的遭遇,就听到皇帝暴怒的吼声。女人柔弱的哭泣,侍卫们佩刀出鞘声,还有刘凯泽与刘自明的质问,肖潇一下子便成为任人摆布的木偶,被侍卫拖出宫殿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听皇上要直接将他杖毙时肖潇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微臣冤枉!”   肖潇的脑子里仿佛有烟花炸开,他狠狠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然后大声叫道:“微臣冤枉啊!微臣昨晚喝得烂醉,一宫女送来醒酒汤便喝了,哪里知道竟然是迷魂药!微臣这是中了别人的奸计啊!”   “人证物证确凿,你还敢狡辩?”皇帝气得又是一脚踹到肖潇的胸口,“竟敢玷污公主,杖毙都不足以泄朕心头之恨!”   原来昨晚那宫女并不是为了绑架肖潇或者暗杀肖潇,而是将肖潇带到了慈宁宫附近的西三所——公主居住的地方。皇帝虽然仅有两位皇子,可是皇女却是不少,只是都非荣皇后和兰贵妃所生罢了。帝后之间的爱情向来为人称道,可是谁能真正做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面对各色美人,皇帝能做到的也不过是不给那些女人名分、而且不允许她们生下皇子。   皇女却是无所谓的,至少以后还能用来和亲。因此皇帝十分大方地给每位成年的皇女封了公主,如今有称号的公主就有四位。原本这皇女该和母亲一起居住,可惜这些女人连名分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有宫殿。所有的皇女住在慈宁宫附近的西三所里,但是四位公主里三位都出嫁了,这西三所便只剩一个小公主。   “我怎么会玷污公主!”肖潇不敢置信地捂着胸口看向皇帝,“我都不醒人事了能做什么?还有什么人证物证,有本事就来个当堂对质!”   皇帝双眼一眯,刘自明见他显然因为肖潇尊卑不分又动怒了,连忙跪到肖潇旁边。   “儿臣也觉得这件事疑点甚多,不如就交给大理寺好好查一查,”刘自明心里盘算着大理寺信得过的官员,“望父皇看在他往日的功绩份上……”   皇帝没有说话,盯着刘自明的目光却冰冷异常,让在场的人都胆战心惊。刘凯泽虽然是名义上的王爷,然而这种事上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只能默默地在心里为他们揪心。幸好皇帝沉思一会儿还是点头应允,让侍卫将肖潇送去大理寺,说是让大理寺卿半个月之内必须查明真相。   “如果真是奸人所害那便罢了,但若这就是事实,那么朕必定要你千刀万剐。”   皇帝让人将肖潇关入刑部大牢,随即带着刘自明直接走了,竟然是看都没看那小公主一眼,仿佛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儿一般。小公主呆呆地抱着外衫站在殿门前,她望着远去的父皇背影心中悲凉无比,因为她竟然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爹。   “那人说的没错,我果然见到自己的爹了,”小公主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身边的宫女心疼地抱住她,“可是我爹似乎根本不记得我呢。”   “公主有我呢!”宫女顺着小公主的背轻轻抚摸,那几乎能感受到骨头的瘦削让她不禁心里暗骂皇帝管生不管养,连民间的普通父母都不如。   小公主在这里伤怀不已,肖潇这时也在难受,不过是身体上的。刑部大牢内部有规矩,凡是新进的犯人不管什么罪都要先打上二十大板再说,一是为了立威,二是为了银钱。这刑部大牢按照“天地玄黄”分为四种,其中玄黄级别是城、县的大牢,而天牢和地牢则是王城刑部直属,天牢关押皇亲国戚,地牢关押平民百姓。肖潇进的地牢里全是皇帝下令关进来的平民,因此这些狱卒也比其它大牢里的嚣张,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根本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   “人都要死了,舒舒服服地活几天不好么?”牢头用刀鞘挑起肖潇的下巴,“银子留着又有什么用?”   “我身上没有,等朋友来……”   “你进的可是死牢!什么朋友还愿意进来看你!”   那牢头不听肖潇说完便不耐烦地用刀鞘赏了肖潇个嘴巴子,肖潇的半边脸颊顿时红肿起来。他又继续恶狠狠地说道:“既然不愿意给钱,那便等着挨板子吧!看你这小身板儿能挨过去么!”   只听闻过的板子要打到他身上了,肖潇顿时慌了,想再求求情。然而那牢头却是根本不听,手一挥便让狱卒将肖潇拖了下去,任由肖潇如何哭喊都悠闲地往嘴里扔花生米。   “还以为自己是国子监博士呢,”牢头早就从押解肖潇过来的口中得知他的身份,“也不是那些世家的子弟,真以为自己还能出去?别说送钱了,恐怕连跟你撇清关系都忙到不行……”   “两位大哥下手轻一点,我朋友来时一定会让他们重谢!”肖潇被按倒在刑具上,冰冷滑腻的触感让肖潇差点没发起抖来。他看着身旁两个不苟言笑的狱卒,心里也担忧自己能不能扛过这二十大板,嘴里不由自主便又求起饶。   然而两位狱卒什么都没有说,将肖潇的双手捆好便拿起大竹板。一人一下地交替,肖潇每一下都觉得痛苦无比,情不自禁喊叫出来。   痛!   肖潇的脑袋里被这个字占据,泪水或汗水让他连眼睛都睁不开,雾朦朦的只有血色。他的嘴里也充满了血腥味儿,屁股的知觉消失之后,肖潇竟然脑子混乱到想他咬破的是嘴唇还是舌头。   “行了,拖下去吧。”牢头左手捧着一把花生米,右手不停地拿起往嘴里扔。   二十大板打得很快,不到一盏茶便结束了,肖潇像条死狗一样被狱卒拖进大牢里。侧躺在脏乱潮湿的茅草上,肖潇似乎能听到有什么东西在草秸间穿梭,发出沙沙的声音。不敢细想,肖潇强忍着疼痛翻身到一块儿没有茅草的地方,然后望着走廊墙上昏黄的烛光发呆。   天牢又称上牢,不仅因为关押的都是皇亲国戚,更因为它在地面上。但是地牢相反,它位于地面之下,因此这烛光便是唯一的光源。肖潇看古装电视剧的时候,地牢里也光线充足得很,可是当他进来之后,却发现这烛光甚至连对面监牢里都看不清楚,黑糊糊一片。   不过这未知的黑暗还不足以逼疯肖潇,逼疯肖潇的是这地牢的寂静。   太静了。   茅草间虫鼠闹腾的声音似乎一瞬间消失不见,肖潇除了自己的动静之外,竟然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这地牢安静到似乎时间都停止了,肖潇听着胃翻江倒海的叫嚣声,听着你吞咽口水时的水声,听着因为每一次呼吸而引发的肺部嘶嘶声音与耳蜗中低沉的回响——还有比耳鸣更响你的心脏大声地跳动着,他不由得感到恐惧和不安。人类靠视觉、听觉、触觉等各种感知判断周围环境是否安全,当一个人突然无法用听觉感知外部时,未知的恐惧便排山倒海般袭来。就像正常人闭眼过马路会寸步难行,肖潇此时便是这样的恐慌,甚至忘记了屁股火辣辣的疼痛感。 第166章   “1,2,3……”   肖潇抱起自己的双膝,躺在地上看烛花时明时暗。他记得现代曾经有一个实验,那就是将人关进一个消音室中,这个人最长忍耐时间只有四十五分钟,再多一秒都会崩溃。这地牢自然够不上消音室,可是在身心受创的肖潇眼里,已然比消音室还可怕。望着未知的黑暗,他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这地牢里是否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是不是都已经被处决。而他是否能走出去?肖潇不知道,他甚至连自己是否能有个全尸都不抱希望。   天牢里关押的是皇亲国戚,皇帝为了保全皇室脸面,不仅会掩盖他们真实犯下的罪行,而且会给他们留全尸,多赐毒酒或者白绫。而那些人知道自己自尽了便能保全自己的族人,因此多半也会心甘情愿地去黄泉,甚至会感谢皇帝宽宏大量。   而这地牢呢?   地牢里关押的都是各城送进王城、皇帝下令处决的犯了杀人抢劫之类的死刑犯,他们都是平民百姓,皇帝自然怎么残暴怎么处置,所以肖潇还真没有能留全尸的念头。   “这回怕是神仙难救了。”肖潇想到这些,苦笑一声,低声说道。   “你小子犯的什么罪?”   肖潇还在悲观,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是谁?”   “我在你隔壁呢,”那个人说道,“这地牢快半年没进人了,你怎么进来的?”   半年?   肖潇虽然因为有人出现而感到一丝丝放松,但是听到他至少在这里呆了半年还是有些疑惑:“你在这里已经呆了半年?”   “你这小子,怎么光问不答?”那人不高兴了,于是这地牢又安静下来。   “我只是好奇,”肖潇还是没法忍受这种寂静,开口解释,“我是被人陷害的。”   “你也是被人陷害的?”   只听一阵沙沙声,那人的声音突然近了很多,他十分激动地继续问:“你是被谁弄进来的?是不是那荣皇后!”   原来这人本只是宫里一个小小的侍卫,然而某日当值时,正好遇上了怀着身孕的荣皇后,那荣皇后竟说他浑身煞气冲撞了腹中胎儿,将他关进地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这侍卫的确也没犯滔天大罪,因此也就没有刑部审理一说,只是一直关押着。这种得罪了主子的人向来是看主子什么时候消气了,心情好了就放出去,可是谁料荣皇后竟然死了?没有得到上面的命令,这人也就一直关着,直到今天遇上肖潇。   “这半年地牢里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这边估计就剩我一个,”侍卫幽幽叹了一口气,有些悲哀地说道,“我想死不知道多少回,可就是下不去手,毕竟外头爹娘还以为我在宫里当值呢。我要是死这里了,他们该怎么想?该多伤心?就这样每天咬牙坚持着,靠蜡烛数日子……”   肖潇咬了咬下唇,也跟着侍卫叹了口气。不过他还是得告诉侍卫这件事:“荣皇后两个月前就难产死了。”   侍卫的呼吸一下子重了,他声音颤抖地重复着:“死了?”   荣皇后死了,那谁放他出去?   肖潇知道他在想什么,毕竟现在是同病相怜之人,于是肖潇开口安慰道:“如果我有机会出去,我一定会上报刑部,让皇上下令将你放出来。”   侍卫却依旧没有动静,毕竟任谁都不会相信有人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肖潇还想说点什么,然而这时却传来脚步声,于是他紧张地望着来时的地方——   “伤得重不重?”   刘自明等到狱卒打开牢门之后便快步走到肖潇面前,小心翼翼地扶着肖潇起身,然后看着他的满头大汗又心疼地让他侧坐着倚靠在墙边。身后的侍卫识趣地递上手里提着的吃食,刘自明虽然不满肖潇在这种环境吃饭,但是因为怕肖潇又伤到,只好打开食盒,将饭碗递到肖潇手里。身上的伤他也不好动手,刘自明将几个白玉瓷瓶交到肖潇手里,一边给肖潇夹菜,一边给他解释这些瓷瓶里都是些什么药。   “最大的一瓶是外用的伤药,直接涂到患处,不出两天就能痊愈,”刘自明拿起汤盅帮肖潇把汤弄凉,“   其余的两个都是内服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只治外伤肯定不行。”   “谢谢。”肖潇真心实意地说。   “你我之间还需要什么道谢?”刘自明温柔地摸摸肖潇的头,“你的卷宗已经交到大理寺卿手里,宋大人向来刚正不阿,你不用担心他会误判。今天父皇找我时,我看过你的卷宗,看上去证据确凿,然而却都经不起推敲,所谓的人证不过是公主的贴身侍女见到有人影晃过,物证则是一张写着你潜入西三所计划的字条。且不说这些真伪难辨的证据,就是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如何躲过宫里那么多侍卫都是问题。所以你别担心,最多一个月,你就能离开这里。”   肖潇心中感动万分,说句实话,刘自明能够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他是没有想到的。肖潇虽然也把刘自明当做朋友,可是与那种什么话都说的朋友却是不一样。就像他能够毫无顾忌地跟刘凯泽说自己来自异世,这是因为他和刘凯泽没有利益牵扯,他知道刘凯泽不会对他不利。可是刘自明却是不同,或许是因为现代各种历史里帝王都是深不可测的,肖潇总是会下意识与刘自明保持距离,而且绝对不会做超过底线的事情。然而相识一年,刘自明先是为被追杀的自己提供保护,又是想尽办法为身陷囫囵的他奔波,这份心意实在没有办法让他再忽视。或许日后会被背叛,可是刘自明已经救了自己两次,怎么也算值得了。   此时肖潇的牢房也被打扫干净,茅草被扔了出去,铺上了干净的被褥。刘自明又扶着他躺到被子上,扔给郁卒一锭银子,让他好好照顾肖潇。   “每天三顿吃食,至少一荤一素,”刘自明还要去大理寺找宋大人,于是便打算离开,“我先走一步,你一定要保重。”   肖潇点头应下,见狱卒手持的烛台光芒消失,便知道又只剩他一个人了。不过这时隔壁侍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让肖潇倒是记起这儿还有一个人来。   “你认识太子?”侍卫震惊地问,然后自言自语道:“是了,是太子的声音,我听过的。”   “偶然结识的,我来王城也是受到他的邀请,”知道自己能出去的肖潇心里安稳你下来,语气中也少了之前的焦虑,“不过他能来我也没有想到,我还以为来的会是另外一个人。”   肖潇话音刚落,这“另外一人”便突然出现在走廊,弄得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侍卫似乎并没有看到,还在好奇地问这“另外一人”是谁。   “当然是老头儿我,”刘凯泽走到侍卫的牢房前,眯着眼打量这坡头垢面的人,“武功不错,怎么,杀人被抓的?”   刘凯泽释放出的气势让侍卫不由得运转体内所剩不多的内力抵抗,幸好此时肖潇开口,不然他可能要吐出血来。肖潇现代看过不少劫狱的戏,知道刘凯泽武功高强,因此对于他怎么进来的一点也不关心,反而是问起他算学的情况。   “我坐牢的事儿有谁知道?”肖潇想到自己明天的物理课便有点着急,“国子监明天就该继续上课了。我还有二年级的物理课,谁能替我啊?”   “你现在还在想上课?”刘凯泽简直是瞠目结舌,对于肖潇的敬业精神又刷新了认识。   肖潇却是浑然不觉:“当然得想啊,刘自明说我大概一个月才能出去,这八月才过一半,也就是说这两个月监生的月考都要受影响啊!我既然做了老师就该对学生负责,坐牢虽然不是我所希望的,但是既然发生了,还是要想一想补救措施才行。”   “你是国子监博士?”侍卫更加震惊了,“听你声音也就十几岁,什么时候国子监博士还有如此年少的了?”   “呃,我进得比较晚。”肖潇算了一下时间,恐怕自己进来的时候这人已经被关在这里了。   侍卫心中感叹,即便是不知道肖潇究竟犯了什么罪,却也相信肖潇是被奸人所害的了。而刘凯泽则是神情复杂地看着肖潇:“老头儿我也算游历天下的人,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   肖潇就当这是夸奖了,十分不要脸地对刘凯泽笑。随即他说起自己的安排来:“一年级的学生不必说,我相信有郑博士和赵助教就够了;主要是二年级的物理选修课,这课的内容不是自习就能吃透的,所以实在不行就拜托郑博士为我请个假,将这门课给停掉。至于入狱的事,如果有需要说明的情况就直说是了,我并不在乎……”   刘凯泽生无可恋地听着肖潇的唠叨,然后等肖潇歇气的时候立刻脚底抹油跑了,喊都喊不回来的那种。自觉错过许多新鲜事物的侍卫好奇地跟肖潇打听,没有睡意的肖潇便跟他从算学聊到了物理。 第167章   大理寺相当于现代的最高法院,掌刑狱案件审理,长官名为大理寺卿,位九卿之列。它与刑部、都察院并称为“三法司”,互有分工又相互制约。凡遇重案、要案,白玉实行的是“三司会审”制度,由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御史中丞共同审判。肖潇是皇上下令抓进刑部大牢的,因此便需要大理寺先审理是否为冤假错案,之后再交由都察院复审。   大理寺卿宋大人和刘自明的太傅曾经是师兄弟,因此刘自明虽然只见过宋大人几面,但是却从太傅的口里听了不少这位宋大人的事迹,大致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不过刘自明虽然心里知道肖潇是被人陷害的,但是不去见宋大人一面的话总觉得心里不安稳,这便一见过肖潇之后就往大理寺去。   “宋大人早就告老还乡了,”大理寺少卿奇怪地看着刘自明,“大概是两三个月前,皇上突然来了大理寺,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宋大人便决定告老还乡了。”   刘自明怔愣着,他天天跟着父皇上朝,这种事他怎么不知道?细细思索一番,他的确没有在中秋宫宴上看到宋大人,原来竟然已经走了几个月。只是若说是两三个月前的话,难道是自己中毒昏迷那段日子?   见过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全大人,刘自明的心不知为何渐渐沉了下去,总觉得原本十拿九稳的事出现了难题。这位全大人十分冷漠和不近人情,对于刘自明的到来根本是无动于衷,甚至在知道刘自明是为肖潇一案而来之后更是委婉地想要刘自明离开。   “殿下认为,这为官为何?”全大人似乎无意地问道。   刘自明心下思索一番,然后对着这位鬓角已经白了的中年人说:“自然是为天下苍生。”   刘自明以为自己这样回答就算不对也不会有错,可是全大人却露出了刘自明来这里之后的第一个笑容。他嘴角翘了一下,然后对柳自明摇摇头:“是为皇上分忧。”   什么意思?   刘自明心下惊骇,脸上也不禁泄露出情绪来。全大人见他已然明白,也就冲刘自明一拱手,然后径直退下了。刘自明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大理寺的院子里,他听着风吹过树上的蝉鸣声,竟然觉得浑身冰冷。   全大人的意思十分清楚,这件案子,怕是无法可翻了。   “这朝廷哪,就像水里的一艘船,”兰贵妃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皮,“皇上就是指挥方向的船长,大臣们则是舵手。舵手自然是可以有自己想法的,只是当船长递下命令后,怎么样都得往一处使劲,这船才能行得快、行得稳。”   “可怜我儿直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天天跟着皇上上朝,却连这点帝王之术都没有学到。”   “但是他在民间的声望已经远远超过之前的太子——”   “那又如何?”兰贵妃冷冷看着自己的兄长,暗恨他不如荣皇后的兄长一样有能耐,却还胆小怕事,“平民百姓根本不会在乎头顶上皇位坐着的是谁,他们就像那野草一般,只要不是掘根挖土、赶尽杀绝,总是能够活下去的。只要能活下去,他们对于朝廷的事根本不关心,就算这刘自明最后当不上皇帝,他们还能造反不成?再说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再加以悉心教导,一定会远远胜过这刘自明。如果上位的比之前的更好,他们恐怕只会感激刘自明走得好,就像之前他们对于上一个太子的评价一样……”   兰斯斐却是不置可否,而是望着兰贵妃如此轻易地决定自己孩子的生死而感到毛骨悚然。他们兰家自从父亲因战败而告老还乡之后,家族里原本在朝为官的子弟也多多少少受到了打压和贬谪,因此早就没有了当年父亲在朝时的气派。他们弃官从商,如今生意好不容易有了些许起色,然而却又被兰贵妃请进这王城,为了这还没有出生的三皇子。   兰斯斐是真的不能理解,自己的大儿子已经是未来的皇帝,到时候她就是太妃,为什么要再做些无谓的事?先不说这三皇子能不能无病无灾地活到当皇帝的时候,就是这三皇子当上了皇帝,这妹妹不是还是太妃么?况且虎毒尚不食子,这想要毒杀刘自明的心思实在太过歹毒……   肖潇哪里知道一张大网正在向刘自明张开,而作为池鱼的他不过是被殃及和最先放弃的棋子罢了。他此时还在牢里跟侍卫聊八卦,听侍卫说这宫里的传说——   “你可不知道,这十二年之前宫里发生过一件特别诡异的事,弄得到现在都没人敢靠近那个地方,”侍卫神神秘秘地说着,配合着地牢阴暗潮湿的氛围,饶是肖潇这个自认的大男人也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西三所你知道吧?公主们住的地方。西三所共有宫殿五座,每一座都是三进三出的大院子,然而其中最大最华贵的一座却是不让住人。这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曾经发生过一桩骇人听闻的案子,而且直到现在都没有抓到凶手,听宫女说还听到过女人哭泣的声音呢。”   “那她们怎么敢住那儿!”肖潇想到自己去过就有点炸毛。   侍卫挠挠自己因为多日没洗澡而瘙痒的腋下,然后耸肩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重华宫十年前被一场大火给烧毁了,重建也得四五年,因此就把这西三所——冷宫给拿来给公主们住了。反正皇上后宫就一后一妃,这冷宫根本没人住。”   “那死的是谁?”   “是长公主,”侍卫低声说,“长公主当年原本是要许给荣家公子的,可是谁知那年中秋宫宴之后长公主却是不愿嫁,然后还自己搬去了冷宫住。冷宫可是公主想住便住的?然而皇帝却是不管,就连荣家的求亲也是搁置一旁,只说公主还小,再等一年。皇后当时还跟皇帝闹了好长时间的别扭,说是皇帝对长公主比对自己还纵容。”   肖潇已经被完全调动了兴趣:“然后呢?”   “然后便是第二年的中秋宫宴,那长公主竟然夜里死了!她的肚子被剖开,肠子内脏全被扯落一地,血溅得墙上到处都是。可是她的脸上却挂着微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东边。宫里公主死了,皇帝自然是龙颜大怒,要求刑部一个月之内必须找到真凶。然而最后的结果是刑部尚书被贬职,都察院和大理寺都贬了不少人下去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   “这也太恐怖了……”   “恐怖的还在后面呢!”侍卫声音压得更低,“因为这件事,西三所就被封了。然而重华宫突发大火,宫里头又没有闲置宫殿,因此公主们不得不搬进这西三所,只是将长公主住过的那一间给封了。头一年也没有什么事发生,可是自第二年起,便有宫女太监说长公主住过的那一间有女人哭泣,还有人说见过长公主。宫里那段时间人人恐慌不已,流言四起,皇上自然不满,于是下令谁再乱说就拖去午门杖毙。也不知为何,皇上发怒之后,这诡异的事倒是少了很多,也没人说自己见过长公主了。我估计大概是因为鬼也怕皇上吧,毕竟是自己父亲呢。”   肖潇作为一名现代物理学专业人士,自然知道这世界上大部分的鬼神之事都可以用科学解释,他也坚信剩下解释不了的只是科学还没有发展到那个高度,所以他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但是不信归不信,为了避免自己卷进一些诡异事件而殒命,肖潇默默地抱紧了怀里的棉被,然后制止了侍卫继续讲述什么宫中传说。然而大抵是太久没有人能说话,即便肖潇不愿意,侍卫却还是滔滔不绝,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都给肖潇说上一遍:   “幸好我姨娘是安城的人,不然等虏疫来了,我爹娘要是染上怎么办……”   “安城的醉楼听说跟我们王城的醉仙楼很像,也不知道那儿的酒好不好喝……”   “还有超市!我姨娘说方便得很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到我们王城来……”   肖潇就在侍卫的絮絮叨叨中睡着了,此时外面也是夜深人静,已经到了晚上。刘自明还在都察院为肖潇作最后的争取,而刘凯泽则是辗转找到了归一楼,拜托他们传递消息。   归一楼虽然现在只接暗杀生意,可是毕竟前身是做情报生意的;而且想要成功暗杀一个人,情报是必不可少的,因此也拥有完整的情报渠道。别人可能不知,可是刘凯泽作为一个老江湖,自然是明白的,而且知道去哪里找归一楼专门的情报传递人员。他自从知道肖潇被人陷害、关进刑部大牢之后,便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简单,于是便打算给安城传递消息,弄个万民书出来。   万名书便是多名百姓签名、写成的书信,上面写着百姓们的意见,报给都察院之后会呈给皇上。肖潇不愿意自己入狱一事连累国子监,可是刘凯泽却知道他入狱一事必须越多人知道越好,特别是安城的百姓们。 第168章   如果说王城的百姓可能会因为肖潇“始乱终弃”一事对他入狱无动于衷,他相信安城的百姓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因为肖潇的所作所为是百姓们真真切切看在眼里的。因此刘凯泽自从离开皇宫便开始打听归一楼的情报处,然后来到柳巷。   柳巷是王城妓院清馆最多的地方。这里靠近王城最宽最长的柳河,每日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时有花船在河上荡漾。这里是王城夜晚最热闹的地方,无论是小商贩还是大文豪,无论是小吏还是高官,只要是王城人,那么一定来过这柳巷。   这归一楼的情报处便藏身于此。   柳巷每个月都要进行花魁大比,各馆各院选出头名参加,然后经过三次比试确定这个月谁是大花魁。可是这两年柳巷的大花魁都被瑰逸馆的给拿走了。瑰逸馆因此而声名大噪,馆里的姑娘公子也是身价倍涨,只要来过柳巷的人都对这儿十分向往。刘凯泽听到好友告诉自己瑰逸馆是归一楼的情报处时原本是吃惊的,但是细细一想觉得的确应该如此,毕竟只有越成功才能越吸引人前来,才能得到更多的情报。   “爷是要在大厅听曲儿,还是上二楼包厢?”   刘凯泽一进瑰逸馆,一可爱小童便上前引他坐到一张空桌子,然后将厚厚一本菜单递给他。这菜单上面不仅列出瑰逸馆的酒菜价格,而且后面还订有姑娘公子的画像,上面标注了他们一夜的价格。   “我要二楼雅间。”刘凯泽翻都没有翻这菜单,而是脚步一转就要往楼上去。   “爷等等,您还得选二楼的房间呢!”小童连忙拉住刘凯泽,“这二楼有些姑娘公子的房间已经有客了,您说说想要的是哪位姑娘公子,小的给您去瞅瞅?”   “天字号。”   小童登时心下一凛:“爷等等,小的给您把瑰逸公子叫来。”   不一会儿这瑰逸公子便到了,是个着白衣的公子哥,除了年纪大了些,倒是容颜昳丽,能看出以前也是个大美人。他对着刘凯泽微微一笑,眼睛里却是打量和警惕,然后将刘凯泽请进了二楼最里头的一间。这间房看着与别的没有什么区别,可是隔音却是一等一的棒,专门建造出来应付这些特别的客人。   “不知邪老到我这儿是有何贵干?”   瑰逸公子一眼便认出这是名震江湖的邪剑仙,刘凯泽一个挑眉,心中感叹不愧是做情报的,竟然连他这种老东西都识得。不过刘凯泽心里着急,也就不绕圈子地直接道明了来意:“老夫也就不客套什么了,此次前来是为了向安城传递消息,告诉洪知府肖潇入狱的消息。肖潇如今被奸人陷害,现在正关于刑部地牢,老夫希望他能召集百姓做出万民书送到王城来……”   那个肖潇?瑰逸公子将心中的信息过了一遍,不由得想到之前的刺杀失败的那个肖潇。难怪没能得手,原来这邪剑仙一直护在肖潇身边,他们那些丁级杀手怎么可能打得过这恐怖的老前辈?只是不明白这样的人物如何和肖潇扯上了关系,瑰逸公子心想得在安城努努力了。   “既然是肖先生,那么就不必收钱了,”瑰逸公子笑道,“肖先生的事迹我们也都有所耳闻,如此至仁至善之人,若是谈钱就实在显得我们归一楼太过冷情了。况且又是前辈所托……王城到安城大约要一天半,不知前辈是否满意?”   “那老夫就替肖潇谢过归一楼了。”   刘凯泽就算用轻功片刻不停地往安城飞去,至少也要两天时间,所以对于归一楼的速度十分满意。想到肖潇的交代,刘凯泽离开归一楼之后便往清逸园飞去,拿上肖潇说的试卷去郑白家里找他。   “你说什么,肖潇他入狱了?”   “正是,”刘凯泽将试卷交给他,“这是肖潇让我转交给你的。他恐怕不会很快出来,但是物理课肯定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所以肖潇说这些试卷可以用来缓燃眉之急,然后希望郑博士能向祭酒说明情况,将物理课直接停掉。”   “他都入狱了还考虑这些!”郑白又是感动又是愤怒,抓起刘凯泽的袖子便是一堆问题砸过去,“肖潇好端端的怎么会入狱呢?罪名是什么?是昨晚宫宴的时候?早知道那天我就不走那么早,看着他也好!”   “酒醉玷污了小公主,”刘凯泽叹口气,“被人精心算计罢了,就算你当时在也是无济于事。目前谁下的黑手还不知道,不过不排除荣家,因为听说有人看到荣千秋跟他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郑白一拍桌子,胡子气得一翘一翘:“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不知我能帮上什么忙?”郑白思索一番说道,“我与大理寺少卿是同乡进士,或许能打听些消息出来。”   刘凯泽应了,毕竟能多一个人帮忙便是好的。出了门,刘凯泽在心里直叹气,因为他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轻易结束。   刘自明心中的猜想成真是在第二天。   肖潇入狱的当天,刘自明拜访了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然而两个人都表示此事不可为。抱着最后的希望,第二天他上完朝便拉住了都察院的右都御史,可是得到的依旧是相同的答案。不过右都御史人倒是善良,告诉了刘自明不可为的原因。   “上面的命令,这案不可翻,”右都御史见四下无人,小声跟刘自明提醒道,“下官知道太子看重肖先生,可是这权力还握在那位手中呢。这人呐,不得不死……”   刘自明神思不属地回到清逸园,他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对肖潇下手。为了避免皇上的猜忌,他甚至没有邀请肖潇入朝为官,生怕皇上算计到肖潇头上;然而现在看来,怕是皇帝早就谋划已久,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对肖潇下死手。他情不自禁想到一直以来对肖潇的追杀,那时候他们都以为幕后的指使者是荣家,可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   难道是皇上?   刘自明忽然浑身发冷,情不自禁地双臂环抱住自己。原来从他最初到安城,父皇都没有放过对他这个弃子的监控么?他一直以来的经营、一直以来的隐藏,原来全在父皇的掌控之中?   刘自明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父皇中秋宫宴前说的话——   “为王为皇者,不能有软肋。”   难道这便是父皇对肖潇下手的原因?   “什么!肖先生被关进刑部大牢了?”洪知府夜晚被一蒙面大汉弄醒时还以为是有刺客,吓得连忙护住床上还在睡梦中的夫人。然而这人递给他的书信上的内容实在让他震惊不已,毕竟前些日子肖先生不是还在王城扬名?怎么会突然就入狱了?   “事已办成,请在这张纸上印下知府大人的私章。”蒙面大汉掏出一张写着某年某月知府大人已接收书信的纸,然后拿过洪知府的印章舔了舔,在右下角印上。   “这万民书写好如何送去王城?”洪知府生怕自己耽误刘凯泽的事。   大汉略一思索:“万民书需要几日完成?”   “至少三日。”   “那便三日后的夜晚我来取,然后送去王城。”   大汉说完便纵身飞出窗户,只留下一室月光。洪知府看了一眼床上酣睡的夫人,叹口气,拿着书信走去书房。他原本以为荣皇后一死,这对肖潇的威胁便少了一半,加上太子和泽王爷的保护,肖潇出事的可能是几乎为零。然而没想到,这去王城不过半年,肖潇却还是出事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肖潇实在太过耀眼,让某些人情不自禁会生出破坏的欲望。先是皇后,为了打击刘自明而痛下狠手;如今又不知是哪家世族看不惯他。洪知府想到自己惨死的女儿不由得犹豫了——   去年选秀,他的小女儿正好十六,因此便被送入宫中。他原本是不担心的,因为谁不知道帝后之间感情多好?往常秀女不过在储秀阁住上一年便被放回家里,不仅不用去后宫那种危险的地方,而且还会身价倍增。   可是过年的时候,宫里头却传来消息,说是他女儿在花园玩耍的时候不小心落水死了。   他自己的女儿他最清楚,那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跑到水边玩还失足掉下去?后来用银子买通宫里的侍卫,这才知道那天跟他女儿在一起的是荣家一个小姐,那个小姐还是荣皇后眼前的好人儿。   荣皇后是在借他女儿的死警告他不要再多事啊!   洪知府心里几乎滴出血来,为他白白冤死的女儿。可是他却不敢声张,因为这洪园上上下下还有十几口人的人命系在他身上。荣皇后能仅仅因为自己帮肖潇递消息给太子就对他女儿做出这样的事,难免不会再用他剩下的家人威胁他。于是他小心着——原本以为荣皇后仙逝之后便能松一口气,可是这时却又接过一个烫手山芋。 第169章   能对肖潇使出这般计谋的不过那么几家,可是没有一个他敢得罪。然而眼睁睁看着肖潇被人害死他也做不到,毕竟自己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多亏了肖潇。洪知府纠结万分,手里的笔是抬起又放下,一不小心便在白纸上滴落一朵墨花。眼看着天要亮了,洪知府一咬牙,拿起毛笔开始写万民书来。   “官府贴新告示啦!官府贴新告示啦!”   小孩子们一边拍手一边大声喊着,吸引了不少路过的老百姓,等到那些官老爷走了之后连忙围了上去。他们不识字,不过有那好事的文人站出来替他们读:“告示——肖潇,安城人士,发明种牛痘之法与八戒八要来防治虏疫,又发明水泥路使安城到襄城的物资运送时间缩短一半,更发明了连弩来抵御草原军,在襄城之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是夸咱们肖先生的?”有人忍不住插嘴道。   “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那文人继续念道,围观的路人们都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心中已认定这大概是皇帝让知府写来夸先生的。然而:“然而,今日肖先生却被奸人陷害,如今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半个月之后便要受凌迟之罚——怎么可能!肖先生怎么会被关起来!”   围观的老百姓们也纷纷吵闹起来,全都是不相信肖潇会犯罪的。   “肖先生咋会是什么作奸犯科的人!他连俺的两颗鸡蛋都不肯收!”   “就是啊!知府让先生先去踩踩那水泥路,还是先生说不能妨碍咱们百姓生活,让咱们先走的哩!”   “每回先生来我酒馆买酒,我都想方设法少收,可是先生最后知道了,每回来都多给些银子,说是不能让我吃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犯罪!”酒馆的小二义愤填膺,“一定是先生挡了某些人的路,所以他们才陷害先生、想要先生的命!那些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人!”   周围的听了也是气愤,当即便要去洪知府那里替肖潇请愿,甚至有人打算回家就打包行李去王城。那文人一见连忙拦住头脑发热的大家:“也不能这么说,这不,洪知府就在为这事想办法呢。”   “洪知府的意思是我们弄个万民书出来,然后他派人送到王城,交到都察院那边,就能让皇上看见。这比我们去跪皇宫门口可是有用多了。”   “那这万民书怎么写?”众人茫然地看向文人。   “万民书已经写好了,”文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宽一尺、长七尺的白纸,“现在只需要各位各位签上名字就好。”   百姓们纷纷围到文人身边,会写名字的写名字,不会写名字的让文人代写,不一会儿便写上了三四行。告示都贴在最热闹的地方,这些人围在一起自然吸引了不少过往的路人,等到他们问过发生了什么之后,也都纷纷加入为肖潇伸冤的队伍。就这样,不断的新人加入让文人一直忙到了夜晚看不到了才停止,和剩下的人约定好明日一早继续之后,文人抱着第一面已经完成一半的万民书往洪园走。   “怎么样?”   文人刚走到门口,洪知府便迫不及待地从园子出来,拿过文人递给他的万民书。见万民书已经完成一半,洪知府心里欢喜得很,搂着文人往园子里走,非要留他吃顿晚膳。   “这事辛苦你了,”洪知府欣慰地看着这个侄子,随即又忧心忡忡地拍拍他的手,“不过就像我说的那样,一般的官吏没有你们文人会说话,交给他们肯定没有今天这么多签名。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啊,而且明天可能就没有这么多人了。明天我再派些人跟你身边,你们去城里几个大的茶楼转一转,签满了就尽快送回来,然后弄一张新的继续。这个越多越好……不然就不止肖潇的性命不保了。”   “侄儿省得。”那文人点点头,他早就从知府那里知道了利害关系。对于依附着这个知府叔父的洪运来说,他不可能会袖手旁观,只是——“叔父已经确定要站到太子那派了?”   洪知府却是摇摇头,只是一声叹息:“这官场上,除了那些大人物,我们这些哪有选择的余地。”   洪运不明白,疑惑地看向洪知府。洪知府将酒杯满上,然后一口喝完,瞪着眼睛对洪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也该懂事了!如今既然已经离了书院,就好好跟着我做事,总能明白些这书上没有的道理。如今这肖潇一事已经不是我能拒绝得了的,上有泽王爷和太子施压,下有平民百姓的诉求,因此我没有办法置身事外。我中立了那么些年,可是在这更权迭代之际,再中立下去便只能提前告老还乡了……”   洪知府不是不怕他女儿惨死的事再次发生,但是他知道像自己这种早就被归于太子党的人来说,如果不快些站队只会死得更快,死得更惨。原先他以为自己只是和太子——或者说是二皇子谈生意,可是谁能想到那太子去得那般突然?二皇子身份敏感,说不定自他初来安城、来见自己的时候就已经被皇上派人暗中监视着,后来他对肖潇的种种保护,说是惜才,在疑心重的皇帝看来恐怕就不会这么单纯了。为了保全荣家,他除了真正的加入太子一党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   五日之后,刘凯泽又一次来到瑰逸馆,在瑰逸公子的带领下去了二楼的那个房间。瑰逸公子慎重地将一个包袱递给他,里头不仅有刘凯泽说的万民书,而且还有一把白底红字的纸伞。   “肖先生果然不愧是肖先生,”瑰逸公子面露赞叹,“听回来的老大说,原先只备了一张万民书的,可是最后不得不又备上两张,不然根本没有办法满足急迫的百姓们。等到第三天的时候,周围的村镇又赶制出这把万民伞,恳求知府一定要将这把伞也带过来。”   万民伞原本是百姓为了挽留将要离任的好官而做出的东西,表明这个官员爱民如子,像伞一样庇护了这方百姓。然而区别于这种白底黑字的伞,肖潇这把上面全是用朱砂笔写成的密密麻麻的名字,甚至还有血红的手掌印,让人感觉触目惊心。   可是想到这伞里头饱含了多少人的诉愿之后,两个人便只觉震撼,而不是恐怖。   刘凯泽细细抚摸着这上面的名字,随即眨眨眼,免得自己老节不保,丢了前辈的脸。他向瑰逸公子道过谢之后便离开了瑰逸馆,正好是夜深人静之时,于是刘凯泽带着这些东西又潜入了刑部大牢。   肖潇这几天过得是真的不差。   自从刘自明来过之后,肖潇的生活水平得到了直线提高,虽然他自己并不知道。原本刑部大牢只是一日一餐,每餐清水白菜配栗米饭;可是肖潇却是每日三餐,每隔一天还能沾到些荤腥。甚至刘自明第二次来了之后,牢头便一脸谄媚地跑到肖潇跟前,一个大男人捏着细嗓轻声细语地问肖潇还需要些什么,只要不是些危险的东西,他保证一定给肖潇弄来。肖潇极度不适应地拒绝了,这日正在跟侍卫吐槽这人变脸之快,刘凯泽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吓得鼻涕眼泪糊满脸,可惜人家吃着花生米看都没有看我一眼。说是没钱别谈,然后我就直接被拉去大板子了。”肖潇撇撇嘴说。   “其实还算好的了,”侍卫感叹,“像是那其它城里的玄、黄字号大牢,别说二十大板了,就是给你上刑具,你一个将死之人又能怎么样?那些牢头和狱吏月钱少得很,基本都是些爱虐人的去干这个,所以对于我们这些死囚根本不会手软,毕竟玩个半死不活的,还能避免你老想着逃狱呢。”   肖潇一惊:“这么恐怖?”   侍卫点点头:“我有个远方亲戚嫁的就是个牢头,嫁过去没几天就跑回娘家了,说是那人总喜欢带她去大牢看那些受刑的犯人,然后在那儿上她。她实在觉得这人有毛病,于是就趁那人不注意,跑了回来。”   “就是可惜了,她娘家实在不是些好东西,牢头找到她家又给了些银子,她娘就把她又给了那牢头。听说前年她被打死了。”   “怎么有这样的爹娘?”肖潇皱着眉,想到那女子挨打时无处可逃的绝望,心里感觉十分不适。   “说什么呢,大夜晚的,还不睡觉?”   刘凯泽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走廊,望着两人背靠背、中间就隔着一面墙的情景只觉十分怪异,不知为何想到了江暮雨。他摇了摇头,将这些无谓的想法甩开,然后将手里的包裹递给肖潇。   “你看看,这是洪知府送来的。”   肖潇好奇地打开包袱,只见里面有厚厚一叠纸张和一把纸伞。他一边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纸上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什么,一边疑惑地问刘凯泽:“这是什么?” 第170章   “这是安城的百姓给你做的万民书和万民伞。”   “安城?”侍卫惊呼一声,“难道你就是那个肖先生?”   原来侍卫还一直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毕竟肖潇来王城没多久,还没扬名的时候这侍卫就被关进了刑部大牢。宫里头信息又闭塞,他一个在御花园当值的侍卫能知道虏疫和肖潇有关还是过年时候回家听家里人说的,哪里能想到传说中的肖潇已经来了王城,而且还被关到了自己的隔壁?因此他震惊地一个翻身,手抓着狱门往肖潇那里瞅:“原来你就是肖先生!”   “低调低调。”肖潇听出他的激动,学着李大嘴的语气摆摆手。   “什么肖先生,还不是被人随意拿捏!”刘凯泽没好气地翻白眼,伸手挠了挠头皮,头皮屑跟雪花一样落下。他闻了闻手上难闻的头油味儿,然后皱着眉头小声嘟囔:“等把这个送到刘自明那里,老头子我可得好好洗个澡……”   肖潇作为一名现代人,听过什么万民书、万民伞,可是亲手拿到百姓为他做的却是头一回。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细细抚摸着那些名字,仿佛又回到虏疫刚过、他坐马车回城却被拦下的那个时候:无数陌生人围在自己身边,为的只是跟他说声谢谢。   肖潇是真的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这份深情——   “等我出去之后,我一定会好好谢谢各位乡亲父老,”肖潇压抑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实在是麻烦他们了。”   “哼,你还要好好谢谢老头子才行!”刘凯泽翻个白眼,将两件东西从肖潇的手里抽走,“老头子都几晚没睡觉了!这还得赶着把东西送给刘自明,明儿一早交到都察院去。”   “谢谢。”肖潇笑着帮他系好包袱,“如果我能出去,那我就给邪老酿上十坛百坛好酒;如果我不能出去,那我来世再……”   “胡说些什么!”   刘凯泽翻了白眼,制止了肖潇说下去。也不等肖潇再说些什么,刘凯泽刷的一下消失不见,让人感叹他的武功又精进了。   “看来这回难了。”   肖潇见人走了,躺在床上幽幽低叹一声。   怎么说也是个二十多岁、在现代摸爬滚打过的人,连万民书、万民伞都出现了,他怎么能猜不到大抵是刘自明那边出了问题?原本以为半个月之后审完,在交由都察院复查一遍、将结果呈给皇上之后,他最多一个月就能出去;可是现在,如果能这么顺利的就翻案,哪里还需要万民书?哪里还需要百姓联名为他伸冤?再联系上次刘自明来时说大理寺卿换了人,他不得不得出一个可怕的结果,那就是这回真的是被逼上绝路了。   肖潇睡不着了。   他翻身坐起来,找出刘自明给他拿来的纸笔开始写东西。从哪里来,做了什么,又如何蒙冤入狱,肖潇字字斟酌,写了将近一个时辰。将这张塞进棉被底下,肖潇打算在自己受刑那日一起带在身上,也算是自己的遗书了。外头天色渐亮,可是这地牢永远都是暗无天日的,肖潇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思考着要不要在受刑之前便自我了结,毕竟他真的受不了什么凌迟,一刀刀的把自己的肉片下来。   刘自明的万民书和万民伞送到都察院之后,果然引起了朝廷上下的震动。他们知道肖潇功绩,可是却想不到肖潇在安城的民望已经高到了如此地步,万民书竟然有整整三大张纸,甚至还有送予官员的万民伞。官员们纷纷上书要保下肖潇,可是皇帝却态度坚决,说是皇家威仪不可冒犯,他只要结果。然而肖潇入狱的消息一步步发酵,越来越多的人跪在大理寺门口,声嘶力竭地为肖潇喊冤:这里面有从安城日夜以继赶来的汉子,有被肖潇授过课的国子监监生,还有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和冒着鼻涕泡的稚子,到最后竟然将大理寺门口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官府的侍卫掏出刀,耄耋老人们便手挽手站在刀尖前;汉子们喊累了,小孩儿们便将监生编好的童谣《肖先生》走街串巷地唱,让人们去大理寺为肖先生伸张正义。大理寺卿最后终于实在顶不住压力上报朝廷,皇帝在听到王城各处的暴乱之后只好松了口,表示要见肖潇一面。嶼汐團隊整理,敬請關注。   肖潇再次感受到阳光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他还以为是要去大理寺听结果,就像现代去法院听审一般。心里忐忑不安,他深呼吸几次,有些恍惚地跟着侍卫往前走。如今已是九月下旬,天高气爽,白玉蓝天界限分明,色彩仿佛风景油画里那样饱满。园子里的花早就谢了,只有不知名的小黄花笑得灿烂。肖潇不知为何看着看着便有些湿了眼眶,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这样生机勃勃的景色而万分伤感。   可是走着走着,肖潇却觉得周围的景色有些熟悉,仔细一看便发现这好像是御花园。肖潇莫名其妙地看着远处黄色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是皇上传唤他。   “是朕小看你了。”皇上背对着肖潇,手里拿着鱼食往湖里撒,看着争食的鲤鱼淡淡说道。   肖潇跪在地上抬头看着那背影:“罪臣不知皇上说的什么。”   “万民书,万民伞,多少官员在位一辈子都拿不到的东西——”皇帝将手里的鱼食全部扔进湖里,然后转过来盯着肖潇的双眼,“你知道大理寺门外跪着多少人吗?他们可是都在为你喊冤哪!”   “难道有人希望像罪臣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收到这些东西?”肖潇双眼充满了怒火,声音像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他是真的讨厌这个是非不分的皇帝,而且还踹了自己两脚。   “可是你哪里有冤?”   皇帝优雅地坐下,将手放到白玉桌上,托腮说道:“你蛊惑太子在先,惑乱民心在后。就算没有这次罪行,细究起来,也是死罪。”   肖潇终于明白了。   原来他一直以为是荣家,是白家,是哪些看不惯自己的世家,然而却是没想到竟然是这皇帝。如今皇帝一说开,他便想到了很多之前根本没有想过的东西——   比如皇帝如今不过四五十岁,他肯定是希望死后再让太子继位,而不是在这种时候让太子更得民心;   比如自己所谓的利民举措,看上去缓解了国家的矛盾,然而却是伤害了一些世家大族的利益,这对于皇上“以敌制敌”的平衡势力举措是一种扰乱;   比如宗教向来是王族用来统治平民百姓的工具,而自己却在用物理破坏宗教的神圣感……   肖潇越想越心惊,眼睛里不由得现出一些惧意。只是不想服软,于是呐呐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朕是皇上,皇上说的话便是金口玉言,谁敢说不对?”皇帝哈哈大笑,然而很快便将笑容一收,面露慈爱地帮肖潇整理起衣领来,“肖先生——肖卿真是天真哪。”   “如今摆在肖卿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娶了小公主,朕封你工部侍郎,官拜二品;要么就是再潇洒地活半个月……”   肖潇垂下眼帘,一阵风吹过,他只觉得遍体身寒。鸡皮疙瘩从后背起到头皮,脑子里仿佛过电一般酥麻,肖潇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那就回去吧。“   “你说什么?”皇帝眯起眼。   肖潇抬起头不咸不淡地又重复一遍:“那就送我回大牢吧。”   这亭子突然静了下来。良久,皇帝嗤笑一声,阴狠地盯着倔强的肖潇,一甩袖子径直离开,只留下一句“你会后悔的。”肖潇被侍卫又重新带回大牢,不过片刻,刘凯泽出现在他面前。   “他要你做什么?”   刘凯泽原本正好想来给肖潇送东西,见皇帝传唤肖潇便跟了上去。可惜怕跟得太近被暗卫发现,刘凯泽离得相当远,自然没有听到两人间的谈话。   “他要我娶那个小公主,”肖潇苦笑,“我现在总算知道邪老和刘兄为何如此为难了,原来这一切都是皇帝设下的圈套,只为了要我的命罢了。”   “却不是要你的命,”刘凯泽盘腿坐下,肖潇说的结果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这公主本来就是个值钱物件儿罢了,如今能换到你这个宝贝可是划算得很。你想想,这古往今来的公主夫婿,有哪个能摸到实权?一旦你做了这驸马,首先是以后不会参与到这朝廷的势力争斗;其次是削弱了太子的势力,将你争取到中立保皇党;最后,呵,最后是保证了这皇室的延续……”   “这跟皇室延续有什么关系?”肖潇不解地看向他。   “以后你便知道了。”刘凯泽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皱着眉灌下一大口酒。他将手里的东西丢给肖潇:“这是郑白托我一定要给你的。说是监生们为你做的。”   说起来肖潇在这儿的生活还真不算差,刘凯泽几乎每几日便来一趟送点东西,弄得他的牢房跟酒店的客房有一拼。 第171章   “冯有才、张毅还在写小说……月考他们都通过了……”   肖潇念着监生们写给他的书信,原本因为自己如今处境而紧皱的眉头不由得舒展开来。他一边读一边写回信,等到写完之后将它折好交给刘凯泽。   “给郑博士吧,”肖潇笑了笑,“原本以为该出去了,没想到恐怕是永远都出不去了。”   “我跟你说过没?”刘凯泽拿着信纸穿过牢门的缝隙打在肖潇头上,恶声恶气地哼了一声,“不许再胡说!就算你被赐了死刑又怎么样,老头子大不了去劫法场!”   肖潇笑笑没说话,看着刘凯泽离开,然后脸一下子变得凄然起来。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不怕死呢?   他原本看小说,见到那种拒绝附带金钱和权力的喜事都会觉得男主做作,毕竟没有理由啊!可是当这种事降临到自己头上之后,他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大抵有太多比利益更重要的东西。对于他自己来说,娶小公主简直是百利无一害,因为他就算娶了公主,和刘自明依旧可以做朋友,这点他相信刘自明。而那些什么势力纷争,他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所以说不定还合了他的心意。可是当皇帝高高在上,以那种看蝼蚁一样的轻视看着他的时候,他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脑子全被愤怒占据。   凭什么要被他摆布?   凭什么被人算计还要忍气吞声?   肖潇不服,于是选择了宁折不弯,坚决地拒绝了。   可是回到这阴冷的牢房,肖潇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江暮雨,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他许诺江暮雨的事好像做不到了。   肖潇说过自己会等江暮雨回来,可是等江暮雨回来之时,他说不定早就被砍头了!还有什么陪江暮雨长大……   肖潇越想越难受,一会儿想到满怀欣喜往这里赶的江暮雨,一会儿想到自己被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拿着刀片肉,配合着那让人压抑不安的黑暗,头疼欲裂。不过正在肖潇在床铺上翻来覆去之时,侍卫却是小心翼翼地发声了,声音压得极低:   “你见过皇上了?”   肖潇叹口气,也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侍卫没再说话,可肖潇这时却想起自己之前还说等他出去了就帮侍卫出去,于是开口:“你放心,就算我出不去,我也会让太子殿下帮你出去的。”   “这种时候你还想着我?”侍卫仿佛被震惊了,声音一下子变高。   “能帮则帮吧。”   肖潇说完仰躺在床铺上,呆呆地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然而隔壁牢房却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侍卫在挪动身子。   “真的不打算接受皇上的条件?”侍卫低低地说道,“娶小公主其实也算好事了。”   “有什么好的?”肖潇心情也很复杂,“不自由,毋宁死。”   侍卫又不说话了。   “皇上不会直接对你下死刑的,”侍卫突然说道,“你知道有一种法子可以让人死得悄无声息却又查不出端倪么?”   “听说很多悬案都是这样的,因为犯人莫名其妙死在牢里,然后就查不出来了。”   肖潇皱眉:“什么?”   侍卫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飘忽,让肖潇感觉到一股寒意:“据说是那些贪官发明的,当他们的同伙被抓,他们不想被供出去,就使些银钱给狱卒让他们先饿犯人几天,等犯人饿到动不了时,将麻袋放到犯人们的肚子上压着。犯人没力气翻动,只会一点一点地喘不上气,直到最后窒息而亡。”   “这样就查不出来了?”肖潇不解地问。   “如何查得出来?”侍卫倒是更奇怪,“他们饿几天又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死前只会目眦欲裂,因此仵作们检查也只会认为是惊吓过度而死,跟别人却是没关系。”   肖潇摸了摸小臂,不知何时汗毛竟然全都站了起来。听了侍卫这一番话,肖潇情不自禁往黑洞洞的走廊那头瞧了一眼,总觉得有几个人正扛着麻袋往这里走。偏偏这侍卫还喋喋不休,一直用阴森森的语调说些什么奇怪的死法。   “够了,”肖潇揉着头疼欲裂的脑壳吼道,“我相信邪老他们,我不可能几天都吃不上饭的!”   “是吗?”   侍卫的声音突然诡异了起来,肖潇迟钝的大脑这时才报了警。   这人的声音不一样——   肖潇昏倒的最后一瞬间往侍卫的牢房那边望去,一个身影出现在走廊,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另一头的刘凯泽刚刚去送完书信。   刘自明自从某天跟皇上跪求放肖潇出来之后,便被皇帝狠狠训斥了一通,然后将他禁了足,不许他出文华殿一步。文华殿信息不通,刘自明眼看半月之期越来越近,担心父皇对肖潇下手,因此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逃出。然而这却是让皇上越来越愤怒,皇上最后甚至让公公告诉他,如果刘自明敢踏出文华殿一步,就请等着给肖潇收尸。刘自明心灰意冷,直到刘凯泽发现不对来寻他时才接触到肖潇的消息,知道父皇竟然要肖潇娶小公主。   “恐怕他本来的目的便是这个。”刘凯泽晃晃早已空空的酒瓶,他倒是没想到这段时间的忙碌竟然让他不知不觉戒掉了酒瘾。   “我果然不适合当皇上。”刘自明又灌下一口酒,顺手还给刘凯泽满上,只是刘凯泽却摇摇头拒绝了。他倚靠在墙角,身边是一片空了的酒坛,可想而知这些天刘自明是怎么过的。   “这皇上也不是都要这样当,”刘凯泽摇头,“皇帝也分人,有那贤明的,有仁心的,有工于心计的,有黑白分明的。国家的不同发展时间,在位的皇帝也该不同,所以不是都要像他一样。”   “你说话怎么跟潇弟越来越像?”刘自明噗嗤一声笑出声,可是随即却又难以自抑地痛哭,“对不起……是我太没用……”   刘凯泽拍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红肿不堪的双眼,知道这个少年恐怕在经历人生的质变。虽然残忍,但是要成为皇帝,第一件事便是知道衡量自己的能力,然后只做能力范围之内的事;第二便是知道人心难测,什么人都不要相信。刘自明一直觉得自己能护住肖潇,然而却不知道在皇上眼里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所以给了他狠狠一个巴掌。   皇上看刘自明不过是一个对自己皇位虎视眈眈的坏家伙罢了,和朝廷里那些狼子野心之人没有什么两样。所以他根本不在乎刘自明的想法,觉得肖潇能够用来平衡朝廷各方势力便从几个月之前开始算计,甚至想要榨干他身上最后一丝价值。只是可惜他也没有料到人心实在难测,肖潇的声望竟然高到那么多人为他在大理寺门前长跪不起,每日上朝都有大臣为肖潇说情。皇帝深觉不能再这样下去,权衡利弊之后,最后决定直接解决掉肖潇。   至于刘自明?   皇帝冷笑一声,想到兰贵妃曾经跟自己说那肖潇跟刘自明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就觉得恶心,觉得自己还做了一件好事。   “算算日子襄城的军队也该回来了,”皇帝一边翻看着战报一边问身旁的公公,“他们上回说,已经走到哪儿了?”   “回皇上,上回说离安城就一百里了。”   “那最多半个月便回来了……”   “还有半个月!”   此时驻扎在安城城外的襄城军却是传来一声暴喝,声音之大震走了一方生灵。听着山林间鸟儿惊慌失措、重重拍打翅膀的声音,赵总兵头疼地皱起了眉:“这是规矩——”   “规矩是死的,可是人是活的,”江暮雨双眼通红,“肖潇就要死了!就算你不许我也会走!”   “我有说不让你走么?”赵总兵看着近乎疯魔的江暮雨,心里也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之情,“那安城既然已经送去万民书和万民伞,可是肖先生却依旧关在牢里,没有放出来。这要么是消息还没有传进安城,要么就是皇帝不愿意放人。前一种还好,说不定你去了王城正好遇到肖先生。可是要是后面一种,这情况就凶恶了,就算你去了也是回天乏术。”   江暮雨盯着赵总兵,咬牙说道:“那我也要去。”   “我不拦你,只是得把这个带上,”赵总兵将江暮雨的手拉过来,把一块似铁非铁、刻着“赵”子的小牌子交到他的手里,“这是我赵家人的东西,只要赵家的店铺,便可以随意调动店内人手。这王城情况不明,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你……”   江暮雨沉默片刻,然后低沉着声音道了声谢,拿上牌子便转身离开。他恨不得连眼睛都不眨,三天三夜连顿饭都没吃过,看到王城城门的时候差点腿软地从马上摔下去。也就是赵总兵想得周到,要是让江暮雨用轻功飞个三天三夜,怕是还没走到一半,这人恐怕就废了。   “肖潇,你说好等我回来的……” 第172章   江暮雨到达王城的时候天还未亮。城门卯时才开,江暮雨心急地等在一群要进城的人身后。江暮雨虽然去了趟战场,可是不过跟刘凯泽学了一年多的武功,因此轻功根本不能飞过高达三十米的城墙。幸好此时人还不多,等到卯时之后江暮雨便很快进了城,然后去东市寻起赵家店铺来。   赵家虽然比起荣家等大世家还差上些许,可比起其它世家却是绰绰有余,尤其当赵铭和肖潇合作之后,超市等生意给赵家又添上不小进项。原本赵铭一家作为赵家的分家,虽然在安城发展不错,但是赵家店铺里头的肯定是想去王城本家店铺的多,毕竟工钱更多,机会更大;然而现在更多人想去安城的店铺,转到赵铭名下的店铺。   “那安城的店里可是将卖身契当奖励,你说本家能?”赵掌柜用扫灰的鸡毛掸子敲了小伙计脑壳一下,嘴里啧啧有声,“本家要是敢,那我也玩命给他干!”   伙计也羡慕地说道:“太大方了吧!那安城那边每月给多少银子?”   “你就惦记着月钱!”赵掌柜没好气地瞪了这没出息的小伙计一眼,“人都把卖身契拿出来当奖励了,还能少了你那点银子?听人家说,安城的店里可是实行什么提成制,每卖出一件东西,那伙计就能拿到几成的银子……”   两个人越说心里越是火热,恨不得明个儿就被调到那安城去。可是如今有门路的早就被调去了,王城剩下的要么是在这儿生根发芽了的,要么就是他们这些早就被放弃的,守着一间半死不活的铺子过日子。   “请问这儿可是赵家铺子?”   正在两人感伤之时,江暮雨却是突然出现。他见两人点头,便伸手掏出赵总并给他的那块小牌子,然后开口说道:“我要知道肖潇最近的消息。”   赵掌柜先是一惊,见这人来势汹汹,还以为是来找茬的。不过见了那块牌子倒是心下安稳了许多,先是给他上了一杯茶,然后恭敬地说道:“您要知道的是肖先生的信息?这话说来可就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江暮雨不耐烦地说道。   赵掌柜见他连茶水都不喝,于是连忙继续说道:”肖先生听说是从大牢里被人劫走了。”   江暮雨一怔,脑子里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师傅刘凯泽。然而这是又听赵掌柜感叹:   “前段时间肖先生含冤入狱的消息在王盛传的沸沸扬扬,多少人去大理寺门口跪着,说是希望官府还肖先生一个清白。可惜呀,就在前些日子这萧先生入狱的真正原因被传了出来。听说是在中秋宫宴上面,这肖先生喝醉了酒,竟然跑到那儿公主的寝宫去。您说,这肖先生怎么就这般糊涂啊!之前他广收各家小姐手帕的时候,说什么是因为不懂王城的规矩;后来和从家小姐出双入对,我就瞅他有些不对劲了……听说他家里还有一个呢!可是谁也没有见过。这回又因为醉奸公主而入狱,说实话,这还真的让人没有办法再坚定不移相信肖先生有冤情了……”   赵掌柜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可是等他抬头看的时候,江暮雨早就已经离开了。他摇摇头,心想又是一个仰慕肖先生而千里迢迢赶来为他申冤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感觉受到欺骗。他叫来伙计,见没有客上门,又跟他唠起了安城店铺的各种福利制度。   “潇潇不是那样的人……”   江暮雨在听到赵掌柜说肖潇和其他人出双入对的时候就已经听不下去了,他茫然地走出店铺,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却是感到一阵恍惚。连日的不吃不喝和疲于奔命终于让这个孩子脚步一软倒了下去,过往的路人发出一声惊呼,幸好赵掌柜听到动静走出来查看,这才将他又捡了回去。等到江暮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肚子饿得咕咕叫,却是让江暮雨感受到了真实,然后想起了晕倒前发生的事。他挣扎着就要起身,然而正好与推门进来的小伙计四目相对,然后那人将手里的汤药往桌子上一放、伸出头朝门外大声将赵掌柜喊了过来。   “你都几日没吃饭了!”赵掌柜一进门就挥手伙计去厨房热一下饭菜,然后将饭菜端过来。自己捧起那碗汤药,舀起一勺就往江暮雨的嘴里送,可是他却不肯张嘴,只是愣愣地盯了一会儿他,然后扭过头说道:“我要走。”   赵掌柜翻了个白眼,执着地把汤勺往他的嘴边送,嘴里还恨恨地说道:“你现在哪里还有力气下床?年纪轻轻的,一点也不照顾自己的身体,等到老了就要后悔!我不管你急着干什么,你先把这药喝了、把饭吃了,之后你想去哪里我都不会阻拦。”   江暮雨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知道自己现在出去也没有用,于是认命般地张开了嘴。张掌柜见他喝药也是舒了一口气,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人肯定比自己在赵家的地位高,如果他要是不满地去本家那里给自己告上一状,他这个破碗都要丢了。   “你知道?肖潇在王城住在哪里吗?”姜暮雨一边喝药一边问的。   “听说是住在清逸园。”   清逸园。江暮雨细细一思索,猜测大概是刘自明住的地方。他心想等到天亮之后一定要去清逸园打听一下消息,然后又问起赵掌柜肖潇在王城都做了什么。等到把药和饭菜吃完之后,江暮雨也大致了解了肖潇这段时间做过的事,想着要先联系上自己的师父刘凯泽,江暮雨在听到掌柜和伙计都已经入眠之后,一声呼口哨将师父送给自己的飞鹰给召唤了过来。江暮雨附上一张小纸条,写着自己已经到达王城,希望尽快能和他在清逸园见上一面。看着飞鹰远去的身影,无法入睡的江暮雨索性一点脚尖离开了这个小院子,然后往那清逸园的方向飞去。   刘凯泽接到飞鹰传信的时候,正在山林间搜索肖潇可能留下来的线索。   肖潇平白无故的消失在大牢里,另一间牢房的侍卫更是早已没了呼吸。而那时刘凯则正在和刘自明在文华殿之中借酒浇愁。当他知道肖潇失踪的时候他已经被全城通缉,画像被贴满了王诚的各个地方,说是他劫走了肖潇。对于官府的追捕,以刘凯泽的武功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让他担忧的是,种种迹象表明,潇潇可能已经被运出了城。   刘凯泽先前怀疑肖潇可能是被皇帝给私自关押了起来,他看皇帝也是不知情的样子,而且搜遍了皇宫的角角落落都没有任何发现,于是他才将目光放到别的地方。不死心的他又去刑部的地牢探查,最后终于发现了些许线索——他在那侍卫的监牢里闻到了一种非常浓重的寺庙香火的气息。有所怀疑的刘凯泽又去侍卫的尸体那里查看了一番,总算从其紧握的双拳当中抠出了一块儿僧袍的衣角,证明劫走肖潇的人大概率和寺庙有关。他不由得联想到了王城城郊的杨柳寺,于是打算去那里查找肖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刘凯泽接到了江暮雨的传信。   虽然对于自己没有保护好肖潇有一些愧疚,但是刘凯泽还是一大早就去清逸园找到江暮雨,然后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两个人一起前往杨柳寺。   “你到底要做什么?”   肖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马车里面,他的双手双脚被反绑着,可是眼睛和嘴巴却没有被捂上,看来押送他的人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大喊大叫。   不过也的确,一个奇怪的和尚就坐在他身边,看着挣扎的他无辜地眨眨眼。   “你到底要做什么?”肖潇见那人不搭话,又皱着眉头重复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我是布袋道人啊。”   那和尚终于开口了。可是这回答却让肖潇心里一凉。布袋道人——那不就是雨怡的师父吗?难道抓自己就是想为雨怡报仇?   和尚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仿佛怜悯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眯眯地说道:“我可不是为我的徒弟。而是为了我自己罢了。”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他突然把脸伸到了肖潇面前,笑得十分诡异,“原本不想这么快让你死掉的,毕竟你可是异客啊!但是有人追得太急,而你又实在太让我太失望了……”   肖潇皱着眉头。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见他一副懵懂的样子,布袋道人撇撇嘴。最后像失去兴趣一样不再看肖潇。这时正好马车停了,布袋道人伸手将肖潇抱下马车,然后反手一刀解决了找他要银子的车夫。   “死人才靠得住嘛。”   布袋道人放下肖潇,见他惊诧地看着还在吐血的车夫,于是无所谓地耸耸肩。他继续开口说道:“那么便下辈子再见咯。”   下辈子?   肖潇一怔,感受着身后猛烈的山风才发现自己被放到了一个悬崖边。布袋道人说完那句话便将他给踹了下去,眼睛最后的画面被飞舞的发丝分割得支离破碎,肖潇最后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啪”便昏了过去。 第173章   “我这是从悬崖上面掉下来了?”   肖潇迷茫地看着面前高耸入云的山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他明明昨天晚上在山上看流星雨啊!千年难得一遇的仙女座流星雨,万千流星划过天空的那一刹那美丽,肖潇心想就算死也心甘情愿了。   难道这就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因为他许愿说就算死……   肖潇突然觉得有些头晕,扶着山壁慢慢坐了下来。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峰,肖潇叹口气,思考如何自救。如果是现代的话,应该是在地上摆SOS以及把衣服撕成碎片、在衣服上写上被困地点和时间然后把衣服随风扔出吧?可是肖潇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他魂穿了,还是穿到一个古人身上。   魂穿!   他到底是倒了什么血霉,穿越大神为什么会选中他啊!   肖潇痛苦地拽了拽自己的自己到腰的长发,不知怎的竟然想起网上“待我长发齐腰,拉屎记得要撩”的梗来。他满头黑线地感慨自己也是有够发散性思维,然后又情不自禁地思考自己这个原身主人到底惹上了什么样的仇家,才会被人从悬崖上面扔下来。看衣服料子是丝绸的,那么表示家境应该不差,难道是小说里常见的劫财?   肖潇想到小说便想起各种武侠世界里掉下悬崖找到武林秘籍的情节来。鬼知道为什么武功超绝的前辈都要找个悬崖自尽,不过此时他倒是找到了一丝站起来的动力。或许他也能找到武林秘籍嘛,你看那堆白骨就很像小说里的描写——   “啊——”肖潇惊魂未定地摔了个大马趴,手正好摸到了那犹带一丝腐肉的腿骨上。滑腻的手感让肖潇瞬间汗毛统统站了起来,惨叫一声连忙蹲着用地上的落叶不断擦拭自己的手掌。   “太恶心了……啊不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的!”肖潇冲着那堆白骨拜了又拜,“希望前辈千万不要生气!我这就离开!”   肖潇想得虽好,可是直到天色渐晚,他都没能找到离开的路。就像鬼打墙一样,肖潇走不了多远便会回到这个地方,走回这一堆白骨身边。   难道真的是鬼?肖潇心中越来越不安,脚步越走越快,一不留神又被草结绊倒,头撞到了旁边的树干上。一整天的饥渴和心理的备受折磨让肖潇撞击的瞬间大脑空白一片,眼前冒出几个星星。   “好痛!”   肖潇捂着额头低吟,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他心中一紧,曾经看到的各种灵异故事都跑了出来,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听到脚步声逐渐靠近,他闭着眼睛深呼吸,告诉自己数到三就睁开眼睛回头一探究竟。   “一,二,三……”   “啊——”   肖潇一睁眼便看到一张漆黑的脸在他的面前,头发乱蓬蓬的像是枯草,眼睛细成一条缝,鼻子外翻露出两个洞来。这人也被肖潇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   “你这小子,吓我老人家一跳!”   那如同沙皮狗一样长相的人捂着胸口,皱起又短又粗的眉毛望向肖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在看到脏兮兮却明显是好料子的衣衫时先是生出几分算计,然后再在观察到肖潇被灰尘掩盖的优秀外貌之后堆起了满脸的笑容。   “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沙皮狗”状似关切,然而手里却悄悄伸到衣袖里。肖潇刚要说什么,他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肖潇撒出一把不知名粉末,成功将肖潇给迷晕过去。   这山崖之下没有什么武林高手,倒是有一个隐蔽的小村子,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山崖之下。日耕而作,日落而息,村民们活得朴实而充足,可是这里头却出了一个异类,那便是赖三。   赖三最初也不叫赖三,而是叫赖怀恩。他出生不久便父母相继病逝,靠着邻里村民接济长大,可赖怀恩却没有像名字里那样学会感恩,而是变成了个只会到处讨嫌的吸血鬼。老实本分的村民们敢怒不敢言,不过很快他们便发现赖三变了,穿起了绸缎衣裳,甚至还戴起了金首饰。村长率先找到他质问哪里来的钱,可惜赖三捂得严严实实,竟是不愿叫人知道。最后村长为了村子的安全不得不对赖三动了刑,这才明白赖三的东西都是从哪里来。   原来这山崖便是王城外杨柳寺附近的悬崖,也就是当初那个穿越女白荷被推下去的地方。那赖三有天不小心走到这山崖底下,发现遍地的白骨和腐尸后先是狠狠吓了一跳,然后是欢喜异常。不为别的,这些尸体身上带着的首饰、身上穿着的衣服可不是一般的华贵!他一时间鬼迷心窍,竟然将这些死人东西直接拿了回来,清洗完了便穿戴在自己身上。   赖三一通解释是听得村长等人遍体生寒,他们像见鬼一般松开钳制赖三的手便跑了,生怕沾惹上不干净的东西。赖三却是不怕,甚至每天都往这山崖底下走走,希望能见到一些“新面孔”。直到某一天,他偶然发现了离山崖不远处有一条小道,走上一个多时辰便能到山崖的另一边,甚至能隐隐看到王城。他自然没有进城的路引,不过他向来有些小聪明,直接去跟着城外的乞丐混了一段日子,然后终于跟着乞丐混进了城。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在花光身上的银子之后,便和一些乞丐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乞丐们将人绑到山崖这里扔下去摔死,然后赖三便在下面等着扒光尸体上的东西,顺便将人给埋了。可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乞丐又会是什么好人?在发现每次掉下来的人身上财物越来越少之后,赖三心下一狠,便设计将这些人也给弄死了,然后一个人干起这个买卖。   山崖下的无名孤塚越来越多,赖三也越过越富起来。可是他的身子却是从二十岁便开始急剧衰败,也不知是因为日夜笙歌,还是真有什么鬼魂缠上了他。这一年他二十五岁,原先乌黑的头发却是如同棉絮,脸上更是堆起了褶子,不正常的老态让人看了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可是在享受过王城热闹的夜之后,他哪里还肯放手不干?因此他在见到肖潇第一眼的时候,想到的便是将人卖与王城的妓院清馆,然后拿着到手的银子再去潇洒一番。   带着一个人进王城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尤其是这王城处处戒严之时。可是赖三在这王城的灰色地界好歹也算经营出些人脉,便将脏兮兮的肖潇当做自己生病昏迷的儿子给带了进去。他将肖潇扛在肩上,原本打算将人送去自己常去的那一家妓院,然而正好瑰逸馆的瑰逸公子华丽的花车经过,他一时头脑发热便跑到花车前头。   “求瑰逸公子收下我儿吧!”   花车骤停,赖三嚎了一嗓子,见吸引到瑰逸公子之后更是卖力。他一边假惺惺地擦着眼泪,一边偷偷瞥着这瑰逸公子,看他有没有出价的兴趣。   “哦?”   瑰逸公子原本打算让车夫直接离开,可是在看到那破毛毯下露出的衣衫时,脸上却是浮出一丝笑容。这赖三不明白,可是他却不会不记得,这不是国子监博士的衣服?想到那些正经的读书人发现自己身处妓院时的表情,瑰逸公子便想要发笑,于是心情颇好的他挑了挑眉,轻柔地开口问道:“多少钱?”   “一百……不不,八十两!”赖三眼冒精光,想多要一点又怕这瑰逸公子不给,“就是脏了些,我保证绝对不会辜负这个价钱!”   瑰逸公子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然后让身边跟着的小童给了赖三八十两,然后让车夫将裹着破毛毯的肖潇给放到车头。小童见赖三捧着银子转身便欢天喜地地进了如意院,无奈地对瑰逸公子说:“公子买他作甚?脏兮兮的,连好不好看都不知道。况且这肯定不是那人的儿子,以后要是他的家人找来,又是一桩说不清的麻烦事哩!”   “你懂什么,”瑰逸公子让小童扶着点肖潇,毕竟车头窄,万一肖潇掉下去就不好了,“这可不是普通人。”   瑰逸公子将自己从衣衫推断出这人身份的经过给小童讲解一番,听得小童连连赞叹,觉得自家的公子果然不同于凡人。然而瑰逸公子只以为这脏兮兮的人是个国子监博士,却没想到小童倒是一语成谶,这人还真是个麻烦……   肖潇中的迷药药劲很大,直到被送进瑰逸馆、被人清洗干净换好衣服都没有任何反应,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肖潇头晕眼花地坐起来,先是遗憾地想自己为什么没有穿越回现代,然后开始盯着房间里的摆饰发呆。   身上的衣服又换了,地点也不对,难道自己又穿越了?   肖潇愁眉苦脸地咬指甲,思考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174章   正在肖潇冥思苦想之时,一个约莫七八岁、扎着双髻的小童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端着一个黄铜面盆,看到肖潇已经醒了之后,直接将面盆端到了肖潇的面前,然后请他擦脸。肖潇一脸懵逼地跟着他的指示做了,原本想问问自己在哪儿的话也憋在了肚子里,因为这孩子实在做得太过顺当,让肖潇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原身的家。   “等一下!”   肖潇见小童要走了,想了想还是叫住了他。见小童一脸疑惑地扭头看向自己,肖潇尴尬地挠了挠脸颊,然后不好意思地说出了那句穿越必备金句——   “我失忆了,请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童明显愣住了,随即有些惊慌地直接夺门而出,竟然一句话都没跟肖潇留。肖潇望着吱呀乱响的门十分无语,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自己的父母要是出现了该如何应对。没办法,失忆这个借口太完美无缺了,毕竟现代医学都没有办法解释某些人为什么会失忆呢……   清风一出门便往瑰逸公子的厢房跑,毕竟瑰逸公子说过这人如果醒了就一定要跟他说一声。可是半路上他却遇到了牡丹仙子和水仙仙子,风风火火的清风一头栽到牡丹仙子的胸脯里,可怜兮兮的被她揪着耳朵骂。   “你这小子!跑这么急也不怕跌倒!”   清风委屈地听着,牡丹仙子看着像小兔子一样的清风最后还是松了手,装出宽宏大量的模样问道:“急着去找主子?昨晚那个傻子醒了?”   肖潇一个国子监博士被人绑架、还被卖到这瑰逸馆的事儿早在一夜之间传遍全馆。所有人都觉得这又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于是对他的称呼也从小可怜变成了傻子。牡丹仙子更是看多了这种读书人,于是撇撇嘴继续说道:“他没跟你讲什么大道理?”   “他说他失忆了。”清风小声回道。   “失忆?”牡丹仙子笑得花枝乱颤,胸前的一对白兔跳动着,简直是惹人垂涎。她靠在水仙仙子的身上,然后一边摸着清风头顶的小揪揪,一边笑着说:“我见过装疯卖傻的,见过上吊自杀的,可装失忆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我跟你先去见他一面,免得他一会儿装疯卖傻吓到主子。”   清风一想也是,当然最主要的是这牡丹仙子说话做事一向强硬,他也不敢反抗。于是他带着两位小姐往肖潇房里走,同时还小声跟她们交代:“主子说让我们不要吓到他……”   “读书人就是麻烦!”牡丹仙子无所谓地点点头,“再说我们有那么吓人么……”   三个人到听涛的时候,肖潇正百无聊赖地对房间里的东西进行细致入微的观察。他一个屁民也就在博物馆见过古董,因此就连桌子上的茶壶他都能提起来摸上好几圈,直到自己认出上头图案的时候才肯心满意足地放下。当清风进门的时候,肖潇正在捧着茶杯闻里面茶汤的味道,听到动静抬眼一看,然而却是差点被后头两位肤白貌美的姑娘给闪瞎了眼,捂着怦怦跳的心脏猛地别过了脸。   这两位难道是自己的妻妾!?   肖潇不得不抑制住脑子里疯狂的念头,深呼吸好几次才能勉强让心脏跳得不那么快。然后他在脑子里又将刚刚两位姑娘的样貌模拟了好几回,直到觉得自己能够直视之后才缓缓将脸又扭回了门口的方向。   然而……   “你干嘛呢?”牡丹仙子好奇地冲呆滞的肖潇晃了晃手,不懂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先是抽风一样见到他们就扭头,然后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又呆呆地僵立着。   清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怪自己没说清楚,这吓到人不是因为什么可怕的事,而是这两位的美貌。他们瑰逸馆共有八位花魁,四男四女,每一位都是风华无双,其中尤以这牡丹仙子和青竹公子更甚。“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这句写给牡丹仙子的诗曾经传遍大江南北,不知多少人来瑰逸馆只为一睹仙子真容   可是现在这牡丹仙子的脸就距离肖潇一步之遥,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肖潇真的是大脑一瞬间空白了,然后所有的血液都往头上涌,脸上烧得火热。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肖潇感觉得疼痛之后才能控制着自己将目光从牡丹仙子的脸上移开,只是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他控制着自己的语气,然后尽量平静地问道:“你们又是谁?”   “你真的失忆了?”牡丹仙子见肖潇这么快就对她的美貌不感兴趣,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不爽,“还是为了不被拍卖而装疯卖傻?”   “拍卖?”肖潇一愣,然后惊疑地打量几人,心里生出一个恐怖的念头。   “对啊,拍卖你的初夜,”牡丹仙子十分开心地看着肖潇一下子变了脸,然后恶趣味地继续说,“你不会还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吧?这儿可是王城最大的清馆——瑰逸馆呢!”   卧槽!肖潇心里简直像有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然后剩下被践踏得千疮百孔的心。他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妓院!?”   “什么妓院!”牡丹仙子却是蹙眉瞪向肖潇,“我们这儿做的可是正经生意!”   我看你穿的就不正经……   肖潇看着牡丹仙子白花花的胸脯裸在外面,就算历史再差,他也知道古代良家女子没有穿得这般暴露的。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肖潇即使心里如何吐槽,嘴上却是不敢说出来。面色凝重地思考着自己即将成为一名小倌的事实,肖潇忧郁地对牡丹仙子说道:“我真的失忆了。老板您能不能帮我找到我的家人?说不定他们能赎我出去……”   牡丹仙子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这人是把自己当做瑰逸馆的主子了。于是她笑着应了,打算再好好捉弄肖潇一下。可惜这时门口却又走进一个人,举手抬足间风度翩翩,然后拿着扇子往牡丹仙子的头上敲:“我怎么不知,这瑰逸馆什么时候轮到你当主子了?”   牡丹仙子一听这熟悉的声音便苦了脸,那番委屈姿态若是被旁人瞧去,定是以为这房里的其他人在欺负她。可瑰逸公子却是对这自己照看大的孩子早就习惯,于是只漫不经心地摆摆手,让他们站到自己的身后。见肖潇疑惑地望向自己,瑰逸公子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对他一拱手:“实在见笑了。”   “哪里哪里,”肖潇手忙脚乱地回礼,心里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动作做错。然后他不等瑰逸公子开口,有些慌乱地解释,“我撞到过脑袋,所以对于昨天之前的事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叫肖潇。我也不知道自己这礼节对不对,因为我好像真的失忆了……”   “肖先生怎么知道自己自己撞到过脑袋呢?”瑰逸公子依旧是那副笑容,不知为何让肖潇觉得有些熟悉。   “我后脑勺疼,”肖潇知道这人是在怀疑自己,于是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听说这里是清馆?我能不能请求老板替我寻回家人,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赎我出去的。”   瑰逸公子没有说话,他看着肖潇茫然无知的脸庞,思考他的话有多少可信。说来也是头疼,原来以为自己只是顺手做了一件好事,可是哪里想到真让素琴说对了,捡回个麻烦来?这王城恐怕有大半的人都在找这失踪的肖潇,他要如何避过众人的耳目将人送走……   瑰逸公子可不是大善人。   若是路边的野猫野狗他喂也就喂了,可当某些人挡住他的路时,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自从接手这瑰逸馆之后,他便深知自家主子的目的,而且忠心不二地努力着。这肖潇既然是各方势力的目标,那么也就是他们归一楼的目标——   “既然如此,那么肖先生便在这瑰逸馆安心住着吧,”瑰逸公子脸上笑容不变,“这失忆了,自然也记不得家人的模样,所以我们替先生寻家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不过先生也不用心急,因为我们毕竟是这王城最大清馆,打听消息还是容易的。”   肖潇自然谢了又谢,只是直觉之中总觉得这人心机颇深,便对他的话少了几分信任。等到人都走了之后,肖潇垂下眼帘,先是打开窗户看看自己这是几楼,然后趁清风不在的时候开始测量床单的长度。   “不行呐,这三层楼至少也得十米高,还不算一楼大厅比一般的楼层高的。这床单要是再撕细一点肯定就没办法承受我的重量了。”肖潇一屁股坐到被他翻个乱七八糟的床铺上,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记得以前看的小说里头都有什么系统、空间之类的,他不会也有吧?   肖潇一下子精神了,开始翻找身上有没有什么纹身或者胎记之类的东西,可惜除了肚子和手臂上有两道旧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不过没有丧气,肖潇又出门去找清风,想让他把自己来时穿的衣服给他找出来。 第175章   “我之前的衣服呢?”肖潇兴冲冲地在厨房找到清风,然后又被旁边咕噜噜冒着甜气的汤羹吸引了心神,“这炖的是什么?给谁的?”   “公子之前的衣服大概都被拿去浣洗了,”清风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肖潇衣服的去向,然后一把打开肖潇往汤羹伸出的手,“公子小心烫!这是给瑰逸公子的,如果公子想喝,清风再给公子炖。”   “我就是好奇而已,不用麻烦了。”肖潇没能拿回衣服有些失望,于是这甜汤也不吸引人了,溜溜达达地往楼上去。瑰逸馆夜晚热闹,可是白天里大部分的姑娘公子都休息了,这偌大的一楼便只有像清风一样服侍姑娘公子的小童面无表情又悄无声息地穿梭,活像古宅幽灵一般。肖潇搓搓双臂,看着跟自己擦身而过的小童,不知为何感到一些寒意,于是皱着眉头逃一般地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肖潇无事可干又无处可去,在房间里好不容易挨到了夜晚。天还没黑,这瑰逸馆的门便打开了,小童穿梭其间,将瓜果点心放到大厅的每一桌上。瑰逸馆渐渐热闹起来,姑娘公子也一个个被从三楼叫了下去,或是表演才艺,或是去陪大厅的客人。   肖潇一下午都没有见到清风,也不知道该说瑰逸馆对他根本不上心,还是自信自己根本跑不出这瑰逸馆。肖潇原本想着趁夜黑风高没人关注他的时候,用床单拧成的绳子从窗户下到一楼,因为根据他的观察外头便是一个花园,穿过花园就是一个小门,能够直接出去;可是如今无人看管自己,肖潇便打算在瑰逸馆最热闹的时候直接从前门走了。   等到快戌时的时候,这瑰逸馆大厅的人声都快传到这三楼来了,肖潇便知道自己唯一的逃跑机会终于到来。打开门,这姑娘公子居住的三楼早就都各自关起了门,从里头传来令人遐想的动静。然而肖潇却是无心关注,只是探着头从围栏往大厅看去。   瑰逸馆是标准的“口”字型结构。从大厅一进门便能看到一个几乎占据了大厅一半面积的被鲜花和轻纱装饰的舞台,每个夜晚这里都会有姑娘公子轮流上去表演,只是那有名号的八位花魁不会上场。大厅除了舞台剩下的地方都摆满了红木桌椅,桌子上放着菜单和每日最新的瓜果点心,当然价格也是不菲。而从舞台后两旁的楼梯上去,二楼则全是包厢,为了那些嫌大厅吵闹的人而设。他们可以单点一个或者多个姑娘公子进包厢为他表演,只要他能够付得起价钱。也是从二楼开始,这里的客人才有资格点八位花魁之中的一个。八位花魁虽然一夜天价,不过让他们弹个曲儿、跳个舞的价钱在这遍地富豪的王城倒还是有大把人付得起的,因此这花魁们却也不像一般小说里那样清闲。   到了三楼,也就是肖潇居住的这一楼,每晚的动静却是不如二楼高雅了。这瑰逸馆就像白玉国的大部分清馆一样,是不强制姑娘公子们卖身的。因此这三楼便是那些想要卖身的姑娘公子们的住处,只要客人掏得起银子,他们就会把这客人带到三楼自己的住处好好玩上一通,然后把大厅里墙上挂着的自己的牌子给翻过去,表示自己已经被点了。   肖潇见三楼没人,大厅里童子又忙得恨不得脚不沾地,因此踮着脚尖往二楼去。幸好这二楼到三楼的楼梯和一楼到二楼的楼梯是首尾相连的,因此他倒是不必担心撞到那些包厢里的人,直接下到了大厅。肖潇穿着的衣服是瑰逸馆的,领口处绣有一支娇艳欲滴的玫瑰,大厅里的客人有的好奇地看了他几眼,只将他当做哪一桌客人点的公子。幸好没有发生什么不长眼的硬要肖潇陪客的,肖潇有惊无险地顺利摸到了大门附近,只是却不敢在往那边去,因为那清风不知为何嗑着瓜子坐在门口附近。   遭了!   肖潇见清风看向自己这边,慌忙蹲下身去。悄悄挪到一桌客人的旁边,肖潇思考要怎么才能瞒天过海,然而这时却听这身边穿黑袍的男人唏嘘道:   “你说这肖先生,装得这么正经,没想到却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肖潇听着不知为何心里一突,悄悄将自己的身子又往下蹲了些许,不让他们发现。只听这穿黑袍的人继续说道:“你说说,这动谁不好,竟然去动了公主!那皇家脸面能被他放到地上踩么?也就咱们皇帝仁慈,说只要他娶了公主就一笔勾销。可是他却说什么宁死不从……”   “那肖先生叫什么哪?”肖潇不禁开口问道。   “肖潇,听说是安城来的,人嘛,大概就跟你这般年纪,”那人看了一眼肖潇,也把他当作了这瑰逸馆的小公子,还伸出手里的酒杯让肖潇给他满上,“不过人家可比你厉害多了,没出事之前就是国子监博士!”   肖潇撇撇嘴,他没穿越之前也是博士,比这什么国子监差?不过这人也叫肖潇,难不成……   “不过这人现在可是全城通缉咯,”黑袍的人对面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幸灾乐祸道,“皇帝把他关在地牢,没料到竟然被人给劫走了!嚯!这可真是我们白玉建国以来发生的头一回!”   两个人又说起这肖潇被劫一事,肖潇听着他们说的时间,怎么都觉得好像这人就是他。加上又是同名同姓,肖潇望着近在咫尺的瑰逸馆大门却是不敢出去。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逃出来、又被卖到这瑰逸馆,可是出去了说不定就要被重新抓进大牢处以极刑,肖潇无论如何都不敢冒险。他心不在焉地给这已经说到月底花魁大比的两位客人倒酒,这时清风不知怎的发现了他,连忙跑到他的身边。   “公子怎么跑到大厅了?”清风一脸焦急,然后对两个客人连连抱歉,“我们家公子大病初愈,可是不敢叫他伺候两位。这样,今天两位客人的这桌酒水便免了,也算是赔礼道歉。”   这两个连一个姑娘公子都没叫的人自然是喜不自胜,还对肖潇好生关心一番。肖潇此时也不好说什么,清风不容置疑地拖着肖潇上了楼,随即咬了咬下唇,为难地对他说道:“公子不要乱跑了,若是被有些人发现,可就不是送送酒菜就能解决得了了的。”   肖潇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所以我真的是大牢里头逃出来的?”   清风一脸惊诧,没有说什么,不过肖潇已经从他的表情里明白了。肖潇迷茫地望着他:“那你们为什么要收留我?”   肖潇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不过因为瑰逸馆的性质,最后都往不可描述的地方想去了。他也不是什么连耽美都不知道的纯情少男,因此不由得想到自己雌伏在男人身下呻吟的样子,深深打了个寒颤。不过这时清风却是开口了,一句话打消了肖潇的疑虑:“我们之前也不知道你是谁,听说你当时是被裹着一床破毛毯、被一个男人卖到我们瑰逸馆的。”   “我们瑰逸公子向来心善,不知买下多少像你一样的可怜人,”清风继续说道,“那个男人说你是他的儿子,家里妻子又重病不起,所以不得已卖掉你筹药费。公子见那人一看便是久呆风月场之人,口中说的恐怕也是谎话。只是如果他不要,还不知道要把你卖到什么地方,所以花了八十两买下你。”   肖潇回忆了一下之前见到的那个男人,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么善良。不过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肖潇面上一脸感动地点点头,实际上却是打听他们要如何处理自己。   “那现在怎么办?”肖潇十分忧愁地说,“看来我就算有父母也不会管了吧,毕竟我可是刑部大牢的逃犯。不过我也不能待在你们这里了,毕竟这全城通缉也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好心收留我,我不能给你们惹上麻烦。”   “这倒不是,”清风连忙摆手,“我们瑰逸馆也不是就做这一种营生,其实我们在幽城还开有酒楼、客栈。先生失忆了所以不知,实际上你的罪名根本就是皇帝见你不顺眼,所以强加的。因此我们瑰逸公子说,既然遇到那便是有缘,他就好人做到底,将你送到幽城去。等到你去了幽城,就没有人会知道你是谁啦!”   为什么去了幽城就不知道他是谁?   肖潇可谓是一头雾水,不过在半个月之后他就知道了。   这半个月肖潇是连房门都没敢出,生怕自己撞到什么人,然后被认出自己就是那被满城通缉的罪犯。他其实也怀疑过自己根本不是那个“肖潇”,可是终究不敢拿命去赌,毕竟这回遇到个好心的瑰逸公子已经很是不易,等到再被关到刑部大牢,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第176章   不过这些天肖潇也不无聊,因为有个人总是会来找他。   “你怎么不看书?”   牡丹一进门便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上茶,然后颇为嫌弃地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肖潇。她将茶杯放到口边,然而却是突然一抖,将这杯茶水往肖潇的方向撒去。   “你有病吗?”   肖潇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后没好气地用手掸去衣服上的几滴茶水。然而那牡丹语气却更是凶恶,只见她柳眉一竖,气呼呼地说道:“听瑰逸公子说,你明天便要走了?”   肖潇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一瞬,然后装作无心地问道:“怎么,你不想我走?”   “谁不想你走!”牡丹脸一下子涨红,不过立刻神色黯然地低低说道:“这地方,有什么好留的……”   肖潇也难过起来。   他和牡丹不过结识半个月,但是早就将这个女孩儿当做朋友。原先他只以为花魁们都是一些姿色出众的人,但是在认识牡丹之后,他才知道这些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话办事自有一套,而且最为难得的是他们的心思都纯善得很,大抵是见过这世间太多的黑暗。就像这牡丹,肖潇知道这人对待亲近的人嘴上总是不留情,可是却再忙也不会忘记每个人的生日,总要花些心思给人送去一份亲手做的礼物。还有那水仙,总是文静地跟在牡丹身后,但是她的心思也最细,不过见过肖潇几回,便知道他喜欢吃些甜软的点心,因此见到新的总不忘让小童给他送来一份。   如果不是他自身难保,肖潇说不定还真想试着追求她们一下——   “你也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嘛,”肖潇耸耸肩,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难得这时候王城对我的搜查力度小了一点,当然得趁早走啊!不然拖累了你们怎么办?听说窝藏逃犯可是死罪。”   牡丹没有说话,不过脸上表情却依旧是阴暗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看了看窗户外头的天,然后终究还是长长叹了一声。她站起身来,身上的佩饰叮当乱响,听起来就像她杂乱的心绪,难以宣之于口。   “既然这样,那我便走了,”牡丹越过肖潇走到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希望不会太久。”   牡丹离开了。门“砰”的一声关上,肖潇却是走到牡丹之前坐过的地方坐下,然后将窗户关上,低头思考牡丹话中的意思。   小心?   牡丹在和肖潇擦肩而过的瞬间,对肖潇说了这两个字。只是肖潇不懂,这是要自己小心追兵,还是小心这瑰逸馆?如果说是小心追兵的话,牡丹实在没必要如此遮遮掩掩;如果说是小心瑰逸馆的话,说来这的确是肖潇这半个月来一直都心里不安的主因。   什么被卖,什么好人,都是瑰逸馆的一面之词罢了,谁知道要把自己弄去幽城做什么?肖潇实在没有办法相信这什么瑰逸公子,因为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不是什么大善人。可是他也真的没有地方能去……   无论肖潇如何忧心忡忡,第二天还是到来了。肖潇天还没亮便被清风从床上拽下来,然后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给自己梳头化妆,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变成一个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的女子。肖潇望着铜镜里那张英气的脸简直是震惊到失语,因为他没有想到仅仅是化了个妆就能完成性转,什么人皮面具之类的都不需要。瑰逸公子见到之后也是眼睛一亮,直说留下来说不定又是他们瑰逸馆的一个花魁,吓得肖潇忙不迭地爬进准备好的花车里。马蹄哒哒地往城门去,这时正好是进城出城人最多的时候,肖潇的马车便排在队伍之中。   “也不知道又是哪个馆的小娘子出城咯!”   花车并不隔音,肖潇一下子便听到有人猥琐地说:“啧啧,也不怕被人给拦下,然后嘿嘿嘿……”   “那不是有病?”又有人不屑地说,“抢个良家妇女爽爽便是,抢个花楼里的,被抓了判个死罪可值当?要是花魁也就算了,可是你看这花车上面的花朵数量,才一朵!一朵是什么,给钱便能上的那种,实在不值当!”   其余人纷纷赞同,肖潇这才明白瑰逸公子怎么敢让自己大摇大摆地坐这瑰逸馆的花车出城,原来自己是那种连山贼都不屑要的。果不其然,那守城门的不过掀起车帘看了肖潇几眼,见车厢狭小藏不下其他人后便挥挥手放行了,丝毫不知有个通缉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女装出城。   当然,肖潇也不知有个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与他渐行渐远,这一别,便是好几年。   “你在看什么?”   刘凯泽不解地看向莫名回头的江暮雨,狠狠抹了一把脸。自从肖潇失踪之后,他便没能睡过一个安生觉,脑子里总是会出现那道山崖。   “我不知道,只是心悸。”江暮雨茫然地望着那城门,总觉得有什么正在从自己的身体挣扎出去,最后只留下一具空壳。可是望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之处,江暮雨最后还是叹口气,然后跟上刘凯泽的脚步。   肖潇……   距离江暮雨那次跟着刘凯泽去杨柳寺寻找线索已经二十天了。   那天两人一到杨柳寺便开始暗中寻找肖潇可能存在的痕迹,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只好决定回王城再重头梳理一遍线索。然而就在两人要离开时,江暮雨却发现有两道清晰的车辙往杨柳寺的后山去,心中的不好的预感让他执意要去探查一番。果不其然,他们在地上发现了一滩新鲜的血迹,而且根据这血量推断这人大抵是当即毙命,不会有生还的可能。尸体不见,他们当下便考虑是被丢下了这山崖。可是这山崖下云雾缭绕,实在让人分辨不清究竟有多高,因此两人都不敢贸然下去。直到江暮雨发现了肖潇的衣带,难以平息的愤怒和悲伤让他直接便纵身飞了下去,势要找到肖潇。幸好刘凯泽就在一旁,当即打晕了江暮雨,然后将他带回了杨柳寺。等到江暮雨再次醒转过来,刘凯泽已经弄清了山崖的情况,然后拦下了想要再次冲出去的江暮雨。   “没用了,”刘凯泽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肖潇死了!别说丢下去的时候便受了那种伤,就是没受伤,这山崖深千尺,他也早就丧命了!”   “我不信!”江暮雨双眼通红,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肖潇一定会没事的,他不是异客吗……他不是异客吗!”   刘凯泽眼睛也不禁流出浑浊的泪水,低声叹道:“异客也会死的。”   江暮雨沉默了,然后开始放声痛哭。大抵这便是心智太成熟的弊端,他比任何人都能理智地思考到一条条线索指向的最后结果,也能比任何人更清楚地认识到在这种结果里肖潇没有半分生还的可能。他不会像小孩子一样天真地坚持跳下山崖,在将痛苦埋在心底之后,他将那根衣带小心翼翼地绑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跟刘凯泽回王城找刘自明。   “我要报仇。”   江暮雨双目沉沉,看上去根本不像年仅十一二的孩子。刘凯泽此时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当年师父被人杀害时的自己,知道劝不住,便将自己的无情道传给了他。可惜江暮雨还是太小,即便他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却也是需要时间的,因此刘凯泽建议他放弃刺杀皇帝的想法,而是跟着刘自明。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只是这样做太冒险了,成功的可能性只有三成,”刘凯泽捏住江暮雨因为十多天不眠不休、日夜练剑而青筋暴起的双手,“况且就算他死了又如何?倒不如也将他最心爱的东西夺走,让他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江暮雨被打动了,这日打了胜仗的襄城军正好到王城,于是他便出城去军营见了赵总兵一面,然后将肖潇遭人算计而殒命的事告诉他。也不等赵总兵安慰一番,江暮雨又跟着刘凯泽往刘自明的文华殿去,打算跟他商量一下如何为自己争取更高的军职。   “大概是你太多天没休息了,身体虚了,”刘凯泽叹口气,“等到见完刘自明,你便去好生休息一番。不然还没等报仇,你身子便垮了!”   “别怪我打晕你,听到没有!”刘凯泽见江暮雨一脸抵抗,于是恶狠狠地威胁道。只是他心里却是也情不自禁怀念起那个唠唠叨叨的小子,开始后悔自己当初让他留在这王城。他真的错了啊!晃了晃自己空荡荡的酒壶,刘凯泽想到以后再也没有可口的果酒更是黯然,望向江暮雨的目光也更加怜惜。   肖潇自然是不知道有人正在缅怀自己,而是躺在马车里思考这古代的马车为什么如此颠簸,颠得他屁股都是疼的。想到自己看过的还珠格格,他深深怀疑小燕子他们能在马车上唱歌给皇上听,因为这种颠簸下别说唱歌了,恐怕说话都会有颤音。他估摸着已经离开城门挺远,拉开车帘问那清风:“去幽城要多久?” 第177章   “那最迟也得半个月,”清风摸摸后脑勺,然后又给了这白马一鞭,“咱们两个人只能走官道,走山林要是遇到些土匪可就完了。”   肖潇一向也是这么个理,不过,“走官道就不会出事么?”   “那是自然,不然修官道做什么?”清风笑得腼腆,“这官道虽然要过路费,路边的食肆客栈也比平常的要贵,可是却是安全得很,不用担心有土匪之类的敢上官道打劫。”   “官道不是只有官府的人才能走?”想到自己那勉强记得的一点点历史常识,肖潇不解地问道。   “那是以前!”清风突然一脸敬佩地回头望了望王城,“自从我们新太子上位之后,可是提出了好些新政,这官道便是其中一条!”   肖潇点点头,他倒是没有想到这太子居然如此超前的提出了“收费站”模式,简直跟现代的高速没两样嘛。不过就算清风如此狂热地跟他讲些新太子的丰功伟绩,可是肖潇依旧对枯燥的赶路提不起兴趣,直到某日在茶肆听到那跟自己同名的肖潇已经死了之后一个激灵精神起来。   “也是可怜,年纪轻轻便去了,”一个身穿远威镖局镖师衣服的人与同桌的镖师闲聊道,“你说那荣家怎么就出了那么个玩意?竟然因为嫉妒对肖先生做下这种事。”   肖潇原本萎靡不振的在桌子上趴着啃炊饼,一听什么肖先生,当即也不顾自己颠到麻木的屁股了,舔着脸往人家镖师那边凑。可惜镖师们向来警惕,一摸刀把便杀气满满地看向肖潇:“你小子!偷偷摸过来作甚!”   肖潇连忙举举手里的茶杯示意自己没有敌意,然后做出一副纯良的模样:“我只是听你们说什么肖先生,所以想知道肖先生怎么了?什么叫做年纪轻轻就去了?”   “看你也是从王城出来的,怎么消息还不如我们灵通?”那镖师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了肖潇,“这得从那日襄城军班师回朝说起……”   那日襄城军回到王城,总督等人次日便上朝受封,不是领了银钱,就是得了田地。皇帝更是兴致大发,要办一场宫宴来给各位凯旋的将士接风洗尘。然而就在夜晚那君臣和乐融融之际,却是有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大殿,说是小公主上吊自尽,现在刚刚救下来。皇帝急匆匆地走了,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三日,这小公主因为自己诬陷肖先生而良心不安,选择自缢了却余生的事便被传得满城风雨。小公主名声彻底坏了,她被送去杨柳庵从此与青灯古佛相伴,皇帝没办法,又下旨说要释放肖潇,不会追究是谁劫走了他。可这时杨柳寺却又有僧人拿着肖潇的一只鞋找到官府,说是这肖先生很有可能已经掉到他们后山的山崖下,大抵是尸骨无存。官府派人查看,果然发现了血迹和山崖峭壁上肖先生的一些衣料,见实在没有办法下到崖底查证,于是回去说肖先生恐怕是已经遭了某人的毒手,最有可能的便是劫他出去的人。   此路不通便换一条路,官府将地牢的狱吏和牢头抓起来一审,果然又得出一些不同寻常的线索。原来荣家有个叫荣千秋的曾经来过,而且说是荣左相要这人的命,让他们装作不知道,将人给弄出去。这些狱卒和牢头哪里敢违抗荣左相的命令?况且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便拿着银钱纷纷应了。他们自然是难逃一死,荣千秋也被抓了回去,一问才知道这肖先生已经被他残忍地杀害,将尸体丢入山崖下。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嫉妒肖先生的天才。   “这文人之间争起来也是要命耶!”那镖师说的口沫直飞,口渴得喝掉了三大碗茶水。他感叹地摇摇头总结道:“肖先生真是死得冤!”   肖潇听到那个肖潇已经死了原本应该开心,毕竟证明了自己不是逃犯;可是听了这事情发展不知为何却是心里难过得要哭出来,原本该跟镖师道谢也忘了,有些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桌子。清风刚刚去向店家打听最近的客栈才回来,见他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皱着眉问道:“怎么哭丧着脸?有人欺负公子了?”   肖潇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毕竟如果叫这清风知道自己不是那个逃犯肖潇,会不会又给自己送回瑰逸馆接客去?听牡丹说,他们瑰逸馆说是仁慈,可是对于像他这种被人卖进来、而且没有什么特长的人来说,接不接客可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肖潇不知如何开口,清风眼睛一眯,然后看了看四周几桌的镖师们。他拿起茶杯没有说话,等到上了马车才开口问道:   “是不是那些镖师跟你说了什么?”   肖潇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他们的确说了什么,”肖潇叹口气,“不过不是他们欺负我,而是我听了他们的话有些难受罢了。”   清风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那个肖先生已经死了,”肖潇不知为何,看着清风的双眼毫无顾忌地将自己心里的忧虑全部说了出来,“你会将我送回瑰逸馆吗?”   “不会,”清风坚定地看着肖潇,“不管你是不是那个肖先生,我收到的命令是将你送到幽城,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你送去。”   肖潇却没有感到一丝安慰,因为他知道瑰逸馆如此冒险是因为将他当作那个惊才绝艳的国子监博士,而不是一个刚刚穿越而来的自己。如果他能够在幽城展现自己的才能还好,如果不能,那么等待他的恐怕是另外一座瑰逸馆。   他绝对不要做小倌!   肖潇缩在花车的角落,思考自己是伺机逃跑还是到幽城之后假装肖先生。可是那个肖先生已经死掉的消息恐怕早就流传开来,肖潇左思右想,都觉得不能坐以待毙,打算找个机会就逃跑。   这一等便是二十天之后,肖潇进了幽城。他想如果这个时候不跑的话就再也跑不掉了,于是趁着清风去客栈说房间的事时,跑到大街上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来穿去,直到跑到一条小巷,然后翻进一户人家的后院。躲在一堆柴火后面,肖潇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直到发现这户人家似乎没有人在才悄悄起身,然后从后院的门进到屋里头。   这屋子不大,不过却是干净整洁,桌子上连灰尘都没有。肖潇想大概这房子的主人只是离开一会儿,所以自己必须想好接下来要去哪里,离开还是等屋主回来。然而想到外头还有清风在寻找自己,他想要出屋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然后开始思考要说些什么才能让屋主明白自己不是个坏人,只想要借住一段时间。   肖潇想了想,为了加大自己话语的说服力,决定看一看屋子里的东西,然后对症下药。可是这屋子也简单的很,肖潇又不敢撬开屋里头的箱子之类的东西,因此只能从墙上挂着的模具推断这人大概是街上的商贩。想着商贩一般都重利,肖潇摸遍身上的口袋,最后从衣袖里掏出清风前些日子说是给自己进城之后买零食的几十文钱。   “怎么办?”肖潇愁眉苦脸地盘腿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翻来覆去地扒拉着这几十个铜板,“这租一天都不够吧?要是那瑰逸馆悬赏自己那就更好玩了,恐怕第二天就被人告了密、然后抓回去了。”   肖潇坐了一天,肚子都饿了也没敢去动厨房里的窝窝头,不过从下午开始倒是期盼起屋主快点回来了。然而直到天黑,肖潇也没有听到屋门有什么动静,反倒是他因为连日的马车而疲倦,眼皮沉重得仿佛灌了铅,坐在椅子上打盹。肚子实在太饿,肖潇原本以为会饿到睡不着,可惜最后他还是失去了意识,然后再睁眼便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你是谁?”   一个穿着深蓝长衫的书生走进屋子,见到苏醒的肖潇挑了挑眉。他年约二十,面若好女,仿佛自带光环的他跟这简陋的房子格格不入,肖潇不由得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愣起了神。   “怎么?看呆了?”他走过来弯下腰,伸出手指挑起肖潇的下巴,然后靠近肖潇的脸。这人用轻蔑的语气说道:“传说中的肖先生也不过如此。”   肖潇被一语惊醒,他皱着眉打掉这人的手指,然后冷静地解释:“我不是那个肖先生,那个肖先生已经死了。”   “你说死了便死了吧,”那公子漫不经心地直起身,“反正这账总是要算,就从,给我做书童开始好了。”   书童?   肖潇惊讶地抽了抽嘴角,然后觉得这人长得挺好看的,但是好像一个傻子。可惜等到看到清风之后他却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原来自己根本就没有逃离这瑰逸馆。 第178章   “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   韩一眯着眼睛,将一旁发呆的肖潇揽进怀里,然后在他挣扎之前捏住肖潇的脸。   “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我很好看?”韩一哼了一声,“然而又每回都看着我发呆?”   “我只是发呆时正好看着你而已,”肖潇无语地看着他,“至于你是否好看的问题……我记得我好像回答过。”   韩一立刻想到了肖潇跟他讲的什么白雪公主,于是生气地说:“那算什么回答!”   “那就你最好看行了吧?放开我呗?”肖潇无奈地拍拍韩一禁锢住自己的手臂,然后冲他翻了个白眼。   说来也是奇怪,这韩一说是叫肖潇做书童,可是自从把肖潇带到这个山庄之后,他这半个月里有一多半的时间根本不在山庄里,只是并不让肖潇离开他的小院。肖潇原先提心吊胆,不过后来无聊地到甚至学会了写毛笔字,只是怎么都写不好罢了。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逃跑,然而这山庄实在太大,还没等肖潇摸清出去的路,肖潇便被人发现然后送回韩一的小院。三番两次之后,肖潇最后一出小院便有人站在自己面前,也不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示意肖潇自己乖乖回去。   韩一则是肖潇觉得最奇怪的。   这三个月来肖潇跟他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不过一个月,然而这韩一对他却是抱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对他总是动手动脚,有时候写着写着东西就要把他搂进怀里,让他觉得十分不适应。肖潇心里嘀咕自己是不是遇到一个男同,可是每回肖潇反抗时韩一又都会很快将自己放开,然后一脸无辜地看向他。   肖潇真的是烦躁得很,可是却又觉得自己要是发火的话太小题大作,于是也开始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久而久之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肖潇竟然能够安然地等韩一主动放自己离开,而且甚至还有功夫观察他的表情——这人表情虽然丰富,可是肖潇却是却能发现韩一的眼睛黑沉沉的根本没有光,说什么喜欢,倒是更像捉弄。他情不自禁想起动漫里的臭屁大少爷,总觉得这人大抵也是这种属性,因为他可是从唯一能见到的小孩儿口里知道这人可也是个家大业大的主。   “我们少爷可是江湖四大山庄之一韩家山庄的主人,”小孩儿得意洋洋地说道,“这白玉国有名气的青楼几乎都是我们韩家开的!”   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吗?肖潇不禁满头黑线,思考自己这算不算是遇到了个娱乐业巨头。可惜再有钱也不能改变这人恶趣味的事实,肖潇知道自己逃不出这院子之后,便打算换个法子“曲线救国”。   “我听小挽说你在烦心瑰逸馆的事?”肖潇脱离了韩一的怀抱,然后一边磨墨一边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   这瑰逸馆可算得上是韩家底下比较出名的一个青楼,毕竟是在王城,而且又有全国闻名的八大花魁坐阵。可是这个月月初,瑰逸馆死对头花下楼却是出了一位厉害人物,不仅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而且能歌善舞,更是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这美貌不必说,就算再怎么美也不可能一对八;可是她能将八位花魁各自擅长的全都精通,这便是一件很恐怖与稀奇的一件事了。于是这客人便纷纷跑到花下楼去想一睹风采,往日爱去瑰逸馆的出手豪绰的客人也弃了这八大花魁,做起了那芳芳姑娘的入幕之宾。   这韩一烦心的便是这月月底花魁大比的事。   如果是其它的青楼,他只需将这事让楼主自己处理便好,他要做的只是奖惩;可是瑰逸馆是他重要的据点之一,这便不能轻易交由楼主来决定了。如果这花魁大比输了,这花下楼站到他们头上,那么他得损失多少银子!更不要说那些消息渠道——   “你有什么办法?”韩一一挑眉,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肖潇,心里却是放松了一些,心想这件事大抵真的有了解决办法。这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韩一知道肖潇便是传说中的肖先生。   自从肖潇几个月前被人卖到瑰逸馆,正在馆中的他便在听到瑰逸买回个国子监博士时好奇地去围观,于是发现了肖潇藏在衣服里地那封记载自己生平的书信。肖潇原本只想当做遗书才随身带在身上,可是哪里知道竟然让韩一无意间得知他来自异世的事实?于是在知道肖潇是异客之后韩一便动了心思,决定将人偷偷藏起来,绝对不会交给别人。他交待瑰逸公子告知刘凯泽他们归一楼不做寻人生意,后来又故意扮作清风告知他身为逃犯的消息让他不敢逃跑,等到将人送到幽城之后更是悠闲地一人分饰两角、看肖潇努力挣扎却不得不跟自己回去的事实。他承认自己这样有些卑鄙,不过只要达到了目的,手段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于是他将肖潇关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期望某天能用肖潇换回更有价值的东西。   当然,如果在那之前便榨干肖潇身上的价值便是更好不过了……   “我要说的是《霓裳羽衣舞》,”肖潇满意地看到韩一震惊的表情,然后接着说道,“我这些天在你不在的时候把这乐谱给做了出来,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可以给瑰逸馆的牡丹仙子看看,让她用半个月的时间编出舞蹈来。至于这谱子,她应该会认,你可以让她教给乐师们。”   肖潇如此自信这《霓裳羽衣曲》能够帮牡丹拿下这个月的花魁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霓裳羽衣曲》的来历在有三种说法,一是说玄宗登三乡驿,望见女儿山——传说中的仙山,触发灵感而作;第二种说法则是根据《唐会要》记载:天宝十三年,唐玄宗以太常刻石方式,更改了一些西域传入的乐曲,此曲就是根据《婆罗门曲》改编;第三种则折衷前两种说法,认为此曲前部分是玄宗望见女儿山后悠然神往,回宫后根据幻想而作,后部分则是他吸收河西节度使杨敬述进献的印度《婆罗门曲》的音调而成。可是在这白玉国,《霓裳羽衣曲》则是由一统天下的郑王感于天下泰安而作,伴奏采用了磬、筝、箫、笛、箜篌、筚簟、笙等金石丝竹,乐声如跳珠撼玉般令人陶醉,又融歌、舞于其中,可谓是集那个伟大时代乐曲之大成。   然而这般的精美的乐曲却是和郑国一起被埋葬在历史的尘埃里。   现代所复现的《霓裳羽衣曲》也曾在安史之乱中失传,不过到了南宋年间,姜夔发现了商调霓裳曲的乐谱十八段,这些片断还保存在他的《白石道人歌曲》里。而现代的《霓裳羽衣曲》则是由已故上海音乐学院叶栋教授根据敦煌藏经洞留存的唐代敦煌曲谱残卷以及收录有唐代筝曲的日本筝谱集《仁智要录》解译的筝曲与宋代词人姜夔发现的著名唐代法曲《霓裳羽衣曲》“中序”部分第一段乐曲组合再编而成,肖潇拿出的便是这个《霓裳羽衣曲》的乐谱。   肖潇思前想后,觉得古人不可能接受什么街舞、芭蕾,而水袖舞之类的根本就是在班门弄斧,于是对舞蹈之类根本两眼抹黑的他很是考虑了一番,终于从脑海中挖出了一个绝对能艳压群芳的舞蹈,那便是电影《十面埋伏》里章子怡表演的鼓舞。大抵每个男生的青春里都会有这样惊艳了时光的人,肖潇自从小时候看过一次《十面埋伏》之后,便对那两段舞蹈印象颇深,后来还特意去找了这部分的剪辑每天虔诚地观看一次,甚至还去找了给章子怡当过舞蹈替身的王亚彬老师的其它古典舞蹈来看。水袖舞被pass掉之后,肖潇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鼓舞,虽然少了些音律美,可是当水袖击到那一面面小鼓而发出沉闷的鼓声时,那种柔与刚的结合实在让肖潇难以把持住心神。他将牡丹带入章子怡之后,觉得一定能帮她拿到花魁大比的冠军,可是提起笔却发现脑子和手是两回事——脑子里清晰无比的舞蹈动作,在肖潇的手下却是一个个黑乎乎、纠缠不清的火柴人。   于是在几天尝试之后,肖潇最后不得不放下了想看牡丹用鼓舞击败“敌方”的想法,揪着头发想了好几天,最后又从脑子里翻出这《霓裳羽衣舞》来。《霓裳羽衣舞》又名《霓裳羽衣曲》,是一个集合了歌曲、舞蹈、器乐演奏的表演,肖潇想到那种震撼人心的场面便迫不及待地将曲谱给写了下来。也幸好肖潇学过吉他,更曾经对中国古典乐曲有过那么一丝兴趣,肖潇虽然很是艰难,不过最后还是将这简易版的《霓裳羽衣曲》给弄了出来——当然完整版他是做不到了,毕竟他只是个学过吉他,对中国古典乐曲有过那么一丝兴趣的人。后来听小孩儿说这曲子早就失传,肖潇更是信心倍增,将它献宝似的呈到韩一面前。 第179章   虽然只是肖潇自己复现出来的《霓裳羽衣曲》,但是因为原本的《霓裳羽衣曲》早就消失,而且肖潇这版也的确精美绝伦,所以韩一最后还将这乐谱送到瑰逸馆,按肖潇所想让牡丹编舞。可是肖潇所期待的给他换个职业,却是没有发生。心气不爽的肖潇于是对韩一展开了一系列的报复行动,从偷吃韩一的饭菜到占韩一的床铺。   “下个月是断剑山庄方老爷子大儿子成亲的日子,”韩一看着刚上桌便已经少了鱼肚子的红烧鱼,将筷子一放无奈地说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肖潇眼睛一亮,不过还是故作矜持地问:“我也能去么?不会给你添麻烦?”   韩一连忙摇头,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我可不想送完贺礼回到院子,发现这儿被你给拆到就剩房梁。”   肖潇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虽然对于他把自己比作哈士奇有点不满,不过能够出门的欢喜早就抵消掉了,高兴得他甚至多吃了一碗饭。吃完饭之后韩一又出门了,肖潇兴冲冲地收拾东西准本出门,在院子里却又遇到了小孩儿。   “小孩儿又来了?”   肖潇去桌子上给他拿了些点心吃,然后跟他一起坐在院子的石桌上。见小孩儿乖乖接过他的点心却没有说谢谢,肖潇心知这小孩儿的痴症恐怕又犯了,有些怜惜地摸摸他的头。说来也可怜,这小孩儿才八岁,然而却是有着痴症,时好时坏。   见小孩儿安静地吃着点心,肖潇继续进屋收拾东西。想到来时马车上除了馒头就是烙饼,于是他灵机一动跑去厨房,打算给自己打包一些酱料。可是一个不小心便打翻了厨房的辣椒酱坛子,肖潇急忙去接,却没想到只是接了两手满满的红辣椒酱。   “感觉跟杀人了一样……”肖潇喃喃自语,不过很快手上便有灼烧的感觉,阻止了他的思考,“好辣!”   肖潇慌忙跑到院子里找水缸,然后让小孩儿帮自己用瓢舀一些水冲干净自己手上的辣椒酱。可是小孩儿却是呆呆地看着肖潇,张着嘴,肖潇甚至能看到他嘴里的点心渣。   “你看到了吗?”肖潇皱着眉头抖抖手上的酱料,然后又喊了他一遍,“快过来啊!”   然而让肖潇万万没想到的是,小孩儿惊恐地看着他许久,然后丢下手里的点心之后便跑了出去,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肖潇懵逼地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心里发毛地慢慢扭头往自己身后看去,短短一分钟里在脑海中已经想到了自己五百种死法。   可是身后什么都没有。   肖潇不得不回过神艰难地弄水洗手,不然辣椒酱就要干在自己手上了。皱着眉思考小孩儿为什么会有那种表情,这时韩一却突然出现,然后状似无意地问道:“刚刚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吧?”   “奇怪的事?”肖潇正在努力抠弄陷在指甲缝里的辣椒壳,听到韩一的话当即将自己的手伸到他的面前:“奇怪的事没有,火辣辣的你要不要?”   韩一嫌弃地后退几步,然后才勉强从那股辣味里找回自己的理智。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桌子旁掉在地上的半块儿点心,然后继续问:“小白今天又来了?”   小白便是那小孩儿的名字。肖潇手下动作一顿,不过很快若无其事地回答:“来了啊,吃了点心就走了。这小孩儿痴症又犯了,点心吃一半突然跑了出去,叫都叫不回来。”   “是吗?”韩一走到石桌旁,用脚将那半块儿点心碾进泥土里,然后冲肖潇笑了笑,“实在对不住,他是我义父远方亲戚的孩子,所以……”   “知道啦,你都不知道说多少回了,”肖潇不耐烦地点点头,“这院子里也就他时不时来跟我说说话,难道我还能对他不好?”   肖潇说到这儿心里又不爽起来。在这儿呆了三个月,他每天能看到的除了这院子的一小片天空之外什么都没有,就连新年也是和韩一两个人如同往常一样吃了顿饭便结束了,除了饭食比较丰盛之外根本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无。他当时气恼了好些天,然后便策划着逃跑,只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不过院子里从此倒是多了个客人,就是这个小孩儿。   小孩儿的小名叫小白,全名叫韩墨白,是韩老爷远方亲戚的孩子。听韩一说是家里没人了,便被好心的韩老爷接到韩家山庄养着,然而却是没想到韩老爷突然中风,每日呆呆傻傻的,这小孩儿便也就没人照看起来。韩一见肖潇整日折腾,头疼之下便将小孩儿也接到这小院附近住,既给肖潇解闷儿,又免得这小孩儿犯痴症不小心掉进池子里。   肖潇原本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在今天见到小孩儿奇怪的举动之后却是生出怀疑来。如果小孩儿天生痴症,那么为了避免他发生意外,怎么也该有人跟着他才是啊?怎么会让他每天乱跑呢?   而如果他不是天生痴症,那么导致他成为现在这幅样子的原因又是什么……   肖潇心里的疑团一时片刻自然得不到答案。倒是去给断剑山庄送贺礼的出行时间到了,肖潇头一回光明正大地走出这小院。原先肖潇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儿的冬天没有雪,这出来一看,才发现韩家山庄是建在山谷之中,难怪肖潇只穿中衣时也没觉得冷。出了韩家的山庄便是一片桃林,如今正好是初春时候,因此花开得分外灿烂。   “这是我们韩家的迷踪林,”韩一不知是有意警告肖潇不要想着逃跑,还是在跟他介绍的无心之言,“如果不按照正确的路线进出,恐怕会一辈子被困在里面。”   可惜肖潇根本没有领会到韩一的意思,反而兴致勃勃地探究道:“为什么?是因为这里的花有问题还是树的位置有问题?”   肖潇的小时候是有《三国演义》、《射雕英雄传》等电视剧   陪伴的。黄老邪的桃花阵,诸葛亮的八阵图,都曾经让他为之痴迷,并且幻想自己能够像他们一样摆出阵法便能困住敌人。可是在在他渐渐长大,学习物理之后,他便知道了这些阵法的原理,以及或许曾经存在、但是如今退出历史舞台的原因。黄老邪的桃花阵其实很简单,就是靠视觉效果让入阵的人找不到出去的路:桃花阵里你眼看去只能看到一片粉白相间,看不到任何地标可供找寻路线。这时在桃花阵里就相当于在漆黑一片的林子里一样,只能凭着感觉前进摸索。而这时候的感觉是不准的,这种下意识的找路行为最终只会回到原点,即鬼打墙。   鬼打墙便是民间传说在半夜或无人旷野、坟场,常有人独自赶路,明明是朝着一个方向在走,可过了很久后发现自己回到了出发的地点,最后在同一条路或一个固定的地方绕圈子。这样的情形可能连续维持一夜至数日之久,有人说是鬼神,有人说是腿的长短导致步伐大小不一于是向左、或向右偏转,但以科学角度来解释,原因是人脑的左右前庭系统有微小的差异。   在医学界有一项实验中,15个志愿者蒙住双眼,佩戴GPS接收器,试图沿直线穿过一片空旷的空地。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沿着这条路线蜿蜒前行,偶尔会绕圈,圆圈的直径小到20米。精神科医师也说这是人在紧张焦虑下产生的幻觉现象。   而诸葛亮的八阵图靠的是更大范围的石头阵,加上阵图所处的位置可能是什么气流交汇的地方,使得里面经常性的大风,造成飞沙走石的效果,让东吴大军进退不得。   但这两种阵图毕竟都只是依靠不能动的树木或石头,都是死阵,杀伤力相当有限,顶多就是饿死个把人或者让军队产生混乱导致拖延时日,相当于加强版的迷宫。如果想要杀伤力,就还得靠活动的阵法配以活动的人或者在死阵中多设陷阱,才有可能真正四两拨千斤。这便是古代行军打仗时用的所谓阵法。比如宋代的“万全平戎大阵”,在操练得法训练有素的前提下,确实可以仅凭步卒在旷野抵挡住契丹铁骑的冲击而岿然不动。而如果操作不得法,就如同曹仁的八门金锁阵,让徐庶一下看穿弱点,旦夕即破。   肖潇以前一直觉得阵法是很神秘的东西,只是在上了大学、学了物理之后,有很多原先不能理解的奇闻异事便得到了答案。就像这韩家山庄外的迷踪林,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黄药师那令周伯通几十年不得入的桃花林,然后伸手便摘下一枝桃花。   “普通的桃花,”肖潇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将花枝随意地放到位子上,“那就应该是树的位置?应该是因为每棵树间的距离相同,所以才会让人一进入便产生错乱的感觉吧。” 第180章   “果然瞒不过你。”韩一笑得眉眼弯弯,倒是让肖潇差点又看呆了,险险才守住心神。咳嗽几声掩饰自己的突然的心悸,肖潇好奇地望着窗外的蓝天——   “为什么不能用轻功飞过去?”   肖潇能够接受现代科学对于古代阵法的解释,但是依旧有质疑的地方,那便是轻功的存在。在现代,阵法是视觉效果,轻功是身体素质;可是在人人一飞便直上十数米的古代,这桃树不过七八米高,如何能困住那些飞来飞去之人?   “这世上,能够不借力用轻功的有几人?”韩一拿扇子点点肖潇的额头,“这桃林绵延数十里,只要一瞬间的停顿,便会迷失在这桃林之中。”   原来如此。   肖潇回忆着所谓的“雁不归”,的确是他想偏差了。这桃林又不是只有一个园子大小,望不到边际的粉白之中恐怕只停下一次脚步便失去了方向,就算会轻功也得先找到正确的路才行。   韩一当然没有告诉肖潇出入桃林的方法,肖潇也没问,毕竟他心里也清楚韩一不会告诉他。两人自然地换了一个话题,聊起了那断剑山庄。   “断剑山庄,那便是有一把断剑咯?”   肖潇无聊地嗑起了瓜子,旁边的韩一时不时给他倒水喝免得肖潇口干,一时倒让人分不清谁才是主、谁才是仆。听到肖潇的提问,他将茶壶放到暗格里之后,唰的一下打开自己的扇子摇了起来。   “自然是有的,而且就放在他们山庄的空地上。”韩一轻笑。   “那他们不怕人偷?”肖潇的脑子里一下子出现了“石中剑”的样子,心想不会也是什么谁拔出来就能当王之类的传说吧。   “他们倒是巴不得人来偷呢,”韩一轻蔑地一挑嘴角,“要是没人偷,他们又如何成为这四大山庄之一?”   原来这断剑山庄在方坤没接手之前一直默默无闻,不过他们本来就是些铸剑师,因此对什么江湖地位也不上心。但是方家到了现任的方坤、方老爷子手里之后,他却是打起了算盘,一心想让这铸剑山庄在他手里成为江湖上有名的存在。于是他编造了断剑的传说,借由那些想来偷剑的人为他们山庄扬名,最后竟然还真让他成功了。这断剑山庄凭借着一把传闻能够一统江湖的断剑不仅跻身一跃成为江湖四大山庄之一,而且还让自己山庄铸造的兵器成为一柄千金的存在,着实是名利双收。   “这也太厉害了!”肖潇不由得目瞪口呆,他倒是没想到古代人的“虚假宣传”也是如此厉害。   “厉害的还在后头呢!”韩一望着肖潇一脸呆样又情不自禁上手轻轻掐了掐,“你可知道这回他大儿子结亲的对象是谁?”   如今是初春,可这丰城温度却是高的很,街上的姑娘有些甚至身穿半臂襦裙,这种它城姑娘们的夏季穿着。肖潇也换了一身短打,只有韩一穿着长衫,白衣翩翩的贵公子模样,惹得街上小姑娘们频频回头看。肖潇也不满地盯着韩一,只是他心里头不过是因为自己想穿长衫又怕热罢了。   “招蜂引蝶!”肖潇在韩一旁边小声地碎碎念,“衣冠禽兽!”   “你说什么?”韩一突然扭过头看向肖潇,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肖潇连忙装出一副正经模样:“没有啊?我是在说还有多久到客栈?”   肖潇坐了半个多月的马车,进了城便闹着下来走。可大抵是在院子里关久了,肖潇竟然没走多久便觉得胸闷气短,恨不得韩一一直扶着。然而街上姑娘们看向他俩的目光实在奇怪,肖潇对街上的小摊也失去了兴趣,催着韩一回客栈去。   “不是说要好好逛一逛?”韩一将挣扎的肖潇禁锢在自己的臂弯里,还不忘对看向他们的人群散发迷人的微笑,“你看那竟然有卖桃花冻的,要不要买来尝一尝?”   肖潇原本想要拒绝,不过看那圆溜溜的可爱模样,倒是真的生出些兴趣。放弃挣扎的他拍拍韩一的胳膊,然后两人走到那卖桃花冻小摊。   自从肖潇当年的水信玄饼出世之后,有不少人看到了其中的利润之后想要仿制。可惜赵家将秘方藏的紧实,任是他们使出浑身解数都没有办法得知。不过却是有一个卖点心的小贩在偶然之下发现了用面粉加水也能做出类似水信玄饼一样的东西,只是没有那么晶莹剔透,于是嵌入花瓣之后作为了盗版的水信玄饼——桃花冻。   这时代又没有什么知识产权之说,那小贩将配方卖出去之后,这桃花冻便出现在街上、店里。小贩们甚至还学着那水信玄饼在每个季节嵌入不同的花朵,因此虽然不能像水信玄饼一样卖到天价,不过也算街上比较贵的一样吃食了。   “两位看看,”小贩见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也没有露出怪异的神色,依旧热情地介绍着,“我们这虽然卖相上比不得水信玄饼,不过味道绝对值得这个价!您是来一份儿甜口的还是咸口的?”   “水信玄饼?”肖潇一怔,奇怪地问道。   “是安城那边传出来的小吃,”韩一语气淡淡地为肖潇解释道,然后他又指了两份看上去比较干净的,“甜口的,要这两份。”   “好嘞!”小贩原本还想跟肖潇说一番这水信玄饼的来历,不过客人已经要了东西,他便也就住了口。麻利地打包好两份桃花冻,小贩接过韩一给的一两银子,然后翻动钱袋找钱。   “不用找了。”韩一摆摆手便搂着肖潇离开,心里不想让肖潇再看到什么熟悉的东西想起往事,于是他也就不再绕路,直直往客栈去。   回到客栈的韩一将桃花冻递给肖潇,一边看着他吃,一边听护卫汇报:“如今到达丰城的有华山派、漕帮和凤思楼的人,华山派来的是越掌门的大徒弟越青卓,漕帮来的是二当家邱安,凤思楼来的是楼主花玲珑。”   “花玲珑也来了?”韩一原本有些不快的心情突然好转许多,想到那方坤和花玲珑之间的往事便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   “你笑得真像一只狐狸,”肖潇无语地将这剩下的一份儿桃花冻往韩一面前推了推,然后好奇地发问,“花玲珑是谁?”   韩一不着痕迹地又将桃花冻推开,然后开口解释道:“这花玲珑可是这江湖上难得的女中豪杰,一手创建了凤思楼,专门庇护那些走投无路的可怜女子。只是她们凤思楼有一个规矩,女子绝不嫁人,只能男子入赘。方坤当年就是因为这规矩和花玲珑分开的。”   “那她还来?”肖潇不解地皱皱眉,他反正是不能理解那些分手之后还能当朋友的,大概是因为他还没有谈过恋爱?   “她来可不是为了当年的情谊,”韩一十分玩味地笑了,“这两个人说好既然无缘,那么便让自己的儿女延续这份缘分。可是这方坤如今却是要和武林盟主结为亲家,花玲珑不就找上门来了!”   肖潇虽然遗憾这花玲珑不是什么武林第一美女,不过对于这种狗血爱情连续剧还是非常有兴趣的,于是八卦地继续追问:“那方坤怎么敢玩这种套路,不是说名门正派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么?”   “如今的武林盟主可不是没有实权的位置,”韩一眯了眯眼,然后低头呷了一口茶,“这武林盟主不仅能决定每年的百花会在哪里举行,而且可以划分各帮派的管辖区域。断剑山庄就在丰城城外,可是却对丰城始终插不上手,因为这丰城早就被三家大商行瓜分。他如果能和武林盟主结为亲家,那么也就有身份插足这丰城地界了……”   “一个卖剑的,怎么跟那些商行争?”肖潇奇道。   韩一见肖潇一脸的天真烂漫,倒是也有些奇怪他为何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又不是只贩剑,听说他可是弄来王城风头最盛的点心铺子的秘方,打算在丰城这儿开些店呢。只是怕受到其它商行的联手打压,所以才选择和武林盟主结为亲家,给自己加些份量。”   两人就着酒菜又聊了一会儿,韩一要去另一家客栈拜访花玲珑前辈,于是吃完饭,跟肖潇交代几句便离开了。肖潇虽然想出去再逛一逛,可是看着外头毒辣的阳光,再捏了捏自己酸软的小腿,于是十分无聊地打算回房睡觉。只是他还没有闭上眼,肖潇便听到紧闭的窗户处传来有人拨动的声音,立刻紧张地抱着被子望向窗口。   窗户一点点被推开,肖潇从那缝隙里发现是个身穿青色短打的男人。他的心随着逐渐打开的窗户也一点点提了上去,不过等见到那人之后却是一愣。因为那个男人竟然是个玉树临风的帅哥,几缕额发不羁地随风飘荡,更是显得他有一种狂浪的气息。   “怎么会是个男人?”那人的声音也颇有磁性,他面带困惑地看向肖潇,“难道走错了?” 第181章   肖潇也懵了:“你要找的是谁?”   那男人却是没有答话,而是环顾一周,然后皱着眉反问肖潇是谁。   “我是韩一的书童啊,”肖潇已经知道这人是冲着韩一来的,于是尽量将自己的地位说得卑微,“韩少爷去见花玲珑前辈了,于是让我待在客栈。”   “那你可知上午和韩一举止亲密的那个女人现在在哪儿?”男人跳下窗,然后掏出一把匕首在手里转动,“不说的话,那我就杀了你。”   肖潇瞬间满心的惊恐化成了奔驰而过的草泥马,想到街上那羞耻的姿势,难道这人说的“与韩一举止亲密的女人”是自己?   “女人我不知道,”肖潇尴尬地笑了笑,“不过你说的好像是我……我上午腿软,少爷抱着我回客栈的。”   男人一愣,手里的匕首也停止了转动。他显然也没想到这种回答,于是狐疑地皱眉:“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小命捏在你手里,哪里敢胡说?”肖潇一脸受到天大冤枉的表情,“况且你肯定跟掌柜的打听过,这就是韩少爷的房间啊。哪里有什么女人……”   男人也不知道信没信,不过收起匕首便跳窗走了,只留下大敞的窗户。肖潇这才舒了一口气,然后对进门的护卫解释了刚刚发生的事情,看着他们往窗户上装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韩一晚上回来的时候显然已经知道了下午发生的事,细细盘问了一番之后,然后做了一个决定。   “我才不要跟你睡在一起!”   肖潇皱着眉拒绝了这个基情满满的提议,抱着自己的包袱就要下楼,去找掌柜的再要一间房。然而韩一老神在在地看着他的背影,十分自然地将自己的外衫给脱下搭到旁边的椅子扶手上,之后淡淡地开口:“你有银子么?”   肖潇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韩一这人哪点都好,可就是不给他一文钱。清风给的几十文早就让他进城时买了小玩意儿,现在真真是一点都无,说要去找掌柜要房间根本就是闹脾气罢了。可惜韩一不吃这一套,肖潇只能咬牙切齿地转身看向他:“两个大男人怎么睡一张床,根本就睡不下!”   “谁说要睡一起了?”韩一一挑眉,“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书童。”   所以他要睡地上?   肖潇目瞪口呆地看着韩一将一床棉被丢过来,然后翘着嘴角躺到床上,还欠欠地对自己说了一句好梦。之后韩一一弹指便将桌子上的烛火给灭掉了,肖潇站在黑暗之中,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   “我去你大爷的!”   肖潇心里憋屈,一边铺床,一边在心里恨恨地骂。一夜无梦,肖潇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韩一早就不在房中。估摸着韩一最后可能还是跟他分享了床,他有点抱歉地想着自己昨天睡觉前对韩一的问候,然后洗漱完毕下楼看韩一在不在。可是客栈大厅坐着的客人倒是不少,但是韩一和护卫们倒是一个都没瞅着。   “这对我也真是放心,”肖潇喃喃自语,他可是还没忘记自己的逃跑计划,“不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现在就算跑出去了也没地方可去。”   肖潇摇摇头,然后占了一张空桌子,让小二上了些饭菜。这些饭菜没有酒楼的好吃,不过也能入口,对此不挑剔的肖潇打算解决完就出门逛逛,然而吃到一半的时候却是从门口进来几个人。   这五个人都身穿白衣,脸上带着白色的面具,人手一把银色镶宝石的细剑,看着便有一股子肃杀的气息。其中领头那个女人将面具拿下,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庞,一时之间竟然看呆了店里的众人,就连店小二都愣神片刻。不过很快他便哆哆嗦嗦起来,因为她身后的一个女子霎时间将剑抽了出来,然后放到店小二的脖子上。   “再看,眼睛就不要了。”   那女子见店里的人都立刻低下头吃饭,这才满意地将剑放了回去。肖潇也不敢再看,然而这几人最后却是坐在了他身后的空桌子,强大的气势让肖潇吃饭都不舒服起来。既然吃不下饭,肖潇便打算直接出门,可是这时他却是听身后一个女子说道:“要是找不到圣女怎么办?”   圣女?一向不会放过八卦的肖潇将刚抬起的屁股又放了下去,装模作样地又吃起饭来。   “要是找不到圣女怎么办?”紫玉刚拿起筷子又皱着眉放下,叹口气说道。   “找不到的话,我们就不用回去了,”白石冷冷地看向紫玉,“还有你行事实在鲁莽,一会儿回房将宫规抄上十遍。”   “姑姑……”   紫玉更加吃不下饭了,瘪着嘴向其他三个女子使眼色,于是一齐向白石求起情来。然而白石却是脸色越来越冷,几人最后只得渐渐息声,默默吃起饭。八卦没了,肖潇虽然好奇什么圣女之类的,不过害怕这些人也拿剑对着他,于是跟小二打声招呼便出了门。   街上热闹非凡,而且有许多武人打扮的穿梭其中,大概都是来看武林盟主和断剑山庄结亲的。断剑山庄说是怕宵小之辈混进山庄捣乱,因此早就闭庄,只等成亲那天再开放,所以像韩一这种来送贺礼的便只能宿在泰城的客栈里。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肖潇现在绝对比在断剑山庄自由,因为断剑山庄顶多给他们安排一个小院子,对于肖潇来说不过是从一个小院子到另一个小院子罢了。   肖潇在外头晃了一圈,到傍晚的时候便往客栈走。身无分文的他在街上也没买什么吃的,肚子反而被街上的吃食馋得咕咕叫,因此越走越快。可惜走到一条小巷附近的时候,他却是被人一把拽了进去——   “是你?”肖潇吓了一跳,一回头便发现拽自己的人正是昨天从窗户进来的那个,于是略带迷茫地望着他。   “你得跟我走一趟了。”   那男人毫不客气地用手刀砍晕了肖潇,然后就要将人往肩上扛。可惜这时巷口却是出现了一个身影,冷冷地看向他,一抬手便射出几枚飞镖逼退这人。   “你不该动他,”韩一一个闪身接下肖潇快要倒下去的身体,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你是谁?”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在街上溜达,”男人倒是没有一点逃跑的意思,甚至还饶有兴趣地打量两人,“我要跟你做个交易,以这个人的身份。”   肖潇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扶着头从床上坐起来,迷茫地摸着酸痛的脖颈,思考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韩一正坐在桌子旁边对着烛光看书,见他醒来,连头也没抬地扯了扯墙上垂下来的一根丝线,然后便有小二进门送上饭菜。   “还不吃?”韩一见他还坐在床上,于是慢悠悠地问道,“等着我喂你?”   肖潇嫌恶地打了个寒颤,迅速下床拿起筷子开吃。可是他终究没有忍住,然后将自己下午遇到的怪事都告诉了韩一,眼巴巴地等着韩一给他解释一番。   “那几个女子应该是天一宫的,”韩一放下书,若有所思地拿手指点着桌面,不过倒是没听说他们圣女丢了……”   “圣女是谁啊?”肖潇想到电视剧里的那些绝色美女,不由得对这逃跑的圣女上了心。   韩一瞥一眼肖潇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眯了眯眼,开口打断了他的幻想:“之前是个叫若兰的女子,三个月前若兰死了之后,接任她的应该是他的儿子。”   “男的?”肖潇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男的还能当圣女?”   “你以为圣女是做什么的?”韩一嘴角一勾,“这天一宫在雪山之上,总会有遇到雪崩的时候。可是他们信奉的是雪山上的神灵,因此这雪崩也就被他们当做神灵发怒,圣女便是在这时用来献祭给神灵的。”   “他们天一宫的圣女有几个不想着逃的?每每刚成年便被什么宫主、长老轮流宠幸,还美其名曰早日生出下一任圣女。可惜那个若兰只生下一个男孩儿便死了,你说他们急不急?当然了,恐怕那个男孩被找回去也是死路一条,直接献祭掉,然后他们再从宫里选出适龄女子成为下一任圣女。”   韩一连连冷笑,肖潇听着也是毛骨悚然,第一次对这江湖上的门派产生了厌恶之情。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武侠梦作祟,他对这江湖是很向往的,倒是没想到这些天听到的竟是负面的消息,从方坤造假到这什么狗屁圣女。他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那还是希望逃掉的圣女别被抓回去的好。”   肖潇原本还想着问问下午男人的事,不过被这天一宫一搅和便没了继续问下去的欲望,就连摆在面前的饭菜都不香了。他兴致缺缺地吃了几口便叫小二进来将饭菜收掉,看韩一坐到了床边便自觉地打算往地上铺床。   “还不上来?”韩一拍拍身边空出来的地方,“也免得我夜晚还要抱你上来。” 第182章   剩下的几日韩一也没出过客栈,肖潇自从那天被劫之后也老实了很多,每日也就是窝在韩一身边捣腾他的小发明。不过六七日后那山庄允许进人了,肖潇便跟着韩一住进了断剑山庄的竹韵小院,彻底告别了他所谓的“自由”。   断剑山庄是依山而建,白墙灰瓦的偌大山庄掩在点点青色之中,别有一番韵味。山庄后的山壁如同刀切斧砍一半笔直光滑,上书四字“断剑山庄”,远远看去也是气势十足。可惜这方坤却是和肖潇想象中不大一样,看上去就是个胖乎乎的路边憨厚大叔,只有一双结了厚茧的手让肖潇感受到这是个练家子。   “贤侄到了?”方坤笑呵呵地受了韩一的礼,然后搂着韩一往山庄里走,“你义父近来身体可好?等夏天的时候,我去看看他……”   韩一被方坤带去话家常,肖潇虽然名义上是他的书童,不过不想在韩一身后当木头人的他跟着搬行李的家仆便走了,没有一丝留念。然而到了竹韵小院他才发现这里根本就不像自家那种只有一间主屋和一个小厨房的小院子,而是类似现代北京的四合院,里头有三间大屋子,其中有一间还已经住了人,有人进进出出。肖潇一边指挥那些家仆将木箱放到房间的角落,一边好奇地张望那个房子里头住的是谁,可惜这时一只飞镖擦着他的脸颊钉到了墙上,吓得他当场便僵在那里。   “没有下次。”   一道冰冷的声音出现在脑海里,肖潇下意识看了一眼家仆,才明白这大约便是那屋子里的人给自己的隔空传音。跟死亡擦肩而过的滋味实在不太好,于是肖潇打了个哆嗦,再也没敢往那屋子方向瞅。只是他心里却是嘀咕开来,不知道这动不动便要杀人的是哪一方大佬。   如今江湖上是四大山庄领头,分别为原柳家千年山庄的归一楼、韩一的青衣山庄、方坤的断剑山庄与武林盟主的天下第一庄。这能跟韩一住一个院子里的怎么也该是地位相当的,然而这归一楼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不可能来喝喜酒,武林盟主也不该是这种暴戾的性格。肖潇怎么都猜不到这人是谁,又怕他能听到自己说话,因此也不敢问家仆。于是等韩一回来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将这憋了一下午的问题问了出来,然后十分期待地等韩一解释。   “别问,”韩一却是皱皱眉没有多说,对肖潇摇了摇头,“听说是西方圣教的左护法,方坤也是拿不准这人的来意,所以将他放到我们这个院子。”   方坤自然是发了喜帖邀了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可是这西方圣教却是没有请的,因为他们居住在襄城,跟丰城之间可是隔了大半个白玉国的距离。况且这教行事专横霸道,每回传出来的事不是他们杀了谁,就是屠了哪一家满门,这自然让自诩正义的武林人士不喜,甚至有人故意跟他们作对。方坤可是跟吴林盟主结亲,怎么会请这种邪派之人?然而将这种摸不清底的人还是放到眼皮子底下比较好,于是方坤只能头疼地将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放到这竹韵小院,跟韩一和亲家放到一起,这样他们就算想要犯事也翻不起大浪。韩一知道方坤用意之后也是头疼,只希望这些人不是冲着肖潇来的,不然这回可是自己撞到了人家的刀尖上。   西方圣教的来意没人知道,不过肖潇也不想知道,毕竟这种邪教的人能做什么好事?可他还是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于是倒是宁愿跟在韩一身后当个木头人了,免得自己哪天又因为多看了那护法一眼而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肖潇此时真的无比思念现代那个法治社会,因为对于他这种没有武功的人来说真的是安全屋,至少不用担心自己随时都是小命不保……   还有三天便是方坤大儿子方修明和武林盟主女儿张思思的成亲日子,只是这三天却是让肖潇好好看了一出戏。果不其然,第一天那花玲珑一来便跟方坤大吵大闹,那架势就跟街上的大婶插腰跟菜贩子对骂一般。肖潇也是头一回见到传说中的武功,只是那方坤当真心狠,直接一掌拍到花玲珑的胸口,将那不敢置信的女人拍飞三丈远。围观的人都噤若寒蝉,看着花玲珑撂下一句狠话便被凤思楼的弟子们搀扶着离开,再看向这胖乎乎的方坤眼神便复杂许多。   肖潇跟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想法,因为他听韩一讲的两人之间的爱情故事便觉得大抵这人是会手下留情的,可是却没想到方坤将花玲珑的脸面狠狠摔到了地上,然后又笑容满面地跟张盟主确认两天之后的儿女成亲流程。心里对于那句“人不可貌相”的老话又多了一份体会,肖潇再看到些相貌平凡的侠士也不再抱有轻慢之意,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扫地僧一样的人物。   可惜这方坤万分期待的亲却是没有结成。   第二天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但是第三天一场大火不仅烧毁了方修明的住处,也烧死了方修明。断剑山庄立刻闭庄,所有人都不许出去,然后暴怒的方坤第一时间便将目光放到了那西方圣教的护法和弟子身上。可是那些人本就不是什么善与之辈,就算不是他们做的,也忍受不住方坤等人的怀疑,竟然是直接和方坤打了起来。什么方丈、什么掌门纷纷来劝,这才让两方勉强坐了下来,可是却是没有得出任何结果。   “不是他们还会有谁?”方坤强忍着怒气和悲伤,“我每夜轮流派人巡查,就怕出纰漏,可是竟然火大到烧死人了才被发现?能避开那么多人的眼睛,又能杀掉我儿子然后放火烧屋的,除了他们还有谁?”   “可是在下和盟主都没有听到动静。”韩一确认般望向张盟主,张盟主点点头,表示对韩一的话十分赞同。他们俩的武功可能比不上一些老怪物,但是也算江湖上排的上名的,对上那护法也能打个有来有回。这屋子之间的距离对于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来说根本就不隔音,他们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况且越是临近成亲这天,他们俩就越是警醒,夜里几乎没有合过眼,所以根本不可能是这西方圣教的护法等人。   “那还有谁?”方坤双眼布满了血丝,低声怒吼道。   所有人都沉默了起来。   肖潇原本以为还要一些时候才能水落石出,可是这天夜里方坤的二儿子方谨心便自刎了,死前还留下遗书,说是自己杀掉的方修明。方坤自然是不信,整个人几乎疯癫,提着刀见人便想砍,还是张盟主和几位老前辈将人给按住、关了起来。众人也不相信这什么兄弟自残,可是这遗书、尸体都没有问题,没有头绪的大家只能草草替这方谨心收了尸,然后纷纷离开这不祥之地。   “这也太可怜了。”肖潇坐在离开的马车上,回头望向那竹林掩映中的断剑山庄,竟然嗅到了些腐木气息。   “可怜吗?”韩一拿着一张泛黄的信纸满意地笑了,然后将它折了几折,放到贴身的锦囊之中。然后他将扇子打开,一边摇着,一边淡淡地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自食恶果罢了。”   肖潇疑惑地看向韩一,可是韩一却闭上了眼,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肖潇只好望着窗外的风景,看着那白色的纸钱飘落,思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惜他作为书童连现场都没有靠近过,自然也是无从下手,最后只能无聊地打起瞌睡来。   然而上天仿佛不愿看到他这么安逸,马车行着行着便突然停了下来。肖潇的头一下子撞到车壁上,咚的一声痛得他差点叫出声。可是看到韩一凝重的表情,他默默吞下了自己的声音,然后一动不动地跟着韩一紧张了起来。   外头安静得实在不正常,肖潇听到了衣料摩擦和刀剑慢慢出鞘的声音,其余的声音却是没有了。然而这奇怪的静止一幕瞬间便动了起来,韩一一下子飞出了马车,留下懵逼的肖潇一人。马车也瞬间动了起来,没坐稳的肖潇如同皮球一般在车厢里翻滚,被颠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趴着稳定住身子,透过翻飞的车帘往外望,肖潇却发现驾车的早就被换成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得自救!   肖潇脑子里的报警器嗡嗡响个不停,然而却是一条计谋都想不出来。这时却有一支箭飞来穿透了驾车之人的胸口,巨大的冲击力让人摔到了地上,马车也失了控。肖潇再次在车厢之中翻滚,这回却是没有再稳定住身子的机会,跟着马车摇摆。一时不慎头便磕到了那桌子角,肖潇最后的视线里便是另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车头前,也不知是不是韩一的人。 第183章   肖潇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要不是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那件短打,他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蓝灰的床慢在肖潇眼前飘动,他猛得一下子伸手抓住,却没想到倒是把桌子边打盹儿的少年吓了一跳。   “教主醒了?”少年小心翼翼地给肖潇端来洗脸盆,然后又叫过门口守着的两个人,让他们去通知护法。   “你们是谁?”   肖潇话一出口便觉不对,因为实在太嘶哑了一些。他狠狠皱了皱眉,然后望向有些心虚的少年:“我昏睡几日了?”   不过少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倒是从门外走进一个精干的中年人,冲肖潇有些僵硬地笑笑:“已经半月有余了。”   “要不是教主身体受不住,我们也不想这么早唤醒教主,”少年不好意思地抠弄着手指头,“毕竟我们身后还一直有人追着,要是暴露了行踪就不好了。”   半个月?肖潇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腿,果然十分无力。他想到之前遇袭的一幕,瞬间警惕地说道:“我只是韩少爷的书童,你们抓我是没有用的!”   “那人竟然将你当书童?”中年人似乎相当不满地哼了一声,然后仿佛诱惑一般对肖潇说道,“书童有什么出息?你以后跟着我们,吃香的喝辣的……”   肖潇岂是那种会被金钱收买的人?于是他撇撇嘴,将被子一掀就要下来。可惜他眼睛一花便倒回床上,半个月没吃饭的身体根本没有力气让他折腾。这时中年人的脸色也是突然变冷,话锋一转威胁道:“教主如果不乖乖跟我们走,那么我们可不保证教主的安全。”   “教主是什么意思?”肖潇对于这第二世可是相当珍惜,因此也识趣的没有再说什么要走,而是问起奇怪的地方。   可是少年刚要开口,却是又被中年人给拦了下来。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中年人目光闪烁,“目前教主还是吃些饭菜、免得昏着昏着死过去了的好。”   形势逼人,肖潇不得不照做,免得自己小命不保。不过大概是害怕肖潇逃跑,这些人在肖潇的饭菜里一直放迷药,让肖潇睡了一个又一个的半月。等到肖潇最后一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襄城,而且这时外头早就绿意盎然,恐怕是入了夏。   “终于回来了。”   少年喜滋滋地和肖潇一起吃饭,很显然这一回饭菜里没有放别的东西,大概是因为到了大本营。中年人的神色也放松许多,吃饭时竟然跟肖潇介绍起西方圣教来。   原来劫持肖潇的这些人正是西方圣教的人,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肖潇曾经吃下的圣药。肖潇当初因为雨怡的“眠”而性命攸关之时曾经服用了这个圣药,虽然肖潇的痊愈后来被证实跟圣药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这种圣药其实是一种蛊,名字叫做牵丝。这种牵丝蛊之所以被称作圣药的原因便是只要人有一口气在,吞下母蛊便可以从子蛊那里汲取生命力,因此才被圣教称为圣药。   但是这西方圣教实在倒霉了一些,让刘凯泽端了老窝,还拿走了圣药,因此被种下子蛊的教众们一直都想要将圣药拿回来。可第一只母蛊很快便因为身边没有子蛊而死亡,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早就失去了感应,于是只能不甘心地派人守在那里,然后等下一次母蛊出现的气息。这一等便是十几年,直到肖潇吞下第二只母蛊。   母蛊和子蛊之间的感应再强,也不可能有两座城那么远。因此当听闻又有母蛊出现的消息的时候,护法等人是日夜不息地往王城赶,可惜却是仍旧晚了一步,那时肖潇已经坠下山崖,成为一个以为自己刚穿越的人。随即又是接连不断地被转送,不过好在母蛊的气息虽然微弱但是一直都在,因此他们艰难地找寻着,最终在韩一带着肖潇进入泰城的时候发现了这两人之中有人体内藏着他们的母蛊。又花了几天时间确认究竟是谁,发现是肖潇之后他们便立刻动手,在两人回程的路上将肖潇给劫走。   子蛊如果没有母蛊的血,那么不过三年,这些身怀子蛊的教众们便会七窍流血而亡。原先的教主被刘凯泽杀掉之后,他们靠着吸取未成年的下一任教主的血还能苟延残喘,可是两年之前这个继任教主因心疾去世之后,找到丢失的母蛊便变得刻不容缓了起来。只是这母蛊一向是由两只母蛊交合产生新的母蛊,因此找到肖潇其实也只能暂缓一下饥渴罢了——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让我当个免费血包,每年定时给你们提供血液?”肖潇一想到身体里有一只虫子就觉得后背汗毛全都站了起来,头皮发麻地继续说道:“你们就不能把这母蛊取出来,放到你们随便一个人身上吗?”   “如果要是能取出来,那这母蛊又有什么意义,”少年摇摇头,然后露出一副眼馋的模样盯着肖潇,“不过教主我们都两年没有喝血了,能不能请教主……”   肖潇当然是不愿意,不过看着这两人垂涎的目光,最后还是哆哆嗦嗦地将自己的胳膊露了出来。拜托两人轻点下手之后,他不忍地撇过头去,却没想到一点都不痛。   “我们又不是吸血蝙蝠,”少年小心翼翼地将银针尖上一滴血液滴在小臂上,然后一脸餍足地看着皮肤里逐渐鼓起一个疙瘩,咬破皮肤探出头来吸食掉那血液,“一滴就够啦!”   那护法也是只取了一滴肖潇的血,然后放到小臂。肖潇又觉得恶心又觉得奇异,竟然跟着他们两人一起看完了这子蛊进食的情景。不过肖潇到底还是不能接受自己以后就是个提供“加血服务”的,于是不解又不满地开口问道:“既然我只是提供血液的,为什么要叫我教主?而且还要劫持我?你们要是跟我好好说,我也未必不会答应你们嘛,现在也不知道韩一怎么样了……”   “他才不会有事,”少年也不满地嘀咕起来,“他可是打伤了我们十多个兄弟,要不是护法用霹雳火逼退了他,现在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在韩一的床上躺着嗑瓜子看他点灯夜读?”肖潇默默吐槽。   护法却是幽幽一叹,然后摆出一副慈父面孔:“实非吾等所愿啊!”   “那韩一岂是什么善与之辈?如今你就是我们教的希望,要是让他知道了,那岂不是相当于将西方圣教交到他的手上?”护法不知为何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肖潇一眼,“虽然是赶鸭子上架,但是我希望教主还是能想着我们圣教一些,不然就算老夫放过教主,那教中的其它护法可不会留情。”   肖潇一愣:“还有其他护法?”   “当然啊,”少年掰着手指头跟肖潇数,“教中一共有四大护法,大护法是杨护法,二护法是金护法,三护法是田护法,四护法是我们闵护法。”   “所以我以下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不然你便会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闵天秋皱着眉头说道,“这教中一共分为两派,一派是以杨护法领头的,一派是以金护法为首……”   西方圣教自从十几年前教主死了之后,这教中便分裂出两个派系,一个是以自己培育新母蛊的杨护法为首的众人,一个是认为该及时追回圣药的金护法等人。可惜这圣药迟迟未追回,因此这杨护法一派越发壮大起来,就连那个后来继任的教主也被他们所谓的研究折磨死,然后让教众服下他们弄出的新型蛊虫,说是能吃掉原本的子蛊,让他们西方圣教便能延续下去。这肖潇的到来对于势微的金护法一派自然是个好事,可是对于杨护法来说却是威胁,因此他绝对不会让肖潇好受,说不定便会像对待上一任教主一样对待肖潇。   “以后你就跟在夜儿身边,”闵天秋想到还有一天就要回到圣教便不知怎地觉得心里烧得慌,一时竟然是口干舌燥,连喝几杯茶水才解了这干渴。他又叹了一口气,“夜儿是我的儿子,所以他说的话在一定程度上便代表了我的立场,一般人不敢动他。不过这样其实也不安全,你最好是不要出我们安排的院子,吃食方面也要注意,千万不能着了那些人的道……”   三个人说完话便已经是深夜,于是各自回房休息,闵夜跟肖潇一间房,闵天秋睡在隔壁。肖潇自然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被卷进了这两派之间的争斗,恐怕很难再脱身。一会儿想着现代的父母,一会儿想着韩一,肖潇直到天亮都没能闭上眼休息。可是让肖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还没等去那西方圣教当免费血包呢,这杨护法便趁众人不备之际给所有人种下了新型子蛊,就连金护法都只能忍气吞声地俯首称臣。 第184章   这金护法怎么会也被种下了新子蛊?”闵天秋愁眉苦脸地来回踱步,“走之前还说好要防备杨护法狗急跳墙,这回可好,全栽里头了!”   肖潇虽然心想这圣教不过换了一种蛊虫,实质也没变,倒不如就直接认了那杨护法当教主。可是看着父子俩苦闷的脸色和仇恨的眼神却是不敢说出来,只能静静坐在床上,减小自己的存在感。这回侥幸没有被种下新子蛊的只有寥寥四十人,跟有上千人的西方圣教来说根本就是微不足道,也难怪闵天秋几乎急白了头。现在不仅不能去西方圣教,还得避免被他们发现,然后来个斩草除根。闵天秋一咬牙一跺脚便带着肖潇直接出关,几十人直接进了草原,打算来个徐徐图之。   肖潇的内心不得不说是绝望的,可是看着几十人脸上那种坚毅的神色,他也只能把自己的抱怨吞进肚子里。望着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襄城关,肖潇将脸上的面巾又往下拉了拉,然后抿抿嘴踏上没有边际的绿色路途。   此行的目的地是一个叫图兰的小部落,闵天秋的一个老友住在这里。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不过因为这老友的父母不愿让他入西方圣教,因此两个人后来便分开了。又因为游牧民族向来是逐水草而居,闵天秋其实已经快有半年没有见过老友了,心里对于能不能找到这个小部落的位置也是惴惴不安。不过好在当初的襄城之战对他们没有太大影响,草原军被打败之后,他们这些生活在襄城关附近的小部落便默默回到了这里。   只是肖潇却是失望得很,因为他对什么部落的想象还停留在现代各种花式的蒙古包上。然而图兰部落的人居住的是由各种牛羊皮搭起来的帐篷,别说美观的程度比不上蒙古包,就是那气味和大小都让他提不起精神。见闵天秋和他的老友聊天,他不由得盯着远处的羊群发呆,心想他可不要一辈子困在这个地方。   闵天秋的老友叫芒列,在他们的语言中是英雄的意思。他也的确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先是成为了部落的首领,又带领大家避开了草原军的抢夺。如今见好友落难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他当即让每家每户出人力或者财力帮他们搭建帐篷,不到三天就建起了十座。肖潇虽然对于这种泛着腐烂味道的帐篷很是倒胃,但是草原的夜晚实在寒冷,因此还是不得不钻进帐篷里,和其他人抱着取暖。   只是住的问题解决了,可是如何继续发展却是一个问题。   闵天秋自帐篷的事一完,便将几个人叫进帐篷商量未来。他们的目的是干掉现在的杨护法等人,但是这对于现在一无所有的他们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因此必须得招兵买马,壮大自己的势力。然而这样一来便需要大量的银子——   “要不要试试羊毛毡?”肖潇望着部落的人正和闵天秋带来的剪羊毛,于是开口说道。   肖潇刚出襄城的时候是夏天,但是等他们追随着图兰部落的痕迹、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秋高气爽。牛羊正肥,他们要将羊毛剪去免得那襄城里头的白玉人不要——虽然也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大集。部落一起养了四百多只羊,牧民们除了会将部分羊毛拿去填被子之外便全都丢了,因为这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没用。   望着草地上一团团羊毛,肖潇第一时间想的便是曾经火热过一阵的各种羊毛毡,他觉得要是弄出什么羊毛毡地毯一定能卖到好价钱。况且就算卖不出去能用来代替帐篷的牛羊皮也是好的,他的记忆里蒙古包外头好像就是用这种材料。   “羊毛毡地毯也很好做,甚至只要有一根比较粗的针就行,只是比较费时间,”肖潇见闵天秋似乎有点感兴趣,于是将自己知道的羊毛毡地毯详细描述了一遍,然后耸了耸肩,“左右我们这么多人闲着也是闲着,能赚一点是一点。况且这冬天马上就要到了,我们这么多人的生活不能还依托闵叔的老友吧,我看他们也不富裕。”   肖潇说的正是闵天秋忧心的地方,草原上的冬天有多难熬他是知道的。图兰部落不过一百来人,如今突然多了他们四十多个,这边相当于每一户都要多负担一个人口。就算这个冬天能够靠部落的救济争取不减员,他们一定会吃垮芒列。闵天秋不是这种厚脸皮的人,因此他当机立断让大家开始收集羊毛,然后挑出心灵手巧一些的跟肖潇学习羊毛毡,争取在大集来之前弄出一百张来。与此同时他也将这个主意告诉了芒列,一是拜托他跟其它部落的人交换羊毛,二是表明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也能和他们一起做。   “真的能弄出地毯?”芒列疑惑地看着闵天秋拿出来的巴掌大的地毯样品,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羊毛弄出来的。不过当他扯出地毯边上一些羊毛之后,他也像闵天秋一样斗志高昂起来,立刻召集了部民,将这个可能改变他们部落生活的东西让每个人传阅。不过他可比闵天秋鸡贼很多,他想的不是什么交换羊毛,而是让部民们去收集其它部落扔在草原上的,也就是捡垃圾。   而这时第一张真正的羊毛毡地毯也成功做了出来。   在肖潇的指导下,这条由四个人一齐下手、长宽均约为一米的米色地毯既美观又能遮风挡寒,一时间更是让图兰部落和闵天秋等人大受鼓舞。于是他们捡起羊毛来也更加勤奋了,芒列甚至又建了两个帐篷,里头塞满了捡回来的羊毛。肖潇则是不能满足于素色的羊毛毡地毯,在知道图兰部落他们一般用什么染色之后,用七天时间又折腾出有花纹的羊毛毡地毯。   “真好看……”   乌日娜喃喃自语,却是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他们每一个经过芒列帐篷的人都会发出这种感叹,然后期待自己家能用上羊毛毡地毯的时候。   手里头的地毯在大集卖掉换盐……然后用剩下的羊毛给自家做,今年的冬天过得宽裕一些吧……   抱着美好期望的图兰部落终于盼来了大集,各部落的人纷纷赶来交换物资,襄城官府也派人来卖盐。今年的大集总算是从战争的余韵中恢复过来,肖潇等人只听各式各样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不过肖潇两个月只是将他们一些日常用语熟练掌握,对于他们带着口音的话还是有些听不懂。   “那是卖什么的?”肖潇指着一个摆满了空荡荡的摊位,不解地问道。   大集的事他们也不懂,因此便将这地毯的售卖交给了芒列,然后他们商量好一张最低多少物资、或者银子。肖潇又拉着到时候卖地毯的几个小伙好一通培训,直到他们几乎能把地毯吹到天上有地下无之后才肯离开。闵天秋不放心,闵夜和肖潇却是难得轻松地去逛大集,也算开开眼界。   “卖奴隶的。”闵夜随意地瞥了一眼便又转过头去看那弄套圈的,然后一脸兴奋地看向那正聚精会神扔套圈的不知哪个部落的小姑娘。   肖潇却是心里平静不下来,因为他没想到现在还有奴隶的存在。可惜他自己现在的处境跟奴隶其实也没差,这时闵夜拉着他往套圈的人群里挤,肖潇最后望了一眼那突然笑开花的奴隶贩子便不忍地转过头去,竟是不敢再看第二眼。套圈他并不感兴趣,大集里头又多是卖些牛羊的,于是肖潇十分无聊地跟在闵夜的身后,却是不知有人正惊疑地看向他。   肖潇这待在草原的小半年,不仅长高了不少,而且还变得脸色黑红起来。他一眼望去和这儿的原住民没什么两样,只是有些人心心念念,因此才会对这太过相像的五官而怔愣不已。   那人便是江暮雨。   江暮雨自从打定主意要为肖潇报仇、然后去陪肖潇之后,便接受了刘自明的邀请,成为了太子党的一员。襄城之战时江暮雨是一名千夫长,不过因为这是总督在战时封的,不算正式军职,因此刘自明特意为他请了封,成为一名小都统。于是他在去王城受封之后又选择回到襄城,因为在这里的上升会比那个处处有人盯着的王城快得多,到时候能给刘自明的帮助也会更大。一方面有人照拂,另一方面他自己也努力,因此不过一年江暮雨便连升两级,竟然成为了协统。   十六岁的协统!   江暮雨的英雄事迹在襄城简直是到了耳熟能详的地步,他带领的连弩军更是被白玉称为“飞云”。按理来说自然有大把大把的少女把他当做梦中情人,可是比这些更出名的是他的断袖之癖,是他那个曾经名扬天下的天才夫郎。肖潇的陨落不知让多少人愤而落泪,他们也就不敢在江暮雨面前毛遂自荐,毕竟有谁觉得自己比得过那个如星辰般耀眼的人呢?因此这江暮雨倒是落了个清闲,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上面交代的任务来。 第185章   这一回便是上边怕大集出乱子才派了他来。   原本不该轮到他,毕竟这种任务一个小都督出面便够了,可是总督等人见他除了练武就是练武,怕人憋出病来便让他来放松一下。肖潇也知道总督等人的好意,骑着马便出来巡查,见到有那吵到快打起来的便打马上前,光是在那儿一站便能减少不少打架斗殴发生的可能。   然而就在他漫不经心地巡查时,却是发现了肖潇。   江暮雨从来没有想到天底下会有一个人和肖潇如此相像,就像他略微长大了些的模样。他甚至连眼都舍不得眨,死死地盯着那个肖潇,只害怕一闭上眼便发现所有都是自己的幻觉。他情不自禁想要上前去碰触那人,但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警告他肖潇已经死了,这个人即便不是草原军使出的奸计,也只是一个无关的路人。   他更不可能将自己对肖潇的感情寄托到这人身上   下定决心狠狠闭上眼,干涩的眼球似乎是得到了太多的湿润,竟然直接流出泪来。江暮雨一扯马绳便掉转方向往来的方向去,泪水随风滴落在泥土中,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是江协统!”   大集上有人看到江暮雨离去的背影,不由得脸露敬佩地目送他离去。自襄城之战之后,虽然两个国家没有大规模的战争,可是小的摩擦却是不少。然而对于他们这些生活在关外的困苦百姓来说他们并不关心,因为只要日子过得去,头上龙椅坐着的是谁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因此他们这些草原上的牧民在听闻江暮雨战争时的英勇事迹反而有不少人佩服他是条汉子,心里头对这个据说十六岁的少年带领的连弩军生出无限敬意。   “什么江协统?”肖潇彼时正在和闵夜看一个卖各种动物骨头的摊位,两人听到喊声不由得也好奇地望向那马背上的人。   摊主的白玉话很熟练,他见两人不知道,于是笑着为两人答疑:“那可是个厉害的少年!听闻当初白玉跟我们草原打仗的时候,他带领的飞云军愣是以一当十,三千人抵抗住了三万人的袭击!”   “这也太扯了。”肖潇觉得这人绝对夸大了,三千人想要打得过三万人绝对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这大草原上让他去哪儿借地利?   摊主却是不懂肖潇说的“扯”是什么意思,不过见他一脸怀疑也知道他不信。于是赤着脸跟肖潇争辩起江暮雨的英勇来,说起江暮雨排兵布阵之妙,武器甲胄之精。   再精还能比得过步枪?   肖潇撇撇嘴,不过见一旁的闵夜已经无聊到打呵欠,因此也就摆摆手表示是自己见识浅薄,江协统实乃英雄云云。可是心底却是没了想要去一看究竟的想法,见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拉着闵夜往他们自己的摊位走。   “足足一千九百斤盐!”芒列激动地手都是抖的,这是他们换来盐最多的一回!   草原上有无数大大小小的部落,有些大部落依靠盐湖的产出,因此根本不缺盐;可是对于他们这些小部落来说,和白玉换盐变成了唯一的途径。然而草原上最不值钱的就是这牛羊,一只羊往往只能换得一斤盐,一只牛倒是能换到两斤。只是牛吃的草太多,为了不三四天便搬家,他们这种小部落几乎还是以养羊为主。图兰部落便是养了四百多只羊和一百多头牛,如果全部拿去跟白玉官府换盐的话,大概最多只有七百斤盐,部落里每个人辛苦一年也就能分到七斤左右……   “今天冬天多做点出来,明年春天就能去多换些小崽……不行不行,还是得冬天前去……”芒列摸着一袋袋的盐就像在看金子——或者说就是金子,因为草原上都是用盐当银子流通的。肖潇虽然不懂这两麻袋的盐代表什么,不过也被他喜悦的心情感染,望着大家开心的脸笑了起来。原本该卖三天的牛羊也跟着热卖的羊毛毡地毯销售一空,芒列派出去交换物资的小伙子们也都回来了,因此他们便又踏上了回去的路。   回去又用了半个月,不过满载而归的他们受到了留守部落的人的热烈欢迎,尤其是肖潇,几乎所有人都对他亲善有加,每回出去晃一圈都能收到各种各样的小礼物,吃个肚皮溜圆的回来。闵天秋见肖潇不仅没有逃跑的想法,而且还积极帮他们出谋划策,心中的防备也是减少不少,每回和手下商量事情的时候也会让肖潇参与。这回立了大功,闵天秋更是有事没事的在肖潇身边晃,只希望他能再弄出个像羊毛毡地毯一样的好点子,帮助他们快速积累原始资本。   “一个还不够?”肖潇无语地指了指那两个帐篷里塞得满满当当的羊毛,“还是先把那些解决掉再说吧……我要和闵夜出去玩,你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如今已经是冬天,外头的草早就所剩无几。牛羊大多都卖掉了,只留下一部分养在部落里吃干草,免得被饥饿的狼群当做美餐。这天是难得的冬季晴日,天地之间的距离仿佛被无限拉开,尤显空旷。不过这些和肖潇和闵夜无关,他们两人躺在一片山坡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所有的粮食应该都能酿酒……”肖潇眯着眼睛喃喃自语,“得找到青稞才行。”   闵夜一听便知道肖潇又折腾出一样赚钱营生,于是一下子睁开眼睛,急忙问道:“青稞是什么?”   “青稞传说是西王母宴请周穆王时,要自己的坐骑大青鸟去采集美食,结果大青鸟在返程时不甚将叼着的仙物掉落在此地,落地生根长出一片麦田,于是这儿的人便将他称之为青稞,或者叫仙米,”肖潇回忆着自己听过的传说,“至于青稞酒,则是八仙云游此地,见一卖茶的老婆婆十分辛苦,于是将她家的井水加入仙法,告诉她用这种水可酿出好酒,于是青稞酒便出现了。”   “不过这青稞酒还有一种说法是,一位山中恶神看中了一位非常美的姑娘,可是姑娘却不愿意,因此恶神便幻化成巨大的乌龟,喝干了泉水,导致这个地区数月没有雨水滋润。姑娘悲愤交加,于是跳入山涧,死后变成了一匹天马,腾空而起,散作雨水滋润干涸的一切。天界神仙感动于这位姑娘的所作所为,便将这恶神幻化的巨龟镇压在泉水之下,此地的泉水便变得十分清冽甘甜。后来康熙——后来有一个人经过这个地方,于是以该地的泉水和青稞为原料酿酒,这便是青稞酒。”   闵夜聚精会神地听完,然后有些羡慕地说肖潇说:“你知道的真多。”   “但是第一个传说还有些意思,第二个却是有些离谱,”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两人的身后传来,“我怎么不知道这青稞能酿酒?”   两人回头望去,闵夜一瞬间戒备起来,因为这人出现竟然是一点都没有让他察觉到。   “你什么都知道?”肖潇耸耸肩,“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   那人却是眯了眯眼,有些得意地笑了:“然而有一个人绝对是,他就是德治大师。”   肖潇一听什么大师什么高僧就失去了兴趣,在他看来那种人不过是用些似是而非的空话去忽悠人罢了,顶多算是个心理学专家。全知全能?他要是遇到了,非要他解一解NP完全问题不可。于是他也就不客气地问道:“那他能造出世界上最锋利的矛吗?”   “自然是能的。”那人点点头。   “那他能造出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盾吗?”   “自然也是能的。”那人皱皱眉,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对。   “那用他造的矛去攻击他造的盾,会是哪一方胜呢?”   那人答不出了,肖潇老神在在地看着他额头的汗珠,倒是有些莫名其妙,竟然有人会因为这种问题而想到满头大汗。   “世界上最锋利的矛是人心,最坚不可摧的盾也是人心,”那人身后却是走出一个身穿僧袍的和尚,他冲肖潇笑了一笑,然后温和地说道,“小僧自然不是全知全能,不过徒儿夸词罢了,还请先生莫怪。”   肖潇看着这人披着的金红色袈裟,不知为何想到天边的晚霞,心中生出一些奇怪的情绪。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原本无神论者的肖潇虽然不相信,但是对这些神神道道也有些敬畏,于是摇摇头:“我也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你就是他口中的德治大师?”   “正是,”德治大师双手合十对肖潇拜了一拜,然后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先生从何处来?”   肖潇疑惑地看向他,不知自己该如实回答还是该说什么“从来处来”,于是低头思考一阵还是决定坦诚:“从图兰部落来。”   可是德治大师却是摇摇头,然后平静地看着肖潇,让人有一种被审视的感觉。他淡淡地说道:“先生是树顶的飞鸟……” 第186章   肖潇完全听不懂这位大师在说什么,不过深受社会主义熏陶的他并不能接受这种模糊的说话方式,于是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看这德治大师还算面善,他见风越来越冷便邀请大师两人去图兰部落一坐,也免得连过夜的地方都没有。只是让肖潇没有想到的是这拍板决定的人竟然是徒弟,那个叫达来的汉子一边说着叨扰,一边压抑着兴奋和讶异走在肖潇的身边。   “这羊毛毡地毯原来是你发明的。”达来伸手摸了摸芒列的帐篷——或者说是毡房,十分享受地蹭了一遍又一遍。   “并不是我发明的,只是像青稞酒一样,在书上看到的方法罢了,”肖潇无奈地看着附近因为达来而警惕的众人,于是伸手将他拉进了芒列的毡房,“这是我们的首领,只要他同意的话,你们想住多久都没有问题。”   草原上的冬天并不好过,更不要说是他们两个连吃住都没有解决的人,恐怕一个晚上就冻死了,佛祖都救不了。他们跟着肖潇来也是打的这个算盘,希望图兰部落能够收留他们一个冬天。不过图兰部落他们没有听说过,原先以为是个贫穷的小部落、并不好意思在这里停留,只是没想到连最新的羊毛毡地毯都拿来做帐篷,于是这才打算就此留下。   “留下来教部落的小孩子们识字也是好的,”肖潇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冬天反正无事,让他们学习一下也是好的。”   肖潇不断说着两人留下的好处,他却是不知道草原上的部落对于这种僧人一向尊敬,因此根本不需要他的极力推荐芒列便决定收留两人。只是肖潇说的各种用人方案,芒列觉得也很是不错,于是便找肖潇当说客去找德治大师说上一说,看人同不同意。   “应该的,”德治大师十分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不光小孩子,其余人想听也可以。而且我不仅可以教识字,四书五经、算学工艺之类的我也能教。”   芒列听了自然是喜不自胜,于是连忙安排了机灵的小伙子跟着德治大师学算账,这样以后他们做买卖也会方便许多。肖潇一个学了将近二十年数学的人怎么会放过这种机会?于是他将自己知道的跟德治大师一交流,两人倒是亲近不少。只是却苦了那些小伙儿,上午跟着大师学四书,下午听肖潇讲算术,其余时间则全部用来解决掉捡回来的羊毛,可谓是辛苦至极。不过他们却也没有辜负自己的努力,一个冬天过去了,他们俨然成为部落里最为出色的一代,比起大部落的平常人来说就差了那么一点阅历。   “该告辞了,”德治大师穿着和肖潇第一次见面时的袈裟,依旧笑得十分温柔,“有缘日后自会相见。”   肖潇虽然依旧不喜欢听佛理,不过这个冬天早就让他将德治大师看做好友,于是对于他的离去很是不舍。但是因为心里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所以也没有觉得失落,十分潇洒地点点头,然后目送他们离去。只是闵夜却是红了眼圈,因为他和达来睡了一个冬天的帐篷,已然是一对密友。达来临走之前甚至将一块儿玉佩交给了闵夜,嘱托他日后遇到什么事,不妨去东湖部落求援。   “东湖部落是这儿比较大、比较富裕的一个大部落了,”芒列有些感慨,“真没想到他竟然愿意放下那种富裕的生活跟着德治大师苦修。”   “不是苦修,是护送,”闵夜揉了揉眼睛,“达来说德治大师是有任务在身的,所以他作为部落最厉害的勇士要保护大师。”   两人的任务没人知道,不过肖潇本来就不会做这种打探别人秘密的事,因此只是脑补两人大抵就是《西游记》中的唐僧和孙悟空,一路东去取真经。只是他对什么东湖部落倒十分好奇,于是央着去交易羊毛毡地毯的商队带上他。   “不行不行,你太弱,”冬日做肖潇学生的小伙子嬉笑着,“况且我们都已经学会算账了,用不着肖潇去!”   大抵是这草原上的人生性豪爽不拘,因此他们却是不会像白玉的人一般一口一个先生,让肖潇觉得自己仿佛还是现代那个二十多岁的人。不过现在失忆的肖潇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没好气地打掉这几个比他高出不止一头的人揉搓他头发的手,然后气呼呼地瘪着嘴:“难道卖东西只需要会算账吗?你们知道在哪里卖得最好、知道该将什么样的人当作潜在客户群吗?你们知道遇到不同的人该如何介绍我们的羊毛毡地毯吗?”   这些人虽然也有上回去大集时被肖潇拎着耳朵教育一番的,不过对于肖潇说的这些还真不知道,因为上回他们工艺不精,肖潇只教他们卖得快,但是却没教如何才能卖得好。所以有人立刻帮肖潇抚平衣领的褶皱,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帮他头上的野草拿开,十分虚心地问道:“那在哪里才能卖得好?”   “自然是要人……”肖潇脱口而出的话立刻被他用手捂住,然后他狠狠瞪了笑得开怀的几人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想要跟商队一起出发,通过这几个人的同意是没用的,于是肖潇跑去找芒列,因为只有首领才有决定的资格。   只是芒列却也是为难。   他早就从好友那里知道肖潇的身份,因此对于这个无辜受难的少年也有点同情。只是同情归同情,他不可能让好友等人唯一的解药离开他的势力范围,这样要是出事的话,他便害了自己的好友。所以他只能努努嘴,让肖潇去找闵天秋请求外出,也免得他担责任。   “可以,”闵天秋痛快地点点头,“正好我也需要去看一看这大部落什么样子,如果能在那里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也不错。”   被踢皮球的肖潇原本还以为这回随行观光计划要泡汤,因此得到闵天秋同意的他简直是惊喜得瞬间瞪大了眼睛,就连闵天秋要一同前往的消息都没能阻止他想要高歌一曲的念头。闵夜也是欢喜得很,因为他记得那达来的家便在东湖部落,心里打定主意去看看达来的家里是什么情况。于是两人都紧张又期待地准备着,直到出发的那一天。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肉干和糌粑,”乌云其其格带着少女的红晕,有些羞涩地看了肖潇一眼,然后不容拒绝地将一包东西塞给他,“一路顺风。”   “果然是喜欢肖潇……”   商队里有小伙窃窃私语,十分艳羡地跑到肖潇身边,想扒开包裹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情诗。可惜肖潇却是疑惑地皱皱眉,因为就在刚刚意识到要离开的那一刻,就在乌云其其格为他递上包裹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不知为何出现一张孩子的面孔,望着他满眼都是欢喜。   肖潇不由得又咬起指甲来,呆呆地站在原地。旁边的小伙子还以为他是沉浸在自己竟然被部落里的美人看上的喜悦之中,有些嫉妒地撞撞他的肩,然后搂着他跟上商队其他人的步伐。   直到停下休整的时候肖潇也没有想起那个人究竟是谁。不过春寒料峭,肖潇很快便满脑子都是如何能让自己不那么冷,至于那个奇怪的孩子早就被他扔到脑后。冷风如刀一样锋利,肖潇躲在牦牛的身后,呼吸间仿佛在挥霍身体所剩不多的暖意。   “还有多久才到?”   肖潇抬头望去只见漫无边际的褐色与明净的天空相接,浑然一体的样子仿若画卷。只是冻得脸生疼的他心中却是升不起半点欣赏之意,每半个时辰被闵夜输入的内力根本没有什么用,因为没有练过武的他根本储存不下来。他不得不后悔自己轻率的决定了。   “至少半个月呢,”闵夜虽然也不习惯这种猛烈的春风,不过因为练武的原因倒是比肖潇好上许多,甚至有功夫去前头探查情况,“听芒列叔说,他们往年牛羊挨不过冬时就会全部卖掉,然后春天走上这么一遭,去那东湖部落买些牛羊回来。”   于是肖潇便开始想象那东湖部落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竟然已经有一定抵御天灾的能力。不过他左思右想都觉得大抵是比图兰部落多些帐篷罢了,因为他听芒列说这个东湖部落的壮大只是因为拥有一个盐湖。可是等到到达之后肖潇才明白盐湖究竟意味着什么,因为这个东湖部落早就摆脱了帐篷,而是人人都住上了楼房。   东湖部落已经是一座城池了。   它坐落于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下,城门像襄城一样高大宏伟,里边的商铺也是鳞次栉比,道路甚至也像襄城里面一样平坦宽阔。肖潇等人仿佛就像进了大观园的姥姥一般,牵着牦牛跟在一个小吏身后,小吏说的“不许”毕恭毕敬地听着。等到小吏走了之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闵天秋有些复杂地望着来往热闹的人群叹道:“没想到草原竟然也有这般景色……” 第187章   肖潇也是震惊得很。   东湖部落与白玉国的大部分城池很像,不过会在城门附近多设立一个交易的地方,供他们这些前来的小部落居住及交易。肖潇也是当看到不远处竟然还有城门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外城,还没有见到东湖部落真正的样子。不过肖潇想要见到也是很难,因为据芒列说,想要进入内城是要一种特质的令牌的。   “我们哪里有资格进去?”芒列神色黯然,“只有被真神保佑的人,才能进入内城。”   原来这东湖部落也深知靠盐湖发展不会长久,可是又不可能再进行游牧生活,因此便将主意打到了商业上。他们特意在内城外又盖起一圈外城,专门供附近的部落来交易,顺便收取高额的费用。可是这出发点到了最后,竟然让内城人变得倨傲和自大起来。在内城人看来,他们只觉得财富都是属于他们内城人的,这座雄伟的城池也是他们建立起来的,因此根本不愿意让后来人占便宜,便弄出了什么令牌来。他们一边享受着前来交易的其它部落给他们带来的巨大的经济增长,一边只看到他们带来的种种麻烦,觉得这些人又脏又乱又没见识,向来只把他们当做奴隶一般的存在。   这些东湖部落的人是坚决不允许他们进入内城的。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当某个部落对他们的东湖部落做了很大的贡献时,他们也会将这些令牌恩赐给这些部落。于是闵夜十分的伤心,因为他发现即使是拿着玉佩,内城的守城将士也不会让他进,除非他说自己能给东湖部落带来什么什么巨大的利益。肖潇也看不惯这种分内外城的方法,但是有句话叫做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所以他只能和图兰部落的其他人一起乖乖的待在外头。   肖潇他们待的地方是东湖部落划给他们交易牲畜的地方。他原本想着可以将羊毛毡地毯卖给那些富贵人家,使它成为上流社会的一种时尚潮流;可是现在连内城都进不去,他们便只能拿到比较热闹一些的地方售卖。不过好在羊毛毡地毯的确吸睛,还没有卖到一半,便有那城的人找上他们要将剩下的羊毛毡地毯全部包下,说是可以帮他们联系到内城的生意,将地毯卖到更高的价格。   肖潇等人也不知是是真是假。不过这人给的价格已经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添了一倍,卖谁不是卖呢?所以芒列还是高高兴兴地将剩下的都卖给了他。买够数量的牛羊之后,芒列便打算返程了。肖潇遗憾地望了一眼这还没有来得及游览的地方,然后拉着垂头丧气的闵夜准备准备,打算第二天一早跟着大部队回家。可是这时却见那内城城门口的侍卫骂骂咧咧地将一对中年夫妇往外赶,肖潇等人不由得往前凑了凑。   见有人被从内城赶出来,好奇的路人纷纷前去围观打听这两人究竟犯了什么罪。于是肖潇便从他人的只言片语当中拼凑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经过,原来这两人是开食肆的,结果毒死了人,所以便被没收了全部财产,然后赶出内城。   “这都不判死刑?”肖潇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女,这时也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可怜了。   “的确奇怪……”身边的路人也嘟囔一声,然后突然手一抬指着那对夫妇惊叫起来:“他要寻死啊!”   肖潇抬眼一看,果然那夫妇中的女人站起身便往城墙撞去,也幸好那男人反应快,一个虎扑将人给抱住了,不然定然是脑浆、血液溅城三尺。随即两夫妇便是抱头痛哭,肖潇和闵夜虽然不忍,不过还是觉得恶人恶报,于是掉头便要走。   “达来我儿!”   那夫妇痛哭流涕,其哀戚气氛让围观的路人都心生同情。不过肖潇和闵夜走向他们的原因却不是这个,而是那句“达来”。   “你们刚刚说什么?”肖潇皱着眉问他们,“你们是达来大哥的父母?”   夫妇俩也是一愣,然后在见到闵夜掏出的玉佩之后哭得更大声了,直到肖潇见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带他们回他们图兰部落的暂住地才抽噎着说明了事情真相,原来他们根本就是被人设计逐出来的。   达来有一个从小到大的死对头叫做乌兰托,东湖部落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大的比武,只有刚成年的汉子们才能参加,而达来正是去年的第一,乌兰托又是屈居第二。他被达来压了一辈子,又在这么隆重的比赛上被达来压了一头,因此便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达来。自从达来被首领指派去护送德治大师上路之后,他便想着法子想要让他家破人亡,这样等他回来的时候,便能看到他悲伤欲绝的脸。   于是他先是想要强娶达来的妹妹阿古拉。可是阿古拉抵死不从。他便派人到达来父母的店铺里去找麻烦,然后又对她进行威逼利诱。达来的父母经营的是一家小食肆,哪里经得住三天两头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干坐在店里、又不点东西?这下子无论新客老客都被吓走了,食肆将近一个月都没有生意。   找巡逻队也没有用,达来的父母整日愁眉苦脸,估摸着再有多少天食肆便要关门大吉。不想再拖累父母的阿古拉一时想不开便决定自杀,幸好被救了下来,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经此一事之后,达来的一家人也下定决心要和乌兰托死磕到底,绝对不会让乌兰托得逞。可是乌兰托手眼通天,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然是使了个毒计,让一个人吃死在他们的店里,临死之前还指认他们用了有毒的食材。   长老直接带人封了他们家的店铺,达来的父母也双双入狱,这时乌兰托又要求达来的妹妹嫁给他。为了救父母的阿古拉终于还是答应了他,只是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她要和父母断绝一切关系,乌兰托以后再也不能找他父母的事。   乌兰托答应了,于是阿古拉冷眼看着达来父母被收掉令牌、逐出内城,肖潇等人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这也太过分了!”闵夜握着玉佩跟夫妇俩讲述完自己和达来相识的经过,然后十分气愤地一跺脚,转身就要去内城,“哼!我就不信我打不过他!”   闵天秋一喝:“回来!”   闵夜委委屈屈地瘪着嘴停下脚步,肖潇也觉得闵夜大白天闯内城不好,于是上前扯扯他的衣袖:“你大白天怎么去,等晚上天黑之后再用轻功……”   “晚上也不行!”闵天秋瞪了肖潇一眼,然后十分忧虑地看向夫妇俩,“这乌兰托又是什么人物?”   父母俩有些胆怯地说:“他倒不是什么人物,不过他阿爷便是掌狱的大长老,所以……”   他们的官职并没有白玉的多和细,首领下边便是四位长老,分别掌管一方事务。那大长老正是管断案抓人的,因此乌兰托便很是嚣张,仗着达来不在为所欲为。   闵天秋皱了皱眉,芒列也沉默不语,因为他们知道这件事根本没法帮。就算闵天秋有能带着阿古拉离开的能力又如何?多少人看着肖潇和闵夜带走了夫妇俩,阿古拉一失踪,乌兰托必定会第一时间想到这夫妇俩,然后他们便是引火烧身。若是闵天秋独自一人来的也就罢了,现在可是跟芒列的部落绑定在一起,一旦出事便毁了整个部落。   图兰部落还没有和东湖部落抗衡的能力。   肖潇看着两人凝重的表情,也想到了这些利害关系。可是达来毕竟也算是他的好友,如今好友家中有难,岂能不帮?况且就算是个陌生人,肖潇也不会放手不管……   “既然这样,那便用方子换人吧,”肖潇叹口气,“总不能叫达来的妹妹被那人给玷污了。”   肖潇一直都想着用青稞酒发家致富,不过现在事态紧急,他便只能想到用青稞酒的方子去找乌兰托换人了。那阿古拉突然跟父母断绝关系怎么想都不正常,结合之前她冲动自杀,肖潇不由得认为她是想一命换一命,和家人关系只是为了不牵累到回来便能得到官职的哥哥。算算日子,最多还有半个月那阿古拉便要嫁给乌兰托,肖潇实在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里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救得了达来妹妹,因此只能忍痛将方子交出来。   “什么方子?”芒列疑惑地一挑眉,随即仿佛意识到什么,不假思索地说道:“这羊毛毡地毯是肖小兄弟教授的,那么就算收回我们也没有怨言,况且还是为了救人。”   肖潇一愣,随即倒是被点醒一般大脑疯狂远转,然后冲两人解释:“不是羊毛毡地毯,而是我又想起一种用青稞酿酒的方子,所以刚刚在想用这个去换人。不过芒叔倒是提醒我了,左右这羊毛毡地毯卖不上好价,又容易被人发现并学走制作方法,倒不如将这个方子交出去,然后我们以后酿酒……” 第188章   肖潇说完自己的想法,很明显看到夫妇俩的眼中有了光采。只是芒列却是摇摇头,然后眯了眯眼笑着说道:“既然这样,我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   芒列让小伙子们先赶着牛羊回去,几人又在这外城租了半个月的房子,打算将达来父母的事解决了再走。   像肖潇所想的那样,羊毛毡地毯果然在内城引起了轰动,众多人家都以有一条羊毛毡地毯为荣,毕竟内城的人可是最追求享受的。冬天刚刚过去,但是依旧寒冷,这时候他们便将三五好友同僚邀到家里,让他们欣赏一下羊毛毡地毯的舒适和温暖。   肖潇最先开始进入了误区,觉得羊毛毡就只能做地毯;可是在芒列等人的建议下,这一趟不仅有羊毛毡地毯,还有垫被等各种羊毛毡制品。他们最先开始只是将所有的羊毛毡地毯卖给了那个所谓内城人,打算等地毯卖得好的话就再涨些价钱将其它羊毛毡制品卖与他;不过如今正好便用剩下的羊毛毡垫被等打开内城的门……   “你们可太不够意思了!”那个所谓的内城人跑来抱怨,“不是说剩下的我全包了?你们怎么还藏下这么多!真是追了半年的兔子叫鹰叼了去,你们这样也太不道义了!”   芒列和闵天秋不在,肖潇连忙道歉,然后苦笑着解释道:“这也不能怪我们。一是你要的只是羊毛毡地毯,也没提其它的;二是那时候我们也不熟,要是你骗了我们,我们这些外城人可就吃了哑巴亏。所以一开始就想着等地毯卖得好了、你再次上门的时候卖给你,可是哪里想到那什么大长老说是儿子要成亲了,直接派人将我们的东西搜刮去……”   那内城人一听是大长老截走了所有的货便只能偃旗息鼓,只是依旧心有不甘,于是一边往屋里瞅一边问道:“真的没有剩下的了?”   肖潇见他不信,直接将人给拉进屋子,让他看看这巴掌大的地方能有什么藏着。那人只好叹口气,然后便打算离开,不过这时肖潇却是将人拉住,然后哭丧着脸对这个人说:“我们原本打算用那些东西换些牛羊,这下子东西全没了,不知你有没有办法替我们讨个公道……”   “什么讨公道!”那人如同被烫着一般连忙打掉肖潇的手,慌忙摆手,“我可不敢跟大长老作对!”   肖潇可不是为了将人吓走,于是又连忙安抚道:“哪里是叫你作对,我们是说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这样以后要是再带着羊毛毡地毯来东湖部落,我们一定第一时间找你!”   “那要看帮的是什么忙……”那人听见有利可图果然动摇,然后又补充道,“不过这回可是要说清,不止是羊毛毡地毯……”   肖潇的把自己的请求讲给他听,因为并不是什么大事,这人很快便答应了。只是他不放心,依依不舍地要肖潇写份书信说明他们之间的约定才肯走。不过这房里哪里有笔墨纸砚,于是两人约定好明天再见面,也好让肖潇知道自己有没有办好他交代的事。   到了晚上,闵天秋和芒列也回来了,芒列一进屋便对众人愤愤说道:“那个大长老也不是个好东西!”   “之前说是会给盐当交换,可是现在竟然是死不认账!”闵天秋眼露寒光,“说是用羊毛毡垫被给他儿子成亲用是给我们脸,我们再胡搅蛮缠就要派人将我们打出内城,而且再也不允许进入。”   肖潇摇头:“有这样的儿子,老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真是对不住……”达来父母也叹气。   “这有什么对不对得住,”芒列却是豪爽地笑了笑,“况且这样我们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不是。”   肖潇也点点头。他们的计划说起来其实很简单,那便是驱敌制敌,然后他们从中将人救出来。乌兰托要成亲,宠溺儿子的大长老怎么会不上心?因此当混入内城的闵天秋和芒列两人上门说他们有大量内城最近流行却断货的羊毛毡地毯时,他毫不犹豫地便下了单,然后派人去找肖潇等人拿货。肖潇等人做出一副苦相,围观的人只以为是肖潇等人东西被强抢,哪里知道这是交易?这样一来,舆论战的伏笔便埋下了。   但是舆论战只能是起辅助作用,真正的关键还是这个被驱使的“敌人”,也就是肖潇拜托那个内城人所要办的事。   大长老如此厚颜无耻,在职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积怨?而这其中,管理武士的三长老便对他十分不满,因为大长老总是会以各种理由将他手下的武士给抓进去,变相削弱他的势力。三长老又是十分看重达来,否则也不会将这个护送任务交给他;因此肖潇等人在权衡一番之后,打算跟三长老联络,然后趁机救出阿古拉。   肖潇以巨大的利益相诱,让那个内城人帮忙给自己和三长老牵线,只说是有另一桩生意想跟三长老谈——而这生意,便是羊毛毡地毯的制作方法和他们部落存下来的所有羊毛。肖潇不信这三长老在见到如今羊毛毡的大热情形下还能拒绝他,而只要等三长老一答应,他便告诉三长老这方子被大长老抢去了,这样一来,无论是出于情义还是利益,三长老都势必会帮上他们一把。三长老有多少势力肖潇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一定比他们几个人孤军奋战要强上很多……   果不其然,不过七天,城里对于大长老的不平之声陡然出现,甚至有几百人跪在首领的宫殿之前,恳求首领能对大长老作出处罚。大长老也不是没有反抗,可是在这个消息不灵通的年代,想要打赢舆论战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况且他做过的那些事,桩桩件件看在百姓眼里,以前只是生怕被报复不敢喊冤罢了,这回逮着机会简直是恨不得写出血书来。于是即便这大长老声嘶力竭地对首领重复这些都是有人陷害,但是首领依旧降了他的职,而且责令他将强占的东西还给那些受害者。   肖潇等人知道再闹下去恐怕那大长老便反应过来、找他们的事,因此他们等乌兰托将人交出来之后便打算带着达来一家人回部落,免得到时候被人拦下走不掉。至于方子自然是交到了三长老手里,而且还约定好一回去便会派人将羊毛送去,趁着现在大家都没有羊毛储备的时候先捞上一笔。至于那个帮忙的内城人?   肖潇表示反正他们以后是要做青稞酒生意的,至于羊毛毡地毯嘛……   “青稞酒?”三长老摸摸下巴,然后不动声色地给身边的武士们递了个眼神,“酿酒可是暴利……”   “所以我们想和长老谈个长期交易,”芒列低着头,十分恭敬地说,“我们也实在厌烦了赶牛放羊的生活,打算稳定下来,因此才想到以酿酒为生。我们图兰不过一个百余人的小部落,不过酿酒的话人手却是充足的,所以还请长老行个方便。”   “这是自然,只要……”   “四六分成,长老得六成,”芒列自然明白三长老的未尽之意,“而且我们可以保证给长老独家代理权,我们只要酿好了酒,就送往长老这里。”   三长老一挑眉:“独家代理权?”   “就是说我们的酒只卖给长老。”   三长老一听便眯起了眼,细细盘算自己能得多少利。四六分成听起来不少,可是这青稞酒的售卖却是交到了他的手上,以后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他肯定还得分出心神来派人护着图兰,实在是麻烦……   “就四六分成吧,”三长老还是看在达来的份上同意了,况且他已经有了羊毛毡地毯的生意,也分不出那么多人手再去酿酒。只是他却有个条件,“不过得将这小子留下。”   三长老指的正是肖潇。   三长老虽然不知道肖潇是谁,但是他一眼便能看出这小子在三人之中的重要地位,而且他可是知道羊毛毡地毯便是这小子拿出的方子,青稞酒很有可能也是他的主意——不然怎么之前图兰什么都没有,偏偏这小子一出现,又是羊毛毡、又是青稞酒呢?所以他想将人留下,一是试探出他的能耐,二则是不得不舍弃图兰部落或者图兰部落背叛时,他还有个保障。   芒列等人的脸色顿时变了,三长老则是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甚至表示肖潇不留下的话,那么他不会再插手他们和大长老之间的恩怨。肖潇心知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见大家为难,于是自告奋勇地要留下。   “就是换个地方呆呗。”肖潇安慰自己,反正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选择权……   就这样,其余三人带着达来一家憋屈地离开,闵夜临走之前双眼通红,回头望了肖潇不知多少次。与闵天秋不同,闵天秋对肖潇还有着利用的心思,但闵夜这个少年是真真切切将肖潇当做朋友看待,将肖潇这段时日做的一切放在心里。这种看着朋友被迫为自己牺牲的无力感实在让他胸中郁气难舒,于是他回去的一路都沉默着。 第189章   “肖潇可回来了?”   乌云琪琪格疑惑地看着回来的六个人,如何张望都没有看到想看到的那个。   “是不是体力不支,在后头歇着?”几个小子开着没有恶意的玩笑,看着乌云其其格担心的样子又有些嫉妒地说道:“你也太关心肖潇了,竟然连这一时半刻都等不及?”   彼时芒列等人刚回到图兰部落,大家纷纷围了上来,一边惊叹着带回来的一袋袋青稞与盐,一边好奇地看着陌生的三个人,猜测又是自家首领从哪里捡回来的。乌云其其格却是从几人丧眉搭眼的表情中发现了不对劲,急忙又上前问道:“肖潇为什么没有回来?”   闵夜抿了抿嘴,望了一眼这少女更是难过,觉得自己辜负了大家的期待。芒列见他意志消沉,望了望闵天秋,然后叹口气说道:“肖潇被扣下了……”   “扣下?”乌云其其格捂着嘴惊呼一声,然后着急地抓着芒列的衣袖,“怎么会被扣下呢?那他现在在东湖部落?你们怎么能放他一个人在那里……”   图兰部落的人也都十分紧张地看向芒列,七嘴八舌地说道:   “肖兄弟是犯了什么罪?”   “肖先生不像会惹事的人呐,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首领为什么自己回来了?”   ……   “不是大家想的那样,”芒列见大家再说下去都快把他当做罪人看待了,于是让大家静一静,开口解释,“肖潇又弄出个青稞酒的方子,说是以后我们酿酒就能维持生计,不用再为牛羊奔波。所以我跟东湖部落的三长老打算合作,肖潇被留在那里作指导……”   芒列的这一番说辞是他们在路上约定好的。只是闵夜望着大家豁然开朗的表情依旧十分难受,因为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肖潇为他们做了什么牺牲。闵夜看着图兰部落的人像往常一样欢喜肖潇教授他们的技能,然后开始对芒列歌功颂德,称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首领;心里十分痛苦地想象着肖潇处境,想他们根本想象不到肖潇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是不是提心吊胆地面对三长老,是不是对他们望眼欲穿。闵夜甚至冲动地想将这些全部大声说出来,但是理智阻止了他……   闵夜的悲观肖潇反正是没有接收到,他此时正无语地看着屋顶上那个做鬼脸的小屁孩儿,心想等这小屁孩儿下来一定要他好看——   话说自从芒列的人走了之后,三长老见肖潇左右无事,便丢给他的小儿子,说是让肖潇做他的老师。肖潇自然是无所谓地应了,毕竟不就是教一个小学生?况且三长老连指标都没有给他定,所以肖潇觉得这简直不能再轻松。   可肖潇却是低估了这个熊孩子的厉害程度,每天都气到自闭。这那日松不爱学文偏爱武艺,年仅七岁便能耍得肖潇团团转,让肖潇心中烧起一把火,非要制服这小屁孩儿不可。   不过肖潇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于是他看着又跳上屋顶的那日松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放狠话。这小屁孩儿上面有父亲宠着,下面有一堆教他武艺的武士护着,肖潇跟他们的阶级敌人一样,每回见面都是相互警惕。肖潇原本是打算教那日松学算术,毕竟他们又不学什么四书五经,他们本身的文学肖潇根本教不了;但是那日松不仅一上课就上房,而且还各种对肖潇恶作剧,只要肖潇一发脾气他便去告状,软硬兼施的肖潇最后只能落得被三长老教训的下场。   可是越这样,肖潇越是不想认输,因此憋着一口气,非要把这孩子给教化了不可。这天他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于是到了上课的时间,他便抱着教材去去那日松的屋子,将道具插到屋门前的空地上。   “又来了,”那日松见到肖潇便不屑地撇撇嘴,冲肖潇做了一个鬼脸,“屋顶我都飞累了,这次我要直接出去玩!”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别出门就被人打了。”肖潇冷哼一声。   “你说什么?”那日松下一秒便出现在肖潇面前,气鼓鼓地瞪着他,“我看你是苦头还没吃够,又来讨打!”   肖潇完全不惧他扬起的拳头,十分淡定地说:“一寸。”   “什么一寸?”那日松一皱眉头。   “昨天你骑射考核的时候,最后一箭时发箭点应该往下低一寸,这样你就能打中靶心了。”   “放屁!”那日松的身后突然跳出一人,正是那日松的骑射老师孟和,“怎么可能是一寸?半寸都是多的!”   “是吗?”肖潇淡淡一笑,将桌子上放着的弓箭递给那日松,“既然这样,你不妨表演给他看看。”   那日松见孟和点头,于是拿起弓站到跟昨天差不多的位置,然后搭弓射箭。他先是按照肖潇所说那样将搭箭点放低一寸,心想这回可要肖潇好好丢个脸,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弓箭竟然准确地命中了靶心。   这怎么可能?   那日松一呆,孟和也是明显愣了。那日松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孟和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由得惴惴不安,有些慌张地又捡起一支箭。按照孟和的说法将手放低了半寸,那日松心里期待这支箭也能射中靶心、证明肖潇只是在忽悠人,可是这支箭却是钉在了第一支箭上面的位置。   怎么会是真的!   那日松不知所措地看向孟和,却发现他的骑射老师也是皱着眉头不明所以地看向靶子,然后拿过那日松的弓箭检查,见没有异常又打算去检查靶子。   “我可不是那种作弊的小人。”肖潇没好气地拿过那日松的弓,然后又从箭囊里抽出自己特质的软箭,搭弓往靶子上射。   “竟然会拐弯……”   那日松震惊地看着那支箭拐了一个弯之后打到靶子上,虽然没有钉上去,但是已经足以让他震撼。另一旁的孟和也是瞪大了眼睛,一个箭步便闪到肖潇身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这箭为什么会拐弯?”孟和狂热得盯着肖潇,攥着肖潇手腕的力气大到他的脸都开始疼到扭曲,“再来一遍让我看看!”   “那你得先把手松开!”肖潇咬牙切齿地说,同时心里流出了悲伤的泪水,因为他这副身体简直就是文弱书生标配,即便他有好好锻炼身体,但是依旧是图兰部落的任意一个小伙子他都打不过。等孟和放开手的时候肖潇的手腕已经出现了红痕,可惜在场的两人都不关心,只关心肖潇的拐弯箭是如何射出去的。   “你不是觉得学习算术没用吗?”肖潇一边搭弓射箭一边对那日松说道,“如果你不会算术的话,你可能要苦练数十年才能成为神箭手,才能知道原来箭可以这样发射出去。但是如果你像我一样精通算术的话,即便不会射箭,也能推导出弓箭的轨迹,计算出如何才是最佳的射箭方式……”   又是一支拐弯箭射出,打中靶子之后被弹开。肖潇满意地看着两人眼中的求知渴望,于是索性拿出笔给两人讲起这弓箭射出时所受到的各种影响:   “一支箭想要准确命中,那么首先要首先要知道是什么影响箭矢的飞行。众所周知,箭矢飞出去时是有一个,向上的角度的,如何控制这个角度,那便涉及到我们搭箭点与射箭点的位置……”   两个人聚精会神地听着,那日松其实并不听得太懂,不过对箭术有无限热情的他已经大致明白了所谓拐弯箭的原理,那便是通过搭箭点到射箭点的移动来给箭矢添加向下的力,这样便能让箭矢实现由下往上的拐弯,命中靶子。于是他兴冲冲地拿起弓箭便要尝试,肖潇也不阻止,看着他实验对他来说最佳的搭箭点和射箭点,以及发箭时那一瞬间的角度。   一个上午便在他一遍遍热情的尝试之中度过,孟和也手痒得不行,不过总不能和自己七岁的学生争,因此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直到快吃午膳的时候,那日松终于射出第一支拐弯箭,高兴得甚至一把抱住了肖潇。   “我成功啦!”那日松眼睛亮亮地望着肖潇,“我们明天学什么!”   肖潇摸着那日松的头顶夸他,刚要说明天学的内容,这时却突然脑子一晕,又看到了上次那穿喜服的小男孩。小男孩这回倒是穿着正常的衣服,只是如同那日松一样被他抱在怀里,抬起头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为什么又出现了……   肖潇一个踉跄,神情恍惚地死死抓住那日松,倒是将两个人吓了一跳。本来在摆弄弓箭的孟和连忙将弓一丢,连忙上前扶住肖潇。   “怎么回事?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肖潇摆摆手,皱着眉回忆之前出现的场景。此时他已经缓了很多,明白应该是自己原身的记忆又冒了出来,这并不是大夫能治疗的。所以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身子本身就比常人弱,没什么好治的。” 第190章   既然肖潇这样说了,那么孟和也不再说什么找大夫,只是嘱咐肖潇想要锻炼身体的话可以去校场找他,帮他将身体练得壮一些,免得老是头晕。肖潇正好也有这个想法,于是将自己的上课地点改到了校场,这样也免得那日松来回跑,还能寓教于乐。   不过让肖潇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他以为自己只用教那日松一个小屁孩儿,后来却是出现了一堆死皮赖脸来蹭课的——   “所以说,只有这样设计才能让刀剑射中人之后,给他迅速放血,这样他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肖潇拿出自己画好的设计图,“没有放血槽的话插入身体,由于没有空气,阻力大,不容易拔出继续战斗,所以刀剑上都会有一小段凹进去的地方起到放血和流通空气的作用。而其中,我认为最适合装配放血槽的是这种武器,三棱军刺,或者说是厹。”   厹是三棱军刺的祖先。三棱军刺是刀身呈棱型,有三面樋的刀具,对材质的要求低于刺刀。三棱军刺曾经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发挥了相当的威力,当时的越军被打怕了,以至于一看到中国军队就会逃跑,很多人忌惮于三棱军刺的威力,还造谣说中国使用的军刀是淬过毒的。由于这种说法的出现引起了国际上的注意,结果使得三棱军刺最后遭到了禁用。   三棱军刺的可怕之处在于一是三棱军刺是在刺进入人体后,血液随血槽排出,肌肉收缩时无法贴紧刺刀面而不会“吸”住刺刀;二是三棱军刺扎出的伤口,大体上是方形的窟窿,伤口各侧无法相互挤压达到一定止血和愈合作用,而且这种伤口无法包扎止合,即不好做最初的应急处理。在军队中,刺刀刺进对方身体后顺势旋转刀身,就会造成组织大面积破坏,即内部很有可能存在着肌腱断裂或是血管破裂,因此三棱刺的致死率是非常高的……   “这是二长老派来的?”   有不明真相的武士路过,看着一群人津津有味地围着个瘦小的少年听他说着什么,还以为又是二长老派出来的说客,来劝他们去听课的。   “你说我们这些武士还学什么,”路过的武士看着那些认真听讲的十分无语,“上头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便是,至于什么作诗学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二长老是一个奇葩,东湖部落的每一个武士都这样认为。   武士们向来将强化身体作为第一要义,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在战争到来的时候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学什么作诗写文之类的对他们来说有什么用?可是这二长老却说能帮他们培养高尚情操之类的,每回派些学生来给他们上课,而这些人即便是被当做空气了也没有放弃过。可专心练武的时候有人在耳边说些狗屁不通的文章是什么感觉?后来不堪其扰的武士们纷纷向上反映才使这群人有所收敛,将地点换到了三长老的校场。   三长老的校场是培养未来武士们的地方,这里都是最有希望成为武士的少年,因此三长老十分看重,请了不少老师来传授他们技艺。对于二长老派出来的学生他也是乐见其成,因为他觉得这些少年能多学一些便该多学一些,这样才不至于成为一个空有武力的莽夫。所以他甚至还会给二长老提建议,让他们每回来的时候讲些行兵布将之事,毕竟说不定就能挖掘出几个将相良才。这也是他对肖潇的看法,人总不能闲着,所以他让肖潇去上课,既能对肖潇探个底,又能让武士们学点东西。   “不过乌恩老师和阿木尔老师也在,这倒是奇了怪了,”那武士身边的人说道,“他们不是一向看不起这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鸡么?”   乌恩和阿木尔以前的确一向看不起这些文人。   他们只要发现有人在他们的武士身边念叨,那么必定会不耐烦地将人轰走,深恨他们打扰了这些未来的部落勇士。肖潇当时被宝力德带来的时候他们更是愤怒,觉得宝力德背叛了他们。   “拐弯箭?”乌恩轻蔑地嗤了一声,“就他这细胳膊细腿,能拉得开弓?”   胡和鲁打圆场:“兴许是衣服包住、看不出来呢?”   阿木尔瞪了这老好人一眼,只觉他减了自己三人的气势:“衣服再怎么包着,你看他走路轻浮无力的样子,像一个武士么?”   胡和鲁也息了声,站到了阿木尔的身后。   “拐弯箭本身用的弓磅数就不能太高,”肖潇从容地面对这几个彪悍汉子的围攻,“否则光是射出去的时候,那手腕的抖动就足以让弓弦削下手上的肉去。”   乌恩又是一声不屑的嗤笑:“放屁!”   “他真的没说错,你让他演示一下你就知道了,”宝力德连忙站到肖潇身前,然后一下子揽住领头的乌恩,“他真的和以前那些呗一样!”   乌恩却是将宝力德的胳膊甩开,然后咧着嘴嘲笑:“什么不一样?你看我捅他一刀死不死得了!”   肖潇懒得跟他争辩,毕竟他是来给那日松上课的,干嘛要和这些人解释。于是他迈开步子打算从这些人身边走过去,可是乌恩却伸手将他一拦:“怎么?怕了?怕了就从这校场滚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我是三长老请来给那日松上课的,你若是有什么意见,不妨去找长老,”肖潇也烦躁起来,“你用不着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想要争强斗狠不妨跟长老谈一谈。”   “我偏就找你了!”   乌恩的眼神阴冷,瞬间便出手直取肖潇命门,一点不留余力。肖潇还没有反应过来,幸好一旁的宝力德将肖潇一把拽开,然后喘着粗气冲乌恩怒吼:“你竟然想要他的命?”   “我还以为你跟着小子待久了身手会退步,没想到还能接得住我一击嘛,”乌恩转了转手腕,懒洋洋地看向生气的宝力德,“装得跟什么不露相的真人似的,原来还是个弱鸡!宝力德你竟然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你知道武功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你知道杀人最快的武器是什么吗?你知道杀人的时候捅哪里流血最快、什么样的角度更能给敌人痛击吗?”肖潇站稳之后便冷冷地看向乌恩,饶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何况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于是他也不打算忍了,语气如针尖一般锋利。   乌恩故作惊讶:“难不成你这个弱鸡知道?”   “武功的最高境界是不武而胜。”   肖潇从小看的是金庸,读的是古龙,早就将什么“无招有招”背得滚瓜烂熟,于是当下便仰头看着他条理清晰地讲解起来:“说简单一点,武功境界“早期重招式,中期重师承,后期重武道,最后无武而终。   第一境界:讲究招式,中规中距。拘泥于招式,不求变化,这是学武人的大忌。武学在于灵活妙用,但是有人学的死板,打起架来只想着打出自己的武功,这便是低级境界,大部分刚练武的人都会有这种缺点,如果后期不能有所改变的话,那么一辈子都难有突破。   第二境界是前人所创,遗世经典。这一种境界比第一种好的原因是他们学的武功档次高,这些武功经历了各代人的精研与创新,更加精益求精,所以他们能打赢同实力的第一种境界武者。可是他们依旧局限在了一个大框架下,有新意,却没有大变化,武功威力还是有限的。   第三境界是旁门左道,专走偏锋。五行八卦,左右互搏,这种武功不合武者学习的主流,但往往有着出其不意,致敌机先的效果。因此比起前两种更胜一筹。   第四境界是天下之术,皆为我用。飞叶伤人,摘花夺命,桃花岛上三大高手以啸声、筝声、箫声的大比拼更是极致。能将各种爱好,融于武功,确实是有所创新,就只怕沉迷于此,乐些不疲,有碍武学的精进。   第五境界是盖世神功,深不可测。将前人的神功融合自己的理解,这些武功便堪称绝学;这种人便足以称为绝顶高手。   第六境界是武学宝典,出神入化。不仅仅是理解了前人的神功,而且将其修正到一个完美的地步。   第七境界是自创武功,成就一派,能够全新开创一套绝妙武功,可称为一派宗师。张三丰的太极拳与太极剑、杨过的黯然销魂掌,都属于此类。此类武功,开创一派,留传于世。可说是意与神会、神到功成。   第八境界是腐朽为神奇。用天下最简单的招式,打出世上最威猛的气势。既能‘举重若轻’,甚至更能‘举轻若重’。就像少林寺的扫地僧,只轻轻一掌,便能让两大高手立倒地下。   第九境界是无招胜有招。无招无式,无迹可寻,无法破解。风清扬、令狐冲、张三丰、张无忌、独孤求败、无名老僧等等,他们心中无招,手中无招,出手浑然天成,先发制人。此乃武学之最高境界,无所不至,无坚不摧。正如六祖惠能所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第十境界是不武而胜。孙子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之策也。’不会武功,而无往不胜者,可称‘非武之侠’。首领一定是武力最高的人吗?将天下英雄玩弄于股掌之中,运筹帷幄,不动声色,不经意间将天下群雄收服得服服帖帖,这便是最高境界。   这世上最历害的招数,不在武功之中。” 第191章   乌恩等人被肖潇一通话说得呆怔,就连宝力德都被他这一大师风范震慑住了,良久才惊叹地走到肖潇身后站着。   “放屁!”   乌恩虽然觉得肖潇说的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但是他依旧相信是肖潇故弄玄虚,于是暴喝一声,然后将腰间的弯刀抽了出来指向肖潇:“有本事就来打一场!别在这里废话!”   弯刀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出银光,肖潇眼睛一眯,刚要开口,那日松却从远处走来。   “乌恩老师这是做什么?”那日松紧张地跑到肖潇面前站着,“为什么要用送月指着肖潇老师?”   肖潇不待乌恩开口,立刻便向那日松抹黑他:“人家课时连首领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友善地对待自己的同僚呢?”   “你胡说八道!”乌恩慌忙解释,“我只是在挑战他罢了!”   肖潇看着远处围观的人群,不由得勾起了嘴角大声说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要跟我挑战?”   乌恩憋得脸色通红,握着弯刀的手紧了又紧,最后听着校场围观的其他人议论声越来越大,只好恨恨地放下了那只手。乌恩虽然霸道蛮横可是他知道审时度势,否则他也不能进入这校场当老师。如今很明显自己不占理,再坚持下去将三长老招来就糟了,于是乌恩只能吞下到嘴的脏话。   “你给我等着……”   乌恩说完便带着几人离开,宝力德有些担忧又坚定地看向肖潇,然后说自己以后一定会陪他来校场。说来也是宝力德多事,原本肖潇在那日松的小院教他们教得好好的,他本着炫耀和分享的心理非要肖潇把地点换到校场,结果却没想到给肖潇惹上这种祸事。   “这有什么?”肖潇却是无所谓地将散落一地的教材捡起,轻轻拂去上面的沙,“反正我得罪的人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个两个的。”   “就是,而且我觉得乌恩老师最后肯定会发现肖潇老师的厉害之处,然后拜倒在老师的石榴裙之下!”那日松也攥起小拳头,“乌恩老师其实不是坏人的!”   “我是不知道那人算不算坏人,”肖潇无语地虎摸了一把这小屁孩儿的后脑勺,“但是绝对不是什么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之下,那是形容男人爱慕女人的……”   虽然两个人都表现得云淡风轻,但是宝力德依旧忧心忡忡,生怕肖潇被他不知道的时候被欺负了。可是过去了将近十天,宝力德发现乌恩不仅没有来找事,而且训练时总是一脸憋屈地看向自己,显得格外诡异。宝力德努力无视了好几天,最后他忍不住将乌恩给叫了出来,打算跟乌恩好好谈谈。   “你最近训练为什么总是看我?”宝力德皱着眉头看向乌恩,他不由得想到了部落里有名的一对契兄弟,然后扫描了一下乌恩的身材,尤其是那个重点部位。但是他很快被自己刚刚的举动恶心得打了个寒颤,咬牙切齿地跟乌恩说:“你要做什么?不许看我,听到没有!”   乌恩莫名其妙地看着宝力德脸色逐渐变青,不过因为心里的确有事想问宝力德,于是连忙拉住转身想要离开的他:“我的确有事想对你说……”   宝力德还陷在恶寒之中,见乌恩碰到了自己想都不想直接将他的手打开,力道之大甚至让他的胳膊上出现一道红痕。乌恩也不是好脾气的人,见他下重手也是火大,想都不想就直接一拳挥了过去,将宝力德打退几步。   “你有病吗?”乌恩也拧起了眉头,不解地看着宝力德,“还是因为肖潇的事跟我生气?”   宝力德疼得瞬间弯腰,不过这时他的脑子倒是清醒了许多,也不再觉得乌恩是要跟自己示爱了。于是他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抱怨:“你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这动不动就打人的习惯?要不是老子练过,普通的弓箭手早就被你打废了!”   “所以我交的朋友都是抗揍的,”乌恩见他终于正常也是舒了口气,然后扭捏地问他,“那个,那个肖潇最近几天怎么没来校场?”   宝力德有些奇异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好友:“他染了风寒,搁床上躺着呢。”   乌恩的脸色原本带着一丝紧张,不过宝力德这么一解释便明显放松了下来,让宝力德又生起另外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不是不想让他出现的么?”宝力德有些好笑地试探道,“如今不是正好合了你的心意?”   乌恩登时又变得尴尬起来,不过沉默了片刻,他还是咬咬牙说了出来:“我这不是不知道他原来教的是那些东西么……”   乌恩原本一直以为肖潇跟以前那些来教作诗的一样,所以才会那般看不惯,毕竟作诗能杀敌么?不能!可是后来无意间偷听了肖潇一节课之后,他才发现这人真的是在讲如何杀人。各种武器如数家珍,百种战役信口拈来,更不要说他对近来某些战争的讲解让他这个不懂行兵打仗的都听得如痴如醉,乌恩这才明白自己这回是看走了眼,肖潇跟那些书生一点都不一样。于是他每回都隔老远偷听,见肖潇还给听课的两人弄了什么习题,心里痒痒地便趁着训练的功夫往宝力德身边凑,希望能瞅到一些。   只是没想到这却让宝力德误会了,也引发了今天的对话……   宝力德此时也为自己的想象力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然后对乌恩不好意思地说:“既然这样,我帮你跟肖潇说说,下次你尽管来听便是!他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他为难你。”   乌恩倒是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于是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然后欢喜地抱住宝力德道谢。宝力德连连摆手,不过最后却是一叹。   “当然是得等肖潇身体好些再说,”宝力德将肖潇身体向来不好的情况告诉乌恩,“这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两人讨论着要不要去采些草药给肖潇,不过另一边的肖潇却是紧闭着眼,身子一阵一阵地发抖,在黑甜的梦里挣扎。   他似乎在俯瞰着自己的一生,从在医院里的第一声啼哭,到穿越时的漫天流星;从那个身着喜服的小男孩儿,到自己倒地时那个决绝的背影。肖潇的心情跟着场景地转变而不断的起伏,可是这些回忆仿佛默剧一般,肖潇只能看到却不能听到声音。他如同被束缚住在上帝视角一般看着那少年在战场上奋勇杀敌,鲜血染红了他的视线,最后肖潇的回忆便慢慢在这血色中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你是谁?”   肖潇看着血色不禁又问出了那句话,可是依旧没有回答。只是那血色仿佛波浪一般涌来,肖潇突然觉得窒息,甚至能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   “醒了!”有人惊喜地叫出声。   肖潇迷茫地睁开眼,眨了好几次才看清自己身处何处。   如果没有记错,自己是因为风寒倒下的……   那些是原身的回忆吗,那个少年是谁,他又在什么地方……   肖潇脑里混沌一片,此时如同木偶一般被身边的人给扶了起来,然后被灌下苦涩的药汁。他不禁想要偏过头去,可惜那人力气甚大,直接将他的头固定在他的臂弯里。肖潇喝完之后便清醒了,从宝力德的怀中挣扎出去,虚弱地大喘气。   “你这身子也太虚了,”宝力德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背,将手里的碗递给一旁的下人,“一个风寒便废了五天,以后可不能再胡来!”   肖潇哪里想到自己胡诌一个娘胎身体虚,竟然还真的是这样?他不由得感叹果然不能撒谎,尤其是这种诅咒自己不好的。于是他郁闷地点点头,然后问起那日松来。   “那小子正在跟乌恩上课呢,”宝力德见他一醒来便说上课的事情又好气又好笑,“对了,这乌恩哪,拜托了我一件事……”   宝力德将乌恩也想来听课的事告诉了肖潇,肖潇自然是得意自己果然有当老师的能耐,十分开心地应了下来。左右生病闲着,他便整理起自己弄出来的教材,然后拜托宝力德拿去多印几份,至于花的钱就从他的月钱里头扣。   “反正我在这里吃住都是三长老的,我又不爱出门,所以倒不如用在这个上面,”肖潇劝着宝力德,“你们还有交际应酬,平时喝酒也得要银子不是?所以还是用我的好。”   宝力德自然是不愿,可是肖潇说的没错,他们哪里存得住钱?所以就算是想负担都无能为力。于是宝力德拿着肖潇给的教材和银子往街上走,正巧便遇到了在校场学过一阵的二殿下,牵着一只白狮大摇大摆地往他这边来。   “这不是宝力德老师?”二殿下眼睛一亮,步伐又快了几许,“好久未见,甚是想念呐!”   宝力德原本也想像其他人一样避开,毕竟这二殿下向来欺男霸女、凶残成性,他可是不想应付这种人。只是没承想二殿下先看到了他,于是宝力德只能装出一副笑脸来。 第192章   “小人也是甚是想念二殿下在校场的日子,”宝力德心里叫苦连连,望着那温顺的白狮觉得自己仿佛就像它眼中的一块儿肉,“不过小人还有要事在身,怕是要先行一步了。”   吉尔格勒原本还笑着,可是听这宝力德着急要走便变了脸色,眯着眼冷哼一声:“怎么?就这么不愿意跟本殿下在一起?”   宝力德的冷汗一下子便流了下来,然后单膝跪下抱拳说道:“小人不敢!实在是急着去书局印东西,晚了就关门了!”   吉尔格勒没说话,而是抽走宝力德怀里塞着的肖潇的教材开始翻阅,大约一刻钟之后将这个摔到他的面前:“你要去印的就是这些?”   “正是。”宝力德紧张地盯着面前似乎对他很有兴趣的白狮。   “我要见这个人,”吉尔格勒漫不经心地扯了扯绳子,让白狮站起来,“让他明日上午来王府找我。”   吉尔格勒说完便带着白狮走了,留下呆愣的宝力德。宝力德想到还躺在床上的肖潇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   他,他好像又给肖潇惹麻烦了…… 与。 夕。 团。 对。   肖潇此时还乐呵呵地享受那日松的孝敬,完全不知道宝力德又给自己招惹上了什么样的人。这吉尔格勒是首领的二儿子,但是从小飞扬跋扈,长大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简直是人人闻之色变。听说他惯来欺男霸女,可是没有一个能再活着从王府走出来,大抵都是喂了白狮;听说他性情阴晴不定,有时一句话便能惹得他大发脾气,轻则打人鞭子,重则直接砍首。可惜他母亲是首领最爱的女人,而且在生下他不久便病逝,因此首领对他十分纵容,根本就不管他的所作所为。而他的兄长更是巴不得他更过分一点,这样自己的地位也能更稳一些,所以有时候甚至还会专门送去一些人供他玩乐。   肖潇的性子又不是会服软的,宝力德是真的后悔自己什么时候出来不好,偏偏这时候出来,然后碰到这个魔鬼。他提心吊胆地将二殿下的邀约告诉肖潇,然后又讲了些二殿下的恶行,嘱咐他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实在对不住了,”宝力德歉意地望向肖潇,“我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会出来。”   肖潇虽然也觉得棘手,不过就算抱怨也还是要去,所以他便摆摆手:“没办法,这可能就是命吧,天要折腾我。”   肖潇想到自己穿越过来之后片刻不停地被迫奔波,心里对于上天一直在捉弄他的想法越来越肯定。不然中国十几亿人,为什么偏偏就选中他来穿越?而且不是王爷,不是皇上,穿越过来便被卖到青楼,要不是他机灵,早就屁股开花。如今好不容易安稳一些,又被这凶残的二殿下给找上门,肖潇真的觉得老天爷在玩他。   说不定自己是老天爷笔下的主角呢?   肖潇脑子里又蹦出一些奇怪的想法,想着想着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宝力德奇怪地看着肖潇,还以为肖潇被自己气神经了,于是连忙讨好地递上他买的零嘴,让肖潇尝一尝这西域来的稀罕吃食。肖潇自然不知道宝力德心里在想什么,十分开心地捻起一块儿,吃着吃着,心里的压力倒是消散许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肖潇送走愧疚的宝力德,自言自语道,“如果真的非要我的命也没办法,说不定死了之后,我还能回到现代呢!”   第二天一早肖潇洗漱完毕便出门去王府,宝力德知道他不识路,于是便带着他走到门口。王府的大门紧闭,宝力德上前跟侍卫交谈一番,不一会儿便出来个小老头儿请肖潇进来,只是宝力德却被拦在门外。肖潇这时才觉得有点紧张,安抚一番焦虑的宝力德,跟在那小老头儿身后。低着头想象着二殿下会是什么样的人,肖潇根本无心欣赏路边茂盛的花丛,只觉一眨眼便到了。   “殿下就在前面的亭子里,”小老头儿对肖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肖先生自行前往便是。”   肖潇的确隐约看到前面的亭子有人,见小老儿转身离开,深呼吸几次便往前走。这时他倒是奇怪地放松下来,甚至还有心思瞥一眼路过的花园,甚至还有闲心思考那花园里动来动去的白色小团是什么植物。   “嗷~”   那白狮一下子从花丛中钻出,肖潇这时才明白之前看到的白色一小团原来是狮子的尾巴尖。他望着向他扑来的白狮瞬间瞳孔放大,身体好像被冰封一样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看着白狮瞬间来到自己的面前。一人一狮对峙着,肖潇此时的五感清晰无比,他甚至能看到白狮眼中的自己倒影,甚至能闻到白狮身上传来的一种特殊的香气。生怕自己的呼吸惊扰了白狮,肖潇屏息盯着它,大脑空白一片。   “乌恩其,过来。”   亭子那边走过来一人,白狮毫不犹豫地掉头,这时肖潇才将注意力放到那人身上。来人身穿紫色长袍,丝绸缎子上头绣着仙鹤两只,青云数朵,衬得这人也有种闲恬的气质。可是肖潇往上一看,这人虽然年纪不大,然而生着一副尖酸刻薄的长相,细眼高鼻薄唇,怎么看都像一条蛇。肖潇心想这大概就是那二殿下,于是也不再想搭不搭的问题,连忙单膝下跪,拱手行礼。   “原来你就是那人,”吉尔格勒用食指挑起肖潇的下巴,“长得不错……”   肖潇在这里呆了快一个月,整天在屋子里头窝着,原本黑红的脸早就恢复了白玉般的模样,白的通透,摸上去又有玉一般的温润之感,让吉尔格勒留恋地抚摸起来。肖潇不由得奇怪地皱起了眉头,然后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抬起头看向二殿下:“小人风寒初愈,殿下还是离远些比较好,否则小人可是良心不安。”   “良心不安?”   吉尔格勒意味不明地笑了,然后突然将脸急速凑近,狠狠吻上了肖潇的唇。肖潇当时便瞪大了眼睛,感受着吉尔格勒在嘴里翻动的舌头,他瞬间便挣扎起来,只是吉尔格勒紧紧抱着他,不让他挣脱。   “这下不用担心了?”吉尔格勒望着大口喘气的肖潇眼睛发亮,然后抱着他,将头放到肖潇的肩膀上,嗅着他的脖颈。   肖潇却是听不见了,他此时早就懵逼,脑子被一个想法疯狂刷屏——   我被亲了!还是被一个男人亲了!   “我去你大爷的!”   肖潇感觉全身的血一下子冲到了脑门,他用力推开吉尔格勒,然后看着一屁股摔到地上的吉尔格勒狠狠擦了擦嘴,对他比了个中指。全当被狗咬了,肖潇转头便想走,可是这时背后却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乌恩其。”   身后突然被一个重物撞上,肖潇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他便被白狮扑倒在地。感受着后脑白狮粗重的喘息,肖潇瞬间身体绷紧,连被磕到的、疼痛的膝盖都没办法引起他的注意。这时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一双脚,然后又是那只熟悉的手抚摸着他的脸。   “不听话,”吉尔格勒的声音不咸不淡,“既然这样,那就罚你住在狮园附近好了。”   狮园?肖潇想到身后的白狮,不由得后背冒出冷汗。   果不其然,等到肖潇终于认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二殿下不愧是魔鬼,就连三长老都不敢对上他,听到他想要肖潇便使人将肖潇的所有东西打包送去,还表示想留多久就留多久,玩死了也没有关系。肖潇第二天便发现自己的房间竟然跟在三长老那里的一模一样,这让他不由得感叹三长老效率之高,同时思考如何才能保卫自己的清白。他可是在瑰逸馆见多了男人和男人之间谈情说爱的事,怎么会不知道二殿下想干嘛?不过不说他根本没有和男人谈恋爱的心思,就是有,肖潇也不可能跟这个劣行斑斑、动不动就将人扔去喂狮子的人谈。   “你到底开不开门?”吉尔格勒在门外漫不经心地踹了那门一脚,“要是再不开,我就直接拆了门进来。”   肖潇这时正在慌忙往身上套衣服,听到吉尔格勒要强闯,连忙将身上的衣服往胸前一裹,然后抬头看着轰然倒地的门。   “我说了我在洗澡,”肖潇强忍着怒气解释,“你就不能稍微等我一下?”   吉尔格勒却是一笑,走到肖潇身旁直接伸手揽住他的腰,然后一个用力,让肖潇倒进自己的怀里。   “嗯,等不了,一息都等不了,”吉尔格勒呢喃,“肖潇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可是片刻不停地往府里赶,就连今天的巡察都不想做呢。”   肖潇想到他巡察时鸡飞狗跳的情景,不由得头上冒出几条黑线:“那我还真是替城里的商贩们谢谢你了。”   “该谢肖潇才对,”吉尔格勒将肖潇怀里抱着的衣物扔到一旁,然后将人带到床上,“今天我们该进行哪一步了?” 第193章   肖潇又是一阵无语,不知道他为什么每一句话明明很正常,但是就是让他觉得在开车。于是他先是踹了这二货一脚,然后咬着牙说:“我们是在下象棋!”   “是啊,”吉尔格勒一把抓住肖潇踹他的脚,然后无辜地看向肖潇,“我说的就是象棋呐,肖潇以为是什么?”   肖潇沉默了,看着他歪歪头好奇地望向自己,不知为何竟然有一丝心虚。于是他欲盖弥彰地重重哼了一声,催促他快点把象棋搬上来床,同时不许乱动棋子,一定要跟昨天的一样。两个人聚精会神地下着,直到吉尔格勒看到肖潇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呵欠,他突然猛地一下子放下了手里的棋子,啪嗒一声差点惊走了肖潇的瞌睡虫。   “怎么?不想下了?”肖潇迷茫地看着他将棋盘又收了起来,还叫外头的人送来洗脚水。   吉尔格勒摇头:“肖潇困了,不下了。”   肖潇点点头,吉尔格勒像往常一样睡在肖潇这里,可肖潇听着身边平稳的呼吸,却是没了睡意。他不相信吉尔格勒是真的看上自己才强留他,但是这段日子的相处,又让他摸不清这人的真实目的。按照传闻,这人应该是个暴戾残忍的,可是他对肖潇最多也就是口头威胁,说些什么“不让我一起睡就把下人丢去喂乌恩其”之类的话,真正的动手一次也没有过。肖潇疑惑着这人到底在耍什么手段,然后将这股怀疑压下,开始思念起远方的朋友们。闵天秋有没有开始酿酒呢?德治大师又走到了哪里?还有那韩一,有没有收到他的来信……   “果然是那西方魔教。”   韩一将肖潇的信往桌子一拍,然后又是一阵咳嗽。身边的侍女连忙上前递上手帕,紧张地将桌子上的汤盅端起来,掀开盖子舀起一勺往韩一的嘴里送。只是韩一却是不领情,直接偏头推开,然后拿手指在桌面轻敲。   “得想个法子将肖潇弄回来才行,”韩一咬牙发狠,“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染指……”   这时书房走进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韩一冷冷地看着跪下的他,却是没有开口叫他起来。过了良久,韩一才淡淡地开口:“百花会还在追查那曲子哪里来的?”   百花会是王城一个地下组织,专门卖消息的,干的是原本柳家的勾当。上次肖潇给韩一的《霓裳羽衣曲》,韩一原本以为将它送给瑰逸馆牡丹,让她拿去当做自己的作品也就过去了;可是这让牡丹名声大噪的同时,却也引来了一些韩一不想招惹的人,其中最为棘手的便是邪剑仙刘凯泽。韩一不知道刘凯泽是听肖潇作过还是弹奏过这一首曲子,这人竟然直接找上了瑰逸馆,说是要翻个底朝天,将这真正的作曲之人找出来。幸好肖潇当时早就不在馆中,瑰逸公子冷眼看着他翻完,然后毫不客气地将刘凯泽给赶了出去。   可是没找到人的刘凯泽却不愿意死心,竟然找到百花会,许以重金和一个承诺来让他们想办法打听到这作曲之人被藏到了那里。一个江湖老怪物的承诺?这可是让百花会打了鸡血,疯了似的各种打听。韩一只能制造出种种假线索让他们云里雾中,可是眼看着他们已经知道瑰逸公子曾经买下过一个身穿国子监博士服的人,他不得不也绷紧了神经。   “正在追查王家。”跪着的人平静地陈述道。   王家是韩一早就找好的挡箭牌。韩一发现国子监有一个王博士正好在肖潇掉下山崖的数月之前失踪,于是便在这个上面做文章,假装这身穿国子监的人其实是失踪的王博士。因此他特意准备了一具尸体,打算引导着百花会一步步发现这人不仅不是肖潇,而且入馆没多久便病死的消息。王家那边早就花钱封了口,不过就算为了小命,想必他们也不敢透露半句……   “那便交到柳二的手里,”韩一垂下眼帘,盯着肖潇狗爬一样的字迹,“我给你三个月,去这什么图兰部落将肖潇给我带回来。如果不能带回,那么便给我直接处理掉。”   柳一领命出去,韩一目光复杂地又慢慢抚摸着这肖潇寄来的信纸,自言自语道:“不要怪我狠心,要怪,就怪你身份特殊……”   屋里只余一声叹息,之后便是静寂。明明是阳春三月,初夏天气,外头的侍女却是打了个寒颤,想到那个曾经眉眼带笑的少年。她想这大抵便是所谓的无情,随时随地能够割舍那无用的感情,抛弃那曾经同床共枕的人。   甚至是反过来利用……   果不其然,那百花会就这样一点点掉进韩一设计好好的圈套之中,将那人是王博士的消息报给了刘凯泽。刘凯泽自然是不信,可是事实都摆在面前,他最后的一点侥幸也逐渐消失。看着身边面色如常的刘自明,他苦笑一声:“到底还是不如你清醒。”   “因为我的心已经死了。”刘自明面无表情,那副模样倒是真有了些所谓的王者气势。他挥挥手让百花会的人出去领赏,然后屏退众人,对刘凯泽面色凝重地说道:“父皇最近越来越不理朝政了,就连递上去的折子都是让我来代劳。我虽然因此而得到了更多的权力,但是实在为父皇忧心,那个章贵妃究竟是什么来头?”   刘凯泽也是渐渐皱起了眉,因为那什么章贵妃根本就和之前要害肖潇的雨怡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他才会对肖潇的死突然又关注起来,甚至疑心肖潇根本就没有死。只是虽然发现那所谓的真凶荣千秋只是一个替死鬼之外,刘凯泽却是找不到更多的可疑之处,甚至连这章贵妃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章家的长女,听说原先是个大胖子,选秀前突然瘦下来变成这副模样,因此还真没几个记得她之前长相的,”刘凯泽斟酌一番,“我怀疑她大概是雨怡的同胞姐妹,所以才长得一样。不然就是真的缘分,反正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只是她估计也对皇上用了药……”   刘凯泽这里说的是催情药之类的东西,毕竟他问过肖潇师父,这世界上还没有能控制人意识的药物。只是催情药也是皇宫里头的禁物,刘自明不由得眼神一凝:“她怎么能拿到这种东西?他的父亲不过四品,她的家族连进宫探望的资格都没有。”   刘凯泽便答不上来了,不过刘自明也没有指望他能答上来,只是在发泄怒气罢了。他又跟刘凯泽说了一番父皇最近的身体状况,然后跟他说自己打算将江暮雨调去明城。   “长青最近很不安分,恐怕是要又有仗打了,”刘自明烦恼不已,“今年的税还没收,国库一直空着,就连鸟铳都没造出来几支,这回恐怕还得靠暮雨的飞云军打长青一个措手不及。这仗打起来便是如流水般的银子漏出去,我是真的心疼……”   明城在王城的北面,是一个平原上的城市。只是它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长青如果能够占领明城,那么挥军王城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到时候王城一丢,他这太子也不用想着当皇帝了,保住小命都是问题。所以他想了想,还是得将江暮雨弄到明城去,一来打起仗的话,连弩能够发挥不小的作用;二来江暮雨有了军功也能升得更快,说不定回来便也能捞个总兵当当。   “是该放他出去活动活动,”刘凯泽想到那个傻徒弟如今冷漠的样子便觉得心疼,“老在襄城呆着也不好,草原都被打怕了,好久没闹事了……”   两人又开始商量起什么时候将江暮雨的调令上报,然而却是不知草原根本不是被打怕了,而是心怀鬼胎,按兵不动在憋大招。自从上回襄城之战战败之后,草原军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转头便找长青要物资说是要再打回去。可是长青白白没了几年的税收,如何肯干?因此两国的联盟便这样瞬时间土崩瓦解,各自打起各自的算盘来。草原军想着自己除了损失些人之外倒也没有特别大的损失,于是打算等第二年夏天再给襄城来个大军压境,连本带利的将白玉拿去的都讨回来。   “真有这般人才?”   东湖部落的首领眼神闪动,将那本《古代兵器与战争》翻来覆去地读了又读,难以抑制心底的惊喜之情。他情不自禁叫来献书的人,然后问起这肖潇的事来。知道这人是三长老带回来的,他又将三长老叫到宫里,让他将肖潇带给他看看。   “这书的确是他写的没错,”三长老为难地看着首领,“可是他早就被二殿下抓去当男宠了……”   首领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回答。不过很快他便皱起了眉头,大叱一声胡闹,然后叫人将二殿下传唤进宫。   “年轻的也就算了,现在竟然玩起老头子了?”首领恨得牙痒痒,来回踱步,心想这回必须得管一管这个儿子,“鞭子太疼了,要不用这棍子?不行不行,这个也疼……” 第194章   吉尔格勒进殿的时候便看到父王挑选刑具的场景,他还以为是要拷打某个犯人,于是兴致勃勃地上前品评一番。   “这个不行呐,打人一点都不痛,”吉尔格勒装模作样地摇摇头,然后故意压低了嗓音,“至少也得拿鞭子才行,那种带倒刺的,然后用盐水浸湿。一抽就能带下一条皮肉下来,而且疼到他们喊都喊不出来……”   首领挥了挥手里的长棍,淡淡地问:“是吗?”   “当然!”吉尔格勒兴奋地拿起一个鞭子,“等会儿犯人到了我来给父皇……啊!父皇打我干嘛!”   “打你?”首领磨着牙,拿着棍子追着上蹿下跳的吉尔格勒,“我不光要打你,我还要打死你!”   吉尔格勒一边干嚎一边回忆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可是他这段时间每天就待在王府跟肖潇下棋聊天,根本就没能出去惹事啊!于是他被迫开始回忆自己以前造下的孽,然后精疲力尽的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喘粗气。   “以前不管,现在我没惹事了,倒是拿我以前犯的错教训我!”吉尔格勒假哭,“我的娘啊!你死得早,留下儿子没人疼、没人爱的,现在爹爹打我都没人拦着啊!”   首领一听这个便是再如何冷硬的心都下不去手了,这个儿子的娘可能是他最大的软肋。如今佳人已逝,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首领每回看着这张脸都能想到当年两人的美好时光,因此握着长棍的手紧了又紧,最后还是一下子扔到地上。   “以前的错?”首领没好气地戳着吉尔格勒的额头,“你以前做的我可说过你半句?但是这回你弄个老头子回府……”   吉尔格勒一愣,然后便是一脸的冤枉:“什么老头子?”   “就是那个肖潇啊!”   首领还打算苦口婆心地再劝一劝,然而吉尔格勒却是笑弯了腰。   “他哪里是个老头子,”吉尔格勒有些得意,“他可是个十七八的翩翩美少年!”   这回换首领发愣了。他见那本书字字珠玑,对近来战争分析的全面而直击要害,字里行间透露的成熟还以为这人至少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怎么会是才十七八岁?   “而且他可厉害啦!”吉尔格勒继续夸道,“他不但对军事有研究,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歌舞曲词张口就来。他还会箭术,还会物理……”   吉尔格勒恨不得将肖潇说成天上地下都少有的人物,不过很快他便从首领的激动的神色中发现了不对。于是他假装无意地问:“父王怎么突然问起肖潇的事来?”   “这不是缺人嘛,”首领坐在吉尔格勒的身边,颇有些欢喜地说,“既然是我们部落的人了,就该为我们部落出些力才是。”   首领当即便让人将肖潇给请进宫,这回任是吉尔格勒如何哭嚎都没用了。吉尔格勒知道父王的纵容只在不干涉政事的情况下,于是很快他也停止了哭闹,开始紧张地盯着殿门,思考一会儿如何给肖潇传消息,让他千万不要展露才学。可是肖潇哪里知道他的想法?他一进大殿便懵了。   话说肖潇在吉尔格勒这里过得很是惬意,每天睡到自然醒,而且根本不用再担心什么上课、什么生活。于是直到太阳都照屁股了,他还窝在床上,思考是起来吃饭还是把午觉也一齐睡了。可是这时门外却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肖潇还以为是吉尔格勒出事了,一下子坐起身开始穿衣服,结果却发现是宫里来的人,说是首领要见他。   首领要见他?   肖潇可知道这草原上的首领对他们这些外族人没什么好感,于是提心吊胆地跟着侍卫,这回倒是期待吉尔格勒的出现了。只是他见到吉尔格勒的时候已经到了大殿,跟抽风一样在跟他打手势。可惜肖潇早就被第一次见到的皇宫而震慑住,看着王位上那个威严的男人一时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一点目光都没有分给这个曾经最期待的人。   首领看着迟迟不下跪的肖潇眼睛一眯:“你就是肖潇?”   “正是草民,”肖潇此时才如梦初醒一般扑通一声跪下,“请宽恕小人的冒犯,只是小人被首领的王者气势给镇住了,所以才忘了行礼。”   “你倒是会说话。”首领饶有兴趣地打量肖潇,心想儿子说得倒是挺对,的确是个翩翩美少年。不过他看中的可不是这个,而是……   “明天你跟着旭日干出发,去襄城关跟白玉打一场,”首领瞥了一眼手势顿时停住的儿子,然后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要是输了,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那我要跟着肖潇一起去!”吉尔格勒愤愤地一跺脚,“你要是不许的话,那我就偷偷去,死在外面了就是你的错!”   首领眼神一冷:“当真?”   吉尔格勒撇撇嘴,可是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锋锐,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当真。”   首领盯着他没有说话,肖潇明显感觉到他现在是生气了,不禁有些担心起吉尔格勒来。可是正当他开口要独自前去时,首领却是又发话了。   “一定要毁掉一切?”首领淡淡地说,声音却是听不出怒意,“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了,那就去吧。”   肖潇并没有听懂两人之间的对话,不过从吉尔格勒的沉重的脸色中看出了不寻常。两人回到王府,吉尔格勒第一次没有要跟他下棋,也第一次没有吵着要跟他睡在一起。   “行军很辛苦,还是好好休息吧,”吉尔格勒叹气,“记住一定要跟在我的身边,不然出了事,没有人会救你。”   肖潇迷茫地点点头,这时他还不懂吉尔格勒为什么执意要跟来,也不明白他的语重心长。可是在半个月之后,在见识了太多阴暗污秽的事情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在这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奴隶。   即便他挂着军师的名字,可是这些草原上的人只要见到他的长相就会面露不屑,因为他是白玉人。草原上的小部落还好,他们靠放牛牧羊为生;可是那些没有畜牧业、也没有农业的大部落,他们为了敛财便是靠强取豪夺,靠压榨奴隶。这些奴隶有被他们击败的小部落,但是更多的是从白玉襄城掠夺而来的白玉人,也就是像肖潇一样的人。肖潇看着那些被迫去砍杀自己旧日同胞的奴隶,看着他们如行尸般麻木地走上密布陷阱的路,看着他们临死前因恐惧和疼痛而睁大的双眼,看着身边大口吃肉喝酒的将领们,一阵阵恶心让他头晕目眩。   “你看,我们的军师大人,”有将领不怀好意地打量肖潇,“呦,果然和底下那些不一样,脸似乎在泛光呢~”   淫邪的视线让肖潇一个大男人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然后他被吉尔格勒护到身后。   “是不想要眼睛还是不想要舌头了?”吉尔格勒不客气地回敬道,“需不需要本殿下来成全你?”   那个将领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们对于这个二殿下虽然不怕,但是吃不消他身后还站着一个首领啊!所以为了免得回去之后被二殿下告状,所以他们最多也是口头调戏这细皮嫩肉的军师而已。   “给我把小白带过来,”迈日干不再看两人,用舌头舔了一遍牙齿和嘴唇,然后一拍旁边侍卫的屁股,“吃饱了,总得消消食才是~”   不一会儿,一个脖子上戴着一条锁链、四肢着地像狗一样跪伏在地上的白衣男子被牵了进来,仰起头露出一副秀丽的脸庞,恐惧又绝望地看向迈日干。如今明明是酷暑,营帐里热得好像蒸笼,肖潇却是如坠冰窟,因为他发现这个小白他不认识。   小白是人的名字,或者说是一群人的名字。迈日干喜爱男人,于是将每一个伺候他的都叫做小白,而且逼迫他们像狗一样只许爬行,如果要是被他看到站起来的话,那么他便会直接杀掉。肖潇不是不明白世间险恶,他知道军中有军妓,知道每天晚上有数十个男人会去轮流上一个军妓,可是直到看见这小白才知道人究竟能恶心到什么地步。他不同情军妓,因为他知道军妓都是一些犯了重罪的女人,这是他们的惩罚;可是他每回见到小白的时候都想杀了迈日干,因为这些男人都是他从沿路的村庄劫掠而来的无辜百姓,因为他不仅强迫这些人雌伏在自己身下,而且不将这些人当作人对待。   四肢着地,吃屎喝尿……   肖潇每回想到便想要呕吐,每一个小白那绝望的眼神都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手心几乎被掐出血来,肖潇咬着牙,无论如何深呼吸都没能克制住气到发抖的身体。上一个小白怎么死的?是受不了自杀了,还是被迈日干不爽杀掉了?   “真是不经用,”迈日干随意地撩起自己的衣摆,毫不顾忌营帐的其他人,将裤子一脱便要在这里上了小白,“你说狗怎么能不吃屎?非要惹我生气……” 第195章   肖潇实在不忍再看下去。他没有能力救下这些人,于是愧疚的他快步离开了那个地狱,红着眼走回自己的营帐——或者说是吉尔格勒的营帐。说来真是可怜,如果不是吉尔格勒,他很有可能便是其中一个小白,因为军师竟然连自己的营帐都没有。如今每每看到这些人肖潇便觉得看到了自己原本的下场,他几乎每天都被这种无能为力的虚脱和深深的恐惧折磨,半个月便瘦了十多斤。吉尔格勒心疼他身体,于是连忙跟在肖潇的身后。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吉尔格勒抱住肖潇,然后像母亲拍打孩子一样轻轻拍着肖潇的背,“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这么自责。”   肖潇将头枕在吉尔格勒的肩膀上,这半个月以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从吉尔格勒这里汲取继续下去的力量。也许是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太低,肖潇真的不止一次想要放弃,想要找机会逃跑,无论是去图兰部落还是什么襄城都好,只要能离这里远远的。但是每一次他承受不住的时候吉尔格勒都在他的身边,肖潇便没有办法下定决心离开了——因为这个人是为了他才来。这回也是一样,肖潇原本愤怒悲伤的心不知不觉在吉尔格勒的安抚下变得平静,就好像得到了救赎一般。   “我也想,”肖潇闭着眼、声音低沉地说,“但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不是吗?我时常会想,如果我之前能够再努力一点就好了,说不定便能杜绝这种情况。可是现在我连一句话都说不上,还要担心自己的安危,还要麻烦你……”   “什么叫麻烦!”吉尔格勒不满地呲了呲牙,“我说过很多遍了,我喜欢肖潇,所以这是我心甘情愿!我不觉得麻烦,肖潇也不要这样说了!”   喜欢吗?   肖潇突然迷茫了。   吉尔格勒的确对肖潇说过很多次喜欢,从两个人刚开始相处的时候便说起。但是肖潇从来没有当真过,因为谁会相信一个素来有恶名的人对自己每天挂在口头的喜欢呢?他只当调戏,只当玩笑,总之从来没有将这句喜欢当真过。但是随着两人的相处,肖潇是越来越弄不清这句喜欢的份量——   吉尔格勒在隐藏真实的自己,这是他故意透露给肖潇的。   为了不被大殿下忌惮,不被父王怀疑,他从懂事之后便开始调皮捣蛋,气走那些想要辅佐他的势力,然后成为一个整日欺男霸女、凶狠残暴的人来。可是肖潇出现之后,他下意识便不想让肖潇看到那些令人生厌的行为,即便是他假装的也不行。他在肖潇面前毫无保留,他的温柔,他的坦诚,他的小性子,统统留给了这个人。吉尔格勒一直觉得肖潇是他命中注定的未来,所以他可以为肖潇忤逆父王,可以为了肖潇暴露自己的势力。   首领一直都默许吉尔格勒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因为他不想自己死后吉尔格勒也成为王权的牺牲品。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孩子像极了他,在感情之事上。吉尔格勒如此轻率地便带上了自己培养的士兵去保护肖潇,这简直是被爱情冲昏了头,所以首领那日大发雷霆。可是吉尔格勒还是来了,为了保护肖潇不受侵害,一次次地将他护在身后……   这就是喜欢吗?   肖潇心乱如麻,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是被人切实喜欢着。韩一的怀抱也很温暖,可是跟吉尔格勒的完全不同,吉尔格勒的怀抱是让人安心的,而不是充满了对明日的惶恐和不安。韩一的眼神也很温柔,但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睛里没有光,那些温柔就好像在欣赏一朵花、一幅美景时的从容。肖潇不得不承认,吉尔格勒每次望向自己的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地躲开那种专注,因为他自觉承受不起。   肖潇从来没有想过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或者说是害怕。而且每一次当心里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心底都会突地疼一下,就好像在阻止一般。所以肖潇想要逃避,可是吉尔格勒每一次的拥抱都让他留恋,让他舍不得伤害这个人。于是他只能一次次地沉默,希望吉尔格勒能够明白他的想法。   然而再这样下去,大抵是他自己要沦陷了。   肖潇失神地想着,后背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暖让他开始动摇。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吊桥效应,危险处境之下他不可避免地对唯一的依靠产生了感情,这种感情继续下去,恐怕就会转变成爱情。可是这并不是肖潇想要看到的,因为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吉尔格勒。肖潇最近总是会梦到那个男孩,两人之间熟稔无比,就好像是自己、而不是原身和男孩相处一般,心中深厚的感情也在随着回忆一点点逐渐复苏。他已经知道原身大概是和那个男孩拜了堂、成了亲,然后男孩奔赴战场,原身便遭人暗算落下山崖身陨,再睁眼便是自己穿越过来。肖潇其实也想自私地说那是原身的人生,和他肖潇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可是心里的逐渐恢复的感情让他恐惧,他害怕自己被原身影响,在遇到那个男孩的时候不可避免地靠近。   肖潇从来不是一个大胆的人,他很胆小,就像一只刺猬一样,不相信爱情,不愿意在没有考虑到一切可能前便将自己的肚皮露出来。所以即便是这万分之一的与男孩相见的可能,他也没有办法忽略,而是选择拒绝吉尔格勒的喜欢。   也许过了这一阵他们之间的喜欢便会淡下去呢?   肖潇良心不安地安慰着自己,然后努力忽略吉尔格勒的黯然。可是很快便没有时间让肖潇思考这种情情爱爱,因为江暮雨竟然带兵打了过来。   原来这江暮雨因为调任刚好离开襄城,带着飞云军正赶路呢,结果发现好几个被烧杀抢掠的村庄。听到是一个一千人草原军在作乱,江暮雨当即便命飞云搜寻他们的踪迹,然后在一个村庄发现了休整的他们。等到夜晚降临,飞云军一阵弩箭带走数百人,然后又派出人四处点火,引起更大的骚乱。肖潇出营帐的时候便看到火光在各处跳跃,士兵们呼喊着救火的场景。吉尔格勒嘱咐他好好呆在营帐里便跑了出去,可是肖潇哪里坐得住,于是偷偷掀开营帐的一条缝,从中偷窥外头的惨状。   火光照得每个人的脸都忽明忽暗,犹如妖魔一般。他看着有士兵跑到一半被一支箭穿心,张着嘴想说什么却不甘心地倒下;还有那惊慌失措乱跑的军妓,被暴怒的士兵一刀毙命,脸上还挂着泪珠。士兵们奔走着抓寻闯进军营的人,看到可疑的便是一道白色的光划过,肖潇的大脑尖叫着想要让眼睛从那些破裂的内脏器官、遍地的残肢断臂上移开,可是他却是死死盯着那些临死之人大口大口吐出的血沫,僵在原地。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儿还有一个,”那人随意地将肖潇的脸掰正,然后同情地看了一眼他,“没事儿、没事儿啊,老子带你回家。”   “回家?”肖潇愣愣地看着这个白玉人,重复着他说过的话。   “对啊,回家,”那人用一件深色的衣服罩住肖潇,然后四处张望一下便脚尖一点略过几人,“这些狗东西,竟然这么对我们白玉人!老子迟早有一天要灭了草原,打爆他们的狗头!”   肖潇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是被白玉的军队救了,心里不由得生出狂喜之情,可是瞬间他便想到了吉尔格勒。于是他突然间慌乱起来,开始挣扎:“我要回去!他还在这!”   “他是谁?”背着肖潇的人差点没被他带一个跟头,不过还是好声好气地安慰,“等我一会儿再来寻一下,你别乱动啊!再乱动我们都要被发现了……”   肖潇却是不听,一心只想从这人的肩上下来,于是挣扎得越发厉害。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这扛着他的人可不是什么好脾气,见劝不听便直接伸手打晕了肖潇,让他再也不能乱动。回到飞云之中,吴林愤愤将肖潇往帐篷里的床铺上一丢,然后啐了口吐沫:“奶奶的,差点被害死!”   被打伤的吴森围上来,看着昏睡的肖潇一挑眉:“这又是从哪个营帐抱出来的?”   “那个白色的,”吴林揉了揉自己的腰,“我还得把他的小情儿带回来呢,走了!”   吴林说完就又闪出帐篷,吴森看着仰面躺倒的肖潇,叹口气将他和其他被救出来的人放到一起。心里对这些被糟蹋的人十分同情,吴森又细心地给每个人盖上一张薄毯,免得他们着凉。这时帐篷外的江暮雨低头匆匆走过,他心里计算着战损,规划着撤退的路线,却是不知魂牵梦绕的人就躺在帐篷里,离他只有一尺的距离。 第196章   江暮雨这一仗自然是大获全胜,他们甚至将被抓的白玉人都解救了出来,连夜带着这些人跑到自己的驻地。草原军只剩下一百多尾漏网之鱼,江暮雨也懒得追,看着他们屁滚尿流地往关外去了,挥挥手让吴林等人回来。如今他已经是协统,手里握着生杀予罚的大权,自然是没有人敢不听。吴林虽然没有爽够,不过还是听话地示意吹响撤退的号角声,让那些撒欢的士兵回来。   “就该赶尽杀绝才是!”吴林愤恨地冲奔逃的草原军狠狠啐了一口,然后向吴森抱怨:“可惜这回给的日子急,不然绝对要杀光这些狗东西!”   吴森抱着被偷袭而受伤的左手,原本打算问问吴森昨天见到的将领长什么样子,这时却是从那昨个儿就回来的白玉人的帐篷蹿出几个人来,满脸都是惊惧。附近的侍卫连忙上前制服几人,吴森本就同情这些受难的,于是和吴林走过去问情况。   这几人大概是害怕,连鞋都没有穿,便衣衫不整地跑出帐篷。吴森甚至对其中一个穿白袍的印象深刻,因为这人身上的伤简直是触目惊心,而且萦绕着他的恶臭简直是差点让吴森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他强忍着恶心,皱着眉上前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轻声安慰着这个人:“都过去了,我们是飞云军,你已经回家了。”   安知轩原本正瑟瑟发抖,听到这话才抬起头,然后便是两行清泪流了下来。他不敢置信地颤抖着问:“你们是飞云?是江协统手下的飞云?”   “对啊,”吴林也蹲下来,学着他哥放慢声调说,“你不会再被那群狗东西祸害了。”   安知轩当即便捂着脸痛哭起来,想到这几天地狱一般的日子,便有一种突如其来的茫然。   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被折磨到死……   一个人哭了,这几个人便纷纷哭了起来,此情此景饶是经历了多场战争的士兵们也是于心不忍地撇过头去,不敢再看。这些人原本是该在他们的庇护下幸福安康生活的襄城百姓,可是自己终究是晚了一步,等到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被糟蹋地不成人形。他们身上是各种鞭伤棍伤,颜色好些的更是添上不少难以言说的伤口,更让士兵们气愤的是里头竟然还有七八岁的稚童——在等到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具具冰凉的尸体。那时吴林简直是愤怒到双眼发红,将那些还在亵渎尸体的草原军给砍成七八段,然后抱着这些可怜的孩子回到军营。   “奶奶的……”   吴林看着这些哭泣的人又是一声低咒,握着佩刀的手紧了又紧。他以前是为了混口饭吃才跟着哥哥来从军,兄弟俩本来打算襄城之战打完就退出;可是救下的人多了,他便越来越无法控制住心里头的杀意,恨不得将这些狗东西给杀尽。于是他在江暮雨的挽留下毅然决然地留了下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这种悲剧能够少发生一些。这次没开打之前他还很是兴奋,可是在救下的这些白玉人越来越多时,他却是越来越心情低沉。   “是我们来晚了,”吴森说出了愧疚的众人的心声,“对不起。”   安知轩等人的哭声更加大了,几乎是震天响,让吴林不得不安排人将他们带到别的帐篷,免得将里头还在昏睡的其他人吵醒。这时江暮雨也赶到,看着帐篷内外嘈杂的场景,不由得狠狠皱起了眉头,然后大踏步走了进去。吴森和吴林跟在他的身后,一边给他汇报救下来的人员情况,一边说起他们的安置计划来。   “这个是谁?”   江暮雨走着走着,却是停在了肖潇的旁边。帐篷不大,里头挤着二十多个人,因此气味十分不好闻。江暮雨本来打算看一看众人的情况便出去,可是却被肖潇给吸引住了,因为这人身上的衣物跟其他人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是吴林带回来的,”吴森此时也发现了这人身上穿的竟然是草原人少穿的丝绸料子,昨天夜里光线昏暗竟然是没发现,“吴林说是从白色的那个营帐背出来的。”   吴林连忙上前将昨天见到肖潇时的情景、以及肖潇说过的每一句话告诉江暮雨,然后看着江暮雨的目光越来越深沉,不禁有些瑟缩。   “我以为他也是被抓去当男宠的嘛,”吴林嘟囔,“不然那么好的营帐哪里会给一个白玉人住?而且这小子还细皮嫩肉的,声音也怪好听……”   江暮雨却是重重哼了一声,他可不觉得这人是什么男宠,毕竟草原人对待白玉人哪里有这么温柔?又是丝绸,又是珍珠冠。他漫不经心地用脚将这人盖在脸上的薄毯踢开,打算看看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几个投敌的小人,然而却是瞬间瞳孔急缩——   “肖潇!?”   江暮雨难以置信地愣在那里,心脏跳动的声音一时间如同雷震,炸得他脑子疼。他贪婪地用目光抚摸那熟悉的脸庞,然后情不自禁地跪在他的身边,一遍一遍地呢喃。身后的吴林和吴森自然也是震惊,不过却是比江暮雨清醒地多,吴林一个转身便是去寻刘凯泽来。可惜刘凯泽不知道又跑去哪里喝酒,等到他接到消息风风火火赶来的时候,肖潇早就醒了过来,然后警惕地看着帐篷里的江暮雨。   “我不认识你,”肖潇知道自己已经离开草原军、已经离开吉尔格勒之后便十分低落,无精打采地应付着莫名其妙的这人,“我不知道什么江暮雨,也不知道什么超市、什么酒楼,我只是图兰部落的一个普通人,所以真的不是你们认识的肖潇。”   肖潇疲惫地抱起双膝,对于江暮雨专注的目光十分不适,因为他总是会想起之前这样看着自己的那个人。看到帐篷里又进来的一个老头儿,肖潇更是叹口气,以为是那个肖潇的父亲之类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刘凯泽在见到那如此相似的脸庞时也是激动,不过幸好理智还在,于是吟起了肖潇曾经写过的诗,“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肖潇本来不想搭理,可是又怕他们对自己做出什么,于是开口:“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肖潇念完之后便觉得两人的目光又炽热几分,因此皱起了眉又说道:“但是这并不只有我知道。”   没错,肖潇认为他们知道的那个人很有可能一个穿越者,而且还和自己同名同姓,甚至有着相似的脸。或许穿越大神就是这么无聊,穿越者都用着同一个建模,这谁能知道呢?反正肖潇对自己的记忆是绝对相信的,而且他完全不认为自己能弄出什么超市、酒楼,要知道他学的可是天体物理!他心想那个肖潇真是好命,早知道他也去学个什么金融、经管之类的,肯定比他的天体物理有用得多。所以他只能在隐瞒自己穿越的情况下瞎编,比如他曾经遇到了一个高僧,高僧跟他说的这些之类的。   刘凯泽和江暮雨自然是不信,可是肖潇不愿意承认,他们也不可能强迫。他俩深深认为肖潇肯定是因为某种原因失忆了,于是便打算来日方长,让肖潇一点点再想起来。江暮雨虽然是失望,不过能够再见到肖潇的心早就欢喜地仿佛躺在软绵绵的云里,因此这行军途中恨不得全天守在肖潇身边,跟他讲两人之间曾经的那些过往。   然而肖潇却是一点都不领情,甚至每天都烦得要命。在偶然得知那个肖潇早就死了之后更是讨厌江暮雨,觉得自己成为那人的替身。关键是他若是个妹子也就算了,可他是个男人啊!因此面对一个男人的纠缠,肖潇根本不可能耐心听什么曾经的郎情妾意、花前月下。所以在这天再一次堵耳朵都没能挡住那如同苍蝇一般的嗡嗡声之后,他愤而出门,在军营里乱晃起来。   说来也是巧,肖潇这一走便来到了那些当初被救下来的那些白玉人的帐篷。这些人有大部分被送回了家,可是剩下的几乎都是全家被杀的,因此便赖上了飞云,替飞云军做工换吃食。江暮雨也是好心,跟这些人约定好等到了明城便替他们找好安置的地方,于是就默许这些人编入后勤部队,每日跟那些伙头兵一起做工。肖潇来的时候正好是众人休息的时候,大多数士兵抬着锅碗瓢盆去河里清洗,而剩下的则是在研究晚上的吃食,跑来跑去的搬东西。   安以轩自从被救下来之后便留在了飞云,努力忘记以前的事,默默给伙头兵们当起了帮手。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离开飞云,甚至希望等到了明城之后就去参军,然后重新被分到这里。这天他正在积极地削着土豆皮,一抬头却是看到了肖潇,于是脸上瞬间出现了惊恐的表情,手里的土豆也掉到地上翻滚了起来。肖潇自然是没有注意到,甚至还好心地帮他捡起土豆,然后塞到他的手里。 第197章   “你……”   安知轩惊恐地连退几步,然后抱着头蹲下身,开始尖叫起来。声音迅速引来一群士兵,他们不明就里地围着两人,有机灵的更是迅速去通知江暮雨。可是江暮雨一直就偷偷跟在肖潇身后呢,这时便只能咳嗽一声出现,穿过众人。   “怎么回事?”江暮雨瞥了一眼懵逼的肖潇,又把目光放到刚刚才冷静下来的安知轩身上,“刚好走到这边,你们都围在这儿做甚?”   然而还没等士兵站出来解释事情经过,安知轩看到江暮雨来了便是眼睛一亮,扑上去抱着他的腿大喊:“江协统!这人是闯进来的奸细啊!他是草原军的人!”   其他人一下子愣了,因为见过肖潇的人虽然少却也不是没有,早就有人认出肖潇便是那个江协统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夫郎。于是还没等江暮雨开口,便有人连忙将安知轩强行拖到一旁,然后讪笑一声:“他开玩笑呢……”   可是安知轩并不认为自己看错,一把将这捂住他嘴的人推开,跪伏在地上讲起他是如何觉得肖潇是奸细的——   “我那日看的清清楚楚,”安知轩想到那些黑暗的日子声音压抑到极点,“他跟在二殿下身边,那迈日干还称他为军师……”   这回大家都惊疑不定地看着肖潇了。肖潇一时间手脚冰凉,想到江暮雨对待那些敌军的手段不由得抬头向他看去,结果便撞进一双黑沉的眼眸之中。   “肖潇果然是惊才绝艳,即便到了草原部落也能大放异彩,”江暮雨勾起一抹微笑,可是眼睛却是毫无温度,“只是潇潇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还真是让人伤心。”   完了,潇潇看着江沐雨的眼睛。心里咯噔一声。   果不其然,潇潇再也没有能踏出营帐一步的资格。江暮雨本来就是一个心智过于成熟的人,如今又这么迅速地爬到了协统的位置,怎么可能对一个初识的人就放下戒心,即便他和肖潇长得如此相像。所以从一开始的狂热之后,他便迅速恢复了冷静,和刘凯泽设想种种可能。偶然,人为……   他的确和肖潇回忆了曾经的过往,但其实江暮雨并没有什么都说,这也是肖潇始终没有办法将他和记忆当中的小男孩儿联系起来的真正原因。可惜江暮雨并不知道,他只是因为行军打仗这么久,下意识的没有办法完全相信一个人,一个来自敌方、而且和自己喜欢的人那么相像的一个人。所以他不动声色地藏起了那些超市,那些生意,不想肖潇的异客身份暴露,即便是大致已经确定肖潇身死的现在。可惜他哪里知道这些才是能够让肖潇生疑的关窍所在?因此两个人倒是隔阂越来越深,失望也累积得越来越多。   如今安智轩的一番话。更是让江暮雨多了几分防备与一丝果然如此的死心。   肖潇还是死了,如今这个不过是敌方为他设计好的陷阱。只是理智越叫嚣,江暮雨心里就越是不忍,一遍遍地重复如果这是肖潇的话他要多么追悔莫及。所以他便不能对这个肖潇狠下心动手了,只是将他囚禁了而已。只是士兵间也流言四起了,他们都觉得肖潇是一个奸细,希望江协统能够尽快处理掉这个人。江暮雨迫于压力,或者说是出于心底的那一丝希冀,他将人交给了刘凯泽。   “带他回王城,”江暮雨疲惫地说,“我狠不下心,所以还是让我不要看见他比较好。”   刘凯泽却也很苦恼:“总不能交给刘自明那个小子吧,他可是狠得很,要是交过去的话,这个肖潇就死定了。”   江暮雨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抽出一张信纸,开始往上写字。片刻之后,他将这张纸塞进了信封之中,交到刘凯泽的手里。   “把这封信交给他,”姜暮雨皱着眉捏着自己的鼻梁,“他看了这封信就会明白了。”   说来说去,江暮雨其实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所以即便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这个肖潇很有可能是敌方派来的奸细,但他就是没有办法狠心下手,甚至想先保住他一命。到了明城之后,说不定便会和长青打上几场仗,因此江暮雨为了这个肖潇的安全,也为了让他不能从中捣乱,决定将他交到自己信任的人手里……   不过这些安排、这些心思肖潇却是没有机会知道了,因为他已经被韩一派来的人给带上了马车。说了也巧,打算去图兰部落带回肖潇的柳一正好遇到了飞云军派出来的小队,听到了他们说起什么肖潇之类的,于是便乔装打扮混入了军营。打听之下确认了这个潇潇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柳一便毫不客气地打晕了看守的士兵,趁着夜色将肖潇带出了军营。肖潇得知他们是韩一的人之后更是丝毫没有挣扎,心里甚至还有一丝轻松,心想他终于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放到那些刑具上面。他乖顺地跟着柳一颠簸了一个多月。最后终于见到了一直都想念的人。   “你终于回来了。”韩一温柔地抱住他。   潇潇早就被连日来的马车给折腾得没有精神,于是像被蛊惑一般将头放在了他的肩上,也颇有些眷恋地呢喃着:“我终于回来了。”   肖潇的回归对于韩一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件喜事,肖潇甚至吃到了韩一亲手做的饭菜,虽然味道不怎么样。只是肖潇心里惦记着图兰部落的人,于是写了一封信拜托韩一将他送到图兰部落那里。韩一笑盈盈地接过了,满口答应一定会将它送到,然后将回信交到他的手上。只是这信一个来回至少也要两个月,所以一时间无所事事的肖潇又过上了米虫的日子,挂着韩一书童的名,却享受着少爷的生活。至于什么江暮雨?肖潇表示摆脱了那个噩梦实在是再好不过,完全不想回忆。   这另一头的江暮雨自然是着急上火,听到有人将肖潇劫走之后,脸色便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他觉得似乎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要消失了,因为他知道的肖潇除了刘凯泽之外,可不认识什么武林高手。加上之前的种种疑点,江暮雨不由得心如死灰,甚至对追查肖潇一事都不上心起来。   刘凯泽更是不用多说,早就经历过打击和失望的他,比江暮雨放弃得更早。原先在肖潇对出那句诗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一丝激动和期望,可是在向吴家两兄弟了解完整件事情之后,他便沉默了下来。这个肖潇是不是敌国的奸细两说,但他很有可能真的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肖潇,那个他们想要找到的人。所以他只能叹一口气,然后向江暮雨打听之后的打算。   “长青最迟明年春天便会开战,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江暮雨看似正常的地在纸上写写画画,十分冷静克制的样子,“现在就看明城的总兵是怎么想的,然后我们再从中配合。”   刘凯泽看着一个字都没有的信纸也不拆穿,而是将那一口都没有动的饭菜又往他的面前推了推,皱着眉说道:“不管你是想要打仗还是做什么,人是铁饭是钢,你总得吃饭吧?”   江暮雨没有说话。刘凯泽知道这孩子大了,他也劝不了了,又深深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走出了营帐。江暮雨放下了笔,望着饭菜愣神。他想如果肖潇还在的话,一定会拿着勺子喂他吧,或者是生气地一拍桌子,说你不吃我也不吃……江暮雨想着便翘起了嘴角,然后又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   “所以我们要去参加武林大会?”   肖潇吐出口里的果核,用两只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看向韩一。可能是因为已经经历过了大风大浪,已经几次在生死一线挣扎,肖潇对于韩一也没有了原本的小心翼翼,而是对他态度随意了很多。至少他不再装模作样的真把自己当成韩一的书童,而是每天能起多晚就起多晚,能多折腾就多折腾。不过他倒是也真折腾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否则韩一也不会这么纵容他。总得来说,这大概就是成熟的大人之间的交往方式,永远不会踩到双方的底线。   而说起这武林大会,其实倒不如说是比武招亲。韩一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然后抬起头眉眼弯弯地对潇潇说:“当然要去,向来只有我挑别人,可不是别人挑我呢!”   “不过还是觉得有些不好……”   “什么不好?”韩一摇头,似乎看不得他柔软的样子,“盟主自然是要尽快再挑选一个良婿,不然还真让自己女儿为他守寡不成?当然这是说得好听点,他的算盘打的可不止这些。”   肖潇皱了皱眉,他想到那两个惨死的方家兄弟,以及到现在都疯疯癫癫的铸剑山庄方庄主,心里不由得有些不舒服。只是回味着韩一的话,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第198章   “所以这良婿大概率就是你吧,”肖潇冲他挤了挤眼。“这纵观整个武林,还有比你更适合娶她女儿的吗?”   韩一笑了笑没有说话,却是突然捧起肖潇的脸,然后深请款款地直视他的眼睛。   “你干嘛?”肖潇搓了搓手臂上面的鸡皮疙瘩,一下子脱离了韩一双手的控制。   韩一也不介意,反而是无所谓地摇着扇子,满脸悠然地继续盯着他。   “如果我说我不想娶她呢?如果我说我想娶的是你呢?”   “那你在想屁吃。”肖潇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却不知怎的想到了那个被他故意遗忘在心底的名字。   “肖潇真是不客气,”韩一故作伤心地捂着胸口。然后耸了耸肩,“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可是要去找张盟主的女儿了哟!”   肖潇难得真情实意地说道:“其实这婚事挺好的,毕竟郎才女貌,地位相当。到时候你们成婚的时候可不要忘了给我喜帖啊,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韩一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然后便如同往常一般看都不看肖潇一眼,拿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肖潇知道他这是在看韩家的生意,于是也就不再打扰他,去院子里头晒太阳。   韩墨白这个时候过来了,今日他倒是难得的没有犯痴症,不过看到肖潇闭着眼睛在打瞌睡,于是也没有打扰他,而是安静地呆在他的身边。等到肖潇醒来的时候,他见到的便是韩墨白小脸上带着的舒心微笑,就像一只小猫一样,将脸埋在在他的臂弯。肖潇不由得也露出会心一笑,只是等到韩墨白揉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这小孩儿却是瞬间如同草原上没有庇护的小兔子,警惕地环顾着周围。   “在看什么?”肖潇好奇地问道。   韩墨白急促地呼吸着几声,然后凑近肖潇的耳边小声地说:“有人在看着我们。”   有人?   肖潇原本有些紧张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因为他早就知道有人一直在看着他们,那就是韩一给他派来的护卫。自从肖潇被劫走过一回之后,韩一就对肖潇的安危十分上心,就算在这个自家的院子里,周围都有不少于十个人在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于是他摸了摸韩墨白的头,然后撇撇嘴说道:“当然有人啊!你看,那院墙外头的树上面就蹲着一个嘛不是。”   肖潇指着那绿叶间隐约可见的黑色衣料,十分无语的对韩墨白吐槽:“也不知道他热不热,大夏天的居然穿的是黑衣服。要不是为了有像我以前一样小麦色的皮肤,我才不会没事儿干出来晒太阳。如今虽然是夏季末尾,但是还是很晒啊,穿黑衣服不是更吸热了嘛……还有就是为什么护卫都要穿黑衣服呢?大白天的穿黑衣服,实在也太显眼了一点……”   韩墨白却是没有领会到肖潇那种吐槽时的欢乐,而是将他好看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十分苦大仇深似的对肖潇摇了摇头。   “你不懂。”   我不懂?肖潇疑惑地看着他,刚想问清楚,可是韩墨白却仿佛受不了了一般惊慌地跳了起来,然后跑出了院子。肖潇叹了一口气,他以为这小孩儿恐怕又是犯了痴症。正好看到踏出房门的韩一,肖潇摆摆手问道:“这小白的痴症真的不能治?老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呀!”   韩一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不过他能想象到韩墨白恐怕又是做了让肖潇无语的事情,于是苦笑一声:“这种娘胎里带出来的,自然是没有办法治。所以还是请你多担待吧。”   韩一既然都这样说了,肖潇也就不想着如何帮小白治疗的问题。两个人又聊了聊最近发生的事情,吃完晚饭之后,便洗漱一番上床睡觉去了。   又过了几日,出发的日子到了。因为天下第一张就在安城,因此两人倒也不急,一直到武林大会前的一个月才动身。肖潇早就不是那个第一次乘坐马车而倍感新鲜的小菜鸡,于是也失去了研究的兴趣,每天就是用睡觉来打发这难熬的旅行时光。只是韩一竟然能在颠簸的马车上看书,时不时还会对着窗外的景色兴致大发,拉着肖潇要作诗。可肖潇虽然脑子里的唐诗宋词不少,不过如非必要,他可没有盗窃别人作品的心思。于是在韩一请教的时候他便摇摇头,表示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多少。   韩一原先还不信,但是次数多了之后,他也开始疑惑了起来,思考这个肖潇到底是不是传说当中的肖先生,还是又一个异世来的灵魂。不过他一是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情,二是想了一想这几个月来的销售额,这个肖潇是不是原装货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替他赚钱、能够为他创造价值的,那就是他的肖先生。所以他也不再让肖潇陪他作诗,也不再追究肖潇究竟是失忆、还是又穿越了,只是叫他肖潇。   一个月的旅程就这样如水般过去,他们到安城的时候正好是秋季第一个月的月末。肖潇一下马车便看到了熟悉的水泥路,让他不由得大吃一惊。还以为遇到了穿越的前辈。只是韩一说这路是知府大人主持着修建出来的,他这才歇了心思。平民哪里见得着这么大的官?肖潇表示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不然非要见这位前辈一面不可。   安城不仅有水泥路,还有超市,还有甜品屋。可惜韩一虽然不在乎他是不是之前的那个肖先生,不过毕竟还是防着,于是便以种种借口不让肖潇外出。让他待在客栈里。也幸好那张盟主比较大方,他们在客栈城里的客栈住了一两天便搬进了天下第一庄,而且还是盟主安排的最好的院子。   “所以这果然是看上你了吧,”肖潇情不自禁地吐槽,“不然为什么要把你一个人安排在最后的院子里?而且还和那小姐的院子隔着没多远。看来我真是一个电灯泡,打扰你们私会了。”   韩一也颇有些无语,虽然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可是盟主这如此赤裸裸的心思,还是让他有些慌张。于是他也就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开口说道:“不过是我们青衣山庄和这天下第一庄联系比较紧密、而这张盟主也把我当成儿侄看待罢了。”   肖潇无所谓地点点头,反正跟他这个书童没有一点关系不是吗?不过看着韩一憋屈的脸色,他还是十分想偷笑的,所以深知不能再刺激他的肖潇便装出一副温顺的模样,跟着那些家仆一起搬起东西来。可惜天不遂人愿,肖潇正在院子查点东西有没有少,却看到一个女孩儿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似乎在张望着些什么。那少女衣着华丽,头上又戴着好几支金钗,肖潇不用想就知道这人是谁。   “你看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十分具有八卦精神的肖潇眼睛一亮,迅速放下手里的东西进屋子里面找韩一,“小姑娘长挺漂亮的……看来人家可是上心得很啊!竟然直接过来看看自己未来的夫君长什么样子。”   韩一脸色一沉,心里却是只觉厌烦的很,原本做好的打算也在考虑要不要取消掉。说句实在话,他来这天下第一庄,其实他的目的早就和武林盟主心照不宣——就是为了来娶她的女儿。就像肖潇说的那样,天底下能配得上她女儿的,这放眼整个武林能有几个人?论家世论武功,而且还要年龄相当,他绝对是佼佼者。所以什么比武招亲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最后肯定是他抱得美人归。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张盟主竟然一点都不掩饰,如此赤裸裸的将自己和他的交易摆在众人面前。更不要提这个女子一点规矩都没有,根本就是他最讨厌的那种。所以韩一脸上笑意瞬间消失,肖潇似乎也发现了他心情不好,默默地闭上了嘴。只是那院子里面还站着一个盟主女儿呢!见没有人来阻拦她,竟然是直接进了院里,然后端着一副高傲姿态踏进了屋子。   “我还道是谁住进了这秋原小院,原来竟然是你,”张思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去看韩一,做出一副冷冰冰的姿态,“这向来可是招待贵宾用的,真没想到我父亲如此看重你。”   “我也实在觉得惭愧,要不然你跟伯父说说,替我换一个地方?”韩一一点也不迁就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十分随意地说道。   “这是你的荣幸!”张思思急了,有些慌乱的想这人为什么和自己娘亲说的不一样?“我爹说了你答应他了的。”   韩信这时才正眼瞧她:“我答应什么了?”   那张思思也是一个没有心机的,脑子都不过便将他爹说的话一字未动的又跟韩一说了一遍。   “说你答应娶我,还说会好好的对我,”张思思瘪着嘴一副欲哭未哭的模样,“还说只要跟我在一起,就把韩家交给我爹打理……” 第199章   韩一简直要被气笑了,望着这个女人的眼神越来越冷。   “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答应过盟主这种事情了?”韩一一挑眉,假装疑惑地望向肖潇,“你是我的书童,向来是不会离开我寸步,你可记得这件事?”   肖潇乖巧地摇摇头:“不曾。”   那张思思一下子便傻在原地,瞪着眼睛支支吾吾了好半天,随即生气地一跺脚离开了。韩一这时才有了一些笑意,悠闲地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眯着眼睛呷了一口茶。   “还真把我当他的子侄了,”韩一冷笑一声,“这种事情心知肚明便是罢了,放到桌面上来讲,这个女人也实在有是够蠢,要不得。”   肖潇同情地看着那道娇小的背影,心想这姑娘也的确是脑子不灵光,竟然到韩一面前逞威风。要是一个温顺懂事的也就算了,偏偏是这种单纯没心机、却又能惹事儿的,韩一还会答应这门亲事吗?肖潇咂了咂嘴,表示十分期待看到事情的后续。   果不其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这武林盟主便急匆匆地赶来,对着韩一拜了又拜,口里还连连说着自己女儿的好话,倒是一点也不端着武林盟主的架子。可惜韩一可没少和老狐狸打交道,于是他偏了偏身子躲过他的大礼,然后也用有些歉意的语气对他说道:“张伯父的女儿,我实在是无福消受,还是请张伯父为她另觅良人吧。”   张盟主见他好话说尽这小子却依旧不为所动,他的脸也一下子变了。他咬了咬牙,然后放出了习武多年的气势:“你这话当真?”   他冷冷地看着韩一:“你别忘了,你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的。”   “这似乎跟张盟主就没有太大的关系了吧?”韩一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女儿的事才是。我觉得啊,像她这种没有脑子的人,迟早都要摔一个大跟头……”   张盟主的脸更黑了,放出的气势也越来越强。肖潇被他们两个人气势之间的碰撞给压迫得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大气都不敢喘,心想会不会下一秒就打起来。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黑了脸的武林盟主,竟然没敢动手,只是愤愤的一甩袖子,将架子上的摆设统统给震到了地上,乒铃乓啷的,四分五裂。   然后这张盟主便一甩袖子走了,肖潇这时才长舒一口气,然后又担心地皱眉问韩一:“你怎么敢这般顶撞他?不怕她当即就动手?”   “怕啊!”韩一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然后却是嘴角一扬,放声大笑起来,   “就这种人我会害怕?”韩一的脸上又扬起了一抹不屑的笑容,“这武林大会向来是能者居上,只要能打得过所有参加的人,那么便有资格做这武林盟主。我青衣山庄比起他的天下第一庄也不差些什么,只要我拿下这武林盟主之位,还会怕他不成?倒是他该忌惮我才是,毕竟他的不少把柄可是捏在我的手里……”   原来这武林盟主张庄主可是打了一手好算盘,他觉得韩一最有可能当上下一任的武林盟主,于是便想用女儿拴住韩一,然后就可以延续他天下第一庄的荣光。可惜韩一却不是一个喜欢任人摆布的人,原本为了利益打算认下这门对两人都好的亲事也就罢了,但是这对父女言语当中透露出来的野心却是让他无法承受,这才突然决定偏偏不遂了他的意。   他哪里敢动韩一,恐怕是讨好还来不及。   肖潇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不过看韩一一脸自信的样子,他便知道事情不会有什么大的差错,于是也放下心来。想着恐怕除了这一次之后再也不会有机会来这天下第一庄逛,肖潇跟韩一说了一声,然后出门欣赏这天下第一庄的美景。   这天下第一庄和铸剑山庄相同,也是依山而建,不过却是一直修到了山顶,如今满山满庄都是金红色的枫叶。枫叶的颜色随着山的高度而逐渐变红,站在山底的看的话恐怕便是一道难得的风景;而当置身于山林之间时,比枫叶更加引人注目的则是树丛里跳跃的动物的身影。肖潇甚至看到了好多叫不出名字来的小动物,要不是身后的护卫拦着,他还真想一探究竟。不过终究古代的森林比现代的实在危险太多,肖潇最后还是乖乖听劝,在逛了一圈之后,看天色不早便在护卫的指引之下,往他们原本的院子走。这时还有不少人往天下第一庄里进,肖潇绝对想不到有一个故人就在其中,而且还与她擦肩而过。当然他更想不到的恐怕是在两人见过面之后,他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武林大会一般要开三天,第一天类似于现代的海选,一些叫不上名字来的尽管上台,只要能守到最后便有第二天再赛的资格。而第二天则是各门派之间弟子的争斗,留到最后的人便有资格得到今年的奖励。而若是那第一天就在的人留到最后,那不仅能拿到奖励,而且有机会拜入武林大会上的名门正派。不过这两天都不够激动人心,第三天才是武林大会的重头,便是那些有分量的人上台比武,然后选出今年的武林盟主。张盟主已经连任了七年,按理来说今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再连任,因此这一回的武林大会也比往日要隆重,许多人更是万分期盼着第三天的到来。肖潇原本也是这样,只可惜他在第二天的时候,遇到了丛雪,   丛雪自从得知了肖潇的死讯之后,便下定决心要将肖潇拜托给她的事业发扬光大,而且终于下定决心去安城再见一回她的情郎,因为她不想像肖潇一样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便这样匆匆地离开。于是她当年根本就等不到元宵的到来,直接去安城找了丘润林,然后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他,请他做出决定。   是从此一刀两断,还是继续?丘润林的确很是挣扎,不过他心里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他不想失去从雪,于是最后给了丛雪一个承诺,等到了元宵节他就上门求亲。虽然忐忑不安,丛雪还是回到了家里等待元宵节的到来,等待这最后的判决。只是终究没有让她失望,因为丘润林果然带着聘礼来娶她,简直让丛雪感动到泣不成声,丛老爷这个高大威猛的汉子也是一样哭成了泪人。说实话,丛老爷和丛夫人他们的心理压力一点也不比丛雪的少,甚至比丛雪还多了后悔和自责,只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见到女儿终于能够得到她想要的幸福,他们又是伤心,又是欢喜,于是又哭又笑地将人送走了,即便是把女儿嫁到安城这么远的地方也没有说什么。   夫妇俩的恩爱自不必多说,而这丘润林其实是安城一个商行的继承人,只是他们家有一些特殊,因为他们又属于江湖上的一个叫生死门的小门派,自幼习武。这回武林大会的召开,丘润林原本是想带丛雪见识一下这江湖上的盛事,却是没想到却让丛雪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不可能!”丛雪瞪大了眼睛,望着那道背影,一下子冲了出去,打算去前面看一看究竟是不是那人。可惜她被护卫一下子拦住——   “这位夫人,您还没给我请柬呢!”护卫客气地说道。   丘润林见丛雪哀求的模样,急忙掏出请柬,然后催促护卫快些。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赶上,等到丛雪进去的时候,那道身影早就不知去了哪里,失魂落魄的丛雪只能抱着丘润林,求他去打听那个人是谁。   “韩庄主的书童?”难以置信的丛雪摇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什么书童呢?”   丘润林连忙抱住明显失望的娘子,然后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他身上穿的确实是青衣山庄的衣服,不过这也不能证明什么。所以明天我再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挖到更多消息。”   “要是肖潇该多好?”丛雪渐渐缓过神来,一个相似的背影,能够证明什么?她不由得暗嘲自己有病,竟然还拉着润林一起疯。只是,只是她终究放不下……   最后丛雪还是难以自控地求丘润林带他去拜访韩庄主。   韩庄主自然没有见他们这些小人物的意思,不过那个书童却是不好意思地出来了,告诉他们庄主在休息,而且他偶感风寒,身体抱恙,所以不会见客。丛雪一见到那张脸便魂不守舍,哪里还听得到他说了什么?只是茫茫然地跟着丘润林走,等到两人回到自己的房间才痛哭失声。   “是他!”丛雪红肿着眼睛,“一定是他!”   丘润林心疼地拿手帕擦干丛雪脸上的泪水,心里难免有些吃味。他自然是知道肖潇是谁,毕竟他是个安城人,而且自己的娘子又常常把这个人挂在嘴上。原本肖潇死了也就算了,可现在望着丛雪如此激动的神情,他还真怕这人跟肖潇走了。不过转念一想这肖潇早就有了夫郎,他的戒心又少了一些。 第200章   “会不会是长相相似的人?”丘润林提出自己的看法。   肖潇早就死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但是他也不觉得是自己的娘子看错了,见那人对自己的娘子无动于衷,所以便猜测会不会只是长相相似。毕竟这天下这么大,有一两个长相一样的,其实也很正常。   丛雪这么长时间也回过味儿来,觉得丘润林说的也很有道理,大概正常人都会觉得是长相相似,而不是死而复生。只是心里始终像是梗着一根刺,让丛雪十分介怀。于是她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坚定地对丘润林说道:“我不是仅靠长相判断的,肖潇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这么多年我只在他身上看到过。我不相信这只是一个长相相似的人,我必须得去问问,不然我不能安心。”   丘润林知道自己的娘子向来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这也是他最欣赏的一点,于是并没有阻止她。左右不过是去问个话,见丛雪已经打定主意,于是他也温柔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的话我跟你一起去。”   彼时肖潇刚刚吃完晚饭,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消食。见到有一男一女走近,还脑补了什么雌雄大盗之类的,心想如果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就好了,来无影去无踪,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于是他一边幻想着自己是楚留香,广受江湖推崇,一边好奇地盯着两个人,直到发现他们是曾经来过的什么生死门的掌门和夫人才停下脑子里的电视连续剧。   “请问你是叫肖潇吗?”两人中的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肖潇看着她充满希冀的双眼,一想便知道又是一个认错人的,心里也不由得开始嘀咕起来自己到底和那个肖潇有多么的相像,而且这肖潇到底认识多少人,怎么走哪儿都能碰到他的故友。不过他又想到了原身,开始思考会不会是原身认识的故人。只是他细细的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梦境里似乎并没有出现过这两个人,也就是说原身应该不认识,这绝对是那个肖潇的朋友。所以为了避免麻烦,他直接摇了摇头,然后对两个人歉意地耸了耸肩:“不是哦,我不叫肖潇。”   丛雪自然是失望了,不过还是强打着精神对肖潇道了谢,然后转身便要离开。可惜这时那家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又进了院子,然后一张口就是——   “肖潇,公子还没起来?”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丛雪和丘润林当即便回头惊疑地看向他,肖潇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然后讪笑了几声。他瞪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家仆,然后开口回答:“没呢。”   肖潇又指了指里面连灯都没有点的屋子:“公子说晚饭他不吃了,叫我们不用打扰他。”   那家仆应了一声就这样被打发走了,可是院子里还站着两个麻烦,肖潇不得不无奈地干脆承认道:“对,我就是肖潇。但我不是你们认为的那个肖潇,我只是一个书童……”   丛雪怎么肯相信?自从她知道这人叫肖潇之后便激动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然后视线片刻不移跟着肖潇转。听到肖潇不承认,她望了望那黑灯瞎火的屋子,然后指着院子外头,请肖潇出去好好谈一谈。肖潇知道自己的身边是有暗卫跟着的,而且出去了也免得和他们说话打扰韩一休息,于是也没多作犹豫,直接跟着两人走出了院子。   三人走到僻静处,丛雪望着那熟悉的脸庞,十分肯定地说道:“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你比我自己还清楚?我说了我只是一个书童,根本不是你们要找的什么肖潇。”肖潇一听便是皱眉,撇撇嘴反问道。   丛雪却是摇摇头,十分认真地对他说:“别人或许是从记忆来判断,或许是从言行来决定,但是我不一样。我们甚至一起经历过生死,所以我知道你就是我想要找的那个人,你就是我要找的肖潇。”   肖潇不由得被说得怔住了,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会不会就是那个肖潇。然后他有一些难堪地摸了摸鼻子,随即仿佛放弃了一般问道:“那你有什么证据?”   于是丛雪便将两人相识的经历以及在王城肖潇做过的所有事情全部说了一遍,可是肖潇的“梦”还没有做到那里,因此对他说的这些一点印象都无。肖潇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知为何产生了一丝失落,他摇摇头说道:“对不起,你说的这些我根本就不记得。”   丛雪这时才终于明白了那种违和感出自哪里,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舔了舔嘴唇,试探着问肖潇:“你是不是曾经失忆过?”   肖潇猛地看向她,他不知道该不该向这个女人坦白。只是望着那饱含祈求的双眸,那表现在脸上的明显的急切,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那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你是从什么时候失忆,然后在哪里失忆的?”丛雪笑了一下,却是比哭都难看。   肖潇也不瞒他,将他发现自己晕倒在山崖之下,然后又被人卖进青楼,后来被送到韩一这里的经历都告诉了这个女孩,然后看着她又哭又笑地被旁边的公子搂进怀里,不知所措地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可谁知这好像触到了什么机关似的,女人竟然一下子挣脱了她夫君的怀抱,直接扑到了肖潇的怀里。肖潇也糊涂了,心想难道这是他欠下的风流债?于是窘迫地望着那个旁边脸色不佳的公子,开口想说些什么,可惜怀里的女孩却是没有给他机会,哭喊着将自己的推理给他清清楚楚讲了一遍。   肖潇沉默了,他再怎么迟钝也发现了不对,这回终于相信了自己大概就是那个传闻当中无所不能的肖先生。只是因为他失忆了,所以忘记了之前发生的种种。于是他不免有些迷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要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还是维持目前的现状,继续做他的书童。心里盘算着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这时丛雪却又说出了一句话,让他的心神大为震动。   丛雪抽泣着说道:“江协统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真好,你又回来了!”   江协统?肖潇的脑子里不禁闪过某个身影,于是连忙问道:“是那个飞云军的江协统?那个叫江暮雨的?”   丛雪点点头:“正是。以前我们一起被抓的时候,你还曾经拜托过我说,如果自己要是遭遇了什么不幸,让我一定要把那些话转告给江协统……”   肖潇顿时心乱如麻,他没有想到那个人真的跟自己有关系,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几个月前才刚从那里逃出来。而这时丛雪还在继续说:“想当初你和江协统之间的感情不知道被多少人奉为佳话,真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落幕。不过幸好一切都过去了啊……可惜还是有些遗憾,如果你没有失忆的话,如果江协统没有被调去明城的话,你们一定会在这安城相遇吧?”   肖潇原本被江暮雨搅得一团乱的脑子更加混乱,他哑着嗓子开口问道:“这又作何解?”   丛雪这才想起肖潇恐怕根本不记得两人之间的过往,于是又叙述了一遍自己听过的两个人之间的事。肖潇此时才将脑海当中的记忆同这段时间的状况整合到一起,发现原来自己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傻瓜。他以为的什么原身记忆,其实就是他自己;他以为的肖大先生,竟然也是他。想到自己干了那么多蠢事,想到自己错过了那么多相认的机会,他不禁瞠目结舌,被冲击的说不出话来。此时丛雪也明白他不好受,非常体谅地给他留下了充足的时间来思考,只是过了一刻钟之后还是有些不安和期盼地问肖潇:“你什么时候跟我们回去?”   丛雪望了望那院子,然后抿了抿嘴又开口说道:“韩庄主会愿意放你离开吗?“   肖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看着那座被夜色笼罩的小院,没有说话。   说实话,他不知道。他不知道韩一会不会放他走,因为他不知道对于韩一来说究竟算什么,也不知道韩一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韩一的温柔仿佛是一层薄纱,将这个人笼罩了起来,变得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透。况且现在不仅仅是韩一愿不愿意的问题,还有他自己。   是走还是留?肖潇根本不想回去,一想到又要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去适应就觉得心累和恐惧。即便那些可能是他以前最熟悉的人,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根本就是一群陌生人不是吗?韩一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清楚,但是肖潇知道韩一不会害他,在韩一身边他能十分悠闲地过活;可是如果不跟这两个人走,那些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为他流泪的人该怎么办,那些未完成的、留下来的烂摊子又该怎么办…… 第201章   说歹说,丛雪和她的夫君丘润林最后还是走了,留下心烦意乱的肖潇。而不出肖潇所料,一直跟在肖潇身后的护卫们将几人的对话告诉了韩一。一时间肖潇也有些无法面对这个对自己还算不错的家伙,不过肖潇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于是肖潇最后还是没有隐瞒,甚至直接找韩一要关于他自己的资料。   韩一也没有说什么,直接将整理好的关于他的资料全部交给了肖潇。只是他心里恐怕也不好受,总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肖潇。   “我不想走,真的。”肖潇十分真挚地说道。这也是他的心声。   “那就不要走。”韩一终于说了这些天来的第一句话。   肖潇也想就这样答应,可是他知道自己身上还背负着重任。与江暮雨的婚约,国子监学生们的学业,为太子的出谋划策。如果他只是跟在现代一样是一个平头老百姓,他当然可以不管不顾地说,那我就不走了。但可惜他不是,于是他便只能沉默。韩一见他这个样子也是没了好脸色,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什么,竟然直接就不再和肖潇见面,每天肖潇一睁眼他便已经出门了。倒是丛雪和丘润林两个人来院子很是频繁,时不时便跑来和肖潇一起回忆以前两个人经历过的事情,然后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肖潇,满脸写着希望他能够回忆起来。   不过肖潇却是让她大失所望,不仅没有一点想起来的意思,而且浑身透着拒绝。可就算这样丛雪也没有放弃,而是直到武林大会开始的时候,还坚持不懈地往肖潇的院子里去。   “我跟你说,那时候的情况可真是紧急,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发现了水底下的我们,”丛雪绘声绘色地说道,然后又脸色一变,十分悲伤地回忆起两人在树洞里相互依偎时说过的话,“当时我们都以为要完了。于是恨不得把自己没说完的话都说出来,你更是对我说如果你要是遭遇了什么不测的话,一定要把一定要告诉江暮雨自己的遗憾,那就是没能陪他好好长大。”   肖潇听了自然心里也不好受,可是终究是心里对韩一的留恋更占上风,于是他咬了咬牙,十分抱歉地对两个人说道:“对不起,我是真的没有办法现在就下决定。还是等武林大会过去之后再说这件事吧。”   丛雪强忍着失望,对肖潇勉强笑着点点头。   “不管你最后的决定是什么,你要知道我永远支持你就好,”丛雪咬着下唇,难过地看着肖潇,“还有无论如何不要跟我们断了音讯好不好?即便是一年一封都好,让我们知道你没事……”   丛雪心中痛楚,不过她能够理解肖潇的苦衷,于是带着丘润林回去了。肖潇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对于这样伤害一个曾经的好友有些愧疚,但是每天听丛雪回忆以往的事就跟听别人的故事一样,让他反而觉得茫然和疏离。所以他想自己应该花点时间整理一下,然后找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丛雪两人走后没几天,武林大会也就开始了。肖潇原本以为这武林大会一定是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人山人海,毕竟今年可是要选武林盟主了,七年才有的盛事。但是实际上跟小学开大会时的情景差不多,也就两三百人而已。肖潇自然疑惑地向其他人打听,这才知道原来参加这武林大会的门槛也不低,要么是名门正派,要么就得打得过那守门的护卫,否则是没有资格来参加这武林大会的。因此这拿着请柬来的门派也就20个左右,每个门派就四五人,加起来还不到一百。而那些打得过护卫,想要在这武林大会上出一下风头的,也就几十个。剩下的全是张庄主请来的有名的书生文人,他们倒是不需要会打架,因为只是来记录这场盛事。因此这山头也不嫌拥挤,反倒让肖潇觉得有一些空荡荡的,不像他想象当中的那般声势浩大。   这山头被开辟出了好大一片空地,在北边又设了一个很大的石台,上面放着十几张座椅。江湖上的四大山庄自然是有一席之位的,其余的便是给五门四派,以及为两位享有盛誉的江湖前辈所准备。太阳刚刚升起便开始进行武林大会,韩一毕竟论资历不及在座的其余前辈,因此座位被排到了最边上,离那空地十分近。不过这对肖潇来说是好事,毕竟他可不像其他武者一样,能够目视千里——如果离得远些,他连恐怕连空地上打斗的两人的脸都看不清。   肖潇站在韩一的身后,心不在焉地看着舞台上你来我往的打斗。脑子里面不断回忆着他这几个月来的经历,肖潇思考如果要离开的话要如何和韩一开口。   是的,肖潇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要走。虽然很害怕,但是肖潇不想就这样逃避责任,不想活在谎言之中。他这些天细细想了很多,他突然发现韩一可能早就知道了他失忆的事实,知道他根本就是那个肖先生,只是在瞒着自己而已。他不知道韩一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在这种如今不平等的条件下,他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可是如果他回归到原本的身份,当他们有了相同的地位时,他也就有了话语权。他可以大大方方地问韩一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以和韩一做真正并肩前行的朋友。   说来可能有些可笑,大概这就是传说当中的雏鸟情节。肖潇从来没有想过会把一个男人当做母鸟来看待,但事实就是如此。第一个对肖潇伸出援手的是韩一,愿意收留他的人是韩一,所以他不愿意深究韩一表现出来的种种疑点,不愿意正视韩一对他的隐瞒,一直都活在自欺欺人的谎言当中。肖潇总是对自己说,只要韩一不想害他就可以了,但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当他有机会拿回自己的人生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不动心?怎么可能还愿意做一个永远只能被韩一庇护的人?   所以你会理解我吗?韩一……   怔愣地看着韩一的后脑勺,肖潇陷入了深思。   “好!”   底下的人纷纷鼓起掌来,原来那台上已经分出了高下。台上的公子身着白衣,一副飘飘欲仙的模样,打起架来却甚是凶狠,直接一招就将对手给扫到了台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他有些得意地环顾四周,底下的女侠果然是春心大动,不少都频频向他送去了秋波。于是这公子笑得更加灿烂了,可是下一秒他便被跳上台的不知名大汉给用一柄剑逼得狼狈不堪。这时男侠客们倒是纷纷鼓起了掌,似乎在感谢他为大家出了一口气。石台上坐着的掌门、庄主也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然而这时,这桀骜不驯的壮汉却是开口了:   “韩庄主不知可否与在下一战?”   众人自然一片哗然,这如此胆大妄为的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张庄主连忙出来打圆场,哈哈一笑对这壮汉说道:“按理来说,这武林大会自然是要比武,是以武会友。可是这也得按规章制度来,不是什么人、想和谁比就能和谁比得了的。若是这位兄弟想要挑战我们韩庄主,那么请私底下约个时间,你们打上一场便是。这武林大会上却是胡闹不得。”   张庄主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威严无比。大家都敬仰地看着他。可惜这人却是全然不听,而是看着韩一冷笑连连:“怎么?大名鼎鼎的青衣山庄庄主,连这点能耐都没有?竟然连我这个无名小卒的挑战都不敢接!”   韩一这些天因为肖潇的事十分心烦,于是连看都不看那人一眼,淡淡地说道:“如果每一个无名小卒的挑战我都要接的话,那我也不必做什么庄主了。”   大汉果然气恼不已,望着哄然大笑的人群,阴狠狠地盯着韩一开口:“既然这样的话,我便拿个第一给你瞧瞧。这样总该接受我的挑战了吧?”   韩一没有说话。这时张庄主却又站了出来,点点头对他说道:“那是自然。”   然后两人自说自话地确定了韩一要和这名大汉挑战的事,众侠客见有好戏看了都兴致勃勃的,甚至还有人又开了盘赌韩一多长时间打赢这人。肖潇心里却是不安得很,但是看着韩一脸色沉沉却没有开口说话的样子,于是也就只能在心里嘀咕这两人的可疑。   这武林大会的头两天实行的是一站到底的规定,也就是说,无论什么时候上去,只要能站到最后就可以进入第二天的比赛。此时正午刚过,于是肖潇心里暗暗祈祷有人能让大汉早点下去。可惜天不遂人愿,这名大汉反而越打越精神,一点没有有脱力了的样子,竟然是直接站到了最后。肖潇更加觉得这人有问题,等武林大会结束之后想要和韩一说些什么,然而韩一却还是跟往常一样避开了他。 第202章   “我去你大爷的……”   肖潇最讨厌的便是这种爱赌气的人,况且还是在这种关头跟他赌气,于是也不高兴了起来。因此他也不再想告诉韩一自己的想法,只是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如果要是出了事,他一定要尽力护着韩一,就当报了韩一对自己的恩情。虽然他也不知道一点武功都没有的自己要怎么保护韩一,不过现在韩一什么都听不进去,他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武林大会的第二天,便到了各大门派的弟子下场的时候。肖潇不由得稍稍提起了些兴致,毕竟正经门派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一招一式里都透着潇洒与写意,而不是像头一天里那些磨砺过的人,招式处处都是杀机但是一点都没有观赏性。肖潇不禁想起了现代的武术,有些感慨。如果这些武术能够流传到现在该多好?那么当年也不会被人称作东亚病夫,而少林武当必定还会是熠熠生辉。   可惜只是想想罢了。这些弟子们基本上早上3点就要起床练武,直到天黑才能回去。早起扎马步,然后基本功一练就是一个上午;下午则是学习招式,和其他弟子对打。吃完晚膳回去了也不能闲着,心经内力还要修炼呢,因此这习武的人大部分都从小练起,不然恐怕根本忍受不了。不过说句实话,就现代人们,恐怕只没有手机这一点就足以逼退不少人了……   大汉因为赢了第一天的比武,因此是被放到了第二天下午与各门派精英弟子之间的决赛再上场。可惜这一回肖潇的愿望依旧是落空了,这人竟然力压群雄,顺利地拿到了第一名。肖潇的心顿时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重石。可能是因为他不了解韩一的真正实力吧,因此总觉得对方来者不善,明天说不定会出一些变数。肖潇有心想跟韩一好好谈谈,可是这回韩一更是当面表示不想和他说话。   这匹黑马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在不少人赔了个口袋底儿朝天之后,大家开始纷纷讨论起他究竟出自何门何派,是何方神圣。虽然大家都不认为他能够赢得过韩一,不过一时间有不少人站在了大汉那边,表示他有狂傲的资本。然而潇潇怎么都没办法放下心,对着晚饭一点食欲都没有,让韩一瞅了他一眼又一眼。   “即便是这样,都不愿意给我开口说一句话?”肖潇终究没有忍住,看着寒衣脱口而出。   “你是在为我而担心?”韩一像没事儿人一般一点都没有比赛前紧张的样子,不过好歹有想要和肖潇交流的意思了。   肖潇索性放下碗筷:“不然嘞,你看不出他是冲你来的吗?”   “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韩一突然笑了,“你放心,我不会输。”   肖潇看着他这些天露出的第一个笑容,心里这才放松了些。只是这时韩一却又敛了眉眼,低下头开口:“所以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韩一突然抬头盯着肖潇,神色十分平静。肖潇却是心神不宁,不知道该如何和韩一说明。   “决定好了。”肖潇听到自己这样说道。   “所以说要走了吗?”韩一仿佛从他的脸色读到了肖潇的想法,淡淡地笑了出起。肖潇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竟然失了神——   这是肖潇从来没有见过的韩一,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真实的他。他的笑带着释然,带着洒脱,同时还有着肖潇最为熟悉的温柔。   “是要走了,”肖潇也勾了勾嘴角,“只是我还没有整理好,所以打算等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再向你辞行。”   韩一故作幽怨:“我还以为你会说舍不得我。”   这一次肖潇却没有视而不见,而是极为认真地说道:“的确是舍不得你。”   韩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他一边笑还一边说:“这样便好,这样便好……”   和韩一坦白完自己的决定之后,肖潇才觉得放松了不少。睡了个安稳觉,既紧张又期待地早起洗漱穿衣,然后来到山顶等待这武林盟主之位的争夺之战,等待韩一成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武林盟主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了的,因此这候选人也就少之又少,除了张盟主之外,也就剩下韩一和另外两位掌门。不过在这之前,韩一却是要先履行和昨日那名大汉的约定,也就是接受他的挑战。   “你又没有答应,要是我的话我就不和他打,他能拿我怎么样?”肖潇不满地嘟囔,他从早上起来的时候心脏就总是莫名其妙地跳得非常快,带着他的头也疼了起来,让他总是隐约感觉到不安。   可是韩一却是笑了笑,对肖潇说道:“不过是那张庄主给我的一个下马威罢了。”   下马威的话,总不会要人命吧?肖潇皱着眉,努力按耐着快要蹦出胸口的心脏十分焦躁地想。   等到所有人到齐之后,这韩一和大汉之间的比武便开始了。韩一几乎刚一上台便引发尖叫连连,因为如果按照现代的标准来看,他跟那些偶像明星没两样,长得又帅,身世又好,而且还有一身好武功。看着他因为气势上升而在风中飞扬的发丝与鼓动的衣袂,无论是男侠客还是女侠客都几乎为他的风姿所倾倒,激动地啪啪鼓掌,眼神迷醉。张庄主请来的书生文人更是奋笔疾书起来,恨不得用尽所学来形容他。而韩一则是像见多了这样的场面,脸色依旧平静。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大汉,韩一扬起嘴角:“开始?”   那大汉显然看不得他占尽风头的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他十分不屑地嗤笑道:“果然是青衣山庄的庄主,这迷惑人心的本领和那些婊子可是没两样。”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群情激奋,所有人都嫌恶地盯着他,然后大声叫道:“你也配跟韩庄主比?”   “韩庄主快给他点儿厉害瞧瞧!”   “不就是拿了个第一,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哈?”   肖潇却是望着那大汉嚣张的样子,开始啃起指甲。大汉虽然面露不屑,咧着嘴狂笑,可是那冷静的双眸,肖潇怎么都不觉得他是那种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可惜韩一已经上台,他又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上去对韩一说什么,于是也只能揪着心继续看下去——   这大汉使的是剑,然而却是一点都没有君子之风,肖潇似乎觉得那剑影像蛇一般咝咝吐着阴冷的气息。不过幸好韩一对剑术也十分精通,配上他的成名武器九霜更是如虎添翼,不仅挡下了大汉的所有进攻,而且在一盏茶的时间里便在这人的身上留下好几道伤口。看着韩一压着大汉打,肖潇不由得也慢慢放松下来,心想就当热身了。可惜突然之间场上的局势便发生了逆转,他眼看着韩一顿了一下,然后渐渐地变得狼狈起来。看韩一眉头紧皱,十分难耐的样子,底下的侠客们也是议论纷纷,有些女侠甚至急哭了,握着拳头恨不得替韩一打回去。心想此时再也站不住了,情不自禁地往空地那边挤,生怕韩一出事。   不过好在韩一不是一个面子大于命的人,等肖潇好不容易挤到空地最里面一圈的位置时,韩一已经咬着牙退到了空地边上,然后低头认输。肖潇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没想到那大汉却不饶人,竟然是握着剑又往韩一的方向前进了几步。   “我们这可是生死局,哪有什么认输!”   肖潇此时正打算接韩一下来,正好看到那急速而来的剑尖,于是他大脑一下子便死机了。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一阵阵疼痛从左胸传来,肖潇的脸一下子皱成了包子,然后“好疼,好疼”地无意识哼哼着。意识逐渐模糊,肖潇看到的最后一眼是韩一从未有过的阴冷神色——   “我需要你替我挡?”韩一眼睛里还残留着震惊,咬牙切齿地说道。随即极其温柔将肖潇吐出来的血沫一点一点地擦干净,韩一茫然地抱着肖潇站起身,用饱含恨意的眼神扫视鸦雀无声的人群,踏过那名大汉的尸体。   “神医呢?”   韩一声音极其压抑,可身上瞬间迸发的气势让在场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震,包括坐在石台上的掌门和庄主们。张盟主的脸色更是难看,因为他原本以为自己能胜过这小子一筹,可是没想到这人的武功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境界,恐怕就是在座的所有掌门都不及他。想着自己做下的事如果暴露出来的话便要面对这样一位恐怖的对手,张盟主不禁抬头望向韩一,却是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犹如面对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张盟主狠狠打了个寒颤。望着那双冰冷的眼睛,张盟主完全想不到这人年方二十,对他来说还只是个孩子。见韩一一副马上就要大开杀戒的模样,张盟主到底还是坐不下去了,让决明居的王神医快去救人。 第203章   肖潇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胸口的疼痛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可是看着韩一阴沉的脸色,他默默地闭上了嘴,心里有些打怵。橘红的落日余晖从窗外透进来,整个屋子仿佛弥漫着淡淡的血色,肖潇心里感到压抑和不适。最后他终究还是忍受不住这种窒息的安静,试探着开口:“你没事儿吧?”   韩一此时才回头看向他,却是面无表情,就像前几日闹别扭时一般。只是脸色又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冷峻,他似乎不解地开口说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肖潇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想了一会儿才知道韩一说的是什么。刚要回答,此时韩一却已经走到肖潇的面前。他的双眼充满了血丝,苍白的脸色一看就知道已经好久没有正常休息过。下颌更是青黑一片,冒出了不少胡渣。他俯下身,睁大眼睛问肖潇:“为什么要替我挡下那一剑?”   “我不知道,”肖潇缩了缩身子,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韩一让他有些害怕,“这是本能,你懂吗?我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我的身体已经上去帮你挡住那一剑了。”   韩一也不知道是否接受了这个解释,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又坐回了原本的椅子上。一只手支在桌子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可是片刻之后他又放下了,盯着肖潇说:“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他仿佛神经质一般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嘴里还自言自语:“我不需要你这样做,你懂吗?他们的计划我早就知道,所以之前只不过是一直在演戏罢了……那一剑我的确没有预料到,可是我明明能够挡下的。为什么你偏偏要上去?你知不知道我原本已经下定决心……”   肖潇愣愣地看着他——这韩家的人是不是都有痴症?救人的他还没有说什么,这被救的怎么发起疯来……   韩一的决心肖潇到最后也不知道,因为他说着说着就出去了,留下一脸懵逼的肖潇。肖潇自然是开始担心起他的精神状况来,可是等肖潇再见到韩一时,他早就恢复了正常,一点都看不出当时发疯的模样。原本还担心韩一暴起伤人之类的,然而在屋子里面床上躺了好几天、越躺越无聊的肖潇最后向韩一主动搭起话来,询问这武林大会的进行来。只是跟他想的差不多,虽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不过武林大会还是继续了,新一任的武林盟主是韩一。   “必须要为你讨个公道啊,”韩一笑着为肖潇剥石榴,“所以这盟主之位我势在必得。”   武林大会圆满落幕,或者说是大致上圆满落幕,因为上一任武林盟主张镇岳自从输给韩一之后便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张思思甚至许下重诺,只要能寻回他爹,那么无论是乞丐、流氓她都嫁,而且还以天下第一庄作为嫁妆。一时之间江湖人纷纷表示寻回张庄主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因为他们本就是行侠仗义之人,就算没有那天下第一庄做奖励也是应该的。   然而却是没有一个人找到张庄主失踪的线索,就好像他是凭空消失的一般。茶馆和酒楼更是将张庄主失踪一事传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人打算把它写入江湖十大奇案之中。肖潇听着茶馆里说书先生吐沫横飞地讲那张庄主被人一刀毙命后藏于暗阁,真实地好像他全程目击似的——兴致勃勃地磕了一盘又一盘瓜子,还叫身后的护卫给了那人不少赏钱。不过有一点他实在不理解,于是他好奇地问韩一:“难道就没有人想去报案?官府也查不出是谁干的?”   韩一摇摇头,随即将削好的苹果块塞进肖潇的口中:“江湖事,江湖了。不会有人会想去报案的。”   一阵秋风从门口吹进来,肖潇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心想他果然不是当侠客的料。习惯有事找警察的现代人表示这种事他绝对要先报官,而且餐风饮露的日子他可过不惯,还是在这寒风阵阵的日子里做一只米虫更好。于是悠哉悠哉的肖潇,也就没有看到在提及张庄主的时候,韩一饱含冷意的眼光。   如今已经是九月份。肖潇受了伤不方便行动,于是韩一便带他去安城的院子住,说是在这里待几个月再回青衣山庄。肖潇自然是高兴,不过比他更高兴的要数丛雪他们夫妇两人。自从得知肖潇打算回王城之后,丛雪就高兴得合不拢嘴,隔三差五的往小小的院子跑。原先他们还有点害怕韩一,不过后来见人家根本就没有打扰他们的意思,来这的次数就更加频繁了。   “今儿可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中秋,不得往大了办?”丛雪热情地拉着肖潇往超市里挤,还兴奋地讲自己听到的肖潇的创业史,“听赵公子说,这超市可是你跟他提议要办的!他知道你在安城之后,就一直说要来见你,还是我说让你先适应适应才缓到今天。”   肖潇被丛雪拉到五楼,这层都是一排排房间,跟客栈的布局差不多。进了其中一个房,肖潇一眼便看到窗边深蓝色长袍的公子,望着他的目光好奇又警惕。   “肖潇?”   赵铭上下打量一番后,激动得过来给了他一个熊抱,然后拉着他到矮桌边坐下。   “我就知道,你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赵铭好好检查了肖潇身体,然后发现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更是欢喜,叫过温酒的小厮来,“快给潇弟也满上,今儿个我们可要畅饮!”   丛雪却是不客气地夺下他递过来的酒杯,然后有些无语地说:“你忘了我说过的?他身上还有伤,怎么能喝酒!”   赵铭一拍脑袋,有些后悔地解释:“太高兴了,倒把这件事给忘了!话说你也真是够义气,竟然替那人挡下一剑。伤的重不重?听丛雪说被捅了个洞,我家还有些皇帝赐下的药膏,你要不要拿点去……”   “怎么变成个话痨了?”肖潇笑了,然后又是一愣。   赵铭和丛雪却是没有发现肖潇的异样,而是还在说肖潇这几个月的经历。赵铭虽然因为丛雪知道了肖潇死而复生的事,不过那是因为丛雪知道肖潇和赵铭有联系才写信告知了赵铭,两人之间则是素未谋面。因为信纸有限,赵铭并不知道详细情况,就连肖潇已经失忆都不知道。直到丛雪说到两人见面时,赵铭才皱着眉看向肖潇。   “所以说,你自从掉下山崖就失忆了,然后被韩一捡回去当书童?”赵铭用指节轻叩桌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应该是这样吧,”肖潇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还在瑰逸馆待过,“不过其实并不是就一直当书童了,中间还被掳去草原,在那边度过了几个月。”   赵铭没有说话,而是盯着肖潇的眼睛,似乎想知道他这番话的真伪。说来也是巧,正好在前几日他收到了刘自明的回信,表示江暮雨遇到一个与肖潇长得一模一样的草原人。只是在江暮雨要将他送到王城时却被人给逃了,直到现在都下落不明。而这个肖潇也说自己去过草原——会不会和刘自明信里说的是同一个人?   “那,你是不是遇到过飞云?”赵铭试探道。   肖潇想到那个一米八的冷面协统就有点打怵,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没能相信这是他的夫郎,那个记忆中瘦小的男孩子。于是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不自然,然后窘迫地说道:   “的确是遇见了,还有那个江暮雨……”   赵铭一挑眉,果然不出他所料。只是江暮雨可是表示这人是奸细来着,这回和丛雪相认,是不是也在他的计划之中?是不是发现江暮雨对他起了戒心,所以想从王成这边入手?   “跟我想的一样,毕竟飞云打草原军可是厉害得很,难免会遇上,”赵铭装出自己一点都不知道江暮雨见过他的事,“不过他怎么没有和你相认?不应该啊。”   肖潇更加窘迫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下巴:“想相认来着,不过那个时候我记忆没有恢复,又是被他们从草原抓到飞云,因此只以为他们在骗我,所以根本没有理睬。”   赵铭觉得这个解释也算合情合理,只是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劫走肖潇的又是什么人?   “最后韩一派人来救我,所以我毫不犹豫就走了,倒是没想到竟然不是骗人的……”肖潇也是苦笑,早知道都是真的,他又何必闹这么一出?   赵铭笑着点点头,然后拍着肖潇的手背:“没事,误会当面说开了不就好了?正好邪老今年中秋也要回安城……”   刘凯泽自从接到刘自明的书信便往安城赶,既怕这人是见过的奸细,又怕不是。他让丛雪一定要把人留下,然后告诉江暮雨事情的原委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往安城赶。幸好这人受了伤,这回刘凯泽倒是不用担心再被他跑了。 第204章   “所以现在他就在屋子里?”   刘凯泽赶到的时候正好是中秋那天。这回回来并没有叫王城那边知道,因此也不用参加什么宫宴,而是径直往安城这边来。丛雪说是要大办一场,因此将赵铭等人都请到洪知府的园子里,说是中午在这里吃一顿,晚上再回各自家办家宴。盛情难负,肖潇自然没有办法拒绝,而是来这洪园见过那些故友。   “好尴尬啊!”肖潇望着那些据说曾经是自己朋友的人一个个关切地问他的近况,好不容易瞅到一个间隙,连忙跑出屋子,在院子里透气。韩一自然是一直都跟在他的身后,见他疲于应付的样子有些开心。   “我还以为见到他们说不定会想起些什么,但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连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肖潇垂头丧气地对韩一说,“我开始后悔答应丛雪来这儿了,他们之间融洽的样子,就好像我是一个外来者一样……虽然我本来就是个外人。”   韩一早就摸清了肖潇的性格,知道他也就是抱怨一下罢了,于是并没有劝他跟自己回青衣山庄。见肖潇一点都不想回那热闹的大厅,于是韩一拉着他往院子的小路上去,也好散一散这失意。   “既然曾经是朋友,那么以后也能成为朋友,”韩一淡淡地说,“肖潇做腰包的时候不是试了好多回?如今也只是第二次认识那些朋友罢了。”   “可是不一样……”肖潇纠结地说道,毕竟他做腰包的时候可不会有人总拿悲伤和忧郁的目光瞅他。   “没什么不一样的,”韩一摇头,“这世间的人和事都是一样的。”   肖潇奇怪地看向韩一,总觉得他已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不过韩一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神色,叫肖潇看不出异常来。此时丛雪急匆匆赶到,见到肖潇才松了一口气。   “邪老来了,肖潇快去大厅啊!”丛雪看了一眼韩一,然后拉着肖潇的胳膊便往大厅去。肖潇记得丛雪说这是他的师父,于是心里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想象着传说中的师父会是什么样子。   刘凯泽也是忐忑,好不容易进了门,但是却发现肖潇不在。于是他叫丛雪去找人,自己却是问起赵铭来——   “所以他说自己是被抓到草原,又阴差阳错被飞云撞上?”刘凯泽心里一沉,心想果然是那个奸细。一个被抓了几个月的人,如何会在那王子的营帐中抓到?刘凯泽是不信这人的解释,于是他皱着眉,思考一会儿要如何对待那个肖潇。   直接抓走?   刘凯泽摇摇头,毕竟现在那奸细可是韩一的书童,也不知道韩一在这件事中处于什么位置。如果要是直接抓人的话,难免打草惊蛇,所以不可。   那么便假装不知道?   刘凯泽一想便坐不住了,直接起身打算走人,免得自己暴露。赵铭不明所以地抓住他:“肖潇马上就来,前辈这是要去哪儿?”   “不能让他看到我,不然若他是奸细,就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刘凯泽将自己已经在军营见过这个肖潇的事告诉赵铭,然后便赶在肖潇来之前急忙离开,只留下一句嘱托。   “等他一到了王城,就让刘自明接手,”刘凯泽望了望门口,“听说他要住到明年再去王城?那你多盯着点,有什么情况及时给刘自明传信,别让他做出什么来。”   赵铭表情凝重地点点头,然后送走了刘凯泽。他见到刘凯泽一连串的举动,也明白了这个肖潇大抵是草原军派来的奸细,虽然他依旧对这人与肖潇的相似程度有些震惊。不过要知道肖潇可是太子一党的人,如果真让他接近太白兄,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于是他隐藏起内心的真实想法,一脸歉意的对刚刚赶来的迷茫的肖潇三人说道:“他接到一封飞书匆匆又离开了,说是王城有事。”   丛雪失望得很,不过肖潇却是放松些许,因为至少不用一天见这么多位曾经的好友,接受那么多问题。就光他回来的这一路,就又有不少人拦着他问怎么死而复生的,弄得他都想出本书写写自己复活的两三事。于是他耸耸肩对赵铭说道:“没事,以后再见也一样。”   “也是,等到了王城就能见到,”赵铭请三人入座,“不过你国子监的官职应该是没有了,毕竟你可是‘死’了一年多的人。去了王城得先去找太白,让他帮你把官职什么的都恢复了。”   “这倒不急,”肖潇其实还没想好去了王城之后要做什么,只是听丛雪说自己之前都住在王城,所以这才表示自己要回去。“实在不行的话,我可能就住在这安城了嘛,不是说我在这里还有一个小院子?”   丛雪立即高兴地鼓起掌来:“那倒是好!正好我现在也住这安城,你要是不走了的话,我俩也算有个照应……”   “什么照应?你看丘润林答不答应?”赵铭还没等丛雪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王成还是要去的,毕竟你死而复生这件事恐怕不用多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这里头有为你欢喜的,自然也有恨到吐血的。虽然你之前好事做了不少,但就算是好事,一件事哪里能不伤害到任何人的利益?所以这想要把你生吞活剥的人可是不少,还是去王城,在刘自明的庇护下更安全一些。”   丛雪一想也是,毕竟别的不说,之前两人在山谷遇到的可不就是追杀肖潇的人?于是她连忙懊悔地说:“赵公子说得对,之前就有人买归一楼的杀手来取你的命,幸好太子一直保护你,最后还为你交了银子,这才没出什么事。要是再有什么杀手之类的,安城这边可是不如王城那边安全……”   肖潇不由得叹口气,有些忧郁地想自己为什么会被牵扯到政治里,而且还是太子一党。要是按照他的性格,那做点生意,然后买个小院子,悠闲自得的不好吗?怎么会去掺和政事。名满天下的感觉是很爽啦,不说别的,这些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跑来想见他一面,说是感谢老天爷将人又送回来。还有那颤颤巍巍的老汉将自己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往他的手里塞,说是能替他消祸挡灾,因为自己在菩萨面前可是为他诵了几十遍经。可是一想到有人正暗中观察,就等他放松警惕、要他的命,肖潇就觉得头大。   “归一楼?”   原本一言不发的韩一却是突然开口,有些好奇地问道:“归一楼追杀过肖潇?”   “对啊!”丛雪不假思索地向韩一诉说当初情况有多紧急,“那时候我们刚刚躲过不知名的杀手,回到王城。原本以为终于安全了,可是太子却说有人在归一楼买了肖潇的命,而且还派出了甲字号的杀手,所以那些天肖潇真的十分不好过。其实那时候我也不晓得,还在为自己的那些事打算自杀,结果肖潇便将这些事告诉了我,劝我看开一些。”   丘润林听到丛雪说到这些,有些担忧地握住了她的手。丛雪回给他一个微笑,表示自己已经没事后,又望向肖潇。   “说来肖潇还真是厉害,要不是你的话,我可能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更不可能想到开店之类的,”丛雪又继续说道,“还有我的好友,如果不是你的话,她恐怕现在已经给那方修明做妾了,哪里还有现在的快活!”   肖潇听到自己熟悉的人名,有些奇怪地重复:“方修明?”   “对啊,她和那方修明一见钟情,所以打算私奔来着,”丛雪无奈地摇摇头,“也幸好你将邪老借给我们,然后让她认清这个人渣的真实面目,从而回家。就是那个人渣一家子都不是好人,没过多久人渣爹就上门来,说是如果不想全城都知道他儿子已经和我的好友有了夫妻之实,那么就把甜品店交出来,不然就等着看我好友如何被浸猪笼。”   丛雪说到这儿便气愤不已:“我想那人渣爹恐怕早就知道了自己儿子和我的好友之间的关系,又知道我手里握着甜品屋,所以打起了这桩生意的主意。他原本是想着让我好友做妾,结果被我们破坏之后,就直接找上门来……”   肖潇倒是没想到那看起来憨厚老实的方坤会做出这种事,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那然后呢?你把甜品店给他了?”   丛雪十分抱歉地看着肖潇:“那人渣好说歹说,最后没有要铺子,只说让我们将所有甜点的配方交给他。我知道这甜品屋有你的一份,不过我没办法看着她竟然打算去给那人渣做妾,而且当时我也要嫁到这安城,所以我便给了。现在王城的甜品屋是交到我那好友手上,因为我怕她像我一样突然想不开。如果你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收走。”   肖潇向来通情达理,况且这是为了救人,于是摆摆手:“反正我都失忆了,你要不告诉我,我连什么甜品屋都不知道。况且又是为了救人,给便给了吧。” 第205章   几人又聊了一阵之后便散去,肖潇想着不安分的长青,想到江暮雨又要奔赴战场,一时无法平静自己的内心。殊不知此时江暮雨也在想他,不过却是想要他死。原来这江暮雨一到明城便发现了有些不对,虽然总兵等都热烈地欢迎飞云,可是在某些时候,江暮雨却能看到这些人望向自己的阴冷眼神。后来接风宴上,江暮雨用自己的鼻子闻出了酒中掺了药物,于是以受伤之名避开了许多他觉得有问题的饭菜和酒水。暗中派出吴林去查探,然而却是发现了触目惊心的一件事。   草原上部落众多,因此虽然他们骁勇善战,但是像襄城之战那样集合起来是很少的,毕竟部落间谁都不服谁。可长青却是不同,他们国力与白玉不相上下,而且一直都觊觎着白玉。明城是长青的防线,也因此白玉十分看重这个地方,不少资源都往这里倾斜。这些年来朝廷将大多数人才都送去了明城,可是江暮雨拿着厚厚一沓卷宗,却发现这些被送来的几乎都因为各种原因死亡或者失踪,只有三个人现在还活着,并且已经身居高位。   “这绝对有问题啊,”吴林看着那些病故、溺亡的人,仔细一算竟然足足有二十六个,“光感染风寒病逝的就有八个,这地方也太邪门儿了。”   吴森也点点头:“一进这地界就觉得不对,后背发凉。”   江暮雨将手里的卷宗放下,然后表情凝重地望着窗外昏暗的天空:“给太子的书信已经在路上了?”   “已经在路上了,估摸三四天就能到,”吴森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只是这军营上下,从总兵到什长几乎都盯着我们,最后还是让孟达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偷摸出去的。可是如今这些卷宗表明明城的知府也不是个善茬,恐怕这回我们来了个龙潭虎穴。”   总兵是掌管一城的军事力量,知府是把握一城的政治力量,如今两方都对自己十分不友好,江暮雨自然想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免得他被人暗算。于是他派出吴森打听这些官员的真实死因,又让吴林暗中盯着总兵等人的动静。正好这日白总兵又叫江暮雨去看军演,于是江暮雨欣然前往,同时让吴林趁总兵等人都去军演的时候,到他的住处翻一翻有没有什么线索。   “素来听闻飞云军的神勇,不知我麾下将士可否与之一战?”   白总兵笑得和善,江暮雨一点也瞧不出异常来。可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跟着肖潇在他师父的手下认识不少药物,说不定他现在早就成为砧上鱼肉,任人宰割。江暮雨心想这军演恐怕也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然后便见这白总兵点了三名将士出来,有些得意地对江暮雨说:“我们这儿的军演主要分两种,一是将对将,二是兵对兵。今儿天气好,不如就先将对将,然后下午再兵对兵,一天把两个都比了。这三人可是我们明城军的厉害人物,不知江协统要派出哪几位呢?”   江暮雨作为刚调来的军队,自然是该服下软的,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可是他在知道这人根本没安好心之后,料到这派出来的三人必定不简单,于是也不敢拿手下的士兵冒险。见平日里看重的几个跃跃欲试,江暮雨挑了三个行事谨慎又武功高出对面一筹的,然后冲白总兵淡淡地说:“就这三个。”   第一个是张锐。   江暮雨原本是想要将军身边的那个汉子,又会易容,身法又好,要是来了飞云的话,还能帮他带一带吴林等人。可惜那汉子可是将军的心头宝,好说歹说都不给,于是江暮雨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将张锐给要了过来。张锐是斥候营的,不过他跟名字一点都不符,是个老实稳重的大汉。他面容平凡,就像随处可见的庄稼汉一样,黝黑又憨厚。不过当他拿起峨眉刺之后却是画风一变,凌厉得如同秋风扫落叶。   峨眉刺是一件偏女性的武器,以轻灵为主。江暮雨当初第一次见这人腰间别着峨眉刺的时候,根本想象不到这个一米九的汉子如何耍这件武器,于是不出所料地被这人第一次战斗给惊艳。   峨眉刺一般外形长约一尺,两头细而扁平呈菱形,尖刀锐刺形如枪头。中间粗,正中有一圆孔,上铆一铁钉,钉子可在孔中灵活转动,钉串连一套指圆环。另根据锻造形式的不同,又可分为三棱峨嵋刺、六棱梅花峨嵋刺等。据传说峨眉刺是古代水战中使用的一种格斗短兵械,可在水中作刺杀或潜入水底凿穿船底之用,故又称分水峨嵋刺,后改为陆上应用。峨眉刺峨嵋刺短小精悍,作为短兵器的代表之一,也有其特殊的使用套路。使用峨眉刺时,需要两手各拿一支,将圆环事先套在中指,利用抖腕和手指的力量做出刺、穿、挑、拨等攻击动作,还可凭借手指的拨动使其快速飞转起来,从而迷惑对手,同时配合不同的步法、身法及跳跃动作,将其发挥到最大威力。江暮雨虽然也会,但是张锐简直将这件武器用到了极致,是军营里第一个能在江暮雨手下坚持半个时辰的。   说来也是好笑,江暮雨虽然已经有一米八,可是那张脸却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年纪,让人觉得他顶多十七八。因此这江暮雨一步步升迁看似顺利,可是底下因为不服气而来找事的士兵不在少数,毕竟他们以为这人也就是命好摊上了肖先生那位夫郎,所以得到了连弩这种奇兵。于是总有人跑来挑衅江暮雨,特别是当他成为协统之后,这种不满简直上升到了顶峰。不就是带着连弩在战场上晃?众士兵表示他们也可以,毕竟连弩的操作是真的简单,根本不需要特别去练。   一个命好的软柿子,就算上面看重,可是手下的兵不服,那便是各种不配合。人常说兵痞兵痞,在与草原相接的襄城,士兵们也变得匪气不少,即使会被重罚,但是不认江暮雨,那就是不认。于是刚刚接手这队伍的江暮雨便轻而易举发现了这些人的躁动,然后吴森通知下去,他打算办个比武大赛。   “比武大赛?”   众士兵议论纷纷,因为江暮雨竟然表示只要有人能打败他,那么这协统之位便让出去。有人怀疑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总兵,结果得到的是总兵点头,还说他也同意。这下军营可是炸开了锅,几乎不是江暮雨手下的兵的,都开始期待起比武大赛来。于是当比武大赛举办的时候,江暮雨一出现,便发现恐怕有两三万人挤在校场,上面的高台则坐着总兵的人。   “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大家放放松,”总兵笑眯眯地拍了拍江暮雨的肩膀,“好好表现啊,争取都控制在三招之内。”   江暮雨点点头,然后果然没有手下留情,几乎没有人能在他手下撑到三招。底下的士兵早就忘了之前对他的看轻,脸红脖子粗地为他鼓掌叫好。江暮雨从早上战到傍晚,从第一天战到第三天,然后便遇上了张锐。   第一天的时候基本还能一招撂倒,可是第二天、第三天之后,江暮雨遇到的对手便越来越强大,大抵是因为这些人之前都在观察他的实力。这第三天江暮雨每一场几乎都打了半个时辰,因为已经不是他手下的士兵了,而是斥候营的精英们。这些江暮雨曾经的同事纷纷使起了自己的拿手武器,连日战斗而疲惫的江暮雨根本没有办法应付,于是几乎每一场都拖到了半个时辰。张锐是第三天头一个上场的,江暮雨依旧花了半个时辰,这便能看出他的强大。不过话说幸好总兵表示第二天开始便是单纯的比武,否则江暮雨还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撑下去……   “在下张锐。”   张锐抱拳看向对面使匕首的人,心想这人恐怕也是做斥候的。斥候一般使用的都是短兵器,因为他们需要隐蔽和一击致命,所以一看便能看出来。可是张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因为斥候多半需要长相平凡、能够泯然于众人的那种,而不是像对面这人美艳至极的。   只见这身穿黑甲的美人舔了舔嘴唇,然后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小虫子,你还没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呢。”   美人刚说完便朝张锐冲去,身法诡秘,竟然留下几道残影。张锐听声辨位挡下美人一击,随即便朝那位置一刺,可惜却是扑了空。美人早已遁至张锐身后,对着他的后背便是一顿连环刺,脸上的兴奋让人看了简直是毛骨悚然。张锐险险避开,脚步轻点离开美人的攻击范围,然后冷静地又接下美人几次进攻。手指一拨,张锐虚晃一招,然后用峨眉刺斩下美人的一片衣角。   “有意思,有意思!”   美人站定之后便是哈哈大笑,然后竟然是直接放弃防守,不要命般向张锐冲去。 第206章   “不对……”   江暮雨心里生出几丝怪异,总觉得这人似乎不太正常。这时身边的吴森突然露出悚然的表情,慌忙向江暮雨小声说道:“他是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原本是一种花名,但是因为其经常长在野外的石缝里、坟头上,所以有人说它是“黄泉路上的花”。吴森以前看过这人的资料,还以为是个女子,却是没想到竟然是个比女子还要艳丽几分的男人。这人真名已经无人知晓,但是他的事迹却是在这明城、或者说是白玉国都有所流传,因为他这人极其变态,他说自己的一生就是为了杀人而活着。不管好人坏人,只要他遇到了,心情不好或者很好便会大开杀戒。只是他武功奇高,倒是一直没有被抓到,因此人们叫他曼珠沙华,意味着死亡。   “这几年销声匿迹,江湖上都说他已经死了,却是没想到竟然在这明城军营里,”吴森十分为张锐担忧,“看来之前他都没有使出全力,这下难办了。”   江暮雨也是皱起了眉,因为他清清楚楚地感知到这人的武功应该在张锐之下,不应该打不过才是。可是他突然目光一凝,然后伸手扯下一枚袖口,弹出去挡住那道寒光。   曼珠沙华饶有兴趣地往江暮雨这里看了一眼,然后轻啧一声停了手。   “我不打了,”曼珠沙华盯着江暮雨,“我要跟你打。”   张锐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发现了不对,于是挡住曼珠沙华的视线。可惜还没有等他开口,那白总兵却是气急败坏地指着曼珠沙华:“什么叫不打了?”   “没有意思,所以我不想打了,”曼珠沙华见江暮雨一句话都不说,于是明白这人根本瞧不上自己,语气也不善起来,“我要跟这个江暮雨打,不然就不打了。”   白总兵自然更加气恼,不过这曼珠沙华也没听话过几回,况且若是曼珠沙华真能弄死江暮雨的话简直是坐收渔翁之利,于是他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心想总有一天要好好收拾这人,白总兵望向江暮雨:“那不知江协统可愿意?如果愿意的话,第一局便当做我们输了。”   江暮雨此时笑了,望着那白总兵一副希望他答应的模样,于是一个挑眉便下了台。白总兵的心思昭然若揭,可是他以为曼珠沙华打得过自己吗?江暮雨摇摇头,表示早就看穿曼珠沙华的他根本就没有给这人机会,拿着剑气势飙升。   “好强……”   曼珠沙华一目不错地死死盯着江暮雨,迷醉般地喃喃自语。然后他又使出了自己成名的身法,快速向江暮雨冲去,企图打他个措手不及。可惜一寸短一寸险,匕首跟剑如何打?尤其这江暮雨武功不知高出曼珠沙华几个境界,于是这便逼得曼珠沙华不得不使出他的秘密手段,那便是银针。   光论武功的话,曼珠沙华的确不及张锐,因为他的武功重在身法,这空地就巴掌大,曼珠沙华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可是这上好的身法并不是他能够大杀四方、官府追查不到的真正原因,他的杀手锏是藏在身上各处的一根根银针。他明面上是个使匕首的大家,可是实际上,他一手银针使得比匕首好上百倍,总能让人死了都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匕首是近战武器,他往往趁着近身的时候将灌注内力的银针打入敌人的穴道,然后借由银针尾后的透明丝线将银针拽出,所以就连仵作都查不到那些人的死因。刚刚曼珠沙华便是想故技重施,可惜被江暮雨看到,然后用袖扣打偏了那根银针。   “你觉得有用?”   曼珠沙华早就已经内力不继,见江暮雨的剑锋已经刺到面前,于是连忙后退几步,一挥袖便扬出数以百计的银针,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五彩的光芒。江暮雨知晓这是因为这些银针都淬了毒,于是也没有继续进攻,而是使出十成十的内力挥剑,将那些银针全部击飞。   银针飞向观战的人群,瞬间引起一阵慌乱。江暮雨望着已经单膝跪地的人,将剑放入剑鞘之后,淡淡地说道:   “你输了。”   可那曼珠沙华却是低着头,然后低沉地笑了起来。众人都安静下来,皱眉看着那场中奇怪的曼珠沙华。   “我会再来找你的。”曼珠沙华缓缓站起身,然后一抖手腕,将那些飞出的银针收回。他擦掉嘴角的血,走到江暮雨的面前——   “你是个对手,”曼珠沙华贴耳对江暮雨说道,“我叫苏浅泠,你可要记住了。”   曼珠沙华说完便直接用轻功离开,江暮雨望着那背影,不得不承认这人的轻功的确很厉害,可以跟他师父一较高下。再加上那让人防不胜防的银针,说实话,如果不是在这有范围限制的空地上,江暮雨还真的很难打出这种压制。神出鬼没的身法加出奇制胜的手段,江暮雨心想这人要是自己手下的该多好……   “所以这一局,应该是我们胜了?”江暮雨回过神问着脸色难看的白总兵,“三局两胜,那这剩下的一场应该也不用再比了。”   江暮雨也没等白总兵回答,直接带人离开。回到他们的营帐,吴林已经回来,而且看起来还颇有收获。江暮雨伸手接过那些信纸,然后开始翻阅。   “这些是我抄下来的账目,账本藏在书房的暗格里,所以应该是有点用处的?”吴林兴奋地跟江暮雨汇报其它发现,“暗格里还有几封书信,不过是从王城白家寄来的,我看那里头写的都是家事,便没有拿。还有几十万两银票以及一些珠宝玉件,我也没敢动。”   吴林抄的账目并不全,只是抄了各种名目和最后总额,至于那详细的收支却是没有。江暮雨看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因为这上头写的都是一桩桩生意,跟他想要的根本不同。这里面写了白总兵手下不仅有布庄、粮铺十数间,而且还开了明城最大的钱庄,每月的全部盈利便有八九百两银子,也难怪他能攒下数十万两的家财。可是再多的便没有了,甚至连偷税漏税都没有找到。   “所以我这是白用功了?”吴林一下子泄了气,“我还以为记着他不可告人的交易信息呢,原来真的只是账本。”   江暮雨略一沉思,然后问他:“那几封家信的内容你可还记得?”   吴林点点头,然后将那些都背了一遍,顺便指导旁边记录的吴森信的格式。   “可是我真的没觉得有问题,”山 与 三 夕吴林丧眉搭眼地蹲坐在凳子上,双手捧着脸,“这传递信息的方法不就这么几种,要么横着看,要么隔几个字看。这白总兵又是军队里头的,所以我便用军队里常用的几种来分析,可是发现真的就是家信。”   吴森点点头,他也一直在试,但是还真的没有能通顺解读的方法。江暮雨看着这账本和书信,对两个人肯定地说道:“没有问题便是最大的问题。”   “要么这暗格里头的东西都是假的,故意摆给我们看;要么便是这暗格是假的,为了隐藏真正的秘密,”江暮雨对吴林交待道,“下午还有军演,你再去探一回,注意别被发现了。看一看那账本书信的新旧程度,然后摸索一下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藏着东西。”   吴林领命退下,江暮雨见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便带着吴森往校场去。   这下午的兵对兵其实比的是将军运筹帷幄的能力。江协统和白总兵手下一个协统各领五百兵,然后分别从一个山头的两边出兵,谁先拔下对方军帐前的大旗便赢了。江暮雨可不是一个空有武功的人,否则手下的飞云也不会对他忠心耿耿,死心塌地。因此这个下午他打了个漂亮仗,只伤了二十来人,便将对方的大旗给砍翻。   “看来我们明城可是盼来了个守护神,”白总兵脸色比上午还难看,竟然连笑都不愿意笑了,阴沉着脸对江暮雨说,“好了,这军演就到此结束吧。”   江暮雨并不在乎他的态度,只是对那协统有些同情,因为这白总兵下手甚是重,竟然直接让身边的士兵将他拖下去打军杖。心里记挂着吴林,于是江暮雨也没有跟他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就带着人回飞云的军营。   “真的有暗格!”吴林一见到江暮雨便激动地汇报,“我先去看了一下那账本和书信,结果发现果然不对,做旧的痕迹仔细一看便出来了。我又再看了看那些银票和珠宝,发现果然都是仿造的,因此这暗格里东西都是假的。这时我原本打算重新找一找其它能藏东西的地方,不过突然觉得这暗格里头有一面墙不太对,于是研究一番打开之后,便发现了这白总兵真正掩藏的秘密。”   吴林从怀里掏出一沓信纸,然后全部交给江暮雨:“都在这里了!” 第207章   白玉国的军队实行的是兵田制,也就是说闲时主要打理自己的田地,战时再整装上场。这也是白玉国的无奈之举,毕竟现在三国之间表面是和平的不能再和平,可是实际上却暗潮汹涌,相互防备。所以白玉国这些年并不能像以前一样打完仗便让将士们解甲归田,回到家乡;而是屯兵养兵,就怕战争突然爆发。白玉国每年的财政支出有一半花在了军备上,尤其是在连弩和鸟铳出来之后更甚,但是这样依旧无法养活全国六十万的驻军,所以只能采用这种制度,希望能够减少一些军费。譬如襄城的驻军几乎承包了城外大部分农田,不然这二十万驻军还真不好养活。   但是光种田也不行,毕竟庄稼至少也需要一个季度才能成熟,而且种出来的还不够他们自己吃。所以总兵多半会再弄些其它营生,什么钱庄、赌坊之类的,来钱快又不要他们背景硬,做这些也不怕别人来找事。江暮雨之前看到的假账本记录的就是这些,加上这人是王城白家的分支,也因此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如今他手里头拿着的几页纸,却是写着他们暗中将军械送去长青的惊天秘密。   “难怪他们不欢迎咱们,原来是怕这种事败露,”吴林兴奋地将自己看到的其它东西复述一遍,“幸好他们还没用上连弩,不然咱们到了战场,被他们先打一波可就惨了!”   吴森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然后有些无奈地说道:“所以每每叫你训练的时候,你还嘟嘟囔囔的?要知道我们不可能永远都比别人用的武器厉害,因此不能只靠着手里的家伙,还得提高自己的水平。”   吴林撅着嘴又小声嘀咕了几句,见江暮雨聚精会神地研究那几张纸,于是撇撇嘴说道:“这些东西可没法当把柄,要咱说的话,还得去那如意坊一探,最好能再找到些证据告个他通敌卖国。”   如意坊是书信里头记载的他们商议的地点。这回是直接去偷东西,因此得挑个防守薄弱的时候,于是江暮雨掏出五百两银票给吴林,让他先去摸清情况,等到哪天夜里再去偷。吴林自然是喜滋滋地拿着银票出去了,毕竟江暮雨对他们向来大方,这五百两给他便是给他了,就算花不完也不用交回。他一边往钱庄走想去兑些银子出来,一边盘算着这回要留下来多少银子当老婆本。等到五百两银票变成四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百两碎银之后,他哼着小曲儿便往这东市最热闹的茶馆走。   自从肖潇向刘自明提议国家掌控博彩业之后,这赌坊全都要办资格证,否则便是直接封停,顺便收缴全部财产。那些大赌坊背后或许都有大佬坐镇,可是这古代还有比皇帝更横的?况且这资格证跟以后的利润比起来根本是九牛一毛,因此几乎所有明面上的赌坊都把这资格证买下了,也免得官府找事。可是这资格证一挂,赌坊想要设套骗钱或者威胁赌徒还债却是不可能了,否则被告到官府少说也要花个上千银子,实在让人肉痛。于是那种专门坑人的赌坊根本不愿意办证,而是将赌博放到了暗地里,明面上经营其它生意。   这种赌坊并不像一般赌坊一样大开着门,来了便可以玩上两把,没钱就滚蛋。他们则是必须要人带着去,否则根本找不到地方在哪儿。如意坊便是这种,所以他打算去那消息灵通的茶馆打探一番,说不定碰巧就能遇到一个引路人。于是他操着一口安城口音,兴致勃勃地跟茶馆里其他人聊了起来。   “小兄弟,你是安城来的?”   吴林在茶馆坐了快一个时辰,这时突然出现一个长相忠厚的男人,热情地凑上来跟他套近乎。   “我也是安城来的呐,咱们可是老乡!”那男人自称姓许,对着吴林便是一顿侃,从安城的变化聊到他在明城做工的难。不过说着说着却是暴露了他的真实目的,拉着吴林便要带他见见其他老乡,说是要帮他介绍几份工来做。   “咱们出来都不容易,老乡之间更得相互照顾,”许海峰笑得就像家中长辈一样和蔼可亲,“你不是说初来乍到,还没找好活计?咱做的你做不来,不过咱们哥几个都是消息灵通的,回头一问就知道哪儿缺人。你这老住客栈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就先去哥那里住,等到找到落脚处之后再走。”   吴林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假装又不经意地露出几枚碎银,见到这许海峰眼中的贪婪后悄悄翘起了嘴角。他虽然年纪不大,可是龌龊事却是没少经历,这种打着老乡的名号说要帮忙的一般都是骗子。他们有的是将人骗去住处杀掉抢钱,有的是设套让你赌钱,总的来说一旦去了下场都不会太妙。前者丢了性命,而后者则是生不如死。吴林跟在许海峰身后,看着他左手虎口处的老茧,思考这人是前者还是后者。   就当为民除害好了。吴林在心里想。   两人走了快半个时辰,许海峰带吴林越走越偏,吴林也越来越警惕。七拐八拐,两人最后停在一个院子的后门处,许海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见没人看见才开了门。吴林的手慢慢摸上了腰间藏着的匕首,这时许海峰却是开了口,一边引吴林往屋子里去,一边小声说道:   “这是我做工的地方,前头是个卖棺材的,所以一般我们都不从前面走。我和几个兄弟就住在这后院屋子里,这老板说反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租出去赚些银子……”   吴林进屋一看果然如此,一个不大的屋子里放了三张床,挤得是满满当当。许海峰招呼着床上躺着的两人下来,然后给吴林倒了一杯水。   “水就不喝了,刚在茶馆喝了好几壶呢,”吴林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心里却是怕这人在水里下了药,“就是不知道茅房在哪儿?咱这实在有点儿憋不住了。”   许海峰十分好心地给他指了指院子另一边儿的小屋子,看着吴林进去之后,才兴奋地对睡眼朦胧的另外两个人说道:“这回可是个肥羊!身上至少有个五十两!”   这古代的平民百姓二两银子便能花一年,吴林身上揣着的五十两是什么概念?另外两人瞬间眼睛一亮,瞌睡也不打了,一直往那茅房瞅。许海峰见两人精神了也是高兴,于是等到吴林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精神奕奕的三个人,那种饥渴的视线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怎么去了那么久,差点以为你跑了呢!”许海峰伸手拿过他的包袱,笑呵呵地说,“去床上坐着呗,走了这么久,你的脚恐怕也酸了。”   吴林用感动的目光看向许海峰:“许哥对咱这么好,怎么会跑?就是去蹲了个大的,毕竟明城这边吃的都是面,咱刚来还不太习惯……”   “这倒是,安城一向都是吃米饭的,”许海峰不疑有他,全部心神都放到了吴林身上的银子上,“我刚来的时候也不太习惯,不过吃久了,也觉出几分滋味来。”   吴林连连称是,其余两人也开始向他传授自己的经验,说起这明城的美食来。这时快到正午,正好几人都还没吃午膳,于是许海峰便带着众人去棺材铺的食肆吃了一顿,说是吴林的入伙饭。吴林自然又是表演了一番感谢感激以及感动,然后表示以后就跟着许哥混了。下午三人中一个说是出门去给吴林打听做工的事,另外两个则是掏出一副纸牌,说是三人玩玩,打发一下时间。   “这是肖先生发明的纸牌,你可见过?”那人拿出一副扑克牌,“咱们也不玩大的,就一局几文钱。”   吴林心想果然是来了,这些人看来就是那种设套骗钱的。他说一局只要十几文,然而自己的五十两恐怕一个下午都熬不过。等到他五十两用完之后,这些人寻个理由便将他赶出去,到时候他恐怕报官都无人理。一是私下赌钱官府管不着,二是他没有证据,毕竟这一路可没人见到他进来。所以到最后被骗的人多半要么死要么疯,毕竟多少人可就指着那点钱活下去!   吴林笑着应了,可心里却在想如何整治这三人。交由官府说不定根本没有用,吴林在想要不要来个黑吃黑,等到夜里直接将这三人绑了放闹市之中,然后胸前挂个牌子写他们做过的坏事。等到第二天起来,肯定有被骗的人发现他们,到时候他就在一旁看着,将许海峰等人敛下财还给这些被骗的。   心里想好基本步骤,吴林不紧不慢地和两个人打起扑克牌。反正这钱迟早他都要拿回来,于是在赚了十几文之后,他假装兴奋地向两个人提议道:“玩得太小了,不过瘾!咱们一局一两怎么样?” 第208章   白玉国的军队实行的是兵田制,也就是说闲时主要打理自己的田地,战时再整装上场。这也是白玉国的无奈之举,毕竟现在三国之间表面是和平的不能再和平,可是实际上却暗潮汹涌,相互防备。所以白玉国这些年并不能像以前一样打完仗便让将士们解甲归田,回到家乡;而是屯兵养兵,就怕战争突然爆发。白玉国每年的财政支出有一半花在了军备上,尤其是在连弩和鸟铳出来之后更甚,但是这样依旧无法养活全国六十万的驻军,所以只能采用这种制度,希望能够减少一些军费。譬如襄城的驻军几乎承包了城外大部分农田,不然这二十万驻军还真不好养活。   但是光种田也不行,毕竟庄稼至少也需要一个季度才能成熟,而且种出来的还不够他们自己吃。所以总兵多半会再弄些其它营生,什么钱庄、赌坊之类的,来钱快又不要他们背景硬,做这些也不怕别人来找事。江暮雨之前看到的假账本记录的就是这些,加上这人是王城白家的分支,也因此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如今他手里头拿着的几页纸,却是写着他们暗中将军械送去长青的惊天秘密。   “难怪他们不欢迎咱们,原来是怕这种事败露,”吴林兴奋地将自己看到的其它东西复述一遍,“幸好他们还没用上连弩,不然咱们到了战场,被他们先打一波可就惨了!”   吴森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然后有些无奈地说道:“所以每每叫你训练的时候,你还嘟嘟囔囔的?要知道我们不可能永远都比别人用的武器厉害,因此不能只靠着手里的家伙,还得提高自己的水平。”   吴林撅着嘴又小声嘀咕了几句,见江暮雨聚精会神地研究那几张纸,于是撇撇嘴说道:“这些东西可没法当把柄,要咱说的话,还得去那如意坊一探,最好能再找到些证据告个他通敌卖国。”   如意坊是书信里头记载的他们商议的地点。这回是直接去偷东西,因此得挑个防守薄弱的时候,于是江暮雨掏出五百两银票给吴林,让他先去摸清情况,等到哪天夜里再去偷。吴林自然是喜滋滋地拿着银票出去了,毕竟江暮雨对他们向来大方,这五百两给他便是给他了,就算花不完也不用交回。他一边往钱庄走想去兑些银子出来,一边盘算着这回要留下来多少银子当老婆本。等到五百两银票变成四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百两碎银之后,他哼着小曲儿便往这东市最热闹的茶馆走。   自从肖潇向刘自明提议国家掌控博彩业之后,这赌坊全都要办资格证,否则便是直接封停,顺便收缴全部财产。那些大赌坊背后或许都有大佬坐镇,可是这古代还有比皇帝更横的?况且这资格证跟以后的利润比起来根本是九牛一毛,因此几乎所有明面上的赌坊都把这资格证买下了,也免得官府找事。可是这资格证一挂,赌坊想要设套骗钱或者威胁赌徒还债却是不可能了,否则被告到官府少说也要花个上千银子,实在让人肉痛。于是那种专门坑人的赌坊根本不愿意办证,而是将赌博放到了暗地里,明面上经营其它生意。   这种赌坊并不像一般赌坊一样大开着门,来了便可以玩上两把,没钱就滚蛋。他们则是必须要人带着去,否则根本找不到地方在哪儿。如意坊便是这种,所以他打算去那消息灵通的茶馆打探一番,说不定碰巧就能遇到一个引路人。于是他操着一口安城口音,兴致勃勃地跟茶馆里其他人聊了起来。   “小兄弟,你是安城来的?”   吴林在茶馆坐了快一个时辰,这时突然出现一个长相忠厚的男人,热情地凑上来跟他套近乎。   “我也是安城来的呐,咱们可是老乡!”那男人自称姓许,对着吴林便是一顿侃,从安城的变化聊到他在明城做工的难。不过说着说着却是暴露了他的真实目的,拉着吴林便要带他见见其他老乡,说是要帮他介绍几份工来做。   “咱们出来都不容易,老乡之间更得相互照顾,”许海峰笑得就像家中长辈一样和蔼可亲,“你不是说初来乍到,还没找好活计?咱做的你做不来,不过咱们哥几个都是消息灵通的,回头一问就知道哪儿缺人。你这老住客栈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就先去哥那里住,等到找到落脚处之后再走。”   吴林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假装又不经意地露出几枚碎银,见到这许海峰眼中的贪婪后悄悄翘起了嘴角。他虽然年纪不大,可是龌龊事却是没少经历,这种打着老乡的名号说要帮忙的一般都是骗子。他们有的是将人骗去住处杀掉抢钱,有的是设套让你赌钱,总的来说一旦去了下场都不会太妙。前者丢了性命,而后者则是生不如死。吴林跟在许海峰身后,看着他左手虎口处的老茧,思考这人是前者还是后者。   就当为民除害好了。吴林在心里想。   两人走了快半个时辰,许海峰带吴林越走越偏,吴林也越来越警惕。七拐八拐,两人最后停在一个院子的后门处,许海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见没人看见才开了门。吴林的手慢慢摸上了腰间藏着的匕首,这时许海峰却是开了口,一边引吴林往屋子里去,一边小声说道:   “这是我做工的地方,前头是个卖棺材的,所以一般我们都不从前面走。我和几个兄弟就住在这后院屋子里,这老板说反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租出去赚些银子……”   吴林进屋一看果然如此,一个不大的屋子里放了三张床,挤得是满满当当。许海峰招呼着床上躺着的两人下来,然后给吴林倒了一杯水。   “水就不喝了,刚在茶馆喝了好几壶呢,”吴林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心里却是怕这人在水里下了药,“就是不知道茅房在哪儿?咱这实在有点儿憋不住了。”   许海峰十分好心地给他指了指院子另一边儿的小屋子,看着吴林进去之后,才兴奋地对睡眼朦胧的另外两个人说道:“这回可是个肥羊!身上至少有个五十两!”   这古代的平民百姓二两银子便能花一年,吴林身上揣着的五十两是什么概念?另外两人瞬间眼睛一亮,瞌睡也不打了,一直往那茅房瞅。许海峰见两人精神了也是高兴,于是等到吴林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精神奕奕的三个人,那种饥渴的视线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怎么去了那么久,差点以为你跑了呢!”许海峰伸手拿过他的包袱,笑呵呵地说,“去床上坐着呗,走了这么久,你的脚恐怕也酸了。”   吴林用感动的目光看向许海峰:“许哥对咱这么好,怎么会跑?就是去蹲了个大的,毕竟明城这边吃的都是面,咱刚来还不太习惯……”   “这倒是,安城一向都是吃米饭的,”许海峰不疑有他,全部心神都放到了吴林身上的银子上,“我刚来的时候也不太习惯,不过吃久了,也觉出几分滋味来。”   吴林连连称是,其余两人也开始向他传授自己的经验,说起这明城的美食来。这时快到正午,正好几人都还没吃午膳,于是许海峰便带着众人去棺材铺的食肆吃了一顿,说是吴林的入伙饭。吴林自然又是表演了一番感谢感激以及感动,然后表示以后就跟着许哥混了。下午三人中一个说是出门去给吴林打听做工的事,另外两个则是掏出一副纸牌,说是三人玩玩,打发一下时间。   “这是肖先生发明的纸牌,你可见过?”那人拿出一副扑克牌,“咱们也不玩大的,就一局几文钱。”   吴林心想果然是来了,这些人看来就是那种设套骗钱的。他说一局只要十几文,然而自己的五十两恐怕一个下午都熬不过。等到他五十两用完之后,这些人寻个理由便将他赶出去,到时候他恐怕报官都无人理。一是私下赌钱官府管不着,二是他没有证据,毕竟这一路可没人见到他进来。所以到最后被骗的人多半要么死要么疯,毕竟多少人可就指着那点钱活下去!   吴林笑着应了,可心里却在想如何整治这三人。交由官府说不定根本没有用,吴林在想要不要来个黑吃黑,等到夜里直接将这三人绑了放闹市之中,然后胸前挂个牌子写他们做过的坏事。等到第二天起来,肯定有被骗的人发现他们,到时候他就在一旁看着,将许海峰等人敛下财还给这些被骗的。   心里想好基本步骤,吴林不紧不慢地和两个人打起扑克牌。反正这钱迟早他都要拿回来,于是在赚了十几文之后,他假装兴奋地向两个人提议道:“玩得太小了,不过瘾!咱们一局一两怎么样?” 第209章   各房办事人员通称典吏,而各房之头目,或称经承,或以各房之名冠之,称吏书、户书、礼书、兵书、刑书、工书。其下工作人员称胥吏、书吏、书办等。各房书吏一般为十余名,不超过二十人,他们不是官员,没有品级,大都是举业无望之人,只好掏钱纳粟买来书吏差事,或通过招募考试而被选用。   此外,各府还设有儒学,置教授1人,掌教育在学之士,考察生员学习、品德之优劣等,以训导佐之。医学,设正科一人,品秩未入流,为府属之医官。僧纲司,设都纲一人,从九品,副都纲一人,未入流,为一府管理僧人之官员。道纪司,设都纪一人,从九品;副都纪一人,未入流,为府内管理道士之官员。   吴林原先以为这如意坊里应该都是明城军的人才对,直到来了之后才发现,这最多的却是府衙里头的官老爷们。吴林不由得怀疑起这府衙之中也有人参与这倒卖军资一事,而且职位应该不低,否则哪里能将这两间酒楼盘下作据点。想着跟军营联系较多的几个房,他不由得将目光放到这管兵房的王驰王经承身上。   张司狱这把赢了不少银子,因此笑得露出一口烂牙,眯缝着眼往王驰和李秋河身上瞅。他伸手接过吴林端来的菊花茶,扔给他一锭银子,然后让他将茶水端给另外两个人。   “菊花茶败火,两位多喝点啊,”张司狱装模作样地说道,“唉,毕竟今儿这晚上两位可是输了不少吧……”   王驰和李秋河脸上的笑容便挂不住了,一下子阴沉下来。吴林一看哪里还能往他们面前凑,于是端着茶水往外走。可是这时李秋河却是探究地盯着他,然后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我没见过你?”   这一句话好像按下了此处的静音键,这张桌子上坐着的,围着的突然都不说话了,全都看向面生的吴林。别处的喧嚣与这里死一般的寂静形成了极强的对比,吴林脸上挂着惶恐,一下子跪在地上。   “回,回大人,小的是今儿个才来的。”   “今儿才来的?”张司狱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脸颊的肉一抖一抖地说,“这王大千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私自往里头添人!”   王大千是如意坊的管事,也是王驰的堂弟。王驰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将王大千吼了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儿。   “这不是前儿死了一个,”王大千没有吴林那么怂,十分从容地说,“这小子是手底下的人介绍来的表弟之类的亲戚,爹娘全死了,就剩他一个。”   这群人听到这儿才脸色缓和了一些,又把许海峰叫来问了一下吴林的情况,幸好吴林之前跟许海峰对过,不然还真容易露馅。这些人恨不得将吴林的祖宗十八代给盘问的清清楚楚,直到明白这是个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来投靠表兄的人才罢休。   “行了,退下吧,”张司狱满足地摆摆手,“既然进来了,那就好好干,别忘了这儿的规矩。”   吴林跟着许海峰走了,心想这些人绝对有问题,不然怎么会盘查得如此仔细。记录下这里的种种异常,他决定明天就回飞云军营一趟,全部都报告给江暮雨。   而许海峰也终于意识到这二百两拿着烫手了,因为这吴林可能明儿就拍拍屁股走了,剩下他一个应对王管事。也不知道之前想的借口管不管用,他心里惴惴不安,一个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两个人各有计较,这个晚上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快天亮了的时候跟人交班,吴林搓了搓自己的脸颊,然后强撑着对许海峰说:“咱不能坑了许哥,要不然咱再做一段时间吧,反正在安城也没有别的事儿。”   许海峰一听自然是大喜,这吊了一晚上的石头才落了地。于是他用力地拍了拍吴林的肩膀,十分激动地说道:“这样再好不过!以后你就是我兄弟!”   吴林笑了笑没说话,然后以行李还在客栈之由跟几人挥手告别,实际上却是在确定没有人看到之后悄悄出了城,回到了飞云驻扎的军营。将自己一个晚上的发现告诉江暮雨,他有些迟疑地对两人说道:“要咱说的话,现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因为他们既然对于一个生人都如此防备,想必这段时间根本不会放下戒心,说不定还会暗中加强守备。如果这时出了什么事,肯定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到时候追查起来一定会发现我的不对劲。”   “不过也不能拖太长时间,不然时间一长必定会露出马脚,”吴森放下手中记录的毛笔,“最好控制在半个月之内。因为如果他们真去安城查了你的户籍的话,半个月一个来回差不多了,到时候你可就是瓮中之鳖。”   江暮雨点点头,然后对两人说道:“的确不能打草惊蛇,毕竟看今天晚上来的人,可都是小鱼小虾罢了。现在还不知道知府有没有参与这件事,我们得确定一下才好。”   贸然上门自然不妥,幸好过几日便是知府小儿子的周岁宴,江暮雨带着贺礼前往尚园。如今已然入冬,虽然还没有下雪,可是温度已经降了不少,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痛。街上的人都锁头藏尾地想要躲过这寒风,不过江暮雨等将士们早就练出一副“厚脸皮”,脸色如常地往尚知府家的园子走。   “江协统怎么今儿个有闲心出来逛逛?”   江暮雨快到尚园的时候,正巧遇到了白总兵一行人,他们也是来给尚知府送礼的。只是没想到竟然看到了江暮雨,于是原本谈笑的几人瞬间脸色微变,然后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江暮雨。   “也是来送礼的?”白总兵好似才看到江暮雨旁边人手上的礼盒一般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这样也能一起来不是?”   江暮雨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嗯了一声。他们飞云军被调到明城之后,这白总兵除了划出一块儿军营给他们之外,其余的什么都没给,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当自己人看。这周岁宴还是吴森打听到的事,白总兵一点都没透露给江暮雨,难道要他们腆着脸上去求人带他们去?倒不如就自己来,代表飞云。不过在这里跟白总兵争论这个显然不好看,于是江暮雨嗯了一声便跟白总兵并肩前行,只是以示自己跟这人不是一起算的。   白总兵见他不跟在自己身后自然是气恼,不过好在他还知道分寸,于是也没敢大声斥责,而是在心里骂骂咧咧。他心想就是强龙到这儿也得低头,更何况这人不过是太子的一条狗,怎么敢给自己脸色。于是他眼神越来越冷,对江暮雨的杀意也越来越强烈。江暮雨身为一个习武之人自然对各种气息比较敏感,因此这白总兵压不住的强烈杀意让他情不自禁瞥了白总兵一眼,微微翘起了嘴角。   “江协统可要小心些,”白总兵突然开口,“前些日子我军营里竟然混进了奸细,幸好没有丢什么贵重物品。江协统初来乍到可能不晓得,这儿,有人猖獗得很呢。”   “是吗?我倒没有发现,”江暮雨心下一凛,不知这白总兵是发现自己的假暗格被翻动过还是真暗格被打开了,“奸细……是长青的探子?”   白总兵噗嗤一笑:“长青哪有那么大胆,我说的啊,是这儿的老鼠。”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朝江暮雨虚虚一指,见江暮雨无动于衷之后像没事儿人一样又开口:“不说这些败兴的事儿,话说江协统准备什么贺礼?”   江暮雨准备的是一份大礼。   肖潇将玻璃的烧制方法交给刘自明之后,他虽然没有像肖潇希望的那样推广玻璃制品,不过却是靠各种玻璃制品为自己赢得不少便利。他将这称为新琉璃,然后只要有需要送礼的时候便将这当做礼物,每一个收到的人几乎都是欢天喜地,渐渐向着太子起来。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们只要一收东西,哪里还能对刘自明说出不好的话?因此在看到玻璃的强大之后,刘自明又给江暮雨送去一车,让他用这个收买人心。   江暮雨此次带的便是一座由玻璃烧制的水晶宫殿,只有两个巴掌大,然而却甚是精美。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觉得这尚知府过几天绝对会请他进园子一叙,要么为了退回这个礼物,要么就是打听江暮雨怎么得到这种宝贝。江暮雨想的便是在两人谈话的时候打探这个知府到底对走私军资一事清不清楚,毕竟江暮雨在这明城可没有话语权,太子就算收到他搜集的证据然后派人来查也要好一段时间。如果这个知府不清楚这件事的话,他不如和知府合作,然后将人直接制住,然后请知府上书朝廷报告此事。 第210章   “小玩意儿罢了。”   江暮雨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尚园的大门。白总兵看着他的背影气到牙痒痒,可是江暮雨早就不当他是自己的长官,于是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就连明面上的关系也不愿意维持。白总兵想要拿军规压人,可那江暮雨说是调到明城,但飞云属于特殊的军队,根本不归他管。因此虽然江暮雨只是一个协统,但是实际上的地位却是和他们这些总兵有的一拼,不过是手下的兵比他们少罢了。   然而全是精英……   白总兵酸溜溜地想。不过很快他便笑容满面,因为如果江暮雨在这里死了,那么飞云要么是并入明城驻军,要么是就近挑选飞云的长官。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他揉捏?白总兵总算心情舒畅不少。   周岁宴十分无聊,说是为了恭喜孩子满周岁,可其实不过是各位大人攀交情的交际应酬。尚知府请来的亲戚没几个,可是来的官员富商却是坐满了大厅,七八张桌子挤得满满当当。孩子抓周本来是最有仪式感的时刻,然而尚知府不关心,倒是对你来我往的喝酒更为感兴趣。江暮雨看着那脸颊通红的知府摇摇头,觉得这人大抵就是个糊涂官,不管事儿的那种。   江暮雨对喝酒没有兴趣,对跟这群陌生人喝酒更是不感兴趣,于是酒席进行到一半他便借故离开。白总兵根本没有察觉,倒是尚知府似有所察地抬头望了一眼,然后又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喝酒之中。后来果然不出江暮雨所料,第三天的时候这尚知府便叫家仆送来帖子,说是希望能邀江协统进府一叙。   江暮雨欣然赴约,进了园子便见尚知府一个坐在后院鱼池的小亭子里。尚知府笑着请江暮雨坐下,然后挥退身边的下人,开口问道:“听闻江协统是太子的人?”   江暮雨平淡地说道:“不过是为国效力。”   尚知府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小声问江暮雨:“不知江协统能否察觉到这附近是否有人?”   江暮雨奇怪地看着他,感受一番后摇了摇头。尚知府见状松了一口气,然后恳切地一掀衣摆就要向江暮雨跪下,幸好江暮雨眼疾手快将人拦住。   “尚知府这是为何?”江暮雨皱着眉头问。   “实不相瞒,小老儿这是求江协统救我一命啊!”尚知府紧紧抓着江暮雨的衣服,双眼充满了恐惧和憎恨,“若不是小老儿我一直都装糊涂,说不定便和那些人一样早就被病故了!”   尚知府哆嗦着将他知道的全部告诉了江暮雨,原来他早就知道白总兵和他手下的张司狱联手开设如意坊,只为了骗取外来富商的钱财。而他们甚是心狠手辣,凡是知晓此事的人,要么加入,要么就直接杀掉,所以一直以来都藏得很好,要不是他偶然发现起了疑心,恐怕也不会知道。   “白玉国素来不许官员进赌坊,我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去赌钱,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算了,毕竟这都是沾亲带故的人。可是后来却发现他们竟然跟白总兵有联系,偷偷一查才知道,原来赌坊是白总兵开的,而他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赌钱,而是为了杀人劫财,”尚知府脸色青白,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他们笼络了不少下面的小官小吏,然后让他们专门找那些有点钱的外城人,将他们骗到如意坊来。那些外城人一看有官员在,自然也是放心得多,可是却没想到进了虎口,他们最后都通通被白总兵的手下趁其不备打晕带到荒郊野外杀掉。这如意坊明面上也是做着下套的赌局,据我所知,有两家就是这样破产的……”   江暮雨此时在心里将吴林说过的跟这尚知府所说对比,发现有七成的可能是真话。只是这赌坊若单纯杀人越货的话,白总兵不可能敛下几十万两的财富,否则人人都想着去抢劫杀人了。在心里思量了一会儿,江暮雨还是说出了口——   “那知府大人可知白总兵走私军资一事?”   尚知府明显一愣,然后惊恐地摇摇头:“这!不知道啊……他们这么能这么做……”   江暮雨不置可否,不过这知府看上去应该是不知道白总兵通敌卖国的事,不然也太会演戏了。于是他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白知府,然后看着六神无主的尚知府认真嘱咐道:“尚知府还是装糊涂吧,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知道的事实。我说这些是希望尚知府明白这些人有多危险,绝对不要贸然行事,不然就是在送死。我会尽快拿到他们通敌卖国的证据,到时候还希望知府大人配合,将这些人直接抓起来关押住,然后上报朝廷,请皇上来下判决。”   “这怎么抓……”知府大人喃喃道,“我的府衙恐怕有一大半都跟着白总兵做这——做这通敌卖国的勾当,尤其是管刑狱和兵事的。小老儿无人可用啊……”   江暮雨看着尚知府颓然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就等我把人抓起来之后,请知府大人上报朝廷,”江暮雨心想吴林也该拿到一些线索,于是又对尚知府开口,“大抵就在这个月底,不会拖得太久。”   尚知府一听,勉强精神了一些,又对着江暮雨问起这事的一些细节。江暮雨虽然暂时将尚知府当做同伴,可是向来冷情的他并没有有问必答,很多地方都避而不谈。两人说了一下午,看着天色不早,江暮雨起身告辞。尚知府恋恋不舍地跟他一起走到园子大门口,目送着他离去。   江暮雨的身影越来越小,然后越过街道的拐角消失不见。尚知府叹口气,摇摇头往园子里走,这时他身边的管家低下头恭敬地说道:“白总兵求见。”“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什么?”尚知府皱着眉一甩袖子,不过最后还是没有拒绝,“叫他来亭子见我。”   白总兵一进亭子便看到桌子上放着的两盏茶,还以为是尚知府提前倒好的,于是也不疑有他,直接招呼都不打便灌了一口。可随即他便拧着眉毛将喝下的一口茶水吐回去,然后将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不满地问尚敏:“这茶水怎么是凉的?”   “你喝的是刚才江协统剩下的,自然是凉的,”宗知府也坏得很,见这人喝完才解释,“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直接喝了。”   白总兵听了这解释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气得更狠了。毕竟他喝得可不是一般人的剩茶,而是他现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江暮雨剩下的,所以心头的怒火烧得更甚。只是这回有要事在身,于是只能压着怒气问尚敏:“那小子都跟你说了什么?”   尚知府双眼一眯,冷冷地看着白总兵:“说了什么?”   “他说你通敌卖国,说你和我这府衙相互勾结,说要我上报朝廷判你个千刀万剐!”尚知府拿起茶杯摔到鱼池里,一下子惊走了悠游的鱼群,“你个蠢货!怎么能让他知道?他可是太子那边的人,说不得现在连太子都知道这走私军械一事了!”   原来这尚知府根本就不是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而是白总兵的合伙人。暗格是两人设下的陷阱,专门防这种有武功的人,也是为了将人引到如意坊杀掉。之前白总兵告诉他暗格里头的假东西被人动过的时候,他以为江暮雨顶多也就是发现那些账目不正常,然后打探到如意坊的事,毕竟如意坊说隐蔽却在官吏间并不是秘密,江暮雨偶然得知也不为奇。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江暮雨竟然连走私军械一事都知道了,这说明白总兵第二层暗格里头的东西江暮雨也动过,这个蠢货竟然还不知情。第二层暗格里头的东西可是真的……   “要是他将里头的账本拿走了,我看你就等着株连九族吧!”尚知府摔了茶杯又不解气,恶狠狠地对白总兵数落道,“你说来的要是一般人我们把他引到如意坊弄死也就算了,这江暮雨武功奇高,背后又是太子,你怎么敢将这走私的账本给他瞧?况且你就是弄个假的也就算了,你还把真的放里头,你自己死就算了,还要连累我!”   白总兵看着气急败坏的尚敏却是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只见他一掀嘴唇:“我就是要给他看!就算他是太子党又如何?我就不信太子还能跑到这明城来为他讨公道!至于什么武功奇高,我这儿有专门对付这种人的药,等他手足无力的时候还能反杀我们不成?”   “他可是前途无量,怎么会一直做个协统?”尚知府头疼地看着这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最多不过一年他就会被调走,到时候我们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他要是死在这儿了,太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我们也得束手束脚……”   白总兵一笑:“那是你不知道长青给的价钱!” 第211章   尚知府一愣:“什么价钱?”   “你应该知道那小子手上拿着什么吧,”白总兵冷笑一声,“他们飞云靠的不就是那连弩?长青说只要把连弩给他们搞去,那么至少这个价钱……”   尚知府看着白总兵伸长的十只手指心脏快要跳出来,勉强控制着翻涌的贪欲,他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可是,可是那毕竟是我们白玉刚研究出来新武器,这跟以前的可不一样……”   “废话这么多作甚!”白总兵凶悍地一拍桌子嗤了一声:“这连弩又不是什么难以仿制的东西,就算我们不卖他们也迟早会知道如何做!到那个时候你再后悔没赚到这笔钱的话,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尚知府一听觉得也是这么个理,他们不过是将本就会外泄的东西直接卖给长青罢了,还多收了一层钱,怎么能算卖国呢?再想一想,如果他们不卖的话,长青一定会派人过来偷,或者发动一场战役就为了在战场上得到一两把连弩回去研究,这又得死多少人?他们这也算是救下了将士们的性命啊!   白总兵见他的脸色忽青忽白,最后回到平常的状态,便知道这人应该是又成功自己说服自己了。要他来说这些个文人就是可笑,学识渊博又如何?还不是都用来说服自己干些丧良心的事!他白诚就不一样,他是知道这是通敌卖国的,可是只要有了那五百万两黄金,他还做什么总兵……   “那怎么对付江协统?”   尚敏开始恨自己多嘴了,下午演了那么一段戏,可除了洗清自己嫌疑之外对他们并没有太大帮助,反倒是叫那江暮雨套取不少信息。江暮雨说他已经快要掌握白诚通敌叛国的证据,那么得尽快阻止才是,不然被王城那边知道了可就完了!   “说起来也简单,那就是让他继续查,”白总兵呷了一口新送上来的茶,“你假装配合,然后在他要抓我的时候,我再来个反包围。”   白总兵轻扣桌面:“只是这样一来,下药的重任就要交到尚知府手里,你可别关键时候使不上劲……”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尚敏最后派人送醉醺醺的白诚回去,自己则是跟着竹夫人回厢房睡觉。临睡之前逗弄一阵那睡得香甜的小五,尚敏喜滋滋地对小五说:“那一百万银子怎么说也有我一半,到时候咱们就不当知府啦!等到那五百万两到手之后,爹爹就带着一家人去那丰城去,听说那儿的山水可养人……”   竹夫人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一顿,柳眉微蹙。   “什么五百万两?去什么丰城?”对自家老爷和白总兵之间交易知道个七七八八的竹夫人不安地问道,“怎么会有五百万两?平时也就十几万……”   “这你就不要管了。”尚敏想到那可以堆满整个地下室的黄金就觉得呼吸急促,连连摆手打断了她的问话。此事实在重大,还是尽量少叫人知晓才是,所以尚敏并不打算叫竹夫人知道。见竹夫人闭上了嘴,尚敏任由她为自己褪去衣衫,然后抱着她滚进床帐之中。   另一头的白总兵则是正在和亲信商量要如何弄死那小子,最好是死无对证的那种。他醉了?当然没有。像他这种人怎么会放任自己在别人面前喝醉,尤其还是一起做这种事的同伙面前。他和尚敏是多年的好友和同僚,可是这人一见那小子查到如意坊之后做了什么?竟然是想把一切的事推到他白诚身上,这叫他如何还能信任尚敏!所以他就算不对尚敏起杀心,却也不可能不防备着尚敏。所以他不过是在对尚敏演戏,让尚敏觉得自己还是信任他的。现在看探子的回报,似乎效果还不错……   “长青那边回话了,说是如果能把江暮雨并连弩一起交过去的话,那么再加一百万两,”亲信跪在地上,他也激动地双眼通红,“总兵,要不我们就将他交给长青吧,然后将他变成这通敌叛国之人……”   白总兵一想便觉得妙极,这样就算江暮雨死了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因为他们可是有江暮雨叛国投敌的“证据”——   又过了几天,长青突然发动袭击,白总兵便叫江暮雨领着他给的一支军队前去迎敌。可是在战场之中,江暮雨原本差点就一刀杀了对方将领,然而却在最后关头收了手,只因为对方小声而快速地对他说了一句话。这件事被几个将士看在眼里,回去之后就在军营中说了起来,最后竟然越传越夸张,整个军营里都知道了江协统故意放走敌将。所有人都心生疑惑,可是慑于飞云军的威名又不敢在他们问些什么,因此倒是爱四处溜达的吴林最先知道了。   “他们在传大人你通敌叛国,”吴林撇撇嘴,“真是倒打一耙!我觉得这根本就是白总兵弄出来的,大人怎么可能故意放走敌人!”   吴森却是没有附和,因为跟在江暮雨身边的他最清楚,自家大人最近几天的状态明显不对,一天竟然能发呆四五次。而这种情况是从下了战场之后发生的。所以他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静静地等江暮雨开口。可惜江暮雨听完之后根本没有说话,看都没有看两人一眼,径直走出军帐。   “大人这是怎么了?”   吴林丈二的脑袋摸不着头脑,迷茫地望向吴森。可惜这回吴森也不清楚,于是只能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问。于是吴林更加迷茫了:“这事难道是真的?”   吴森同情地看了一眼这个傻弟弟,他也耸耸肩走出了军帐,留下苦思冥想的吴林。吴森脚尖一点,来到熟悉的小树林,果不其然发现了树下闭着眼睛的江暮雨。他故意加重了些脚步声,踩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见江暮雨没有反应,他这才上前去,坐在江暮雨的身边。   “他说他知道肖潇回到了哪里,”江暮雨突然出声,“他说的是回……他为什么知道?他凭什么知道?”   吴森细细一思索,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肖先生是异客的事江暮雨曾经告诉过他,为的是让他留心有没有像肖潇一样的人,想要研究出能不能让肖潇回来。如今这个人说的是“回”,也就是他要么也是异客,要么就是他认识异客。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江暮雨疯狂了,如今他能还留在这里就已经是个奇迹。   “我真的好后悔,没有抓住那个人,”江暮雨咬着下唇,“不过大概后天便能见到了吧……”   听到这里,吴森心里一惊,不由得惊愕地看向江暮雨。   “就是你想的那样,”江暮雨用恳求的目光回视他,“帮我。”   吴森默默点头,他知道自己就算不同意也没有用,说不定还会旁生枝节。所以他只能支持,也好能做下一步的计划。江暮雨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让吴森离开,他想一个人静静。可惜这时吴林却突然跑来,说是白总兵派人来请江暮雨过去。   “肯定没有好事儿!”吴林翻了个白眼,“应该就是找咱们大人说最近这通敌叛国一事,肯定不会说什么好话……”   吴林说得倒是不错,江暮雨一进门便遭到白总兵一通骂,说他不该放走敌人,带坏军内风气。他甚至指着江暮雨的鼻子骂,要他早点滚回长青。江暮雨听了一半就懒得再听下去,一个转身出了门,将那些咒骂抛之脑后。   “这回应该可以了?”白诚看着江暮雨的背影一扯嘴角露出个嘲讽的笑容,“多亏这小子性格够硬,不然今儿这戏可是唱不下去。”   身边的亲信也点点头,随即提醒白诚:“江暮雨昨个儿刚去见过尚知府,说是在后天我们交货的时候动手。”   “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一下,让老刘把人数再减减,就留二十个人好了,”白诚懒懒地将手里的账本一丢,“还有这账本改的不错,跟老刘说,做这账本的人多领一成赏钱。”   亲信应下之后便出了门,白诚拿毛笔在纸上写下“江暮雨”三个字之后又将这三个字一笔划去,阴狠地说道:“江暮雨,我看你怎么跟我斗……”   到了第三天夜里,白诚按照计划从如意坊出发,出了城便往长青的方向赶。明城和长青的天南城只隔着一片低矮的丘陵,因此他们一向约在其中秋水河。白总兵等人在上游将这些东西用一条木船装起来,然后派人送去给在下游等待的长青人,这样也免得被包围。至于长青人给的钱财多是银票,因此回来时虽然是逆流而上却也挺快,半个晚上足够他们双方交易。然而这一回他们刚出了城便被拦下,江暮雨和尚敏带着一百多人马将他们二十余人团团围住,用刀指着他们。   “上好的长枪?”吴林装模作样地鼓鼓掌,然后无视旁边受挟制的白总兵等人,笑着打开他们的箱子。按照他们得到的情报,这里应该是长枪砍刀之类的东西,然而当他打开之后脸上的笑容却是当场僵住,然后惊疑地看向白总兵。 第212章   “怎么,我给兄弟们弄点好吃的不行?”白诚嘲弄地看向江暮雨,“这里只是些卤肉罢了,难道这也犯法?”   “怎么会是卤肉!”吴林不相信地又开了几个箱子,却发现里面都是卤好的猪肉,根本没有什么武器。他此时才恍然大悟般看向白诚:“你早就知道——”   白诚看着火光下脸色晦暗不明的江暮雨慢慢勾起了嘴角:“知道什么?知道你江暮雨通敌叛国,而且打算对我栽赃陷害?”   “胡说!明明是你通敌叛国,我们都找到证据了!”   “什么证据,你是说这江暮雨和长青交流的书信,还是说这记录着江暮雨将连弩卖与长青的账本?”白诚哈哈大笑,然后吹了一个呼哨,“来人!将这卖国贼子拿下!”   吴林回头望去,发现这附近的山林间竟然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一个个黑乎乎的人影伫立着,如同鬼魅。五百多人掏出连弩对着他们,他瞬间心跳极快,脑子充血,拼了命般想要从白诚手里夺过那所谓的证据。可惜这白诚怎么会叫他得逞?一个瞬步便躲过吴林的抢夺,然后抽出腰间的佩刀指向他。   “这儿的一百多人应该都是你的亲信了吧,”白诚冷冷地对江暮雨说,“你若是不想叫他们全都死在这里,那么就给我乖乖束手就擒,不然可不要怪我不客气!”   江暮雨的手已经在不由自主地轻颤,很显然身体里的药力已经开始发作,让他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四肢。他沉沉地看向白诚,然后开口说道:“放了他们。”   “只要你乖乖地喝下你背后那人手里的水,那么我自然会放了这些人,”白诚环顾一周,发现江暮雨身边亲近些的人都在这里更是心安,于是更加嘲讽,“怎么不接?你又不是没有喝过!”   江暮雨没去看身边飞云军个人的脸色,接过去一仰头便将那水囊里的药水喝得干干净净。果不其然,他的四肢已经不是轻颤,而是虚脱无力,让他一下子单膝跪在地上。   “没想到我们硬气的江协统,居然也有向我下跪的时候,”白诚张狂地大笑,随即叫老刘把江暮雨绑起来,“卤肉丢了便是,这才是我们要运送的宝贝!”   江暮雨最后还是敌不过这药力,直接昏睡了过去。白总兵满意地看着他的脸,然后叫人又把这一百飞云军绑了送回军营关押,愿意投降的就放出来,不愿意的就关他到死。反正江暮雨只是要求留他们一命不是吗?既然这样的话,只要不弄死不就好了……   白诚兴奋地带着二十余人继续往和长青约定好的地点去,一条木船正静静地靠在岸边。白诚不放心任何人上船,毕竟回来的时候可是带着几十千万的银票,万一有人经不住诱惑携款跑了呢?于是他让人将江暮雨搬到船上,自己划起船来。   “你们就在这里等我,”白诚嘱咐留下来的老刘等人,“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可就真的发财了!”   老刘点头的幅度之大恨不得将头给晃下来,然后激动地目送那只小船慢慢融入夜色,直到再也看不到。他想自己得了那一万两黄金之后一定要回去把迎春楼的翠柳给赎出来,然后两人去底下的村子做一对平凡夫妻,最后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他会一辈子对翠柳好,等到老的时候,等到两个人头发全白的时候,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回忆这些曾经不堪回首的往事。到了那时是那样云淡风轻,岁月静好,然后他们可能某天晒太阳的时候,在暖洋洋的阳光笼罩下毫无遗憾地死去。   老刘沉浸在这种美梦之中,其余人也基本上都差不多。他们都幻想干完这一票之后便不干了,拿着钱舒舒服服地过完剩下的日子。然而这时老刘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动物叫声。疑惑而警惕地往山林望去,然而他没有想到这是他死前的最后一眼,因为一支箭正中老刘的眉心。老刘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其余人这才像惊醒了一般准备迎敌。可惜这时已经晚了,无数支箭从山林射出,黑暗之中根本叫这群人看不到飞行的箭只,更不要说抵挡。于是不过几息之间,这群人便都没了呼吸,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鲜血浸润了这一方土地。   “啧,真没意思,”苏浅泠从林中出来,懒洋洋地将所有的尸体检查一遍,看有没有漏网之鱼,“根本用不着我出手嘛,真是一群废物。”   “不过是略有武艺的普通人,怎么配当你的对手?”方堃叫手下将这些人的尸体扔入河中,“任务完成便好,回去交差吧。”   苏浅泠没理他,不过脚步一点便往河的下游飞去,嘴里还喃喃自语。“不知道那边解决完没有……”   白诚划了没多久便看到了河边伫立的三人,其中一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包袱,鼓鼓囊囊的。白诚想到那里头装的可能就是银票便心头一热,划船的动作也快了许多。那三人见有人来了便点起了一支火把,等白诚上岸之后帮他把江暮雨搬下来。为首的那个询问似的看向身后拿火把的人,见他点头之后便叫另外一个人将江暮雨放到他们准备好的马车上。白诚倒是不怕他们赖账,看着江暮雨被搬到马车上之后便压抑着急切问拿着包袱的人:“我那一千万呢?”   “白大人急什么,”那人轻笑一声将包袱递给白诚,“在这里头呢,点点吧?”   那人用双手托着包袱让白诚打开,白诚自然不疑有他,开始解起包袱的结来。打开之后果然是厚厚一沓银票,可是就在他拿起一张看真假之时,却有一把匕首插进白诚的腹部,鲜血溅了两人一身。包袱掉在地上,那人原本托着包袱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巧精致的银匕首,脸上却还挂着微笑。   “白大人就是太急,就连找死都要比别人快,”那人又将匕首转动几圈,看着白诚大口大口吐出的血沫轻轻摇了摇头,“死人可用不着这种银票,所以还是我替大人收着好了。至于那一千万两黄金,我会多买些纸钱烧给白大人的,白大人可别忘了收……”   白诚瞪大双眼,最后不甘地倒下,没了声息。苏浅泠这时正好赶到,看着已经死掉的白诚无聊地叹口气,抱怨秦易竟然连这个人都不让给他。可惜秦易不是方堃,他转动着手里的匕首望向苏浅泠,然后有些嘲弄地开口:“怎么?如今的苏浅泠已经沦落到需要别人将目标让给你的地步了?”   苏浅泠顿时心气不爽起来,抽出腰间的软剑便要和秦易打上一场。秦易也不虚,让其余二人先将江暮雨送回天南城,然后也抽出腰间的佩刀。一时间打的是天昏地暗,直到这一片的树林被他们祸害得没有几棵还完好才停手。两人都脱了力,原地打坐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一些。这时原先送江暮雨回去的两人返回,秦易和苏浅泠坐上马车,开始正常地聊天。   “将军要这江暮雨做什么,这种人又没有办法劝降,”苏浅泠揉着被秦易打肿了一块的手臂撇撇嘴,“难不成是当人质?可是除了太子宝贝他,恐怕白玉根本不会在乎他的死活吧?太子又毕竟是太子,他老子不同意,恐怕也拿不出什么交换这江暮雨。”   秦易瞥了他一眼,然后不咸不淡地说道:“将军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问那么干嘛。”   “你就不好奇?”苏浅泠一挑眉,“我们可是差点花了一千万两黄金换他和连弩!要不是他不好搞,我们恐怕得勒紧裤腰带过好一阵苦日子!”   “不好奇,”秦易平静地看着苏浅泠,“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区别,我知进退。”   苏浅泠看着那张他熟悉的脸,不由得恍惚了一下。记得曾经他问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得到的也是这个回答,因为秦易知进退……   苏浅泠眼神闪动,脑海里不断翻涌起那些对他来说黑暗的回忆。他扯了扯嘴角,随即像忍受不住这狭小的车厢一样伸手掀开车帘,和驾车的阿大坐到了一起。望着即将亮起的天空,他看着那几个仍在挣扎着闪烁的星星,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悲凉。静谧的山林里竟然连一声鸟叫都没有,苏浅泠就那样茫然地抬头看着那最后一个星星被阳光吞噬,就好像看到了自己。   “出来的时候,江暮雨已经醒了。”   阿大突然开口,在这宁静之中显得尤为刺耳。他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继续响起:“将军说要我们试试能不能像熬鹰一样把他给劝降了,如果能成功的话他以后一定是我们的一大助力。”   熬鹰是一种十分残忍的方法,对鹰来说大抵就是跟鹰对视几天几夜证明自己比他强,可是对人却大大不同,只是因为费时费力所以才也被称为熬鹰。 第213章   对于人来说,熬鹰法则不仅是要摧毁江暮雨作为人的尊严,让江暮雨领悟到他只能靠主人而活;而且还要江暮雨明白主人才是最强大的,就算他再怎么折腾,都不可能离开主人的管制。听起来很简单,但是这一过程可能要花上至少三个月的时间,而且还要花费大量的物力人力。对于长青人来说,熬鹰是他们惯用的手段,专门用来对付这种硬气的人。只是他们从来没有对付过像江暮雨一样武功奇高的,因此有些犹疑。   “哼,长青啊……”苏浅泠望着渐渐清晰的天南城,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另一边白诚及老刘等人的尸体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找到。尚敏原先以为是白诚急着回军营处置飞云军才耽搁了,可是左等右等直到下午都没有收到一点消息,便开始疑心白诚是带着一千万两黄金私自跑了。于是火急火燎地跑到军营打探,然而等尚敏去了军营之后才发现这里也是一团乱,因为总兵和手下的亲信都不在。这让协统们都跟无头苍蝇一样犯难,开始四处找人,尚敏这是才意识到可能是和长青的交易出了事。于是他慌忙叫人将如意坊里跟白诚去过交易地点的人带来,然后一群人往那河边走。   “这有好大一摊血迹!”   领头的人说完之后立刻噤若寒蝉,退到人群之中。尚敏不敢置信地深呼吸几次,然而终究没有办法控制软掉的双腿,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   “这不可能……”尚敏声音颤抖,疯狂地回想自己在长青那里有没有暴露,“不行,不行!”   尚敏突然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其余人也没敢拦,只当他是因为白总兵遭遇不测而受到打击。协统派人跟着尚知府避免他出事,然后叫人顺着河流找尸体。   尚敏来到军营,他问清昨晚被抓的那些飞云军关押在哪儿之后,便来到这些人面前。找看守要过钥匙,尚敏一间间开门,将这些人放了出来。   “尚知府?”   吴林搓了搓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看着尚敏沉重的脸色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不正常。于是他皱着眉头又开口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白总兵死了,”尚敏在吴林面前站定,然后用令人发毛的眼神看着他说道,“江协统和他一直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   吴林踉跄一下,然后还不等尚敏说完便冲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什么意思!我们协统也不见了?怎么会呢……他肯定还活着!”   尚敏见吴林这副模样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毕竟现在连白总兵的尸首都没捞着。我只是劝你们做好最坏的打算……算了不说了,我还急着回去看杨协统那边有没有新情况,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线索呢。”   尚敏抽出被吴林拽在手里的衣袖,摇着头离开这群呆怔的人。大家反应过来知府大人说了什么之后,一时间全都望向吴森,期望他能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吴森环顾众人混杂着焦不安与彷徨面孔,瞥了一眼还在门边的守卫,示意他们先出去。   “我们先回飞云营。”   吴森带人返回,进了飞云营之后先是让大部分的士兵先回去,然后将剩下的几个请到江暮雨的军帐。还没有开口,这憋了一路的几人便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问了。   “我们难道不去跟着他们去找协统?”张锐焦急地询问道,“江协统之前可是吃了药,怎么对付那些心怀敌意的……”   “对啊,”吴林烦躁地挠了挠脑袋,双眼通红,“都怪我带回来错误的情报,不然也不会进了那白贼的圈套!”   吴森摸了摸自责的吴林的脑袋,然后说了一句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话:   “江协统是自愿进白总兵设下的圈套的。”   看着大家震惊的神色,吴森又继续开口:“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时间回到江暮雨见过尚敏的那天下午。   江暮雨一向戒心极高,就算尚敏一番解释合情合理,但是他依旧没有百分百相信,毕竟如果像他说的那样自己一直在装糊涂,那么这个知府能活到现在也是不简单。江暮雨向来会对聪明人的话再三思量,因此他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比如对于那些枉死的命官尚敏前一刻还说自己“只跟他们见过一面,但是能感到他们是心善之人”;下一刻却是对他们惨死的场面描绘的栩栩如生,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如果真的是对这些人充满愧疚,哪里敢看这些人的尸体?哪里会连脸上的一道小伤疤都记得如此清楚?应该是根本不敢看才对,尤其是他如果像他自己口中说的那样一直都在“苟且偷生”。   另外还有许多乍一听没有问题、认真思量却发现经不住推敲的细节,江暮雨越发觉得尚敏可疑,临走之前便叫吴森派人盯住尚敏。后来见他前脚出去,后脚那白诚便上门,他心中已经有八成把握,这尚知府也是个有问题的。   于是他明面上装作不知的样子继续跟尚敏讨论如何抓住白诚,实际上却是打算顺水推舟,给这包藏祸心的两人一网打尽。然而他计划好一切,却是没想到在打算动手的两天前,发现对面将领可能知道肖潇在哪儿的消息。   他一直都在怀疑,肖潇如果死掉的话,会不会回到原本的世界,或者再次借尸还魂附在某个人的身上。只是这么久过去,他想肖潇如果是借尸还魂的话一定已经来找自己或者给他传信,所以更加倾向于肖潇回到了原来的世界,然后他们被漫长的时空所阻隔。   江暮雨不想就此放弃,因此他一直以来都在翻阅典籍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肖潇回来或是让他过去,只是并没有找到任何答案罢了。这一回陡然发现可能有人跟肖潇来自同一个世界,江暮雨不得不承认他必须要去一探究竟,哪怕这是一个陷阱。   自江暮雨跟尚敏见面之后,他便让吴林再探一回如意坊,带回来那假情报。同时自己却是悄无声息地摸到白诚的住处,偷听他们真实的计划。在知道白诚打算将自己送给长青之后,他原本是嗤之以鼻,可是在发现那个长青将领很有可能知道肖潇来自哪里之后,他心中生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他要借这件事去长青。   他知道白诚和尚敏既然确定了合作关系,那么一定想里应外合将他拿下,所以在知道自己已经摸清如意坊的事时两人必定会在如意坊放出假消息引他上钩。于是江暮雨便将计就计,按照吴林带回来的假情报那样准备,打算将两人一网打尽。但是后来计划改变,他便喝下尚敏送上的掺了药的茶水,然后假意不敌,被白诚带着去见长青人。   至于他带去的一百飞云军,江暮雨知道白诚不屑于跟他手下的兵计较,所以倒是没有担心过吴森等人,只是要吴森到时候记得告诉大家真相,叫他们识时务投降,不要白白吃苦。   “所以江协统没事?”吴林眼睛一亮,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太好了,那江协统什么时候能回来?”   吴森望着激动的几人摇摇头说道:“归期未知,不过大人走之前留下了一个季度的无休训练计划,我不会叫你们闲着的。”   江暮雨不在,那么作为副统的吴森便是代理协统,他说的话跟江暮雨说的话有一样的效力。于是吴林当即便苦了脸,心想这是走了一只老虎,又来了一只狼。况且这狼还是对他一向严格他的亲哥,恐怕他在江协统回来之前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吴森又交代了一些东西,几人怀揣着协统没事的喜悦和无休训练的苦逼心情出帐,脸色简直比调色板还好看。在帐外假装做事的其他人一头雾水,拿不准吴森说了什么。于是便有那心急的将几人拖到一旁僻静处,然后皱着眉头问道:“副统说什么了?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训练……”吴林神情复杂地回答,“我哥说接下来的三个月都不用好好过了,等着无休等级的训练吧。”   自江暮雨将训练划分等级之后,将士们最怕的就是每隔三个月便要来一次的无休等级训练,因为这个等级能活下来的都是神人。反正从这无休等级训练开展的三次结果来看,能活下来的只有江暮雨——虽然这也是将士们钦佩他的原因,毕竟听说这其实只是江暮雨的每日训练内容罢了。对于他们这些普通将士们来说,一个月的无休训练便已经是要了半条命,这三个月的岂不是不给人活路?于是大家纷纷黑了脸,龇牙咧嘴得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出气多进气少的惨烈场景。   “这也太狠了,三个月啊?”有人嘟囔着说出所有人的心声,“况且要是江协统就算了,吴副统看着我们,那可真是眼睁睁看着我们要死了都不搭把手的……” 第214章   众人心有戚戚,此时竟然已经忘了他们原先的目的——问江暮雨的下落。直到吴林开口说起他们才想起自己要问的事,一个个认真听了起来。   原来吴森见尚知府主动将他们放了便知道了这人打的什么算盘,不过是以为他们都还蒙在鼓里所以打算洗白自己罢了。只是现在江协统情况不明,于是吴森便打算暂时不和尚知府撕破脸,等江协统回来再跟他算账。可是他没有想到那长青竟然直接杀掉了那白诚,这也就意味着——   “我哥说叫我们好生训练,因为说不定哪天就打起来了,”吴林不爽地磨了磨后槽牙,当初军演的时候白诚借走他们一百多把连弩,现在看来恐怕都送去了长青那里,“如果白贼死了,尚敏肯定上报朝廷说是长青与白贼勾结抓走江协统,但是长青并不信任白贼所以将其杀掉。虽然这也是事实,不过这尚敏却是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要不是咱们手里还握着证据的话,还真教他就这样蒙混过关了。只是咱们不可能这个时候与他对立,因为一个总兵死在敌国手上朝廷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即便这总兵是个通敌叛国的。况且白贼又是王城白家的人,恐怕最后说不定会直接将他的罪行掩盖过去,毕竟现在我们也没有确切的证据。”   “如意坊呢?”有人不解地问道,如果说他们拿到的账本书信全是假的、所以没有物证的话,那如意坊里的人至少算个人证吧?   “恐怕尚大人早就将那些人……”   吴林想起许海峰来,心想一会儿得去那棺材铺的后院看人还在不在,说不定此时他们正在屋里睡觉呢,毕竟现在天还没黑。   “况且就算朝廷不出兵,长青最迟明年春天也会打来的,”吴林撇撇嘴,“别忘了他们可是拿走不少连弩,恐怕今年冬天可是要好好研究一番。而等他们研究透了,明白怎么制作之后,一定会造出一批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就怕他们冬天便想趁着我们明城群龙无首之时进攻,所以我哥才说暂时不要管尚敏。”   吴森给的计划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稳的,所以众人也没有异议。各自散去之后,吴林立刻往那棺材铺赶,倒是正好撞上了要出门的许海峰三人。因为吴林的身份一直没有暴露的关系,许海峰倒是不知道这人其实是飞云军的一员,只当他是个人傻钱多的世家子,如今又来跟他寻乐子。   “怎么,又想玩几把?”许海峰笑着将胳膊搭到吴林的肩膀上,“如意坊恐怕是进不去了,不过这明城还有其它几家好玩的赌坊,我倒是能带你去耍耍。”   吴林一挑眉:“今儿不去如意坊?”   “今儿晚上咱们守的是下半夜,倒是不用去那么早,”许海峰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心只想从吴林这里弄出点钱花花,于是想将人往院子里带,“你要是不想去赌坊,那咱们就搁屋里玩几局……”   “这就不必了,”吴林掏出一个钱袋子在几人眼前这么一晃,“这样,你们跟我去个地方,这个钱袋子就归你们怎么样?”   许海峰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到底抵不过银子的诱惑,全都点点头跟着吴林走了。只是发现竟然出了城、而且还往军营的方向去时三人才生出退意。可惜   为时已晚,从树林里蹿出几名大汉直接将他们打晕绑走,等他们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军帐之中。   面前坐着一个和吴林长得有几分相像的人,许海峰再定睛一看,发现吴林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站在这人身后。许海峰望着吴林不由得怒火中烧,一时间倒是忘了自己的处境,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你这个狗娘养的,亏老子把你当兄弟,你竟然就这样对待我的?一口一个许哥,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人,我真是草……”   “谁跟你是兄弟?”吴林的脸一下子跟吞了苍蝇一样难以言说起来,“别把我跟你这种人相提并论,你知道我是谁吗?”   许海峰自然没有回答,不过也没法回答了,因为他的嘴被吴森叫人拿布给塞住。吴森一向护着这个弟弟,怎么能允许这人用污言秽语侮辱他?于是他眼睛一眯,直接跟地下绑着的三个人说道:   “一会儿我问你们什么,你们就答什么,不然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许海峰此时才注意到吴森,见他身上穿着官服,于是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吴森便叫人将他们嘴里的布又给取出,然后问了第一个问题:“你们可知这如意坊的东家是谁?”   东家?许海峰回忆了一下自己根本没有听管事提起过,于是立刻摇头肯定地说道:“咱们不过是给如意坊看场的,哪里能知道这个?要说管事是谁还能答上几句……”   吴森见他表情不似作伪,便打算问下一个问题。然而他此时发现这另外两人中一个若有所思的模样,于是伸出手指指向那个人:“你呢?你知道什么?”   那人明显慌乱了一下,随后畏畏缩缩地小声说道:“我听说是姓白。”   “姓白?”吴林眼睛一亮,心想这三人倒是没白费力气,总算有了点线索。因此他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姓白?”   “我是偶然间听到管事和刘老爷说话的时候知道的,”这人咽了咽口水,“那天管事问刘老爷,说白大人怎么还没到,晚了可就赶不回去看场子。结果刘老爷说‘这人家白大人的生意,你倒是比正主还上心。’所以我想如意坊的东家应该就是这个白大人。”   “这明城可没有第二个白大人……”吴森看着瑟缩的这人语气轻柔地说道,“你想说的就是白总兵白大人吧?”   “我,我不……”   这人还没有说完,吴森又抛出第二个问题:“白诚将军械卖与长青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这下子三个人都露出惊骇的神情,他们怎么可能没有跟刘老爷夜里送过东西?只是他们以为顶多是送进军营里不让带的违禁品,以为是军营里头的大老爷们儿缺女人了所以弄些进去,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给长青送去军械!这可是通敌卖国——   “我们不知道哇!”   徐雪峰六神无主,一个劲儿地给吴森磕头,另外两个也是一样,磕了个头破血流。他们的确不是好人,坑蒙拐骗、杀人放火都做,可他们是白玉人,不会做这卖国贼!而且通敌叛国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吴森自然知道这几个人没有这个胆子,不然也不会见面就开口骂人,应该是瑟瑟发抖才对。只是见这些人明显的惊慌,吴森不管几人的求饶,又继续问出第三个问题:   “你们跟白诚去交过几次货?”   几人一下子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不过沉默片刻,许海峰便带头交待道:“我是三次。一次是昨年六月底,一次是今年三月初……”   吴森叫人将这些通通记录下来,留作以后当证据。这三人一个接一个地开口,倒是不到半个时辰便说完了,随即全都忐忑不安地看向吴森。   “我们已经全都交代了,大人能否放我们一条生路?”许海峰又带着另外两人磕起头来,“求大人放我们走吧……”   “现在出去可不是生路,而是死路一条才对,”吴林没好气地插嘴,“你可知道那管事正到处找你们?要知道有句话叫做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   许海峰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吴林在说什么——   “我可是救了你们一命!”吴林一看呆怔的三人便知道他们已经反应过来,于是嗤了一声,“居然还骂我,要不是我你们早就成为那刀下亡魂了!”   吴森派去如意坊的人回来汇报,那里头可是死寂一片,空荡荡的仿佛根本没有人居住过一样。如果吴林没有带回这三人的话,恐怕他们还真的难再找到白诚通敌叛国的证据,从而再指证尚敏。所以吴林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于是吴森也不再计较他私自出去找这三人的事,而是打算给他一些奖赏。   这三个人因此便留在军营之中,不过为了他们不安分,吴森让他们跟着将士们一起训练。这下倒是让他们兴不起逃跑的心思了,毕竟每天累到吃饭时手都抬不起来,哪里还有力气跑路?作为普通人的他们比将士们还要差,每天进了军帐就呼呼大睡,不知道多少次连衣衫都来不及解。   “就该让这些人好好锻炼一下,”奉命看管三人的吴林原本是相当无聊的,不过此时却是从中发现了乐趣,“以后就应该这样对待那些关在牢里的犯人,白天让他们出来累死累活地训练或者做工,我就不信他们累到吃饭都想睡觉时还有力气折腾。这样说不定还能给国库增加不少收入呢……” 第215章   白诚通敌卖国然后被杀、江暮雨被长青人抓走的消息不到一天便传遍了王城。   当时正临近年关,一片欢欣的气氛中这个消息就好像在水池里扔进一块重石,溅起层层波澜。所有人都在为江协统担心,因为飞云已经成为了白玉国的守护神,凡是他们出现的地方,就连山贼土匪都是扫荡得干干净净。虽然这支军队不过刚成立一年多,可是无论是襄城还是明城,它都收获了一片赞美声,百姓们无不期望日后它能够成为自己城市的驻军。   “真没想到白总兵竟然是这么一个人!”   茶馆里这些天好是热闹,自从这个消息一出,大家纷纷跑到茶馆来了解详细信息,也好作为日后的谈资。于是他们在知道白诚竟然将连弩都卖与长青、甚至以飞云威胁江暮雨喝下迷药之后,纷纷义愤填膺、群情激慨了起来。平头老百姓们破口大骂白诚不忠不义,文人骚客们则是联名上书朝廷要求立刻出兵长青,将江协统给救回来。   民意如山,即便是每日醉生梦死的皇帝也不能忽视,否则这必定会成为他这勤政一生的败笔。也许是老了,刘帝总是会想起年少时打算一统三国的雄心壮志,会想要做些什么证明自己是千古一帝,能和郑王一样流芳千古。于是他龙颜大怒,先是将王城白家狠狠降职处罚一番,又召集了几位心腹权臣商量攻打天南城、夺回江暮雨的计划来。   “犯我白玉者,虽远必诛!”兵部尚书语调铿锵,“这简直是不把我们白玉放在眼里,必须得好好教训他们一番才是!”   刘帝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喜,垂下眼帘问兵部尚书有几分胜算。   “只要军备充足,拿下天南不是问题,”兵部尚书见刘帝有这个意向也是悄悄握紧了拳头,因为他也已然到了该告老还乡的年纪,自然想要做些什么叫后人记住他,“天南驻兵八万,我们明城的驻军加上飞云军目前是七万。但是我们有连弩和突火枪,他们不会是我们的对手,拿下天南最多不过三个月。”   突火枪是对付长青士兵结成盾阵时的利器。原先白玉和长青打仗吃亏的原因便在于这个盾阵,因为正面久攻不破,时不时还叫那侧面突袭的小支军队给消耗些兵力。如果他们有了突火枪,那么必定会让他们乱了手脚,从而让他们长驱直入。兵部尚书越想越气血翻滚,心想这回可是天赐良机,叫他们来像当年的郑王一样建功立业,流传百世。   然而这时工部尚书却是出来泼冷水:“突火枪只造出了二十件,而且还是为了过年时向来朝的他国展示用。至于连弩则是优先供给了襄城的驻兵,因为这件武器射程短但威力大,对于打仗时一向偏于进攻的草原军更为有用。况且自从飞云离开襄城之后,草原军便异动频繁,恐怕又在打襄城的主意……“   白玉每年的国库收入三成给驻军,三成则是用来造军械,听起来不少,然而也不过是让他们勉强配置出第二支飞云军罢了。突火枪用到的铁更多,而且制作起来更加繁复,如果想用这个对付长青的话,至少也要给他们三个月,说不定还能造出个一千件来。   刘自明此时也站了出来,对刘帝说道:“儿臣也觉得此时便打过去不妥,至少也要等入夏之后。这一场战争的关键在于天时地利和人和,如今我们人和具备,可是天时地利却讨不找好。这冬天本就是物资匮乏的时期,如果再加上打仗所需的消耗,我们根本讨不着好。而在地利方面,我们想要出兵便要前往天南,进入长青的国境。”   突火枪是对付长青的利器没错,可是长青人又不是傻子,吃了亏下次还结盾阵挨打。只要他们闭城不出,突火枪又不是攻城锤,对厚实的城门可是没什么作用。而连弩伤害高却射程短,他们如果想借用连弩杀掉守城士兵那么必定会进入对方的射程之内,恐怕还没有造成伤害,他们的将士便被居高临下的对方给重伤。这样的话他们即使有了这两样神兵也没有用,别人在城内享受一年贮存下来的过冬粮食,而他们的将士却只能驻扎在荒郊野外,消耗大量物资。这样一来根本是得不偿失,不仅达不到原先的目的,反而会成为百姓攻击朝廷的又一把柄。   “连仗都没有打过的黄毛小二在这里开什么口!”虎威大将军嗤笑一声,“只要第一场仗能够大胜,歼灭对方一半的兵力,怎么会久持不下?我们往日和平相处不过是因为势均力敌,对方的盾阵让我们无可奈何,但是如果以七万军力和对面四万的守城军打,老臣认为根本不会超过一个月!”   虎威大将军明显是想战的,就像兵部尚书一样。对于他们来说,军资是否充足是工部和户部的事,他们要做的就是像一柄矛一样插入长青的心脏。他们等了四五十年,如此良机怎么可以再错过?如今明明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全才对,只要他们出兵,那么长青根本不会是对手!   “臣也以为不妥,”此时户部尚书站了出来,开玩笑,感情钱不用他们操心就可以这样造?“幽城的水患,丰城的蝗灾,工部的开销,今年的国库收入本就不如往年,再打仗可就要赤字了!况且将军所说的一个月不过是他的猜想,如果不能在一个月之内攻下天南,我们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明年可就要补上这亏空……”   这一下子局势便清楚很多,工部和户部站在太子这边求稳,而兵部和将军则是站在皇帝那边主战。两派争论不休,剩下的礼部、吏部与刑部自觉没有立场便没有说话,只是荣左相也没有说话却是有些奇怪了。于是两派说到最后都不由自主地往荣左相那边瞥,看他什么时候出来主持场面。   “臣也以为不可战。”   荣左相突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知道再吵下去也不会有个结果,得有个人出来截断这些对话才是。   “长青虽然拿走了连弩,但是以他们的制作水平,未必能仿造出来。况且就算仿造出来也是远不如我们,因此这一点无足畏惧,我们也不必争这先机……”荣左相低着头将所有人的意见综合,然后一条条批驳或者赞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听他讲。“今年的收成不好,再拿出一部分去打仗必定会引发民怨,甚至有可能会导致饿殍出现,没有必要。我们不妨先征兵,等到入夏之后,集合军队进攻天南,这样既能平息民愤,又能保证这场仗的胜利,臣以为再好不过。”   荣左相说的有理有据,即便是渴望功绩的刘帝也不再坚持,开始思考起这后续事宜。将军和兵部尚书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看皇帝没有开口便知大势已去,这一场仗年前注定打不起来。果不其然,刘帝直接下旨要三月征兵,而现在的几个月则是大力制造突火枪,留到明年进攻天青时制敌之用。   皇帝的旨意迅速传达下去,王城的百姓最先知道了这一喜讯,纷纷表示等到明年便去参军打仗。而当这个消息传到安城的时候,肖潇早就已经不在那里,自然没能及时得到江暮雨为长青所俘的消息。而他去了哪里呢?时间回到肖潇在安城住着,打算等中秋过完就去王城的那一天。   那天肖潇一出门便看到韩一皱着眉看手上的书信,而经常看到的那个护卫则是低着头站在韩一身边。于是肖潇好奇地上前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蝗灾……”韩一长叹一声,今年他们幽城多地发生蝗灾,韩一虽然不是农夫地主,却也是受到不小影响,毕竟他手下的食肆和花楼每日可都需要大量新鲜食材。原先他以为没有这么严重,可是这封信上说幽城的粮价已经涨了三成,可想而知等明年开春之后是怎样的情景。即便他们有自己的农庄,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幽城的蝗灾很严重吗?”肖潇皱着眉问道,这些天他不常出门,倒是知道的少了。   “幸好马上就要入冬,因此如今尚在控制之内,”韩一跟肖潇解释,“只是如果不能在冬天把那些虫卵给清理掉,明年可就是铺天盖地的蝗虫,幽城恐怕会是颗粒无收。”   蝗灾是指蝗虫引起的灾变。一旦发生蝗灾,大量的蝗虫会吞食禾田,使庄稼完全遭到破坏,引发严重的经济损失以致因粮食短缺而发生饥荒。蝗虫趋水喜洼,蝗灾往往和严重旱灾相伴而生,由干旱地方成群迁往低洼易涝地方。有所谓“旱极而蝗”、“久旱必有蝗”之说。幽城前几年降雨颇少,不少人担心会发生旱灾,由此刘自明还向肖潇请教过有没有什么对抗旱灾的好方法。可是没想到旱灾还没有真正到来,先来的却是蝗灾。 第216章   常见的蝗虫是主要分为土蝗和飞蝗,引起蝗灾的多是飞蝗,因为他们身体有翅,移动性更强;而且它们是寡食性害虫,仅取食禾本科和莎草科植物,幽城种的便是禾本科作物水稻。今年幽城的收成少了将近四成,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一次爆发的时候已经是秋天,如果是入夏的时候爆发,简直是不给人活路。   蝗灾甚是可怕,在从春秋战国至清末的两千六百年间,中国历代王朝共发生蝗灾五百三十八次,等于平均每五年就有一次蝗灾。在那个“以农为本”且科技落后里,这样铺天盖地的破坏景象,就是国家百姓的锥心灾难。不过汉族向来是一个非常坚强且拥有大智慧的民族,因此发明了不少抵御蝗灾的方法:   第一种是人工扑打法。这是中国古代历史最为悠的灭蝗方法。以《捕蝗要法》的记载,这种方法,主要是由乡民们用竹竿撑起八尺长的白布,以顺风的方向三面围追,把蝗虫驱赶到一处后,再集中力量扑打。属于自春秋战国年间起,农民们迎战蝗灾的“白刃战”。这种方法虽说耗费体力,却工具简单方法简便,且适合大批乡民集体作战。因此两千年来,在中国农村十分普及,这一次幽城的蝗灾最先也是采用这种办法。   第二个则是壕堑掩埋法。人工扑打法虽说简单,但毕竟人力体力消耗太大。于是到了汉朝年间,累坏了的国人们,也脑筋灵光一现:何必要和蝗虫打白刃战?给蝗虫挖坑不就行了?于是“壕堑掩埋法”应运而生。   以东汉《论衡》等典籍介绍,这种方法,要先在蝗虫要经过的地区,挖出大量深宽二尺的大坑,然后在蝗虫到来后,以扑打等方法把蝗虫引入坑里,再集中力量进行填埋。这种办法的“歼敌”效果极好,通常一埋一大片。操作难度却也高:一旦土埋的太浅,蝗虫也能钻出来。《晋书》里记载,河东地区当时发生蝗灾,人们采用“壕堑掩埋法”埋杀蝗虫,熟料埋进土里的蝗虫,转眼就飞出来,反而把庄稼啃了个光。   于是,一种更狠的办法在我国唐朝时开始普及,那就是篝火诱杀法。   其实,火烧蝗虫的愿望,在春秋战国年间,就是十分强烈。《诗经》里就有“秉被蟊贼,以付炎火”的呐喊。到了唐朝时,这种“火烧蝗虫”的操作,也终于成熟起来。   以《捕蝗图册》和《治蝗全法》里记载,要想“火烧蝗虫”,就要在天黑时点燃篝火,而且篝火之外,还要在蝗虫密集的地区分路设灯,用密切配合的灯光,把大批蝗虫吸引而来。然后被火烧到的蝗虫,就会失去飞行能力。大批百姓趁机捕杀。还可以以将被杀的蝗虫,在壕堑处集中掩埋。   唐朝开元年间,面对席卷中原的大蝗灾,唐朝宰相姚崇果断启用“篝火灭杀法”,短时间里成功将大灾扑灭。   而发展到农业科技更发达的宋代,大规模的灭蝗烧荒也被采用:将蝗虫的滋生地一把火烧光,不但断绝灾难隐患,更可在烧荒处开荒种地,可谓一举多得。   最后一种则是据虫除卵法。同样是也在农业科技井喷的宋代,防灾意识深入人心——与其在大灾时累死累活灭蝗,不如提前斩草除根。趁着冬天的机会,把蝗虫的虫卵滋生地端掉。因此,就有了“据虫除卵法”。   蝗灾多发于入夏之后和入冬之前,一个是若虫作祟,一个是成虫为了产卵而大量摄取食物。这是因为蝗虫是不完全变态昆虫,它要经历三个阶段,分别是卵、若虫和成虫。   蝗虫的雌虫会把尾部坚硬的产卵管插入地中产下被泡沫包裹著的卵,这些卵会在夏天孵化成若虫,是一种无翅却善于蹦跳的蝗虫幼虫。这些若虫虽然也祸害庄稼,但是因为其行动范围有限,因此倒是易于治理,难以成为灾害。但是等到秋天,这些若虫成长为有翅的成虫之后,那便是一个地区毁灭性的灾难。   它们飞到哪里便吃到哪里,地里的庄稼往往最后是寸禾不生,因为这些善于挖土的虫子有时连根都不会放过。干旱本就叫人难过,又赶上蝗灾的话可真是绝望透顶,最后往往是饿殍遍地,白骨露于野。不过幸好幽城还没有到这个地步,成虫并不能熬过冬天,因此只要将它们在冬天之前产下的卵清理掉,便能大大减小这种惨绝人寰的灾害发生的可能性。   以《宋史》的记载,宋代的农民们,就常在冬天寻找蝗虫滋生地。《治蝗全法》也总结了宋代以来“据虫除卵”的经验:凡是蝗虫虫卵滋生的地方,地上都常有无数像蜂巢一样的小孔,必须果断挖土铲除。明清年间,人们更开发出了原始“农药”,比如“百步草浓汁”和“陈醋混合液”,专用灭杀虫卵。   韩一说的便是这种方法,可是这种找虫卵的办法,以北宋沈括等名臣的叫苦来说,简直就是累断腿。有时累死累活刨虫卵,第二年蝗灾还是汹涌而来,一点成效都看不到。因此韩一并不看好这种预防灾害的方法,而是开始思考如何调整明年的生意。   肖潇对于这种中国历史上十分严重且频繁的灾害也素有耳闻,毕竟他最好的朋友学的便是环境保护。对于蝗虫这种繁殖快、危害大的昆虫,以上几种方法不过是缓解灾情、把粮食损失降到最低点罢了,其实根本治标不治本。在肖潇所生活的世界,一直到现代社会,世界各国运用各种现代科技手段,才能够勉强控制蝗灾。   曾经有人以为光靠吃货们就能将蝗虫吃得成不了灾,然而事实上只是现代罢了,因为科学让蝗灾基本不可能形成,而能够形成的在十三亿中国人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山东潍坊的蝗灾还没有飞出省便被打着“飞的”前来的五湖四海的吃货们吃没了,可是在这交通不便、白玉国人口不过区区两千万的古代,光靠吃货根本不可能解决问题。   肖潇虽然很想帮忙,但是除了知道蝗虫能吃之外,实在是有心无力。于是他只能苦恼地啃指甲,一边回忆好朋友说过什么好办法,一边幽幽叹道:“早知道我就学环境保护了,说定还能为后辈留下绿水青山。”   肖潇其实一直在苦恼自己要不要帮助白玉发展科技,因为科技的产生是以环境为代价的,越早发展,对环境的破坏越严重。中国发展的时候有着英美等国家的前车之鉴,因此能够做到边污染边治理,因此能够勉强维持住碧水蓝天;可是在这白玉,他们便要做那“英美”,先污染环境,然后花上几百上千年的时间慢慢治理。   唯一能够让大家一开始便认识到保护环境重要性的,只有肖潇拥有足够的影响力,这样才能让保护环境的理念深入人心。可是他不过一个国子监博士,现在还失了忆,如何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所以他又踌躇了,就像每一个害怕自己改变历史却成为千古罪人的万千穿越者。   “什么环境保护?”韩一疑惑地看向他,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点点头,“蝗虫喜干旱温暖的地方,的确可以通过环境的改变而治理蝗灾。但是现在有些迟了。”   韩一说的其实是垦荒除蝗法。中国的历史上,到了明朝年间人们更明白一个事实:种地其实比找虫卵更能杜绝隐患,因此开发出这样一种抵御蝗灾的方法。   严格说来,垦荒除蝗法其实起于元代,以《农书》记载,元朝的农民们,就常垦荒种植芋桑等作物,用以抵抗蝗灾。发展到明朝时,更有了系统的操作:滋生蝗虫的地方,都是“涸泽”地区,必须要将其改造成为农田,在垦殖的过程里,通过各种方式杀灭掉虫卵,同时种植绿豆豌豆等蝗虫不吃的植物,用于蝗灾时的备荒口粮。   在徐光启的《农政全书》里,这种“垦荒除蝗法”不但有了完整记录,更随着《农政全书》的享誉世界,流传于欧美各国。对西方近代的病虫害防治研究,也提供了重要影响。   但是如今已经是收获庄稼的时候,农忙的人们必定不愿意去垦荒,连钱都不赚。而如果等入了冬,寒冷的天气和坚硬的土地必定会让垦荒变得更加艰难。肖潇仔细一想,然后开口问道:“能不能让小孩子们参与进来?”   韩一挑眉:“这作何解?”   “大人忙着,但是小孩子却闲得很,尤其那些年纪小的,”肖潇皱着眉头啃指甲,“小孩子们好动,他们肯定能找到不少有蝗虫卵的地方,然后我们便放火烧掉,明年春天开垦。小孩子们需要的报酬也少,我们恐怕一个铜钱便能换一个有蝗虫卵的地点。” 第217章   蝗虫产卵的地方其实并不难找,难的是这种地方实在太多,因为蝗虫的繁殖能力很强。不过肖潇说的好歹也算一个方法,韩一略一思考便点点头,然后叫柳一在底下的农庄吩咐下去。   “其实我觉得吃也是个办法。”肖潇见帮到了韩一也是心里一松,说起这道让人又爱又恨的美食来。   中国自古就是一个蝗灾频发的国家,早在《诗经》里,蝗虫就被贴上害虫标签。但唐朝贞观年间,太宗李世民生吃蝗虫,这便是这种害虫变成百姓的盘中餐的开始。   事实上蝗虫体内含有丰富的-----甲壳素,它被誉为继蛋白质,脂肪,维生素,矿物质之后人体生命的第六要素。甲壳素能使人体内毒素得以排除,达到排毒养颜之功效,被女性朋友所欢迎,是理想的高营养保健食品。蝗虫营养结构也十分合理,脂肪和胆固醇含量很低。在泰国“油炸飞虾”的大名无人不知,浪漫的法国人把蝗虫作为消闲食品,天津,北京两地也有着吃蝗虫的悠久历史,被民间称为“旱虾”“飞虾”“蝗米”。   蝗虫除了作为营养食品外,还有药用价值。它有止咳平喘,解毒透疹等功能,可用于治疗百日咳、支气管哮喘、心脑血管等疾病。此外蝗虫对降“三高”、降低胆固醇也有辅助治疗作用,久食甚至可以防止心脑血管疾病的发生,可谓一食多得……   “吃蝗虫?”   韩一露出嫌恶的表情,然后用诧异的眼神看向肖潇,仿佛是在说这种东西怎么能吃。   “对啊!”肖潇见他脸色不好却是说的更加起劲,“云南十八怪,三个蚂蚱一盘菜。收集到的蝗虫带回家,用开水一烫,去掉翅膀,在锅里慢慢烤黄,烤到水分干涸,焦黄灿然的时候,加上香油,花椒调料,黄生生的蚂蚱,便透出诱人的香气,清脆中有一股子谷草的清香气味。或者将蝗虫腊干了,需要的时候便炒上一盘……”   “说的倒是挺诱人的,不过我可吃不下去,”韩一轻轻摇了摇头,“你若是想吃,我就叫柳一给你弄来一些尝尝。”   “呃,这还是算了吧,”肖潇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他说得兴奋,可是他却也是个不敢吃的,“我的意思是,说不定便有人爱吃呢?你不妨在你的食肆里推出一些蚂蚱菜,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解了燃眉之急。”   韩一原本还想调侃一下他,不过说到了生意,他便开始认真考虑这种方案的可行性。   韩一开的食肆早就在肖潇的建议下变成了连锁店,统一出售相同菜肴,然后会加上当地的特色菜。因为制定了详细的规则,所以管理起来也方便很多,最直观的便是看账本都轻松不少。不过韩一一直都有一个遗憾,那就是他们没有自己的招牌,没有能扬名的代表性菜肴。   这也是限制他们发展的一大原因,毕竟食肆是面向市井小民的,他们不可能天天来吃,也不可能一顿便花上几两。因此这食肆真的还就赚不上几个钱,尤其他们韩家开食肆的目的只是为了给那些辛苦人一些方便,这赚的就更少了。但如果韩一能够将这蝗虫拿来做菜,那么他们韩家食肆一定会名声大振,到时候来买的可就不只是这些没有几个钱的平民百姓。   “你可真是个大宝贝!”韩一哈哈大笑,伸手便想搂肖潇,不过肖潇黑着脸给躲了过去。   “说话便说话,干嘛老是动手动脚的?”肖潇翻了个白眼,“话说需不需要我提供食谱给你?”   韩一点头表示这个可以有,然后叫肖潇跟他一起回幽城,去看农庄的受灾情况,顺便还能就地推广一下蝗虫美食。不过肖潇可不是个爱跑的,他现代就是个宅男,好不容易能安稳一会儿等着去王城便好,干嘛要跟着韩一再去一趟幽城?于是肖潇凛然拒绝:   “我还去干嘛,反正这蝗虫做起来简单,我给个食谱不就够了?至于受灾情况……那我去了不也是只能看着嘛,要么就是待在你的院子里,没意思,不去不去。”   韩一没有再劝他,但是万万没想到,就在肖潇以为这件事再跟自己没有关系的时候,赵铭却是给他带来一道口信儿。   “太白说希望你能把幽城的蝗灾解决掉再回王城,”赵铭不着痕迹打量肖潇,然后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和他相处时间太短,倒是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你这回应该是没办法再继续做国子监博士,因为你的位置早就有人接替。所以太白希望你能在这件事上做出些功绩,然后他会向皇帝为你请个官职,到时候你才能留在王城。”   只有做官才能留在王城?肖潇撇撇嘴,他倒是没想到即便是古代,这王城也不是一般人想留便留的。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做太子的幕僚,于是肖潇点点头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便领命去了。”   赵铭见他答应便将手里的令牌给他,于是这回是肖潇赖着韩一要去看农庄了,毕竟总要实地考察一下才行。韩一自然是没有拒绝,肖潇向依依不舍的丛雪告别一番之后,就潇洒地离开了安城。   “他们已经走了,王爷还不动身?”   赵铭奇怪地看向刘凯泽,不明白这个说要跟踪肖潇、弄清楚他倒底是不是真正肖潇的人为什么还悠哉悠哉地在这里喝酒。   “那两个坐着马车,一天能走多少路?老头子我一个晚上便能追上!”刘凯泽仰头又灌下一口酒,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千万要通过啊……”   这次的蝗灾是对肖潇真假的最后一次测试。   一个再专业的间谍都不可能模仿到极致,就连每一秒都和以前的肖潇一模一样。刘凯泽其实心里已经相信这个肖潇是真的,不过毕竟刘自明现在所谋甚大,因此警惕一些没有什么坏处。况且赵铭说的也是原因之一,肖潇的确不能在国子监呆下去了,毕竟等肖潇培养的学生成为助力,至少也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但是现在的白玉根本撑不到三年——   “皇上呢?”兰贵妃扶着大肚子皱眉看地上跪着的宫女,“这样他都不来?”   底下的宫女不敢回话,毕竟她可不想被这个有些神经质的主子拿针扎。   “我必须要告诉他才行……”兰贵妃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必须要告诉他才行……”   话说去年,兰贵妃摸到肚子里有像肿块一样的东西,便以为是自己怀了龙种,处心积虑想为这个天赐的宝贝规划出一条帝王之路。为此不惜得罪好不容易讨好的刘自明,她就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了,可惜偏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章贵妃占了原本属于她的帝王宠爱。   这章贵妃便是那奇怪的和尚威胁兰贵妃通过选秀带她进宫的女人。章贵妃原先看这女人样样都比不上自己,因此根本没有把她当做威胁;但谁知这女人一出现便俘获了皇上的心!   她自然是打算出手,可是这时兰贵妃却心碎地发现太医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她的肚子里不是胎儿而是肿瘤。悲痛欲绝的兰贵妃消沉了好一段时间,等她再回过神来打算将这欺君进行到底时,惊却骇地看到那章贵妃已经坐到了后位。   原先的皇后才情兼备,样貌顶好,手腕更是厉害,所以她认命了,愿意屈居其下;这章贵妃样貌不过清秀,才学一窍不通,就连所谓的一手好厨艺也不过是会做些卤肉之类上不得台面的雕虫小技,她凭什么能做皇后?   兰贵妃简直要疯魔了,她甚至以为皇上在用这种手段折辱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皇后,就是她兰蓉儿不可以。她不甘心,她觉得一定是这个女人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皇上,于是千方百计想要打探消息。   原先她还担心会被那个奇怪的和尚阻止,毕竟这章皇后可是他费心费力给弄进宫的。不过在发现那人一直没有出现、似乎已经离开之后,她便放下心来。可惜好景不常,一天夜里,她突然被奇怪的动静惊醒,然后看到一个鲜血淋漓的人。   那是曾经帮助她除掉皇后、又威胁她帮助那女人的奇怪和尚。他气若游丝,半张脸不知怎的被撕去了面皮,露出底下的血肉与白骨;双臂似乎也被折断,弯成了诡异的形状。兰贵妃望着他好久,心里想要趁机铲除掉这个知道她谋害荣皇后的唯一证人,不过却又担心这人有什么诡秘手段,拉着她同归于尽。但是这人却是突然艰难地对她说道,只要留他一条命,让他他做什么都愿意。   兰贵妃最后还是救了他,毕竟她觉得那个女人不简单,不知道什么时候说不定便能用上这人。后来等这个和尚醒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将和尚弄成这个鬼样子的就是章皇后。 第218章   这个奇怪的和尚正是布袋道人。   一切还得从布袋道人是李尚的时候开始说起。   李尚原本是西方小国的一名普通青年,唯一不普通的大抵是他在小时候便展露了极高的医学天赋,三岁便能辨识出上百种草药。他自然被当御医的父亲重点培养,一家人过得是和和美美,蒸蒸日上。   可惜就在他成年那一天,他的父亲因为无法医治皇帝最疼爱的妃子而被杀,他的母亲也因为忧伤过度而随之而去。后来他更是因为无父无母而备受欺凌,所以从那一刻他便发誓要杀了那个狗皇帝。   他便是当年研究出“眠”的人。   不过不像传说里那样,李尚是因为报仇才给公主下毒,并非出于爱。后来大仇得报,失去生活目标的他便打算周游天下,自称布袋道人,十几年后辗转来到白玉国。   那时候正好无聊,遇到了小时候的雨怡,便觉得这人跟自己很像,打算帮一把。不过他也没想到当时的顺手一为竟然越来越牵扯不清,后来去了安城又见到雨怡,便宿在江家。   雨怡当年在火场假死脱身,全靠的是布袋道人的功劳。原来那安城作为原先安城的国都,当年安城遭受战乱的时候不少人都为了保命在自己的家里挖了地窖或地道,江家地下便有。不过这江家只有老夫人知道,当初雨怡也是服侍她的时候偶然得知,于是心里偷偷打起了算盘。   后来布袋道人到了安城便被雨怡安排住在这江家地窖里,每日雨怡给他送去吃穿用度。那时候她刚刚下定决心要嫁给江暮雨,后来见布袋道人来了,心便大了很多。她找布袋道人要了毒药,每日给夫人放上一点,于是这人便日渐衰弱,最后闭上了眼。可是江老夫人的遗嘱根本没有没有人在乎,于是逼不得已的她只能再次求助布袋道人,不过这回她却是想做大少爷的夫人。   她给江夫人下毒,又叫布袋道人装神弄鬼骗大少爷,后来终于得偿所愿。可是她没有想到肖潇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相貌被毁叫她恨透了那两个人。于是她又拜托布袋道人给了她“眠”,想让肖潇也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然而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布袋道人也许最初只是想要帮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儿一把,不过后来便是雨怡用自己的身体换来的。布袋道人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便对医不感兴趣,而是开始研制起毒来。于是每一次雨怡来拜托他出手,他便在雨怡的身上试毒,这么多年来,他几乎在雨怡的身上试过上百种毒药。   “大概那个时候我便该知道,能忍下那么多种毒在身体发作的,又怎么会是什么简单角色,”布袋道人一边任由兰贵妃给自己敷药,一边平静地说道,“可是我太天真!竟然被自己养大的狗给狠狠咬了一口……”   雨怡被肖潇拆穿的时候,其实还不是如今的章皇后。她当时一心只有大少爷,第一时间想到的也只有想叫大少爷原谅她,可惜大少爷哪里敢再要她这个毒蝎心肠的人?于是心灰意冷的雨怡这才真正脱胎换骨,从此不再想着围着大少爷转,而是只为自己活。   火场脱身,杀人顶替,混进皇宫,这全是雨怡一个人想出来的,只因为她想要拥有最高的权力,想要狠狠地报复江家,报复肖潇。她从布袋道人那里要来能迷惑心智的药,然后在选秀通过之后借机给皇上服下,最后果不其然成为了章皇后。她陷害肖潇入狱,她给安城知府施压对付江家,可是她最后发现皇后不过是拥有最高的地位,她手里的权力也只能在这后宫作威作福罢了。   肖潇死了,可江暮雨已经是协统,江家的生意则更上一层楼。布袋道人给的药只能迷惑皇帝认为她是最爱的人,但是却不能叫他对自己言听计从,于是雨怡便想让布袋道人将他一直养着的“瘾”给自己。   “瘾”是当年布袋道人从那个西方小国的王宫里发现的一种神蛊。   当年他害死公主之后,为了躲避王室的追捕,便悄悄住进了皇宫,因为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住的是皇帝的珍宝阁,这里汇集了全天下最珍贵的宝物,于是他在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里发现了这种神奇的蛊。   这种蛊只有两个,一为公,一为母。凡是吞下公蛊的人,能够叫吞下母蛊的对自己言听计从,而且一点异常都不会叫旁人发现。布袋道人当即便将这种神物给收了起来,可惜不知怎的被雨怡知道了,更是在发现布袋道人给的药无法满足她想要拥有更高权力的时候提出想要这个蛊。   “师父不是一向都依我的?”雨怡——章皇后眼波流转,原本清秀的脸庞生生冒出几分邪气,“这回师父就是在我身上用‘缠丝’都可以,只要把‘瘾’给我……”   布袋道人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皱着眉头想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手里有“瘾”的。不过章皇后显然不满意他的沉默,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然后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师父,”章皇后轻柔地问,可是语气却是十分强势,“师父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想给吗?”   “你已经得到了全天下女人都想要的。”布袋道人用十分正常的语气跟雨怡说话,这代表他现在心情不好。   “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啊,”章皇后轻蹙蛾眉,“我想要的是权力,是掌控天下所有人……”   布袋道人觉得她已经疯了,于是站起来便打算走人。然而他没有想到此时的章皇后早就不是当年略有心机的雨怡,他根本没有走出那道宫门。   “师父使毒的手段的确厉害,可惜武功实在不继,”章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折断四肢的布袋道人,“一直乖乖的该多好,为什么非要逼我做这种事情呢?”   可惜布袋道人早就因为疼痛而昏迷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章皇后的私牢里。章皇后对他严刑拷打,直到忍受不住的布袋道人告诉她藏着“瘾”的位置之后才停手。但是章皇后并没有按照约定的那样放了布袋道人,而是将私牢的门一关,然后将他留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章皇后是想活活饿死这个知道所有真相的人。   布袋道人仰天大笑,直到那个时候才明白自己养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咬碎藏在牙齿的药,然后撬开私牢的门逃了出去,跑到了兰贵妃的宫殿之中。   “可是你的手脚?”   兰贵妃疑惑地看着现在四肢全断的布袋道人,不明白他是怎么样跑到自己宫殿求救的。   “我吃下的药叫做‘野草’。”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野草’这种药便是取自这首诗,可惜它并没有死而复生的能力,只是能够暂时让人重生罢了,而且还会有十分可怕的后果。布袋道人吃下这种药之后虽然能够暂时的恢复正常,但代价是他被折断的四肢再也没有办法接上,而且寿命会缩短一半。他原先并不想承受这种代价才选择告诉章皇后“瘾”的位置,但是章皇后竟然要他死——   “我不会放过她的,”布袋道人突然笑了,但是因为敷着黑糊糊药膏的半张脸,这个微笑变得恐怖异常,“我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于是拥有共同敌人章皇后的兰贵妃十分欢喜地接受了这名高人,而且还帮他躲过了宫里几波搜查。这章皇后也不知道是看出了什么,愣是折腾出不少事,非要将这后宫全都翻个底朝天,像是认准了布袋道人一定就在后宫中。   不过兰贵妃或许斗不过老谋深算的荣皇后,像章皇后这样的还真不足以让她失去斗志。于是她用稳定的演技骗过搜查的侍卫们,将布袋道人保护得滴水不漏。后来侍卫们不来了,她便以为章皇后不再在后宫下功夫,心里放松许多。然而有天她正想着该给布袋道人送些药去,这章皇后竟然是直接上门来。   “皇后怎么来了,不怕皇上找不到你么?”   兰贵妃皮笑肉不笑,心想等布袋道人好了之后,这章皇后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来看看妹妹,毕竟这偌大宫殿,一个人住难免寂寞,”章皇后用手帕捂着嘴温柔地笑了笑,“听侍卫说这几日搜查,妹妹都说自己生了传染病不好见人,躲在床上不肯下来。怎么我看着好好的呀?还有兴致出来赏花啊。”   这章皇后句句带刺,要是平日里兰贵妃定要怼回去,可惜想到她怕是怀疑到自己便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妹妹这么看着我作甚?”章皇后笑眯眯地越过兰贵妃便往殿里走,“这秋日的光啊也忒晒人……那些不过是些普通的秋菊罢了,有什么好赏的?你若是想看花的话我叫德子给妹妹搬些名贵的,皇上可是给我的宫里送去不少别国进贡的……” 第219章   “还是不用了,我就喜欢这菊花,”兰贵妃转过身伸出一只手挡在快要走进殿里的章皇后面前,然后轻哼一声说道,“而且这太阳晒吗?别是有些人做了亏心事,这才觉得阳光刺眼呢……”   张皇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眯着眼睛盯着兰贵妃:“怎么,这殿里藏着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姐姐来到妹妹这里不说喝口茶什么的,竟然连进去坐坐都不行?”   “要是真姐姐来了自然是可以,不过你?”兰贵妃嘲弄地打量了她一下,然后凑过去小声地在她的耳边说道,“你也配?”   章皇后当即便黑了脸,然后伸手就要给兰贵妃一个大耳光,就像她这么多天在宫里教训不懂事的奴才一样。可惜这兰贵妃怎么会是那些任打任骂的奴才,她背后又站着刘自明,自然不会虚她。于是兰贵妃只是一个偏头便躲过了这个耳光,然后抓住章皇后纤细的手腕,将脸凑到她的面前。嶼汐團隊整理,敬請關注。   “你以为有皇上宠着你就可以到我这里来撒泼了?”兰贵妃冷笑一声,“我是太子的母妃,背后还站着如今的兰家,就是皇上来了,他又敢对我动真格吗?也就是你这种飞上枝头的麻雀才会觉得自己的地位至高无上,才会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   章皇后的脸一下子变得凶狠起来,因为兰贵妃戳中了她的痛处。前半生都低贱入尘埃里的章皇后最恨的就是这些人拿出身说事,要是她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她会如此汲汲营营却依旧比不上这些人?况且她可是已经比大多数世家女都过得还要好!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然我只会想到那只能在黑暗中生存的老鼠,”兰贵妃将她的手一甩,然后不屑地说道,“你就算是皇后又如何?不过在宫女侍卫面前逞逞威风罢了,稍微有些势力的你能比得过谁?我看你还是安分一些比较好,别叫人将这废后的折子给递上去了。”   章皇后的脸色更加黑沉,不过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看着兰贵妃笑了,然后开口问道:“至少我有皇上的宠爱,而你呢,就算装怀孕又怎样,他还不是看都不看你一眼。”   “这一装就是三个月,一定很辛苦吧?”章皇后用帕子捂着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可惜他根本不在乎这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也不在乎你前些日子不小心摔倒会怎么样——”   章皇后突然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脸色大变的兰贵妃:“你知道皇上昨个儿对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兰贵妃咬着牙问。   章皇后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他说呀,你已经疯了,往肚子里塞棉花装怀孕,要把你送冷宫呆着呢……”   兰贵妃纵然知道皇上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但听到皇上真的这样说还是觉得无法接受。她垂下眼帘,看着章皇后那双银丝镶花的绣鞋一点点陷入悲伤之中,章皇后的声音犹如隔了一汪湖水,听得分外缥缈,一点也不真切。   “不过妹妹也不要难过,毕竟皇上是在保护妹妹嘛,”章皇后漫不经心地说着,然后越过伫立的兰贵妃扫视空无一人的大殿,思考这女人会将布袋道人藏到哪里,“不过要是妹妹私藏逃犯的事被揭露出来就不一定了,所以妹妹不若让我进去检查一下?”   兰贵妃这才抬头皱着眉看她:“什么私藏逃犯?”   “如果没有私藏逃犯,妹妹何必三番五次拒绝侍卫来搜查呢?”兰贵妃探究地望向她,“妹妹如果是清白的,那就让我们进去检查一下,不就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兰贵妃冷哼一声:“如果有逃犯的话,我不就早没了性命,还用得着在这里跟你证明清白?而且该是你证明我这殿里藏有逃犯才是,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需要人自证清白了!”   章皇后见她不配合,心中对于布袋道人藏在此处的可能性又确定几分。不过兰贵妃说得对,她现在的确没有能力叫人硬闯进去搜查,于是章皇后只是淡淡一笑:“妹妹说的是,倒是姐姐犯糊涂了。这皇上马上就要从校场出来了,我也就不在这里耽搁,去给皇上送汤了。下次再来和妹妹聊天。”   聊天?兰贵妃心里嗤笑一声,不过脸上还是堆起假笑送章皇后离开。心里想着这女人很有可能会派侍卫夜里来探查她的宫殿,于是兰贵妃也熄了去看布袋道人的心思,安安分分地侍弄起这花花草草来。   又过了几日,兰贵妃果然发现宫殿里有陌生人来查探过的痕迹,于是微微一笑,抱着一个篮子便要往宫殿外头走。可是她却是没有想到,一道圣旨出现在她的面前,领头的大太监尖着嗓子判了她的命。   兰贵妃因为品行不端被送往冷宫。   兰贵妃——兰蓉儿此时才明白“瘾”究竟有多可怕,竟然能叫皇上不顾情面地将她送进冷宫,而且不许任何人来看她。呆在这里一个多月,她原本还以为所有人都放弃自己了,后来拿到刘自明偷偷送进来的书信之后才知道,所有人都被拦在了冷宫之外,不许踏进一步。而且皇上就像失了智一样非要废太子,说是自己还正值壮年,章皇后又有了喜,该让兄弟俩和平竞争才对。   “真是蠢货一个,”兰贵妃看着书信里章皇后叫皇上做的一系列事情简直觉得自己被这种人送进冷宫根本就是耻辱,“她以为这太子是皇上想废便能废的?真是连荣皇后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布袋道人也在一旁点点头——这兰贵妃住进冷宫之后倒是更加方便和布袋道人见面了,毕竟她原本就是将人藏在这冷宫之中。冷宫闹鬼的这个宫殿根本没有人敢来,所以兰贵妃当初灵机一动就将人放到了这里,顺利躲过了章皇后的查探。   “的确很失败,”布袋道人咧了咧嘴,“原先就是想瞧瞧她能走到哪一步,这一看果然出身便决定了一切。飞上枝头的麻雀即便披上了凤凰皮,也终究是一只麻雀罢了,做不得凤凰。”   底层的小人物和上层的大人物之间是有着天然的界限的,并不是拥有和他们一样多的财富和地位便能消除。富家子弟一出生吃的是天南地北的美味,喝的是顶好的茶水,穿的是绫罗绸缎,学的是君子四艺。而女子便更是了不得了,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女红厨艺都是名师教导。那脸上擦的粉就得是一盒十几两的精细物,平常女子如何能比?再天生的绝色也会因为每日的劳作而失去风采,更不要说在农家女为生活奔波时那些富家女子正端坐在闺房听家里请来的老师授课,这种靠时间积累下的气质和文化素养不是变有钱之后便能立刻拥有的。所以这章皇后即便是变相拥有了皇上的权力又怎样,她能想到的也不过是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为肚子里的孩子开路罢了。   “可惜我的毒对她已经没有作用,不然对付起她来简直是易如反掌,”布袋道人眼中精光一闪,即便是只能靠在床上的废人却依旧杀意腾腾得叫兰贵妃瑟瑟发抖,“不过却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她,只要将刀插入她的心口便可以了……”   布袋道人也没有想到当初试过上百种毒的雨怡竟然会变成一个百毒不侵、且身上血液自带无解之毒的毒人,当初他还兴奋地想要好好研究一番,可惜没想到一转眼就被她整治成这幅惨样。如今章皇后又吞下了“瘾”的公蛊,这样一来除非插到她的心口一刀毙命,否则这公蛊就会汲取母蛊的能量来修复章皇后的身体,根本没有太大的用处。可惜现在章皇后不知有多少大内高手护着,两个人想要下手简直是难如登天,因此只能从长计议。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等到了中秋的时候,两个人才算找到一丝机会。   白玉国的中秋是一个大日子,就算是冷宫也不例外。只是这些冷宫的妃子并没有去参加中秋宫宴的机会,而是皇上会来冷宫看望她们,并且赏赐下礼物罢了。布袋道人说他有办法将“瘾”从皇上的体内弄出来,所以兰贵妃就盼着这一天,好能够告诉皇上章皇后的所作所为。于是她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然后在宫门前从早站到晚。可惜直到天黑她都没有看到皇上的影子,于是失望的她知道必须要主动出击,不能再被动地等待。既然章皇后说她疯了,兰贵妃便往脸上涂泥,衣衫不整地抱着侍卫撕咬,然后逼得慌张的侍卫去询问皇上。但是这种行为坚持了三个月她也没有见到皇上,因此兰贵妃不得不使出最后一招。   “这一回可要成功啊,”兰贵妃将曾经用过的假肚子又系到了自己身上,“我必须把这一切告诉皇上,我必须要告诉他……” 第220章   兰贵妃大抵也快被折腾疯了,因为自己如何装疯卖傻皇上都不肯来冷宫看一眼。她想这人怎么能就绝情到这种地步?明明她也是被明媒正娶进来,明明她也为这个人生下了一个孩子。曾经为了荣皇后对自己冷淡也就算了,但是荣皇后死了之后不立她为后而是进行选秀;一年之内将一个普普通通的秀女成为新后,然后又将她丢进冷宫不闻不问,她到底对皇上来说是什么?她到底在皇上看来还算不算一个人?   兰贵妃早就忘记了皇上是因为服用了“瘾”才被章皇后操纵着做下这些事,这么多年的委屈在这三个月爆发出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她扶着肚子来到守在宫门的两个侍卫面前,然后笑着对两个人说:“两位大哥,能不能帮我向皇上通报一声,我有喜了,是余侍卫的……”   余侍卫是在西三所巡逻的,的确很有可能进这冷宫来。门口两个侍卫虽然怀疑这兰贵妃又在发疯,可是这私通一事毕竟重大,于是对视一眼,也不敢怠慢,连忙分出一个人去告诉皇上。兰贵妃心想自己都给他戴绿帽子了还能忍住不来?于是老神在在地倚靠在殿门等皇上出现。   秋日正在头上发光发热,绑在腰上的假肚子着实有些重,因此没站一会儿兰贵妃就有些腿打颤。门口的侍卫叫侍女将人扶进去,兰贵妃虽然很想早一点看到皇上,不过最后还是进了屋,然后叫宫女在门口看着。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口信根本就到不了皇上那里。   “又来这一套?”章皇后掀起嘴角嘲笑,“亏她想得出来!竟然连自己的清白名声都不要了,倒是真厉害!”   章皇后走到跪着的侍卫面前,然后看着他低下的脑袋说道:“还是跟以前一样,告诉她皇上没空——啊,顺便告诉她皇上以后也没有空,叫她安分一些,不然可就不会再放过她了。”   章皇后原本只当兰贵妃是个跳梁小丑,因此将她放在那里不管,看她一直蹦跶也挺有趣的。但是可能因为她肚子里有了孩子,不知怎的越来越不耐起来,心里总是会又一股无名火烧着。于是她想着这女人再闹腾就直接找理由杀掉算了,也免得侍卫三天两头地来找她说这些。   侍卫领命退下,回去之后便将皇后的话传达给了门口的宫女。宫女的脸立刻变得惨白,回头看了看那仿佛吞噬了所有光明的黑暗殿门,她的腿也开始打起颤来。主子虽然跟她说过自己是装疯,但是叫宫女来看,兰贵妃已经和真的疯了没有两样。不知道有多少个深夜她看到兰贵妃面无表情地出门,然后带着新鲜的血迹回来继续睡觉,宫女听着宫里头的猫叫声逐渐减少,心里不禁生出一些恐怖的想法,觉得兰贵妃已然入戏太深,假疯变真疯。所以她恐惧地咽了咽口水,深呼吸好几次才有勇气往那殿门踏出第一步。   兰贵妃见她进来先是脸上一喜,不过见殿门没有其他人进来便一下子变了脸,皱着眉问她:“皇上呢?这样他都不来?”   宫女哪里敢说话,只是低着头用沉默回答。兰贵妃一时间悲伤愤怒羞辱一齐涌上心头,忿恨的她一把扯下腰上的假肚子,然后咬牙切齿地指着宫女:“废物!”   可是就算骂人又如何,皇上不来就是不来,而她则是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冷宫之中。她焦躁不安地想着还有什么法子能够见到皇上,但是能用的她早就试过,不然最后怎么会想到装疯卖傻?于是兰贵妃已然陷入自己的世界,咬着下唇在殿里来回踱步,嘴里还念叨着“必须要把那件事告诉皇上”。   然而被警告再折腾就直接动手的她终究是没敢再想法儿继续下去,只是等着刘自明来看她,这样兰贵妃才能将皇上中了蛊的事情告诉刘自明,叫他替自己平怨。然而此时刘自明刚好收到刘凯泽的书信,因此正迫切地想要弄清楚出现在安城的肖潇是否是真的,倒是一时完全忘记了还有个在冷宫的娘。不过对于刘自明来说,这个娘有和没有对他来说还真的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他可能在兰贵妃进冷宫之后活得更舒心一些,因为兰家的人总算不会被兰贵妃教唆着给他使绊子。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没有关注这个冷宫里的娘,而是趁此机会好好发展自己的势力。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肖潇……”刘自明摩挲着肖潇曾经给他寄来的一封封书信,喃喃自语,“如今这朝廷越来越动荡不安了……”   肖潇自然是听不到刘自明的话,他此时刚到韩一的农庄,满头大汗地跟在一个老妇身后。   幽城的蝗灾是秋蝗,况且连上报朝廷都没有,因此肖潇原本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当看到遮天蔽地的蝗虫像一朵大乌云般在远处翻涌,他便知道自己是在是太看轻这种昆虫,更担心丰城的蝗灾可怕到什么地步。听说这些蝗虫便是从丰城飞来的,因此可以料到恐怕丰城的百姓今年一定很是难过,能不能吃上饭都是一个问题。   “我们农庄靠近幽城地界,因此倒没有遭了殃,”韩一边走便说,“听说那靠近丰城的农田一块块儿都被啃了个精光,有人半夜三更吊死在县衙门口……”   肖潇想到那个场景便毛骨悚然,于是苦着脸转移话题:“话说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怎么一直在往山里走?”   “去找蝗虫,”韩一指着远处乌压压的蝗虫群,“你不是想尝尝?既然这样我们就去抓上一些研究能做出什么菜。”   肖潇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然后赶几步跟上前头老妇的脚步,竟然没有抱怨韩一调侃他。不过倒也是,毕竟韩一原本就没打算带上肖潇,所以是肖潇死皮赖脸非要跟上来才变成现在这样。身上有任务的肖潇心想等观察到蝗虫群有多大他便要离开,反正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虫子他是恨不得吐出来了,根本不可能还有心情跟韩一讨论怎么做才好吃。于是肖潇默不作声地赶路,竟是再也不跟韩一说话,倒免得乱了自己的呼吸,走起来反而更累。   韩一本就不是话痨,因此见肖潇不开口,他便也安静下来。见肖潇行走吃力,他甚至扶着肖潇走,就怕肖潇跌倒。望山跑死马,明明看着不远的蝗虫群愣是走了两个多时辰,这才见到蝗虫群的边缘。   “就是这儿啦,”老妇对他们俩说,“您看,这儿片快叫它们吃光了哩!估摸再有一个白天,它们就要飞到咱们农庄啦!”   蝗虫向来是吃完就往下一个地点飞,以它们惊人的数量和食量,并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所以韩一想要抓些蝗虫来研究菜式的想法算是作废了,毕竟这些蝗虫的下一个地点说不定就是他的农庄,所以还是得快点解决掉它们才是。于是韩一情不自禁地看向面色青白的肖潇,想知道他有什么主意。   “用火烧吧,”肖潇看着漫天飞舞的蝗虫,强忍着胃里一阵阵的恶心,“先清理出一条防火隔离带出来,然后直接一把火点了这里。”   防火隔离带是指为了防止火势蔓延、方便灭火救援而清理出来的空旷地带,宽度一般为二十米到四十米。这群蝗虫呆的山头是大约有体育馆那么大的地方,因此这防火隔离带的工程不会小,韩一迅速叫跟着他们的暗卫下山叫人,让整个农庄的都带上斧子镰刀什么的进山。不过他们到底脚程太慢,等他们和韩一见面时,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所有人的头顶。   “庄主,我们这点人够吗?”管农庄的管家有些担忧地问道,“要不我再去附近的农庄叫些人来,不然这恐怕一个下午弄不完。”   韩一摇摇头,毕竟这件事肖潇早就想到,然后他自告奋勇地跟着暗卫走了,说是要去做说客叫人去。韩一虽然知道肖潇这是不想看到这些蝗虫,不过终究是心疼他,于是便放人走了。   “肖先生做说客那肯定没问题,”这管家显然也是知道了肖潇是何许人也,“那小的便去忙了。”   管家说完就退下监督那些农庄的汉子,然后时不时往他们来的地方瞅,想着肖潇什么时候带人过来。可惜他却是不知道,肖潇当时刚刚被暗卫从背上放下,正吐个天昏地暗。   “肖先生没事吧?”暗卫将腰间的水囊取下给肖潇,然后又掏出一条手帕给他擦去嘴边的秽物,“先生要是还难受的话,我先去前面的村子看看,找户人家给先生要几个橘子压一压。”   “没事了,没事了,”肖潇连忙拦住要给他去要橘子的细心的暗卫,“我漱漱口就好了,谢谢你。”   既然肖潇这么说了,暗卫便又变成了他背后的木头人,不再说任何多余的话。肖潇望着远处低矮的村庄,感到嘴里没有那股酸臭味之后便站起身,往那里走去。 第221章   这一处的村庄叫做李家村,是离韩一农庄最近的村落,不少人家的汉子都在韩一的农庄做工。今儿是师爷带着官差们来收税的时候,肖潇过去时正好碰到抱着布匹、扛着粮食的去村长家的人群,于是便也跟了上去。   “今年的税又多了一匹布,”脸又黑又红的大汉一边走一边跟旁边的人愁眉苦脸地说,“要不是我娘和我媳妇勤快,纳了不少鞋底啥的去镇上卖,恐怕这税都要交不上了!”   “可不是,我这不就只能拿银子?”他身旁的大汉摸摸怀里揣着的银子苦笑,“是得娶个媳妇管家,不然这好不容易攒下的钱都要拿去交税了!”   “不管怎么样总比前几年好,”又一个大汉加入他们的谈话,眼睛里带着庆幸,“要不是改了税收,我说不定就得跟着小四儿他们去镇上要饭了……”   另外两个一听也都不再抱怨,开始想今年扣掉税款之后还能存下多少钱。   白玉国原本实行的是类似于唐朝两税法的税收制度,依户等纳钱,依田亩纳米粟,也就是钱物两收。每年夏秋各收一次,因此被称作两税法。正如《新唐书》中所说:“居人之税,夏秋两入之”,即分别为夏税和秋税,规定夏税必须在六月结束之前缴纳完毕,秋税必须要十一月结束之前缴纳完毕,所以这肖潇倒是正好赶上今年的秋税现场。   两税法”的内容主要是中央政府根据财政的支出来确定需要征收的总数额,然后再分配到每家每户,确定每户人需要缴纳的数额。并且两税法是依据每家每户的人口和贫富程度来确定需要缴纳的数额,因此所有的鳏寡孤独、没有经济能力的贫穷人,可以不缴纳税务,两税法可以说很大程度上减少了贫富两极化的情况。但是万物都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尤其是对于尚在均田制的白玉来说,两税法实际上是一种超前的制度,因此很难完美的施行下去。   首先是白玉的统治者。刘帝几乎没有定期调整过每一户的等级,这样的结果便是一直依据最原始的等级来进行税务征收,不管有富人变穷还是有穷人变富,交的税款却不变,因此出现了很大的漏洞。   其次就是户税是征收钱财的,但是由于白玉市面上的货币流通并不通畅,导致钱和物的价值不对等,这样一来,百姓要将自己的布帛,谷物等以极其便宜的价格卖出去,去换取钱财,以供税务征收,更加加重了老百姓的负担。   最后就是,在这种政策下,土地的买卖交易、土地兼并的情况越来越多了。一些有钱的人会逼迫贫穷的人将土地卖给自己,但是贫穷的人失去了土地却依然要缴纳土地税,这样到后来,贫穷的人没有能力交纳税务,只能逃亡。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土地高度集中,农民却生活地非常辛苦,民不聊生。因此刘自明最初回王城的时候便碰上了王城附近流民过多的情况,于是在他向肖潇寻求有什么办法解决的时候,肖潇给他写下了“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上承唐代的两税法下启清代的摊丁入亩,是中国历史上具有深远历史影响的一次社会变革。既是明代社会矛盾激化的被动之举,也是中国古代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主动选择。   “一条鞭法”是明代确立的赋税及徭役制度,由桂萼在嘉靖十年提出,之后张居正于万历九年推广到全国。新法规定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这样大大简化了税制,方便征收税款。同时使地方官员难于作弊,进而增加财政收入。   肖潇作为一个理科生,对于历史可谓是知之甚少,因此只能想起这些老师耳提面命、反复强调过的知识。不过好在对于白玉来说已经够用,一条鞭法被很好的施行了下去,据刘自明说皇上甚至要给他给官做做。   “早知道我还不如去当官呢,”肖潇叹口气,想到自己自从山崖醒来之后起伏跌宕的人生,深深感到了后悔,“我为什么没答应做官呢,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做着官员的事,却连一分钱都拿不到……”   肖潇嘀咕着,不知不觉便随人群走到村长家。如今的“一条鞭法”既能交银子又可以交布匹粮食,因此酷爱屯粮的庄稼汉们倒是少有扛着粮食、布匹的,反而是小心翼翼地摸着怀里的银子,然后有些畏惧地看着村长身旁穿着官服的几人。   “原本该是里正收完了交到府衙去,不过既然你们里正刚刚去世,新的又还没有选出来,那么我们便直接来收,”师爷满意地看着大家按照村长的指令排成两列,然后让官差去将不肯排队的赶走,“你们呢,也别太害怕,我们秉公办事,不会多算你们一分,也不会少算一毫。”   村长笑着应了,不过对于这师爷依旧是有些怯怯。毕竟这些师爷地位可是不一般,虽然他们不算官员,但是却拥有着府衙大部分事务的处理权力。   “那就开始吧?”师爷一只手抚着山羊胡,另一只手接过一旁官差递上来的厚厚账本,然后坐到凳子上翘起二郎腿,“这十里八乡啊,还得数你们李家村比较能耐,这遭着灾还能交上不少税款……”   李家村这个秋天并没有遭受到蝗灾的侵扰,也没有水患的烦恼,因此对比邻边的村落税款还真是算多的,说不定在这幽城附近所有的县衙里都是最多的。不过无非是吃不饱到吃不好,因此村民们倒也没有高兴的样子,只是想这今年的税怎么又多了几钱。   师爷对着账本核对每个人该交的税款,官差们则忙着将村民们交上来的财物给搬到牛车上。肖潇身上还有任务呢,于是环顾一圈凑到村长身边。   “李村长,是这样的,我想跟你说个事……”   李青早就看到了身穿华服、格格不入的肖潇,眼神一直留意着这个貌似公子哥的人,见他终于开口倒是松了一口气。堆起满脸的笑容问肖潇有何贵干,他心想恐怕是游玩至此想讨顿茶饭,但是却没想到竟然是关于山上的蝗虫群。   “这,这今儿哪有空呐,”村长尴尬地扯下一点头上的汗巾擦额头的汗,然后皱着眉头为难地说道,“我们也不是不想去,可这不是正好赶上官老爷们来收税嘛,总不能说将老爷们放这儿去抓蝗虫呐……”   村长说实话一点都不想去,毕竟就算蝗灾明儿就来了又如何?反正他们的庄稼都收完了,蝗虫来了难不成还能钻到他们家里啃粮食?肯定就直接飞走了。再者就是这山路可不是一般的难走,等他们忙完这收税的事估计就天黑了,他们可是怕那山间的虎豹豺狼,不想摸黑上山。   “这交完税的人拿上斧子不就可以直接去了?”肖潇装作看不出村长的不情愿,“现在不趁它们少的时候一举歼灭,等明年开春它们下一代孵出来了,就会是灭顶之灾。”   村长一想也是这么个理,不过他不想担责任,于是便对肖潇说要去向官老爷请示。肖潇见他有些松动便也没有拦着他,而是跟在村长身后和他一起去,想着如果师爷他们不同意自己也能劝上一劝。   当然,肖潇心里是想着师爷等人没有理由拒绝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事的。   然而肖潇没有想到,这个世上有一种人,他们并不在乎自己手下的百姓能不能活得更好,而只关心自己能不能从中获利。   “你们要去杀蝗虫?”师爷的眉头一皱,原本到嘴边的同意两字突然被他吞了下去,“虽然你们说已经有了解决方法,但是这件事毕竟不是小事,因此得请示过县太爷才行。”   肖潇算了算现在的时间,然后焦急地对师爷说:“现在已经不早了,要是再去府衙的话恐怕天就要黑了!”   “这是规矩,没办法的事情,”师爷颇有威严地对着肖潇说道,“这山上的一草一木可都是县衙的财产,你说烧就烧,损失算谁的?万一再出点人命,你能付起这责任吗?”   师爷咬死就是不松口,没有办法,肖潇只能无奈地让暗卫用轻功带着一个官差去县衙,希望能早去早回。村民们见暗卫带着人一眨眼便消失在大路的尽头,纷纷惊叹着,只有村长愁云满面。   “完了,这是青衣山庄的人……”   村长后悔不迭,深恨自己眼拙,竟然连青衣山庄的人都没有认出来。他们村旁边就是韩家的农庄,人家几乎时不时便以高一些的价格收购他们的东西,可现在自己竟然自作聪明拦了他们的路!   以后韩家的山庄还会收他们的东西吗?农忙的时候还会请他们李家村的人做工吗?   村长勉强维持着脸上的镇定,假装不经意地向肖潇确定:“公子是韩家农庄的人?” 第222章   “不是啊,”肖潇莫名其妙地看着好像突然放松些许的村长,“我大概是青衣山庄的?韩一是我的朋友。”   村长如同五雷轰顶,一脸呆滞地想这回惹上的竟然是青衣山庄的主人,这耽误的后果他如何能付得起!听说江湖人向来是手起刀落,动不动就取人性命——不会这蝗灾还没到,他们李家村的人先没了吧?   “村长?”肖潇奇怪地伸手推了推僵硬的这个人,然后疑惑地开口,“有什么不对吗?”   村长恍如大梦初醒,一遍用汗巾擦着在脑门上不停冒出的汗珠,一边小心地解释:“没什么不对……公子刚刚说韩庄主在山上?这要烧蝗虫群是韩庄主的主意?”   “我的主意,”肖潇认真解释,“我算是韩一请来解决蝗灾的,这蝗虫群的下一个地点很有可能是这个方向,所以我们才想要解决掉它们。因为它们全都集聚在山顶,所以我们在观察地形之后觉得用火应该是个好主意,而且就算到了晚上也没有关系,毕竟昆虫都喜欢火光。”   “那防火隔离,防火隔离带是什么东西?”   肖潇见又有几人围上来,于是耐心地讲解他们一会儿的任务:“防火隔离带是为了阻止火灾大面积延烧而开辟出来的空地。山上树木众多,如果我们只是点火烧蝗虫的话,这火势我们根本控制不住,恐怕最后会烧光整个山头。所以我们需要划定需要燃烧的范围,将火控制在这一范围之内。”   肖潇一边说,一边拿了根树枝在沙地上给众人比划,这一下子小孩子们也围了过来。想到韩一之前说要找蝗虫卵,于是他又跟众人讲起找蝗虫卵的重要性:   “不过我们这也只是缓解蝗灾,因为这时候蝗虫正产卵,不知道这些虫子在多少地方留下了后代。如果我们不能连这些卵也清除掉,那么明年蝗灾只会卷土重来,所以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将自己发现的蝗虫卵告诉韩家农庄,我们不仅会派人清理掉,而且还会给这个发现人赏钱。”   “赏钱?”   村民们对于银子显然更加上心,于是都眼睛一亮,开始问肖潇蝗虫卵什么样子、韩家农庄能给多少赏钱。肖潇应付着连珠炮一样的众人提问,等到暗卫带着官差回来的时候他几乎是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这些人都太能说了,”肖潇喝干了暗卫递来的水囊,“怎么样?县太爷同意了么?”   不过暗卫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道尖锐的声音刺穿肖潇的耳膜——   “我看谁敢放火烧山!”   一道圆滚滚的身影下了轿,他气势汹汹地来到师爷身边,怒目环视一周后大吼一声:“说要放火烧山的人出来!”   村长等人害怕地跪在地上,就连不懂事的小孩子都被大人给按到地上趴着,一时之间竟然只有肖潇和暗卫站在人群之中。那圆滚滚的县太爷立刻将如针一般扎人的眼神投到两人身上,然后盯着明显是个世家子弟的肖潇:“就是你?”   “是我,”肖潇心里叹了口气,怎么看这人都不是善茬,“我们放火烧山是为了消灭蝗虫群……”   可惜还没等肖潇解释完,这胖子又用高亢而尖细的嗓音反对道:“蝗虫可是神虫,你竟然要消灭它?”   什么神虫?   肖潇一脸懵逼地看着胖子愤怒地好像自己的亲人被肖潇杀害了一般,不解地问道:“我倒是不知道什么神虫会祸害百姓的庄稼,让人吃不饱饭。”   然而胖子很明显没有领会到肖潇的强行幽默,而是言辞凿凿地说道:“蝗虫是上天派来惩罚我们的!如果我们要是伤害神虫的话,那么只会有更厉害的惩罚等着大家!”   村民们也似乎被吓住了,原先想要用蝗虫赚钱的心思也熄了,开始害怕老天爷会因为自己这种坏心而惩罚自己。肖潇看着众人脸色又青又白,便知道自己之前将近一个时辰的口舌算是白费了,现在如果不能将局势扳回来,恐怕这些人不仅不会帮自己找蝗虫卵的位置,说不定还要将这些所谓“神虫”卵带回家供养起来。   “上天来惩罚我们?”肖潇眼睛一眯,“你是在说我们当今圣上犯了错?”   胖子眼睛一瞪:“怎么可能?”   “那便是你犯了错,所以上天派蝗虫来惩罚你,”肖潇冷笑一声,“不然为何这幽城七个县城,其余六个都没有蝗灾,偏偏你们上饶县蝗灾泛滥?”   胖子顿时哑口无言,手指指着肖潇气到发抖。“你,你!”   肖潇耸肩:“我说得可有不对?”   胖子像篮球一样的脑袋涨得通红,肖潇甚至担心它突然炸掉。不过师爷却是过来为胖子解围:“这犯错的不是县太爷,而是这儿的百姓,不然为什么县太爷没有事,反而是百姓受苦呢?”   肖潇一愣,然后用惊奇的眼神看着师爷,想这人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将锅甩给百姓,也不怕被这儿的村民打死。不过肖潇显然不懂古代人,或者说古代的底层人民少有脾气,就算师爷这样说,他们也毫无反应,甚至觉得真的可能是自己犯了错。   “县太爷又不种地,怎么可能为蝗虫困扰?”肖潇皱着眉反驳,“况且当蝗虫啃食了所有庄稼、明年粮价上涨的时候,百姓暴动,千里白骨,到时候县太爷还能没事?如今不过是防患于未然,为什么县太爷要如此阻挠我们做这件利国利民的事?”   “因为你们没有资格,”那胖子突然又活泛起来,脸上透着红光,笑容带着贪婪,“要么你将这件事交给我们官府来做,要么就等着坐牢吧!”   肖潇感到荒唐至极,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胖子其实是来抢功的!的确,这消灭蝗虫群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是由他们青衣山庄来做的话,可就没这县太爷什么事了,有什么赏都轮不到县太爷的头上。肖潇若是会做人一些,那么肯定是先找县衙说这件事,等县衙不想干再找韩一;不过因为他是直接跟着韩一回来的,倒是忘了这一茬。所以这样想的话的确该给县衙接手,这样他和韩一也能省去不少功夫。   但是这种被人抢功的感觉简直比吞了一只苍蝇还卡在喉咙都恶心,肖潇望着这个胖子无论如何都不想将这件事交给他来办,于是只是冷笑。这时村长再也跪不住了,夹在青衣山庄和县衙的他慌忙站起身,然后跑到县太爷身边,不安地将肖潇的身份告诉县太爷。   “什么?”县太爷一下子惊叫出声,然后又压着嗓子咬牙质问师爷,“你怎么没有告诉我这个!”   师爷咽了一口吐沫,他惊慌地连连摆手:“我,我不知道啊!他之前也没说……”   这一下子两个人都瞪着村长了,吓得这人又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肖潇看不惯他们欺负人,于是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儿令牌:“先前倒是忘了说——我是朝廷派下来的巡农御史,专门来解决蝗灾问题的。”   巡农御史属于监察院,是中央外派地方出巡农务的监察御史。监察院与六部并列,虽然其中官员品级不高但是他们权限甚广,因为他们掌管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和肃整朝仪等事务。中央外派地方出巡盐务的监察御史叫做巡盐御史,出巡漕运的监察御史叫做巡漕御史,出巡治安的监察御史叫做巡茶御史。肖潇的巡农御史虽然只是个和县太爷品级相同的八品官,但是肖潇想让他做不了官简直不要太容易——   “我刚刚听人说,今年的税又多了几钱?”肖潇看着面如土色的胖子冷冷地说道,“我好像记得自从税收制度改了之后,这税好像只少不多来着……”   县太爷和师爷一下子吓得跪伏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求情:“求御史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马上就派人上山帮忙,马上就去!还请御史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肖潇看着两个人连令牌真假都没看、直接跪地求饶的样子深觉可笑,不由得再次感叹在古代有权简直就是拥有一切,比起现代来根本就是完全不讲民生。他突然觉得一种无力感围绕在他的周围,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想要的未来在有生之年根本不可能实现,这些人自己都没有把自己当人看,如何让官员们将他们当作人?直到这时他才懂了全面普及基本教育的重要性,因为只有知道的越多,才越有可能拥有自己对世界的认识。   办学校。   肖潇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想法,他想在白玉的全国各地开设学院,让所有人都能学习想要的知识,过上想要的生活。他希望贫富不再是阻拦这个时代人们追求功名的障碍,他希望贫寒子弟也能在朝堂上大放异彩,他希望这个国家的文化传承不再是由世家垄断的东西。   “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肖潇胸中突然燃起火焰,一股强烈的情感在心里翻滚,因为他确定了日后他要走的路,“我要这个世界人人都有机会学习……” 第223章   肖潇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不过脸上却是不显,只是叫两个人起来,快点带人去山上帮忙。惴惴不安的县太爷和师爷自然不敢不应,屁颠儿屁颠儿地让官差赶快组织人手带着工具上山。   “大人要不要喝口水?”胖子谄媚地双手捧着一个水囊跟在肖潇的身后,“这里头灌得是上好的碧螺春,喝一口甘甜解渴……”   虽然胖子用手帕擦过壶嘴,但是肖潇心里依旧觉得有点膈应,于是摆摆手拒绝了。不过胖子完全没有气馁,反而是越挫越勇,时不时便来问肖潇有什么需要的。肖潇最后被烦的不行,看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叫他去催促大家走快一些。   “大人说了,走快点!”胖子跑到前面带队,“早点弄完我们早点下山了啊!”   大家的步伐又快上不少,然而一行三四十人走得本来就慢,加上天色昏暗逐渐看不清脚下的路,因此他们到达山顶之后已经是夜晚。不过好在韩一他们已经快完成一半,加上这三四十人之后,估计一个时辰便能做完。   “幸好你跟去了,不然要是靠柳一的话,恐怕这就得交到县太爷手上了。”韩一笑吟吟地帮肖潇按摩酸痛的小腿,脸上的神情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分外温柔。   肖潇虽然觉得韩一给自己揉腿有点奇怪,但是因为这感觉实在太舒服了,于是倒没有拒绝。不过这个场景却是看傻了周围原本努力干活的人,心想这个肖大人似乎和韩庄主关系不简单。   县太爷原本还想趁这个机会跟御史大人好好套套近乎,倒是没有想到韩庄主一直都在肖潇身边,而且举止亲密,根本插不进去。于是只能委屈地拿着斧子砍树消气,可惜没一会儿他就被柳一赶下去让经验丰富的上。   “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县太爷愤愤地用树枝戳弄着被火把吸引而来、却烧伤翅膀掉落地上挣扎不已的蝗虫,心中郁气难抒,“就连一个下人都敢对我呼来喝去的,真是过分……”   县太爷憋屈地将地上的蝗虫一个个用树枝戳死,不一会儿倒是串了一树枝。将这些蝗虫再放到火上烤,这县太爷不知怎的竟然觉得有点馋。   “这闻起来也太香了,”县太爷的口水哗啦啦地流,本就体胖容易饿的他在没吃晚饭的此刻竟然有点想吃这烤得焦焦脆脆的蝗虫串了,“不知道蝗虫能不能吃……”   “当然能吃!”   肖潇突然出现在县太爷身后,猛的一嗓子差点没吓到他。不过在听清蝗虫能吃之后,他便忘了之前肖潇威胁自己的事来,开始打听蝗虫的吃法。   “做成烤串?还是能做菜?炖汤应该不行吧,看上去肯定不好看……”县太爷说起吃的便突然变得兴奋起来,跟肖潇探讨起蝗虫的吃法。两个人煎炸炖炒地讨论了一圈,最后肖潇不得不承认这人不是个好官,但是绝对是个吃货,能吃会吃的那种。   “把这蝗虫做成我们上饶县的特色吃食就好了,”县太爷开始遐想,“到时候肯定很多人来我们上饶县尝这蝗虫串,到时候客栈会多开几家,食肆也会多几家,我们上饶县以后就再也不会老是在幽城税收倒数了……”   师爷也凑了过来,三个人蹲在地上窃窃私语,讨论如何将这蝗虫吃食做大做强。可惜韩一哪里能让人将自己的生意被抢走,于是毫不客气地将肖潇给掂了起来,让他去看看那防火隔离带符不符合标准。肖潇一听是正事,当即便跟着韩一走了,去看已经完工的防火隔离带。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肖潇绕着这防火隔离带走了一圈,“现在点火吧?”   韩一应了一声,然后叫所有人都将自己手里的火把丢到防火隔离带圈起来的树林里,没有多久便燃起熊熊大火,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无数蝗虫被烟熏火烤后成为一点灰烬,肖潇看着那蝗虫群一点一点被火舌吞噬,心里终于踏实许多。   “看样子还得烧个半个时辰,叫村民们先下山吧,”韩一见防火隔离带十分完美地完成了隔绝火势的任务,于是满意地说道,“每个人给一钱银子。”   柳一点点头,然后从人群中找到村长,告诉他可以带村民们先下山。村长捧着柳一给的钱袋子喜不自胜,麻溜地招呼村民们先走了,最后这山头只剩下韩一、肖潇和柳一三人。县太爷虽然也想留下来再讨好讨好肖潇,不过感受到韩庄主眼神之冷的他到底还是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于是只能恋恋不舍地跟着村长等人下山去了。   “总算清净了,”肖潇长出一口气,“这个县令真是我遇到的最能说话的一个人了。”   “我看你聊得不是很开心?”韩一的话里不知为何夹着一丝酸意,“不是都打算开什么工厂,还要把蝗虫事业做大做强?”   肖潇盯着韩一看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用无奈的语气说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你不是说你要做卖蝗虫的吃食嘛,跟这里的县令打好关系总是必要的……”   韩一没等肖潇说完,诧异地问道:“你难道不是想等去了王城之后,就向上头反应这个县令的所作所为、要求革了他的职?”   肖潇不好意思地看了韩一一眼,他倒是没想到韩一竟然知道自己的心思,不过——   “水至清则无鱼,”肖潇无奈地说,“我看过他们收税的账本,的确没有多收或者是乱收,说明这人至少还有些原则,公务上没得差错。只是贪功而已,就算我向上级反应、要革了他的职,恐怕上面的也不会答应,毕竟这年头像这种官员都是少的。我原先也只是气不过,气消之后想想觉得他也没有犯什么大错……”   “是这么个理儿,”韩一笑着摸摸肖潇的头,“这天底下的官员十有九贪,剩下一个则是贪的更多罢了。这县令虽然也贪,但是到底还算有些良心,没有苛待手下百姓,因此这已经能算得上好官了。”   肖潇点点头,他不是什么天真的人,自然知道想要所有的官员都是清廉正直的人是不可能的一件事,甚至于这样的朝廷还不如允许官员有一些灰色收入的朝廷。毕竟人都有自己的私欲,有多少人是抱着想要服务人民的心求取功名?因此清水衙门根本就不现实,只能是让百姓相信国家还是有好的一面的个例。   三个人随后静静地看着火越烧越小,最后只留下一地厚厚的余烬。原先蝗虫群拍打翅膀发出的声音已经基本听不到了,肖潇知道这是他们此举成功的特征,于是露出笑容来。韩一却是沉稳了许多,直到柳一打探回来报告说没有发现漏网之鱼后才有了几许笑意。   “那便下山吧。”   韩一让柳一把肖潇背起来,然后两个人施展轻功往山脚下的韩家农庄快速掠去。到了农庄之后,又困又饿的肖潇啃了一个菜馍就直接上床睡觉,心想自己可得睡个一白天再起。可惜天不遂人愿,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便有人叫他起床梳洗。   “昨个儿夜里有人来说韩老爷病突然重了,叫少爷快些赶回去见老爷最后一面,”柳一带睡眼惺忪的肖潇出门,“少爷一着急就直接先走一步了,叫我等天亮了再来叫先生。”   “怎么会这样?”肖潇大惊失色,一下子瞌睡全跑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能天亮了再叫我呢?”   肖潇心急如焚,他想韩一现在心里绝对很难受,一定很需要朋友的帮助。虽然他去了也不能救活韩老爷,但是他至少能帮韩一处理一些公事,让他和自己的父亲能够有最后一段清净。于是不用柳一催促,他自己便慌忙上了马车,让柳一尽量赶快些,不用在乎他。   柳一见状便扬鞭出发,因为青衣山庄离这个农庄最多一天一夜的路程,于是他们索性连夜赶路,终于在第二天正午赶到青衣山庄。   肖潇也不知道是适应了马车还是忘记了双腿的酥麻,到了青衣山庄便直接跳下马车,然后叫柳一带自己去找韩一。但是还没等两人走进韩老爷的院子他们便被两名护卫拦下,说是韩一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入院。肖潇虽然心里担忧得很,不过想到如果是自己他的状态应该也不想见人,于是只能悻悻地回到韩一的院子等他恢复过来找自己。   “爸妈怎么样了呢?”肖潇呆呆地望着天,自从穿越过来他第一次如此想念父母,大概是因为韩一父亲病逝的事也给了他一个提醒,那就是父母终有一天会先行一步离开。   但是他连父母离开的那一天都等不到,因为自己在那个世界早已死去。   那个世界的时光会在他离开之后停止吗?   还是会继续前进,然后让他的父母在孤单的煎熬中离开? 第224章   柳一去帮韩一处理事务,院子里只有肖潇一个人呆着,孤独一下子填满了肖潇的内心。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想着现代可能悲痛欲绝的父母,想着穿越之后几经生死的经历,想着自己昨日许下的诺言,不禁有些灰心丧气。他想自己可能真的不适合当主角,因为他不仅普通,而且还有着很多缺点。不过正在他感伤之时,一张纸条却是扔到了他的怀里,打开一看竟然是“小心韩一”四个大字。肖潇原本的情绪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他狐疑地往外看去,却什么奇怪之处都没有发现。   “这是哪里来的?”   肖潇反复念着纸条上面的四个字,然后思考是谁给自己这种东西。同时肖潇心里很是疑惑,为什么这人会叫他小心韩一。难道是挑拨离间?肖潇脑袋里第一时间蹦出的便是这个想法,不过他总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算了,等这件事完了之后将这纸条交给韩一好了,”肖潇烦恼地放下快被啃秃的指甲盖,“毕竟他肯定比我清楚会有什么人这样做。”   肖潇原本以为要过几天才能看到韩一,不过晚上他便和韩一见到了面。只是与肖潇想象中的悲伤不同,韩一的表现十分冷静,甚至可以说冷静过了头,就好像死去的不是自己的父亲一般。肖潇原本想将下午的纸条给韩一看,不过韩一忙得很,只是回院子拿了什么东西便又出门了,肖潇拦都没有来得及拦。不过肖潇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找他就是了,因为他隐约觉得韩一的脸色不太对,嘴角奇怪地挂着一丝冷笑。   难道是韩老爷的死有什么问题?   肖潇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脑洞有些大,竟然怀疑起这个来。可能是他对韩一真的不够了解吧,肖潇一时半会儿还真猜不出出了什么事,只好郁闷地继续研究他的学校建造计划。他想自己真是没用,就算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实际上什么忙也帮不上韩一。   希望明天能见到柳一吧,肖潇垂头丧气地想,这样说不定还能知道有什么是自己能帮得上忙的。   然而肖潇完全想不到,他一个人在这院子里一呆就是半个月,不论是韩一还是柳一,统统见不到,就连那纸条都再也没有见过,让肖潇都快忘了这个神秘人。直到哪一天,肖潇正在院子里无聊地晒太阳发呆,然后又是一个纸团砸到他的身上。   “逃”。   逃?   肖潇皱着眉头看这纸条上唯一一个字,字迹潦草,一看就是仓促之下写出来的。肖潇脑子里立刻想起半个月前那个奇怪的纸条,看了看院子后面树上的暗卫,开始想这个能躲过暗卫而给自己扔纸条的高手为什么要给自己扔这种纸条。   他完全没有发现韩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肖潇自然不是会怀疑朋友的人,但是这字条实在太莫名其妙,于是让他不得不在意起来。毕竟无论这人的目的是什么,那么一定是针对他或者韩一,肖潇弄清之后也好提防。可是他左思右想也理不出个头绪,而这时,消失半个月的韩一却是突然出现,身后还跟着一个柳一。   “怎么都不打声招呼?”肖潇不知为何语气有些委屈,“消失半个月,我连个能问话的人都见不到,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韩一原本脸上还带着冷意,不过在见到肖潇之后便变得满面春风,带着歉意解释道:“事发突然,倒是忘了这茬,以后不会了。”   肖潇见他隐隐透着疲惫,给他搬来椅子之后又去给他倒茶,然后开口问起韩一这半个月的去向。韩一乖巧地一一回答,肖潇这才知道原来他想的没错,这韩老爷子的死还真不寻常,因为他竟然是教人给毒死的。   “这半个月就是去抓这个凶手了,”韩一说到这儿不知为何有些犹豫地看了肖潇一眼,看得他满头雾水打算询问的时候才继续说道,“杀老爷子的人是韩墨白。”   韩墨白?肖潇初听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等意识到韩一说的是那个患有痴症的小白之后才惊讶地摔了手里的茶杯。   “小白!?”   韩一神情复杂地点点头:“对。”   “怎么会是小白呢?”肖潇整个人都傻了,“他可是小白啊!”   然而韩一将韩墨白如何毒杀老爷子、又如何跑出青衣山庄的过程给肖潇详细地讲述了一遍,肖潇不得不接受韩墨白一直都装疯卖傻、实则想报复韩家的事实。原来这个孩子一直都觉得是韩老爷子将他从父母的手里夺走,但是又因为自己痴傻而嫌弃自己,所以他对韩老爷子相当怨恨,或者说对整个青衣山庄都怀有敌意。毒药是他早就藏好的,他原本是想给韩一投毒,让韩老爷子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但是因为韩老爷子突然中风失去意识,又加上韩一身边跟着保护的人太多,于是迟迟没有下手。后来想到就算他毒死韩一,韩老爷子也不能对此事有所回应,因此他又将目标放到了韩老爷子身上。这次韩一出青衣山庄,他以为不会有人发现,便悄悄在韩老爷子的饭菜中下了毒。   “后来我发现老爷子的死有蹊跷,于是便请来神医为他检查,这才知道他是因为中了毒才……”韩一十分沉痛地讲述着,“原本也没想到是小白,但是我在细细盘查那些天接近过老爷子的人之后,发现只有他最有可能在饭菜上动手脚。然后我便发现他早就不在山庄之中,心想他跑不了多远,这才心急之下直接带人追了出去。只是没想到他这么能跑,居然能在深山老林中躲了半个月……”   肖潇愣愣地听着韩一的话,怎么都无法将他嘴里那个恶毒的孩子和他记忆中乖巧的小白对应起来。小白可是个连打扰别人睡觉都会感到愧疚的孩子,怎么可能像韩一说的这样心机深沉?肖潇完全不能相信,于是在韩一说完这些之后,他嗫嚅地问韩一:   “我,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韩一一下子便沉默了,肖潇知道这样做可能会伤到韩一的心,毕竟小白可是韩一的杀父仇人。但是肖潇真的没有办法相信小白是杀人凶手,他必须要亲自去问个明白。   “可以,不过等过几天吧,”韩一最后还是松口答应了,这让肖潇觉得十分内疚,“这几天还要忙着给老爷子出殡之类的,等我忙完了就带你去见他。”   肖潇原本想说自己去就行了,不过韩一显然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面无表情地打算离开。肖潇原本想叫住他说一下这神秘纸条的事,但看着韩一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却想到他现在心里一定不好受,而自己已经失去了安慰韩一的资格。   既然连安慰都没有资格,又何必拿这种毫无头绪的事再去烦扰本来就很忙的韩一?手里握着那张奇怪的纸条,肖潇在原地站了许久,垂下的眼帘遮掩住了他的全部情绪。   “还没有抓到那个人?”   韩一走出院子便将院子附近的暗卫叫出来,然后淡淡地开口。暗卫低着头,他能感到主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越来越足,直到将他压在地上直不起身。   “属下……无能……”   韩一重重哼了一声,然后便只见暗卫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最后他噗嗤一下吐出鲜血来。   “废物,”心情不好的韩一不耐烦地看都不再看他一眼,直接走过去,“自己去邢堂领罚。”   暗卫连嘴角的血都不敢擦,咳了一声答道:“是。”   然而韩一并不因为这下属的乖巧而消气,他心中郁气难抒,直接将柳一带到自己的练武场,毫不留情地跟柳一过起招来。夜空中一轮圆月为两人照明,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当柳一累得倒下时,韩一才觉得心中的憋闷散去不少。   “你说他是不是没有心?”   韩一仰头看着明月迷茫地问道:“为什么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但是他却连这点信任都不肯给我?”   肖潇收到纸条的事韩一并非全然不知,只是他想知道肖潇会不会告诉自己罢了。但是人性这东西果然经不起考验,他好不容易将自己的真心交出来,可是却发现那个他在乎的人根本是弃之如敝履。明明是可以为自己而死的人,为什么却连这点信任都不肯给他?韩一真想冲到肖潇面前问个清楚,但是他又不想听肖潇骗他,于是只好一遍遍问自己。   柳一知道自己的主子并非在问自己,于是捂着胸口站到了柳一的身后,低头沉默不语。不过他心里却是和韩一想的差不多,以为肖潇既然都愿意为主子去死,那么也该是对主子有情才对。只是如果是他的话,柳一觉得自己一定会向肖潇直接问个清楚,而不是被动地等待。   “最后一次机会吧,”韩一声音低沉,“肖潇,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第225章   没过三天,肖潇跟着柳一去地牢里看小白,韩一则是没有露面。虽然心里有些失望,不过肖潇觉得只要等韩一气消了之后好好补偿韩一,那么两个人一定能够和好如初。所以他也不再纠结韩一为什么不出现,而是将全部心神放到了不应该是凶手的小白身上。   今天是入冬的第一天。寒风刮得脸生疼,肖潇将脸埋在披风的领子里,跟着柳一往一个放杂物的院子走。这个院子里的屋子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木料,打眼一看便叫肖潇失去了进门的兴趣,然而柳一却是穿过木料间的缝隙往里屋去,肖潇最后只得跟上。到了里屋,柳一站定在一个类似衣柜的大木柜面前,回头对还在努力穿过木料间缝隙的肖潇说道:“到了,这就是地牢入口。”   青衣山庄的地牢极大,光是入口便像一个迷宫,弯折曲延得让人不记得自己来时的道路。肖潇紧紧跟在柳一身后,生怕走慢一步,这人便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地牢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肖潇自己的脚步声,要不是想起柳一是习武之人走路无声,要不然肖潇真的要被自己的脑补给吓死。好在走不过多久环境便陡然变亮,一排排铁牢门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肖潇一眼便看到那左手第一间关着的是小白。他身上还穿着肖潇见过的绣着白鹤的蓝色长衫,仰面躺在狭窄的木床上闭着双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了过去。脸上虽然有些脏,不过并没有伤口,这让肖潇放心了些许。忐忑不安地敲了敲铁栏杆,肖潇盯着小白抖动的眼皮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肖潇?”   韩墨白揉着眼睛坐起来,然后呆呆地走向肖潇。肖潇怎么看都不觉得他像韩一说的那样歹毒,情不自禁将手里的竹篮放下,穿过栏杆往里头放了好几碗饭菜。   “你这几天有没有吃饭?”肖潇看到韩墨白不经意露出来的手臂上的鞭伤语气一顿,随即装作没看到一般正常地问道,“这是我叫厨房做的糖醋鱼,你不是最爱吃鱼吗?多吃点,你都瘦了。”   韩墨白瞥了一眼肖潇身后的柳一,只是怯怯地咬着嘴唇摇头,站在离牢门一步之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站着。   肖潇看看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回头对柳一无奈地说道:“你先去那边坐一会儿,我在这边看着他吃完。”   柳一并不想走,不过肖潇表示自己会注意安全之后,他只能走到有一墙之隔的隔壁审讯的房间。他想着自己能听到应该就没问题,于是坐在桌子边仔细听两人的对话。   “人走了,现在就剩我一个人,”肖潇仿佛在诱拐小动物一般温柔地说道,“过来吃点吧,都是你爱吃的菜。”   韩墨白见柳一真的走了,这才跨出那一步端起饭碗狼吞虎咽起来。肖潇看着那又露出来的累累伤痕,不由得心疼地给他递水,免得孩子噎着。肖潇虽然明白这是对付嫌疑犯的必要的审讯手段,但是对于总觉得小白不是凶手的他来说,心里难免会有些抱怨。要是真相大白之后,韩一和这孩子之间又如何相处?他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肖潇一时间内心十分复杂,看着韩墨白发起了呆。   韩墨白没花多长时间便将四菜一汤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摸着溜圆的肚皮,满足地打了个响嗝。肖潇嘴角微翘,像以前一样摸着他的头发给他顺毛,心中越发肯定小白是遭人陷害。见小白已经回到木床躺着,他思索再三还是直接问了出来,因为肖潇真的害怕这是他见到小白的最后一面。   “韩老爷子不是你下毒杀害的吧?”肖潇双手握着铁栏杆,有些迫切地问道,“你是不是受人指使或者被人陷害的?你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人?”   原本正在享受饱腹的充实感的韩墨白突然身子一抖,然后面色可怖地直起身盯着肖潇。他沉默着慢慢走近肖潇,肖潇一时大惊,刚想后退却被韩墨白抓住了一只手。   “是我杀了老爷……”韩墨白沙哑地重复着这一句话,“是我杀了老爷!”   肖潇看着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直到隔壁的柳一听到动静过来将两人的接触断开,肖潇这才从那双眼睛里的悲恸中逃离。有些狼狈地被柳一扶着,肖潇看着小白低着头,宛如行尸走肉一样走回那张床上躺着,安静得又好像回到了他们刚来时的样子。他将被小白抓住过的那只手紧紧握着,似乎这样就能留住那个人的温度,可惜这种玄妙的感觉却是被柳一的声音打断。   “先生没事吧?”柳一皱眉问道。   肖潇眨了眨眼,仿佛这才回到现实。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对柳一摇摇头,“没事了,算了,我们出去吧。”   柳一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按照原路返回,从衣柜里出来。柳一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因此两人一路无话,肖潇先是去厨房将竹篮碗筷还了,之后心事重重地往回走。等回到院子之后,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石桌边的韩一。   “见过墨白了?”   韩一身着银狐皮大麾,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风流”两个大字,让肖潇有些怔神。韩一却是像十分享受肖潇这种呆呆傻傻的目光,笑得越发放肆,叫肖潇生出几分怪异之感。肖潇点了点头坐下,然后开口问他:“忙完了?”   韩一敛起笑意,像是被戳中伤心事一样狠狠皱了一下眉:“忙完了。”   “哦。”   肖潇仿佛一点也不关心韩一的异常,只是看着茶杯里面上下浮沉的茶叶发呆,只是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韩一盯着他,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有些怜爱地拍拍肖潇的手背。   “早知道就不该叫你去,”韩一似乎有点后悔,“与其让你现在这么难受,我倒是宁愿你一直活在他是无辜之人的猜疑里。”   “是吗?”肖潇抬眸看向韩一,不咸不淡地问道。   韩一毫不犹豫地直视着肖潇点头:“自然,你要知道我只想你过得好……”   肖潇似乎为韩一眼睛里的真诚震撼,差点没有守住秘密,头脑一热便打算将那些神秘的纸条掏出来给韩一看。但是他握了握拳,随即像逃避一样低下了头,躲过那炙热的视线。   “我过得本来就很好,因为你对我很好嘛哈哈哈……”肖潇胡言乱语,“对了我刚刚在厨房看到蝗虫了,也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做,我去看看……”   肖潇蓦然起身,逃也似的快步离开这个小院。韩一没有拦住他,只是眯着眼睛看着肖潇的背影,然后突然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真是失望。”韩一喃喃自语。   走出院子的肖潇自然是没有听到韩一的话,而是在庆幸自己还能保持清醒。肖潇知道身边一定还有藏在各处的暗卫,于是也不敢做出什么异常举动,而是像他说的那样往大厨房去。手指摩挲着掌心的纹路,肖潇愣神地想小白究竟遭遇了什么,又究竟为什么在自己的掌心写了一个“逃”字。   话说当时韩墨白冲上来的时候,肖潇自然是惊骇不已,还以为韩墨白是想对自己动手。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韩墨白在抓着肖潇的右手时,却是将他的手掌摊开,然后在上面快速地写了一个“逃”字。指甲划出来的力道之大甚至在肖潇的掌心留下了白痕,肖潇的大脑飞速运转,然后悄悄在柳一赶来之后将手掌握拳,好叫柳一发觉不了。等到出来之后他站在耀眼的阳光下,想着韩墨白一直重复的话如坠冰窟,深感自己似乎掉进了陷阱之中。   而这个陷阱很明显是由韩一一手制造出来的。   韩墨白一直说是他杀了韩老爷子,可加上他身上的伤,怎么看都是被人屈打成招的结果。或许还有可能是韩一为了叫韩墨白不在肖潇面前伸冤,于是才用鞭子让他记住这句话,不在肖潇面前露出马脚。而那个“逃”字,和前些日子的神秘字条意思相同,肖潇不得不怀疑韩墨白知道了什么——比如韩一要对自己不利。不然为什么要让他逃?一定是韩墨白用字条提醒他,然而却是被暗卫发现,最后被抓起来控制住。肖潇越想越觉得这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可是韩一想要害他的话早就动手了,哪里用等到现在?而且他实在不知道韩一能用自己的死谋取什么利益……   韩一是个商人,没有利益的事是不可能打动他的,所以如果他想要肖潇死的话,那必定是有所图。但是肖潇自认对韩一的价值不会那么低,毕竟他可是帮助韩一多赚不少钱,韩一哪里会蠢到卸磨杀驴?而且肖潇更是从来只出主意而不过问,所以他也不可能是因为知道什么惊天大秘密而被灭口,韩一会因为什么要对他不利?肖潇仔细想了想自己穿越之后的经历,怎么都觉得韩一没有对自己不利的理由。 第226章   但是这毕竟是在怀疑韩一想对自己动手,肖潇也不敢直接去找韩一求证,只好将这个念头烂在心里。况且既然韩墨白入狱的原因不明,那么韩老爷子的死是人为还是自然死亡?肖潇心想自己一定得暗中调查出韩老爷子的死因,说不定这便是解开一切的关键。于是他平常还是一样跟韩一相处,但是实际上却是偷偷翻查韩一书房里头的东西,而且总是想去再见韩墨白一面。   “他死了,”彼时韩一正在给上饶县的县令——也就是那个被肖潇怼过的胖子写信,听到肖潇再一次要求去看韩墨白时漫不经心的答道,“你若是无事的话,不妨帮我再……”   “什么时候的事?”肖潇不等韩一说完,目瞪口呆地问道。   “今儿早上吧,”韩一抬起头瞥了一眼震惊的肖潇,“柳一说他送饭去的时候发现墨白用腰带吊死在铁栏杆上了。”   地牢里的铁栏杆上的确有一道横着的半人高的铁杆,但是如果要想用这个上吊的话,那么想自杀的人只能伸直双腿坐着,这要多大的决心才能自杀成功?况且早不自杀,晚不自杀,为什么突然这个时候上吊了?难道是被人勒死……   “你要是不信就去看看,”韩一一边写着书信一边淡淡地说,“他的尸体应该还放在那院子外面,等明天才有人去把他埋了。”   肖潇深呼吸几次,然后十分悲伤地对韩一开口:“我,我去送送他。”   今儿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但是就像这冬日一样,肖潇的心里一点温度都无。他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好像是在悬崖边一样,肖潇的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恐惧。他不是害怕见到尸体——他见过被车碾压得血肉模糊的猫狗,也见过因溺亡而腐烂肿胀的人;他害怕的是发现韩墨白不是像韩一口中的上吊自尽,而是被人勒毙。   如果是被人勒死的……   肖潇停在院子门口,望着那被粗布盖起来的人形物体久久伫立。如果要是被人勒死的,那毫无疑问是韩一派人动的手,那么他原先的猜测便有九成的可能。无论动机是什么,他必须逃离这青衣山庄,否则他便会陷入危险之中。但是如果要是能逃出去的话,那穿越之初他早就逃出去当一个食肆老板了,哪里还会有这些日子的惊心动魄?所以这知不知道、逃或不逃似乎都是死路一条,倒还不如一无所知地被韩一处理掉……   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肖潇便只有继续走下去了。他迈出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在第七布的时候他走到那粗布盖着的韩墨白前,肖潇深吸一口气蹲了下来,缓缓掀开了那粗布的一角。头发,额头,然后是闭着的双眼,肖潇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死不瞑目”的场景出现。左手继续掀起粗布,鼻梁,下颌,然后直到胸口,肖潇一下子停在了这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紫青色勒痕上几道竖着的微小血痕。   吉川线。   作为一名柯南迷,肖潇不知道将名侦探柯南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虽然依旧没有学会如何完美犯罪或者破获案件,但是他对于这些柯南中经常出现的判断他杀或者自杀的词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吉川线是日本警察的专业术语,当受害人脖子被勒住的时候,他们会下意识用手把勒住脖子的绳子向外拉而产生这种抓痕,这抓痕便叫做吉川线,亦被当做区别自杀和他杀的判断证据之一。肖潇将粗布放下,随即狠狠搓了几下自己的脸,呆滞地抬头看着天。   脑袋里面空白一片,肖潇的心里有着果然如此的轻松,又有着深深的失望与无力感。被自己的朋友算计着性命,肖潇苦笑了一下,又仿佛不敢相信一样重新掀开粗布,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韩墨白的尸体,想看一眼他的后颈。   正常地上吊自尽,勒痕会在耳后上升,后颈则不会有勒痕;但是如果是被人从背后勒死,那么勒痕在后颈便会有交叉或者是“提空”的现象。肖潇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韩墨白后颈交叉的勒痕,然后将尸体重新放好,把粗布仔细地再盖回去。平静地走回韩一的小院,他用难看的脸色阻止了韩一的问话,吃过饭便早早地上床休息。   “他做了什么?”韩一坐在书房问柳一,因为下午是柳一跟着肖潇一起去看的尸体。   “先生先是掀起粗布看了脸,随即又将粗布放下,抬头望天发呆。过了半刻钟之后先生又将整个粗布掀开,将韩墨白抱在自己怀中,替他梳好头发,”柳一将自己看到的完完整整地全部描述出来,“整理好头发衣服之后,先生才将粗布给盖上,离开那个院子。”   “倒是没想到他对那孩子这么上心,”韩一用手指叩着桌面,仿佛在思考什么,“不过可惜那孩子知道的太多了,不然留下来给他作伴也是不错。”   柳一没有说话,他早就习惯了自家主子的冷漠无情。只是他刚要开口说从瑰逸馆再弄个好玩的小童给先生,这时却听到主子暴喝一声,然后直接一支毛笔射了出去,在窗纸上留下一个小孔。柳一立刻从门口闪出,然后追着那黑衣人在夜色里穿梭,但是一刻钟不到他便丢失了目标。   “属下无能。”   柳一回来之后便跪在韩一面前,但是韩一并没有让他去邢堂领罚,而是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这是个顶尖高手,”韩一淡淡地说,“你追不上是正常的,不用领罚。”   柳一自然也是发现了,毕竟能够接住主子十成力的毛笔、而且轻功还远远超过他的,恐怕江湖上没有几个。柳一听着韩一要求加紧对肖潇的保护之后,越发确定了心里的猜测,这黑衣人一定是为了先生而来。他领命之后便出了书房,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不安,于是仔仔细细地将主子的要求交代给其他的暗卫。像他们这种练武之人对于自己的直觉往往十分信任,因此柳一决定贴身保护肖潇,不能让黑衣人有可乘之机。   “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肖潇奇怪地看着从早上睁眼便一直跟着自己的柳一,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没有事做吗?”   肖潇可是知道这柳一是个大忙人,简直就像公司里头的总裁,每天都要完成董事长韩一交代下来的所有任务。之前在安城的时候跟着自己也就算了,毕竟韩一当时正闲着;但是如今正值月末查账的时候,韩一都忙得整日呆在书房,这柳一怎么有时间天天待在自己身边?总不会是韩一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所以派柳一来盯着自己吧……   肖潇越想越觉得奇怪,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上午,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来:“韩一都忙得吃不上饭了,你难道不是该去帮忙么?干嘛总是跟在我的身边?”   柳一摇摇头,然后表情凝重地跟肖潇解释:“最近山庄里面进了歹人,武功高强,到现在还没有抓到。主子怕这人会对先生不利,所以叫我保护先生一段时间,等抓到歹人之后就不用跟得这么紧了。”   不放心到连上厕所都要在门外守着?肖潇不由得神情复杂地问:“武功多高啊?”   “远在属下之上。”柳一低头惭愧地说道。   肖潇先是觉得有点害怕,但是随后却是眼睛一亮,想到了逃出庄的好办法。他想过,韩一要是想要动手的话肯定是在开春送自己去王城的路上,反正不会叫他死在青衣山庄。所以肖潇如果想要逃出去的话,必须要在这出门日期之前,否则等到上路之后,那就真的是孤立无援。只是山庄戒备森严,而自己又一直有人暗中看管,所以肖潇根本没有能出庄的方法。这回突然冒出一个可能与青衣山庄有怨的高高手,肖潇不禁想自己如果能和这个高手联系上的话,是不是能够拜托他将自己带出庄……   心里有了计较的肖潇因此打算吸引这个高高手现身,他想了一下这高高手探庄的可能原因,于是摆出一副和韩一很是亲密的样子。吃饭的时候给韩一夹菜,每天去书房给韩一送汤,时不时还跟韩一在院子里讨论生意——肖潇心想这样高高手要是想对韩一不利的话一定会把他当做突破口,但是半个月过去了,高高手倒是没出现,韩一倒是出现了一些不对劲。   “你能不能先从厨房出来?”   肖潇无语地看着已经冒出浓浓黑烟的厨房,怎么都没有这个明明会做饭的人竟然能够把厨房变成一个大煤炉,里面到处都被熏得黑黢黢。但是就算这样了韩一都不愿意出来,还执着地抖动着铁锅,说这菜马上就要出锅。   “马上就炒好了!”韩一头上的汗在被熏黑的脸上冲刷出一道道白印子,“你进屋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第227章   肖潇被柳一带回屋子,他无奈又担心地望向门口,生怕韩一出什么事。好在没一会儿韩一就像他说的那样端着一盘菜才走了出来,脸上也是干干净净,一点都看不出烟熏火烤的痕迹。他甚至换了一套衣服,如果不是肖潇知道韩一刚刚都经历什么,肯定会被这幅潇洒公子哥儿的外表给迷惑。   “难道美男子都有一键换装的金手指吗?”肖潇有点嫉妒地嘟囔着。   想想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无论是小说还是电视剧里总有像西门吹雪这种无论什么时候出现在人前都是干干净净、完美无瑕的样子,甚至打个架都是白衣翩翩——难道他们都能一键换装吗?一息便能换上侍女们送来的全新衣衫,所以才能一直维持着干净整洁的样子。   “什么叫做一键换装?”韩一挑眉,似乎心情颇好的样子,“来尝尝我做的炒牛肉,这是今年刚从草原市集上面换来的。”   牦牛肉?肖潇有些惊讶地拿起筷子尝了几口,发现果然是他吃过多次的味道。想起去年被绑到草原上时,他原本还以为能顿顿吃肉,后来才知道牛羊全是要拿去卖的,他们根本吃不上几回。   “你倒是让我想起圣教那几个人了,”肖潇有些感叹地放下筷子,“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怎么样了。”   韩一听到这句话笑容一顿,但是随即便以更大的笑容给掩盖,用一种散漫的语气回答:“大概是正忙着重建圣教吧。听说那研制出来的新圣药似乎出了问题,凡是吃了这种药的人都会在一年之内死去,尸体则会干瘪到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骨头。所以原本近万人的西方圣教瞬间死伤大半,而剩下的也只是在等死罢了。”   肖潇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等等,那岂不是?   “所以我们十分怀疑上次那个闯进山庄的黑衣人便是西方圣教的,想把你再去抓走当教主,”韩一的笑带了些捉摸不透的意味,“所以肖潇还是乖一些,千万不要被发现了才是。”   肖潇笑了一下作为回应,随即食不知味地往嘴里放炒牛肉。韩一这段日子简直太奇怪了,一边努力地对肖潇好,一边却又会突然冒出几句意味不明、好似威胁的话语。肖潇原本还会对自己猜测韩一要干掉自己的事儿而愧疚,但是现在只是心惊胆战,即便每天被韩一喂食着各种美味却依旧不断消瘦。   “不过现在肖潇不用担心,因为那只老鼠已经被抓到了,”韩一靠在椅背上,十分悠然地看着肖潇努力扒饭的场景,“一把年纪却还做这种事情,真是叫人想不到呢。”   肖潇自然是好奇是谁,可惜韩一并不愿意告诉他,最后只能郁闷地决定自己想法儿偷偷去。他想自己要是能把高高手救出去就好了,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让高高手带自己离开青衣山庄。不过肖潇怎么都没有找到机会避开身边暗卫的耳目,直到韩一生日那天——   肖潇是从柳一的口里偶然得知的。   那日正好是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肖潇这个南方人惊喜地看着从天空飘落的雪花,欢欣地连外袍都没来得及穿便跑出门,幸好韩一严厉地将他批评一番带进屋子这才没有染上风寒。一边喝着防治风寒的药汤,一边坐在大开的窗户边看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肖潇感觉似乎岁月都放慢了脚步,宁静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想要在这雪景中长眠。   “主子便是在这个日子被老爷捡回家的,”柳一似乎也有所触动,将韩一的身世娓娓道来,“那年也是头回下雪,我跟着老爷上山打猎,打算弄些野味尝尝。结果在山涧边发现了尚在襁褓中的主子,脸被冻得青白,我们几乎以为这个婴儿已经死了。不过我检查了一下还有一息尚存,于是老爷便将他带回山庄当作养子,这一养就是二十多年。”   “真没想到竟然成了第二任庄主……”   “原来韩一是养子啊,”肖潇有些意外地看着今天不知为何话挺多的柳一,随即心里打起了小算盘,“那他的生日是不是就算今天?要不我今天下厨,给他做一顿生日晚餐?”   柳一为难地看着肖潇:“庄主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那以后他就有了,”肖潇打断柳一的话,兴冲冲地往厨房跑,“幸好我在院子无聊的时候可是好好研究了一下厨艺,不然今儿可是要为这生日犯难了!”   韩一这些日子每天都会回来吃晚饭,现在已经是下午,所以肖潇打算做一顿晚膳。生日必须有的是长寿面,其余的则是看着食材自由发挥,他迅速决定了打算做个鱼汤并两荤两素。   鱼用的是鲫鱼,肖潇打算做的是鲫鱼豆腐汤。   鲫鱼又名鲋鱼,别称喜头,为鲤科动物,产于全国各地。鲫鱼俗称鲫瓜子,肉味鲜美,肉质细嫩,它营养全面,含蛋白质多,脂肪少,食之鲜而不腻,略感甜味。它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鱼类,栖于江河,湖泊、池沼、河渠中,尤以水草丛生的浅水湖和池塘较多,鲫鱼四季均产,但以2至4月和8至12月产的最肥。鲫鱼体侧扁而高,体较小,背部发暗,腹部色浅,体色因产地而异,多为黑色带金属光泽,嘴上无须,鳞较小,鳍的形状同鲤鱼。鲫鱼肉嫩味美,营养价值较高,但刺细小且多。   冬季是吃鲫鱼的最佳季节,在寒风瑟瑟、冷气袭人的冬季,鲫鱼肉肥籽多,味尤鲜美,民谚也有“冬鲫夏鲤”之说,鲫鱼可开胃健脾、利水消肿、滋养通乳、清热解毒,对治疗脾胃虚弱、食少乏力、肾炎水肿、肝病腹水、产后缺乳、痢疾、便血等症有直接或辅助疗效。烹食鲫鱼的方法较多,以红烧鲫鱼与鲫鱼豆腐汤尤其鲜美。如果不是鲫鱼的刺实在太过细小和多,肖潇其实更想做成红烧的,而不是喝汤。   新鲜的鲫鱼两条,肖潇用刀背将鱼拍晕,然后开始刮鱼鳞。鲫鱼的鱼鳞硬,因此刮起来十分简单,不超过十下便能将一条鲫鱼刮得干干净净。将鱼头下面的一大片硬鳞切掉,刮完之后肖潇又用刀尖在鱼肚子上划了一刀,将鱼的内脏全部掏出,只留下鱼籽。然后肖潇又摘除了鱼两边的鱼鳃和肚子里黑色的粘膜,这两条鲫鱼便算基本清洗干净,做出来的鱼汤不会腥到无法入口。   “差点忘了。”   肖潇刚要把鱼给用盐腌了,突然又想起大厨教过的一个小窍门。因为鲫鱼生活在江河里,所以泥腥味较重,还得去除咽喉齿才能让着汤更加鲜美可口。喉咽齿是鲫鱼位于鳃后咽喉部的牙齿,大厨说这就是很多家常鱼汤喝起来总有腥味的关键,只要刮鳞抠鳃去脏之后记得将这个东西也去除掉,那么做出来的鱼汤绝对不会差。   去除喉咽齿之后,肖潇在鱼身上涂抹上盐,腌放十分钟。这段时间他则是准备香葱几根,姜片若干,洗净之后备用。鱼腌好之后,肖潇均匀地在锅里涂抹姜汁防止鱼皮粘锅,倒入少量油之后点火。控火的工作是交给柳一的。因为肖潇对火候的把握不是很好,他们俩沟通了好一阵才确定小火大火应该是怎样的火势。让柳一烧小火,肖潇在油温不高的时候轻轻放鱼入锅,同时放入姜片,之后叫柳一转成大火,将鲫鱼煎至鱼皮微露金黄色。把鱼轻轻翻个面,直至鲫鱼的两面也微呈金黄色时,肖潇叫柳一把火调小,加冷水至淹没鱼。放入备好的葱段,肖潇又让柳一重新烧大火,等待鱼汤煮沸。   等待鱼汤煮沸的时间并不长,肖潇把鱼翻个身,放入适量的盐之后继续煮,直至汤呈现奶白色。将切成小块儿的嫩豆腐放进去,等到汤汁变得浓稠,这时鲫鱼汤便是大功告成,肖潇又拿出两个小蝶,放少许盐,糖和醋,搅拌均匀之后当做蘸鱼肉的佐料。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肖潇知道韩一恐怕马上就要回来,于是开始做第二道菜。   第二道菜是红烧牛肉。   肖潇原本想着做羊肉,但是因为鲫鱼汤和羊肉不适合一起吃,所以便定下了牛肉。红烧牛肉是一道家常菜,心中收录了大部分菜谱的肖潇做起来自然很快,只是因为没有高压锅之类的东西,所以等待牛肉变软的时间有些长。不过这也不耽误工夫,因为这个时候肖潇正好洗菜择菜,准备第三道和第四道需要的东西。洗萝卜,切辣椒,揉面团,等到韩一回来之后,这道红烧牛肉才算出锅,叫柳一端上桌去。   “今儿怎么有兴致下厨?”韩一嘴角含笑地站在厨房门口,“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肖潇正在洗锅,满头大汗的他低着头也没看韩一,随意地回道:“对啊,你先去坐着,看我来给你展示一下我这一年的所学。” 第228章   全然无知的韩一摇着头好笑地离开了,倒是真乖乖坐在桌子边,一边听着下属的汇报一边等肖潇做完饭一起吃。柳一原本还想告诉韩一这些都是为了什么,不过忙着烧火的他根本抽不出身,只能无奈地抬头看了主子一眼,然后继续听任肖潇的命令。   “冰糖莲藕恐怕还得一个时辰,小火不要灭了,”肖潇抬眼看了柳一一眼,“这个锅里现在下长寿面,过来帮我烧火。”   在中国民间汉族历来就有生日吃长寿面的习俗,相传与汉武帝有关。汉武帝崇信鬼神又相信相术,一天与众大臣聊天,说到人的寿命长短时,汉武帝说:“《相书》上讲,人的人中长,寿命就长,若人中1寸长,就可活到100岁。”坐在汉武帝身边的大臣东方朔听后当即就大笑起来,众大臣莫名其妙,都怪他对皇帝无礼。   汉武帝问他笑什么,东方朔解释说:“我不是笑陛下,而是笑彭祖。人活100岁,人中1寸长,彭祖活了800岁,他的人中就长8寸,那他的脸有多长啊。”众人闻之也大笑起来,看来想长寿,靠脸长长点是不可能的,但可以想个变通的办法表达一下自己长寿的愿望。   脸即面,那“脸长即面长”,于是人们就借用长长的面条来祝福长寿。渐渐地,这种做法又演化为生日(节日)吃面条的习惯,称之为吃“长寿面”。一般来说,长寿面整碗只有一根面条。吃的时候最好不要弄断,这一习俗一直沿袭至今。   肖潇不知道白玉有没有吃长寿面的习惯,但是这种面条里毕竟寄托着人们的美好祝愿,因此在没材料和工夫做什么生日蛋糕的肖潇最后还是选择了它。长寿面做起来也很简单,揉好的面团醒发之后擀成一张大面片,用剪刀从最外圈开始剪起,最后将这大面片剪成一根长长的面条之后便是成功了一半。煮一锅开水,水开后放几粒食盐防止面条粘连,肖潇将面条下入后煮熟之后捞出,又放入凉水过一遍使面条更有劲道。   从大厨房要来一直都吊着的高汤,肖潇将面条放进去,在往上面摆上一个荷包蛋和几根青菜,这长寿面便是大功告成。柳一端着腌萝卜先出去,肖潇收拾好一切后,端着长寿面走进屋子。坐在桌子边的韩一自然是从柳一口中得知了肖潇今天的兴致是为了什么,于是满脸复杂地看向进门的肖潇。   “本来该做的更丰盛一些,不过你也知道我的厨艺,实在是做得慢,因此勉强只能做个两荤两素,”肖潇小心翼翼地将长寿面放到韩一的面前,然后用手捏着耳垂兴奋地说,“这可是我第一次做长寿面,给个面子尝一尝?”   韩一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拿起筷子找到面条的一头开始往嘴里送。他吃的很慢,似乎在细细品尝这碗长寿面的滋味,将肖潇的祝愿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一碗面吃了将近一刻钟。   肖潇不发一语地看着他吃面,咬着下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韩一则是任由自己眼角滑出的一滴泪珠悄无声息地掉进面碗里,然后眨眨眼,将吃的干干净净的碗推开。   “好吃,”韩一笑着对肖潇说,“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一份面了。”   “是吗?”肖潇怔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起来,给他又盛了一碗鱼汤,“那就多吃点,争取把这些都解决掉啊!”   两个人当然没有吃完,因为肖潇可是算过他们的食量,至少做了四五人份。假装酒醉的肖潇拉着柳一坐下,招呼着叫他也尝尝,迫于无奈之下柳一不得不解决掉两人剩下的吃食。等到两个人全都倒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时,肖潇从柳一的腰间拿走地牢的钥匙,然后最后决绝地看了两个人一眼,在风雪之中往那个有地牢进口的院子走去。   药是在安城的时候,一个自称是他师父的人给肖潇的。   那日正好韩一不在,丛雪例行来找肖潇,顺便还带来一个白胡子老头儿。白胡子老头儿见面就抱着他哭,直到肖潇明白这是他认的师父之后才明白了什么。不过因为彻彻底底的失忆,肖潇对着他根本升不起一点情谊,只能无辜地看着老头子时不时哽咽一下。后来失望的老头子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离开了,临走之前倒是没忘给这个“新”徒弟留下一些防身的东西。   “千日眠,”老头子仔细叮嘱道,“这是我根据那个”眠”研发出来的迷药,药效很强,只要吃进去指甲盖儿那么大一点,便能叫人昏睡个三天三夜都醒不了。但是只呼吸进去的话药力便没有这么强了,大约是昏三个时辰左右。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肖潇当时认真地点点头,却是没有想到这个药竟然会用到韩一的身上。如果不是因为身后的暗卫他没办法药昏,他早就直接用这千日眠迷晕山庄里看着他的所有人,然后逃之夭夭。这回山庄里突然出现一个疑似为自己而来的西方圣教高高手,肖潇想着自己好歹也算个预备役教主,当机立断便对韩一等人用上了这迷药。   身后的暗卫除了跟着他、保护他之外并不会干涉他的行动,药晕韩一和柳一,然后让高高手带着他摆脱身后的暗卫们,这便是肖潇的全部计划。他不在乎出去之后是被带到西方圣教还是哪里,对他来说只要能离开青衣山庄就好,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一定会崩溃。肖潇每一天都觉得自己是待宰的羔羊,韩一对自己越好,他便越觉得死期将至。   “千万不要失败……”   肖潇心如擂鼓,走在黑暗的走廊之中,他的心跳声甚至盖过了脚步声。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声穿过,像极了人凄厉的嚎叫声,让肖潇手脚冰凉。他头也不敢回地往前走着,努力抑制住往恐怖片跑的脑子,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等见到地牢里关着的高高手时,肖潇大口喘着粗气,吸进去的冷气刮得他肺部生疼。不过他没有在意,而是看着那靠着墙壁闭目养神的老头儿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问道:“怎么是你?”   而刘凯泽也是惊疑地看着独自一人的肖潇,然后和他同时开口:“你怎么来了?”   地牢里关着的,那个疑似西方圣教高高手的人正是刘凯泽。   话说自从那日安城反悔、没有和肖潇见面之后,刘凯泽便暗中跟踪肖潇,想要找出他的破绽。但是他越看越觉得这个肖潇就是真的,倒是他身边的小子——韩一有什么不对劲。后来跟着两人来到青衣山庄,刘凯泽无意间听到肖潇喊那个经常跟在韩一身边的人叫“柳一”的时候他才终于知道了奇怪的地方,那便是他清楚地记得,柳一是归一楼的甲级杀手,或者说是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字。   归一楼并不单单是个杀手组织,它甚至可以算作归一楼势力的人才后备。楼主会从全国各地搜寻被遗弃的孤儿,然后根据他们的资质分配他们以后要走的路,从商,从政,还是隐藏在暗夜之中。武学资质上乘的是杀手,但是这些杀手没有名字,因为只有成了甲级的杀手才有资格被冠以柳家的姓,然后以排行当做名。刘凯泽到底是江湖老前辈,这么多年也是见多识广,因此当时便立刻明白这韩一可能也是归一楼里出来的,而且比柳一的地位更高。   比柳一的地位更高,那边只有归一楼主人了。所以刘凯泽便怀疑韩一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柳余恨,那个当年从大火中唯一掏出来的柳家山庄的后人。只是他到底还是有些事情不明,因此只是给肖潇递了一个“小心韩一”的纸条便回了王城,想要叫刘自明查一查这韩一的底细。   等到第二次刘凯泽来到青衣山庄的时候,他虽然没有弄明白所有的真相,但是对于韩一的身份确认无疑。韩一就是柳余恨。他在十二岁的时候被青衣山庄的韩老爷子收为养子,后来韩老爷子中风不能行动言语之后,改名成为韩一的柳余恨便接手了青衣山庄。山庄里的人也没有反对,因为韩老爷子终身未娶,身下只有一个刚从旁系接过来的孩子,小小年纪还不足以担当此重任。   后来他不仅让青衣山庄的花楼开遍了白玉,而且还开起了食肆茶馆酒楼,直接垄断了幽城的娱乐业。原本因为老爷子倒下而蠢蠢欲动的幽城各势力这才安分下来,青衣山庄也这才保住了江湖四大山庄之一的地位。但是显然他没有止步于此,而是将归一楼的势力融进韩家之中,帮他们传递消息、完成任务。   这也是永远摸不清、抓不到归一楼真正势力的原因,毕竟有着遍布天下的、消息最为灵通的花楼茶馆为归一楼提供信息,他们又怎么会叫别人看到真身? 第229章   “等一等,你说十二三岁被韩老爷子收养?”正在纠结为什么钥匙打不开牢门的肖潇恍惚着丢了钥匙,浑身发抖起来,“十二三岁?”   刘凯泽点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江湖上总有传言说韩老庄主收养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到时候将青衣山庄交给他。”   然而这时的肖潇已经听不到刘凯泽的解释了,因为他只想起早上起来柳一跟他说的什么韩一的身世。   打猎、婴儿、生日……原来全都是骗他的——   “冰糖莲藕,火有些大了,不过味道还不错,”韩一放下手上的碗,“他已经见到邪老了?”   柳一恭敬地站在韩一身后,然后冷静地答了一声“是”。可韩一似乎就没有这么冷静了,望着满桌的残羹冷饭发呆片刻,一脚踹到桌腿上,上好的青瓷碗碟便都被震到了地面,粉身碎骨。   “真是好狠的心哪,”韩一仰着脸,用右掌遮住眼睛,“竟然选在了今天……”   今天的确是韩一的生日,或者说是柳余恨的生日。   当年一场大火烧死了柳家山庄所有人,唯有柳逢春被管家给抱着逃了出来,然后将他的名字改为柳余恨。从此两人开始了蛰伏的日子。学剑术,掌生意,柳余恨永远都忘不了风雪夜里那场吞噬了一切美好的冲天大火,因此他发奋勤学,步步为营,只为了积攒实力为柳家报仇。   但是敌人实在太强大了,柳余恨发现光是凭借归一楼的势力根本不可能伤其筋骨,于是他在十二岁的时候设计让自己被青衣山庄的韩老庄主收养,希望能将青衣山庄的势力也收归到自己的手上。后来一切如他所愿,可是他终究觉得有些不足,结果正好这时肖潇自动送上门来。异客!他几乎都要以为是上天的意思,叫他血洗仇敌,然而后来的事情却是出乎他的意料,脱离了控制。   只幸好,现在还能勉强守住——   “竟然将药下在面里,”柳余恨哑着嗓子,“若不是把他的药换了,我岂不是真要来个千日眠?”   在从长寿面里吃到自己掉包过的迷药之后,柳余恨便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塌糊涂。肖潇真的是个不善于掩饰自己情绪的人,所以柳余恨早就清楚他的算计,只是静静地看着罢了。但他原想着肖潇大概真是心血来潮为自己庆生,可是却没有料到肖潇竟然选在了今天。   “现在应该发现钥匙不对了吧,”韩一放下右手,露出一双阴郁的双眸,“那么我们该登场了呢。”   另一头的肖潇正双目无神地背靠着牢门。   “不过也有消息说韩老庄主根本没打算把青衣山庄给他,只是希望他能辅佐自己唯一的儿子韩墨白,”刘凯泽看着掉在地上的钥匙串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痛痛快快地将自己查到的东西统统告诉肖潇,“韩墨白虽然说是旁系接来的子侄,不过他那模样跟韩老庄主实在太像了,大家其实都是心知肚明……”   心知自己这回只能等死的肖潇听到韩墨白突然一震:“韩墨白?前些日子被杀了的小白?”   刘凯泽听到这个有些惊讶地看了肖潇一眼:“原来你都知道了?”   “那孩子也是命苦,你说他痴症要是一直犯着,那柳余恨也不会对他下手,”刘凯泽长叹一声,“可惜不知道是长大了还是受了什么刺激,这孩子的痴症突然就好了,然后便想着给韩老爷子报仇——”   韩墨白自从一出生便知道自己是个不受待见的,因为他没有爹娘,只有城隍庙里的老乞丐愿意分他一口吃的。不过等到四五岁的时候韩墨白的人生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青衣山庄的韩庄主竟然说自己是他的儿子,将他接到庄去,还说这山庄未来都是他的。韩墨白虽然当时并不懂这些,只知道自己以后有了爹爹不会被人欺负,因此欢天喜地地接受了这崭新而美好的一切。   然而这一切都在爹爹带回来的一个小哥哥后,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韩墨白记得爹爹说这个小哥哥是要辅佐自己当庄主的,因此梦想成为爹爹一样的人的韩墨白开心地接受了这个略显忧郁的好看的人,成天跟在他的身后叫着韩一哥哥。虽然韩一哥哥并不怎么喜欢搭理他,但是在这诺大的山庄,能够找到一个比他年纪大不了多少的人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所以韩墨白一直坚持着。他想自己终有一天会让韩一哥哥接受自己,会被韩一哥哥抱在怀里玩耍,但是意外总是比美好先行一步,爹爹突然便躺在床上不能动也不能讲话。   韩墨白也犯了痴症。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痴症,毕竟他只是觉得自己有时候会记不清发生什么事罢了,所以在韩一哥哥突然的关心后,他对于爹爹的急病也没有那么伤心。更不要说后来小院里又来了一个温柔好看的肖潇哥哥,所以韩墨白每天都过得很快乐,根本不在乎什么痴症不痴症。只是当那一天肖潇打碎坛子,黑红的辣椒酱沾在肖潇手上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出现的画面让他简直如同雷劈,眼前的世界都开始崩塌。   他终于记起了,那天夜里发生的所有事。   那天吃完晚饭爹爹说有事要和韩一商量,于是两人进了书房。后来他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风雨声怎么都睡不着,便抱着枕头想去爹爹的房间,然而却是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明明房里很黑,但是韩墨白却是清清楚楚看到一个人双手沾满鲜血,他缓缓抽出爹爹身上的匕首,然后回头看向呆立在门口的自己。韩墨白当时满心都被那双冷漠的双眼给占据,根本忘记了逃跑,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人握着匕首往自己走来。等到两人间距离只有一步之遥时,韩墨白才想到要逃,可那时已经晚了,一道白刃向他刺去,后来便是胸口一阵剧痛。   等到他醒来之后,他便是那个痴傻的韩墨白了。韩一也曾面含忧色地问他有没有看到行凶的人,可是他因为受到刺激,根本就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事,竟然是丝毫想不起来。因此他根本没有认出那行凶之人一直都跟在韩一身后,也因此能够捡回一条命。   但是在想起这些之后,韩墨白便不可能再认贼作父。他去看望因为受袭而“中风”的爹爹,然后痛定思痛,打算要为他们韩家报仇。然而一个被人处处看管的孩子,一个因为痴傻而连剑都接触不到的孩子,他要如何为父报仇?爹爹拼尽最后的力气让韩墨白杀了自己,因为他知道报仇无望,不想再这样苟延残喘下去。   韩墨白最后哭着喂他吃下毒药,然后趁着守卫不备逃出山庄。他想着只要逃出去了,那么便是做个小二也好,至少还能活着,还能奢望终有一日报了他们韩家的仇。但是他低估了韩一的能力,不过半个月,他便只能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等待最后的死亡。他恨,他怨,但是又如何?最后的最后,韩墨白只能看到韩一不耐烦地指责自己为什么要突然想起一切,指责他让肖潇开始不信任彼此……   “果然是他杀的。”肖潇淡淡地开口。   虽然是一直都猜测的,虽然是十拿九稳的,但是突然被证实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肖潇的心里还是充满了悲伤。他想不通是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充满了怀疑与试探,他自以为的友情就像一个笑话。他更是没有想到,韩一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是我杀的,那又怎么样?”   地牢的通道突然出现两个人,正是韩一和柳一。或者说现在改叫柳余恨才是,毕竟所有的一切都已明了。   “是我杀的,那又怎么样?”柳余恨温和地笑着,肖潇却是感到了深深的恐惧,“我喜欢听话的人,谁叫他这么不听话呢?谁叫他竟然想起那些事呢?”   肖潇看着他觉得分外陌生:“你害了人家爹。”   “我费心费力为他们打理山庄,但是他却说这山庄都是那个韩墨白的,叫我不要贪心,”柳余恨有些不耐,笑容从脸上渐渐消失,“我为什么要放任他毁了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   因为那是人家的东西。肖潇想说出来,但是看着明显情绪不对的柳余恨,知道自己说出来也不过是刺激他罢了。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换了一个困惑他良久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要杀我?”   柳余恨一愣,随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哪里要杀你?我自始至终都只想留下你!”   柳余恨想过肖潇如何痛恨他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地吞并韩家,但是不曾想过肖潇竟然还有着这样的误解。虽然说他的确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思,可在肖潇舍命保护他之后,柳余恨便下定决心打算真心对待肖潇。   只是身份敏感,大仇未报,柳余恨只想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告诉肖潇所有,然而不曾料到两人竟然走到这般田地。 第230章   柳余恨自小就学着一句话,那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所以他一开始看上去对肖潇也是温柔,但是柳余恨心里知道这些不过是他的手段罢了,在肖潇不属于自己的时候他能毫不犹豫对柳一说宁杀勿放。可是他没有料到有人能够不要命地替他挡下致命一击,就像多年前的风雪夜里,那个舍弃全家人性命救他这个小少爷的管家。他不是没有想过柳一也能做到为他舍命相护,然而他心里清清楚楚知道柳一是出于职责,是多年训练的结果。所以他被肖潇深深打动,他终于在温柔中掺上了真心,打算等一切完结之后跟肖潇好好生活。   可惜肖潇的故人找上门来了。   他动过杀心,想要把那什么丛雪一家杀得干干净净,但是柳余恨却又知道这兵部侍郎的女儿他动不得。他身上还有着血海深仇,在大仇得报之前柳余恨只能避免一切可能暴露的没有必要的行为,只能放任肖潇和她们接触。柳余恨心里期待肖潇能够义正言辞地拒绝那些根本没有记忆的过去,期待肖潇能说自己只想待在青衣山庄,但事实是异客就是异客,肖潇心里想要的跟他的目标完全是背道而驰。   柳余恨给不了肖潇自由,也给不了信任,于是在韩墨白死了之后,他对心有猜忌的肖潇更加提防。他想如果真的到了对峙的时候,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肖潇,因为他就是这种得不到就要毁掉的人。不过在这肖潇质问的这会儿,他还是妄图打动肖潇,想让他留下来——   “我如果想要杀你,何必等到现在?”柳余恨渐渐走到肖潇面前,然后捧起肖潇的脸,怜惜地看着他的双眼,“我想和肖潇一起相伴到老的,可惜肖潇却总是不领情,只想着逃。”   肖潇偏过头去,然后嘲笑一声:“我为什么逃你不知道?像猫戏弄老鼠一样很有趣么?”   江湖人手上不可能不沾血,但是那要看沾的是谁的血!韩老爷子收养了他,韩墨白是个犯有痴症的孩子,而柳余恨却是轻飘飘地杀了两个人,然后将青衣山庄据为己有。他甚至还想起了那铸剑山庄两死一疯时柳余恨别有深意的话,怀疑那件事中柳余恨是不是也动了手脚。似乎柳余恨走到哪里哪里便不安生,这难道只是巧合?还是柳余恨的设计——   “你又在怀疑我什么,”柳余恨看着肖潇熟悉的表情,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将肖潇的头掰正,“你为什么宁愿做无意义的努力,都不愿意信任我?”   肖潇看着那眼睛里的恳求简直快要笑出来,他疯了才会跟魔鬼谈信任!像这种恩人都可以毫不犹豫手刃的,能留下肖潇不过是因为利益不够罢了,否则绝对出卖起来都不带犹豫——当然也有可能犹豫一下下,毕竟这可是“爱人”不是?所以肖潇只是沉默,闭上眼疲惫地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了,搞得好像我才是大恶人。”   柳余恨难掩失望:“原来你便是这样看我的。”   “那我就当了这大恶人又如何?”柳余恨哈哈大笑,狠狠捏着肖潇的下巴,有些癫狂地咬牙切齿道:“我不会杀你,但是从今以后,你都不要想跨出院子一步!”   肖潇被关起来了。   柳余恨就像他说的那样,对肖潇什么都没做,除了限制他的自由。两人还是像往日一样一起吃饭聊天,但是彼此心里都清楚,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转眼就是半个月,就在肖潇以为自己可能余生就要这样在囚禁中度过时,柳余恨却是一连几天没来,再次出现在肖潇面前时已经是一幅憔悴不堪的模样。   “那个老头儿跑了,”柳余恨笑着对肖潇说,“他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你是不是很开心?”   “你要是这样说的话可就聊不下去了,”肖潇躺在自己做的躺椅上,无聊地哈着白气,“他要是能救我出去的话,还能叫你们抓住?”   柳余恨转头看了一眼房檐外头越下越大的雪,然后走到肖潇的面前站定:“他一个人自然不行。”   “但是倘若还有一万的军队呢?”柳余恨笑容依旧,但却是抽出腰间的佩剑放到肖潇的脖颈间,“我倒是没有想到,原来他们也是知道你身份的。”   剑上的寒意比这天地间的飞雪更甚,肖潇仿佛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结起来。他睁眼看向身旁的柳余恨,心想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也不知道死了之后是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会真正的死亡。如果要是回到原先的世界该多好,到时候他就把这些经历写成小说放到网上,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个大作家。但是如果他从此便就在这一刻真正消失,肖潇还真是有些不甘心——   “你走吧。”   肖潇突然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救过我一次,那我也便放过你一回,”柳余恨将剑收起,眼睛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什么而红了一圈,“不过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不然我一定要把你抢回来继续关着。”   肖潇尚在懵逼,不过柳余恨已经将他抱起,仿佛用尽了全部气力。用轻功带着肖潇飞到山庄门口,柳余恨看着那身穿盔甲的望不到尽头的军队,小心翼翼地亲了肖潇的额头,随即将他交到刘凯泽的手里。   肖潇最后看到的是一片白茫茫中紧闭的青衣山庄大门,天地间寂静得他心底复杂的情绪根本无从安放。肖潇想要跟柳余恨告别,但是他既不知道要说什么,而且柳余恨也没有给他机会。因此他只是沉默着,被刘凯泽抱上军马,然后在军队的护送下前往幽城。   这只军队是幽城的驻军。   刘凯泽一从地牢逃出来便迅速找到幽城的知府,然后将肖潇被困在青衣山庄的事告诉他,找他要一万军马。幽城的知府是刘凯泽的故人,而且又是太子党的人,自然是知道肖潇的重要地位,于是鼎力相助,将幽城的总兵请了过来。幸好幽城的总兵也和知府有交,冬天正好闲得很,当即便给了刘凯泽一万将士,只要求七天之内能回来便好。   “要不是认识那知府,这回哪能这么顺利把你救出来,”肖潇被刘凯泽用厚厚的狼皮大麾给包得严严实实,生怕风雪灌进去,因此刘凯泽的声音听起来便失了真,“当然也幸好那韩一没想着和我们拼个鱼死网破,不然这能不能把你救出来,还真不知道。”   肖潇闷闷地说:“他还要报仇呢,怎么可能为了我折损人手?”   青衣山庄好歹也有个两三千的人,而且其中不乏武功高强的,因此这一万军队即便能够踏平山庄,却也一定会受到不小损害。况且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救肖潇,如果柳余恨真的不想给,山庄里的人与将士们战斗的时间,足以拖到他带着肖潇转移。但是这样一来,他二十多年来精心谋划的一切便全部被破坏掉,成为朝廷通缉要犯的他将不可能再做武林盟主,归一楼和青衣山庄的势力也会受到朝廷的清剿。   这种代价太大了,柳余恨承受不起。   “说的也是,不过他这仇——”刘凯泽摇摇头,他觉得还真没什么可能性。   肖潇被埋在厚厚的皮毛之中,自然是看不到刘凯泽的表情。不过他正沉浸在失去朋友的悲痛和终于自由的欢喜的矛盾情感之中,于是倒也没有听到刘凯泽这意味深长的半句话,更不要说追问下去了。沉默着行军,肖潇最后在两天之后,见到了幽城的知府。   幽城的知府姓赵,面容清俊,是一个瘦得像跟电线杆一样的人物。一米九的汉子身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的棉衣,也就是他瘦,不然平常人恐怕连走路都要费劲许多。刘凯泽将肖潇从马上抱下来,赵知府友善地请两个人去园子吃饭,顺便聊一聊肖潇的离奇经历。   “太子说,要尽快送先生进王城,不然明年开春之后可能就没有时间了,”赵知府吃完饭之后又将两个人请到书房,“草原部落联盟和长青隐隐有合作之势,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么明年两国必定会进攻我白玉,然后打个不可开交。皇上如今已然昏聩无用,每日只想着如何讨好那个妖后,朝廷上下现在全靠太子撑着。先生早日过去也能早日为太子分忧……”   “那章皇后不是说被禁足了?”刘凯泽不解地问道,他记得前些日子接到的消息可是说那皇后很快就要做不成了来着。   “哪儿呢!”   说起这妖后,赵知府的话便带上几分怨气,“也不知道她给皇上吃了什么迷药,这刚刚传过来的消息,说是妖后抱着肚子要皇上废了太子、等她肚子里头的孩子生下来之后再择优呢!”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还要太子等她十几年不成?”赵知府磨着后槽牙,他怎么也想不到新皇后竟然是这样无耻的货色,“况且拿什么跟太子比,龙生龙凤生凤,她的儿子恐怕跟他娘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231章   说起这个章皇后,朝堂上下恐怕没有一个看得上她的:出身不好不懂礼节也就算了,偏偏她得了皇帝的宠爱又不安分,成天撺掇着皇帝不上朝去陪她游玩!这一下子就连原本想要巴结她的官员也对她敬而远之起来,毕竟以色侍人能待几时好,他们可不想最后被牵连。   因此这些个老狐狸也不上书了,静静地看着章皇后作妖。反正章皇后再怎么乱来,她一个后宫妃子也不可能祸乱朝政;大臣们看得很开,实在不行他们还有太子呢,左右不会叫章皇后把持大权。   白玉可能就这点比其他国家好,朝廷没有因为龙子相争而四分五裂,也就让这章皇后没机会见缝插针。   “赵知府就没有想过?”刘凯泽咂咂嘴,戒酒快一年的他虽然能克制住喝酒的欲望,但是还是会想念那股味道,“这章皇后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皇上?”   一个人喜欢的类型是不会变的,尤其在见过万花的皇帝身上。他喜欢的向来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大气女人,怎么会叫章皇后这种小家碧玉迷了眼?况且皇帝这些年虽然无功但是倒也无过,他不该是这种会罔顾纲纪、专宠章皇后的人……   “这哪个知道,”赵知府灌下一盏黄酒,“指不定是因为失去荣皇后性情大变了呢?”   性情大变也不该是这样,要知道他的好皇兄可是一直都想做个好皇帝,就算不能名垂千古,也不能遗臭万年的那种。刘凯泽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见另外两人都没了兴趣便也闭上嘴。   “幽城的蝗灾怎么样了?”肖潇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正好幽城的知府在这儿,不妨问上一问。   赵知府一听这个脸色陡然红亮起来:“先生写的防蝗八法可真是妙!这半个月来我叫底下遭灾的县按照先生所说去烧毁蝗虫群、弄碎蝗虫卵,我相信明年绝对不会有蝗灾!”   “既然这样的话,丰城那边应该也能有些用处吧。”肖潇心里的担忧少了一些,要是幽城的蝗灾都不能解决,那么肆虐整个丰城的蝗虫灾更是不用费脑筋了。   赵知府点点头:“丰城那边的蝗灾的确有些棘手,不过我已经将防蝗八法送过去,想必总能派上一些用处。”   可是单凭什么烧虫群、捣虫卵的防蝗八法是不可能遏制住丰城铺天盖地的蝗灾的。肖潇想起曾经好友的话,觉得还是得从生态着手。   蝗灾的发生,自然因素是主要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有相当一部分人为因素。蝗虫必须在植被覆盖率低于百分之五十的土地上产卵,如果一个地方山清水秀,没有裸露的土地,蝗虫根本无法繁衍。   今年降雨量小,因此丰城才会突然爆发蝗灾,进而影响到幽城。如果能够完善丰城的水利工程,那么便能大大减小蝗灾发生的概率,所以应该防蝗于未然才对,而不是被动地善后。况且等到肖潇大力发展工业之后,对于环境的破坏将会大大增加蝗灾发生的几率,所以一定要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   “等等,好像有些跑偏了?”   肖潇咬着指甲继续说:“其次从长远看,要有效防治蝗灾,我们还得着眼于生态建设,特别是要确保生物的多样性,保护好蝗虫的天敌。鸟类、两栖类、爬行类,我觉得可以让丰城的人多养鸡鸭猪,听说一只猪如果吃拌有蝗虫的饲料,那么两个月不到就能出笼……”   赵知府听不太懂肖潇的有些词,但是看着他从工业谈到养猪,不由得暗自咋舌,心里想果然先生就是先生。先前虽然也听过这肖潇的传奇故事,但是他见面后始终觉得夸大了,毕竟怎么看都只是个小公子罢了。可是当这人开口之后,赵知府便没有办法将眼睛从这人身上移开,仿佛看到了什么珍宝。   难怪太子如此重视这位先生!   赵知府仔细听着肖潇对于蝗灾的见解,原本只打算简单吃一顿就算了的想法烟消云散,硬是留着两人又坐了一下午。余下的几天更是对肖潇发自内心的嘘寒问暖,就怕他对自己不满意,然后不愿意给他继续讲讲这白玉的发展。可惜肖潇毕竟是要尽快去王城的,因此只在幽城呆了三四天,肖潇就被刘凯泽护送着上路。   一路风雪交加,幸好幽城知府给肖潇派了马车,不然他还真怕这大半月都骑马。话说现代的时候肖潇一直都很羡慕那些从小就能骑马的人,可是等到了这古代,他才知道什么样的事都是过犹不及的,譬如他那天被刘凯泽抱着骑了一天的马,结果下来的时候腿都软了。   但有了马车之后,肖潇甚至能在马车里煮茶,然后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看着外头纷飞的雪花。   “还有三天就能到王城了,”刘凯泽翘着一只腿,斜睨着肖潇,“你要是再把茶水给撒到衣摆上,老头子我可不会再帮你烘干!”   可能是因为刘凯泽心怀愧疚,因此他对于肖潇十分纵容,甚至就连肖潇撒到衣服上的茶水都愿意耗费内力将其烘干免得这人着凉。肖潇似乎也发现了,虽然他还是没有记起曾经,但是两人相处时的熟稔当不得假,所以自然而然地有些面对长辈时的小撒娇:   “邪老这么厉害,只是花一点点、一点点内力嘛!”   “哼!有时候高手对决差的就是这一点半点儿,”刘凯泽翻了个白眼,“要是那韩一现在来抢人,到时候你就在他的地牢里后悔我怎么用内力做这种事吧!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竟然说不用人护送?人家可是派出了一千士兵呢!”   肖潇看着袅袅升起的茶水烟气,撇撇嘴:“韩——柳余恨才不会做这种事呢,他说不想再见面就是不见,不会来抢人的。至于其他人,我想恐怕自己应该没有宝贝到人人争抢的地步吧……”   刘凯泽正想反驳,然而他却是突然勒马,面色凝重地盯着前方。肖潇手里的茶水全都撒了出去,差点从车厢一个翻滚摔到地上,幸好死死抓住了车边框才勉强保持住平衡。   四周死寂一片,只能听到雪花簌簌的声音。肖潇随着刘凯泽一起紧张起来,直到车前面出现了两个人。   “肖潇!”   闵夜欢喜地跑到距肖潇三步开外的距离,欢喜地喊着肖潇的名字。而他身边不知名的男人则是警惕地盯着刘凯泽,双手紧握腰间双刀。   “原本打算在前头驿站等你们来着,但是我实在坐不住,便提前找来,”闵夜笑得十分灿烂,就像两人相处时一样,“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我们可是朋友哎!我们好好聊一聊吧?”   肖潇却是没有像闵夜一样开心。   说起来闵夜当初可是绑架自己的人,而且他们的目的可是想要靠肖潇的血解毒啊!就算后来肖潇跟他们相处愉快,但说到底也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说什么朋友……   比起闵夜他们,肖潇更愿意把德治大师称作朋友。   “那便一起走好了,”肖潇笑了一下,一点都没有生分的感觉,“话说你们不是在重建西方圣教?怎么突然又跑到这边来了?”   闵夜刚想开口,可是被身边的男人一拽袖子,乖乖地闭了嘴。随即他笑了笑没说话,而是开始打听起肖潇被飞云抓回去的事情。   “我让柳、韩一给你们送过信,难道你们没有收到?”肖潇简单地将自己后来的经历说了说,然后突然明白了什么,“算了不说了,他恐怕忘了。”   闵夜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可能吧,毕竟幽城离襄城那么远,丢在路上了也是有可能的。”   不知名的男人赶车,四人很快就到达驿站。要说以前这驿站可是专供朝廷官差住宿,现在倒好,也不知道是缺钱了还是国家注意到这其中的利益了,驿站早就开放给所有过往的路人。刘凯泽让小二将马车牵到后院拴起来,四个人坐到桌子上,然后在身边的吵闹声中谈论起正事来。   原来这闵夜果然是有所目的。   西方圣教自从研制出新蛊之后,便开始大力发展下线,一时间竟然从上千人的门派一下子变成上万人。闵天秋简直是深感无力,毕竟青稞酒没酿出来,到底多赚钱他也不知道;而羊毛毡凭他们自己根本连内城都进不去,所以价格也一直被压着。忙碌一年的闵天秋数数自己手里头的钱,发现别说重建西方圣教了,恐怕想买块地另立门户都是个问题。   闵天秋那段时间简直是意志消沉,然而后来他却是发现,这活跃的西方圣教竟然一下子沉寂许多。于是好奇的他派人前去查探,这才知道那新蛊出了问题,种了一年的全都死相恐怖。   “当时我真的要吓死啦!”闵夜手舞足蹈地描绘自己当初看到的场景,“那皮干巴巴地包在骨头上,里头的血肉应该全都化成水流出去了……” 第232章   闵夜的描绘实在太出色,肖潇当时一下子就想象到那血肉化成脓水从脸上七窍流出来的场景。还有那什么血骨,闵夜说这些人的骨头全都透着诡异的血色,而且坚硬无比,普通的刀剑根本没有办法砍断。   “真是奇了怪了,要知道我爹他的刀可是天铁铸造的,”闵夜用手指挠着下巴,脸上布满了疑惑,“但是怎么都砍不断,而且那层皮也是,轻易没办法在上面留下痕迹……”   “难不成是变成僵尸了?”肖潇有些无语,原来他穿越的这个世界其实是玄幻世界?   刘凯泽给了肖潇一个白眼:“少说胡话!哪有什么僵尸?”   然而闵夜却是一副不赞同的模样:“怎么就没有僵尸?我当时也觉得就是这样,不然怎么可能有人骨头砍都砍不断?可惜那些人死了就是死了,这几个月了也没见他们从地里爬出来……”   肖潇来了精神,十分热切地跟闵夜讨论起僵尸的一百种对付方法来。刘凯泽心想果然都是小孩子,于是无聊地就着酱菜啃馒头,盘算着等把肖潇送到王城之后就去明城找傻徒弟。话说傻徒弟曾经来信说明城有些不对劲,也不知道现在解决没有——   “你说过不过分!”旁边桌上一名彪形大汉的声音突然引起刘凯泽的注意,“真没想到朝廷竟然毫无作为,那可是江协统!”   “江协统又怎样,咱们现在的皇帝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朝廷不朝廷,恨不得死在那新皇后身上呢!”旁边桌子传来嗤声,随即引发一阵猥琐的低笑。   “你说江协统怎么了?”原本在和闵夜聊天的肖潇在听到“江暮雨”的名字之后愣了一下,然后转头问刚刚说话的那人,“他出事了?”   “可不是出事了,”那大汉不耐地哼了一声,“这江协统被抓到长青都一个多月了,朝廷什么表示都没有——奶奶的,老子真想提着刀冲到长青救人去!”   江暮雨被抓到长青已经一个多月了。   他沉默地站在三皇子身后,然后听着三皇子的指挥,搭弓射箭,将那婢女头上的苹果给射落。三皇子得意地走到二皇子面前,然后笑着问道:“二哥你看我这新养的狗怎么样?是不是很听话?”   二皇子却是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反而越过三皇子走到江暮雨的面前,看着他犹带着伤痕的脸挑眉:“你抓来的?是你那秦家兄弟给你弄来的才是。不过这江暮雨不是听说硬气得很?怎么训到这种程度的?”   “毕竟用了……”三皇子突然闭嘴,冲二皇子神秘地笑了笑,“总之就是这样嘛,这小子也没有那么厉害,只是熬了半个多月就低头了。”   二皇子还在看着双目无神的江暮雨,听到三皇子又差点说漏嘴的禁药名字差点笑出声。他这个弟弟也是个蠢得出奇的,不知道到底哪点被秦家看上……   长青比起白玉来强大的不是一点半点,但是百年来却仍是三国鼎立局面,这便要从长青的国情说起。白玉虽然也重视世家,但是把握大权的绝对是皇帝的人,因此这些世家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可是长青却不同,所谓的内阁将皇帝的权力架空,导致这朝廷早就被三个世家掌控。他们势力太大,新一任的皇帝就算想要将这些人给换成自己的人,但是早就无力回天,只能无奈地当一个傀儡。   这三大世家分别是秦家,罗家以及毛家。   秦家如今势力最大,因为他们一早便把持了户部和兵部,所以可谓是实权在握。如今老皇帝病重,正逢四个皇子夺位之时,因此每一个世家都跟在一个皇子身后,希望能够将自己选中的“傀儡”送上皇帝的宝座。他们深知如果失败了的话,那么等待自己家族的便是几十年的打压,于是都卯足了劲儿给另外两家下绊子,然后给自己选中的皇子添上几份重量。   可是原本人人都以为秦家会选择平庸的大皇子,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秦家竟然早早选了素来行事嚣张、不按常理的三皇子,之后十分明显要扶他上位。   他们虽然干的是不要脸的事,但是在不明真相的百姓面前大家还是愿意装出一派合乎礼制的样子。这老皇帝病重,大皇子才是该继承正统的人,怎么都轮不到三皇子头上。秦家就算想把三皇子推上皇位,也不该是如此明显,好像是将这人当做挡箭牌——   或者说是有了什么倚仗?   二皇子暗自思量,懒得和这可能被人卖了都替人倒数钱的蠢弟弟说话,耸耸肩径直离开。至于是有了倚仗还是挡箭牌,他让毛家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你说那三皇子身后跟着的人叫江暮雨?”   左相面色难看,他倒是没有想到江暮雨竟然被秦家先行拿下。当初说好要趁白玉兵荒马乱之际偷偷将江暮雨带出来,可是哪里晓得这人竟然去参了军,而且还当了协统!十二岁的协统,不说白玉,恐怕就是全世界都只有江暮雨这一个。   左相更加确定江暮雨是传说中的异客。不然哪个小孩子可以达到这种高度?但是随着江暮雨的军衔越来越高,他们下手的难度也越来越大,这段时间老皇帝病重,因此左相的全部心神都放到了政事上。然而没想到秦家竟然趁着这段时间将江暮雨给弄到了手……   左相冷冷地看着还不明所以的三皇子,狠狠赏了他一个耳光。他们毛家可以说是唯一能够和秦家抗衡的世家,因为他们既有左相手握生杀大权,又有掌控百官的礼部与吏部。左相原本以为挑个聪明点的皇子也能省些心,但是却没想到这个二皇子看着聪明伶俐,但是实际上除了会和那些蠢兄弟斗气之外根本什么都不行。然而现在已经晚了……   “蠢货!那可是异客!”左相看着不服气的二皇子更加生气,“那可是能一统天下的异客!”   二皇子一愣,然后心中的怨气却是更加大,毕竟这异客跟他这个傀儡有什么关系!他要是大皇子的话说不定还会激动一下,但是像他们这种连娶谁都要听世家的皇子来说,他凭什么要替这些世家考虑?反正这天下最后肯定不在他的手里。   “你那是什么眼神?”   左相阴恻恻的声音让二皇子身子一抖,他慌忙低下头,掩去眼睛里的恨意。然而左相却是依旧不肯放过他,转过身去背着手交待道:“你明天去校场看看三皇子和江暮雨在不在,然后去挑衅三皇子,叫那江暮雨和王宏比一比,看看他的武功有多高。”   三皇子恭顺地应了一声“是”,然后在出了门之后往那路边啐了一口。要不是自己的母妃下落不明,他还真不稀得当这傀儡皇帝,被当成狗一样呼来喝去。也就他那个傻弟弟,还觉得自己才是主人……   “江协统被抓了?”   刘凯泽一下子站起来,然后满面焦急:“这都一个多月了,我怎么一直没有收到消息?长青什么时候打过来的?”   “什么打过来,那是明城的总兵胳膊肘往外拐,把咱们江协统给出卖了!”这大汉一看就是安城来的人,脸上充满了愤慨,“自从飞云去了明城之后,那长青可就重金悬赏飞云军将领的人头,江暮雨可是足足有十万两黄金!那明城总兵见钱眼开,当即便设计绑了江暮雨送去长青,你说这可不可气!”   “他也死的挺惨,听说到现在还没找到尸体呢。”有人幸灾乐祸。   大汉却是狠狠皱眉:“谁知道是死了还是偷偷带着黄金跑了!”   大汉和那个人开始讨论起这总兵的可能去向,肖潇等人却是无心再听,而是心里各自盘算着。刘凯泽自然是想尽快赶到明城去救徒弟,但是现在肖潇还得送到王城,因此倒是难办起来。况且现在又出了闵夜这号来意不明的人物,刘凯泽怎么都不可能放心将肖潇交给别人。   而肖潇更尴尬,因为他不想跟着闵夜,却又怕拖累刘凯泽。于是只能沉默,等刘凯泽开口。   “要不我们送你去王城吧?”闵夜真诚地看向肖潇,“只要给我们一点点报酬就好。”   闵夜所说的报酬便是肖潇的血,这也是他们的来意。当然能把人整个带回去更好,但是他们不敢得罪邪剑仙这个瘟神,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   “我爹说那些普通教众就算了,但是有教职在身的必须种下蛊,不然没有办法放心,”闵夜认认真真给肖潇解释,然后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真的不多!一共就十个人而已……而且说不定等到下一次需要血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   肖潇知道闵夜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因此肖潇观察之后发现他说的应该都是真的。知道这两人来意之后便好办的多,肖潇这回可是去王城见太子,这两人再怎么大胆恐怕也不敢跟朝廷作对,于是肖潇便对刘凯泽说道:“邪老去明城吧,我相信闵夜会把我送到王城的。” 第233章   刘凯泽虽然嘴里总是嫌弃江暮雨,但是人非草木皆有情,到底还是记挂着那个傻徒弟。他想着肖潇身边至少还有暗卫跟着,而且左右没剩多少路程,将人交到闵夜手上。   “既然这样,那便麻烦二位了,”刘凯泽冲闵夜抱拳,然后表情凝重地对肖潇说,“去了王城一定要听太子的话,现在王城的形势我也不清楚,你可别惹出什么乱子。”   “你看我是那种惹祸的人么?”肖潇无奈地说道,“你放心吧,我肯定安安分分的,太子叫我干嘛我干嘛!”   闵夜这才知道肖潇这回去王城竟然是要去见太子,不由得惊讶地看了肖潇一眼。等到刘凯泽离开之后,闵夜迫不及待跑到肖潇身边,然后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你认识太子?”闵夜双眼亮晶晶的,全然不顾旁边那男人的黑脸,“太子长什么样?听说他长得好看得很,出宫的时候被好多姑娘扔手帕哎!”   肖潇失忆之后又没见过太子,哪里知道这人长得好不好看?于是只能摇头:“不知道,我也没有见过。”   闵夜有些失落地说:“要是我也能见一见就好了……”   人人都向往刀光剑影的江湖,其中更有不少人羡慕他们不受朝廷管辖的西方圣教,然而没人知道圣教里面有多人只是没有选择的自由。名门正派的一出生至少还有朝廷来上户籍,代表着他们将有祖辈的田地可继承;可是对于大部分都是罪犯的西方圣教,朝廷不派人剿灭他们已经算好的了,怎么会有人不怕死的来上什么户籍?因此出生在西方圣教的闵夜就是个“黑户”,虽然有伪造的身份可以进出城市,但是他们要是妄想去参军,妄想去考取功名,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田地是抢来的,生意是强买强卖,闵夜虽然不喜欢,但是出生于此的闵夜没有选择,只能随流。闵夜最开心的时候其实是和爹爹、肖潇等人住在图兰部落,不需要装出凶神恶煞地吓唬底下农夫不给钱就烧房子,也不需要掀别人的桌子说只许买他们圣教的东西。这回猛得一下听到肖潇说自己要去见太子,闵夜瞬间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他以后就算能成为西方圣教的长老也怎样,不过是一辈子见不得光的老鼠……   “那就见啊,”肖潇托腮看着闵夜,“你可是向刘凯泽打过包票的,说是要把我送到太子园子。你当然要把我交到太子手上才行嘛,到时候你若是不着急走,那就跟我一起住着,我们一起去逛王城。”   肖潇此时还是对什么江暮雨之类的一点感情都没有,甚至可以说对白玉都没什么感情,不过一直都被人推着往前走罢了。先前的雄心壮志还在,可是柳余恨的事一出,他便顿觉乏然无味,只想怎么潇洒怎么来。什么国破家亡,跟他这个异世来客有什么关系?况且江暮雨可是他名义上的夫君来着,若是回不来的话还正好——   “那倒不用,我只要见一面、见一面就好,”闵夜十分满足地说道,“我和黑河还要尽快把血送回去呢,不然我多耽搁一天,爹就要多担心一天。”   也得亏他们在冬天就找到了肖潇,不然等开春之后温度上去了,这血怎么保存都是个问题。肖潇见状点了点头,然后又跟他们聊了聊建教的事,直到天色暗下去之后两人离开。肖潇好不容易又能躺在软和的床上,于是回忆着近日种种,半宿睡不着。   柳余恨不用说,自然是做不成朋友了;可是他也没有想加入党派斗争的心,一点也不想和什么太子打交道。然而现在形势逼人,他如果不去王城还能去哪里?安城倒是有个院子,卖了之后也有些银子拿,但是以他的知名度,恐怕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骂他为什么不去救江暮雨。   那被抓的江暮雨真是让人头疼!   他要是救吧,平白无故多了个夫君;不救吧,那就是无情无义之人。安城可还流传着他和江暮雨的绝美爱情——   鬼知道他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儿能有什么绝美爱情!   肖潇深深感到了人言可畏,即便他一再坚定地认为自己不是那种会对小孩子下手的人,但是听人说得多了,还真以为自己跟那江暮雨有什么。再加上他总记着当初被飞云抓到时江暮雨在他耳边絮叨的那些肉麻至极的事,肖潇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再见到江暮雨,更不要说去救他了。   不到希望江暮雨死在长青的程度,却也不想插手江暮雨的事。肖潇打定主意等江暮雨回来之后就让他写休书,让什么绝美爱情见鬼。等到风波过去之后,他就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说不定还能娶个温柔贤淑的女人……   肖潇最后抱着对未来的美好期望中睡去,然后迷迷糊糊地被闵夜叫醒,继续坐上回王城的马车。黑河的驾车技术明显没有刘凯泽高超,三个人愣是花了五天才到王城,然后肖潇一下马车便看到了一张面带惊喜的脸庞。   “可算到了!”   刘自明将肖潇一把搂在怀里,感受着那微微颤动的温暖,这才有了实感,真切地知晓这回自己的宝贝是真的失而复得了。   “听说你今日便到,我一下朝就在门口等着,生怕没能第一时间看到你,”刘自明轻笑着放开手,退后一步看着肖潇有些感慨地开口,“瘦了,也高了。”   一年多没见当然变了,他可还在长身体不是?肖潇脑袋里跑马,完全没有想到太子竟然是这么热情。他一脸懵逼地刚下马车就被搂紧,然后在想挣脱时又被放开,因此这时肖潇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里想的什么礼节全都被太子这一搂给整蒙了,他听着太子说着有多期盼自己回王城,却是一点实感都没有。   自己和太子的关系有这么好?肖潇迷茫地回忆着邪老说过的话,却是半点也想不起有说过自己和太子是朋友的。于是他不由得心生警惕,只觉这人虚伪,是那种笑面狐狸。   可刘自明不说在当上太子前向来靠察言观色保全自己,就是在当上太子之后更要仔细甄辨手下的人是不是在糊弄他,因此一眼便看出肖潇就差写在脸上的猜疑。他摇了摇头,叹着气放开了原本拉着的肖潇手臂:“看来你是真的忘了。”   刘自明当然听刘凯泽说过肖潇失忆的事,可是他没想到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一点都不识得他是谁。不过他毕竟有心理准备,因此也没有太失望,温柔地对肖潇说道:“我们可是兄弟,怎么会骗你?”   肖潇震惊了,他真的是失忆不是穿越?竟然能和太子称兄道弟,他也太牛批了吧!   “这要从我们在天下第一楼偶遇说起,”刘自明似乎想起什么,眼睛弯弯地看向肖潇,“当初我还以为你是哪家贪嘴的小公子……”   亭子里两人一个讲,一个仔细听,在这一片白茫茫的风雪中倒是难得的温馨一景。肖潇随着刘自明的叙述,配合着从其他人嘴里听到的自己,逐渐拼凑出失忆前的他来。   原来那满街的鲜花冻是自己的第一桶金。   原来超市是自己和刘自明合伙开的。   原来自己是江暮雨的童养媳。   “那也就是说,我跟那江暮雨其实并无关系?”肖潇脸上一喜,他就知道自己不会是恋童癖嘛!   刘自明手上的筷子一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将它放下,垂着眼对肖潇说道:“你要是这样想的话,的确你们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被一纸婚书束缚着罢了。”   “那我可就等着他回来解除这婚书了。”肖潇终于放下心来,于是全然忘了江暮雨那副样子根本不可能愿意休了他,开始幻想自己以后的美好生活。   刘自明却是险些失手碰掉了手边的酒盏。   在肖潇说他和江暮雨没有关系时,刘自明原本不愿意承认的一些东西突然出现在脑海中,让他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情不自禁思考起一些不可能的事,然后口干舌燥地去拿一旁的酒杯——   “幸好我接的快,不然这上好的骨瓷酒杯可就碎了,”肖潇长出一口气,有点后怕地看着不知在愣神什么的太子殿下,“殿下在想什么,竟然连吃饭都顾不上?”   刘自明看着肖潇的脸恍惚了一瞬,然后迅速露出练习过千百遍的笑容:“不过是在想今年的宫宴罢了……对了,不知肖潇还会不会吉他?我正愁没有好节目呢。”   肖潇一听吉他便觉得手痒起来,但是在一众王族大臣面前表演又有些怯场。他为难地思考要不要帮忙,嘴里推辞道:“太子手下能人异士那么多,我这吉他弹奏如何上的台面?还是算了……”   “重要的不是表演,而是表演的人,”刘自明摇了摇头,“潇弟这回进王城,当然要轰轰烈烈地出场才是。” 第234章   刘自明是想为肖潇再求个官职的。不是国子监里面那种,而是有实权的官职,所以他需要让肖潇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而且要尽量引起轰动才好。他贵为太子,但是却更加没有办法直接操纵着让肖潇“空降”,因此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在肖潇出现于皇帝和百官面前时为肖潇求个官职。   他也曾想过是不是要将肖潇隐藏起来,可是肖潇假死一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与其让人猜疑他是否别有用心,倒不如让肖潇大大方方地出现。况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肖潇站在人前时,也能让人忌惮几分,而不敢轻易下手。   刘自明用指节轻叩桌面:“京兆尹刚刚被革职查办,如果可以的话,我将举荐你坐这个位子。”   京兆尹便是王城的知府。所谓京,是极大的意思,兆则表示数量众多。郑时都城定名京兆,显示出一个大国之都的气派与规模。后来虽然天下四分五裂,白玉的都城也被改称为王城,但是这都城官制等却是并未改变,一直称作京兆尹等。京兆也曾被形容为辇毂,意思是在天子的车轮之下。离天太近,各种矛盾错综复杂,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唐杜牧在其《阿房宫赋》中写到:“各抱地势,钩心斗角。”虽说是在描写建筑物,但用在人事方面,也是惟妙惟肖。   治理这一块地方相当不易,因为是天子脚下,恨不得路上掉个晾衣杆便能砸到一个家中做官的,因此这京兆尹根本伸展不开拳脚。再加上王城消息流通很快,许多人或事的传闻比真相出来的还要迅速,这京兆尹的一点小事都会传得满城风雨,成为所有人的谈资。所以京兆尹一年恨不得换上三四任,原因便是他一点点小错就会被人放大数倍,最后成为百姓与群臣攻讦的缺口。   但是刘自明想要肖潇手握实权,又得在自己的照拂保护之下,想来想去这京兆尹再合适不过。肖潇的背后是太子,不说现在没多少人敢当着自己的面去给肖潇没事找事;就是有那不怕死的给肖潇参上几本折子,如今代替皇帝看奏折的他也能把这些弃之不理。   “如果是你来做这京兆尹的话,那么旁人也不敢挑你的错处,那些大臣也找不出什么理由。”   肖潇可是身具数功、闻名天下的肖先生,有谁敢说他做得不对?说不定还被那些文人指着鼻子骂,说肖先生必定是高瞻远瞩下做出的决定,不是凡夫俗子能够懂的。因此京兆尹别人做起来或许会束手束脚十分艰难,但是对于肖潇来说,却是和吃饭饮水一样简单。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当的好什么京兆尹!”   肖潇大惊失色,再怎么不懂历史他也知道古往今来做京兆尹的都是什么样的厉害人物,他这种没城府没脑子的如何做的了?他也想过这回进王城可能要做官,但是没想到上来就是京兆尹啊?到时候自己可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京兆尹可是相当于现代的北京市市长!   “不过是从管学生变成管百姓,其实没什么不同,”刘自明安慰着,“这天子脚下也没人敢作大恶,顶多是些小偷小摸或者打架滋事的小问题不断罢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解决。”   然而万分不愿的肖潇并没有觉得有被安慰到,任谁突然从一介平民变成北京市市长,恐怕都是恐惧多于欢喜的。现代还好,言语上注意一点,行为上检点一些,就能大大增加在位的时间,至少不会出人命;但是在这“侠以武乱禁”的古代,说不定便有哪个看不惯他这狗官的来取他的项上人头……   大概是因为自己太自私了吧,肖潇有些惭愧地想。   所以他想的永远都是如何安安稳稳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然后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再贡献自己的知识提高百姓生活水平。如果换一个大胆一点的,恐怕在得到京兆尹这个职位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终于能够大展宏图。可是他呢?遇事后永远想到的只是自己的生命有没有保障,倒是一点穿越之人的“不怕死”都没有,也不知道他白得这一世有什么意思。   想着他曾说过要办学院,要开始工业化,肖潇自从和刘自明分开之后便开始思考这件事,觉得自己太过怯懦。以前导师说自己只有想法没有行动的时候他无所谓了,因为他只是个没有理想、光混日子的宅男;但是现在面对着太子的期望,肖潇不想再这样做个“空想家”。   “开始做点什么吧,”肖潇对着窗外的雪景吸了吸鼻子,“虽然可能晚了,但是只要开始了就好。”   闵夜和黑河呆了两天便离开了。   肖潇原本还想带闵夜在王城转转,但是王城的冬天也是一样的寒冷,街上萧条得很,没什么好玩热闹的地方。况且闵夜玩得也不安心,因为他爹还在等着肖潇的血,于是只呆了两天便向肖潇辞行。走的时候难得出了太阳,闵夜给了肖潇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笑容灿烂地向肖潇挥手告别。   “以后你去襄城的话,可不要忘了来看看我!”闵夜笑道,“我们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不要生分……”   肖潇摇摇头表示不会,纵然他没有将闵夜等人当朋友,可是到底相处过一段时间,心中对这个阳光的少年还是有好感的。两人认识的开始并不美丽,但肖潇知道闵夜对自己是真心相待,向来别人对他三分好、他便还上十分的肖潇就算知道闵夜每回都是有目的地来找他,最终还是承认了闵夜。于是他将自己要做京兆尹的事告诉了闵夜,而且表示如果还需要血液的话可以来王城来找自己。   送走了惊喜的闵夜,肖潇正式为宫宴练习吉他。吉他是肖潇当初制造的那一把,为此刘自明很是受了国子监监生和博士们的口诛笔伐,说他横行不法,抢他人的心爱之物。可是为了隐藏肖潇已经回到王城的事实,刘自明只能按下那些指责他的折子,然后想着到时候众人看到活生生的肖潇时震惊的表情而偷笑。   “潇弟可要好好练,让那些质疑的人张不开嘴,”刘自明给肖潇送来冬枣,“当然也不要累着,每隔一个时辰吃吃枣子,站起来活动活动,不然身子都僵了……”   肖潇原本还想说自己好好练了,但是听到“每隔一个时辰”休息一下时不由得沉默了。他虽然在穿越之前可以说是技艺高超的吉他手,但是现在这双手上连茧子都没有,一天能练一个时辰都是多的。   “弹吉他一般是片段式练习,也就是一刻钟休息一会儿,免得手指受不了,”肖潇解释道,“而且以我现在的状态一天大概也就一个时辰,慢慢增加,直到表演前几天才是三四个时辰。”   刘自明还以为练习吉他跟古琴一样,一弹便是一上午。随即若有所思地问道:“片段式练习是不是对其它乐器的学习也管用?”   肖潇倒是没想到刘自明会问这个,于是想了想摇头:“不止是乐器,其实对于很多种学习都有效。因为学习是需要专心致志、耗费大量精力的事情,长时间的学习只会让人疲劳,所以最好每半个时辰就休息一下,这也符合人的记忆曲线。”   “难怪你要算学馆的监生们每半个时辰就休息一刻钟,”刘自明挑眉,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记得当初我可是看到不少要革了你的职的折子,可是说你玩忽职守、没有师德。浪费监生时间呢。”   肖潇目瞪口呆,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刘自明感叹:“当初看你不顺眼的可是不少,几乎每回上朝都有一两本参你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对你这个从八品的博士这么上心。不过也是我当时势力不够大,不然也不会叫他们如此放肆,非撕了他们的嘴不可。”   “你已经把我保护的很好了,”肖潇感激地冲刘自明笑笑,“邪老来时早跟我说过,要不是你我当初可能就死在了安城,根本当不成这什么博士。再说什么奏折,我相信你肯定也从来没叫我知道过,不然哪能现在当玩笑说?所以还是多谢殿下了。”   “这是应该的。”刘自明也笑着摇头。   “现在该我报答你了,”肖潇对刘自明扬了扬手里的吉他,“听说我当初谈的是卡伐蒂娜?这曲子难度高,而且足够优美,我想来想去,不如就还弹这一首,也免得有人质疑我是假冒的。现在也休息了一会儿,我打算继续练习了,你要不要先听听?”   刘自明应下,柔美的吉他声在这温暖的屋子里响起,让人不觉昏昏欲睡。不经意间火炭迸出细微的噼里啪啦,刘自明眉头微动,可那闭着的双目却是不愿睁开。   如果这一刻能永远就好了。 第235章   宫宴还有一个月。   京兆尹的位置被刘自明保留,因此一直空悬,所有事务便压在两个京兆少尹身上。但到底不敢做主,于是不好裁决的通通上交给太子,刘自明这段时间忙得再也没有时间找肖潇听吉他。   不过腊月二十之后便好了很多。古代官员少有假期,一年之中就唯有“年假”长一些,足足有一个月。腊月二十官员们封印之后,各地官府都不再办公,刘自明也就能勉强喘上一口气。   但是这样的清闲却也没几天。   皇帝可以封宝,作为太子的刘自明却是不行,随着各国的来使、各地的贡品都进了王城,他这个太子除了正事之外,还必须得抽出时间去过目。于是越临近正月初一,刘自明便越是忙碌,肖潇自从二十三日便再也没见过太子。当然肖潇也在为了宫宴表演的事苦练吉他,就算和刘自明见面,两人也不过是吃个饭、说说接待来使的趣事罢了。   “早上跟我一起进宫,然后你就先待在文华殿,”刘自明在腊月底回来一趟,跟肖潇说起正月初一的安排,“到晚上我会叫小镜子来叫你,你跟着他去太和殿便好。”   正月初一的一大早刘自明便要跟着皇帝去庙里拈香行礼,然后上午在皇极殿接见各国来使。下午则是皇帝亲笔赐予所有大臣百福,等到傍晚了,才是宫宴开始的时候。肖潇如今没有功名在身,倒是不用像上回一样从头到尾跟着皇帝,于是点点头答应了刘自明的安排,打算到时候先去文英殿等着。   第二天便是正月初一。肖潇寅时不到便自觉起床洗漱穿衣,然后上了刘自明准备的马车。这也就是清逸园离皇宫比较近,不然按照大臣寅时便要在午门等候上朝的时间来看,肖潇起得已经算是晚了。马蹄哒哒的声音在这天还未亮的凌晨犹如不断的回响,肖潇哈出一口白气拍拍脸颊赶走睡意,然后掀起马车的窗帘让冷空气进来给大脑清醒清醒。   不过没多久就到了。马车不让进,肖潇下了车,然后好奇地望着长长的队伍,思考自己要不要排队。但是很快驾车的侍卫就领着肖潇往前走,越过掖门外等候的大臣们,肖潇第一次感受到特权的快乐,直接从西偏门走进皇宫。   明明连日雨雪,但是皇宫里却是干干净净,完全没有冰雪覆盖的琉璃瓦倒映着几粒星光。红色的高高宫墙隔出一片蓝黑的明净天空,肖潇一点也没有身处囚笼的感觉,倒是生出几分向往来。不过想到刚刚经过的几回搜身,这皇宫进出不易,偶尔来还行,但要是常住肖潇肯定受不了,于是这丝向往也就存在一瞬,随着新的景色出现而被抛之脑后。   “原来这便是金水河……”   夜里的金水河只是黑漆漆的,不过肖潇听着涓涓流水声就能想象出白天时的美景。宫殿高大而肃穆,就连大声说话都觉得会惊醒某些古老的魂灵,因此往来的宫女侍卫全放轻了脚步。流动不停的金水河成了这幅静景中唯一有生命力的动态,在阳光下带着碎金的它好似一条金龙盘踞在皇宫里。肖潇看着夜晚的金水河似乎便能看到白日它的张牙舞爪,一时被自己的想象弄得忍俊不禁,不过幸好在看到目不斜视的宫女们后勉强控制住了自己。   五个宫女朝肖潇走来,领头的那个先是说了一句“王大人、肖先生吉祥”,然后冲着侍卫略一福身:“殿下说奴婢带肖先生进文华殿便可,王大人请自便。”   带肖潇进来的侍卫自然也不是普通人,作为太子殿下的侍卫,他们至少也是个从四品,比这王城里一些官员品级都要高。不过在面对这宫女冷淡的语气时却没有被冒犯的感觉,肖潇看着他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离开,心想这个宫女大概就是太子提过的婉清。   婉清是从小跟着刘自明的宫女。   皇宫里头的宫女大部分都是通过选秀进来的,她们的父亲位卑权微,心里怀揣着自家女儿能勾搭上宫里贵人的念头将人送进宫中。婉清也是一样,十三岁的时候便被送到宫里头选秀,成功留下来后被分到刘自明的身边。她当时只觉倒霉,因为她可是想着有一日能被皇帝宠幸,到时候就能母凭子贵;然而被人使了绊子,最后只落得到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身旁。   但是再多的怨恨都在发现这宫中处处洒着的宫女鲜血后消散了。她年少天真,和她的父母一样以为进了宫、得了皇帝宠爱便可以一步登天;但事实是宫女的命在这些天骄眼中如同草芥,尤其荣皇后根本不是外头传言中温柔善良,宫女前头刚得了皇帝的垂爱,后头说不定便是被“投井”自尽。   只对荣皇后情真的皇上根本不管后宫的是是非非,看多了身边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宫女的下场,婉清倒是安下心来,认认真真伺候起不得宠的主子。因此后来刘自明成了太子之后也没将她换下,而且赐了她不少宝贝,甚至让她成为身边唯一的女官。   如无意外,她将会是太子殿下的侧妃。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就连婉清自己也是这样认为。她从十三岁开始学习房事之后,就做好了献身的准备。如今刘自明成为太子,那么只要她成为了太子的第一个女人,最差她也能成为贵妾。要是再能生下一儿半女,侧妃便是跑不了的,等刘自明当上皇帝之后,她就是贵妃……   自以为看透未来的婉清眼红心热,恨不得立刻马上就躺到刘自明的床上等待宠幸。但是她又知道太子殿下最恨的就是主动,因为在太子看来,这就是不安分。于是婉清只得按耐住心里的火热,转而向饮食等各方面下功夫,想让太刘自明主动一些。   “原来你就是肖先生,真是久仰大名呢。”婉清不像其他木讷的宫女,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着肖潇。   婉清从太子殿下的口中不知听过多少次肖潇的名字,原先她以为是欣赏,心底也是充满了对这种人的尊敬;后来在细细思量了太子殿下每回说到肖潇时的语气后,她便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有点不正常。   直到有一天她为太子去给兰贵妃送东西,听到兰贵妃如同泼妇一样大骂自己儿子有违天道时婉清才越发肯定心底的猜测,太子殿下大抵是爱上了肖潇。至于肖潇喜不喜欢殿下?婉清不知道,但是她觉得没人能抵抗住太子殿下的宠爱,所以这原本属于她的宠爱和荣耀才都到了肖潇的身上。   她恨得咬牙切齿,可是连宫门都踏不出一步的她根本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最近无论忙得多么不可开交都要回清逸园。肖潇假死的说法就连宫里的她也有所耳闻,婉清坚信这肖潇没死,不然太子殿下根本不可能满面春风的往清逸园跑。   今日终于得见,果然……   “听太子殿下说,先生一表人才、风雅至极,奴婢们原先还不信,只想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应该用仙风道骨形容才合适,”婉清一边走,一边恭维着肖潇,“如今一见才知道,原来肖先生还是个清俊的少年郎。”   肖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子殿下谬赞了。”   “都是真心实意的话,怎么是谬赞?”婉清迅速判断出肖潇八成是个单纯的人,然后换了个话题说道:“听说先生今儿也要表演?”   肖潇要在宫宴上表演的事情一般人是不知道的。婉清也该不知,因为她虽然可能是太子殿下的侧妃,但到底还不是呢。可架不住有人刻意讨好,有那太子殿下的贴身宫女听得只言片语便转头向婉清汇报,期待她能从指甲缝中漏出一星半点儿来。毕竟太子的女官可不是什么虚职,而是管着太子的衣食住行,可以说她一手掌握着文华殿里的财政大权。   “嗯,殿下叫我在宫宴上重新弹一曲吉他。”肖潇见婉清连这都知道,心想这人大抵也是颇得太子重用,不由得笑容也多了一些。   婉清惊讶地眨眨眼:“吉他?”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文华殿外头,婉清身边的四个宫女先行散去,只剩婉清一人带着肖潇进殿。抬头看看天,肖潇发现竟然还是一丝亮光都无,不由得有了一丝困意。再踏进燃了不少火盆的温暖的文华殿,橘黄色的宫灯透出朦胧柔和的烛光,空气中弥漫着宁神的香气,肖潇只一眼便沦陷了。   “就是我手里提着的箱子里的东西,”肖潇毫无形象地用手挡住打了个哈欠,然后揉了揉眼皮一直往下掉的双眼,有点萎靡不振地解释,“你若是想看的话,我可以拿出来先给你表演一曲,反正我也要练习。”   婉清心里迅速开始盘算起来,要不要趁肖潇不备将吉他给弄坏?这样他的表演也就砸了,到时候就算太子力荐,这肖潇也别想做什么京兆尹…… 第236章   婉清心里瞬间闪过不少想法,不过对她来说风险都太高,于是只能放弃。除非能直接弄死肖潇,不然像这种小打小闹顶多给肖潇制造些麻烦,说不定还要把自己搭进去,实在是得不偿失。于是婉清满含期待地点头,催促肖潇给她弹上一曲。   “一会儿还得去给兰贵妃送礼品,所以肖先生弹一小段便好,”婉清装出强压着心头欢喜的样子,“真是耽误肖先生了,毕竟我只是个小小的侍女……”   肖潇有些尴尬地摆摆手,他来前可是打听过,这婉清做的是正三品的御先侍,哪里算得上“小小一侍女”?要不然那先前带路的侍卫也不会连跟这宫女计较都不敢,要知道官高一级可是压死人。   “这是哪儿的话?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耽误不了什么。”肖潇说完便打开装着吉他的箱子,然后从上好的皮毛里层拿出吉他,调整一番便给婉清弹奏起来。   肖潇的吉他弹得确实不错,就连婉清这种对他有敌意的人也拍手称赞起来。不过就像她说的那样,婉清只是给肖潇交待一番注意事项,便匆匆出门去见兰贵妃。肖潇又弹了一会儿,不过实在抵抗不住侵袭的睡意,最后趴在桌子上打瞌睡。他想着等中午自然就醒了,但是却没料到一声尖利的嗓音划破安静祥和的文华殿,同时让肖潇猛得惊醒。   “兰贵妃驾到——”   太监的细嗓子就像用指甲划黑板,肖潇愣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一边思考兰贵妃为什么来,一边思考自己要不要跪下。太子殿下说过他见人都不必跪,但这个女人可是太子的母妃。   “你为什么不跪?”   在肖潇思考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兰贵妃走到肖潇的面前,然后朝身边的太监递了个眼神。   肖潇慌忙跪下,然后言辞恳切地解释道:“贵妃娘娘万福金安!草民实在是看呆了……”   “哦?”   兰贵妃伸出手来,俯下身挑着肖潇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女人艳丽的脸庞映入眼帘,肖潇说得倒也没错,兰贵妃虽然三十有余,但是依旧是国色天香,脸上连一条细纹都没有。   可是眼底的狠辣却是瞒不住人。上扬的眼角让她的心思暴露无遗,肖潇最后只见那只手高高的扬起,然后重重赏了他一个耳光。   “难怪能哄得太子殿下围着你团团转,这张嘴比起后宫的妃嫔也不差几分,”兰贵妃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双手,慢条斯理地说道,“可惜本宫最讨厌你这种巧舌如簧的人。”   肖潇的半张脸几乎麻掉,嘴角有血珠渗出。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女人,肖潇胸口不断起伏,恨不得把这耳光还回去。什么男人不打女人全被抛诸脑后,肖潇心中的怒火化作锋利的言语吐露出来:   “贵妃娘娘为何打我?”   兰贵妃的柳眉一挑:“见到本宫还不下跪……”   “太子殿下说过,我曾被陛下钦点过,见任何人都不必下跪,”肖潇冷冷地看着兰贵妃,“贵妃莫不是觉得自己比皇上地位还高?”   兰贵妃的脸登时变得难看起来,不过很快她却是嘴角上翘,用手指在肖潇的脸上轻划。   “本宫当然比不得皇上,”兰贵妃走到肖潇身后,一脚将肖潇踹趴下,然后踩着肖潇的背居高临下地说道,“但是本宫是太子的母妃,作为母妃,本宫有资格教训那些不知廉耻想要勾引殿下的狐狸精!”   “我没有……”   “你没有?”兰贵妃冷笑一声打断肖潇的话,“太子殿下为了你三番两次拒绝本宫看上的人,你还说没有?”   肖潇叫苦不迭,他哪里勾引太子了?而且太子也是坑惨了他,拿什么当借口不好,为什么要拿他当做借口?这可不比现代,白玉国断袖的风气在名门望族间可不是一般的流行!   但是兰贵妃并不听肖潇解释,叫身边两个太监抓住肖潇,随即从锦囊里拿出几根银针。   兰贵妃让太监抓起肖潇的头,然后悄声在他耳边说道:“这可是我叫大师专门为你这种人准备的。”   大师便是布袋道人。   临近年关天下大赦,她这原本便没有大错的贵妃便从冷宫之中放了出来,顺便还带上了布袋道人。兰贵妃在布袋道人的教授下调制出不少种毒药,其中一种叫鬼蜮,毒性不强,可却是诡异无比,因为它会让人无时无刻产生幻觉。只可惜这药只有见血才有效,因此兰贵妃只好用这种药浸空心银针,随即对着看不顺眼便是一扎,让那人最后死在自己手里。   若不是鬼蜮对章皇后无用,拿这对付那贱人可真是合适无比……   “你不要以为等太子殿下来了可以为你解毒,因为这毒无药可解,而且到时候你可能根本说不出话来,”兰贵妃想着那些中了鬼蜮之后不到一刻便产生种种怪异行为的人,笑得残忍又兴奋,“就算正常了,说不定你还会求本宫继续给你鬼蜮,毕竟听说这幻觉比现实可是美妙得多……”   肖潇脑中警铃大作,于是大声呼喊起来。可原本进门时见到的侍卫们通通无动于衷,肖潇只能看到门外太阳已经升起的亮光发抖。兰贵妃也坏,不让人堵着肖潇的嘴,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呼喊的样子,时不时还鼓动他再叫大声些。   “累了?”兰贵妃看着喘粗气的肖潇,“那就轮到我了……”   兰贵妃叫太监掀开肖潇的衣服,随即扒了他的裤子,将银针扎进他的菊花里。兰贵妃不想叫人看到这伤口,将针又往深处捅了捅,看着肖潇打了一个激灵。   空心的银针一点也不细,毕竟是古代的工艺。冰冷的针扎进他的血肉之中,肖潇感到无比的疼痛,让他一直在颤抖。但是随着银针中的鬼蜮起了作用,肖潇慢慢开始感到一种幸福感,一种类似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淡淡的幸福,甚至能闻到青草的气息。   “起作用了?”   兰贵妃看着光着屁股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寒冷的人,叫身边的太监给他穿好衣服。   “我的儿还是不够谨慎,竟然没有想过他的暗卫根本进不了皇宫,”兰贵妃悠然地走出殿门,然后看着低眉顺眼的婉清淡淡地开口,“做的不错。”   婉清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让刚刚去帮忙的文华殿众人去忙自己的事,而她则是走进大殿,站在还躺在地上的肖潇面前。   “还是贵妃娘娘有手段,这可比什么弄坏你吉他要好得多。”   肖潇双目无神,他的眼前根本就看不到其他的东西,而是各种各样强烈的色彩与夸张的图案。耳朵也成了摆设,几十种熟悉的嗓音在他耳边念着各种话,让他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婉清。躺在地上一边轻抖一边流口水,肖潇这幅凄惨的样子让婉清嫌恶地退后几步。   婉清低咒一声:“真是脏了我的眼。”   叫来宫女扶起肖潇,婉清让人把他送到椅子上坐着,肖潇顿时屈膝环抱着自己,宛若痴呆一样。耳边响起的是父母和恩师的一句句教导,他好像被逼到墙角的老鼠,畏惧地用手掌遮住眼前的光线。   但是下一刻景色陡然一换,肖潇躺在云端,大口大口地吃着从身下撕扯下的云朵。味道甜美得无法想象,突然安宁下来的肖潇细细品味着云朵的滋味,然后心想要是有火锅就好了,他好久没有回家和父母一起吃火锅。   心里想法刚产生,他瞬间来到刚考上大学那年,寒假回家母亲张罗了一大桌好吃的等他回来。那时候火车晚点,九点回家的肖潇心想有份泡面就够了,可是等到家之后才发现家里的灯还亮着,父母一直等到他回来。   “还没吃吧?”母亲把遥控器一丢,拉着父亲给儿子脱去身上的背包,“这沉,赶紧洗洗脸去,我们吃饭!”   那是肖潇吃的最幸福的一餐火锅,锅里咕噜咕噜炸裂的泡泡都是幸福的感觉。此时肖潇又回到这一天,他坐在凳子上看母亲抖落牛肉上面沾着的花椒,然后将这刚烫好的放到他的碗里。   “你在外面可吃不到这么好的牛肉……”母亲絮叨着。   这是幻觉吗?   肖潇第一次产生了质疑,因为这场景实在太过刻骨铭心。他捡起筷子吃了一口牛肉,多汁弹牙的口感之后是辛辣的牛肉香气,让肖潇迷惘地无法确定真假。难道他又穿越了?   肖潇心中怀疑着,找借口去了厕所,却发现每一处他记得的细节在这里都存在。镜子上年幼的自己用记号笔留下的斑驳的画痕,断裂的花洒管子上的第四环,甚至肖潇能从绑在水表旁的塑料袋里掏出自己曾经偷偷藏进去的五角硬币。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肖潇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发现疼痛之后松开了手。他默默走了出去,看着父母关切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第237章   “该带肖先生去太和殿了。”   文华殿外突然出现一个小太监,皱着眉头问婉清:“先侍怎么站在这里?肖先生呢?”   站在门口的婉清不动声色往大殿瞥了一眼,然后扬起一抹微笑:“肖先生正在殿里休息呢,公公稍等片刻,我去将人请过来。”   “那你可快点,还有一盏茶这表演就要结束了。”小太监催道。   婉清应了一声,然后皱着眉看着蜷缩在凳子上的肖潇,思考到底是该告诉太监肖潇似乎病了还是将人拖去。但是这时肖潇却突然舒展开身体,直着腰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婉清。   “该我上场了?”   婉清一愣,吃不准这是药效过了还是什么,有些犹豫地回答:“是该肖先生去太和殿的时候了。”   肖潇一听,不发一言地往外走,再也没看这婉清一眼。婉清看着似乎十分正常的肖潇却感到诡异,不明白发了一天疯的人怎么在这关键时候突然就好了。可是望了一眼桌子上的吉他盒子,婉清一挑眉,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宇宙包含了所有的时间、空间、物质与能量……”   肖潇眼前闪过每一位教授自己课程的老师,最后定格在天文学讲师身上。   那是肖潇上的第一节 正式的大学课程。   结束了一个月的军训,被磨去多余精力的大学生们终于能静下心来听进老师们的话。班里几乎全是男生,他们期待地望向门口,希望能像网上那样出现一个貌美如花的大学女教师,身穿小西装和短裙,轻抚眼镜地告诉他们自己是天文学的任课老师。然而叫人大失所望,进来的倒是也穿着正装,可惜是个秃头的中年大叔。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宇宙包含了所有的时间、空间、物质与能量,我们研究的可是这世间最伟大的学问!”   讲台上的大叔唾沫横飞,脑袋上几根秀发随着他激烈的动作而飘摇,惹得底下学生们憋笑憋得脸色通红。有人拿出手机开始交流对新老师的看法,更有甚者打算偷偷录下来发到网上博点热度。   肖潇虽然没有同流合污,却也对这莫名热血的老师不感冒,而是静静翻着天文学的课本。不过他以为自己屏蔽掉了那些嘈杂,可是在如今却是突然鲜明,就好像老师就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我其实看着你们挺难过的,因为我们学校并不是国内顶尖,你们却都依旧浑浑噩噩,只想着敷衍了事,”热血老师有天突然不咸不淡地对班里学生说,“这次的作业只有肖潇一个完成的较好,其余人连及格都达不到。你们以为大学便是人生的终点了么?以为进了我们学校,就算天天打游戏、毕业之后就是随便哪家企业都能去么?我告诉你们,天体物理不比其它学科,如果你们以为只要拿到毕业证就好的话,那么日后一定会为自己的荒唐买账。”   “什么呀!”   底下的学生们躁动起来,深感自尊受挫。他们愤愤不平地觉得自己不过是一次作业没有好好写罢了,老师的苦口婆心只让他们觉得讨厌。听闻这个教授是刚从顶尖大学挖过来的,学生们都觉得这是老师在秀优越感,是看不起他们这大学。   肖潇甚至能看到老师眼睛里的失望与痛心。   可惜大约从考大学开始便划分了人的等级,就算肖潇是所谓的“尖子”,但他心底却也清楚自己不过是随波逐流的咸鱼。班里的其他学生更是该玩玩,该笑笑,没有一个人将老师的话放到心上。   好事都被学习好或者家世好的占了,他们就算努力又有什么用?于是他们理直气壮地颓废着,在该努力的年纪挥霍时间与精力,美名曰之青春。   热血老师依旧热血,但是他再也没有和学生谈过关于人生的话题。肖潇向来不善交际,即便是看到消沉的老师却也只是每天为他送水而已,除此之外多余的却是说不出。肖潇不知道老师有没有记住自己这个奇怪的沉默的学生,但是这个天文学老师却是让肖潇深深地记住,并且在幻象里拉了一把自己。   肖潇知道了一切都是幻象,因为他记忆中保留的一直都是热血而慷慨激昂的教授。在幻象里他似乎重来一生,甚至就连穿越之后的场景都一幕幕出现,他终于明白了所谓的童养媳。   江暮雨……   肖潇抿了抿嘴,不由得为沦陷至长青的他儿担心。这股情绪陌生却不突兀,让肖潇越发确定幻觉里的都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他的脚步快上几分,眼前依旧出现的光怪陆离的幻觉也阻挡不了肖潇急于救人的心,恨不得立刻见到皇上。   “草民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肖潇越过小太监,昂首挺胸走进太和殿,然后跪在大殿中间。一时间大殿里议论声纷纷,所有人都惊诧地看向这传说中已经坠落山崖殒命的人。荣相的脸色更是突然沉如黑云,不善地看着肖潇。   “真的是肖先生?”皇帝哈哈大笑,“朕就知道肖先生吉人天佑,不会有事!”   大殿里其他的官员也纷纷附和,说是肖先生托了皇上的福,多亏去年皇上为他诵经拜佛才感动上天将人还回来。皇帝自然更是高兴,有些骄傲地看向章皇后,希望能看到她崇拜和爱慕的眼神。   可惜他注定失望了。章皇后一脸的不可思议,随即是淬了毒的眼神往肖潇的身上扎去,恨不得将他直接赐死。由于她给皇帝下了蛊,因此她的心气不顺直接导致了皇帝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开始刁难肖潇起来。于是皇上转过脸来看着肖潇,眯着眼质疑:“不过你说不得是冒充的,不知有什么方法可以证明你就是肖先生?”   肖潇不自觉望向刘自明,见他对自己肯定地点点头,于是将身边的吉他双手举起来给皇上看。   “这是我制作的乐器,世上只此一把,而且早就赠与他人,”肖潇低下头,不叫皇帝看到他因为幻觉而失神的双眼,“曾经弹奏过的曲子也是只那一次,我想应该没有人能只听一遍就学会。在座的祭酒和博士都曾经听过,不妨再听一遍,辨一辨我的真假。”   皇帝和众官员的眼神都放到祭酒身上,祭酒忙出来跪着,表示自己可以胜任。于是肖潇便在众人带着各种情绪的眼神中弹奏起那首自己练了将近一个月的曲子,然后在幻觉中重新站在了当初国子监的高台上。   荣子晋眼中的痴狂,洪博文的妒忌,还有隐藏在人群后面的荣千秋——   原来他这么早便见过自己。   肖潇恍若化成两个自己,一个在高台上弹吉他,另一个却是在高台下转来转去,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走到荣千秋身旁,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听闻过自己被害一案的结局,所有的一切都是荣千秋的算计,最后荣千秋落得个喝下毒酒自尽的下场。   “人生便是苦难……”   “我做不到像夫子一样的心诚志坚,我没有选择……”   “幸得伯母伯父救济,救命之恩不得不报……”   “噔——”   一曲终了,祭酒最先抚着胡子笑着点头,刘自明随即为肖潇鼓起掌来。肖潇却被困在幻境里出不去,眼角慢慢滑落一滴泪。四周坐着的官员仿佛生出野兽一样的四肢与头颅,他们张着血腥大口,嚼着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血肉。肖潇狠狠闭上眼,身体一点点失去知觉,瘫坐在地上起不来身。刘自明刚想开口为肖潇说话,然而偶然瞥到肖潇的他发觉了异常,皱着眉打算过去扶起肖潇。   然而这时异变突起。皇帝刚想再说些什么质疑一番,上来倒酒的宫女却是突然掏出一把小刀,然后刺向身边的章皇后的胸口。大量的鲜血喷射而出,皇帝惶恐地喊着“护驾”,然后抱着章皇后按压住那不断喷血的伤口。一时间大殿内大乱,原本打算去扶肖潇的刘自明也焦急地跑到皇帝那里,更不要说其他大臣。慌乱的人群里,肖潇如同被丢弃的茫然的孩子,呆呆地看着四周跑来跑去的大臣们。   好在这次的幻觉没有持续很久。等到眼前的幻觉稍微正常一些,肖潇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到刘自明的位子上。矮桌因为主人救驾心切而被掀翻,银质的雕花酒壶倾倒在地上,洇湿了地毯。瓜果也是滚落到不知何处,肖潇能看到的只有被踩得稀碎、汁水四溢的葡萄粒。和葡萄一样的是那行刺的宫女,她已经被当场击毙,满是血窟窿的尸体还躺在王座的下方,血从她的身下流出,在台阶上滴落,发出持续不断的“啪”的声音。   所有的大臣都去跟着救人的皇帝,大殿里空荡荡的,只剩下肖潇和一众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的侍卫,还有那具尸体。   肖潇呆呆地坐着,感受全身犹如被车碾过的痛苦,心想大概还能欢快蹦跶的只有他的幻觉——已经开始上演小猪佩奇。 第238章   肖潇最后是被书亦带回清逸园的。刘自明到底还是记挂着疑似出事了的肖潇,在忙着追查犯人、安排大臣时还不忘让书亦去找肖潇,将人安全送回家。可惜那时肖潇早就被幻觉折腾得没了力气,竟然就在还有一具尸体的大殿睡了过去,让书亦真是一番好找。书亦无奈地将肖潇背起来,然后在众侍卫同情的目光中心痛地想以后就算他当了侍卫长,恐怕提到这件事都是威严扫地……   肖潇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强烈的阳光透过窗纸射进来,满室的亮堂让肖潇有种重获新生之感,或者说他就是重获了新生——因为肖潇终于摆脱了那些奇怪的幻觉。有些惊喜地感受身体充盈的能量,肖潇不敢置信地动着身体的各个部位,怀疑自己是不是又陷入了另一场真实的幻境。不过他已经知道自己在幻境中拥有梦想成真能力的,于是肖潇开始想象自己手上立刻出现一块儿黄金。   没有。   肖潇舒了一口气,看来这回是真的好了,幻觉不会再出现。但是想到兰贵妃的态度总是不安,肖潇还是得找刘自明问清楚才安心。可惜书亦不知为何异常冷漠,回了一句“主子在忙”便跑得无影无踪,跟肖潇会吃了他一样。   “只能等了?”   肖潇无奈地坐在厢房外晒太阳,然后心想等刘自明回来之后他就告诉刘自明,自己不想当什么京兆尹,他要去明城救江暮雨。   刘自明回清逸园已经是半个月后。   行刺的宫女偏了一寸,因此心脏没有受伤的章皇后靠着“瘾”又活了下来,只可惜陷入了昏迷。皇帝寸步不离地守在章皇后身边,双耳不闻朝事,因此这所有的公务便压在刘自明的身上。好在刘自明之前做的也差不多,而且正月里的事务本身就少,因此刘自明倒是也能应付下来。只是回清逸园却是不能,因为作为“代理皇帝”的刘自明必须呆在宫中,不然要是有什么急事可就不能立即处理。   半个月后章皇后没有醒,不过皇帝却是清醒了一些,知道看折子。于是难得一些空闲的刘自明便回了清逸园,迫不及待想见到肖潇。可是肖潇见面说的话让他真是不喜,因为他没有想到就算失忆了,肖潇还是坚定地表示要去救江暮雨。   “不行!”   刘自明冷硬地说道:“就算你去了明城又有什么用?你手无缚鸡之力,还能行军打仗不成?况且不说上战场杀敌,就是这军营里头的艰苦生活你怕是都不能坚持下去,不行!”   肖潇虽然知道自己没有武力值,做不成吕布白起一样的杀神,但是听刘自明这样说还是有些不好受。但是为了能去明城救江暮雨,他认真跟刘自明分析:“我的确不能上阵杀敌,但是我有脑子,做不成将军还能做个参谋不是?兵书我也读了不少,虽然对于军师可能不够格,可是我觉得参谋还是可以的。况且这回肯定要用上我研究出来的连弩和鸟铳吧?我就是做个技术指导都行,主要是我呆在这里实在不安心,王城的消息太滞后了……”   刘自明却是不听,毕竟又危险又没有用处,他怎么可能愿意肖潇呆在那里?于是他冷漠地拒绝了肖潇的提议,然后不容置疑地说道:“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可能放你去明城的。邪老已经去了明城,若是有什么不对的话,自然是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到我这里,没有什么滞后不滞后。”   但是在那里才能第一时间解决问题啊!肖潇见刘自明转身要走,还想说些什么的他气急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刘自明听到声音之后先是看到那抹刺眼的红,然后才惊恐地抱住倒下的肖潇,叫书亦去请御医。消失了半个月的幻觉突然又出现在肖潇眼前,看着那些放大无数倍的物理公式,肖潇明白这是毒又发作了。   “毒……”肖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刘自明的衣袖,一边吐血一边强撑着说道,“初一,兰贵妃,下毒……”   在听清肖潇说了什么之后,刘自明怔愣了一瞬,随即是怒火冲天。他不是傻子,这几个词放到一起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他实在太恨,原本以为安全的地方却是叫自己人给肖潇下了毒,而且这人还是他娘!   “把婉清给我抓过来!”刘自明将肖潇放到床上,然后压抑着胸中的愤怒吩咐身边的侍卫。   御医比婉清先到一步。白胡子老头儿原本还想斥责书亦扛人时硌到了自己的肋骨,但是见到太子殿下的阴沉脸色之后不自觉息了声,乖乖上前把脉。可是布袋道人研制出来的奇毒、兰贵妃引以为傲的治人手段,哪里是这么轻易就能识出的?白胡子老头儿望闻问切试了个遍,越看越是腿打哆嗦,叫书亦心里都是一沉,心想这回肖先生也不知能否保住命。果不其然,最后御医跪下求饶,说是自己学艺不精,竟是不知肖先生所中何毒。   刘自明知道这人已经是御医中最厉害的,因此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扇柄。无能为力和将要失去肖潇的恐慌让他快要崩溃,刘自明强压着颤抖的声调大声叫道:“那就给我把学艺精的人给我找来!给我把所有御医都叫过来!”   书亦领命出去,哆哆嗦嗦的老头儿悄悄退到墙根,苦眉愁脸地想这回说不定便是老命不保。幸好这婉清被送来,刘自明望着底下面容沉稳的婉清,一时间心中怒气更甚。   “肖潇中毒了,”刘自明冷冷地看着婉清神色不改的冷静样子,“我问你,正月初一那天,兰贵妃可曾来过我的殿里见肖潇?”   婉清来时便想到了刘自明因为什么事而抓她,于是只摇摇头:“来过,但是奴婢当时正好去南三所帮忙,因此只在兰贵妃出来时见过一面。”   刘自明和婉清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因此辨认出她说的的确是真话。但是他依旧十分愤怒,因为他可是交代过不许离开肖潇半步,也不能让任何人接近肖潇。   “但是兰贵妃是殿下的母妃,”婉清茫然地看向刘自明,“而且奴婢也不愿意去帮忙,只是南三所说如果耽误了的话,皇上怪罪下来叫我们文华殿的承担,所以奴婢才……”   “那你就没有发现兰贵妃走后肖潇有什么不对?”刘自明想着在太和殿时肖潇的异常,觉得这婉清还是有嫌疑。   婉清装作回想的样子,然后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回殿下,肖先生的确有点不对劲,因为他总是缩在椅子上,然后说”好冷”。但是奴婢去问时他又说没事,因此这才没有注意。”   刘自明盯着婉清一会儿,然后挥手叫人将婉清送回,因为他发现从婉清这里根本问不出什么。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肖潇,他衣领上的零星血点,让刘自明看着更是心痛。留下一个侍卫交代他给书亦说只要有人能治好肖潇便重赏,然后他杀气腾腾地冲到皇宫,兰贵妃的宫殿。   “什么风把我儿给吹来了?”   兰贵妃眉毛一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似乎刚刚睡醒。刘自明嘲讽地看了一眼天上高悬的晴日,然后语气不善地冲兰贵妃说道:“把解药交出来。”   “他还没死?”兰贵妃难掩惊讶,“呵,真是祸害遗千年……”   刘自明懒得再听她废话,害怕晚一刻便只能为肖潇收尸的他直接让人将兰贵妃带进殿,然后一把掐住兰贵妃的脖子:“若是他出事,你也不用活了。”   刘自明早就没有把兰贵妃当做母妃看待,但是却也没有想过杀了这个女人。只是兰贵妃太不识趣,偏生动了不该动的人,踩了刘自明的底线。刘自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刻如此恨她,就连发现兰贵妃一直把他当做争宠的工具时也没有现在这么大的恨意。   “把解药拿出来。”刘自明咬牙切齿地说,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   “你、做梦……”兰贵妃却是不服软,用满含快意的眼睛看向犹如困兽的刘自明,“这毒、没有解药……”   刘自明瞬间红了眼,喘着粗气将人甩了出去,几声痛呼响起。兰贵妃捂着脖子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用嘶哑的声音哈哈大笑:“你就是个可怜虫知道吗?以前是,现在也是!我要你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肖潇要死了。   刘自明呆呆地站着,浑身发冷、兰贵妃说的话全都充耳不闻,只记得那句没有解药。兰贵妃从来不屑于向他撒谎的,所以她说没有解药就是真的没有,她说怎么还没死就是料定肖潇必死无疑——   “你骗我,”刘自明颤抖着否定脑中恐怖的猜想,“你一定在骗我。”   兰贵妃冷哼一声,恶毒地看向刘自明:“你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吗?告诉你也无妨,它叫作鬼蜮。听说中了毒的人眼前会不断出现恐怖的场景,妖魔横行,因此被称为鬼蜮。最后当他也成为这鬼蜮的一份子时,那就说明现实里的他彻底疯了,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第239章   刘自明最后跌跌撞撞地出去,推开侍卫想要搀扶的手,回到了清逸园。他不敢去看肖潇,因为肖潇两次遇险都是因为自己;可是他不得不去见肖潇,因为他不想肖潇最后一段路都无人陪伴。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说不定这御医中有人能够救治肖潇,刘自明忐忑地推开了肖潇房间的门。   “你回来了?”   肖潇正坐在床边苦不堪言地应付各位“好奇宝宝”,见到刘自明简直是眼睛一亮。看着刘自明呆呆的神情,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随即给刘自明解释道:“御医们说我的毒已经没有了……”   御医们被书亦一个个抓来的时候是懵逼的,抓来之后交流情报的时候是绝望的。他们只以为是太子染上风寒之类的,可是一下子抓来这么多个,想也知道这病不简单。不过当李御医告诉大家是肖先生中了奇毒之后,他们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心吊胆起来。   不说别的,肖先生是没有想杀他们就杀他们的权力的,但是太子有啊!肖先生作为太子殿下面前的大红人,如果要是治不好,太子殿下一个气急攻心就要侍卫把他们统统拉出去斩了怎么办?况且李御医都说是治不了的奇毒,他们这些不如李御医的更不用说了,这不是洗干净脖子等死就得了?   御医们还没看便个个愁眉不展,苦着脸思考起自家的老小来。书亦命令他们排队给肖潇看病,御医们全都摆出视死如归的样子,然后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可惜奇毒就是奇毒,除了一个人看出一丝不对劲之外,其余人竟然连一点异常都没有发现。而那个看出不对劲的当场白了脸色,同僚们因此也知道了这毒无解。   “这毒无解……”   御医颤抖着声音说出这句丢脸的话,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肖潇突然坐起身来,奇怪地看着一屋子的人。   “你们是谁?”肖潇惊呆了。   肖潇这回的情况和以前中了“眠”时完全相同,在陷入黑暗之后是一股温柔的力将他又推回现世,随之而来的是体内的毒被清的一干二净。肖潇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只将它当做穿越大神给自己的金手指,喜滋滋地接受了。等到醒来之后,他乖巧地接受了各位御医的检查,确认自己已经健康无疑。接着便是成为各位御医眼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肖潇无奈地接受一波又一波的询问。   不过正在疲惫之时,刘自明却是突然闯进房中,倒是让那些御医都闭上了嘴。看着刘自明将御医都赶出门去,肖潇无语地给他解释了一番自己的特殊体质,然后把那天的事娓娓道来。   “所以这就是我在大殿时看到你精神恍惚的原因?”刘自明恨得牙痒痒,“这种事为什么不立刻告诉我?非要拖到毒发了,快死——昏过去了让我自己发现?”   肖潇讨好地给他递上一盏茶:“这不是一直都没见到你人么,况且除了幻觉之外也没有其他的症状啊,后来更是直接就没有了,我还以为是毒性不强、直接就消失了嘛。”   “以后有什么不对告诉侍卫,他们自然会来向我汇报,”刘自明捏捏自己的鼻梁,闭上眼掩去自己的恐惧,“只是不要瞒着我,我很害怕……”   肖潇倒茶的手一顿,不自觉看向对面坐着的人。什么叫做他很害怕?   撇去心里一丝怪异,肖潇扬起一抹微笑:“不会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兰贵妃的事告一段落,肖潇不由自主又想和刘自明说说去明城的事来。可是这是却有侍卫急急忙忙跑进来,然后跪下请刘自明进宫,说是皇上有要事要谈。肖潇望着外头缓缓落下的太阳,这时正好最后一丝光亮被山影吞噬,不知为何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刘自明没有回清逸园,却是让侍卫带回一个不好的消息:草原联合部落攻打襄城,并且已经夺下了三县。   襄城偏远,周围一共就只有四个县城,因此这是快要攻城了。“年假”的悠闲荡然无存,朝廷上下全部都为草原军突然来犯之事焦头烂额,主战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但是很快第二封,第三封战报被送来,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草原军早在正月初一那天便发起攻势,而且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封战报还被草原军截下,因此等到朝廷知道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襄城失去了飞云军的支援,又迟迟盼不来朝廷的救急,因此早就弹尽粮绝,全靠信念支撑。可是草原军实在凶悍,朝廷接到第一封战报时,也是襄城城破之时。总兵在城墙上和其他将领悲愤自刎,荣知府在点燃的园子前痛哭自焚,最后这十万大军仅剩四千人,荣裕带着他们护送将领的亲眷逃往安城。   安城的总兵姓赵,曾经参与襄城之战,自然识得荣裕。四千残军突然到来,赵总兵心里当即便知襄城出了大事,连忙向荣裕问清事由,然后向朝廷发去战报。吩咐下去之后,他让人带着荣裕和那些将士的亲眷去洪知府园子住,然而荣裕却是在走出房门的瞬间站定,迷茫又痛苦地问赵总兵:   “是不是江暮雨在的话,襄城就不会破?”   赵总兵彼时正在想着该如何下达命令叫军队能守住安城,因此对荣裕的提问并没有及时回答,等到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人却又已经走了。他望着外头阴暗的天色,心里中也不禁问自己,若是江暮雨在的话能不能守住。但是木已成舟,此时再来探究这个实在是不合时宜,因此心事沉重的赵总兵最后只是摇摇头,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安城不能丢!   赵总兵听着探子的回报,心知这回草原军绝对不只是想要拿下襄城这么简单,于是决定死也要守住安城。这时肖潇铺的路便体现出了作用,平稳的路况让他们能够快速出兵支援,同时粮草也能更快送达。赵家和江家等城中富商在听闻草原军已经打到安城之后,纷纷拿出粮食或者钱财送往军队,甚至组建了自卫队说是要参军。   平日里只听人说为富不仁的他们慷慨解囊,因为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国破家亡,什么叫做覆巢之下无完卵。但是对于那些平民百姓,他们却是惊慌失措,城门未破便已经想着逃命。还有那些小商户,国难时候竟然想着发财,什么粮食农具价格一涨再涨,安城中有江家等大商户把控粮价还好,可是那些小县城里早已是闹翻了天。   街上到处都是红了眼的疯狂百姓,他们虎视眈眈地看着紧闭的商户大门,然后用手里的锄头铲子砸向那门。先前小商户们还敢把粮食的价格往高了喊,可是到这个时候却是连生意都不敢做了,因为这些人根本不会买,而是一哄而上地抢个精光。种田的农户们家有余粮倒是不慌,可是这些买不到粮的镇上人家如何熬得住?在贿赂了县令之后,他们专在夜里下手,将这镇上为数不多的几家粮铺给打砸抢空。   这样的事并非只发生在安城。   战争的消息传播起来显然比朝廷的公告要快的多,朝廷这边在收到襄城战报之后,当即便要将鸟铳和飞云军调去,让郑总兵在守住安城的同时,将襄城也夺回来。朝廷甚至命令各级政府张贴公告安抚百姓,可惜白玉却是没想到,这回并非草原部落联盟一方发难,而是草原军和长青军联手对付白玉,因此这道命令刚下去没几天,明城却是又传来战报,说是长青军正在对明城发起进攻,而且已经拿下明城附近的七个县。   明城也乱了。   原本总兵离奇身死、知府打入大牢的明城百姓们便惶恐不安,后来得知江协统被长青抓去之后更是人心动荡起来。江协统可是朝廷派来的军队首领,在明城出了事,朝廷肯定会让明城出兵将人救回来。然而长青人本就强悍,而且这时驻军的新总兵还没有上任,这仗怎么能打的赢?到时候恐怕又是拿府兵的命去填……   明城百姓本就处于恐慌之中,朝廷的公告一出,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让这城人彻底崩溃了。长青竟然打过来了?百姓们完全不信任没有头领的驻军,竟然是纷纷逃跑,带着一家老小往王城去。   原先的知府还被关在大牢,新来的还没到,因此这明城的政府便就没人管。剩下的那些根本就是走私军火的漏网之鱼,又是什么好鸟?于是各个都抱着明城必破的心思开始疯狂敛财,打算在临走之前捞上一笔,然后潇洒人生去。他们可不管什么国破不国破,只要有钱哪里不能活得好?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们甚至比城外的长青军更恶,烧杀掳掠祸害了不少人家,将这明城弄得乌烟瘴气,民怨丛生。所有人都有这样一个想法:   白玉危矣。 第240章   一时间全国上下人心惶惶,因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草原军和长青军会同时来犯,而且是在这冬末春初之时。白玉去年多地遭灾,本就收成不好,粮价一涨再涨;如今这外敌来犯,粮价恨不得涨到了天上,为了吃上饭,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卖儿卖女。家中富裕的带着父母妻儿举家逃往丰城,家里没钱吃饭的或偷或抢,于是这白玉在应付外患之时,还要面对各种内忧。以前肖潇听着那些易子而食的事就已经觉得后颈发凉,如今看着这各地知府上报的折子,不得不说狠狠咽了一口吐沫。   易子而食可以说是人类最后的善良,这折子上触目惊心的数字却是无一不体现出人心本恶。襄城城破后的半个月,草原军和长青军联合起来攻打白玉的消息逐渐在民众间传播,引发了一轮又一轮的恐慌。饶是政府如何安抚都没有用,朝廷两派吵到最后竟然有官员说是要告老还乡,气得皇上当即让人把他给斩了。偏偏这时皇帝不知是气的还是愁的,居然直接卧床不起,御医只看出体虚,但就是没办法处理政务了。   刘自明自此便又成为“代理皇帝”。   但是这些时日的工作量实在不是前些日子能比的,一天十二个时辰根本不够的他让书亦将肖潇带进了宫,和他一起批阅奏折。肖潇要做的也不多,其实不过是将折子上写的内容总结好念给刘自明听,不过已经让他有些动摇,因为这些折子看得他好几宿没睡好觉。   县令杀妻与百姓分食,里正带人煮了好几家孤儿寡母……   肖潇从来不曾想到人心竟然险恶到这种地步,从来没想过这些小说里的离奇故事竟然会在现实上演。可若是和平年代,这些人还会做出这种事吗?若是有吃有穿,这些人还会吃人吗?肖潇难免又觉得悲哀,因为自己不能像神明一样挥挥手便拯救风雨飘摇的白玉。   “长青说他们已经有了异客,如果不投降的话,到时候就杀光所有白玉人——”   “笑话!”刘自明将手里的毛笔一丢,冷冷打断了肖潇的话。可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冲肖潇发了脾气,于是闭了闭眼,然后勉强平静地对肖潇说:“我说的不是你。”   肖潇知道刘自明这段时间压力大,于是迅速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我继续念了。”   “……据探子汇报,异客就是江协统——”   肖潇突然失声,看着那潦草的三个字心脏猛地一紧。他甚至忘记读出来,而是一目十行地扫过下面的内容,想知道江暮雨发生了什么事。   “江协统已然成为长青国三皇子的人,带领一支队伍突袭我方飞云军,幸而未造成任何伤亡……”   肖潇看到这些心里顿时放松许多,因为江暮雨还活着;但是想到如今长青和白玉的关系之后,肖潇又不由得为江暮雨担心起来。无论是长青或者白玉最后胜利,江暮雨作为一个叛将怎么会有什么好下场?中国古代历史上投诚的几乎最后都被想方设法弄死,更不要说江暮雨还是被俘的,长青恐怕本来就不信任他。还有这异客又是什么意思——   “异客就是你这样的人,”刘自明眉毛一挑,似乎已经看出肖潇的疑惑,“你这样从异世界来的人。”   肖潇心里一惊,露出警惕的神情。不过他随即想到面前的可是刘自明,于是又放松下来,好奇地问是不是刘凯泽告诉他的。   “一直以来都有猜测罢了,后来你来到王城,我偶然看到邪老身上那块玉佩才晓得,”刘自明轻叹一声解释道,“我倒是没有想到邪老竟然是我的皇叔,也不曾想到原来他早就知道你是异客,然后守在你身边。”   肖潇抽了抽嘴角,然后无语地解释:“他说不定比你知道的还晚呢……那个老头儿可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守在我身边,而是欠了我的酒钱,不得不为我打工罢了!”   刘自明笑着摇摇头,随即问肖潇玉佩是不是丢了,别以后被有心人拿来算计二人。   “是丢了,当初中秋的时候本来是想拿着玉佩找你求一件事来着,”肖潇有些遗憾和愧疚地说道,“结果后来坠下山崖,又被人卖入瑰逸馆,醒来时衣物便——”   肖潇突然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肖潇突然想起自己想找衣物却被小童几次阻止,所以瑰逸公子一开始便知道他是肖先生,所以牡丹仙子总是对他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然后他们将自己送到了柳余恨手里……原来他也是早就知道自己是肖先生。   两人分别那天,柳余恨说没想到朝廷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他还以为是指肖先生,原来是说异客?   一时间寒冷深入骨髓,肖潇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直都活在虚假中,看向刘自明的眼睛里带着恐惧和震惊。   刘自明皱着眉看向突然颤抖的肖潇:“怎么了?”   “我真傻,真的,”肖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以为我只是留个遗书,却没想到将自己的老底给掀了,差点被人卖了还倒数钱……”   刘自明一头雾水,等肖潇给他解释完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哭笑不得的他拿起刚批阅完的奏折敲了肖潇的脑袋一下,让他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乎乎的事。   “你就是让我写我也不写了,”肖潇后悔不已,“我还是留着给后世,让他们好好研究吧。”   原本沉重的气氛总算被冲淡不少,肖潇也重新给刘自明总结起奏折上的内容来。刘自明捡起刚刚肖潇读过的战报,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开始思考要如何反击长青。他深知如果此时朝廷不出声,那么明城的士兵们一定会士气消沉,因此沉思一会儿,询问肖潇能不能暴露他的异客身份。   “暴露我的异客身份?”肖潇迷惑不解,“我倒是无所谓,可是这样不会使另外两国的攻势更加猛烈吗?”   刘自明放下毛笔,认真给肖潇解释:“草原和长青已经认定江协统是异客,所以气焰才会如此嚣张。你名声早就传遍天下,这时如果把你推为异客,那么一定会让他们有所动摇。关于异客的描述传到现在不过三两句,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确定江协统就是异客,但是我想一定和外貌之类没有关系,毕竟江协统我也见过,不是什么三头六臂、异于常人的人。”   肖潇仔细一想的确如此,江暮雨哪有能被称作异客的地方呢?排除掉长青国师之类的神神道道,剩下的最大可能就是江暮雨手里的连弩,以及他那身与年纪完全不符的高深武功。   “如果长青动摇的话,一定会让江协统继续带兵打仗,为了乱我们的军心,也为了让江协统死在我们手里,”刘自明继续说道,“不过你不用急,只要能见到江协统,那么邪——皇叔一定会出手救下他。”   的确,如果不是刘凯泽给肖潇寄了书信打包票会把江暮雨完整无缺的带回来,肖潇哪里能如此安稳地坐在这大殿里读什么奏折。刘自明也全然没有了前些日子的焦虑,这一切都拜刘凯泽所赐。因为他们都相信,只要江暮雨回来,那么配合着火铳,长青绝不可能攻下明城。安城驻军如今借着鸟铳正和草原军进行拉锯战,如果长青被击退,那么到时候就有更多的兵力增援给安城,不仅能守住,收回襄城也是指日可待。   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一切的关键全都系在江暮雨身上。肖潇从来没有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国家的兴亡竟然全看江暮雨,他回来便是胜利在望,他不回便是危巢累卵。肖潇虽然知道自己是异客,但是此时此刻才发觉比起自己,江暮雨似乎才是穿越者本人,拥有着改变世界的能力。于是心情复杂的肖潇不但答应了刘自明的请求,而且还提出自己的想法。   “光是靠说的怎么行,我们得拿出实力来证明,”肖潇双眼亮如星辰,“听闻最近醉仙楼聚集了不少爱国青年大发诗性,作出不少传世佳作?我这便去砸场子,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异客!” 与。 夕。 团。 对。   刘自明顿时明白了肖潇想做什么,于是无奈地摇摇头,让人撒欢去。肖潇得了命之后更是斗志满满,打算三天时间挑战完醉仙楼的书生,然后半个月之内“打遍白玉无敌手”,将他这异客之名传扬出去。   第一站是醉仙楼。   自从战乱开始之后,群情激慨的醉仙楼便聚集了王城大部分的书生,大骂特骂朝廷无用,哀叹自己不能上阵杀敌,满腹经纶却又受不到赏识。国子监的监生们自然看不上他们这些人,见到他们在那里发牢骚便要怼上几句,向来爱热闹的王城百姓便起哄叫醉仙楼摆了个擂台,让这两方人马好好比一比。监生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正逢国家危亡之际,看到这群人的做派自然愤愤接下。可是一来监生们出来的时间少,二来年纪比不得那些闲散书生的监生没有这些人能说,于是渐渐落了下风。因此这些闲散书生顿时更加来劲儿,骂起朝廷有眼无珠,国子监里都是拿钱进的白目高官子弟来。 第241章   “我跟你们讲哪,国子监有真才实学的没几个,全都是掏钱进去的!”贼眉鼠眼的猥琐书生故作神秘地对围着他的其他人说道,“我二舅的老母亲的女儿的三儿子就在国子监当博士,他说国子监算学里全都是不学无术的,成天研究些歪门邪道哪!”   众人发出惊叹的声音,顿时一片哗然,有那好事的人也说起自己听到的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来。   “俺也听过!”一个穿着短打的粗壮汉子兴奋地说道,“前儿个俺去书局,还看到好几个国子监监生从书局出来,手里还拿着好几个银锭子往怀里揣。他们肯定是把国子监的学问都拿去书局卖了!”   众人也不问这个明显护院打扮的人去书局干什么,只是一味发出兴奋的喘息,期待有更多国子监的黑料。这时正好有国子监监生进来恰巧听到这句,气愤地指着那汉子骂:“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清清白白写书赚钱,怎么就叫你说成偷书贼!”   “写书?就你们,写书给谁看!写书能拿几十两银子?”壮汉嗤笑一声,然后不以为意地继续跟其他人说书局里传出来的监生们品行不端的事。大抵是这世上的人喜欢听人坏的比喜欢看人好的要多得多,于是这围着大汉的人只是冷漠地看了辩白的监生两眼,然后转过头继续听国子监监生作恶的故事。   两个想要一战的监生脸色通红地转身离开,心中充满对这醉仙楼里众人的愤慨之情。只是还没走出十米远,这时却有一只手拦在两人面前,让他们一起去看戏。醉仙楼里倒是依旧热闹,二十多个人听大汉胡诌也十分开心,还有人要接替词穷的大汉继续讲。   “还有哪,国子监里的博士都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有个书生也不嫌冷,这春寒料峭还摇着纸扇轻柔地说着,“都是那些二流世家里混不上官职的人去,可想而知他们能教出什么样的人来!”   众人“哇”了一声,然后点点头,似乎十分认可一般,让那摇纸扇的书生更加得意起来。他充满恶意地继续诋毁着国子监:“还有那肖潇,三言两语就解了余太清的几道难题,你们不觉得假吗?我看这根本就是他为了扬名,和余太清演的一场戏!”   这回大家却是不说话了,脸色各异,让这书生心里一惊,想着自己是不是说过了头。然而真相却是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醉仙楼的门口,笑吟吟地冲大家行了行礼说道:   “我国子监监生再不济,也是通过乡试会试一层层选拔出来的人才,阁下这幅高谈阔论的样子,不知是哪一年的状元,榜眼,或者探花呢?”   “我、我才懒得参加这种考试!”那书生终于不摇纸扇了,而是抻着脖子跟肖潇恶声恶气地说:“这不过是你们为了掩盖着国子监只有达官贵人的子弟才能进的事实,而想出的虚招子罢了!纵观这些年的状元榜眼,那榜上有名的有几个是家境贫寒之人?你们要是没有黑幕,打死我都不信!”   书生的话一出,围在他身边的人全都同仇敌忾地看向肖潇,就好像他便是那幕后操纵考试之人。但是早就锻炼出好口才的肖潇哪里会惧?当即便眼睛一眯,问众人是否也是这样想的。   “你好像弄错了因果,”肖潇有些失望地看向这些点头的人,“我问你,你平日的开销你可省得?一个月要花多钱?”   那书生虽然不知所以然,但还是算了一算,然后警惕地回答:“钱都是我爹娘给的,一个月一百两。你问这个作甚?”   肖潇看着他饱含敌意的眼神差点笑出声——难道他看不到自己身边的人都已经掉转了矛头,有些嫉妒与不善地看向自己?要知道就算是在这天子脚下的王城,普通人家一年花个二十两都是多的,这还是一家人;而这个书生一个月就要花一百两……   “一本书十几两,笔墨纸砚几十两,与人交际每回又是几两,这一百两倒是也不多。”肖潇不咸不淡地说道。   书生虽然没有说话,脸上的警惕却是松动些许。   “但是你知道一个普通的人家所有人一年忙到头大约赚多少银子么?”肖潇眉毛一挑,“最多不过十两。”   围在书生身边的人原本看着肖潇的视线突然变得游移不定起来,因为他们这些向来喜欢吹嘘自己赚钱多的人没想到肖潇一下子戳破了假象,让局面变得难堪起来。   但是书生却只是皱了皱眉,然后冷哼一声:“那又怎么样?跟你说的什么因果有什么关系?”   肖潇叹息:“也幸好你没有做官,不然恐怕又是个不管百姓死活的!”   说完,肖潇不待这人反驳继续说道:“他们一年赚得十两,刨去一家人的吃穿后剩下七八两,这钱就算一点不留全都给家中小孩子考功名,能买得起一本书?你说榜上有名的都是富贵人家出身,一定是朝廷暗中操纵考试结果;但事实是这读书本就是开销很大的一件事,一般人家哪里负担得起?多读书,读好书,会读书,这是学习中的真理,但是对于家有学子的普通人家来说,除非家中孩子是个天才,不然谁能狠心将所有积蓄供养孩子多读书?”   “所以不是因为朝廷暗中操纵考试结果,而是这贫寒子弟根本读不起书,所以参加考试的少,”肖潇总结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每月能有一百两银子花。”   书生这才明白肖潇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早就失去先机的他无言以对,只是伫立着不停变幻脸色。最后他咬牙愤恨道:“你连乡试都没有参加过,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点我?况且你若是真有才学,又怎么会待在算学——算学呵!”   原本已经动摇的围观人群一听这话也探究地看向肖潇,毕竟谁不知道这位是被太子直接举荐送去算学的?算学可是国子监里无用之人的聚集地,若是肖先生真的是惊才绝艳之人,怎么也该去太学才是,为什么会是算学?坊间可是一直都流传着肖先生与太子间的二三事,说不定……   肖潇看着众人怀疑的眼神,十分不屑地瞥了一眼这群墙头草,然后冲书生开口: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学识水平?”   “我可不敢质疑您这个太子面前的大红人儿!”书生似乎找到了新的攻击方向,于是脸色也正常起来,有些得意地说道,“只是大家都知道算学里都是什么样的监生,还不是各学馆不要了的,便扔进这个专门收纳废物的地方?既然肖先生有大才,又为什么偏偏跑到算学,难不成、难不成肖先生也是……”   肖潇皮笑肉不笑地接着他说道:“难不成什么?难不成我也是废物?”   “我可没说啊!”书生连忙摆手,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引得周围人群哄然大笑。   肖潇冷冷地看着书生,他倒是没想到原来民间对于算学的认识也是一样,都觉得这就是个垃圾堆,专门丢垃圾的地方。太学里头的天之骄子们这些人碰不起瓷,于是想要抹黑国子监的他们对于算学的监生尽情编造,看着那些开始挤眉弄眼、交头接耳的人,肖潇强压着怒气低吼一声:“够了!”   见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肖潇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既然这么看不起算学,那么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怎么样?”   肖潇不再看这会儿乌泱泱的人群——全都是被“复活”的自己而吸引来的,他让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监生把一大张写满了字的纸贴在醉仙楼门上,然后对着众人说道:   “我曾经给国子监监生们出过十道难题,直到现在那些还被张贴在广业堂里。国子监中能解出三道的便已是寥寥无几,解开五道以上的至今都未出现。如今我将这些题贴在这里,如果有能解开七道以上的,我肖潇愿终生为奴,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闻名天下的肖先生给自己为奴?所有人的热情一下子被唤醒,原本是想着来跟肖先生辩上几句更是摩拳擦掌,决定解出所有的题后好好羞辱肖潇一番。肖潇见大家痴迷解题的样子漠然离去,他知道这无聊的王城人民会将这件事传得一夜之间人尽皆知,倒是不用担心自己不能快速扬名立威。   果不其然,第二天肖潇再去醉仙楼的时候便被一群书生团团围住,说是自己解出了答案,叫肖潇过目。但是这可不是肖潇此行的目的,他看着大家几乎没有重样答案,挑了其中几份指出错误之处,然后站到了那前些日子为监生与闲散书生争辩而设立的擂台。   擂台早就空了好几日,毕竟太学里头的监生们不会参与这么掉价的行动,而能出战的又没有几个说的过那些天天闲聊的书生,因此到后来大家也就散去不少,只剩下一些坚持不懈传播国子监黑料的人。肖潇此时站在空荡荡的擂台上,微微低头看着仰视他的众人说道:   “你们不是一直好奇国子监里头的博士到底是什么水平么?不是一直觉得监生们不学无术、只会讲大而空的道理么?从今天起我会在醉仙楼进行一个月的讲学,所有人尽可来听,来者不拒。” 第242章   肖潇直到这时才暴露了自己的目的,他打算像以前教授算学一样,将这些不同的声音先统一,然后让他们自己主动来学习。有人质疑国子监博士没有真才实学?对不起,先把一元二次方程解了再说;有人指责国子监算学监生才疏学浅?对不起,出自算学监生之手的完美答案传阅一下;有人对肖潇的讲学嗤之以鼻,认为他在借这件事为自己立名?   对不起,因为是异客啊!   肖潇本就极富争议性的讲学举动就惹得满城风雨,这异客身份一暴露,几乎所有人都不淡定了,纷纷跑到醉仙楼围观。原先醉仙楼还觉得这段日子多了不少生意,挺好的;但是当这挤满整条街的人往醉仙楼蜂拥而进的时候,简直是吓白了脸色,结结巴巴地说希望肖潇能换个地方。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杆处,正恁凝愁!”   肖潇让人将诗刻在书院门口的柱子上面,因为他觉得这首诗既包含了自己和江暮雨的名字,而且也能展现自己被誉为白玉第一词人的实力。虽然有些不要脸,但是肖潇想到这都是为了救江暮雨,便觉得就算下辈子有什么报应也无所谓了。带着第一批学生走进书院,肖潇指着最中间的楼房对他们说道: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江天学院的第一批学生,而我则是你们的老师,也是现在唯一的老师。江天学院现在只是全日制,但是等到以后发展起来了,我们也可以按课时……”   然而学生们早就被这风格迥异却又整齐雄伟的建筑群给镇住,哪里还听得到肖潇说什么?虽然这其中的图纸有自己一份功劳,虽然已经来过这里一次,但是当这里修葺完善之后,谁能想到成果竟然是这样的!   没错,肖潇正是按照后世的学校规模建造,虽然水泥颜色灰暗,而且窗户玻璃也不够透亮,但是这可是世上第一间!   自从灭蝗虫那天有了想法打算建学校,肖潇没事便研究这个事情,因此在向刘自明提出要以异客身份活动时心中早就有了全盘计划。刘自明也是今非昔比,手里握着的权力让肖潇可以毫无顾忌地使用水泥与玻璃,而不用再担心这些会给王族世家造成什么困扰。所以肖潇拿出赵铭给他的分红在王城外买下一个山头并附近空地,在山脚下建起江天学院来。讲学时肖潇甚至带着前来听讲的人来这里参观,而且发下建筑图纸,告诉他们未来这里会是什么样子。   “这就是算学监生们每天学习的内容,”肖潇指着那一个个已经打上地桩的深坑,“小到房屋,大到堤坝,每一个都是需要精细计算的工程,而不该是我觉得这样好看、我觉得这样挺好就可以动工的。如果说文人墨客用笔写下历史,那么建筑就是石头的史书,人类没有任何一种重要的思想不被建筑艺术写在石头上。人类的全部思想,在这本大书和它的纪念碑上都有其光辉的一页。”   “这就是算学,也是我要教授的东西。”   肖潇的话震撼人心,那些原本不以为意、来凑热闹的书生突然感到了自己和肖潇、和那些国子监监生们的差距。在自己夸夸其谈、顾影自怜之时,那些国子监监生在做什么?在完成这个国家,在改变这个时代!他们鄙视着这些算学里头出来的除了会写字之外跟那些工匠没有两样,但是就算只跟着肖潇学习三天的人也能清楚的意识到,算学的学生在一个工程里起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作用——蚁后可以培养出工蚁,但是工蚁不可能没有蚁后。   “但是我们不会止步于此,”这时肖潇却又扬唇一笑,“你们不想知道为什么天是蓝的吗?你们不想知道这天上究竟住没住神仙吗?你们有没有想过,既然鸟可以飞,人为什么不可以呢?”   “因为人没有翅膀啊。”有人茫然地回答。   肖潇看向这个腿上犹粘着泥点的庄稼汉:“那你想过人要拥有什么样的翅膀、多大的翅膀才能飞起来么?”   “大概跟鹭鸟那么大吧?”庄稼汉不确定地回答。   鹭鸟是指王城外头的白鹭,它们是一种中型鸟,双翅展开有的几乎能达到三米。   “翅膀面积应该为升力除以半速度、速度、空气密度与升力系数的乘积,”肖潇解释道,“如果人类想要像鸟一样飞行的话,不考虑翅膀的重量等,根据这个公式计算出的结果是一个一百三十斤的男人应该需要至少二尺二长的翅膀才能飞行。”   庄稼汉更加茫然了,因为肖潇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懂。其余人也是一样,虽然这些天学习了加减乘除,但是那什么速度、密度,他们全都有听没有懂啊!然而肖潇并没有理会他们困惑不解的眼神,而是继续说道:   “可就算这样,人有了翅膀也不可能在天上飞,因为这是我们的身体构造决定的。飞行的关键在于挥动翅膀产生的向上的升力超过体重所导致的向下的力,所以鸟才能在空中飞行。鸟的骨头中空,使它体重更轻;它的肺泡与肺相连,所以能更快通过空气;它的腹部的流线型,使这些鸟类能够在飞行中更加省力。但是我们人不行。”   “人类的重量增长速度永远比自身的力量增长速度快,所以我们就算拥有鸟类能够飞行的身体,但是我们也挥不动那二尺二的翅膀,让它能够产生带我们上天的能力。”   肖潇说完这席话,一众人已经走进还没装修的楼房,或者说是教学楼。这是一栋三层的建筑,也是肖潇跟工匠们算出的能在半个月工期完成的最高建筑,毕竟钢筋混凝土至少也要一个月才能达到达到理想中的强度。另外有两栋六层的教学楼在施工之中,这两栋用的便是钢筋混凝土,所以肖潇相当期待竣工的日子。   肖潇一边带着学生们参观这毛坯房,一边给众人说道:“我们脚下踩得是水泥,也就是铺路用的那种材料;留出来的窗户将来要装上玻璃,也是一种和琉璃类似但便宜易得的材料。这些则全由工部提供,由我研究出来。”   书生们饶是有猜到这灰灰的墙面跟水泥有什么联系,但是也依旧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没想到这就是水泥。又听到肖潇说什么玻璃、琉璃,他们纷纷露出期待的表情,然后打算开口问上一两句。可惜肖潇却是不给他们机会,而是站在一间大教室中央,对这四五十人说道:“我知道你们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但是不用着急,因为我们会在日后为大家一一解答。”   后来这四十五个人成为了江天学院的第一批学生。   肖潇对刘自明许诺的半个月之期到了的时候,他正在教室里看着这些人早读,背诵那些数学公式。由于刘自明对于江天学院的大力支持,这些学生日后成绩优异的可直接进入工部,于是倒也算前途无忧了。因此这第一批学生也安下心来好好学习,除了努力弥补这晚学的差距之外,更是跟着肖潇接了不少工程赚钱。   玻璃在王城相当风靡,谁家要是没有换上玻璃做的窗户,那么简直就是落伍。工部将玻璃放到超市售卖,成本不足一钱的一块儿便是几百两银子,却是一上架便销售一空,借此狠狠捞了一笔。于是肖潇带着学生们组建了一个小队,每日下午去给人家指导玻璃的安装,倒是也赚上不少。实践出真知,学生们既拿了银子,又学到了知识,于是对肖潇更加信服。   对肖潇信服的还有这白玉其它地方的百姓。安城自是不必多说,从虏疫之后便是见不得人说先生半点不对;这战火之中的明城百姓在见识到火铳与连弩的威力之后也是对这发明了两件武器的肖先生感激涕零,敬佩不已。还有幽城的水患,丰城的蝗灾,哪一处危害百姓生存的灾害解决没有肖先生的功劳?他们可是听说了,先生便是传说中的异客!   只有王城的百姓依旧在阴谋论,怀疑着肖潇与朝廷的动机。这大抵便是生活环境所导致的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他们可没有别处的那么单纯,朝廷说什么就信什么,而是大胆地怀疑一切。怀疑朝廷是为应付长青而故意塑造肖潇“异客”形象;怀疑肖潇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方面的知识;怀疑他的背后站的是太子请来的门客。因此最后倒是出现一个奇怪的局面:在其他地方上的百姓为国家危亡而担忧努力时,王城的百姓却是为肖潇“异客”身份真假而争辩不休。 第243章   不过在想到他们之前还在为国子监监生和闲散书生间的争辩而津津乐道时,似乎这边也不算什么稀奇。在其它地方的百姓为灾害或者战争而努力时,王城的百姓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该玩玩,该吃吃。他们讨论的永远是最新潮的人或者事,至于其它地方百姓?   王城人们表示反正他们这里肯定是最后沦陷的地方,所以就拜托了。   肖潇感到失望气恼却也无可奈何。这有什么办法呢?王城百姓们的生活太安逸了,这导致大部分人其实根本想象不到别的地方战乱与天灾严重到什么程度。你说人吃人之类的,他们第一时间是嫌恶,第二反应是怀疑这是假的。   这些人在看待肖潇的时候也是一样,完全不相信什么肖先生。治好了虏疫而在安城被敬若神明的肖潇来到王城之后就像滴水如大海,人人见面叫一声先生,实际上半点尊敬都无。他们虽然也经历了虏疫,可是王城本来就爆发的比安城晚,而且王城住着的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因此第一时间便搬到了城外自己的农庄居住。这样一来虏疫顶多在一个个农庄内传播,倒是最大限度保全下来。   这些人占了王城三成的人口。后来等封城结束之后,他们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虏疫之中。但是又怎么样呢?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做工的人少了些,不过是死了那些本来就如同蝼蚁一般低微的人罢了。   他们不会在乎这些人,就像他们对其它地方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毫不在乎一样。   肖潇觉得悲哀,可是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况且他还要谢谢这群人,否则他异客身份还不会那么快传播出去。多亏了异客身份的快速传播,这场仗才能持续半月之久,否则安城和明城早就陷落。   安城和明城接到上面的命令,于是将肖潇才是异客的消息传递给两方敌军,一开始敌方将士自然是不信。但是探子将肖潇做过的一切详细一说,草原联合部落便动摇了,毕竟长青说的异客可没有这些丰功伟绩不是?这时长青也清楚如果自己不能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那么他们的盟友草原联合部落说不定便要退军,于是也将他们认为的江暮雨的“异客行为”抖落出去——   什么原本痴傻却突然开窍,什么十二岁便武功高强,什么肖潇做的好事实际上全是他提出来的等等等等。   白玉这才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知道这全都是误会的白玉于是毫不客气地反击,将肖潇在王城的所作所为宣扬出去。如果说防疫八法是江暮雨提出来的,那么物理也是江暮雨教给肖潇的知识?余太清的三道难题也是江暮雨指导肖潇破解的?还有现在的江天学院,难不成也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江暮雨让肖潇建造的?再加上明明坠落山崖的人却突然死而复生——这一桩桩一件件,肖潇的通天本领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反倒是长青所谓的江暮雨才是异客的证据看上去可笑至极。   长青开始动摇了。   只能说先入为主的印象太深,他们从一开始便以为江暮雨是异客,因此一步错步步错,对肖潇的作为便再也没有起疑过。况且江暮雨实在也厉害的不若孩子,除了并非金发碧眼的外域长相之外,简直完全符合他们对于异客文武双全的完美想象。可是现在两军还在交战,白玉研究出来的火铳已经十分打击长青的士气,若是此时再肯定江暮雨不是异客的话,那么可就真不战而败了。于是长青咬牙切齿地将江暮雨推了出去,让他去夜袭飞云。   虽然江暮雨不是异客,但是他好歹武艺高强,而且又因为被控制了,所以长青对他还是相当放心的。长青想着就算不是异客,但只要江暮雨能够解决掉飞云、或者被飞云解决的话,那么这白玉的军心也一定会受到影响,到时候自己这方便能占些优势。可惜他们却是算漏了一点,那就是江暮雨他不是个普通的孩子啊!什么被控制,不过是他装出来的假象罢了……   时间回到江暮雨被抓那一天。   江暮雨被秦易给带回秦家,再睁眼便是身处一间牢房之中。身上半点气力都无,他猜测是在自己昏迷时被人用了药,于是只静静地等待着什么人走进这牢房。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不到,便有一身穿一品官服的人走到牢门旁,上下打量江暮雨,然后叫人开门。   “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人知道江暮雨此时应该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但是依旧站在离江暮雨一步之远的地方,笑眯眯地问道。   江暮雨却是闷哼一声,没有回答。这并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在刚刚那刻,这个男人放出了他的气势,似乎是想试探江暮雨是否真的没有了武功。连起身力气都没有的江暮雨哪里经受得住这般试探?因此他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冲击,差点吐出一口鲜血。   男人似乎很满意江暮雨的反应,于是走到江暮雨身边,一只手为他把起脉来。确认他中了自己研制出来的毒之后,他一边痴迷地抚着江暮雨的脸,一边喃喃说道:“真是完美的身体……”   江暮雨想要躲过这人的手,可是勉强只能说话的他哪有力气?只能探究地盯着这个男人,思考这人是谁。   “你一定很好奇我是谁,”男人终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暮雨,“我叫秦思瀚,是长青的大将军。”   江暮雨的瞳孔瞬间紧缩,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已经被送到将军的手上。要知道长青和白玉完全不同,白玉的将军更类似于一种荣誉称号,就像虎威大将军,实际上他并没有实权,只是一生打了不少胜仗,于是四五十岁时封了个将军,代表他为白玉做出的贡献。但是长青却是不同,内阁制架空了皇帝的权力,这权力便是被内阁里的六部尚书并这位大将军瓜分,也就是说,这位大将军是有着全国兵权的,是一位实实在在的将军。   江暮雨只以为自己最多见到一个总兵,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被送到秦大将军的手上。不过他深知不可轻易暴露自己的情绪,因此只是瞳孔一缩,别的表现却是再也没有。秦思瀚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哈哈大笑,感叹着说道:“我精心培养了二十多年的人竟然还比不上你这个十二岁的孩子!真是让人惊喜啊!”   秦思瀚说的是秦易。   从秦易一生下来,秦思瀚便将他送往自家的暗部锻炼,因为他希望这个孩子能够继承自己手中的权力。可惜也不知道是哪里走偏,易儿的文武只能在同龄人中称得上是佼佼者,离他的目标实在太远。况且行兵打仗的能力秦易也只是平庸,身为上位者的喜怒不形于色更是变成了面瘫,这让秦思瀚深深怀疑是不是当年挑错了人。可惜想到另外一个孩子,他觉得恐怕还不如易儿,于是只能摇头。   但是现在他抓到了江暮雨,这个传说中的异客。   异客之说流传了百年,秦思瀚原本是不信的,不过是打算抓来当做棋子算计白玉。可是他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完美的身体,年仅十二岁,但是其中蕴含的能量便叫他眼红心热。所以他痴痴地望了江暮雨好久,然后摆手叫人拿来他调制了好久的秘药。   这种秘药叫“牵丝”,就像名字一样,是一种能够控制人行为的药。几十年前有人曾用这种药给皇帝下毒,不过中了这种药的人都会变得僵硬呆板,因此很容易被发现,所以才没有叫这位中了药的皇帝做出什么错事来。后来这种药被列为禁药,制作的原材料也被秦思瀚带人全部清理,可是没有人会想到这位大将军实际上是将这些原材料种到了自己的园子,然后秘密研究更有效的“牵丝”。   他现在手里的这一瓶便是他们的最新成果,能够让人吃下之后不叫旁人发现。因为改良过的“牵丝”不再是让中药的人一个指令动一下,而是让人从思想上顺服。就像现代的毒品一样,中了“牵丝”的人只会逐渐丧失人之所以为人的种种品性,最后只剩下本能。这个时候就算让他去杀人也是会去做的,只要能够让他一直都能拿到“牵丝”。不过这种秘药比现代毒品更加恐怖的地方在于它并不会像毒品一样会叫人虚弱萎靡,而是遇强则强,能够将身体的潜能最大程度激发。   所以这“牵丝”配上江暮雨真是再好不过。   秦思瀚想到自己未来能够拥有一个杀神便宛如得到了玩具的小孩子一样笑得纯粹而满足,他捏起江暮雨的下巴,将这“牵丝”全部灌了进去。看着江暮雨逐渐没有焦点的眼睛,他走出牢房,让人将牢门再关上。   “药效至少一天才能起作用,这两日不用管他。” 第244章   秦思瀚交待完便离开了。看守牢房的家仆应了一声之后,回头看着开始在床上翻滚的江暮雨同情地叹声气。他也是听过飞云军的威名,可是老爷连“牵丝”都拿了出来,这一代名将恐怕只能就此消失……   江暮雨疼了一天一夜。   这种感觉就好像脑子里钻进了千万只蚁虫在噬咬,江暮雨想要将头狠狠撞在墙上,可是被喂了散尽气力的药,他勉强只能做到翻身。几度昏厥又被疼醒,江暮雨在一天一夜的折磨之后浑身都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双目充血却茫然无神,手掌掌心全是被指甲掐出来的血痕。秦思瀚又来了一遍,见他呆呆傻傻听不懂话的样子,便知道这“牵丝”从此在江暮雨的体内扎根了。   “不错,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挺过去,”秦思瀚让人拿来药膏,一点点为他的双手包扎,“要是那小子能像你一样,我也不至于一直将这药留到现在,可惜不知道你这异客有什么特别之处,若只是武艺高强的话,那就太平凡了些。”   秦思瀚到底还是眼馋这异客身份,而不是仅仅因为江暮雨的身体完美而给他用了“牵丝”。在他的理解之中,异客就该是如同神明一样,能够言出法随,让他们的长青轻而易举统一群国,然后成为最繁荣昌盛的国家。于是幻想中的秦思瀚低着头擦药,也就没有看到江暮雨瞬间抿紧的双唇。   江暮雨自然不是异客。不过秦思瀚有一点没有看错,江暮雨的身体的确十分完美,因为他的出生都是刻意创造的结果。只是这种完美却不是秦思瀚想要的——江暮雨的身体拥有的是“还原”的能力。   遥想当年江暮雨染上虏疫的时候,肖潇和刘凯泽急得头发都白了,可是他却突然便痊愈,便是因为这种“还原”的能力。江暮雨的身体可以将他的状态还原到出现问题之前,也就是说秦思瀚的“牵丝”对于江暮雨一点用都没有,在他的身体明白这是会危害江暮雨生命的东西时,它便毫不犹豫地还原到江暮雨被喂下“牵丝”之前。江暮雨自然是顺水推舟演起戏来,毕竟他可没有忘记自己来长青的目的。只是他原本以为这长青中是有和肖潇一样来自异世的人,却没有想到竟然只是为了吸引他这“异客”上钩的陷阱。   江暮雨失望了。身体逐渐恢复气力的他打算伺机离开长青,回到他的飞云。可是没想到这时秦思瀚却是说起对江暮雨的安排,竟然是要让他跟着三殿下。   “若不是这三位殿下只有他年纪尚小,培养一下长大些说不定能承受的起这”牵丝”,不然我真是看不上他,”秦思瀚冷哼一声,“到时候你就跟着三殿下,监督他每日喝下我吩咐的药汤,然后保护他。”   先前便说过,长青如今四位皇子争夺皇位正热,因此十分不太平。四皇子年仅三岁自然不用想,大皇子作为太子,原本是秦思瀚的首选,毕竟这位殿下能够当上太子还是自己推上去的。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太子被左相下毒暗害,虽然救下一条命,可惜却也从此废了,不可能挨得过种下“牵丝”的痛苦。二殿下则是个淡泊名利的人,从小不爱习武只愿拿笔,别说“牵丝”了,打他手板都能哭哭啼啼,自然也不行,于是秦思瀚只能将目光放到当年十岁不到的三殿下身上。为了让这三殿下能够尽快达到能种下“牵丝”的身体素质,他毫不犹豫地开始支持三殿下,每日给这个皇子灌下不少补品。原本三殿下年纪就小,秦思瀚这样对他,对比起不爱搭理自己的老皇帝,他自然而然地亲近秦家来。   如今这江暮雨一时找不到用处,秦思瀚想到之前太子被害让自己功亏一篑的事,于是便将江暮雨安排给三殿下。三殿下自然惊喜,知道这人被用了禁药、除非自己下指令才会行动之后,他毫不犹豫地将他当成贴身侍卫使,走到哪儿炫耀到哪儿。他不知道身后的江暮雨早就恢复了神智,也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   “所以说,你能帮我救出母妃?”   二殿下怀疑地看着闯进自己寝宫的黑衣人,原先他还以为是刺客,不过在这人表明来意之后便闭上了打算叫人的嘴。不过这人能够躲过外头的侍卫和毛家的耳目,这种武功若是真想要他的命恐怕就算叫了也没有用,于是二殿下乖乖配合起来。只是听着这人要帮自己脱离毛家的控制,他根本一点都不信,毕竟毛家若是那么容易叫他逃了也不会是掌控半个长青的存在。   “你不信?”江暮雨隐藏在面具之后的眼睛盯着这个传闻中懦弱无能的二殿下。   闯进二殿下寝宫的黑衣人正是江暮雨。在发现三殿下对自己十分放心、而且没有人盯着自己之后,他便每每入夜之后出来打探消息,希望能得到一些肖潇的线索。毕竟万一这回肖潇重生在长青人身体里呢?江暮雨不想放过这种可能,他打听着最近出现的惊才绝艳之人,然后一个个去证实是否是肖潇。可惜肖潇的线索没有查到,江暮雨却是发现了不少这皇宫的秘密,比如这毛家将二殿下的母妃给监禁起来,只为了让二殿下参加这夺位之战。   说起来这二殿下也实在可怜,原先各家的目光都放在大皇子身上,于是他尽情吟风颂月,只想着成年之后做个闲散王爷,带着母妃离开这藏污纳垢的皇宫。老皇帝对于这些世家给他安排的妃子向来不喜,因此二皇子从小便跟着母妃长大,自然亲近无比,一心想带母亲脱离这个火坑。然而却是没有想到,他的太子兄长突然被下毒暗害,因此这毛家将赌注押到了他的身上。   二殿下只想舞文弄墨,对于什么皇位半点兴趣也无,自然是不愿。于是毛家便将他的母妃给监禁起来,硬逼二殿下就范。二殿下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从此事事跟其他殿下争,只想着能救回自己的母妃。然而毛家的压迫实在叫他喘不过气来,装出来的心机根本斗不过这些老狐狸,二殿下觉得自己恐怕还没等上位便就已经疯了。   “我为什么要信你?”   二殿下望着眼前这个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的人,有些期待却又有些丧气地说道。他难道不想带着母妃远走高飞?可是不说他这几年连母妃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就说他带着母妃逃走了又能怎样?毛家的势力之大,恐怕不过三天便能再次把他们抓回去。   “你的确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要知道,我是你唯一的机会,”江暮雨冷淡地说道,“而且我自然有方法叫你们逃走之后不会再被抓回来,只要你相信我,你就可以脱离毛家的掌控。”   二殿下沉默了,不得不说他十分心动,因为这人说的对,这大概是他唯一的机会。不说他对于夺位没有信心也没有兴趣,就是他上位之后还要继续受到毛家的指使,二殿下就觉得绝望。别说什么当了皇帝之后脱离毛家的掌控,他一没权二没势,手里甚至没有自己的军队,他拿什么反抗掌控国家经济命脉的左相并毛家?他爹和他爷爷不都在尝试之后认命了?二殿下觉得自己也不可能成功的。   “我没有什么能和你交易的,”二殿下想明白之后老实交待,“我只攒下了几百两银子……”   二殿下说着说着脸都在发烧,一个皇子只有几百两是什么概念!可惜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长青的皇子一个月不过能领十两,逢年过节可能会多赏些衣服摆件之类的。皇子们的确吃住都不用钱,可是这宫里的人都势力得很,托人办事之类的不给钱那是寸步难行。一个月十两对于之前只喜欢写诗作文的二皇子勉强倒是够了,可是若是有野心的皇子,那是远远不足。   长青这是逼着皇子找世家支持。   只要有了世家支持,皇子的花销全由世家承担,自然也就宽裕起来。世家借着皇子的势去赚钱,而皇子拿着钱去争权,因此便形成一个个利益集团,也就是现在长青三巨头分别支持皇子的局面。然而二殿下却是可怜一些,因为比大皇子等少了十几年的世家支持,因此这手里也就攒下几百两银子来。   江暮雨看着这二殿下困窘的脸色,沉默片刻说道:“我不要你的银子,我们谈的并不是交易。”   江暮雨怎么会跟这一无所有的人谈交易?他想的可是简单得很,若是二殿下不从,他就将那女人先绑走杀掉,然后再来将这二殿下绑走杀了便是。只要两个人一齐失踪而且线索指向秦家,他还怕挑不起两家的矛盾?只不过这二殿下若是自愿的话说不定能得出更多的机密罢了,不然江暮雨可不会跟他在这里废话…… 第245章   江暮雨和二殿下细细商量了一番,敲定了离开的日子之后江暮雨飘然离去。后来江暮雨便又是那个跟在三殿下身后不声不响的“狗”,直到和二殿下约定好的那一天到来。   那天正好是今年第一回 下雪的日子。一个人的一生也不过经历百次不到这样的美景,江暮雨望着漫天的飞雪呆呆地出神,因为他的肖潇只见过这个世界一回便又匆匆离开了。   留给他的是无尽的孤独。   “还不走吗?”   二殿下像做贼一样悄声对江暮雨说着,手里还不忘将一具白玉马摆件恋恋不舍地放下。他奇怪地看了一眼这个突然发呆的黑衣人,随即紧张兮兮地又检查一遍了自己身上的变装和床上的假人,这才敢站到黑衣人身边。江暮雨心情正不好,于是也不欲与他多说,直接拦腰扛起二殿下。   前来接应的是吴林。   早在江暮雨刚成为三殿下贴身侍卫之初,他便将自己的处境透露给白玉安插在长青的钉子,然后一直让这个人传递消息回飞云。所以飞云军早就得知自家协统平安无事的消息,然后按照江暮雨的计划,偷偷易容潜入长青,打算将这二殿下偷运回白玉。反正只要不被抓到就行嘛,到了白玉自然不会就不会被毛家追捕咯。至于后面长青的二殿下是否会失去人身自由,是否会一辈子都不能再回到长青,那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   “老大!”   吴林见到有人过来便是一喜,将江暮雨身上快晕过去的二殿下给接过来,吴林望着包裹得密不透风的江暮雨活像要透过这层外衣看到里头的人一样,简直不能再痴汉饶是江暮雨这般心性坚定的也不由得被他盯得发毛,反手就是一巴掌糊在吴林的后脑勺,让他认真一点。   “放心好了,”吴林拍着胸脯打包票,“等我给他易个容,换身衣服,保准让那些追查的长青人认不出来!”   既然吴林这样说,江暮雨点点头便要离开,却没承想被吴林给抓住。   “邪老说有事要告诉你,”吴林不知为何有些支支吾吾,望了一眼已经昏过去的二殿下,然后凑近江暮雨的耳边说道,“邪老说他可能找到肖潇了……”   吴林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江暮雨一把抓住,原本肩上就扛了一个人的他差点一个趔趄摔倒了,于是连忙将剩下半句说完:“邪老说他也不确定所以去查探一番不过现在已经有九成的把握所以让老大不要贪玩早点回白玉!”   “他在哪儿!”   吴林望着因为一个可能便几乎疯狂的江暮雨,心想这要是真的找不到,恐怕这以后就是协统的心魔。不过被抓痛的手腕不容他继续多想,他连忙将昏迷的二殿下换到另一只手,求饶一样解释道:“老大你不要急哇!邪老也没说自己在哪儿呢,只说有可能是,等到确定之后自然会再给老大传消息……”   吴林现在有些后悔这么早告诉江协统了,就像他哥说的一样,如果到时候有又是一场空该怎么办?况且现在协统还潜伏在长青,若是因为这分神而出了差错,那么他吴林就是千古罪人了!他真是嘴贱!   吴林在这里后悔不已,但是江暮雨却已然冷静下来。情绪被理智压下,他狠狠闭了闭眼,然后让吴林快些带着二殿下走,毕竟时间拖得越久风险就越大。吴林诧异又佩服地最后看了江暮雨一眼,最后什么都没再说,扛着二殿下往南城飞去。   江暮雨不想回去亲自验证肖潇是真是假吗?当然不是。只是他始终明白身上扛着数十万将士们的命,知道什么叫做国家大义高于儿女情长。他可以穷极一生寻找肖潇,去验证每一种可能的真假,但是他不能让自己手下的兵、让白玉整个国家为自己的爱情买单。就算错过第一次见面或者最后一眼,他都不能……   江暮雨的双手滴下鲜血,那是他内心的真实情绪的宣泄。他望了望白玉的方向,然后毅然往长青的皇宫飞去,抱着速战速决的心。   第二天,二殿下和其母妃失踪的事便在皇宫传开。三殿下听到有些惊讶又有些不屑,一边脱下身上的狐裘,一边感叹:“没想到他也能做到这样!竟然还真把他母妃给救出来了?不过我看哪,恐怕三日不到就得被抓回来,到时候我这二哥可就惨咯!”   毛家人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在将王都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两人之后,便怀疑这并非单纯的二殿下救母。掉回头继续找线索,他们却是发现了一块儿秦家暗卫的牌子,然后在城外发现了一些血迹。   血迹是江暮雨的。不过这时却是正好误打误撞,叫这些毛家人以为二殿下两人是被秦家的暗卫带往城外杀掉了。左相气得一连几天没去上朝,心里只想着如何报复秦家,叫他们也尝一尝这种滋味。   他们将目标放到了三殿下身上。   江暮雨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细微动静,心知是毛家派来的杀手,却是翻了个身继续睡觉。这天下的是鹅毛大雪,凶手的痕迹被几尺深的大雪给覆盖,让秦思瀚也被气到发疯。他将江暮雨狠狠责罚一番,然后将他丢进军营。   “你最好死在战场,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秦思瀚阴森森地说道,然后转身去研究如何对付毛家。   江暮雨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后背鲜血淋淋,却是仿佛一点也不痛似的,连一声都没吭过。被送上马车,江暮雨一边思考什么时候回白玉,一边想着给飞云传消息,因为长青恐怕很快就会向白玉发军。   接江暮雨的是秦易,他看着江暮雨身负重伤却依旧与常人无异的样子,饶是情绪向来没有波动的他也心惊,没想到自己父亲研究的药竟然厉害到这种程度。不过现在却是可惜了,因为江暮雨既然被送到了南城军营,那么大抵是打算让他最后死在这里。   “从今天起,你便是飞骑营的千夫长,主要目标是飞云军,”秦易一边给江暮雨喂“牵丝”一边说道,“我要你斩尽杀绝。”   江暮雨呆呆地回了一声“是”,然后向走出秦易的府邸,跟着一个副将去他的军帐。南城的驻军在离城外不远的地方,江暮雨的军帐虽然不算豪华但也不算差,看得出来就是百夫长的军帐。他想秦易幸好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不然要是把他送往一些跟几十人一起挤的大帐篷可就遭了,到时候他可没有办法在几十人的注目下去找钉子传递消息。呆呆地坐了一下午,江暮雨生怕有人暗中盯着自己,倒是也没敢轻举妄动。   想着等过三四天再行动,不过让江暮雨没有想到的是,他到的第二天便接到了要去攻打白玉明城的命令。身为飞骑营的一员,江暮雨带着人游走于战场边缘,盯着飞云军的动静。幸好他最先和吴林对上了眼,吴林先是惊诧地看了一眼江暮雨,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带着飞云撤退。   飞云一员未减,秦易怀疑江暮雨可是又找不到证据。最后他便让江暮雨带兵去突袭飞云驻扎的地方,然而江暮雨哪里愿意?最后又是无功而返,让秦易越发猜忌江暮雨。但是后来他便没有功夫关注这个似乎不听话的药人了,因为王都那边传来消息,老皇帝居然服毒自尽。   说居然似乎也不太准确,因为这一切大概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原本应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但却毫无自由与尊严地活了一生,最后四个孩子被算计没了两个,剩下的一个因曾经中毒而活不久,另一个才刚学会说话。老婆们是被世家精心挑选的祭品,如今早就只剩下一个皇后,让他提不起兴趣。属于他的江山被一群魑魅魍魉侵占却无能为力,所以他绝望地自杀了,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可惜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死会带来什么,或者输欧他想到了,但是已经不关心了。太子因为他的死而坐上皇位,可惜秦家和毛家哪里愿意?于是这南城的军队被调往王城,秦思瀚打算来个谋权篡位。   这是秦思瀚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因为一向以控制他人为乐趣的他,只想让上位者成为自己的玩具,而不是自己成为皇帝。但是可惜挑选的玩具都实在太经不起摆弄,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能让他使出这种强硬手段。王都的紧张局势一触即发,秦易接到命令便宣布撤退,然后带着两万军队赶往王都。   “把江暮雨也带过来。”秦思瀚命令秦易,他想借着江暮雨的异客身份做文章,证明自己才是上天选定的新一任国君。秦易接到书信便派人去寻江暮雨,但是下属出去没多久便慌慌忙忙地回来跪在秦易脚下,惊慌地说江暮雨的军帐空无一人,似乎从昨天晚上便没有人看见江暮雨。   江暮雨逃了。 第246章   江暮雨的确趁夜逃了,因为他已经接到老皇帝服毒自尽的消息,知道这长青马上就要大乱。这南城的仗恐怕再也打不下去,那么他再留在这里也已然没有了意义,因此思考一番之后他选择回到白玉。心里记挂着肖潇,他归心似箭,马不停蹄地往明城去。   刘凯泽已经等在明城。知道徒弟想的是什么,在见到江暮雨之后什么寒暄的客套话都没说,而是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是肖潇,”刘凯泽有些感叹,“这回是千真万确的。”   肖潇就在王城,而且还在办书院。江暮雨听着刘凯泽将他们如何错过肖潇、如何成功救出肖潇以及肖潇又是如何恢复了记忆,不由得笑成了个傻子。刘凯泽没好气地给这个没出息的傻徒弟一个白眼,然后自己却也是十分感激地对江暮雨说着“谢谢老天爷”。江暮雨也不想收拾了,直接便要飞到王城去见肖潇,至于什么反击长青、浑水摸鱼之类的全都抛到了脑后。   “还是先把明城这边的烂摊子处理完再回去才是,”刘凯泽虽然能理解江暮雨的心情,但是未来的好日子还长得很,何必急在现在这一刻?“如今长青大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不回敬他们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江暮雨看向吴森和吴林,最后长叹一口气,然后点点头。将自己在长青这几个月打探到的消息全部说出,他们迅速拟出一个方案,然后等着南城兵力大减的时候攻过去。   肖潇这段时间也是忙得很,因为长青与白玉的停战让那些从明城逃到王城的百姓看到了回家的希望,于是又背上包袱往明城回。可是从安城逃过来的还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于是那些不能进城的继续呆在城外,搭起了一个又一个的窝棚,脏乱差占齐了。肖潇原先也没有在意到这些,只是当书院建在城外之后,窝棚区的问题便出现了。前往书院听课的人一出城便要遭到窝棚里头人的洗劫,肖潇看着头发乱了、披风丢了的学生,怎么可能再置之不理?于是他便想向刘自明提议,将这窝棚区的问题给解决了。   然而却是没有想到,刘自明见到他便是双眼一亮,然后亲自给他沏了一杯茶。太子沏的茶是什么味道?反正想向是不敢喝,生怕里头掺了“毒”。   “哥你有话直说,这样子我害怕。”肖潇捂着自己的胸口,装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装什么!”刘自明笑着打了肖潇肩膀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还记得年前我跟你说的为你求官职的事么?”   肖潇一头雾水地点点头:“记得啊,不是什么京兆尹么。”   “正是,所以我想说你现在有没有功夫……”   “你不会是想让我当吧?”肖潇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我现在每天上课都忙的要死!”   刘自明没好气地又打了他一下:“什么要死要活的,别瞎说!”   “我是想说,这京兆尹一直空着也不是个事,”刘自明有些恳切地看着肖潇,“你知道城外那些流民么?近日没少闹出事端来,京兆少尹递给我的案卷都要比折子都多,我实在有些遭不住。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得尽快找人把这位子给占了。”   肖潇奇怪地反问:“想当这官的人多得是吧,找我干嘛?”   “真要是这样就好了,”刘自明苦笑一下,“这京兆尹可是个最能得罪人的官职,惹上不该惹的人便是流放或者锒铛入狱,谁会上赶着找死?”   “那你就叫我去送死?”肖潇心里简直有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心想他这兄弟坑起人来可真是要人命!   刘自明无语地望向肖潇:“我是那种会送你去死的人?”   “我说得那是没有靠山、或者说靠山不够强大的,”刘自明有些自得地呷了一口茶,“你背后是我,在这王城有谁不能招惹?倒是别人该收敛一些,别招惹上你才是。”   肖潇这才明白刘自明为什么找上自己,一是因为他的异客身份和太子靠山让肖潇有底气做一些别人不敢做的事,二是因为刘自明想要借自己去做一些他不好动手的事。想明白之后像肖潇点头应下,只是多了一个请求——   “我要重查荣千秋暗算我一事,”肖潇垂下眼帘,心中想起那个淡泊如水的人,“我不相信他是因为什么嫉妒之类的而加害于我,而且最后带我离开的人也不该是能和荣千秋认识的才对。”   刘自明早就猜到肖潇要说的话,因为当初他也知道这案子疑点重重,荣千秋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罢了。可是当年他手无实权,连替肖潇伸冤的机会都没有,因此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如今肖潇自己要重查,刘自明知道可能会牵扯到荣家,但是还是点头同意。只是他也对肖潇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无论发现了什么都要先给他过目。   “你应该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是荣家,”刘自明表情凝重,“如今我们方能与其分庭抗礼,一旦你这件案子牵扯出太多荣家的人,那么势必会引起他们的反击。我不希望你受伤,所以只要查出什么线索,你必须先交到我的手上,让我来判断你是否还能继续。”   肖潇知道刘自明是为自己好,而且看过太多电视剧里主角非要继续追查而陷入危险境地的片段,他深知自己没有那个主角命,于是也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鲁莽行事。   两人又闲话一阵,肖潇在皇宫用了晚膳之后便离开了。刘自明给了肖潇两天时间准备上任,这两天里他不仅要通知各位学生以后课程全都改到下午,而且还要将东西从书院搬到清逸园去。原本肖潇是打算住官邸,可惜刘自明到底不放心,于是劝说肖潇回清逸园住,至少离皇宫近,以后上朝也不用早起。肖潇这才想到以后夜里三点就要起床准备去上朝,苦着脸打算反悔,然而刘自明机智地及时用美食堵上了肖潇的嘴。   “我不是一顿美食就能收买的!”肖潇一边大吃特吃一边愤愤说道,“至少也要十顿!不,一百顿!”   刘自明笑着说好,然后约定下以后肖潇要是不愿意回去的话就在皇宫过夜,顺便用美食慰藉一下疲惫的心灵。肖潇这才罢休,第三天便来找刘自明,说是已经交代好一切,就等着走马上任了。   古代官员上任应该是要沐浴焚香、静待圣旨的,不过肖潇这急得很,于是只是拿着官印便去府衙报道。原本这时间应该在办公的两个京兆少尹似乎早就得了消息,府衙一众人都站在大门外头,等着这位异客肖先生的到来。   “竟然是肖先生来做京兆尹!”   所有人都欢喜得很,感觉比过年时也不差几分。肖潇便是在这喜气洋洋的氛围中驾到,一下马车便有人给他拿行李,还有人直接跪了下去趴在马车旁边,说是要给他当下车的小凳子。   “我不用人啊,”肖潇茫然又惊恐地直接从马车的另一边跳下去,然后莫名其妙地看向这些热情的人,“你们都是这府衙的?”   京兆少尹连忙上前恭敬地回答:“正是。”   肖潇活了几十年还是头回遇到这种欢迎的仪仗,心里不由得觉得有些奇妙。但是到底不是那种能安然享受的人,于是他摆摆手拒绝了他们想要帮忙的意愿:“这包袱里除了官印并几张公文之外什么都没有,交到别人手里我还不放心呢,还是我自己拿着吧。”   其余人一听便也不去抢了,乖巧地跟在肖潇后面,只是会在肖潇询问的时候解释几句。   “这是先皇赐的字,不过上一任大人忘记拿走了……”   “咱们是全年无休的,自然是忙。不过都是为了王城百姓……”   “这些是上一任大人栽下的秋海棠,不过他临走之前舍不得挖去一些,所以这边还有坑没填……”   上一任大人也是个传奇,拥有尚方宝剑的他无所畏惧,在这京兆尹的位置上安安稳稳坐了十几年,这已经是比前头任何一任都长了很多很多。府衙前头办公,后头便是京兆尹住的地方,因此这里还留着上一任生活过的痕迹。后院的秋海棠,书桌边的褪色,以及墙上挂着的先皇笔墨,无一不向肖潇宣示着这是一位什么样的人。   “这哪里是忘了,是留给我的才对,”肖潇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一个“诚”会心的笑了笑,“看来这上一任大人也不简单。”   秋海棠别名“断肠草”,一直被认为是苦恋或相思的代表。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它还有一种花语叫做诚恳。肖潇好歹也在这古代看了不少书,因此对于这上一任大人的良苦用心自然是明了,于是淡淡一笑,阻止了京兆少尹想要把那幅字取下来的手。   “就挂在这儿吧,挺好的。” 第247章   肖潇顺利地坐上了这京兆尹的位置,第一件事便是着手解决城外的窝棚区。两个京兆少尹原本都觉得直接不管就可以了,可是上头既然有命令要拆除,那么带着官差直接去强拆便是。   可是肖潇并不这样觉得,如果不能妥善安置这些人,那么像之前一样的偷抢闹事恐怕会演变成大事件。到时候他能将这些人统统关进大牢么?自然是不可能。所以得为这些人找一个暂时定居的地方,然后等到安城那边仗打完之后将流民们送回家。   长青已经退兵,刘凯泽送回消息说江暮雨也已经回到飞云。因此这安城的仗显然不会持续太久,草原联合部落顶多会再坚持半个月,到时候就得解决襄城的内乱。所以这些流民也不会在这里再呆太久,肖潇想了一想,决定将这些人大而化小,小而化无,将他们散入王城附近的农庄。   如今正好是万物复苏的春日,农夫们该下地忙活一年的生计。望龙县是距离王城最近的县城,于是肖潇跟县令合计一阵,然后将这窝棚区迁到了肖潇的书院附近的空地。   “正好也能帮我做做工。”肖潇笑得像只小狐狸。   肖潇当时选的地方正好是在望龙镇与王城的中间一座山下,这里除了山路之外全都是树木花草,所以肖潇一直都想修一条水泥路出来,顺便能把山上树林给全部换上果树之类的就更好了。如今正好有几千白工,肖潇算了一下他们需要的开销,觉得自己还能拿得出来,于是毫不犹豫带着人去窝棚区说服那群流民。   窝棚区其实是每个城都有的,它就在城门外不远的地方。里头住着不得不背井离乡却又不被这个城市接纳的人,有的会在附近的村庄找些短工、最后搬离这片汇集世间所有污秽的恐怖地区,而有的则会被同化,直到成为这片秽土的一部分。   “官老爷们来干什么?怎么,又还想来收钱不成?”   肖潇还没下马车就听到外头的讥讽,下车便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少年用恶意的眼神扫视着自己这方人,仿佛在估量他们的价值。肖潇自恃好歹是个活了三十多年、而且还在两个世界混过的人,可看到这少年的眼神却依旧觉得发自内心的寒冷,因为那里一点人气都没有。   “什么叫做又想来收钱?”   肖潇望着还没走进窝棚区便已然围上来的绝非善类的人,又回头看了一眼刘自明扔给他的侍卫们才能安心。听到这少年说什么收钱,他心下有不好的预感,然后果不其然应验。   “装什么傻!”有妇人往肖潇脚下吐了一口吐沫,然后插腰骂道:“你们这些吸血虫,我们活着怎么就碍到你们你们的眼!前些日子收钱不成把我们打了一顿,这回又想怎样!”   原先便说过,这窝棚区不是人人都甘愿留在这污秽之地,所以这里其实也分为两类人,一类拼命想要离开,一类拼命想要在这里扎根。想要扎根的住在窝棚区里面,他们是一个又一个小团伙,将这片窝棚区划分成几个区域,然后靠压榨这些与他们同住一片地区的人为生。而这些拼命想要离开的则是住在最外面,因为这样官差一来便能拿来当做挡箭牌,给他们一些缓冲时间来决定迎战还是逃跑。   围着肖潇的多是后者,也就是拼命想要逃离这里的人。他们有的是从安城逃离到这里无奈留下的,也有原本就在这里的,但是他们都过得苦不堪言。一方面他们要应付来自窝棚区老大们的压迫,另一方面他们还要面对官兵时不时的盘剥,所以对于肖潇的到来十分不友好。听到肖潇身边的人说是肖先生来了,这些人互相看看彼此,然后哄然大笑。   “就你?肖先生?”那半大少年笑得最欢,几乎眼泪都要出来了,弯着腰捂着肚子说道,“你看起来还没有我大,竟然说自己是肖先生!我看你是哪家的世家公子,跑出来拿我们消遣才是!”   肖潇的确看起来还没有这个少年大,毕竟他现在不过十七八,加上一直以来都没有受到过亏待,因此被养得白白嫩嫩。穿着官服的他颇有些电视里偶像派演硬汉的尴尬,不过他倒是没有太气愤,只是静静地等着他们笑完。   “你认为的肖先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肖潇淡淡地微笑着,然后有些抱歉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辜负了你的期待。”   这些人不笑了,只是用好奇又警惕的目光探究着,似乎是想找出他说谎的证据。尤以那少年最为明显,于是肖潇下了马车,走到他的面前。   “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带我参观一下这里?”肖潇微笑着对他说道。   少年先是一怔,随即却是露出嫌恶的表情:“老子可没时间带着官老爷瞎晃!你爱找谁找谁,老子可不管你!”   少年说完便推开人群离开,留下不敢出声的众人。不过片刻之后,人群中走出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小男人,蹿到肖潇身边毛遂自荐。   “大人我带您去转转,”男人谄笑着,“我带您去转转,不要钱!”   肖潇踩着污水横流的地面,走过高矮不一、材料不同的窝棚,最后将自己心中原先的计划给直接抹除。原先他想得太简单,以为只要说一说,这些流民便会跟着自己去书院附近重新安家;但是事实却险恶的多,因为这些人的根已经扎进这片土地,并非他动动嘴皮子就能说动这些人。至于强拆更是麻烦,他可不想让自己桌子上本就堆满的案卷再多出几摞。   看样子得一点点来才行。肖潇长叹一声,然后最后望了一眼暮色中如同水墨画里面一样泛着橘光的窝棚区,重新上了马车。到了府衙,他将两个京兆少尹叫过来,然后告诉他们自己要取消原先的计划。   “窝棚区的情况,是我想的太过简单了,”肖潇苦恼地摇摇头,“那些逃亡的流民有些甚至已经加入了里头的强盗团伙,如果要是将这些人迁到望龙县附近村庄,说不定到时会祸害附近的村民。”   张大人连连点头:“就是这样!那窝棚区要是这么容易就能解决的话,也就不会存在这么长时间。先前下官跟着上一任的扬大人也去看过,但是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毕竟那窝棚区就像牛皮廯一样,顶多减少些,却不能根除啊!”   张大人是两位京兆少尹中年纪稍大的一位。他之前便担心肖潇要去窝棚区的事,不过原本期待传说中的肖先生能像神仙一样说几句话便能点醒那群在他看来无药可救的人,不过在见到肖潇黑着脸回来之后,便知道他恐怕是失败了。于是他现在才敢将之前和扬大人一起去过窝棚区的事抖出来,说出自己的看法。   “在下官看来,这群人仅凭几句话是不可能打动的,得让他们看到好处才行。”   张大人原先和扬大人定下不少清理窝棚区的方案,只是后来都因为缺少资金支持而不得不停止。如今这位新上任的大人要名声有名声,要银子有银子,于是他将之前和扬大人讨论出来的几个方案都拿了出来,然后有些期待地看着肖潇。   “这些都是扬大人曾经跟下官说过的,只是那时候我们人力财力都没有,因此除了讨论讨论之外什么都做不到,”张大人也叹息一声,“其实扬大人真的是个好官,他可怜那些在窝棚区里出生的孩子,常常会带着我们去给那些连米汤都喝不起的人家送东西……”   窝棚区里出生的孩子是连户籍都没人管的。生在王城边却进不去,他们不像自己的父辈母亲一样还有重新做人的可能,而是一出生便再也离不开这片土地。看不惯肖潇的半大少年便是典型。   少年名闫瑞,听说是识得些字的爷爷想了好几天给他选的名字。闫瑞曾经一度为自己的名字而骄傲,在小村庄里一众狗剩虎子之中实在显眼,让他有种自己必定能成为大人物的感觉,可惜他的父亲有一天发疯杀了邻居一家三口,因此被打入大牢,秋后处斩,身首异处。母亲终究熬不过乡邻的欺负,最后带着他打算投奔望龙县的兄长,然而却是没有想到,兄长早早就搬了家,最后他的母亲被窝棚区里的一个小团伙抓去当妓。   闫瑞当时只有七岁。   他拿着恨不得比自己还要高的刀捅进趴在母亲身上的男人体中,然后看着那所谓的小头目大口大口地吐血,心中充满了快意。母亲早就被糟蹋地失去了神智,茫然地推开那赤裸的男人,然后咬牙切齿地在他身上又补上几刀。   为母则刚,母亲最后带着闫瑞逃走,生怕被人追究。只是窝棚区里头死人实在太常见了,虽然这是个小团伙的头目,不过那群强盗更关心的也是他留下的财产而不是他的死。因此最后走投无路的母亲带着闫瑞战战兢兢地又回到窝棚区,成为那些想要拼命离开的人。 第248章   当然,这只是母亲的想法罢了。   闫瑞只想成为那住在窝棚区深处的人,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从头再来的机会。像他这种连搬货都搬不动的人,就算出去了能做什么?他比母亲清醒太多,深知像他这种出身的人已经被外头的世界抛弃,所以打算堕落到底。   只要能成为那住在窝棚区身处的一个小头目,他就能有能力庇护母亲,这何乐而不为?于是他做着明明不愿的偷盗抢劫,然后告诉自己只为了想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你娘知道你的打算么?”肖潇终于忍不住将这个少年叫进办公室,然后开口问道。   自从肖潇开始按照张大人提出的方案一批批将窝棚区的人吸引到书院边新建的屋子之后,他便不由自主地留心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少年。大概是因为这个少年眼中的那一分残酷与柔软并存的矛盾深深吸引了他,因此肖潇主动向别人打听这个少年的事,然后知道了他悲惨的过去。   “那就是个小狼崽儿,除了他娘之外没人能享他一分情!”有那知道内情的人跟肖潇八卦,“听说他最近一直跟着张三,恐怕是想做二把手哩!”   肖潇却是皱起眉头,因为他下意识觉得这人不该在这种地方埋没。这些日子肖潇用顾短工的名义从窝棚区带出来不少人,大多数都是原本便存了心思想要离开窝棚区的,倒是那些从安城逃亡的没几个。后来这些在书院附近安了家,心有疑虑的部分原住民这才愿意来这儿试试,只是白天做完工之后又匆匆赶回窝棚区,一点也没有像之前那些人一样要安家的意思。   这闫瑞也是其中之一,原先他一点都不屑肖潇的手段,而且深深以为肖潇所图甚大,表示要带着窝棚区的人抗争到底。隐隐已经做到二把手的他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肖潇那几天真是焦头烂额,生怕那些人根本不来。但是好在总有那些急切盼望离开窝棚区的人,于是咬牙直接带着所有家当与,倒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看到肖潇许诺的真金白银,于是便再也顾不上闫瑞的话,就算是偷偷地来,也要先在肖潇这里报个名、做几天短工再说。再后来闫瑞也发现肖潇给的钱一天便有二十文,比起城里短工的工钱也不遑多让,于是放出狠话还没有三天,便带着人前来报名。   但是这并非肖潇看中他的原因。肖潇自从当上京兆尹之后就很忙,上午在府衙处理公务,下午便要在书院这里教书,顺便是时不时去工地转几圈,看这些人有没有认真做事。但是他后来发现这个少年从来没有上过下午的工,而是只做半天,上午做完领了半天的工钱便不知去了哪里。   肖潇原先只是疑惑,但是也并未存着追究的心思。不过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自己教室外头总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问过暗卫们才知道是竟然是闫瑞。后来肖潇有天给学生们考试,见他要走便给他也塞了一份,还为他备好了笔墨。   闫瑞骂骂咧咧地走了,却是拿上了那份试卷。在肖潇面前十分随意地塞进胸口衣缝,但是等离开学校之后却是将这头回摸到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展开,然后趁着天还未黑在河边仔仔细细看起来。   做自然是不会的。闫瑞从小只跟着父亲念过几天《三字经》,就算听了肖潇几天课,可是也不过懂个12345罢了,这试卷上的题目的字都认不得几个。但是这太珍贵了,他虽然看不惯肖潇,却也不妨碍将这张试卷反复翻阅,妄图做出其中一两道,也好证明自己没白花时间去听那什么肖先生的课。   肖潇自然是想不到随手给的一点小恩小惠对于别人来说是怎样的礼物,或许是存了那么一点引人向善的心,但是肖潇到底不过是普通人一个,没那功夫在公务教书都忙不过来的时候还去专心致志拯救一个少年。要知道这个国家像少年这样的人多的是,肖潇要是一个个救根本是穷极一生都无法完成,所以他宁愿选择培养学生,然后致力于发展国家的经济。   肖潇每每见到闫瑞这样的人时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如果他们生在一个发达的国家,拥有幸福的家庭又会是什么样的人生。这个世界上作恶的人一般分两种,一种是天生就坏的,还有一种是被逼到邪路上。他们难道不想过上好日子?可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他们有时候努力的也不过是想吃上一口饭,但是却被人骗,被人卖,最后逼不得已做下法理难容的勾当。   肖潇在穿越前曾经看过这样的新闻,说是一个女人杀死了丈夫与情人,然后将他们煮熟之后碎尸,警察到的时候冷静又从容。邻居爆料她家平日便有陌生男人进出,村民表示这女人几乎连门都不出,似乎一切都水落石出,就是这个女人天生淫荡,被丈夫发现之后冲动杀人。所有人都在痛骂女人的残忍,要知道她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此事一出恐怕孩子便要送入孤儿院去。但是后来真相出来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这才知道女人并非天生恶人,这才知道世间的事并非眼睛看到的就是事实。   女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从小重男轻女的父母便将她当做下人使唤,后来又生了一个男孩之后更是过分。她没读过书,从小便饱受欺凌的女人唯一期望的就是赶快嫁人离开这个家,然而没想到父亲却是在她十六岁的时候以三千块的价格将女人卖给邻村死了好几个老婆的鳏夫。   鳏夫初来对她还不错,倒是让女人有了一丝幸福感。但是贫贱夫妻百事哀,鳏夫借了三千块买下女人,不工作的他便将这债务放到女人的背上。女人除了喂鸡做饭什么都不懂,又被鳏夫看得严、不叫她出去打工,于是这三千块怎么努力都还不上。后来时间一久鳏夫的坏毛病暴露出来,她一天起来便发现这好不容易还上一些的三千突然又被新的债务填满,而且还翻了几倍。   鳏夫不出去工作,每天又不可能天天睡觉睡过去,自然要找些事打发时间。原先他还能搂着小媳妇快活,但是为了还债小媳妇每日回来便已经累得半死不活,他哪里还能提得起兴致。于是他又回到了老地方,跟那些人搓起麻将来。   按理说这乡里麻将玩得再大也不会一下子便输个几千块钱,但是坏就坏在他的一个牌友早就对女人垂涎已久,于是设局让这鳏夫欠上了这么多。牌友知道他还不上,于是提出让他将女人交出来,那几千块钱便一笔勾销。   鳏夫的三千块钱也是欠的这个人,所以他不由得动心了,毕竟若是将女人交出去的话,还能到手几百块钱。但是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更邪恶的点子,于是拒绝了牌友的提议,而是向他说起自己的想法来。   鳏夫想着卖出去倒不如让女人靠这个赚钱,于是提出按次收费,一次十块,一个晚上是五十。至于这个牌友却是不用要钱,因为这人和派出所有些关系,能够防着些上头来查或者有人报案。牌友听到可以免费上也是高兴,于是痛快地答应了这笔生意,至于那三千块也不要了,就当是诚意。   女人就这样被逼良为娼了。   她不是没想过逃跑,可惜每日连应付男人都用尽所有气力,那还能躲过外头的几个人而悄然离开?更不要说那派出所根本就已经打过招呼,她一开始倒是趁鳏夫疏忽逃出去报过一次案,可最后是在派出所里被鳏夫领了回去,然后狠狠打了她一顿。   她也不是没有向那些嫖客求救过,但是这些之中又哪有几个好人?稍有犹豫的会在下次来的时候对女人轻一点,而那些心理变态的则是会告诉鳏夫,后果又是一顿毒打。所以最后女人绝望了,直到两年之后,不知父亲是谁的儿子出生,她才下定决心要杀了两个人。   鳏夫当初是不同意生孩子的,毕竟十月怀胎得耽误他多少生意,而且到时候谁送这女人上医院?在家里生的话要是死了可就得后悔到肠子都青,于是他坚定地表示让女人喝药打掉。但是这时牌友却是联系上一个人贩子,得知一个男孩便能卖上几千上万的价格,于是跟鳏夫一说,两人便想让女人将孩子生下来。他们甚至还想着多弄几个女人过来,这样就光卖孩子就能好好赚上一笔,这可比卖淫赚钱得多。   女人后来偶然得知了两人的打算,不想孩子像她一样活着的她毅然决然打算杀了他们,然后自己养大孩子。然而她却是忘了杀人容易、不被发现却很难,因此没几天便被警察找上门,家里的血迹甚至还没处理完。 第249章   警察找到她时,女人的锅里甚至还炖着鳏夫的一部分。但是女人变成母亲之后的凶残并不是让肖潇记住她的原因,肖潇记住她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案件让他知道即便是号称全面小康的现代中国,却仍旧有着这样带给人挫败与无力感的案件。肖潇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所以肖潇在发现自己的知识能够改变身处的白玉时,即便害怕什么蝴蝶效应,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只是他不可能是挨家挨户送温暖,他要做的是惠及大部分人的国家工程,譬如改良赋税制度,譬如防疫与防蝗。闫瑞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但是其实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真正让肖潇打算拉他一把的是那一天闫瑞带着一群人找他,说是找到了破坏工地的人。   肖潇原先的计划一帆风顺,几乎带走了窝棚区三层的人。但是后来却出现了一堆小毛病,譬如不服管教之类的。不过这些在肖潇明确的赏罚制度之后都得到了改善,最后让肖潇烦扰的只剩下工地莫名其妙被人搞了破坏。   工地安全关乎人命,肖潇哪里敢还叫他们继续,只得停工。可是停工的话便抓不到那捣乱的人,因此让肖潇十分为难。后来还是果树树苗的到来解了肖潇的困境,肖潇索性将这些人安排去砍树种树,至于工地则还是交给信任的人。   但是这天下午肖潇还没进书院,便被闫瑞带着一群人堵在门口,吓得他还以为要被打了。然而闫瑞却是叫身后的几人将几个绑得严严实实的推出来,说他们便是暗中破坏工地的人。   原来肖潇这工程好是好,但是那些在窝棚区扎根的人却瞧不上眼。毕竟这一天天做工哪有直接去打劫来钱快?于是他们几乎没人去跟肖潇干活,也就闫瑞那个为了去听肖潇课的天天带着一群人去报道。   但是随着窝棚区的人迅速减少,他们意识到不对了,便开始想法破坏肖潇的工程。毕竟只有人都回来了他们才能收到更多的“保护费”,于是他们偷偷派出几人混入做工的人里,每天就想办法弄断钢筋、乱和水泥之类的——明着跟官府对着干自然不敢,因此便使出些下作手段。   肖潇的工地果不其然停了工。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天肖潇又给这群人找到了新的活计,到山上去砍树种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在知道种的是果树之后,他们开始在这果树上使坏。要知道古代的移植技术可没有现代成熟,那些果树本就脆弱得很,哪里经得起这些人费心折腾?于是没几天工头便发现这成活率比起肖潇说的也实在太低了一些,害怕肖潇到时候找事的他连忙汇报了上去。   不过肖潇上午刚知道,下午闫瑞便将人给送了过来,还告诉他这些是管哪片儿的,指使他们的作乱的又是何人。   这闫瑞自从受了肖潇一张试卷之后便一直想着报答,发现工地停工的原因之后他便下定决心要揪出这群人,交给肖潇处置。后来经过他的明察暗访,最后发现竟然是管另一片儿的人,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些人给绑了送到肖潇面前。   肖潇虽然惊讶,不过却也是领了闫瑞这份好意,派出一个暗卫跟着闫瑞。这一来是怕闫瑞被报复,二来是怕这是个自作剧。只是肖潇这回却是失算,因为闫瑞既不是那种骗取肖潇同情的小人,而且也不会叫人将他给欺负了。   闫瑞终究入了肖潇的眼,在深思熟虑之后,他某一天将闫瑞给叫进办公室。肖潇想和闫瑞好好聊一聊,因为他觉得自己能给闫瑞更好的出路,譬如跟着他读书。   “你觉得我是这块儿料?”闫瑞不屑地看着肖潇,仿佛他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不就是想要招安?我告诉你,老子不吃你这一套!”   闫瑞转身便要走,想想不解气又转过身来从怀中掏出肖潇送给他的试卷,“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你的东西也还给你!老子以后不会再来听你上课了!”   肖潇看着那整洁如新的试卷惊讶地挑了挑眉,然后更加打算不放闫瑞走。   “招安有什么不好?”肖潇一句话拦住已经走到了门口的闫瑞。   是啊,招安有什么不好呢?《水浒传》里英雄们不愿意是因为朝廷不安好心,但是肖潇的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知道他是真的为自己这群人好。就像之前的扬大人一样,他们是唯一不会用鄙夷的眼神望着自己,不会对自己避之不及、恨不得窝棚区的人全部死光的存在。   这位肖先生是如同传说里头那样想着他们百姓的人。   闫瑞怔愣在原地,一时竟然迈不开步子离开这里。肖潇于是趁热打铁,想用闫瑞他娘打动这个半大少年:“你娘活到现在,难道最希望看到的不是你能不像她一样困在窝棚区、你能正大光明的走在王城?你以为自己在窝棚区成为老大便能庇护她,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这种庇护?”   “从前你没有选择,但是现在绝好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肖潇见他没有离开的想法于是继续说道,“我不会再问第二遍,所以我希望你能够考虑清楚给我答复。”   闫瑞自从打算在这窝棚区扎根之后哪里允许别人这样跟他说话?肖潇要是窝棚区的,他才不管什么身份,定要请他吃一顿拳头再说。但是面对的是肖潇,但是肖潇句句都戳中了他的心事,因此闫瑞倒是忘记了这个“规矩”,而是细细思索起来。   肖潇并没有等多久,毕竟这认真说来对于闫瑞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他娘所奢望的也不过是能像望龙县附近的村民一样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凡生活,如果他跟了这个肖大人,那么必定会入了王城的户籍,倒是一步登天了。因此闫瑞第一次低头,问肖潇想要的什么。   “跟着我读书啊,”肖潇有些惊喜又有些茫然,“人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所以我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啊?”闫瑞难得露出一副傻相,张着嘴看向肖潇。   闫瑞原先还以为肖潇是想将他培养成暗卫之类的,替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因此头一次坐进教室里有的时候,闫瑞心中的惊喜简直难以言喻,因为他没有想到肖潇说的竟然是真的,真的是要让他读书。身上穿的是曾经艳羡的校服,住着曾经远远望见过的宿舍楼,闫瑞的母亲甚至被肖潇安排进了学院的食堂,因此每一餐闫瑞都能吃的比别人更多些。没有算计,没有打劫,这种日子简直是他想都没有想过的,让他这些天总是担心一切其实都是自己的黄粱一梦。不过梦和现实总是有差别的,摸着从来没有想过笔墨纸砚,他认认真真在课本上写下自己最先学会的两个字,也就是他的名字。   肖潇自从将闫瑞成功招安之后得了不少信心,于是他直接跟张大人提出要办个启蒙班,将窝棚区该上学了的孩子全都弄过来。至于老师的话国子监的监生多的是,就算只有算学,那么一个人一个月只讲一次也能保证这些孩子上课不会间断。况且讲课的时候其实也是复习和锻炼,他相信等国子监发现这种实践的好处时,以后会主动找他们江天学院合作。   张大人自然是双手赞成,唯一担心的只是怕那些窝棚区的人不愿意将已经能赚钱的孩子带过来。但是闫瑞表示全包在他身上,肖潇想着他毕竟曾在那里呆过,于是便放手交给闫瑞来办。   闫瑞并没有辜负肖潇的期望,不到三天便给他凑齐了一个班的学生。肖潇自然对他大为赞赏,知道他不愿意接受银子之类的,便将它换成一些识字启蒙的书,期望他能够尽快成才。闫瑞知道肖潇的一片苦心,于是也没有抗拒,而是收下这套书日夜苦学。   当然他最后成为一代名臣的事已经是非常非常后面的内容了,那个时代也是肖潇教授出来的学生们大放异彩的时候,可谓是白玉史上最为辉煌的一段时期。   肖潇自然是不能未卜先知的,他现在每天都忙着在府衙与书院之间两头跑,想着如何把那窝棚区给拆了。几千人嗷嗷待哺等着他提供工作岗位,他还要留心那些窝棚区老大们的报复,简直是焦头烂额。但是看着启蒙班的成绩他觉得很欣慰,因为两门功课全部优秀的竟然有一半以上,而且班上没有不及格的。   “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两个字是什么吗?”肖潇给学生们灌鸡汤,“是放弃,是认命。”   “你们中有些已经十岁,而有的只有四五岁,但是我相信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自己的不同。你们是没有未来的,你们出生在窝棚区,一辈子最大的成就可能也就是逃出那个地方,仅此而已。你们费尽一生所追寻的是普通人一出生便有的,你们甘心吗?你们愿意认命吗?所以我要你们好好学习,这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们自己!” 第250章   “有人会说这些还不如多攒一些银子,但是你们自己心里要明白,现在所学习的东西是无价的。每一个行业都需要有专业的人才,就像做家具的是木匠,买锅的话要找铁匠。你们的所学能保证日后你们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甚至成为这个国家的栋梁之才。所以不要听别人的,而是专注在自己的学业上,这样你们才能拥有自己的未来。”   肖潇的鸡汤在现代可能会被青春期少年少女们的笑声轰下台,但是对于这些眼里没有光的少年少女来说,这些话是他们在经历了人生第一个重大挫折之后,由一个权威人士给予希望的话语。就像很多人在得了病之后会去求神问道,他们并非不知科学才能救命,但是这些绝望的人需要一个有权威的肯定他们能活。   神啊佛啊与科学格格不入,但是没人敢说那些通灵就是假的不是?因此这才是宗教文化流传下来的根本原因。肖潇是异客,在这些人眼中就如同神明,所以他的每一句话都被这些失去信心的孩子放在心里。肖潇说他们学的有用那就一定有用;肖潇说他们以后能成为栋梁之才就一定能成为栋梁之才!   肖潇望着下面渐渐燃起熊熊烈火而双眼放光的孩子们,慰藉地想自己大抵总算让事情往好的一面发展。   但是上天永远不会让肖潇轻松一些,没多久,宫里头传来消息说章皇后隐隐有苏醒的迹象,恐怕不日便会醒来。肖潇这才想起章皇后这号人物,并且将她从记忆中挖出来,向刘自明提出要去看章皇后一眼。   章皇后和雨怡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即便肖潇距离第一次见到章皇后的时间已经有一年多,但是他依旧忘不掉那个痛恨与快意的眼神。上一回因为自己身中奇毒而没能注意到她,这回说什么也要去见上一面,确认一下心中所想。   可是刘自明却是拒绝了。因为章皇后昏迷之后,他的父皇便像疯了一般,不许任何人靠近章皇后一步。别说肖潇去看望章皇后,就是服侍章皇后的宫女都不许靠近,而是自己承包了章皇后的喂食洗漱等所有事务。   即便是荣皇后以前生病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夸张,刘自明一度认为自己的父皇是被章皇后用什么妖术给蛊惑了。可是就算妖术,那么施展妖术的人也该醒着才对,不然怎么施展?于是这便成了困扰刘自明的难题之一,将章家查个底朝天都没能解了他的困惑。   但是兰贵妃知道啊!   兰贵妃自从因为给肖潇下毒而被刘自明发现之后,刘自明就让人将她看管起来,不许她及其宫人出殿门一步。别说现在皇上忙着照看章皇后,就是以前也不曾对她上心过,因此她竟然就这样被刘自明监禁起来,连家人也见不到。刘自明的监管可是比冷宫的守卫门严格很多,兰贵妃平时根本看不到这些人,但是只要她或者宫人敢踏出殿门一步,这些人便会将她们打昏扔回去。   “看来我必须将这些告诉他……”   兰贵妃一想到那个妖妇还没死便焦躁万分,如今被监禁更是让她添了几分怨恨,怨恨刘自明不仅不能帮忙,反而给她添了诸多限制。于是在这样的生活过了一个多月之后,她无奈地决定将布袋道人的事向刘自明和盘托出,这样至少能夺回一些主动权。   可惜刘自明的守卫根本不与她沟通,上天也没有再给她机会。   刘自明当初给守卫的命令就是让他们不要听兰贵妃任何话,而是只用贯彻落实一个行动准则,那就是敢出宫就打晕送回去。刘自明哪里想到还有什么布袋道人之类的?他只知道他恨透了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却又不能直接杀了她背上弑母的罪名,所以想出这么个办法想要逼疯她。因此忠心又听话的守卫根本没有向刘自明传递什么布袋道人,而是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只管打人就好。所以在不明真相的刘自明眼中,兰贵妃的死简直是让他如释重负。   兰贵妃是被皇帝给捅死的。   章皇后被刺杀一事一直在追查之中,在她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之后,东厂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幕后主使兰贵妃。皇帝听到汇报之后当即便提着宝剑去找兰贵妃,当时兰贵妃正愁没办法见到其他人呢,听闻皇上到来还喜得出门迎接。然而她要面对的却不是皇帝的笑脸,而是一道雪亮的寒光。皇帝直接一剑捅死了兰贵妃,然后看着她不敢置信的眼神逐渐变成凄苦与怨愤,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刘自明在这件事出来之后便封了在场所有人的口,然后以兰贵妃突发急疾的缘故向全国发出讣告。他心中是轻松的,因为从很久之前兰贵妃就是他心中的重石,让他总是不得安宁。有句话说得好,有些人用童年治愈一生,而有些人却是用一生治愈童年,刘自明便是后者。他的童年是不幸的,因为兰贵妃的控制欲,让他即便成了太子之后却也深受其扰。尤其是在他还留有母子之情、而兰贵妃却对他只有利用之时。   刘自明一下子觉得事情变顺利很多,大抵是因为他的心境改变很多。然而他并没有舒心太久,因为章皇后却是苏醒了过来。   章皇后苏醒之后,皇帝做的第一件事将太子手里的权力通通收了回来。刘自明一下子身上的担子清了很多,但是心里却是沉重无比,因为他对权力是渴望的。这个世界上像肖潇一样只想轻松地活着的人毕竟还是少,大多数人就像刘自明一样,他们渴望成功,渴望成为人上人。刘自明甚至想到了逼父皇退位,毕竟他也该到退位的年纪不是?而且如今精神状况这么不稳定,又怎么能管理得好国家?现在朝廷上可是有一半都支持的是他刘自明……   但是想归想,刘自明却是不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的。于是骤然闲下来的他便将精力放到了肖潇这边,不仅为他的种田事业“大开绿灯”,而且还时不时给江天书院送去自己的字画,说是为他增添些名气。   不过肖潇却是不觉得,因为刘自明送字画过来之后,这满朝的文武便纷纷效仿,不是给肖潇送来名人书画,就是给他的书院捐银子,说是支持他。肖潇一开始还觉得挺好,但是书院名气大了之后,这来学习听课的人便突然多了起来,往往就连过道都站满了慕名而来的人。肖潇的书院一共就开封两个教室,一个是启蒙班,一个是物理学堂,肖潇带的便是物理学堂。一个班这已经占满了下午的时间,哪有心力再去经营一个?于是肖潇看着那些想要报名的人犯了难,有些可甚至是从泰城千里迢迢赶来的呢……   不过这时郑白却是点醒了他,那便是像办辅导班一样,从翰林院或者国子监请人。要知道翰林院里面喜欢做学问研究的人多,可是想像肖潇一样传道的却也多啊!还有国子监里面的博士们本来就很轻松,只要肖潇愿意出银子,他们巴不得多赚些钱!王城的物价可不是别的地方能比的,他们这些做学问的人一个月到手的银子刨去供养家庭的,能多喝一两回酒都是奢侈,怎么会不愿意来?反正都是教书嘛!   郑白一语惊醒梦中人,肖潇这才想到自己的书院并不一定非要只教物理啊!既然已经有了一个启蒙班,那么再多开几个又有什么,成人还比孩子们理解快呢!况且想要学习物理也得有一定的基础才行,这些人每天来听肖潇的课,但是听懂的恐怕根本是寥寥无几。于是他拜托郑白去问有没有愿意来江天学院教书的,银子好说,只要学识过硬就行。   没过三天,郑白便帮肖潇找来五个博士,全都是曾经研读过肖潇编写出来的教材的人。郑白既然答应了肖潇,便找来的都是些靠谱的人选,至少肖潇的教材是吃透了的,《难题集》是熟读的。因此肖潇几乎没有多做考虑便将这些人编入老师队伍之中,迅速办起了成人启蒙班,将这些慕名而来的人收入班级。   江天书院办得红红火火,几乎白玉各城都知道传说中的异客肖先生在王城外弄了个书院教物理。他们对于物理是什么还不清楚,但是学物理便能像肖先生一样造水泥、制连弩,发明玻璃之类的好处却是了解得很。不说安城的水泥路让草原军都嫉妒到眼红,就是那如今风靡全国的玻璃的利润就足以让所有人疯狂。只是工部掌握着玻璃的制造技术,因此很多人其实是希望能从肖潇教授的课程里得到一些启发,想着说不定自己就能造出玻璃来。   江暮雨那边自然也是得到了肖潇如今名声大噪的消息。原本便入骨的相思更是深切几分,最后生怕别人勾引肖潇的似箭归心让他迸发出无限的潜力,最后竟然一举击溃长青南城的驻军,成功将南城变为白玉的城市。草原军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再也坚持不下去,最后在赵总兵的带领下,安城的驻军将襄城重新夺了回来。白玉一下子举国欢庆,所有人都说着英勇神武的飞云军和江暮雨,肖潇更是骄傲无比,因为这可是自己教出来的小孩儿。   “我回来了……”   江暮雨眺望着王城的方向,眼睛里有着无尽的欢喜与期盼。 第251章   江暮雨马不停蹄地往回赶,早就收到了刘凯泽书信的肖潇翘首以盼。不过章皇后却是不消停,自从发现肖潇可能死而复生之后,她便神情恍惚,生怕肖潇找她的麻烦。于是她在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听肖潇的情况,想知道究竟是不是诈尸。   可惜让她失望的是,这个肖潇恐怕真的就是曾被她下毒暗害过的人。因此她惶恐了,看见肖潇越来越受人尊敬而整日发愁。后来听到长青战败、江暮雨所带领的飞云军不日便会归来,章皇后瞬间绷紧了神经,打算先把肖潇处理掉。   好在皇帝已经被她种上了“瘾”,因此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章皇后柔若无骨地趴在皇帝的身上,然后让他把肖潇给叫进宫来。   “臣妾真是没想到,那兰贵妃竟然歹毒如此,竟然是派了刺客要取我性命,”章皇后凄惨地假哭道,“害得皇上消受如此!臣妾听人说,七窍玲珑心不仅能够让皇上的龙体恢复到鼎盛,而且能够延年益寿……”   皇帝身体确实一直不太好,因为章皇后不死全靠皇帝给她分享了自己的生命力,但是年纪大了的皇帝根本没办法承受住这种榨取。一般情况下中了“瘾”的人是能够在不断的进食中获得能量的,但那是年轻小伙子,皇帝的器官也都因为年纪而衰弱,因此进食根本没办法弥补皇帝急速流失的生命力。所以这些日子皇帝常常精神萎靡,四肢无力,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此时听章皇后说起什么七窍玲珑心,他有些奇怪地问道:   “这七窍玲珑心又是什么东西?”   章皇后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轻声细语地解释道:“就是啊,那异客的心脏……”   皇帝大为惊骇,刚想说这是违逆天意,可是在“瘾”的作用下,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平静。   “正好,朕也想知道这异客与平常人有什么不同。”   皇帝很快吩咐下去,叫侍卫去将肖潇给请进宫来。这时肖潇正在给学生们上物理课,他见到侍卫们先是一愣,随即却是深深皱起了眉头。   虽然肖潇已经是京兆尹,在上朝时见过这皇帝不知多少次,但是他始终能感到皇帝对他有一种恶意。于是他想让两位侍卫稍等片刻,想先去问问暗卫出了什么事,但是这两个人却是强硬地要将他带回宫,一点时间都不愿意耽误。暗卫们想拦但是有心无力,于是相视一眼便着一人通知太子殿下,而剩下的则是一直跟到皇宫宫门前。   肖潇揣测着皇帝的心思,一时理不清头绪,反倒是让他内心更加不安起来。但是好在刘自明接到暗卫的汇报之后匆匆赶到,两人在太和殿前相遇,肖潇顿时松了一口气。   “别害怕,我会帮你。”   刘自明显然看出了肖潇的紧张,冲他安抚地笑了笑。然后他走在肖潇前面,先肖潇一步去觐见皇帝。   “儿臣给父皇、皇后娘娘请安,”刘自明跪在地上行礼,“儿臣是来给父皇汇报城外流民的处理一事……”   “我现在没心情听这个!”皇帝不耐烦地直接打断了刘自明的话,然后贪婪地盯着刚踏进殿门的肖潇,“还不快把他给我抓起来!”   肖潇身边的两个侍卫立刻将他反手压在地上,脸颊狠狠撞击在地面上,砰地一声疼得肖潇眼泪瞬间流出。刘自明脸色微变,脱口而出问道父皇为什么要这样做,肖潇又犯了什么错。   “错就错在他的身份,”皇帝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朕今天就要把他的胸膛破开,把他的心挖出来,然后放进锅里煮上一煮,看这异客的心吃起来和寻常人的有什么不同!”   肖潇顿时顾不上脸颊的疼痛,不敢置信地努力抬头望向皇帝。刘自明也是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侍卫开始扒肖潇的衣服时刘自明才回过神来,一脚踹开其中一个侍卫,然后挡在肖潇面前。   “父皇你疯了!”刘自明胸口起伏不定,语气里还带着惊恐,“你竟然要吃人!”   皇帝见刘自明挡住肖潇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然后重重哼了一声:“他可不是普通的人,吃了便可以延年益寿……”   刘自明怒视着竟然说出如此丧心病狂之话的父皇,这时余光却看到章皇后悠然又得意地在慢条斯理地吃葡萄。这时脑中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他冷冷地看向皇帝,伸手指着章皇后。   “是不是她说的?”   刘自明也曾听刘凯泽说起过这章皇后的可疑之处,但是这也太过离奇,因此最后他们在没有发现更多疑点之后都觉得可能是巧合。但是此情此景实在让他没有办法不多想,所以他出言试探,想验证一下这章皇后就是曾经算计肖潇的雨怡的想法。   肖潇此时也似乎想起了什么,看着那章皇后出神。之前他失忆又中毒,因此倒是忘了这宫里头还有一个可疑的皇后,说不定一直都在想着如何能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自己。这时他看着章皇后的那张与雨怡十分相似的脸,肖潇的脑中一边快速翻涌起过往,一边在想章皇后是不是喂皇帝吃了什么蛊。   肖潇想起皇帝对章皇后莫名的宠爱,怎么都觉得不正常。毕竟身体里还有一个蛊,看过上千本小说的他第一时间就想到章皇后是对皇帝中了什么蛊、所以让皇帝能对自己言听计从。心中有了些想法,肖潇在刘自明的耳边快速说出自己的猜测,然后躲回他的身后。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样?”皇帝阴沉沉地看着刘自明怎么都不肯让开,“朕是君,他是臣,朕要他死,他就不能生!”   两个侍卫又想上前继续抓住肖潇,刘自明眯了眯眼,执着地挡在他们面前。皇帝终于忍不住让侍卫不用管太子,想要吃掉肖潇心脏的念头简直就像魔咒一样,完完全全占据了他的大脑。可惜刘自明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他挥挥手,书亦带着两人走到刘自明身后,将肖潇围在中间。   皇帝大叫:“你这是要造反?”   “儿臣怎敢,”刘自明故意摆出一副低姿态,“儿臣只是不希望父皇做错事罢了。”   啪哒。   章皇后手里的葡萄滚落到地上,轻微的响声打破了这一室寂静。沉默对峙的父子俩都看向章皇后,刘自明的眼睛里全是探究,而皇帝的眼睛却是空洞一片。章皇后嚅动了一下嘴唇什么都没说,皇帝突然大笑,然后说出意味深长的一句“好的很”。   肖潇和刘自明可不认为皇帝是在肯定他们,而是有种要狠狠报复的意味。刘自明顿时紧张起来,心想一定得把肖潇给护住了,不能再让之前的种种“意外”重新上演。然而肖潇却是没想这么多,他更想知道章皇后究竟用了什么蛊,竟然比西方圣教的圣药还厉害。   “师父要是在就好了,”肖潇叹口气,“师父见多识广,说不定便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手段。”   肖潇只是学过几个月医术罢了,书都还没背全,于是也只能在这里瞎猜。太医院里头的都说世界上没有能控制人意识的药或者蛊,肖潇最后给自己:的师父写了一封书信,期盼师父能告诉他的确有这种东西,而且破解之法他也知道。可惜事不与愿为,肖潇的师父也表示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难不成真是两个人?肖潇疑惑地想。   但是很快他便又忙了起来,没时间去追究这些可有可无的事了。况且刘自明会帮他彻查一番章皇后的来历,肖潇想着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是,于是便将心思全部放到了荣千秋因妒杀害自己的案子上。   这一案是冤假错案无疑,但是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竟然是都认了荣千秋为替死鬼。说实话恐怕所有人都想到了幕后黑手应该就是荣相,毕竟荣千秋可是荣家的人,若是别人动的,他现在应该是早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才对。但是荣相从那年中秋之后便一反常态地沉寂下去,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刘自明心里也是觉得不安稳,因此这才允了肖潇重查此案,只是要求肖潇必须小心。   然而这不是小心就能一帆风顺的事。毕竟这已经过去了一年多,荣千秋的尸首上就算有线索恐怕也早就随着尸体的腐烂而消失;而肖潇能想到的只有那个奇怪的宫女。肖潇将宫女的画像四处张贴,但是收效甚微,根本没有人来府衙提供线索。最后肖潇只得去找那个公主,想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奇怪之处。   公主早就削发为尼,肖潇有些愧疚,因为他间接毁掉了这个少女的一生。如果不是为了陷害肖潇,这个公主会有着体贴的驸马,乖巧懂事的孩子。但是现在她却被迫在这古庵青灯苦佛度过余生,肖潇看着她平静的面庞,却是有些难以启齿。 第252章   出乎意料的是公主见到肖潇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她见肖潇迟迟没有开口,于是放下手里敲木鱼的小锤,然后淡淡地问道:“施主所为何事?”   肖潇抿了抿嘴,然后还是诚恳地向公主请求道:“你还记得前年中秋发生的那件事吗?你能不能和我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公主顿时沉默,因为肖潇碰触了她最不愿意回想的记忆。但是她突然叹气,然后将一枚玉佩交于肖潇手里:“那日我不过酉时便已经困到睁不开眼,于是便洗漱休息,一直到早晨醒来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但是清秋姑姑曾说过她看到一个人影,想来便是你想要找的……”   肖潇感激地收下了玉佩,然后向公主请辞。但是公主却是摇摇头,让肖潇等上一等,然后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信封递给肖潇。   “这是德治大师让我转交给你的,”公主的表情有些释然,“他说让你遇到危机情况时拆开。”   “德治大师来过?”肖潇不由得惊讶地问道。   原来早在一个月前德治大师便游历至此,算到肖潇命中注定有一劫的他将破解之法写在书信之中,然后交到公主的手上。   他知道肖潇会来。   肖潇心中有些小震撼,因为他可是向来不相信什么神神道道。拿着信封的手有些谨慎地将它放到贴身地方,肖潇向公主又拜了拜,然后转身离开。至于什么劫难、德治大师又去了哪里他一点也没有问,因为肖潇知道没有必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德治大师为他写下锦囊妙计,那么到时候他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当然肖潇当时是没有想到这危险来得如此之快。   肖潇既然得了公主的信物,那么就打算去西三所去找那个叫清秋的宫女。正好天色渐晚,刘自明邀他一起在宫里吃了晚膳,然后又跟他一起去西三所。   夜里的西三所看上去比白天的更加阴冷,公主们宫殿修葺好之后便搬了回去,于是这里的宫殿几乎没有烛光。毕竟这里可是有女鬼传说的冷宫,宫女们又有几个胆子大敢在这里守夜的?因此只有宫里头的侍卫巡逻会经过这里,然后巡查一圈没有发现异常便匆匆离开。   这不是侍卫疏于职守,而是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女鬼出现,今儿正好便是。因此前来找人的肖潇和刘自明正好和侍卫们撞个正着,侍卫们慌忙行礼、面面相觑,不知太子殿下怎么跑到这后宫来。   “本殿下是来找人的,”刘自明让他们免礼平身,“你们可知道一个叫清秋的宫女住在哪里?”   清秋可是从先皇那时候便伺候公主们的,侍卫们自然是知道。但是他们却是一脸为难,因为这个宫女更为出名的是她奇怪的性格——如今没人敢守的冷宫由她一个人看着。这个宫女可谓是胆子比大部分男人都大,毕竟就算没有鬼故事,一个人晚上守着这黑漆漆的一片宫殿也是十分可怕了。   不过肖潇等不了明天,依旧执着地表示要去找这个清秋。侍卫们怕刘自明出事,一群人都跟在两个人身后,心想若是真有女鬼他们这么多人也能给彼此壮胆。不过显然今天女鬼也慑于太子殿下的威风,竟然是半点怪事都没有出,他们顺顺利利地找到了清秋。   清秋正在烧纸钱,不知道是烧给谁。肖潇等人看着随风直上的余烬都有些觉得诡异,但是刘自明到底是太子,此时的皇家气派尽显,跟他们这些敬神畏鬼的凡人完全不同。他见清秋已经结束,于是上前一步直接问起这肖潇被奸人所俘而出现在公主寝宫的事。   “奴婢的确是看到了黑影,但是天色太暗,奴婢只知道她穿的是普通宫女的衣服,其余的什么都不知了。”   清秋不卑不亢地将自己知道的完完本本说了出来,但是这对肖潇一点帮助都没有,这个下午简直是白忙活。不过这时清秋却是告诉肖潇另一件事,那便是宫女曾经在假山那里突然消失又出现,她一直都怀疑假山可能有密道,但是没有找到过。   “而且之前贵妃娘娘住在这里的时候,也是经常围着假山转,有一次奴婢眼睁睁看着她从那里消失。”   假山是这西三所中心的一片花园里的景观。刘自明当即便带着肖潇和众人往假山去,还没走近便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惹得众人纷纷掩上口鼻。只有清秋仿佛习惯了一样,她对着脸色难堪的刘自明解释道:“这恶臭是从假山散发出来的,也是奴婢一直怀疑这假山有问题的原因之一。”   肖潇心里一下子想到了某种可能,然后望向刘自明。然而刘自明已然表情凝重地让侍卫们分头寻找是否有什么机关之类的,因为他现在几乎确定这假山应该是皇宫底下某条密道的出口。   皇宫向来是有着相当多的密道,光是刘自明的寝宫就有两个出入口,能够到达这个皇宫的大部分地方。但是后宫是不可能、也不应该有这种出入口的,毕竟皇帝可不想自己的妃子和皇子之类的私通,这样的绿帽子谁能戴!所以刘自明完全没有想到这冷宫里头竟然会有一条密道,而且是连他都不知道的,而且是已经有人进去过、甚至可能杀了人藏在里面的。   “如果要是找不到,那么明天便叫工部派人将这假山给全部敲碎。”   刘自明怎么可能容许他所想象的那种可能发生?他就算把这假山给平了,也要把不知道谁挖出来的密道给填上,然后再去抓到这个动机不纯的人。然而让刘自明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音刚落,那边肖潇便不知道怎么就触动了机关,连叫都没有来得及叫一声,便一脚踩空摔进突然出现的缝隙之中。而这缝隙又很快便合上,刘自明只得眼睁睁看着肖潇茫然地回头,根本不知道身后不远处便有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还不快救人!”刘自明的心一下子绷紧,他双目圆睁,里头却全是懊悔与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三次,第三次让肖潇因为自己陷入险境,第三次无能为力地只能这样看着肖潇。   大批大批的侍卫们赶来,他们几乎都举着火把,因此西三所瞬间亮如白昼。工部侍郎也急匆匆地赶来,带着当初假山的设计图,跟刘自明汇报自己觉得有可能设有机关的地方。术业有专攻,先前四五个侍卫怎么都找不到的机关在工部侍郎的点拨下立刻便找到了,只是这机关一旦启动就只能从里面打开,所以他们得先跟肖潇联系上才行。   可是如果这密道的隔音效果这么差,那么藏身于此的人恐怕早就被来来往往的宫女侍卫发现了。所以在假山里面的肖潇不仅没有听到外面刘自明焦急的喊声,而且还在一点点往尸体的方向摸索,因为这里面实在太黑了。幸好听不到动静又看不到东西的肖潇在摸索了一会儿之后一无所获便停止了,不过是因为他脑袋里已经在无法自控地回忆各种会从黑暗中蹦出来的怪物,于是他咬了咬牙,将德治大师给的信封掏了出来。   肖潇其实想的很简单,德治大师既然有一些预言的本领,那么他给的东西也应该多多少少有点效用,所以其实肖潇是想用来当护身符壮胆;但是他捏着信封,怎么都觉得里面的一个东西摸起来很像是生火的火镰,于是他没多做考虑便将这信封撕开,将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里面果然有火镰,而且还有火绒和几张纸。肖潇借着火镰点燃火绒的微光找到一些破布料,然后将这堆火给升了起来,对着火光看德治大师写了些什么。然而这纸上的寥寥几行字却是让肖潇的科学观摇摇欲坠,因为德治大师竟然早就知道肖潇会被关在密室中,而且一时半会儿还出不去。所以他才会给肖潇准备火镰,因为他甚至连死在这里的这个人是谁都知道,害怕肖潇中招。   没错,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密道,而是一间很小的密室,也不知道是谁造出来的。肖潇早就趁着火光猜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那些看不清的东西是一具尸体,但是完全没有再看一眼的勇气,他甚至将火堆都搬离了那边。然而根据德治大师所说,这样根本没有办法阻挡尸体散发出来的毒气,因为这个几乎快要腐烂完的人是布袋道人。   布袋道人对别人狠,因此对自己也狠,在没有遇到雨怡之前都是拿自己的身体试药,但是最先开始技艺不精,自然会有很多毒素根本没有被解掉,而是留在他的体内。所以当他死了之后,尸体腐烂时散发出来的气味和毒气简直就是平地一声雷,炸得肖潇差点没了小命。多亏德治大师在书信中告知,不然恐怕肖潇再摸索下去,沾满腐烂变质的双手一定会让肖潇不知不觉中让他直接一命呜呼。然而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肖潇只能站起来,然后研究有没有出去的开关。 第253章   在自己摔进来的地方摸索了好久,肖潇最后没找到机关,却是发现了一个钥匙孔。这才明白德治大师为什么给了他这么多有的没的,却是没有写最关键的出去方法。原先以为只是忘记了,现在看来是因为德治大师知道他靠自己出不去,只能被外面的人救出去。   “那没办法了,”肖潇有些丧气地自言自语,“不过倒是幸好跟着刘自明一起,不然说不定要饿死在这里。”   肖潇没事做,又怕自己胡思乱想些恐怖的东西,于是便将注意力放到这死掉的布袋道人身上。说来两个人也是有些孽缘,毕竟他可是雨怡的师父,背地里指点雨怡如何加害肖潇的高人。但是肖潇怎么也没想到两个人再见竟然是这样,布袋道人居然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皇宫的暗室之中。不过细细想来,这章皇后应该就是雨怡才对,否则他也不会死在这里。只是不知道杀了他的人会是谁,是雨怡还是据清秋说出现在这里过的兰贵妃?   肖潇皱着眉,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他倒是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恶臭。但是依旧没有勇气往布袋道人那边看,因此肖潇一边想着凶手,一边抱紧自己,祈祷睡意快点到来。然而直到一丝光明乍现,肖潇的双眼就没敢合过。   刘自明让侍卫们将假山给劈开了。   刘自明自从知道这机关打不开之后,便让侍卫们拿着各种工具对着假山开凿。经过半宿的努力,这七八米高的假山里的机关门便完完全全显露出来,然后刘自明又让工部的人上场,一个时辰之后成功将这个门撬开一道口子。知道肖潇还安然无恙之后,刘自明不停催促所有人加快速度救人,终于在天亮时将肖潇救了出来。   肖潇刚出来便被刘自明紧紧抱在怀里。终于放松下来的肖潇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背,感受到手底下紧绷的肌肉,这才知道刘自明究竟有多担心自己。心里充满感动,他装出满不在乎的表情说道:“其实没什么啦,里面除了一具尸体之外什么都没有。”   刘自明没有说话,直到肖潇有些微挣扎才放开。然后他深深叹了口气,了解刘自明的肖潇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是想说些自责道歉的话,于是又急忙开口:“对了,你知道里面的尸体是谁吗?居然就是布袋道人!”   布袋道人是谁,刘自明自然也是清楚的。原本想说抱歉的他一下子愣住,和肖潇一样不解。“他怎么会在这里?”   琢磨了半宿的肖潇不确定地猜测道:“我觉得是追随着雨怡来到皇宫的。”   肖潇已经能肯定章皇后就是雨怡了。毕竟天底下也许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是不可能会这么巧连身上的气质都这么相像、而且还都对自己产生敌意吧?刘凯泽也曾说过章皇后原本是个二百斤的大胖子,离选秀没多久的时候突然瘦到现在这种地步,肖潇十分怀疑会不会是在那个时候雨怡顶替了她的身份。后来进宫之后,她便让布袋道人也混进来,给自己提供些秘药。现在皇帝如此听她的话,说不定就是中了这布袋道人的什么药,然后雨怡杀人灭口   刘自明和肖潇想的也差不多,于是他将刑部的人也叫来,让仵作去检查一下这里头尸体的情况。可惜尸体腐烂程度太高,刑部的人进去瞧了半天,最后只能得出一个比较大的可能,那就是这人应该是被毒死的。刑部的人并不知道布袋道人双腿断了,看到地上仿佛拖拽的痕迹和这人散发出来的奇怪气味,因此很容易便推断出来这样的结论。但是刘自明可不觉得一个玩毒的人会叫被人毒死自己,于是他走了进去,想看看有没有被遗落的线索。   原先以为是密道,但是进去之后刘自明发现这只是一个不大的暗室,里头放着一张床并一副桌椅。布袋道人的尸体是在暗室的正中间,现在已然是一滩恶心的黏糊糊的东西,白骨都露了出来。他的身后是一道仿佛拖拽的痕迹延伸到床边,就好像有人将他从床上拽了下来,然后在这中间杀了他一样。只是这暗室里任何地方都没有血迹,因此刑部的推断似乎并没有错误,这种情况就像是布袋道人中毒之后奄奄一息,想要求救却在挣扎下了床之后断气了一样。然而刘自明却是发现那“摊”尸体的衣服不简单,仔细一看便发现应该是有夹层。   “这种缝制手法你们不知道也正常,因为本殿下也是看了一些异国史实才发现的,”刘自明挥手让来请罪的刑部官员们退下,“不过这应该是皇室人才知道的手法,难不成这布袋道人还是王族后代?”   肖潇摇摇头,然后好奇地打开从夹层里拿出来的一张薄布,没想到竟然写的是一种药的配方和解药,这种药叫做“瘾”。   引发中药者相同的情感,控制别人的意识,肖潇看着看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刘自明也是冷哼一声,终于确定了那章皇后对自己的父皇用了什么手段。看着上面的百毒不侵,重伤不死,难怪章皇后能够在刺中之后好只昏睡几个月便恢复如初,原来是因为吸取了他父皇的生命力!刘自明恨不得现在就提着剑就插进那女人的胸口,让她做不成这吸血虫。   说曹操曹操到,这时皇帝带着章皇后赶了过来,想知道一大早发生了什么,刘自明竟然连朝都没上。得知太子殿下在冷宫忙活了一夜,于是皇帝一下朝便先去陪了章皇后吃早膳,吃完之后就想来兴师问罪。   “朕看你是不想当这太子了!”皇帝脸色沉郁,竟然上前给了刘自明一个重重的耳光,“上一次有人劝着因此作罢,这一次拦着的都给朕砍了,朕倒要看看还有谁敢拦着废太子!”   刘自明垂着眼帘,若是不知道这中药一事,他说不得要恨死了自己的父皇。但是已经知道真相的他,心中只有对章皇后的厌恶,以及要不要现在就动手的犹豫。说实话现在动手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像这种出其不意的时候很容易得手;但是虽然刘自明也习武,可皇帝身边的暗卫他哪里打得过?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个皇帝,所以这所谓的容易得手,也只是比可能性为零好上那么一点点的情况罢了。如果要是现在动手,说不定便会被暗卫给条件反射地出手重伤,然后等待他的是来自中药的父皇的惩罚及不孝的恶名。   陷入沉思的刘自明根本没有在想皇帝说的废太子。   说实话,别说大臣们不可能同意,毕竟这白玉现在可就他一个皇子;就是同意了,这朝中可还有他一半势力,刘自明又何须害怕?章皇后也是个蠢的,只想着给自己肚子的孩子开路,却是忘了等她孩子长大这朝廷的实权早就不会在老皇帝手上,就是他这个弟弟当上了太子也只会被自己给逼退位。现在应该想着让皇帝收回放出的权力才是,哪有处处为难自己的?一开始就树敌,这种人在官场上可是活不下去……   刘自明正兀自想着,皇帝见他久久没有理会自己,深深觉得刘自明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里的邪火越烧越旺,他心想这回必须要把太子给废了,要不然他还没死呢,说不定这刘自明就带着人逼他退位。于是皇帝一甩袖子,也不想知道他拆假山是为了什么了,转身离开。只是他撂下一句狠话,说是明天就让刘自明当不成这太子。章皇后得意地看了一眼两人,然后努力跟上皇帝的步伐,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让他折腾去吧,”刘自明冲担忧的肖潇摇摇头,“就是废了,我也是这白玉唯一的太子。”   肖潇看着刘自明神色自若的样子,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原本想着太子没有皇帝大,不过现在的皇帝已经明显将手下的不少势力给折腾没了,倒不如刘自明起来。所以刘自明才有底气说出这些话来安抚不明真相的肖潇,然后带着肖潇回东宫。   假山里头藏着一个密室的消息一定会被暗卫们汇报到皇帝那儿,因此刘自明对于废太子什么的不关心,对如何刺杀章皇后却是关心得很。章皇后若是杀害布袋道人的凶手,那么她现在一定会防范他们,生怕自己暴露。这样一来刺杀便是难上加难,倒还不如刚刚动手。但是肖潇提出异议,因为他一直在观察章皇后。   “我觉得杀害布袋道人的应该不是章皇后,因为我一直都有看她,尤其是她刚到的时候,”肖潇摇头,“如果是章皇后杀了布袋道人,那么在发现我们打开了密室之后她应该是惊慌的,即便只有一瞬。但是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她有慌乱的表情,反倒是一直透露着洋洋自得,还有一些轻蔑。” 第254章   肖潇之前也是怀疑章皇后杀了布袋道人,但是怎么看都觉得章皇后甚至连这个密室里有布袋道人的尸体都不知道。所以他倒是没有刘自明那么担心,觉得章皇后会以后重点防范两个人。只是刘自明说的也是事实,刺杀皇后实在困难,必须是身手高强或者跟章皇后足够亲近的人才有可能。   “要是邪老在就好了,”肖潇双手托腮,“不过算算日子,邪老他们也该回来了才是。”   刺杀章皇后始终讨论不出什么方案,刘自明和肖潇最后只好打算等邪老他们回来之后再决定。第二天一早起来上朝,皇帝果然提起废太子一事,而且态度极其坚决,将好几个表示反对的大臣给拖出去打板子。剩下的大臣看着老神在在的太子,深感这大概是真的到了父子相争的时候,如果站错了队便是全家遭殃。于是不少人都看向肖潇,因为他们可是知道这是太子面前的大红人,这种时候不该无动于衷才对。   但是肖潇早就接到了刘自明的命令,于是继续按兵不动,站得笔直。这下有心人都能推测出太子的想法了,于是也都不再反对,默认废太子一事。只是他们心里却都想着这父子相争的结果大抵是太子胜算更大,因为就这初次交锋来看,太子明显是有恃无恐。至于那个恃?不说别的,异客可已经站到了太子身边……   大臣们心事重重,下了朝也都没有像往常一样说着自家闲事,而是围在一些关键人物身边想打听一些消息。中立派大多是跟着荣相,至于早就站到太子这边的,则是围住肖潇。   “肖大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有那跟肖潇处得不错的直截了当地问,“要不是肖大人没有动,我估计今儿这太和殿里得有一半被拖出去打板子!”   肖潇想到那种情景不由得乐了,甚至想早知道就不听刘自明的,带头跪下被拖出去打,然后让那皇帝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气到跳脚。不过毕竟是幻想罢了,肖潇有些遗憾地向这些大臣解释道:“昨天早上我和太子不是没去上朝么,其实是我被困在冷宫,然后太子忙着救我来着。当时皇上估计一下朝就来了吧,对着太子就是一顿训斥,撂话说明天就废太子。我原本想着只是气话,没想到今儿还真的就提了,还真是叫人怪伤心的。只是太子似乎早就有预料,所以昨个儿我走之前交待,说是这太子废就废了,他还不想当了呢……”   大臣们一下子炸了锅,原本以为是太子稳操胜券打算开始搞事,怎么是自暴自弃不想做太子了?那他们该怎么办?于是大臣们纷纷拦住肖潇不让走,不论真假,想说一起去劝劝太子。   “这有什么好劝的?”肖潇耸肩,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其实我觉得废就废了呗,皇上最后肯定会反悔的,这太子之位也跑不了嘛。”   肖潇说的轻巧,可是在这些大臣心里却是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深坑,因为现在的皇帝根本就是吃错了药一样,谁知道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来!等着皇帝反悔?说不得明个儿章皇后还没出世的就被立为太子,那他们这些旧部到哪里说理去!他们可不想死那么早……   忧心忡忡的大臣们突然看见了太子,于是一下子放弃了肖潇,全都拥了过去。肖潇身边顿时空了,他叹口气,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应付不来这些人,等刘自明当上皇帝之后一定要辞职,免得哪天因为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而被有心人抓小辫子,然后落个惨淡的收场。不过现在手里还有没解决的事,因此肖潇也就收起这些太过遥远的想法,转而将注意力投入到断了线索的荣千秋一案之中。正好这时一个抬头,他突然发现一个脸熟的侍卫从不远处走过。   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肖潇突然瞪大双眼,然后不敢置信地往那人消失的拐角追去。但是那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肖潇赶忙又去问正在站岗的侍卫,可惜他们并不知道肖潇说的是谁。这时被大臣们围住的刘自明走过来,发现肖潇有些不对劲的他疑惑地问道:“怎么?”   “我好像看到当初绑架我的宫女了,”肖潇震惊地喃喃自语,“或者说是那宫女的哥哥之类……”   肖潇是万万没有想到当初的宫女可能是一个男人,因为那身形怎么看都是小巧玲珑的啊!但是刚刚那个侍卫的脸实在让他开始怀疑这个世上真的有缩骨术之类的东西,不然就是这人和那个可疑的宫女有什么亲戚关系。只是那人实在消失的太快,等肖潇想起来再去追却已经不见踪迹,问这些侍卫又都说不认识。   “会不会他也不是宫里头的侍卫?”刘自明眯眼,“这宫里头的侍卫可不会一问全都不识,不然皇宫岂不就能轻易混进来?”   刘自明说的很有道理,于是肖潇也觉得奇怪起来,因为那人好像是故意出现在他面前似的。于是他想明白之后对刘自明点点头:“的确是这样,那我便回去让手下弄出一些画像发到侍卫们的手中,让他们多留心。”   肖潇说做便做,下午的时候便拿了厚厚一沓那可疑侍卫的画像交到侍卫长们手中,让他们发下去。虽然这废太子的事已经传开,但是就连侍卫们也觉得荒唐,因此倒是没人敢给肖潇这个太子党脸色看,而是客客气气地保证一定办到。送到最后一个侍卫长的手里时,那人先是认真地点头应下,然后突然皱眉,仔细看起画像来。   “难道侍卫长见过?”肖潇一看他表情连忙发问。   “的确有些印象,好像上午还见到过,”侍卫长苦恼地挠挠额头,“应该是在冷宫那边见到的,当时我还在想怎么有单个的侍卫从这儿走。”   侍卫长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因为不小心暴露了他们也害怕什么女鬼的事实。不过想到这可能关系到肖潇的要事,于是将那人的行为详尽地描述了一遍,生怕漏掉什么线索。肖潇等他说完之后感激地连连道谢,然后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侍卫长,随后匆匆离去。   既然知道在冷宫出现过,于是肖潇立刻便想到住在冷宫的清秋,害怕她已经遭了毒手。电视里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情节么?或许清秋知道什么细节但是并没有发觉这可能是揭开凶手面目的关键,于是在警察问话之后,知道原来还有目击者的凶手便赶来将这个漏掉的知情人给杀掉。肖潇此时就是那为凶手引路的警察,他心里充满了焦急和无奈,心里不断为清秋祈祷。   好在清秋并没有出事,肖潇见到她的时候人正在浇花。心底松了一口气,肖潇上前和不解的清秋对话,想知道她有没有看到侍卫经过。清秋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摇头表示未曾见过,倒是想起一些那天没有跟肖潇说的细节来。   “公主如今已经削发为尼,奴婢也就不想瞒下去了,”清秋不知为何望了望太和殿的方向,然后长叹一声,“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曾经有人来找过公主,说是能让公主见皇上一面……”   白玉的女人地位不如男子,因此皇子们还能在一些宫宴上见到皇上,可是公主却是自出生便从未见过皇帝,更别说什么来自父亲的关怀。她的母亲生她时难产死了,没有名分的女人连座墓碑都没有,最后也不知化作了哪处的黄土。好在清秋大抵也是心疼这个没娘的孩子,这个老宫女简直将她当做女儿来疼,倒是没叫她受过什么委屈。但是父亲的绝色到底是不可或缺的,尤其这人还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男人。想来也是可笑,就连普通的百姓或许都见过皇帝一两面,而她这个亲生女儿却是打出生就没有见过。于是这几乎成了公主的心病,直到有天一个陌生人的到来。   这人是夜里闯进宫的。人常说皇宫是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可惜像她们这些不受宠的却是感受不到。尤其是在搬进传言闹鬼的冷宫之后,就连应该一个时辰巡视一趟的侍卫也只是每夜来匆匆走过一圈便算任务完成,这早就成了规矩。因此公主倒是没有太过害怕,甚至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是不错,只是可惜没办法报答清秋。   然而这人却是来跟公主谈交易的。   公主曾跟肖潇说自己吃完饭便昏睡到早上,一点也没瞧到是谁将肖潇绑到她身边其实根本就是谎话。公主早就见过这个凶手,而且还答应了他的交易,因为这人保证她能够见到皇上。只是公主配合着喝下了迷药,却是没有想到原来是这样一笔交易,既害了清白无辜的肖潇,也害了自己。然而如果坦白的话,公主不仅清名不保而而且可能会因欺君而被赐死,于是她咽下真相,将这一切交给大理寺的查案能力。 第255章   若是大理寺查了出来,她便将这当做是天意,老实地去自首;若是大理寺查不出来,那么她就不再想着坦白,而是好好活下去。于是公主忐忑地等着大理寺的查案结果,可惜她没有想到,肖潇却是先一步被人劫走而坠落山崖身亡。   所以最后良心不安的公主终于没有办法自欺欺人,向皇帝请求削发为尼。肖潇听着清秋的话,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一股复杂情绪。曾经朋友取笑他天真,他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只是不愿意将人心想得那么坏,可惜现实却是一次又一次在打他的脸。就像这一回,他相信了宫女,结果被绑架;他相信公主,结果公主也是帮凶。想到自己曾经还以为自己害了公主而愧疚,他此时突然有些灰心,觉得自己果然就像朋友一样天真。细细想来,他自从穿越以来遇到了多少次生死危机?如果不是总有贵人相助,恐怕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谢谢。”肖潇失意地向清秋说道,一时间没了方向,不知道是否要去找公主再去问一遍真相。慢慢往回走,正好遇到刘自明,于是将自己得到的信息又向他说了一遍,两人往文华殿回。   “这件案子暂时就不要查了,”刘自明表情凝重,“我已经不是太子,你的京兆尹恐怕也不日便会被革去。与其打草惊蛇,不如见好就收,从长计议。”   肖潇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眉头依旧皱了起来,因为他好不容易又见到那个神秘的宫女。如果要是再也见不到了怎么办?他可是现在唯一的线索,如果要是找不到了的话,这案子可能就破不了了……   然而既然刘自明这样说了,肖潇又不是十几岁的冲动小子,于是便也就熄了再去找公主的心。老老实实地当京兆尹,这日下朝时肖潇却是被皇帝留下,说是要聊一聊太子殿下的婚事。   太子殿下的婚事关他什么事?肖潇只觉荒唐,不过总比要杀他吃心好得多,于是肖潇在知会过相熟的侍卫之后跟着公公往御书房走。虽然皇上说是要找他商量太子殿下的婚事,但是万一只是骗他前去的呢?肖潇觉得还是要防着一些,于是告诉侍卫让他把皇帝请他去御书房谈正事的事告诉刘自明。   御书房并不远,饶是肖潇如何磨蹭,走了一刻钟便到了。公公请肖潇进门,肖潇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皇帝身边的章皇后,心里咯噔一下。果不其然,这什么谈婚事只是个幌子,皇帝想要的还是他的命。   “你倒是真敢来,”章皇后有些惊讶地说道,“这回太子可是不能及时来救下你了!”   跪下行礼的肖潇叹口气,抬头看到皇帝双目无神,心知这章皇后终于是不愿意装下去了,大抵是认为他已经必死无疑。   肖潇无奈地开口问道:“雨怡姑娘,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执着的想要我的命?”   “你该死!”章皇后定定地看着底下的少年,沉默片刻却是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出这么一句话。其实她和肖潇的确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怪就怪在肖潇总是出现在不合适的时间,让她陷入恐惧之中。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过一件事,所以她即便和肖潇曾经有一份难得的友谊,但是雨怡依旧能够下狠心将这个知道自己过去的人给清除掉。   “你们都该死,”章皇后咬牙切齿,“江家已经倒了,你是第二个。至于江暮雨,我也不会叫他好过……”   肖潇惊骇地失声叫道:“江家已经倒了?”   被打断话的章皇后歪了歪头,然后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看来我们无所不知的肖先生也有不知道的事……你不知道么?上个月草原军的卧底悄悄潜入安城,洗劫了江家,并且杀掉了夫人呢。”   “可惜应该是杀光才对,”山 与 三 夕章皇后似乎有些遗憾地兴奋说道,“不过这样也好,我想他现在肯定更痛苦,比死还要痛苦多了。”   一股寒意沿着背脊迅速蹿到天灵盖儿,肖潇难以置信地看着坐在上面的华贵女人,此时已经找不出半点曾经雨怡的样子。她心狠手辣,专为复仇而来,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刘自明说章皇后是个只顾眼前的笨蛋,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要求废太子、而不是发展势力,可是肖潇脑子里却是产生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想法——那就是雨怡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成为太后,而是为了报复所有人,报复这个国家。   废太子是为了有机会杀了自己,同时又能加剧父子之间的矛盾,最后使他们兵戎相见。到时候就算刘自明登上了皇位,那么也肯定是经历了一番血战,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遭殃。说不定到时候她还会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这白玉便四分五裂,国破家亡。   肖潇越想越心惊,竟然打了个冷战。人常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和刘自明都觉得章皇后所图甚大,但是谁能想到他们其实是遇到了一个不择手段的疯子?这回他怕是……   肖潇还没有想完,那边的章皇后已经叫人将肖潇抓起来。这回也不用什么破腹剜心之类的,侍卫的刀往肖潇脖子上一搁,就等章皇后一声令下便手起刀落。肖潇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眼睁睁看着章皇后点了头,他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然而这刀却是没有落下,叮的一声,不知什么撞上了刀锋,震得侍卫都几乎握不住。肖潇猛地睁开眼,面前是日思夜想的江暮雨。   “暮雨……”肖潇不敢相信地呢喃着。   江暮雨安抚地回头冲肖潇笑了笑,然后将手里的剑从章皇后的心口抽离,污黑的血液洇湿了她的衣衫。原来他趁众人因为那颗打偏刀刃的珠子分神之际,一个闪身刺死了章皇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惊愕地倒下。殿里的侍卫们当即便面色惨白,叫太医的叫太医,抓捕江暮雨的抓捕江暮雨,一时间乱作一团。这时皇帝突然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然后倒在书桌上,侍卫们更加慌张,原本就抓不到的江暮雨更是让人带着肖潇直接逃跑了。禁军都督立刻下达命令全城抓人,这下子王城也乱了,最后就连王城的百姓都知道皇后被杀,皇帝则是昏迷不醒。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肖潇窝在江暮雨的臂弯,仰着头悄声问道。这时他突然感觉江暮雨真的长大了,因为这臂弯既温暖又结实,简直和肖潇想要成为的那种壮汉一模一样。此时两个人正在用轻功逃命中,清逸园虽然离皇宫不远,但是皇宫毕竟守卫森严,带着一个大活人出去对于江暮雨来说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所以他们只能暂时藏在一处偏僻的宫殿,等到宫里乱了之后再伺机出宫。   “今儿刚回来的,”江暮雨满足地摸着肖潇后背,“刘自明说你要被皇帝杀了,只有将剑刺进章皇后的心口才能救了你。”   肖潇不由得无语了,也难为江暮雨对刘自明足够信任,不然就刘自明这一句解释鬼才会信。于是肖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江暮雨说了一遍,然后没过多久,太子带着人过来了。在太子的掩护下,肖潇和江暮雨成功从宫里混出去,然后回到清逸园。   一年多没有见,两人的变化又都不是一般的大,因此他们都感到既陌生又惊喜。就是连回到安全的清逸园之后江暮雨也不肯放开肖潇,甚至就是眼睛都不愿意从肖潇的身上挪开。肖潇也不觉得尴尬,看着江暮雨紧握着自己的手,动不动便会和江暮雨相视一笑。   江暮雨对于肖潇死而复生的好奇自然不必多说,肖潇对于江暮雨这几年的经历也是期待万分。于是在外头王城乱哄哄的时候,两个人倒是惬意得很,每天都在向对方分享着自己的经历。毕竟两个人现在都有要职在身,等到皇帝苏醒之后就要重新忙碌起来,因此他们都异常珍惜这难得的相处时光。   “等到这件事过去之后,如无意外我会去襄城,肖潇愿意跟我走吗?”   江暮雨这天突然问肖潇,因为他得知皇帝已经苏醒过来。前两日两人都故意对这个避而不谈,但是现在却到了不得不问的时候。果不其然,肖潇就像江暮雨猜想到的一样沉默了,过了好久只是摇摇头。   “我走不了,”肖潇诚恳地看着他,“江天书院的第一届还没有带出来,荣千秋的案子也没有结果。就算刘自明可以不需要我在这里,但是我没有办法抛下那些学生,抛下那些好不容易从窝棚区出来的人。”   江暮雨苦笑一下,这是他早就知道的结果,但是心里却还是不好受。不过他早就不是当年的傻子,因此也没有埋怨肖潇,而是表示支持地抱了抱他。   “其实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死心,”江暮雨将头埋在肖潇的脖颈处,“我们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我早就想到了……” 第256章   肖潇叹气,他何尝不想成为一个能够为了爱情抛下所有的人呢?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这是顶天立地的根本。现代社会提倡的男女平等,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反而把这当做把柄,要求女人先承担和男人一样的责任之后再享受一样的权利。于是女人们既要赚钱养家,又要生孩子做家务,这样才能奢求男人们的一些体谅。更有甚者竟然什么都不做只靠女人养活,一点羞耻心都无,还说自己不过是做了回女人做的事罢了。   但是你是男人啊!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   肖潇无论如何不愿意这样毫无担当地活着,他也想有自己的事业。不是说跟着江暮雨去襄城就不能发展,而是他没有办法毫无责任心地将这烂摊子丢给别人,所以只能对江暮雨说声抱歉。   “我都明白,”江暮雨释怀地拍拍肖潇的背,“我不会怪肖潇,因为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江暮雨虽然还没有成年,但是心智早已成熟,根本不像一般的少年一样觉得只有爱情至上。他的心里也不是只装着肖潇,他想着飞云,想着争名逐利,不过是都为了肖潇罢了。江暮雨其实很喜欢这种两个人一起为未来努力的感觉,尽管最开始的时候可能聚少离多。但是他委屈的是肖潇不明白他的心意,他不知道自己失落的真正原因。   江暮雨曾经想过,只要一回来便和肖潇坦白,告诉他自己的感情。但是他退缩了,因为江暮雨知道肖潇绝对不会接受。肖潇的心很软,但是那是在对待小孩子江暮雨身上,却不是一个妄图和他成亲的江暮雨。所以江暮雨最后决定慢慢来,一点点拉近和肖潇的距离。   可是他实在太害怕了,因为肖潇是那么优秀。所有人都在说,白玉是上天挑中的下一个郑国,因为异客肖潇就在白玉当京兆尹。肖先生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他发明的每一样东西都为白玉带去无尽的好处,他做的每一篇诗歌都是经世不衰的绝唱。江暮雨每次被别人夸赞的时候都会想一想肖潇,然后觉得自己差的还远。像这样的人,他会等自己慢慢来吗?   这么出色的人,会不会某一天再见的时候肖潇握着另一个人手说已经决定好了?   江暮雨实在太害怕这种可能,所以即便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却依旧奢望着肖潇的肯定回答。只是肖潇果然是他喜欢的那个人,从来都是恨不得将别人的责任也往自己身上揽,又怎么会将他分内的事往外推?所以肖潇毫无疑问地拒绝了跟他一起走的请求。   “肖潇还记得以前说过什么吗?”江暮雨垂着眼帘,“肖潇说只要我没有找到喜欢的人,肖潇也不会成亲——不对,是不许对其他人动心。”   肖潇原本还想安慰一下江暮雨,见他这么一说皱着眉回想:“我有这么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江暮雨十分肯定地点点头:“说过的。”   “我怎么会说这种……”肖潇不解地咬了咬指甲,不过很快便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不动心就不动心呗。不过说实话,哪里有人喜欢我呢?况且我还真没有功夫谈恋爱,每天光是书院府衙两头跑就快折腾死我了。”   江暮雨便当肖潇答应了,心里的愁思总算少了一些。肖潇甚至还表示等荣千秋和书院里面的事忙完之后他就不当这京兆尹、去襄城找江暮雨,这下江暮雨更是喜不自胜,一下午都笑得傻兮兮。第二天皇帝醒转的消息传遍王城,太子秘密派来车马请江暮雨和肖潇进宫,说是皇上有事向两人交待。   “朕真是没有想到,竟然会中了那个女人的毒。”   皇帝似乎苍老了很多,两人进去的时候正倚靠在一堆枕头上,刘自明给他喂药。肖潇和江暮雨还没有跪下便被皇帝拦住,他让刘自明扶他直起身,然后咳嗽几声说道:“朕这些时日做下不少错事,幸而有江协统解决了那个女人才得以终结,不然这江山也不知道会不会毁在朕的手中。”   刘自明温声安慰道:“不会的,父皇虽然变得糊涂,可也不曾做下这些动摇江山社稷的事。”   可惜皇帝黯然地摇摇头,然后长叹一声:“只是她没有要求罢了,不然不会只是废太子。”   解了毒的皇帝并没有失忆,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做下的所有事。因此他也就没有办法被刘自明蒙混过去,自欺欺人。他心中不止一次感到后怕,因为那个毒实在太过厉害,皇帝一点反抗的念头都升不起,只觉得女人的意愿就是他的想法。不过是女人没有向他要求江山罢了,不然皇帝恐怕会毫不犹豫交给他。   “就算要求又如何?这朝廷官员有哪个敢支持的?”刘自明将空空的药碗递给一旁的宫女,“所以她也就只敢提个废太子,而且还是为了有机会杀肖潇。”   “的确,”皇帝又将目光放到肖潇身上,肖潇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原先——原先是朕做错了,在这里朕向先生赔个不是。”   皇帝的道歉古往今来有几个能收到的?肖潇连忙推拒,只说都是按照太子的命令行事。皇帝又说了一些关于两人的奖赏与重立太子一事,等到他精神不济只能躺下之后,肖潇和江暮雨又被秘密送回清逸园,只说让肖潇准备准备上朝。   肖潇知道这章皇后的事总算告了一段落。   江暮雨和肖潇两人的通缉令被撤下,肖潇依旧是那个盛名白玉的京兆尹,而江暮雨则是像他猜想的那样成为襄城的新总兵。十几岁的总兵,这不说白玉了,就是放眼上下百年,恐怕也就江暮雨一个人。皇帝的重视让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恨不得将自己的闺女赶快嫁过去。   然而他们却是知道江暮雨的夫君是肖潇,于是也就不敢动这个心思。要是别个没有背景的女人,他们说不定设个局让自己的闺女做妾都好,也算能和江暮雨攀上一点关系;可惜肖潇恨不得比江暮雨的势力还要大,他们哪里敢招惹?因此江暮雨和肖潇的故事倒是取代了先前皇帝和皇后龙凤和鸣的佳话,成为这白玉百姓口中新的美好爱情故事。   江暮雨这才知道原来肖潇从来没有否认过两个人的关系,即使他早就将卖身契还给了肖潇。虽然知道肖潇可能只是图方便或者为了阻挡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但是江暮雨还是心里犹如吃了蜜糖一样甜,甚至产生了不想离开的想法。但是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过半个月,江暮雨就要带着飞云往襄城去,因为那里可是乱了不止一两天。   自从草原军从襄城撤离,留给襄城的便是满地狼藉,到处可见被烧过的痕迹。草原军怎么可能将襄城完完整整地还给白玉?他们把有价值的人和物一抢而光,然后临走之前还在城中四处点火,想把襄城烧干净。被剩下来的百姓拼命救下烧向自己房屋的大火,但是没有粮食、没有银钱的他们如何生活?朝廷的救济还没有到,于是这些明明好不容易挨过了草原军折磨的百姓却是突然发了疯,胆子大的就去当山贼,抢劫路人;胆子小的就去欺负那些妇孺孩子,即便是婴儿手里的半个豆渣饼都要抢个干净。朝廷新派的官员和军队都还在路上,他们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于是越来越过分。   肖潇也曾见过来自安城的折子,那里头曾经稍稍带过一些襄城的乱象。可惜就是那么短短几句话,就已经让肖潇想象到了民不聊生的惨况,尤其是那些老弱妇孺。   草原军进城之后一般会将成年男子都杀光,免得他们惹事;剩下的女人则是按年纪姿色分成三五九等,不为别的,而是为了在她们身上发泄兽欲。   军队里都是精壮的汉子,正是容易冲动的年纪,难得遇到这种狂欢哪里忍得住?于是他们想出种种残忍的方法折磨这些女人,死了就随手一丢,然后换下一个。女人们大多数都顺从了,因为她们只想活着。然而在战争结束、草原军撤退之后伤痕累累的她们很多却是毫不犹豫地自尽——因为她们没有想过会被自己的同胞做下相同的事。   无论是战争中还是战争外,女人永远是最可悲的,因为她们没有能力反抗。在面对敌军时她们能安慰自己被狗咬了,可是当面对同样变得非人的同胞呢?原本友善的邻居,为了一捧粟米叫自己脱下衣服;原本可爱的少年们,学习敌人伏在六旬老妇身上耸动,这样的场面叫她们如何受得住?丈夫早已经死在敌人手上,孩子饿到没有力气哭叫,于是这些女人终于受不住了,带着孩子一起踏上黄泉路。   肖潇不会怪她们为什么不相信朝廷的救济,为什么不能多等一刻,因为如果不是真的绝望,她们又如何会狠心扼死自己的孩子,然后一根白绫匆匆结束人生?肖潇只觉得心痛,只觉得愧疚,只恨自己没有能力上阵杀敌,保护好这些人。所以即便十分不舍,肖潇还是跟着皇帝站在城墙上目送江暮雨等飞云军离开,只盼下一次见面的时间能早一些。 第257章   江暮雨回头望了肖潇很久。他想将肖潇的样貌一点不差地刻在脑海之中,但是怎么都觉得不够。最后直到那城墙上空无一人,江暮雨才舍得将自己的头扭回去,然后握紧手里的缰绳。   肖潇也是一样,他是最后一个下城墙的。看着那军队渐渐消失,心里的惆怅越积越深,直到没有办法忍受的地步。就像送长大的儿女去远方上学或者出嫁一般,只要想到可能未来几年或者十几年都不能见江暮雨几面,肖潇的心里便生出一些疼痛,好像是被针扎出一个个小洞在往外滴血。   “等到学院的事完结之后便去襄城吧。”肖潇叹气,不能看到江暮雨平平安安的,他实在放心不下。若真的是小孩儿去上大学之类的还好,但是江暮雨要去的是战场啊!战场可不是玩闹的地方……   肖潇打定主意,等到学院的第一届学生学成之后,他便将大部分事务分派给其中优秀的学生,然后去襄城找江暮雨。这本来也是他的理想不是?做点小生意,然后过着安稳的生活。只是因为总是会碰上一些意外,所以他一直都被推着往前走。   既然下定了决心,肖潇便将书院的事务逐渐过渡到其他人的手上,而自己则是编写教材。他想过,如果将所有的教材整理出来,那么以后就算他不在,也不至于让接替的人无从下手。因此肖潇甚至就连吃完晚膳都要点灯写书,一度让刘自明担忧不已。不过刘自明最后也没时间再管肖潇,因为皇帝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需要尽快担起管理国家的重任。   倒不是因为“瘾”的原因,而是因为皇帝本来就身体不好,却又忧思过度。皇帝年纪虽然大了,但是锦衣玉食让他的身体比起寻常百姓不知好上多少,可是他先是因章皇后被刺杀而被迫分享了自己的生命力,然后又猝然得知真相而时刻内疚自己犯下的过错。皇帝或许不是个好人,但他是个好国君,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国家。于是当发现自己差点毁了祖祖辈辈费尽心力守护的江山时,皇帝竟然一病不起,每日唉声叹气。   皇帝对于政事已经完全放手了。   原先他看不上刘自明,又因为觉得自己还有年岁,因此总觉得刘自明居心不良,觊觎他的皇位。然而在这之后,他终于能正视刘自明的功绩,然后欣慰又愧疚地将政事全部都交由刘自明处理。他甚至开始反思这些年对于刘自明的疏忽,拉着刘自明的手说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朕对不起你……”皇帝眼角竟然有莹莹泪光,“你是个好孩子啊!”   刘自明一下子握紧了双拳,望着皇帝的目光迷茫又委屈。心里千百种情绪翻滚,他想说恨,想说没关系,最后只是沉默。   他习惯了。   父子俩的关系这么多年都没有像这一刻融洽,因为终于能放下彼此的心防,像普通的父子一样坦诚地聊天。皇帝结合自己多年的回忆给刘自明讲君臣之道,刘自明拿这些日子的经历向皇帝询问最佳解决方法,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刘自明多年以后记起仍会会心一笑,成为他记忆中最鲜明的一笔。   另一笔鲜明的是肖潇。   皇帝已经选择刘自明作为下一任的国君,心怀愧疚,于是他对刘自明各方面都开始关心起来。这第一个就是刘自明的婚事,因为刘自明早就到了成亲的年纪。   “相貌要好,身世要清白,”皇帝将储秀阁的名册拿来,开始给刘自明细细挑选,“明儿可有心仪的?若是能符合这两个,那么即便她家族不好,做太子妃也不是不可以。”   刘自明心不在焉地听着皇帝为他选妃的计划,脑子里却全是肖潇的身影。相貌要好?肖潇可是俘获了这王城大半少女的心,甚至就连那些好南风的男人都心向往之。身世清白?全天下都知道他是独一无二的异客,因此这条也是符合的……   如果肖潇能做他的太子妃该多好!   刘自明想着两人一起赏花品茶聊天下事的场面,情不自禁笑了一下。可惜就像全天下都知道肖潇是异客一样,天下的人也都知道肖潇是江暮雨的夫君,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人可以插足。况且就算肖潇对江暮雨没有特别的感情,刘自明又怎么能做出这种破坏别人婚事的事?他可是正人君子——   可惜刘自明的心却是在一阵阵泛痛,真实的情绪展露无疑。他守住了底线,但是并不代表刘自明就不难过了,不代表他能坦然接受这种结果。于是好不容易修炼了帝王必备的喜怒不形于色的刘自明,此时竟然轻易地叫皇帝发现了异常。   “肖先生?”   “嗯?”   刘自明茫然地抬头,不知道父皇为什么提到肖潇。   皇帝看着刘自明突然笑了一下,然后却是摇头叹息:“你喜欢肖先生。”   刘自明有一丝心事被戳穿的尴尬,但是更多的是苦涩。民间传自己和肖潇关系不正常,皇帝和母妃也都看出自己的不对劲,只有肖潇什么都不明白。这很好,因为他知道肖潇若是发现了的话一定会对他避之不及;可这也很糟,因为他会不断地沉溺在幻想之中,思考若是肖潇知道了的话,会不会有所触动。他一边放任自己以朋友的身份接近肖潇,一边又暗自承受着那些亲密行为带来的伤害。   钝刀子割肉。   “你每次看到他的时候眼睛在发亮,”皇帝喃喃自语,仿佛也陷入回忆之中,“这种眼神和她看朕时一模一样……”   刘自明知道他说的是谁,皇帝对于荣皇后的好他早在年幼时便从母妃的口里听过不知道多少种。荣皇后爱吃水果,于是每年从襄城来的上好水果都被送往荣皇后的宫殿;荣皇后痴迷珍珠制品,皇上便亲手为她串出了一个珍珠首饰盒,里面是满满一盒各色的珍稀海珍珠。   “但是他不喜欢我。”刘自明淡淡地说。   “所以当初我才设局想叫他娶了公主,”皇帝回过神来,告诉刘自明当年的真相,“……朕原本以为这样便能绑住他,确实没有想到竟然有人竟然闯进地牢将肖潇劫走。”   原来肖潇一直在查的荣千秋一案的幕后黑手竟然是皇帝?   刘自明一下子皱起眉,然后不赞同地说道:“肖潇只会反抗得更狠。”   “的确,”皇帝原先只以为天下人任他掌控,怎么会想到有人会拒绝这种好事?中了“瘾”之后,他才深深发现就算他是皇帝却也并非万能,“朕失算了。”   “他和别人从来就不一样,”刘自明轻轻说道,“否则,否则我也不会……”   刘自明黯然地低下头,缓了一会儿之后捡起桌子上一张图册。他看了看这张画像及画像里女孩儿的信息,然后十分漫不经心地说道:“就这个吧。”   刘自明终于还是决定放手了,因为这个国家需要一个皇后,一个能够生下太子的女人。他曾经想过让肖潇当妃,可是他不愿意委屈肖潇,也知道肖潇不会同意。所以这选妃其实是刘自明早就想过的事,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因此他没有抵触皇帝的帮助,而是听从皇帝的建议,在这里面选了一个看上去顺眼的。   “黄家的?”皇帝仔细看了看,“的确不错。”   刘自明点点头,既然这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于是这选妃便开始操办起来,虽然只是走个过场。肖潇听到之后对刘自明连连恭喜,还说到时候得多喝几杯喜酒,然后去好好闹一闹洞房。   “别吓到她了,”刘自明轻笑,然后温柔地对肖潇说,“额头上好像沾了灰,你把眼睛闭上我帮你弄掉。”   “现在就护着啦!”肖潇一边听话地闭上眼睛一边咋咋呼呼,“话说你也该成亲了,白玉不是十四岁就可以定亲了?你看赵兄的孩子都两个了……”   轻柔的吻落在肖潇的额头,刘自明笑着让肖潇睁开眼,说着灰已经被清理干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刘自明说着自己生辰将近,想叫肖潇中午陪自己吃一顿饭。肖潇笑着应下,然后说自己马上也要过生日,到时候刘自明可得把日子空出来。两个人谈着是吃长寿面还是吃蛋糕,直到夜色降临,肖潇说自己要去写书。   “你不是还有事要回宫?”肖潇耸肩,“正好我也到了去写书的时间,那我就先回去了。”   肖潇自从章皇后的事情被解决之后便搬出了清逸园,在不远的街坊买了一个小院子。原本肖潇倒是不在意这些,可惜架不住吃醋的某人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太麻烦太子殿下”,于是他想了想便搬了出来。和刘自明告别之后,他慢悠悠地沿着街道往回走,只是脸色却是沉郁,眉头紧皱。   “怎么会……”肖潇叹气,“刘兄难道也喜欢我?” 第258章   嘴唇和手指的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   当时肖潇几乎立刻就发现自己可能被刘自明亲了一下,然后快速睁开的眼睛又捕捉到离开的脸庞。心神震动的他勉强保持住自己的表情,只是和刘自明分开之后不由得心乱如麻,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难道自己是什么蓝颜祸水的角色不成?肖潇自嘲,想不明白怎么见到他的男人都对他有些不清不楚的暧昧情愫。   肖潇不是傻子,虽然他没有谈过恋爱,但是这些人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他又怎么会毫无知觉。虽然他知道柳余恨之类的所谓感情中都带了利益因素,但是肖潇也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他们的喜欢,只是没有那么浓烈罢了。这其实就是成人的恋爱,我爱你,但是并不止爱你。   我爱你,所以想要你;但是我不止爱你,因此会一次次放弃你。小到一次约会放鸽子,大到突然的吵架离婚,这其实都是爱的不够纯粹罢了。这也是肖潇始终不相信爱情的原因,因为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能有人愿意为他放弃一切,而不是为了其他事而放弃他。所以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是从未对柳余恨、对刘自明动心过。   肖潇也很自私,他总觉得只要不说破,那么大家还能当兄弟一样相处。可是当这种时候到来的时候,他还是会迷茫,会内疚。刘自明亲他的时候肖潇差一点便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幸而他忍住了。所以现在想到刘自明马上就要成亲,他心里复杂得很,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样。   “这怎么能是我的错呢?”肖潇自言自语,“本来就是没有结果的事,这样的结局不是很好吗?”   这样的结局应该是很好的,刘自明会有一位貌美如花又温柔娴淑的皇后,会有聪慧可爱的孩子……   即便肖潇装作不知,但是心里一清二楚的肖潇还是不自觉地尽量不着痕迹地避开刘自明,就连他成亲的时候都只是喝完喜酒便走了,没有醉,也没有敢去闹太子的洞房。不过满朝文武都看着呢,肖潇倒是也不敢去闹就是了。   又过了一个月是肖潇的生日。刘自明和赵铭都来了,三个人难得把酒言欢,就着生日蛋糕将十几坛酒喝得干干净净,最后都瘫在桌子上。   “肖潇,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刘自明不知是喝醉了还是试探,望着肖潇醉眼朦胧。赵铭早就喝昏过去,小脸通红的肖潇努力往刘自明那边看,然后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却是没有回答。刘自明也笑了,带着释然与疯狂,笑到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这是太子妃送来的醒酒汤,”书亦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提着食盒,“夜深了,殿下也该回去了。”   刘自明眨落那眼泪,然后将醒酒汤一口喝完,最后再望了肖潇一眼。   “回宫!”   刘自明从此再也没有越距。三个月后宫里头传来喜讯,说是太子妃已经怀上龙种,而且御医说很有可能是个皇子。老皇帝高兴得不行,当即表示今年过完之后就退位,彻底将白玉交到刘自明手上。又过了三个月,王城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因为已经到了冬天。   半年过去,王城外的窝棚区几乎什么都不剩,干干净净地好像什么都不曾在这里存在过。江天书院也走上了正轨,不像现代学生要学习八门功课,只用学习文学和数学的孩子们成长的相当快,已经学习到小学三年级的课程。幸好肖潇一直都有在编写教材,因此倒是不用担心会让学生们陷入没书可读的尴尬境地,让他们能够顺利的学习。   只是肖潇亲自教的物理班却是出了问题,明明坐得满满当当的教室却是空了一大半。肖潇当时收学生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学生的水平,因此是从最基本的数学开始交起,这也让大家有信心学好这门据说会改变他们命运的课程来。可惜物理是一门艰深晦涩的课程,更不要说肖潇说的什么重力升力太阳系根本是他们想象不到的东西,于是这学习起来更加困难。   有人坚持,但是更多的人选择退出。肖潇不是慈善家,这个班想进来也是要交银子的,顶多比其他私塾什么的便宜些罢了。因此这些能交起银子上课的学生们家里有几个差钱?不过是从生活得不错到生活得更好,他们在发现这门课可能要学习上十年才能像肖潇一样时便动摇了,最后缩回了自己的安乐小窝。肖潇虽然也无奈,但是这毕竟是个人的选择,于是他无权干涉。最后在年关将近的时候,肖潇给这些坚持的学生放了个假,然后告诉他们自己要去襄城,要是他们还想继续学习的话,就去襄城找他。   肖潇终于辞去了京兆尹一职,打算去襄城陪江暮雨了。他已经从刘自明的口中得知了自己入狱的真相,于是再追究下去也没有什么用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句笑话,他还能真把皇帝抓了为荣千秋平冤不成?所以什么神秘的侍卫他也不再去关注,更是向刘自明提出了辞职的要求,毕竟做官从来都不是肖潇想要的。   刘自明虽然不舍,但是他知道肖潇一直都是受他所托才上任,也就放肖潇走了。况且现在刘自明虽然没有继位,但是已经已经有了管理国家的权力,也该目光放长远一些,培养自己的班底。肖潇虽然很好,可是一来他本就不想做官,二来肖潇这个人太正直,其实并不适合做官。因此刘自明十分痛快地答应了肖潇的请求,而且还保证自己会照看好他的书院。   肖潇原本以为书院会是他的桎梏,但是今年郑白突然从国子监退下来,于是他便将人请来当书院的院长。这样一来他的时间更加充裕,将教材编的差不多,肖潇将书院的事详尽地交待给郑白之后,毅然踏上去襄城的路。   从王城到襄城最快也要一个月。不过肖潇是在下雪之前出发的,算算日子倒是勉强能赶上和江暮雨一起过年。想象着江暮雨见到自己时的惊喜,肖潇怀抱着对会面的期待坐在马车里,竟然连颠簸都不觉得了。但是还没到安城他们便遇到了不下四次打劫,让肖潇惊讶又迷惑。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不怕死?”肖潇问李镖头,“我们怎么看都不像弱鸡吧,这不是冲上来送死的?”   “被逼的呗,”李镖头无奈摇头,“这天灾人祸不断,饿红了眼什么人不敢抢?”   李镖头是王城最大的镖局里的一名镖头,也是经验最丰富、武功最高的一位。这回肖潇去襄城,原本是由刘自明派侍卫护送,但是肖潇正好认识了李镖头,便拒绝了刘自明,跟着李镖头一起上路。肖潇住在王城,除非国破家亡大抵是感受不到那种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慌,但是走南闯北押送货物的李镖头却是深有体会,看多了这种走投无路的人。   “这地里长久不生庄稼,便交不上税;交不上税,这田就要被官府收回,他们农户也就失去了吃饭的家伙。有能耐的就去找些短工做,没能耐的饿到巴心巴肺不就上了山?”李镖头一口咬下烤得喷香的狼腿肉,“那些山匪又咋是什么好人?都是拿这些新人试水罢了,判断我们的实力。”   肖潇嘴里的肉突然没了滋味。今年明明喜讯频频,然而对于底下的百姓到底还是遭了灾,日子越发艰难。打仗无论是赢是输都是国家的,百姓失去的儿女、失去的家产却是回不来了,只能苟且偷生。皇家有了孙子也跟他们无关,说到底这黎民百姓根本不在乎头上坐着的是谁,他们只希望能过上好日子,龙椅上就是坐着一只猫一只狗他们都无所谓。   肖潇总是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能做的时候,现实往往告诉他,他做的还远远不够。他没有想过要实现什么“全面小康”,但是肖潇也不想看到踏实本分的农民被逼无奈落草为寇,最后成为李镖头这些人的刀下亡魂。现实里最心酸的事莫过于此,一个好人被生活逼上邪路,最后死得悄无声息。   “不是就蝗灾吗?”肖潇放下手里的碗,“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灾害不成?”   李镖头正吃得满嘴流油,不过是肖先生问,他便也放下手里啃到一半的烤狼腿。   “的确是有过蝗灾,不过早就没了而且安城也没有遭蝗虫,”李镖头认真解释道,“这安城哪,是人祸。江家不是被草原军洗劫和害了妻儿么?江老爷直接就痴傻了,铺子也不顾,结果城里的其它大商户可就使劲儿抢夺起来。这江家做的可是粮铺的生意,粮铺开不下去,他为了还债就只能卖手里的农庄。那些原本在农庄干活儿的有些便被辞了——江老爷手里的农庄有多少哦!所以这才多了些流寇。” 第259章   早就忘了江家的肖潇突然听李镖头说起江老爷,记忆一下子回到被章皇后差点杀了的那一天。记得章皇后说过,这什么草原军洗劫一事根本就是她的设计,只为了报复江家。现在看来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李镖头要进安城歇脚么?”肖潇沉思一会儿问道,“我想去江家看看。”   李镖头刚要问去江家干什么,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这肖潇认真算起来的话还是江家的二夫人呢。突然有些尴尬,他连忙答应下来,表示自己可以将肖潇送到江家之后再走。   “那就谢了。”肖潇真诚地跟他说道,然后吃完饭之后又坐上马车。   没过几日,一行人便抵达安城。肖潇在客栈门口跟李镖头告别,然后先是去茶楼里喝茶,想听一听这安城对江家是如何说的。   “爷问咱的话可是问对了人,这安城里的大事小事没一件能避开我栓子的耳朵!”茶楼的小二喜笑颜开地接过肖潇给的一锭银子,然后开始跟肖潇说起这安城最近的事儿来,“这最近安城里说的最多的就是江家的事儿咯,人都说江家要垮了……”   敲响了紧闭的江家大门。   但是肖潇敲了许久都无人应,于是他只好跑到后门,打算故技重施,来个翻墙入院。可惜也不知道是否早就得知肖潇要来的消息,这后院的墙不仅高了一尺,而且重新粉刷了一遍,水泥墙上面一道能踩的缝隙都没有。   抱着最后的希望敲了敲后门,肖潇听着里面有脚步声,心道总算有人了。然而一个老头儿不耐烦地将门开了一条缝,还没待看清来的是谁便皱着脸说道:“我们老爷不见客,谁都不见!”   “二夫人也不见?”肖潇挑眉。   “什么二夫人三夫人的,我们只有……”老头儿刚说一句突然瞪大双眼,将门猛地拉开,“肖先生!”   这看门人也不管别的了,一张老脸立刻笑开来,将肖潇请进门。没走多远又遇到神色匆匆的德子,肖潇当即便将人拦下,然后想问一问江家的现状。   “夫人?”德子看清人之后便是一愣,随即露出迷惑的神情,“你怎么在这儿?”   肖潇将自己在茶楼听到的关于江家的事告诉德子,还没问究竟到了什么地步,谁知德子已经愁眉苦脸地说道:“的确如此,江家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外人说江老爷疯了是一点都没有虚言,只是情况还要复杂很多。江家原先的家仆走得走,跑得跑,德子最近便是负责老爷衣食起居,见肖潇不明白就带着他一起去见江老爷。走过熟悉的道路,两人来到江老爷的院子,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在院子里头呆呆地望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爷怎么又光着脚?”德子慌忙上前将鞋给他穿好,“还有这袄子,扣子又怎么散的?披风的带子也没系好……”   江老爷一动不动好像木偶,双眼只是远眺着那灰蒙蒙的天,对于德子的话充耳不闻。不过德子早就习惯,原本懒散又话痨的他没想到现在倒是成了他最讨厌的那种人,只是低头默默做事。时不时叹气几声,他让肖潇上前,然后对着江老爷说道:“您还记得二夫人么?肖潇,肖先生来看您了。”   江老爷的眼珠转了一下,似乎有所触动。可是嘴嚅动几下却是什么都没说,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德子又喊了几遍,肖潇等了一会儿见江老爷什么都不说,最后只能作罢。德子无奈地向肖潇摇摇头,然后也不怕江老爷听到,直接跟肖潇解释道:“江老爷现在就这样,白天除了发呆什么都不做,说疯吧也不到那种程度,说傻吧倒是还知道吃饭睡觉。”   肖潇心想这大概就是受的刺激太大导致自我封闭了,如果要是能解开心结的话说不定也并非不治。可是这心结实在难办,毕竟肖潇不能将他的妻儿给复活不是?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就这样没了,放谁身上谁都遭不住。况且为了这个孩子,他可是还负了亲弟弟,如今亲情爱情都没有了,就连多年打拼的家产也荡然无存,说实话没有自杀已经是好的。肖潇想了一下,觉得这件事还得从江暮雨开始说起,毕竟这是江大少爷世上仅存的亲人。   “我是江暮雨的夫郎,”肖潇一丝不漏地仔细观察这江老爷的表情,见他脸上肌肉抽动,知道他听进去了,“他现在可厉害了,从千夫长做到现在的总兵,手里可是握着十万大军,守卫着边城。人人都说他是少年英雄……”   肖潇将江暮雨好好吹了一遍,望到江老爷听得认真,于是又说到自己身上:“既然他都是总兵了,我也不能落后不是?我原先做到京兆尹,但是我心里清楚,这位子坐不安稳,毕竟这皇上的宠爱哪能得一世?况且我觉得还是做学问和经商更加吸引我,所以大部分事务结束之后我便打算去襄城找江暮雨。”   “但是我在那里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像女人一样在闺房里绣花,”肖潇拿出一本书,“这里头是我早就写好的商业计划,我打算从水果罐头做起……”   水果罐头是肖潇在见到那些窝棚区的人之后,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于是他买下了大片山林,先是教会那些人如何移植与嫁接果树,然后等着秋季时的成果。后来这第一批果树没有辜负肖潇的期望,每一个都能达到他的预期。但是古代的果树光是靠卖水果是没有多高的经济效益的,因为运输和自然灾害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首先是天灾。古代的果树本来就不比现代的果树要“坚强”,没有农药的古代,果树只要遇上什么虫害几乎全都都要遭殃,说不定还没挣到钱便要赔银子。而且古代鸟兽比起现代不知多上多少,如何防鸟也是个问题,不然果子恐怕都要奉献给大自然。   其次是人祸。肖潇虽然将水泥路给折腾出来,但是这又不能代替铁路,因此去其它城市还是要花上不少时日。水果本来就不易运输,加上这马车的颠簸,防范手段做得再好估计到了别的地方也是能有一半完好便庆幸。所以肖潇的果园没办法扩大经营,因为再多都只能销往附近的王城,不然就是赔本买卖。   肖潇那时候还没敢将水果罐头纳入商业计划之中,因为玻璃瓶和橡胶圈不知道如何解决。但是后来在见到工部如何将玻璃烧制玩出各种花样来之后,他觉得自己真是太肤浅了,太小家子气。虽然没有发现橡胶树——毕竟这东西在现代也是长在马来西亚等地方,但是他完全可以效仿阿帕特啊!高温水浴加热之后,用木塞和蜡封口……   说起来其实还是现代的固有思维限制了肖潇的想象。他总觉得水果罐头就该是马口铁罐或者铁盖的玻璃瓶,看的小说里也是轻而易举就做出了橡胶、自行车,因此就只一味地思考起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要什么没有什么来了。但是往罐头的前生回想,难道是橡胶出现之后才有的罐头吗?实际上我国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经有了相似的贮藏食物的方法,在最早的农书《齐民要术》里面记载着:“先将家畜肉切成块,加入盐与麦面拌匀,和讫,内瓷中密泥封头。”   所以肖潇豁然开朗,将水果罐头纳入自己要做的生意之中。等到他在各地都有了自己的果园之后,他就可以将天南地北的水果送往白玉各地,从中赚取高额的利润。他甚至可以拿下卖酒的资格,然后将那些品相不好的水果用来酿酒,到时候又是一笔收入。果园里还可以养一些鸡鸭……   肖潇想了很多,也在本子上写了很多,因为他不想到了襄城之后对于江暮雨一点帮助都没有。他甚至打算和草原上的部落好好谈一谈,大量收购羊毛做成毛线,这样一来毛衣毛裤也能出现。还有棉衣,棉花在中国的历史上是由印度和阿拉伯传入中国的,也就是说中国宋朝以前根本没有这种作物。肖潇感觉白玉有点像中国,因此也不知道棉花会不会也得人从西边的国家带回来,而不是由他发现。蒸汽机,发电机,肖潇十分迫切地想让白玉进入近现代,让白玉远远领先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国家,这样也就没有人敢在攻打白玉。   江暮雨也就不用上战场。   肖潇真的不愿意江暮雨拿命去建功立业,因为他实在心疼那个身上已然有几处伤疤的少年。从现代来的肖潇还是没有办法适应古代孩子十二三岁就要出去打拼、就要嫁娶的节奏,在他看来江暮雨应该是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读书,而不是在他碰到伤口是抖着嘴唇说“其实不疼”。肖潇向来觉得自己是个冷情的人,可是或许这古代太过寂寞,他忍不住将江暮雨看做自己的孩子。 第260章   因为是自己的孩子,所以肖潇没有办法阻止他不去,只能这样迂回地辅助他。既然江暮雨想走这一条路,那么肖潇就将它变得更加通畅,让江暮雨走得顺当。肖潇当年便是这样被父母支持着走完学物理的路,肖潇如今便将这用在江暮雨身上。只是一颗老母亲的心实在放不下,所以即便王城的事务说起来并非做的完美,但是他还是放下一切来找江暮雨。   “我想好了,到了襄城之后便开始收购果园,来年将它们做成水果罐头,”肖潇看着江老爷逐渐握紧的双拳,知道这个久经商场的人终究按捺不住了,“只是我手上银子不多,估计这生意起步还得几年——”   “你需要多少?”江老爷说出了见到肖潇之后的第一句话,也是这半个月来的第一句话。旁边的德子不知道肖潇说的是什么,但是江老爷的突然开口让他知道肖潇救活了老爷,于是立刻激动又感激地看向肖潇。   “江老爷应该知道这是有多少投入就有多少回报的生意,”肖潇将那本书递给江老爷,“如果江老爷不确定的话,不妨跟我一起上路,到襄城考察一番。正好等到了估计正好也该过年了,我们去给暮雨一个惊喜。”   江老爷原本因为生意而沸腾的血液冷却些许,但是沉默之后还是说了一声好。天色渐晚,肖潇这一天便宿在江园,等到白天之后,趁江老爷收拾家当时,肖潇又去拜访了丛雪一家。   丛雪如今过得很幸福,夫妻恩爱,生活美满,今年还怀上了孩子。肖潇见到的就是挺着大肚子前来迎接他的丛雪,明显胖了不少的她还裹着厚厚的大麾,一看便是她相公心疼披上的。   “他说今儿有些风,所以非要给我披上,”见肖潇看着她的衣服,丛雪有些不好意思和幸福地解释道,“话说你怎么回来了?我还说今年回王城的时候去看看你,没想到你倒是先来看我了!”   丛雪依旧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的,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是要当妈的人。不过也是,这丛雪说到底也只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如今这样才是正常的。于是肖潇先是让她回屋,然后才说起自己这半年来的经历以及今后的打算来。   “你竟然辞掉了京兆尹一职?”丛雪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京兆尹可是大官,肖潇怎么舍得——   “我没有兴趣,”肖潇忍不住逗逗这个少女,“我只想赚钱。”   丛雪白了他一眼,然后毫不客气地说:“这超市和醉楼赚得还不够?还有那玻璃与水泥,你恐怕早就是这天下首富才对!”   肖潇听到这儿之后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因为恐怕所有人都和丛雪想的差不多,觉得他应该已经是富可敌国才对。但是天杀的,玻璃和水泥都是他无偿奉献给国家的啊!别说赚钱了,就连当初他砸锅卖铁凑的修路钱白玉都没有结呢!再说超市和醉楼的钱,本身就是赵铭等人拿大头,他拿小头,后来先是修路,再是买地种树建书院,他哪里还剩什么?所以他看起来阔绰得很,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还是穷人一个。   “那你还怎么去襄城做生意?”丛雪的脸皱成一个包子,“要不我问问相公吧?不然我把攒的一点私房钱给你……”   肖潇的心里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先是调侃了一番怎么还藏私房钱,然后笑着将江老爷的事跟她简单说了说。   “江老爷已经决定不卖粮庄了,我告诉他能通过一些手段让粮食增产很多,最终达到亩产千斤,”肖潇看着丛雪张大的嘴有点得意,“不过这是很长久的计划,现在要赚钱的话,还是得从水果罐头做起。”   丛雪佩服地简直五体投地,她真的是庆幸万分,幸好肖潇是她的朋友,幸好肖潇是她们白玉国的人。不然要是野心勃勃的草原联合部落或者长青有了肖潇这么一位先生,可能他们白玉早在两年前的襄城之战时便亡国了,毕竟鸟铳连弩可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江老爷今年大概是要和我一起去襄城了,”肖潇笑着说道,“到时候我们便在那边过年。”   肖潇有点遗憾,因为他们家乡那边的习俗,所以过年一向是一族人热热闹闹的。但是自从穿越之后,他几乎没有过过一个像样的新年,没有那种贴春联放鞭炮、小孩子在身边嬉戏打闹的氛围。如今这现代回不去,江家又破破烂烂,所以肖潇真的有些不适应,真真切切感受到他从此是一个人了。   和丛雪聊了一会儿,肖潇在她家吃了午膳之后又去拜访了洪知府,聊了聊政事。夜晚回到江园,往常灯火通明的时间却是黑乎乎一片,只有江老爷的院子还透着光。肖潇叹了一声这凉薄的人心,然后往自己的院子里头走,打算编写一会儿教材就去睡觉。   然而临睡之前却是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那便是江园的老管家,也是德子的爹。管家也明显苍老了许多,只是头发依旧一丝不乱地束好,身上的衣服也是整整齐齐。他见了肖潇便要下跪,幸好肖潇拦住,不然还真是折寿了。   “我在这儿谢过肖先生的大恩大德,”管家声音颤抖,充满血丝的浑浊的双眼盯着肖潇,似乎是想将他的模样刻在脑海中,“您救了江家啊!”   当初江家一出事,管家还想着大不了从头来过,毕竟他们钱没了,铺子什么的都还在。但是现实却是残酷的很,先是同行打压,后是暗中使坏,这短短几个月他们大多数的铺子便只能关门,否则只能倒贴钱。别以为他们会忌惮肖潇和江暮雨,这安城谁不知道当初征府兵的时候江老爷叫自己的弟弟顶上去?一向好好的人突然便断了腿,明眼人都能看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们都以为这兄弟俩肯定会断了来往。   说不定还能因为打压江老爷而得了江暮雨的好感呢!   于是这些同行都暗戳戳地齐心协力对付起江家来,要是往常必定不会有什么效果,但可惜江家刚刚损失不少家财,江老爷又疯疯傻傻。于是这全靠江老爷撑着的江家竟然被逼到绝境,最后管家只能心痛地卖掉一间间铺子、一个个农庄来减少他们的损失。管家每天晚上都在抱着江老爷子的牌位哭,因为他觉得自己辜负了老爷的信任,没能在江大少爷落魄失意时守住摇摇欲坠的江家。   “幸好先生来了——”   管家抽泣着,拿着衣袖擦着不断从眼睛冒出的泪水。他不是没有想过向江暮雨和肖潇求助,毕竟这江暮雨不管怎么说,都是江家的二老爷不是?况且他们俩现在都是功成名就,就当是同情、就当是可怜可怜他们江家,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帮一下忙有什么不行?可是家仆早就在江家出事时便逃走大半,剩下的也都在管家开始卖铺子时提出了要离开。等到管家实在支撑不住想要向肖潇和江暮雨二人求助时,这偌大的江家竟然就剩下不到十个人。最后他实在没辙,打算派人找走镖的给肖潇和江暮雨带信,结果肖潇却是先一步回来了。   肖潇仔细听着管家的每一句话,这才知道江家竟然到了这种地步。人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原先在章皇后那里听到江家被洗劫时还觉得顶多要缓上几年,然后江家便依旧是那个安城首富;但是商场如战场,江家倒是想缓,但是那些好不容易抓住机会的同行冤家哪里肯?尤其肖潇和江暮雨自从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更是让人笃定他们不会插手,于是便不留情面起来。要不是肖潇偶然听到这件事,恐怕这江家便要在安城消失了!   “我也是没有想到,不然早就会来帮忙,”肖潇叹气,“不说江暮雨原本就是想要上战场,就是这暮雨如何和江老爷置气,那是兄弟之间的家事,不会不顾这祖上留下的家业。”   “是这么个理儿,是这么个理儿!”管家激动地又哭了起来,为自己先前揣测两人的心思而惭愧,“兄弟之间如何吵,这家不能散了……”   肖潇点点头,然后细声安慰着管家,好不容易将人送走。等到屋子里头只剩下他一个人之后,肖潇一边写着教材,一边反思自己的作为。说实话若是他多对江家上心一些,早在章皇后说自己算计江家时就该找人打听一下江家的现状,而不是觉得江家受得起这种打击。扪心自问,要是他失去了妻儿,还能冷静地处理生意么?那必定是不能的。所以这江家如今的每况日下还真和他有些关系……   肖潇咬着指甲,为考虑不周全的他有点灰心丧气。原本打算写一元二次方程的纸上只有几滴墨痕,肖潇最后将毛笔一丢,气呼呼地去洗漱睡觉。   “不写了,”肖潇咬牙切齿,“做什么都没一件成的,气死我了!” 第261章   没过几日,肖潇和江老爷上路,往襄城去。路上倒是平安得很,肖潇没事便和江老爷说些自己的设想,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由得近了几分。江老爷甚至向肖潇敞开心扉,告诉他自己几个月来的想法。   “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江老爷在说管家卖铺子的事,“只是当时觉得反正人都没了,留下这些死物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卖个干净,然后去乡下哪里买个小院子,然后就这样孤独着死去。”   江老爷甚至连自闭都算不上,纯粹是自暴自弃,对一切都不在乎了罢了。不过幸好肖潇回来,让他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未竟的事业等着他。所以这时两人倒是冰释前嫌,再也不提当年两人相处时的矛盾,只是说着江暮雨。   “暮雨现在应该在城外才对,江老爷是要跟我一起直接去军营还是先进城?”肖潇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襄城城墙兴奋地说道。   江暮雨身为总兵自然是有自己的府邸,不过肖潇向来了解他,知道这人绝对不可能待在总兵府里等下面的协统等送来各种公务。军营之中也有总兵的营帐,肖潇估计江暮雨肯定就长久待在那里,因为可以监督手下的兵。果不其然,肖潇到了襄城之后一打听,这总兵府里头根本没有人。   “我们总兵可不住那儿,”肖潇问话的人崇拜地双眼放光,“总兵一直都待在军营呢!说是趁这段日子练兵……”   江暮雨算是将肖潇说过的各种训练都搬到了襄城军营,从飞云军开始,然后向全部襄城驻军辐射开来。以前的士兵还有力气闲的时候跑出来喝酒听曲,但是现在?秋收过了之后,就是那些种地的后勤部队都要加入大练兵之中,更别提那些正式的作战军队了!   所有士兵都是苦不堪言,但是江暮雨带头训练,他们又哪里敢抱怨?于是只能每天跟在总兵后头做着已经减少了很多的训练内容。后来适应了,自己也感觉到确实变强了,这抱怨的话更加说不出来,慢慢变成敬佩。   在江暮雨之前,他们的训练无非是每日早起“哼哼哈嘿”练会儿矛盾,然后配合千夫长走一走战阵,这一天也就过去了。对于这些士兵有用吗?有,但是更多的是培养他们听命行事的服从能力与整体作战水平,对于他们自身却是并没有太大的提升。这也是白玉的军队论起根本完全比不上草原军和长青军的关键所在,单个士兵的身体素质比不上,就算聚合成整体又能提高多少胜算呢?连弩和鸟铳的出奇制胜并不能成为他们骄傲的资本,所以江暮雨刚到这个军营便为每一个兵种制定了适合他们的训练方法,力求提高每个人的单兵作战能力,而不是自以为拿着连弩便天下无敌。   连弩、鸟铳虽好,可是它们却也有局限性,称不上是划时代的武器。更别说江暮雨是个习武之人,这种东西更是看不上,只当是辅助。所以他也是这样要求自己手下的连云兵,提高自己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江暮雨刚到襄城的时候,发现襄城驻军只有一半的军队每日训练的时候简直是震惊的,因为在明城时白总兵虽然不靠谱,却也会督促手下大部分士兵训练,时不时还弄出什么比赛,看哪个协统手下的兵厉害。但是襄城的驻军却十分散漫,上午练一个时辰的武便去休息,下午再练几轮战阵,这一天的训练便过去了。更不要说那些后勤,只要不打仗,他们除了种地就是种地。   “襄城怎么和明城比?”吴森为江暮雨解释,“襄城土地贫瘠,又多山岭,若不多花些时间种地,那么这军费根本不够;但是明城却不一样,他们土地肥沃又平坦,既能种小麦又能种高粱。粮食够吃,自然也就有更多的时间放在部队训练上。”   吴森说的其实不仅仅是襄城部队的问题,更可以说是整个襄城的问题。襄城地少又贫瘠,因此每年光是开垦荒地就要花上好大功夫,还得花上一大笔银子才能叫那些农户多种地、少种果树。可是农户又不傻,一年累死累活种出的粮食勉强才够一家人吃食,为什么不种果树?襄城虽然地少但是山多,包上一整个山头卖水果的话不知能赚多少!因此这襄城成了远近闻名的盛产水果的城市,粮食却只能依赖进口安城。   “这军队里的地现在还一直不够呢,那些后勤的恨不得把山平了种粮食,”吴森苦笑,“除非能解决这粮食问题,否则我们这种训练强度也就只能放在秋收之后的冬天弄弄,别的时候他们根本不得闲。只是这冬天下雪又多……”   “看来我到的正是时候!”   肖潇掀起营帐的门帘,露出一张不知是激动还是激烈运动而红扑扑的小脸,笑吟吟地说道:“有没有想我啊?”   原来肖潇之前在城里问过路人军营在哪里的时候,却是被外出办事的襄城士兵给看到了,然后暗中跟踪他们想弄清这些人是谁。士兵想的很简单,这些人要是探子之类的说不定他便能凭借这一军功进入飞云,所以十分认真。但是后来却越看越觉得这人面熟,等到那中年人叫那少年为肖潇时,他才醍醐灌顶,明白这人是谁。   是江总兵的夫郎!   士兵立刻上前为几人说明身份,然后带着他们昂首挺胸地往江暮雨的营帐走,路上谁接手都不肯,只想去邀功。可惜到了总兵的营帐前他却是插不进话了,因为——   肖潇的话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胸口的震动告诉自己江暮雨见到他有多欢喜。于是肖潇也仿佛被感染一般,抚着他的后背轻声细语安慰。不过没多久江暮雨便放开了肖潇,一边拉着他往桌子边去,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王城有人欺负你?怎么没给个消息……”   肖潇好笑地将他按到椅子上坐着:“我可是太子罩着的人,王城有人敢欺负我吗?我来是因为我辞了京兆尹的官,打算来襄城做生意——”   肖潇这回又是话还没说完便被江暮雨打断,他瞪着眼睛问道:“做生意?你不走了?”   肖潇点点头,然后开口解释:“柱子改良了纺车,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弄出毛线来,便打算趁着边关市集弄些羊毛。还有我跟工部也说好了,以后玻璃瓶之类的交给我加工,所以打算在襄城弄个水果加工厂,把水果罐头的生意做起来。还有什么果酒果汁啦,我打算好好弄一弄,到时候混个襄城首富当当。”   “那倒是不错。”   江暮雨浑身都散发着喜悦的气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因为肖潇赚大钱了,然而这营帐里头的每一个都知道这人是因为肖潇要留在襄城,一时还抑制不住自己的澎湃的感情。正要说陪肖潇去府衙放行李,江暮雨这才看到门口的大哥。笑容瞬间消失,然后江暮雨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嫂子的事我听说了,很抱歉,”江暮雨声音低沉,“军营里脱不了身,所以我只能写信给兄长……”   “你给我写信了?”江老爷惊异地问道,顺便感受着这新奇的拥抱。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弟弟就像一个玩偶一样,不会说话不会做事,如今这般如常人无异、甚至还会关心他的感觉实在太过奇妙。   “回襄城的时候路过安城,还想着去看兄长一眼来着,”江暮雨解释道,“可是大门紧闭,我用轻功进去只看到兄长在睡觉,于是便不好打扰。后来到了襄城之后便写了好几封信给兄长,可惜一封回信都没收到,还以为兄长不愿说起这些。没想到兄长竟然找了过来……”   肖潇和江老爷都心神一震,因为他们俩原本都以为江暮雨不会做这些。肖潇感慨自己教出个好孩子,江老爷则是感动自己有个好弟弟,一时间居然都心软得一塌糊涂。或许是之前江暮雨冷漠的形象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于是此时的温情便显得尤为动人起来,江老爷沉默地抱住江暮雨,颤抖着将眼泪流下。   “既然这样不就很完美啦?”肖潇笑得灿烂,“今年我们一起在军营过年,办个热热闹闹的!”   江暮雨点头,然后亲自带着几人去了府衙,压抑着内心激烈的斗争将肖潇安排在自己的隔壁房间。什么训练都抛之脑后,江暮雨跟在肖潇的身边,只想弥补这半年多没能陪在他身边的日子。肖潇原先也是欢喜,但是等到上厕所时都能感受到外面江暮雨的强烈存在感之后,忍无可忍地将人扔给吴森。   “看好他!”肖潇磨着后槽牙恶狠狠地说道,“上厕所还要跟着,我是三岁的小孩儿会掉进茅坑怎地?地窖没有挖好、大棚没有盖完之前你别来找我了!” 第262章   地窖是为了地瓜准备的,大棚则是肖潇为了试验反季节蔬菜。之前江暮雨等人为粮食发愁,肖潇却是心喜,因为他来襄城的之前正好买了不少地瓜,如今整整齐齐码在他的行囊之中。却说这地瓜,好养活还产量多,当年便是这救了半个中国的人,如今用来缓一缓襄城的粮食短缺必定不成问题。于是在王城东市发现竟然有人卖地瓜之后,尽管一个便要二十两,他还是买下了所有的地瓜打算繁育。   只是地瓜一般都是春秋播种,因此这些地瓜还得留到冬天过去之后才行。肖潇带来的这些地瓜必须得地窖贮藏过冬,否则这几百两银子全都得打水漂,所以一到襄城他便叫江暮雨给他挖地窖和收集松叶。   襄城算是白玉的西南区,北方各家都有的地窖这里却是没有,因此江暮雨愣是找了二十多个人、花了五天才折腾出一个。尽管不知道这红薯是什么东西,但是全军都知道这是肖先生要种的东西,于是全都期待满满。   “这样就可以了?”江暮雨邀功一样领着肖潇到地窖之中去,让他检查有没有不妥之处,“要是能弄到水泥就好了,把这四面墙和地面糊上,也免得有鼠害。”   肖潇的这些贮藏方法都是听当初好友提过那么一两句,所以还真不知道这样是否可以。但是还能怎么样?不试的话可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于是他装模作样地巡视了一圈,然后点点头表示是这样就可以。给想要继续跟着自己的小孩儿一个脑瓜崩,肖潇让他去好好参加训练,转身跟着江老爷去参加市集。   边关的市集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仿佛一点也没受到今年战争的影响。只是襄城的摊贩少了许多,偶有几个也是用怨愤又凄凉的目光盯着市集上来往的众人。像肖潇这样身着华服的白玉人并不多见,于是他一出现便引来各方打探的视线,其中藏着热情与贪婪。   “老爷来看看我们家的羊,便宜得很,一只就要这么一点点钱……”   “西域的美人纱,老爷买几条送给家里夫人……”   “人蛇表演、人蛇表演!一两银子便能看一场!”   肖潇听着各种用生硬的白玉话吆喝自家东西的,好奇地看来看去,期待发现和红薯一样的神物。可惜这稀奇古怪的东西倒是不少,就连羊毛毡和青稞酒都有人在卖,但是肖潇想要的东西却是一样没找着,最后只得回到那卖羊的羊倌那里。   今年战争影响,这襄城收牛羊肉的价格便低上许多,愁坏了这些放牛羊为生的人。于是他们也不着急卖给官府了,直接租了摊位,想着先卖上一些再说。可肖潇想要的只有羊毛,于是他便也不急着买,而是想问问羊毛能否单卖。然而肖潇转了一圈,却发现这些羊早就一个个被剪成了“板寸”,全都缩在一起取暖。肖潇这才想到那些羊毛毡,有些后悔当初他的“小聪明”。   “早知道当初就不提什么羊毛毡了!”肖潇懊悔地对江老爷说道,“这下可好,断了自己的财路!”   江老爷只能好生安慰,说是肯定还有能买到羊毛的地方。可是两人转遍了整个市集,只能说肖潇当初提的羊毛毡实在太风靡,竟然让他们根本找不到还有没剪毛的羊。不过正在肖潇低落时,一位故人却是找上门来,说是可以帮忙。   彼时肖潇正要打道回府,但是却被一个黑瘦的汉子拦下,说是他们部落首领有事找肖先生谈。肖潇才来没几日,加上这襄城认识他的还真不多,于是心里自然产生一些好奇,想知道找他的是谁。反正身边还跟着吴林,于是他倒也不怕,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跟着那汉子走。几人走到一个偏僻的摊点,帐篷里钻出一张熟悉的面孔,让肖潇既惊讶又觉得意料之中。   “先前听族人说看到你时我还当他们认错了人,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是你,”芒列笑着给了肖潇一个热情的拥抱,“你怎么来襄城了?不是在王城做官?”   肖潇骤然见到故人也是欢喜,简单说了说自己辞官的事,然后聊起打算在襄城做的生意来。   “我想弄些羊毛,不过这市集上都是些没有毛的,”肖潇无奈地说道,“芒列大哥有没有办法给我弄些羊毛过来?年前送来最好,如果不行的话,那就明年开春之后。”   “现在都是春季三四月份和秋天的时候剪毛,你现在要的话的确难弄,”芒列给肖潇解释了一下这羊毛的梳剪,“而且如今都是卖给大部落做羊毛毡,恐怕今年过年之前你是收不到了。不过如果明年还要的话,我可以把部落里头的都留下来,到时候送到这襄城。正好这春天的羊毛绒毛多,又比较干净,做你那什么毛衣应该不错。”   芒列如今可是带着整个部落的人酿青稞酒,很是发了一笔大财。只是到底是游牧民族,因此这心里放不下牛羊,还是养着一些,生怕遇到什么天灾人祸吃不上饭。他感激肖潇当年的建议,于是强烈要求将羊毛赠予肖潇,一分钱都不会收。   “这羊毛能值几个钱!”芒列气呼呼地将肖潇递过来的定金塞回他的衣襟,“明年我便将这羊毛送来,你拿去做毛衣!”   芒列手劲儿极大,最后肖潇只能乖乖将钱收起来,等羊毛送来之后再说报酬。和芒列聊了聊部落的现状,看着对面的汉子满面红光地说有多少人来求购青稞酒,他不由得也与有荣焉。正好天色已晚,芒列索性留肖潇和他们一起吃饭,顺便开了好几坛青稞酒给肖潇等人尝上一尝。   “这酒清甜可口,现在可是我们草原的宝藏!”芒列不由得又是大赞特赞肖潇的想法出众,“当初谁能想到青稞也能酿酒?还是肖先生厉害!”   肖潇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只是看的书比较多,所以从书上得知青稞酒的酿造方法罢了。随后他好奇地端起一杯青稞酒,先是闻上一闻,随后轻轻抿上一口。   肖潇不爱喝酒,但是也喝过不少酒,尤其是内地的各种浓香酱香。这青稞酒喝起来真的和内地的白酒不一样,入口竟然有些酸甜,又带着青草的清香,让肖潇感觉十分奇妙。没有苦味,回甘很强,香气好像长久地留在咽喉,然后浑身便暖洋洋的起来。肖潇情不自禁又连喝两三杯,倒是头一回爱上喝酒起来。   “这酒里还加了不少药材,喝多了也不会伤身,”芒列笑呵呵地看着肖潇痴迷的样子,心里对于肖潇的肯定十分满足,“而且青稞酒不醉人,就是喝醉了,明个儿起来也不会头疼!”   要不怎么说这青稞酒在现代被称作“高原明珠”呢?度数低又醇香,可谓是男女老少都爱的酒水。在现代,青稞酒可是西藏地区人们婚丧嫁娶大事必备的东西;如今在这古代,青稞酒也隐隐成为草原地区人人都爱的美酒。于是芒列开动他的脑筋,短短一年甚至连青稞药酒都折腾了出来,还成为了上交给大部落首领的珍品,为自己的部落赢来不少好处。   和肖潇好不容易见一回,于是芒列便拿出了这珍贵的青稞药酒来。见肖潇喜欢他心里也高兴,等到宴席散了之后,他甚至叫人又给肖潇装了好几坛,还说以后每年给他送来一些。当时肖潇已经喝醉了没有听到,不过吃过不少酒桌的江老爷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笑着替肖潇道谢。几人往总兵的府衙走,江老爷原先还在犯难这么晚了总兵府会不会已经关门,然而还没等走到大门口,他便看到了站得笔直的江暮雨。   江暮雨一看到他们便动了起来,上前接过江老爷扶着的肖潇,然后一把打横抱起。肖潇无知无觉地哼哼几声,惹得江暮雨更加小心翼翼起来,生怕他不舒服。江老爷虽然知道两人是夫郎,也听人赞美二人之间的爱情,可是亲眼看到还是有些不适应。难堪地避开眼,江老爷解释了几句肖潇如何喝醉的便逃之夭夭,留下两人匆匆进了府门。   “我会努力的。”江暮雨看着自家兄长“落荒而逃”的身影沉默片刻,想到这世间大多数人并不看好自己两人的感情便有些失落。肖潇是异客,世上的人恐怕少有敢对他不敬的,但是自己呢?如果自己一事无成,如果他还是那个痴傻的江暮雨,恐怕就是自家的兄长都觉得他配不上肖潇。   “我会努力配上你,保护你,让没有人能对我们指手画脚……”   江暮雨喃喃自语,随即眼睛一眯,抱着肖潇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喝醉了自己来照顾肖潇不是很正常的吗?江暮雨理直气壮地想道,然后开始扒起肖潇的衣服,心猿意马却又假装正经。等到肖潇冷得往被子里缩了缩,他这才像刚反应过来一般,抱起肖潇往放好水的浴桶走去。 第263章   给肖潇洗澡的过程是痛苦的也是幸福的,江暮雨最后好不容易忍下心里的绮念,将肖潇放到床上。抱着曾经日思夜想的人,江暮雨感到了由衷的幸福,只是如果怀里的肖潇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就更好了。在耳边印下一个吻,江暮雨期待肖潇变成他的人的那一天,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肖潇起来的时候床上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江暮雨的房间和肖潇的房间布置一样,因此肖潇直到找不到衣服穿时才发现自己是睡在了江暮雨的房间。慌忙出门,肖潇又正好迎面撞上荣裕。   “荣子晋?”肖潇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然后意识到荣子晋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也不可能晒得黢黑,于是不好意思地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吧?”   “有事的不是裕小子,而是你才对!”刘凯泽笑得奸诈,用眼神示意肖潇看一看他身边江暮雨的黑脸,“话说衣衫不整的跑出来作甚?这天寒地冻的也不怕受凉!”   肖潇还没说话,便被江暮雨拉进屋子,细心地给肖潇裹好一件他的狼皮大麾。看到肖潇的脸被埋在一圈毛绒之中,江暮雨这才觉得满意,又端起桌子上、刚拿过来的肉粥要往肖潇的嘴里送。肖潇被折腾一番这才能开口说话,看着门口刘凯泽的调侃笑容和荣裕的故意避开视线,他一脚踹在江暮雨身上——轻轻的:   “我自己会穿衣服和鞋,而且也能自己吃饭!”   江暮雨微笑着将碗放到桌子上,然后轻声对肖潇解释道:“冷,怕你着凉。好好好,你自己吃,我不插手了啊。”   肖潇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皱眉奇怪地看了一眼江暮雨,心想这江暮雨为什么变得这么肉麻,感觉倒像是哄小孩儿了。食不知味地解决了一碗肉粥,肖潇连忙将这一群吃瓜群众给赶出去,只说自己要换衣服。   “这一身活动都活动不开,我今儿还得出门呢,”肖潇奋力从厚厚的大麾中挣扎出来,“今天我要去看果园。”   要做水果罐头的果园是由江老爷解决,肖潇这回要找的是一个小果园,能满足他实验的需求就行。肖潇虽然是学物理的,可是有了一个学生物的好友,倒是知道不少这方面的信息。比如果树的驯化和嫁接等等,这些肖潇都是需要一步步实验才能得到答案,自然不可能随口一说便让所有的果园这样做,不然要是失败了可就损失惨重。   肖潇去的依旧是牙行,因为他们管理着全城的房地产,只要登记了便有。几个月前的战争让襄城的人口少了三成,经济也萧条不少,因此那牙行的房牙见到肖潇之后简直是热情无比。还不等肖潇开口呢,这房牙已经默认肖潇是来买院子的,翻开厚厚的图册开始给肖潇介绍起来。   “您看这一个,三进三出大院子,有花园有活水,现在八百两一套!”   “还有这个,也是三进三出,虽然没有花园,但是地段好呐!现在只要九百两!”   “您是不是相不中院子?园子我们也有啊!三千两,三千两就能拿到!”   肖潇无语地摆摆手,制止了这房牙再说下去。不然这果园还没有买到,他说不定真忍不住买院子去了。当然房地产肯定要搞,不过那是等白玉安定、襄城繁荣之后的事,现在要是买了,草原军一打过来那就是白扔钱。   只是肖潇也好奇,于是他指着那怎么看都不该是八百两的院子问道:“这院子怎么这么便宜?”   房牙还以为肖潇不感兴趣呢,见他又问便是一愣,随即摸了摸鼻子讪笑着:“这不是死了人么……”   草原军进城之后是无恶不作,这些院子卖得如此便宜一部分是因为死了人,另一部分则是损毁严重的。也幸好肖潇没有冲动,不然光是请人做法事、修葺房屋都得再花好大一笔银子。知道了详情的肖潇也就不关心这个,让房牙推荐几个果园给他,不要太大的。   “小点的果园?”房牙苦恼了一会儿,然后翻到其中一页,“这果园小点儿的确有,只是里头的树都被那草原军毁得差不多了,您看……”   肖潇当即便拍板决定要这个,毕竟他只是要一块儿“试验田”,里头有没有树他都没有关系。和房牙商量好明儿个上去去看果园,肖潇又往“奴隶市场”走,想招些伙计。   大抵是每个城市都有这样一个地方,肖潇只是稍一打听便找到了这不算隐秘的特殊市场。战争除了带来大量无人居住的房屋资源之外,更明显的便是这“奴隶市场”的爆满。肖潇之前也去过安城的“奴隶市场”,记忆最新的便是那诡异的“井井有条”;如今来到这混乱拥挤的奴隶市场,竟然觉得这才正常。   “公子可小心点,这儿偷儿可多着呢!”   有好心人提醒肖潇这个看上去便未经人事的小公子,肖潇笑着应了,将怀里的银袋子又揣进几分。一路看过来,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人看得肖潇心里难受,真恨不得拿出几十张银票说这些人他全都要了。可是现实很残酷,肖潇手里除掉买果园的钱之后也就剩下一百来两,买下几十个还有可能,想买下这几百上千的奴隶却是困难了。   “等大果园建起来之后倒是能从这儿大量买人,”肖潇心里谋划着,“左右都是些机械劳动,也不怕他们学不会之类的。”   肖潇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匆匆买了几个看上去比较强壮一些的就离开了这集聚了世间黑暗与悲苦的地方,然后带着他们往总兵府走。这几个奴隶这才知道买下他们的是肖先生,激动地又哭又笑,对着他磕了好几个响头。肖潇不解又心疼地将人扶起,听他们说到柱子,这才明白了他们这一番作为的原因。   原来肖潇坠亡之后,柱子身为无主的奴隶应当重新编入官府档案才对。但是他属于肖先生啊!谁都不会没事干吃饱了撑的去惹这种事端。后来柱子更是拿出了卖身契,还说自己这辈子只有肖潇一个主子,大家这才明白了肖潇是如何对待家奴的。卖身契奖励、鼓励家奴学手艺,肖潇简直是把家奴当弟子对待,根本不是当奴隶。后来柱子成为工部外聘的木匠之后,肖潇的好又被宣扬了几遍,就连这襄城的人都有所耳闻。   作为饱受战乱的襄城人们,他们不曾听闻王城盛传的肖潇的风流韵事,听到的、感受的最多的只是肖潇的聪慧绝伦。从防疫到连弩,从《满江红》到江天书院,肖潇在襄城简直就是人人敬若神明。如今他们成为了肖潇的家奴,他们不由得想到前辈柱子,想到自己也能有所成就。   “柱子是本来就喜爱木工,所以我只是稍加点拨,”肖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说实话点拨都算不上,毕竟每次都是给张图纸让柱子自己个儿研究,“当然你们若是有什么感兴趣的,我也不会拦着你们学习,只要不耽误工作便可。”   肖潇让人将他们带下去,转身去饭厅吃饭。江暮雨已经等了他好久,见肖潇皱眉,于是先给他盛了一碗汤,然后才问他发生了什么。   “我似乎承担了太多期待,”肖潇将刚刚的事说给江暮雨听,然后苦恼地叹气,“我知道他们不可能像柱子一样,因为柱子的确是在木工这方面有天赋。但是我也不可能就直说出来打击他们吧?所以只能模棱两可,让他们感觉自己也行。只是他们对我的期待太大了,我怕到时候的结果他们承受不住……”   因为战争而一无所有的人,应该有些希望才能继续活下去。看着他们从麻木到充满斗志,肖潇心里是开心的;但是当自己成为他们的支柱后,肖潇又是不安的。他知道自己没那么大本事,将一个原本有天赋的人培养出来很容易,可是将那些没有天赋和基础的培养起来实在太难。所以他犹豫了,心里甚至产生了一丝怯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可能重新变得死气沉沉的眼眸。   “说不定会有其他天赋呢?”江暮雨安慰道,“况且就算他们学不成,你也给了他们工作和衣食,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你又不是真正的神仙,还真把自己当成救苦救难的菩萨了?尽力就好!若是那些人不识好歹地找你事,那我就把他们通通打回去,我可是将军!”   “将军是这么用的?”肖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江暮雨故意装作凶恶的脸笑个不停,“行了行了,就你这张脸怎么装都装不出凶狠,别折腾了!”   江暮雨又故作生气地给了肖潇一个脑瓜崩,肖潇还无知无觉地笑着,江暮雨却是心如擂鼓。要想让肖潇喜欢他,第一步就是要打破两人固有的关系,于是江暮雨努力树立自己的高大形象,让肖潇没有办法再把他当成孩子。   现在好像成功地迈出第一步呢。   江暮雨隐藏起嘴角一丝笑意,给肖潇不停地夹菜。 第264章   “好了好了,”肖潇无奈地看着已经堆起一个小尖尖的饭碗,“你这垒的我都吃不着米饭了!对了,你哥怎么不在?”   “他去谈生意了罢,”江暮雨心不在焉地回答,“你若是吃不着就把菜再夹给我。”   肖潇白了他一眼,然后又问起刘凯泽怎么也没有来吃饭。这时又想起早上看到的那个神似荣子晋的人,他好奇地问道:“早上那个和邪老在一起的是谁?长得跟我认识的一个人也太像了!”   “荣裕,荣左相的三子,”江暮雨眉头微皱,“跟你认识的人——你认识的是谁?男的女的?”   肖潇沉默了一下,因为江暮雨的表情和语气实在像极了吃醋的妻子。努力挥退脑中奇奇怪怪的联想,他将荣子晋这人跟江暮雨说了一遍。   “不过也没有深交,因为毕竟是荣家的人。那时候我总怀疑害我的是荣家,所以一直提防着,”肖潇现在想来也是觉得莫名其妙,“只是红梅再也没有出现过,归一楼的追杀也没了。雨怡又一直没死,所以这些事说不定其实都是雨怡搞的鬼,跟荣家没有关系。”   “雨怡应该没有这么大能耐请得起杀手,”江暮雨放下筷子,“况且她也不是那种喜欢合作的,要是想害你的话肯定是自己动手。”   江暮雨说的是红梅那一伙儿,毕竟是在雨怡还在江家时就想要对肖潇下手的人,因此若是跟雨怡有关的话,只能是合作关系。可是他怎么想雨怡都不是这样的人,况且当时她还有布袋道人坐镇,没道理去找外援。   “归一楼应该也不是她,她拿不出这么多钱,”归一楼追杀肖潇的时候,雨怡应该是正在想法儿顶替章家女儿时,既拿不出钱财也没有心力,“荣家的确是有动机而且有能力做出这些事,你做的没错,荣家的确该防。”   “那荣裕呢?”肖潇不解地问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本来就是属于襄城驻军。”江暮雨跟肖潇解释道。   原来这荣裕在江暮雨带着飞云去明城时便升到了千夫长一职,后来襄城战败便一直留在安城,跟着赵总兵奋勇杀敌。如今襄城回到白玉手上,江暮雨又成了襄城的总兵,所以荣裕就跟着江暮雨了。江暮雨原先还对他有些成见,因为这小孩儿把战争当儿戏;后来见他踏实沉稳才愿意将事务交给他,私下的聚会喝酒也愿意叫上他。   “你竟然喝酒?”   肖潇眉毛一拧就要说教,幸好这时江暮雨见势不对连忙补充。   “他们喝,我就是看着他们、别叫他们闹事罢了!”江暮雨尴尬地咧咧嘴,然后小声嘀咕:“不过就是喝酒也没什么吗!都是应酬,迟早要喝的……”   肖潇自然知道中国的交际文化里头离不开酒桌,江暮雨要是想在这官场上走得更远、站得更久的话少不了喝酒应酬。可是现在连十五岁都不到,喝什么?于是肖潇磨着牙说道:“不许!未成年人不许饮酒!”   江暮雨诚恳地点头表示接受,肖潇这才罢休。两人又聊了聊一些闲话,吃完饭便各回各房,忙着处理积压的事务。肖潇将编写完的小学数学教材装进信封,然后盘算着明个儿找人给他带去王城,这样也免得他到时候忙忘了、王城那个启蒙班没书可读。想到启蒙班,肖潇不自觉开始想着要不要在襄城也弄一个,这样以后果园的账本等也能有人管。   “这应该叫入职培训,”肖潇乐了,想到现代那种洗脑式喊口号之类的,“暂时把小学数学定为入职培训的一部分,只有考核通过了才能当果园的管理层……”   肖潇笔锋不停,在信纸上写下自己对于果园的规划。虽然江老爷说他来处理人手、销售渠道之类的东西就够了,但肖潇好歹也算股东,也该出出主意将果园生意做大做强才对。他要是想多办几个启蒙班,到时候还得贴进去不少从果园生意挣的钱……   肖潇最后写着写着困得倒在桌子上,还是“无聊出来晃晃”的江暮雨给他抱到床上。然后江暮雨悄然离去,肖潇一觉睡到大天亮,睁眼之后奇怪了一会儿自己怎么上的床,却是也没有深究。   江暮雨很忙,江老爷也有生意要谈,于是肖潇洗漱一番便带着吴林去见房牙。果园在城外,房牙牵出一辆驴车,然后请肖潇两人坐上去。   “也不知道那水泥路什么时候能修到我们襄城,”房牙叹气,“听人说马车在上面跑起来又快又平稳,我们却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公子不是本地人吧?打安城来的还是明城?”   肖潇有些惊讶地挑眉:“的确不是本地的,我从安城来。”   “安城?安城好啊!那真是羡慕死人,”房牙咂咂嘴,往双手哈出一口白气,然后往手上套上类似手套的两个布袋才上车,“之前肖先生一呼百应,愣是把水泥路修到了我们这边儿,要不是当时打仗恐怕就能连上我们襄城!听说安城现在城里都是水泥路,这是真的假的?”   肖潇回忆了一下前些日子到安城的见闻:“都是倒没有,毕竟这修路得看城里以后的规划不是?这水泥路修完之后少说也要用个十年八年,不可能到时候为了修条污水沟就给重新挖了。所以现在安城城里也就几条主路换成了水泥路,其余的还是青砖石。”   房牙倒是没想到肖潇看上去年纪轻轻却是知道不少,心里更加肯定这是那些世家出来的,说话也就多了几分恭维与小心:“公子知道的真多!那您看襄城这儿的发展怎么样?”   肖潇自然听出了这房牙的心思,不由得赞一声这人精。“发展怎么样……最迟两年,这襄城必将有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两年是肖潇给自己的期限。襄城不比幽城地理条件优越,可是与草原相邻的位置让它拥有更多与西方国家交流的机会。如今因为战乱而破落,但是等到社会安定下来,肖潇的水果生意与毛衣生意会让襄城扬名,到时候成为白玉最大的进出口交易市场。   “两年?”   房牙明显不信,不过却也没有反驳,因为他料定肖潇身份不低。肖潇也懒得跟他解释,三人一路无话到了果园,肖潇开始检查起这园子的状况来。   房牙说这园子不大还真是没骗人,拢共也就半个足球场大小,里头稀稀拉拉种着三十几颗苹果树。果园的角落还有一间不知存在了几十年的小木屋,从里头走出一个头发全白的佝偻老人。   “这果园的主人便是这个小老太儿,”房牙介绍道,“她儿女要搬去安城,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在这边,所以想把果园卖了带她一起去安城。”   老人已经将近七十岁,古代这般孝顺的儿女还真是不多,房牙说起来也是羡慕和敬佩。“这果树先前被草原军放火烧过,前些日子又有小孩儿来砍成这个样子,有些还活着,有些已经死了。你若是不嫌弃,二十两银子便能拿下,连带着这些树和房子。”   若是那斤斤计较的房牙必定不会这么说,因为大部分都是叫他把树和房子的钱剔除之后,单纯只想出地的钱。不过他见肖潇不像那种小气的人,心里想帮老太儿多拿些银子,便直接将树和房子的钱也算进去。   “那就二十两吧。”肖潇倒是想捡了便宜一样高兴,更加坐实了天真的小公子形象。   果园定下来了,肖潇便跟着房牙去找里正过手续。这果园正好旁边挨着一个小村子,于是他又花些银子叫村里的村民来将那些死掉的果树给挖去,只留下活着的几颗。   “这几棵还留着?”吴林好奇地问道,毕竟他可是以为大名鼎鼎的肖先生要拿这果园研究些惊天动地的东西,譬如新的连弩。   肖潇却是不知道吴林心中所想,点点头说道:“对啊,正好试试能不能嫁接成功。”   果树的嫁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或者说肖潇只知道一种很简单的方法。那就是首先挑选健壮的植株,将要嫁接的枝丫砍得只剩十厘米,在横截面上砍出一道深三四里面的刀口。其次是剪取一段带有至少两个的新芽的接穗,将底部切成楔形,插入之前的枝丫之中。最后用绳子将二者绑紧,等待成活即可。   苹果树的嫁接最好是三四月份,肖潇看着那些光秃秃的树木,心里已经幻想明年嫁接出“苹果梨”的画面。   “不过这接穗也得好好挑挑,至少也得是苹果的近亲,”肖潇笑着打消自己不靠谱的想法,“等到那个时候,我们的果园里水果绝对是最好吃的!”   现代的苹果还融合了至少四个品种,肖潇要是想让自己的水果艳压群芳,可得好好研究。一旁的吴林已经听傻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肖先生真的只是种果树,而不是研究新武器。   “你说这个苹果,它好吃吗……”吴林愣愣地说道。   肖潇哈哈大笑:“它不是好不好吃,它是那种很特别的,世上独一份儿的东西……” 第265章   肖潇说的话吴林自然听不懂,不过农家出身的他也能隐隐感受到这个肖先生想法有多么惊世骇俗。给一棵树接上另一种树的枝丫还指望它结果?吴林打死都不相信这能够成功。可是提出来的又是天下闻名的肖先生,于是吴林的理智和情感打起架来,谁都不服谁。   “你不用这样,等我实验结果出来之后不就知道了?”肖潇看着吴林一副觉得肖潇在搞笑却又忍住自己吐槽的样子便觉得好笑,“到时候请你尝一尝这苹果味儿的梨……”   肖潇果园买下之后,便等开春之后再动工。羊毛也是春天时芒列送来,于是他除了每日去看一眼江老爷的工坊建造之外,竟然彻底闲了下来。对于江暮雨每日的训练不感兴趣,肖潇想着年关将近,便亲自出门办年货。什么吃的用的通通来一份,每天提着大件小件物品回府的肖潇竟然比江暮雨还累,到了饭桌上连筷子都要拿不起来。   “交给吴林拿便是,你何必亲自拎回来?”江暮雨皱着眉让肖潇放松坐好,然后站到他身后帮他揉肩。   “他一个人怎么拎得了?”肖潇为自己的冲动购物辩解道,“你不懂!这里头好些都是当时那一阵儿刚出的,要是抢不到的话,以后可就见不到了!”   江暮雨无语道:“这就是你买回十几盒糕点的原因?”   肖潇尴尬地咧了咧嘴,随后跟江暮雨说起过年的打算来:“又不是只买了点心!这些礼物好多都是为你备下的,毕竟你作为总兵,过年了也应该对手下表示表示不是?还有襄城知府那边,也该送点礼物过去。还有还有,我们过年的时候自己也要吃嘛……”   江暮雨简直爱死了肖潇为他着想的样子,手下使的劲儿不由得轻柔起来。听着肖潇略带满足地哼唧,他恨不得什么都不管了,将人按倒在桌面上,好好吻上一番。   可惜时机未到,江暮雨只能按捺下自己的想法。两人又聊起军营之中如何过年,肖潇还以为跟寻常百姓人家差不多,却没想到江暮雨笑着摇头。   “这白玉上下,自百官到黎民百姓,春假都是各自回家过年的,只有这戍边将士不行,”江暮雨叹息,“春假时便是各种练兵练武,以及各种军备竞赛。”   “那也太无趣了——”肖潇摇头。   “怕他们因为思乡而生事端,所以消耗他们多余的体力罢了,”江暮雨解释,“况且也不算无趣,等你忙完年货我带你进军营看看。”   过了几日,好奇的肖潇忙完便央着江暮雨带他去军营。今日正好已经是腊八,军营里一大早便热闹非凡,到处可见将士们喜气洋洋地跑来跑去。江暮雨跟肖潇说着今天军营的安排,吴森在一旁时不时也插上一两句解释,倒让肖潇觉得自己好像来视察的领导。   “我自己逛逛便是,你去忙你的吧,”肖潇挠挠头,然后一把拉过吴林,“他陪我就行了。”   江暮雨的确还有军务没有处理,但是肖潇好不容易愿意来一回,他怎么可能离开?于是他面不改色地说谎道:“哪有什么要忙的,早在见你之前都忙完了。”   “是吗?”肖潇狐疑地看了江暮雨一眼,想到他不是会在这种事上说谎的人便撇撇嘴说道,“那就一起吧。”   腊八是农历十二月初八。古时我国一些地方有在腊月祭祀祖先和神灵、祈求丰收吉祥的传统,也有“喝腊八粥”的习俗。相传十二月初八这天还是佛祖释迦牟尼成道之日,称为“法宝节”,是佛教盛大的节日之一。军营里头虽然没有祭祀之类的,但是腊八粥却是一定要喝的,于是早膳时间处处飘着粥香。肖潇也没有吃早饭,闻到之后顿时忍不住了,问江暮雨军营的厨房在哪里。   “你没吃早膳?”江暮雨皱眉,他昨个儿夜里宿在军营,因此早膳也没和肖潇一起吃,“看来以后我得盯着你吃早膳了。”   肖潇觉得这种被自家孩子叮嘱地感觉还挺好的,于是傻笑道:“这不是想着来见你,所以连饭都没吃吗?”   “我看你绝对是起晚了,”江暮雨叹气,“我迟早要把你的床也搬到我房间去,并在一起拼成一张,像以前一样睡在一起最好……”   肖潇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连连摆手:“别别,我可是没少被你一脚踹到肚子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房间,何必还要住在一起、相互折磨不是?我们还是去喝粥吧。”   江暮雨喜欢跟肖潇睡在一起,但是肖潇却是不喜欢的。毕竟是独生子女,从小到大一个人睡习惯了,床上突然多了个人还真是不适应。以前是不得已加上江暮雨瘦瘦小小的,如今这孩子跟打了激素一样比他高一头,两个人再在一起睡得多难受啊!肖潇心里连想都不愿意想,脸上嫌弃的表情看得江暮雨又是生闷气。   “今天就是喝腊八粥吗?”肖潇一边喝一边问江暮雨剩下的行程,“不是说有各种比赛么?”   军营的春假时候的确有很多比赛,主要也是为了热闹热闹,有一些过大年的气氛。今年打了好些胜仗,更不要说好不容易结束了的江暮雨主持下的恐怖训练,于是这比赛让所有的将士都群情激昂起来。今儿上午是按习俗喝粥然后休息,下午便是单兵对决,赢了的有奖励,输了的也不丢人。   两个彪形大汉扭扭脖子又扭扭手腕子,冲天嚎了一嗓子便向对方扑去。你一拳我一脚,两人之间的缠斗引起台下围观将士的欢呼,跟现代的拳击比赛一样。   然而肖潇可是看过武林大会的人,这些士兵连轻功都不会,自然也就没什么观赏性。虽然是拳拳到肉,但是平日都是兄弟,谁愿意在大好日子弄出血来?于是这赤手空拳的打斗便也失去了力度,兴致缺缺的肖潇看了几场就打算离开。   “没意思,等明天骑射我再来看看。”肖潇揉着双眼说道,就连江暮雨说飞云马上就要上场都没能留下他。   这段时间军队里头的各种竞赛层出不穷,可谓是刀枪骑步射样样都要拿出来比出个高低。明天是骑马射箭,后天是相扑,大后天是蹴鞠……等这些通通比完了,才是大家一起过新年的时候。贴春联,挂福字,放烟花爆竹,总之是想着法儿地让这些将士没有闲下来想家的功夫。肖潇每日闲着便去看他们比赛,不知不觉就迎来了大年三十,一大早就起来忙碌。   “要是年夜饭能吃上火锅就好了,”肖潇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毕竟答应了江暮雨自己要做出一桌年夜饭,于是只能亲身上阵,“做起来简单又好吃……”   “你做的都好吃,”江暮雨看着肖潇忙碌的样子有些心疼,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他想吃肖潇做的菜,“少做几道吧,多了我们也吃不完。”   不过肖潇哪里肯听?花了一个下午折腾出一大桌丰盛的饭菜来。幸好在柳余恨那里闲着没事便爱下厨,不然还真要苦恼了。吃完饭便是守夜,肖潇直接拉着三人打麻将,倒也不算难熬。   “这个宽些的春联挂在门口,然后每间厢房”然后每个厢房都贴一副,”肖潇一大早精神抖擞指挥着总兵府的士兵们,然后偏头问旁边的吴森,“厨房灶台也要的吧?”   “是要的。”吴森点点头。   贴春联便忙上一个多时辰,毕竟这总兵府里大大小小的房间真是不少。肖潇又想亲力亲为,于是拉着江暮雨和几个士兵满府转,将手里的春联都贴完了才罢休。江暮雨也不嫌麻烦,毕竟还能趁扶住肖潇贴春联时畅想一下日后每年春节都能这样过,于是笑容满面。吴森和其余几个士兵却是惨了,又要听肖潇这个“强迫症”的指挥,还要接受自家总兵是不是飞来的眼刀。   “这两个大男人怎么比那些小夫妻还黏糊,”吴林受不了跟他哥吐槽,“还有哥你看到肖先生完全啥都不知道的表情没?我看咱总兵这感情之路肯定……”   吴林还没说完,便被远处江暮雨的视线盯住,然后浑身打了个冷颤。他怎么就忘了江暮雨武功比他高,自己说的全都尽收这人耳朵?心虚地“嘿嘿”笑了几声,吴林摸了摸鼻子,然后跟他哥苦眉愁脸地说道:“完了,等过完年这不得操练死我——”   吴森无奈地看着这个在熟人面前就开始大脑缺根弦的弟弟,然后捂住他的嘴,让他别再给自己没事找事。冲江暮雨笑了笑,吴森将这弟弟彻底拖走,免得他又惹总兵大人生气,到时候全军营都要跟着受连累。   “他们俩怎么走了?”肖潇刚从凳子上下来突然发现少了兄弟俩,于是奇怪地问江暮雨。   江暮雨冷静地编瞎话:“可能是想到什么事没有处理吧,毕竟作为我的亲信,很多时候他们比我要忙。” 第266章   肖潇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每回看到吴森的时候都是神色匆匆,于是点点头接受了江暮雨的解释。两个人贴完春联之后便到了吃午膳的时间,不过肖潇之前家乡的习俗是中午不吃饭的,于是他便只能坐在院子里面嗑瓜子,然后和江老爷聊开春之后的生意。江老爷着实能干,在来到襄城的短短几十天便已然买下两间作坊,就等开春之后羊毛到了开始做毛线。   “这毛线织法可多着呢,可惜我只知道最简单的织的很板正的那种,”肖潇给两人形容一下毛衣的样子,“以前我上学那会儿都是我妈——我娘给我织毛衣和毛裤,穿起来很保暖,比现在身上裹着的一层层裤子又薄得很。”   白玉这时候还没有棉花呢,好一点的人家御寒衣物用的是动物皮毛,差一点的是丝绵,再差的就是往身上一层一层套布衣。可怜肖潇一个南方人,这古代比起现代又不止冷上一点儿,于是每回过冬便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一个球才罢休。偏偏身边还坐着因为习武而一年四季都可以只穿短打的江暮雨,肖潇对这毛衣毛裤便更加渴望——毕竟谁不想在冬天依旧做一个清清爽爽的贵公子呢!   “设立奖金,自然就有人研究如何织毛衣。”   不得不说江老爷已经深得肖潇真传,竟然连这种方法都想了出来。话说他当初找工人的时候还拜托肖潇想办法吸引那些妇女前来应聘,如今倒是无师自通,已然出师。肖潇满意地看着他,然后兴致勃勃地继续建议道:“不止!你甚至可以好好宣传一下毛衣的好处,让打得一手好毛线取代如今闺阁少女们的绣得一身好衣裳。等到这毛线活儿成为待嫁少女的必备手艺,那时候他们自然会卯足了劲儿研究这毛线能打什么、怎么打好看。”   肖潇说的其实就是当年毛衣刚刚进入中国时候的场景,街头巷尾的妇女们不再比谁的绣工好,而是都拿起两根毛衣针和一团毛线,坐在一起边唠嗑边织衣服。历史证明它可行,那么肖潇便也不再质疑,直接打算用在白玉这里。果不其然江老爷也觉得不错,只要毛衣成为全国风靡,还怕没人研究这门手艺?只是有一点——   “光是芒列送来的羊毛肯定不够,我听他说的那个样子,他们似乎并没有太多羊,”江老爷抱着手炉说着,“等到第一批毛线出来,如果跟你说的没有差错,那么我得去草原的大部落一趟,看能不能弄来更多羊毛。”   肖潇刚要说他也要去,但是话还没出口,江暮雨却是说道:“与其费时费力从大部落运,倒不如自己养羊。”   肖潇原本想要反驳,但是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么个理。虽然现在看羊毛是够的,但是等到整个白玉都流行毛衣之后,这芒列部落的羊就是一天剃三次头也不够啊!至于从大部落运羊毛也是一样,不说这草原辽阔,来回一趟就得一两个月;就是那羊,它也是一年剪两次羊毛,根本不够他们作坊的消耗。但是如果他们自己养羊的话,首先科学饲养能够保证在合理范围的草原地里养最多的羊,其次不用担心战乱或者两国的关系导致断了羊毛的供给,最后则是这些羊说不定最后还能为军队做最后一点点贡献,譬如成为羊肉火锅之类的……   “军营里头也是要养羊的,”江暮雨眼冒精光,“今年的羊毛早就卖给了草原的部落,明年之后倒是可以考虑卖给你们。我甚至可以让他们多养一些,反正军队里头的人出去放牧也没人敢撵……”   肖潇心里不由得赞叹一声这江暮雨长大了不少,已经有了江家首富的钻研,开始学着赚钱。作为“孩儿他爸”的肖潇立刻举双手赞同,毕竟对于他们百里而无一害,从谁手里买羊毛不是买呢?只是有一点还需要商议——   “其实绵羊应该也能圈养,毕竟我们需要的是羊毛,又不是传闻中多运动就能变紧实的羊肉的口感,”肖潇回忆着自己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什么致富经,“绵羊吃的杂,只要是豆科植物,燕麦或者玉米之类的都行,好养活的很。”   草原上的人是因为没办法种植才放牧,他们虽然土地贫瘠一些,但是好歹也能种活些庄稼不是?况且羊是真的不挑,一般的草都可以,所以没必要特意将它们放牧。正好江老爷包下的三个大果园都是一整个山头的那种,肖潇直接提议将羊圈养在果园里头,这样既能给果树施肥,又能让放牧的士兵给他们巡逻巡逻山上的治安,免得自家的工人被什么野兽袭击。   “这边山都太高了,也深得很,我之前派去不少人都不敢往里头去,”江老爷解释道,“有人夜里听到过狼嚎,也有人听到过虎啸,所以我都没敢让他们住在山里的果园。”   江老爷的果园跟肖潇的小果园真的不是一个档次,肖潇的靠近襄城,里头拢共就三十多颗,还是老太太自己一个人种着玩的;而江老爷的统统是一整片山头的梨树或者柑桔,秋收的时候看上去便叫人觉得赏心悦目,心满意足。只是这些果园其实也就是深山山脚的一片山坡罢了,虽然说是一整个山头都是江老爷的了,可是他也没敢往里头走。毕竟这不比现代,普通人遇到野兽基本都是死无全尸,骨头都找不回来的那种。因此江老爷一听有人说山里可能有虎狼,于是直接让那些住在果园的工人下山,在附近的村子给他们盖了几间房。   “没事,下一次我们去你那边山里打回猎就是了,”江暮雨说道,“放羊去那儿的确可以,到时候我派二十多人就住在那果园,就算真有老虎来了也不用怕。”   养羊的事这算是敲定了,于是肖潇又说起自己打算驯化果树的事来。毕竟虽然水果罐头好,但是保不准日后出现了抄袭的,来分他们一杯羹。这古代又没有版权一说,肖潇便只能在原材料下功夫。   “驯化之后的果树结出来的果子绝对比现在的要好吃,”果树的驯化简单的说就是果树从原来的自然立地生长环境到有一定差异的环境下生长,如果直接栽培可能会死亡或达不到想要的效果,需要有一个转化适应过程。它需要人为的逐步变化栽培环境条件,让其有一个适应转变过程,再栽到另一个环境下果树也可以正常生长。肖潇将驯化的原理跟他们说一遍,“而且到时候有些水果只有我们有得卖,别人想卖的话得花大价钱还不一定买得到,这样一来便能叫买的人认准我们的牌子,觉得我们不一样。”   自古到今都是这样,有些东西原产地卖不出好价,可是出了地界之后,身价便是翻着番儿的往上涨。尤其是这水果,运输本就艰难,偏偏好吃的还都长在交通不便的地方。于是这古代皇帝想吃一口新鲜的水果不知道要累死多少匹千里马,更不要说底下的黎民百姓,恐怕一生都没有尝过千里之外的水果是什么味道。肖潇在现代的时候一直觉得水果罐头没有新鲜水果的滋味好,但是放到这古代,却必定是震惊四座的宝贝。   “还是肖先生有本事,竟然能想出玻璃这等好物!”江老爷笑着称赞,喊不出弟媳的他一直都跟外面的人一样称呼肖潇为肖先生,“说不定日后我们还能竞争一下、看能不能做上这皇商!”   江暮雨骄傲地挺了挺胸,好像被夸奖的是自己一般;肖潇却是谦虚地连连摆手,说自己也只是看书得到的方法。三人又继续说了一会儿,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暮雨便叫人去取炮仗。   “自从你发明火铳之后,刘自明恨不得全国禁止燃放烟花炮竹,”江暮雨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结果礼部的人死谏,说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习俗,改了就不算过新年。后来他没法子,于是只能作罢。”   肖潇想到现代的禁燃也是笑着摇头,他倒是没想到原来这时候便开始有这个提议。可惜科学发展观的春风还没有吹进白玉,不然肖潇一定要写一篇文章说一说这烟花爆竹与环境污染的二三事,让这碧水蓝天能够留得再久一些。不过这时候最重要的是放炮过年,于是肖潇紧张地点燃应县,然后迅速跑到门边。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红色的纸屑撒了一地,在薄薄的一层白雪上分外显眼。远处也传来一样的爆竹声,就好像这久经战乱的襄城似乎在欢呼多灾多难的一年终于过去,要迎接崭新的、美好的一年一般。肖潇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想着这已经是自己来异世的第三年不由得有些黯然。但是眼神突然撞进江暮雨专注的视线,他的心突然猛地一跳。   “新年快乐。”江暮雨轻声说道。 第267章   新年欢欢喜喜地过去了,肖潇又开始忙碌起来。烧玻璃罐子的作坊有柱子看着还好,但是那纺毛线的作坊肖潇却是不去不行,因为从来没有招过这么多女工的江老爷还真不知道怎么管理这些动不动便想回家看孩子的妇人。   “暂时就先别招这么多成了亲的吧,”肖潇也是头疼,他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非要回去,说什么自己孩子还等着人喂,“等到以后做大做强了,这搓毛线的手艺不再是商业机密之后请他们还差不多,现在若是让她们泄露出去可是太吃亏了。”   肖潇也不是歧视,只是这成了亲、有了孩子的妇女实在太麻烦。不说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回家照顾孩子的,就是那时不时聚在一起说闲话,肖潇都受不了。因为羊毛还没有送来,因此作坊还没有正式开工,于是这些人整天也就是吃吃喝喝,然后每天由肖潇给他们讲一下大致的流程,譬如怎么洗羊毛、怎么搓成毛线之类的。可是这些从乡下来的妇女哪里肯听?她们一看肖潇是个年纪小的少年郎,不仅上课的时候各种神游,而且还有人要给肖潇介绍自己的表妹亲妹外甥女等。后来知道了肖潇就是大名鼎鼎的肖先生,她们不仅对于给肖潇介绍小妾之类的更热心,甚至还有撺掇肖潇休了江暮雨的,说什么两个男人在一起不成体统。   “我是嫁给了江暮雨,不是江暮雨嫁给我,”肖潇这时倒是庆幸自己当初是嫁人的那一方,“我怎么休了他?”   那大娘一听立刻嚷嚷起来:“怎么不能休!这两个男人在一起还分什么嫁和娶!”   城里头的夫人小姐在乎脸面,因此即便心中有想让自己女儿顶替的念头却也不敢说出口,只会祝贺二人的感情和睦;可是这乡下的粗野村妇却是不懂那些,只觉得契兄弟都是没钱没本事的男人迫于无奈的选择,于是说话便直接又讨厌。   “就是休不了也能和离不是?”另一个大娘阴阳怪气地补充,“这男人哪有女人舒服……”   “我倒想看一看,是哪个女子把本总兵比了下去?”   肖潇刚刚皱眉要反驳,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江暮雨沉着脸走进院子。他身上还穿着官服,即便脸虽稍显稚嫩,但是身周的气势已然让围着肖潇的长舌妇们闭上嘴发抖。江暮雨一把将肖潇搂在怀里,冷冷盯着这群撺掇着肖潇休了自己的女人:“再有下一次,本总兵就拔了你们这群人的舌头!”   这些妇人立刻跪下求饶,然后得了江暮雨的命令之后霎时间作鸟兽散。江暮雨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然后偏头不善地看着肖潇:“你想跟我和离?”   肖潇也有点被江暮雨身上的气势煞到,心里不由得嘀咕果然孩子大了就打不过了,脸上却是装傻地摇头:“我没有,我这不是一直都在拒绝么?”   江暮雨可是听到了全部对话,肖潇哪里有直接拒绝?心中的不甘与愤怒突然翻滚起来,因为他意识到肖潇可能根本就没有给他留过机会,再怎么亲近都是当他挡箭牌而已。   “我不会允许的,”江暮雨眼眸深沉,“你现在是我的,以后也是我的。”   江暮雨说完便攥着双拳离开,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对肖潇做些什么。什么慢慢来、什么温柔都被他抛之脑后,行兵打仗的戾气充斥着他的心胸,江暮雨只想用行动为肖潇打上印记,要全天下都知道肖潇是他的人。只是仅存的一丝理智制止了他,难以忍受下去的江暮雨只能离开这里,不让自己做出伤害肖潇的事。   肖潇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却是想着刚刚异常的江暮雨皱眉,感觉有什么事情正在失控。自从那天初一便觉得有点不对,这回江暮雨的表现更是证实了一些肖潇的想法,那便是江暮雨很有可能喜欢自己,情人之间的喜欢。   肖潇不禁一下子苦了脸,谁能想到养的孩子竟然对自己有这种心思?细想一番江暮雨平时的作为,肖潇不由得惊恐地发现还真有可能是这样,只是他一直都把这些当做孩子对长辈的亲近。江暮雨又没有亲亲抱抱,做过最过分的也就是做戏时搂过他,肖潇怎么可能发现?   心乱如麻,肖潇开始想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首先是那婚书!   肖潇没有把婚书当回事,可是江暮雨当年年幼,自然是听之信之,把他当做媳妇儿对待了啊!要是自己一开始就说清楚就好了……   其次是旁人的塑造。说实话肖潇每每听到自己和江暮雨的美好爱情时都会感动,毕竟这个时代、或者说在现代来看,两个男人能够走到这一步都是挺不容易的。所以更不要说江暮雨还小,他指定是被别人说的给洗脑了,觉得肖潇就是自己的夫郎。可惜肖潇当时也没当回事,反而还觉得为自己挡了不少烂桃花挺好,如今真是坑爹……   最后自然是江暮雨的性知识太少。肖潇相当肯定,如果江暮雨开窍了的话,绝对不会喜欢上自己一个男人。在他看来,江暮雨根本就是弄错了对自己的感情。   肖潇理清头绪之后,自然想着拒绝。可又怕伤到两人之间的情谊,况且江暮雨如今又没有表白什么的,肖潇总不能冲上去说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不喜欢你吧?这样要是江暮雨说不是的话也太丢脸了……脑中纷乱的思绪彻底让肖潇的大脑当机,竟然连江老爷进来都没发现。   “怎么站在院子里发呆?”江老爷奇怪地看着肖潇问道。   “江暮雨他好像喜欢我……”肖潇还没有回过神,下意识地将心里想的说出来。   “他是你的夫郎,不喜欢你喜欢谁?”江老爷更加奇怪了,“话说那些女工今天表现怎么样?我看她们都乖乖坐在位置上,你是想出什么好办法对付她们了?”嶼汐團隊整理,敬請關注。   肖潇摇头,将江暮雨来了吓过她们的事心不在焉地说了一遍,然后苦笑原来一直是自己的问题。所有人——包括江暮雨都把肖潇当成江暮雨的夫君,因此这喜欢理所当然,只有肖潇自己一心把自己当做老父亲,不能接受江暮雨喜欢自己的事实。如果一开始就断个干净,如果一开始就说得清楚明白,如今又怎么会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肖潇叹气,他以为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由什么算命安排成亲的男人,谁知道这回可是栽了……   头一次被一个男人喜欢,而且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肖潇的心情有些奇妙。然而事已至此,肖潇只能想办法看能不能补救一下,争取两个人的关系能够回到正常。跟江暮雨谈和离的话,看江暮雨的态度恐怕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对自己硬上弓什么的。肖潇便打算一步步脱离江暮雨的掌控,从减少和江暮雨的见面次数开始,到搬离总兵府结束。   然而减少见面什么的都还挺顺利的,因为不知道是江暮雨也在躲着自己还是真就公务繁忙,这正月的后半月两个人竟然没有见过三次以上。每回见面又都是在饭桌上,肖潇和江暮雨假装无事地吃饭,江暮雨不提自己对肖潇的喜欢,肖潇便也就不能借题发挥提出离开。   “今天的饭菜有点咸,”江暮雨好似忍受不了饭桌上的安静,没话找话一样跟肖潇说道,“是不是换厨子了?”   肖潇正在想要不要自己提出要搬出去,江暮雨突然出声吓得他筷子一抖,夹的肉片差点掉到桌面上。稳了稳情绪,他低头没敢看江暮雨的脸,只是一边扒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的确是换了,之前那个说是要回家结亲,所以要离开两个多月。”   “结亲啊……”   江暮雨意味不明的感叹让肖潇差点又是筷子一抖,随即肖潇装出调笑的模样看着江暮雨:“怎么?你也想结亲?”   肖潇心中给自己鼓劲儿,安慰自己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求个痛快。可惜江暮雨却是不接茬了,摇摇头便安安静静吃饭。肖潇想好的一二三四五全都作废,有些丧气地想自己会不会跟江暮雨和离不了。   和离可是要两个人同意的,江暮雨要是不同意,他再怎么作妖都是江暮雨的夫郎。到时候还能顶着这名号出去找小姑娘吗?渣男做得出来,肖潇却是做不出。况且在这古代名声可是重要的很,肖潇要是这样做了,说不定出门就要迎接大妈大叔们的臭鸡蛋洗礼,甚至官府都可能来抓他。在现代的道德问题,放到古代可是会触犯法律的,肖潇可不想成为第一位被浸猪笼的穿越者。   左右现在没有喜欢的人,肖潇只能选择和江暮雨耗着。况且江暮雨如果发现自己对他完全无意,再加上他的真命天女出现,肯定就会放他离开吧?但是还没等肖潇幻想为下一步就能实行搬离总兵府,吴森却是找肖潇谈话来。 第268章   “肖先生是这样的,”吴森有些为难地解释,“我们军营的正月结束,会有一个月的时间接待那些来探望的士兵家人,然后这二月底会有一次家属大会,主要就是说说自己的经历,鼓励大家为国家坚持下去之类的。以前都是总兵夫人上台发表演说,这今年——”   难道古代也这么人性化吗?肖潇双眼囧囧无神地看着吴森,不好意思地推托:“我是男人啊,虽然大家都知道我们两个男人是一家,但是摆到台面上也太奇怪了吧!底下全是姑娘家家,我说的也没办法引起她们的共鸣不是?”   肖潇没说的是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尽快和江暮雨和离的打算,自然不想再顶着江暮雨夫郎的称号招摇过市。然而吴森却是不依不饶:“怎么没有共鸣?怎么奇怪了?先生不知道自己在军属这边有多出名,多少人打算跟你一样留在襄城呢!而且底下坐着的也不都是姑娘家啊,其实多半是男人呢,没什么好尴尬的。江总兵肯定也希望你能上台……”   肖潇憋半天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最后只能应了。哀叹自己一时半会儿还得当这个“江夫人”,可惜生活总要继续,他只好每天给那些女工上完课之后又伏案写致辞。好在那些女工被江暮雨吓过之后都乖巧很多,后来将规章制度建立起来、又剔除一些不安分的人之后,这作坊便好管不少。肖潇又是现代教育出来的高材生,写致辞自然不在话下,因此很是在所谓的军属交流大会上出了把风头。   “难怪人常说肖先生肖先生,”底下的军属和将士们都赞叹不已,“这句句都说到咱们心里啊!”   肖潇甚至把《军中绿花》改编唱了出来,一时间唱哭了底下所有的将士和军属。士兵们因为有命令连伸手擦去眼泪都做不到,只是眼眶微红,任眼角热泪滚落;军属们却是没有那么多顾忌,一边哭一边和着肖潇的歌声,唱得撕心裂肺。古代交通不发达,戍边的将士们一年也就见父母亲人这么一回,有离家远的甚至一年都见不到。肖潇的这首歌成功戳到了所有人的心窝子里最柔软处,纷纷抱头痛哭起来。   “我愿以我的生命守护白玉,为白玉而战,为自己的亲人而战,”江暮雨走上台,虔诚又坚定对所有人说道,“此身不死,抗争不止!”   “此身不死,抗争不止!”将士们颤着嗓子大喊着。   肖潇的名声更上一层楼了,因为他和江暮雨之间的爱情随着歌声飘向全国各地,所有人都在敬佩肖潇是个天才。但是肖潇却是苦恼得很,怨念自己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大一个阵仗。   “早知道就随便说几句下来了,”肖潇咬指甲后悔道。他原先只想着帮江暮雨笼络人心,哪里知道这“好事”一传千里?“这下好了,要是我真要和江暮雨和离,不会被天下人唾骂吧?”   门外的江暮雨脚步一顿,眯了眯眼却是仍旧走了进去,只有那手掌心的几道月牙泄露了他的情绪。   “怎么,在等我?”江暮雨挑眉,一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装作平常地问肖潇,“听说今天芒列将羊毛送来了,做出毛线了么?”   “哪有这么容易,”肖潇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他不知道江暮雨听没听到刚刚的自言自语,“这毛线做起来复杂得很,不是搓一搓羊毛就能变成毛线的。”   羊就算冬天在羊圈里呆了好几个月,没有出去在泥土上打滚,可是依旧很脏。所以这毛线和羊毛毡一样,第一步是清洗羊毛,既要洗去像草屑一类的杂物,又要洗去羊毛上的油脂。肖潇之前和女工们上课讲的就是这些流程,不然这些只会搓麻绳和纺布的女工非浪费了这些来之不易的羊毛不可。这第一步洗完的羊毛还要晒干,还要挑出那些细软的羊羔毛,还要梳好,这些步骤完成起来至少五天,还是因为羊毛不多。所以江暮雨想的那种立刻便做成毛线实在是太简单。   “之前教几个女工打毛线,她们不愧是有天赋,竟然已经知道如何织出一件裤子了,”肖潇感叹道,“难怪人常说女人手巧,这种活儿男人的确做不来!”   “你都没有招男工,怎么知道男人做不来?”江暮雨心气不顺,面无表情地反问,“觉得女人好——你是不是一直都想娶个女人?”   肖潇差点想都没想便点头称是,好在看了一眼江暮雨的脸色,于是咽了一口吐沫,眼神飘忽地弱弱说道:“我这不是为你们江家考虑么,你要是不找个女人的话,这江家不就绝后了?”   肖潇越说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况且我们不是被雨怡算计才绑到一起的嘛,难不成你还真喜欢男人、真喜欢我?我们现在是利益共同体,所以一直都没有和离;等到以后白玉稳定了,肯定要和——”   “我不准!”江暮雨还没等肖潇说完便“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恶狠狠盯着肖潇,“江家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断后就断后,我不在乎!你答应过我不会找女人的!”   肖潇看着小孩儿倔强的样子有点头疼,但是还是打算今天便把这个问题掰扯清楚:“你现在不在乎是因为你还小,你还认不清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你对女人还没有兴趣。等到你再长大一些,你就会知道男人是天生喜欢女人的……”   “只是你认不清罢了,”江暮雨失望又悲伤地看着江暮雨,“只是你认不清。”   肖潇一愣,原本准备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对白却是说不出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暮雨离开。   桌上的饭菜两人还一口未动,香气诱人,但是肖潇却是一点吃的欲望都没有。他想自己和江暮雨大概是谈崩了,以后别说父子了,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做。如果是别的事肖潇赔礼道歉还能挽救,可是这感情问题如何处理?肖潇一时茫然起来,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江暮雨。   “傻徒弟呢?”久日未见的刘凯泽突然出现,“吴森说他回来吃饭了不是?”   刘凯泽刚从王城赶回来,老皇帝临死了倒是念起这手足之情,年前还请刘凯泽去参加宫宴。刘凯泽原本不想去,毕竟他可没有享受过这皇帝兄长给他带来的优待,临死又怎么样呢?他见过的死人可是海了去。但是架不住刘自明的再三请求,江暮雨也劝他去看老皇帝最后一面,于是刘凯泽最后还是去了王城。   只是这刚回来,他还想找江暮雨说一说现在的王城局势,结果却是军营扑了空,这总兵府也没找到。看着肖潇呆呆的样子,他奇怪地问道:“你们两个吵架了?”   “要是吵架还好了呢!”肖潇无奈地将刚刚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一遍,又将自己如何发现江暮雨对自己可能有别样的心思告诉刘凯泽,“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居然是这样想的……”   刘凯泽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走这些日子竟然发生了这么精彩的事,一时间兴奋起来。   “他早就对你不一样,你难道都没有发现?”刘凯泽笑得兴味十足,“老头儿我以为你是在装傻,没想到你竟然是真傻,到现在才知道!”   肖潇皱眉,原来恨不得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你随便出去问一个路人,谁不知道江暮雨对你痴情得很?”刘凯泽摇头晃脑,“他要是真想娶别人,你坠崖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家排队想嫁给傻徒弟,结果人家全都拒之门外,说要为你守一辈子。后来明城本来不该他去,傻小子求着刘自明去,说是万一你这回又借尸还魂在别的城市,他还能去找找。再后来长青设计他,傻徒弟明知道去了便可能死无全尸,还是为了能到达你在的世界而前往。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不知道呀!”   肖潇心神震动,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刘凯泽说的这些他没有听江暮雨提起过,自己知道也不是这样的版本,所以骤然听到那个被自己当成小孩儿的人为自己竟然不顾生死的时候深深被震撼了。   “对了你知道他在长青的时候经历了什么吗?”刘凯泽似乎还嫌不够,蹲坐在凳子上,一边吃菜一边悠悠说道,“那傻小子已经长青便被送到将军府,被那个变态用了用了毒。要不是他身体特殊,恐怕他还不等找到你呢,就得先去见列祖列宗了。不过话说那秦家真是一家子变态,小的在白玉滥杀无辜,老的则是研究些奇奇怪怪的药往人身上使。听说他对自己的儿子也用了药,啧啧,真是可怕很……”   刘凯泽剩下说的内容肖潇已经听不到了,他的心情还停在刘凯泽说江暮雨如果不是体质特殊早就没命的时候。大脑一片混乱,他有些恍惚地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将一个能够为自己豁出命的人的真心放到地上踩。想到这段时间对江暮雨的躲闪与冷言冷语,他的心不知为何突然疼痛,好像被人狠狠攥住。   “对不起……”肖潇嘴唇嚅动,双眼失神地看着外面的黄昏。 第269章   自从那日两人谈崩之后,肖潇再也见不着江暮雨了。原先还想着去道歉之类的,可是军营他进不去,江暮雨又不回总兵府了,于是肖潇每日去作坊都无精打采,只想着要如何见江暮雨一面。   “你见了他又打算说什么?”刘凯泽好奇问道。   肖潇咬着下唇支吾:“先道歉吧……至于他说的——还是以后再说。”   “那他肯见你才怪哩!”刘凯泽熟练地翻了个白眼,“你要是说不出他想听的话,我觉得还是别见了,免得你们又吵起来。”   之前可不就是冷战着冷战着,然后突然爆发了么?刘凯泽说的没错,如果只是为了道歉的话,肖潇甚至能想象出江暮雨那强忍着失望的表情,然后两个人的关系还是和现在一样冷淡。   “话说你讨厌男人么?”刘凯泽突然问肖潇,“傻徒弟哪一点入不了你的眼?”   这个问题肖潇也问过自己,答案是他其实并不在乎性别,只要这个人他喜欢。但是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不喜欢江暮雨啊!虽然他很感动,但是肖潇真的只有长辈看孩子的那种喜爱之情。而且——   “啧啧,小老头儿我看脸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刘凯泽叹气,“只要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其实拒绝也不是不可以。”   “他太小了,”肖潇解释道,“只是因为我出现在对的时间和对的地点罢了,换一个人他依旧会喜欢上。这应该是那种雏鸟情节?不是我会后悔,而是我怕他后悔。”   刘凯泽挠挠脸反问:“对的时间和对的地点,那你不就是对的那个人?况且说什么后悔……有些事,不做又怎么知道呢?”   刘凯泽想到自己曾经的爱人有些黯然,如果不是自己放了手,如今恐怕早就是儿孙绕膝了吧?可惜,可惜——   “试试又何妨?”刘凯泽长叹一声。   肖潇一时竟然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反驳刘凯泽,毕竟他说的逻辑挺通顺的,人一生中能遇到几个在对的时间和对的地点出现的?可是感情的事如果这么容易就分辩清楚的话,也不会自古至今都有无数文人骚客为它伤心断肠了,肖潇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去找江暮雨。   有雏鸟情结的不是江暮雨,而应该是肖潇才对。他既害怕拒绝之后两个人没了联络,自此在这异世真正是孤身一人;又觉得接受之后两个大男人谈恋爱实在奇怪,于是怎么都下不了决心。不过毛线工坊正式开工之后,他不得不花更多的精力在玻璃罐工坊和毛线工坊之间两头跑,整日忙得脚不沾地也就没有心神再去思考这件事。   这回换江暮雨坐不住了。他心智成熟,当时见肖潇的态度便知道如果见面的话肖潇必定是要拒绝他,所以索性来个避而不见。原本看着肖潇每日急于寻找自己的样子还觉得开心,因为这至少证明肖潇还在乎自己;但是等到他发现肖潇一天两天都没有像以前一样打听他之后,江暮雨突然恐慌了,他害怕肖潇这是真的打算抛弃自己了。   “师父,我该怎么办?”江暮雨只能求助刘凯泽,他捂着脸痛苦地说道,“我已经为他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接受我?”   江暮雨心智再成熟,在感情面前却依旧是个门外汉,不懂得感情里面不是付出就有回报。况且在真心喜欢的人面前,有几个人还能理智地对待和他相关的任何事?就像江暮雨之前一样,他告诉自己慢慢来,千万不能吓走肖潇;但是却轻易便被肖潇的态度给激出了自己苦苦隐藏的爱意。如今也是一样,肖潇不过是几日没有提起自己,他便觉得肖潇是要抛弃自己了。   “为什么他不会感动?为什么他只想着拒绝?”江暮雨茫然无措地抬头看向刘凯泽,“师父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喜欢上我?”   “呃……”   刘凯泽也是为难,毕竟有些话说出来只会更加伤害自己的傻徒弟。感情从来都是糊涂账,算不清楚,又如何比谁付出多、付出少?你说你花了钱,舍了命,可对方在你身上耗费的时间与精力就不算付出了吗?所以纠结谁付出的多和少根本没有意义,除非对方连你的感情都吝惜——只是这种叫做单恋。   况且感动和爱也不是一回事。   因为感动而在一起的男女不是没有,但是结果却不常好。真正的爱是江暮雨对肖潇这样,一眼便相中这个人,于是其他的人便再也入不了眼,能够为他生,也能为他死。但是感动呢?感动不会让这个人产生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感觉,只会在日常相处中越看越觉得这人缺点太多,后悔当初自己一时心软。因为感动而接受在一起的人,如果此生没有遇到那种一眼便沦陷的真正喜欢的人还好,若是遇到了,这场爱情便注定会沦为一场悲剧。就像他和老赵和——   “况且你还是个男子,”刘凯泽头一回用无比认真地语气和江暮雨分析道,“肖潇虽然说自己能接受男人,可是老头儿见他之前并未想过和男人在一起,足以证明他本性里头还是喜欢女子居多。你想要通过感动他来赢得他的心,着实难。”   刘凯泽作为局外人看得最是清楚明白,肖潇对江暮雨或许有感动,但是绝对没有江暮雨希望的喜欢。他之前按照江暮雨所想去试探肖潇,得到的结果足以说明肖潇是有认真考虑过和江暮雨在一起这件事的,因此如今想要说服肖潇更加不容易……   江暮雨沉默半晌,然后垂着眼帘,叫刘凯泽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我不会放他走的,”江暮雨平静地诡异,“即便是只能留住他的人,我也不会放手。”   婚书是江暮雨的底牌。他太了解肖潇了,所以知道只要这婚书存在一日,肖潇就不可能罔顾一切去成亲生子。因为在肖潇的心中爱情只占了很小很小一部分,只要他的事业发展顺利,肖潇就不可能放下亲手建立的事业去私奔,也不可能冒着坏名声的风险和人背地里勾搭。   但是如果真有这么一天,自己大概会放他走吧。   江暮雨惨然一笑,先爱上的人总是输家,爱到最后宁愿自己遍体鳞伤,也想要成全他的幸福。   江暮雨想通之后便离开了,留下刘凯泽纠结得只能唉声叹气,想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在他心里,肖潇和江暮雨明明应该是佳偶天成才是,这样发展下去迟早要变成怨偶。刘凯泽脚尖一点越过军营往肖潇的毛线工坊去,知道肖潇已经离开去了玻璃工坊的他又调转方向去那边。   肖潇此时正在和江老爷说这新模具的事,因为现在只有他们一家做玻璃罐子,倒不如多弄几个花样出来,先开始售卖。现在几个工坊同时动工,如果只是生产秋季要用的水果罐头的罐子实在太可惜了,先卖一波玻璃罐子做宣传,顺便回一回血也好。   “邪老怎么来了?”肖潇奇怪地看着推门而入的人,脸上的表情从惊讶突然变成惊恐,“江暮雨出事了?”   “没有没有,”刘凯泽看着这人脸上的担心慌忙安抚道,“我只是路过进来看看嘛,你们在聊什么?”   肖潇奇怪地看着来刘凯泽,要知道这个小老头儿可从来不会闲得没事在他身边晃,一般都是去找江暮雨的。于是他咬着下唇怀疑地说道:“你可别蒙我,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瞒我什么了。”   肖潇说的可是实话,刘凯泽一下子便想到当年安城闹虏疫时这人的不配合来。不过这回真的是来打探一下肖潇这边的情况,所以刘凯泽坦坦荡荡,毫不犹豫地说道:“真的就是路过进来看看而已。”   肖潇仔细观察之后发现这人大概率是实话,心里的紧绷的弦不由得放松许多。摇摇头看向江老爷,肖潇也懒得管这老头儿来干嘛,继续说着刚刚的话题:“……吸引眼球也是好的,不然到时候水果罐头出来的时候我们还要费心宣传。况且在这襄城我们到底是突然冒出来的竞争对手,要是遭到同行的打压,到时候爆出什么水果罐头有毒、不能吃的话,恐怕我们想要销售出去得花费好一番心力。不如就趁现在先把名声打出去,左右我们做的是别人没做过的,也不怕有同行找茬。”   “水果罐头不也是没有同行?”刘凯泽奇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有的,”江老爷摇头,“以前想吃到远方的水果,要么是买果脯,要么就是请人快马加鞭买来。有点钱的百姓多是买果脯,那些真正有钱的才敢叫人直接去买。我和肖潇商量过,这玻璃罐头不好做,因此若是直接卖水果罐头的话肯定不会便宜,这样便只能买给有钱人。但是那些人既然能吃到新鲜的水果,又怎么会喜欢这糖水里泡出来的?所以只卖给富人的话赚得钱便就少了,倒不如将玻璃罐子当成运输的一种方法,等到了王城等地就开一罐卖一罐,按照块儿来卖给那些手里头有点闲钱的百姓。” 第270章   在遥远的西方还在将蜂蜜当做财产时,同时期的东方早就有了成熟的制糖工艺,从麦芽糖到蔗糖。可惜襄城地贫,因此糖也变得珍贵起来,逼得江老爷只能从安城进货。所以这水果罐头是真的不便宜,细细算下来和那些直接运输新鲜水果去卖的竟然没有便宜多少,也就是占了损坏率低的好处罢了。所以若是直接连玻璃罐子一起卖的话,有没有人买账都是小事,这成本实在太高了一些。倒不如不卖罐子,只把里头的水果一块块儿拿出来卖。   “而且如今可是有三个果园,只指望那些有钱的买账,这得多长时间才能赚回本钱,”肖潇摇头,“所以我们打算把玻璃罐子做得好看些,到时候弄出个什么礼盒装,专门为有钱人提供。漂亮的玻璃罐吃完了里头的水果还能拿去做装饰品,这样想来也算不浪费这些玻璃罐匠人的心血了。”   肖潇想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把玻璃罐子和水果罐头的生意分开做,不能让水果罐头降低了玻璃的档次。如今可是只有他们一家知道玻璃是怎么烧制的,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赚上一笔,等到刘自明将这技术推广出去之后,可就赚不上什么钱了。现在王城一块儿玻璃的价格可是仍然居高不下,他们把玻璃瓶做的好看一些,就算不能比得上琉璃瓶,比上瓷器却是绰绰有余的。这年代可不是烧瓷技术多有遗失的现代,一般的人家家里都会有几只瓷瓶,那么独此一家的玻璃瓶更是该贵上几分才合理。   刘凯泽原先便知道肖潇是个有经商头脑的,不然也不会弄出什么超市酒楼。只是以往都是当甩手掌柜,肖潇只负责拿出一个大致的方案之后便坐等收钱,这倒是刘凯泽第一回 看到肖潇的细心。他不由得感叹自家傻徒弟眼光毒辣,竟然是挑中这么一个好人儿。只是想到了江暮雨他便有些嘴痒,想劝一劝肖潇接受自己的傻徒弟,于是刘凯泽不禁抓耳挠腮,欲言又止起来。   “有话说便是,为什么扭扭捏捏的?”肖潇挑眉看向明显有话要说的刘凯泽,“邪老难道看上了哪家的寡妇?”   刘凯泽瞬间哭笑不得,给了肖潇一个暴栗:“怎么说出这种不正经的话来!”   看到旁边脸色尴尬的江老爷,肖潇也觉得自己有点嘴欠,对着两个长辈竟然说出这种话。说到底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肖潇一直把自己当成三十多岁的男人,于是和这些“同龄人”相处也就没了正型。给刘凯泽道歉,之后肖潇又问起他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也没啥,”这回换刘凯泽尴尬了,“就是见你这几日没提起过傻徒弟,所以想问你是不是打算放弃了。”   肖潇已经好几天故意不去想这个问题,骤然听刘凯泽提起真是心情复杂,眼前又出现那日江暮雨离开时饱含悲伤和愤怒的眼睛。他此时已经忘了身边还坐着不明真相的江暮雨他哥,沉默一会儿回答道:“不然呢?他总是不出现,我又见不到他,除了就这样还能怎么样?何况你也说过,现在见面不过是矛盾激化,倒不如就不见了。”   刘凯泽一下子皱起眉头。不过他还没有说话,听出什么不对劲的江老爷奇怪地开口:“你和暮雨吵架了?”   肖潇和刘凯泽这才意识到这儿还有个不明真相的人在场,于是不约而同的尴尬地咧嘴笑笑,然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毕竟江老爷恐怕也以为两人之间一直都恩爱得很,哪里会想到肖潇从来都是在养儿子?于是肖潇吞吞吐吐地解释着:“算是吵架吧……”   刘凯泽却是不想肖潇糊弄过去,翻个白眼开口接着说:“对,要和离那种。”   “和离?”   江老爷一愣,他连忙问发生了什么竟然闹到这种地步。肖潇自然是沉默,刘凯泽将这些时日两人的问题一一道出,江老爷听得简直是目瞪口呆。   “暮雨已经不小了,像他这么大就是成亲的年纪啊?”江老爷不解地看向肖潇,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江暮雨再大一些会后悔,“况且他早就懂事了,怎么可能连是否是喜欢都分不清?什么雏鸟情结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他对你肯定不是对长辈的濡慕,这我成了亲的人还能看不出来吗!”   江老爷原先对于肖潇这个男弟媳自然是不喜的,可是一来他对江暮雨有愧,二来敬佩肖潇为人处世,于是也就当起助攻、不遗余力地为自家弟弟说起好话来。肖潇原本就动摇的心竟然生出不如就答应的念头,也免得总有人在自己耳边叨叨。可是到底没有接触过同性之间的情爱,肖潇想到什么“菊花残”,想要屈服的念头瞬间灰飞烟灭。   “我再想想吧,”肖潇苦恼地表示,“现在连人都见不到,说再多也没用。”   刘凯泽一听就知道有戏了,脸上神色轻松许多,想着一会儿就跟江暮雨说。实话说他还真担心江暮雨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因爱生恨的事刘凯泽还真没少见。不想这两个未来一片光明的少年因为感情纠纷而毁了彼此,刘凯泽此时见肖潇松动了简直恨不得喝上几壶酒庆祝庆祝。可惜早就戒酒了的刘凯泽腰间早就没了“老伙计”,于是他脚步一转便往军营去。   刘凯泽到了江暮雨的主帐时,荣裕正好出来。刘凯泽进去后发现傻徒弟一脸的凝重和若有所思,不禁眉毛一挑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的确有大事要发生了,”江暮雨并不瞒着刘凯泽,嘴角泛着冷笑,“有人竟然算计到我的头上,真是不要命。”   刘凯泽以为是草原军又要作妖,不禁打算问一问详情。可是没等他开口,江暮雨却是先出声,问刘凯泽怎么又风风火火跑回来了。   “肖小子可没有放弃你,不仅如此,现在的他可是松动不少!”刘凯泽当即便把想问的事抛到脑后,兴奋地手舞足蹈,“而且江老爷现在也在帮你说好话,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他肯定会再找你好好说一说这婚约的事!”   江暮雨的瞳孔瞬间放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不敢置信地又问了刘凯泽一遍,得到一样的答案之后他当即便打算去找肖潇摊牌。   “你现在去岂不是胡闹?”刘凯泽无语地拦下他,“要知道现在只是稍稍松动,你若是贸然出现逼迫他做出选择,说不定倒叫他为难着说声抱歉了!”   江暮雨一听刘凯泽说肖潇可能拒绝,这浑身沸腾的血液才息了声响,不再叫嚣着现在立刻马上就想见到肖潇。按压着砰砰作响的心脏,江暮雨惶然问道:“那我该怎么办?我不想等……我想立刻见到他……”   “这么些日子都等了,还在乎这几日?”刘凯泽没好气地呛声,“况且你别当我不知道,每天夜里你可是都要去看他的,这会儿急什么!”   刘凯泽当初还以为是刺客,差点没扬出一道剑气要了这擅闯总兵府的贼人的性命。幸好后来听出是江暮雨的呼吸声,于是他无语地看着傻徒弟像做贼一样偷偷潜入肖潇的房间,然后继续睡觉了。   江暮雨倒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毕竟他也知道自己的潜入肯定瞒不过刘凯泽的眼睛。江暮雨声音低沉地说道:“这不一样,我想光明正大地见他……”   刘凯泽撇撇嘴,放开了拉住江暮雨的手。   “那你去啊,”刘凯泽嗤笑一声,“你信不信你去了,以后你们就真的只剩一纸婚书?”   江暮雨怎么不知道?于是他默默走了回去,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所以你等着就是了。”刘凯泽说道,随后问起刚刚江暮雨说的算计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什么?”江暮雨有些恹恹地说道,“就是跟以前一样想弄死我啊……”   江暮雨跟刘凯泽聊了一下午的大事,等到夜深之后终究按耐不住了,像往常一样轻车熟路的摸到肖潇的房间。肖潇早已睡下,桌子上还摊着几张信纸,江暮雨大致看了一眼,发现是说什么快递站点之类的。不懂快递是什么,江暮雨也没有心思研究这个,径直走到肖潇的床边。   “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和好呢?”江暮雨呢喃着,用手抚摸着肖潇的脸颊,“我真的好想你。”   以前一年半载见不到肖潇也想念,但是却没有现在这时候猛烈。大概是因为以前心底知道没机会,如今却是人就在眼皮子底下,所以这思念的苦便变得难以忍受起来。尤其是现在这局面,江暮雨真是一天见不着肖潇便会茶饭不思,心里瞬息就滋生出千万种黑暗的念头。   若是得不到肖潇的心,那么得到人的话,也是不错的选择不是吗?江暮雨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抚摸着脸颊的手掌慢慢移到肖潇的脖颈。 第271章   但是下一刻江暮雨便将手从肖潇的脖颈处拿开,因为这样对待肖潇的话,第一个饶不了他的是自己。难过地叹了一口气,江暮雨低声问道:“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接受我?”   肖潇自然是没有回应的,因为他早就已经沉沉睡去。江暮雨又看了肖潇一会儿,然后像来时一样悄悄离去。他没有发现身后的人在他离开时看着自己的背影,也不知道那人曾经紧握的双拳。   肖潇从一开始就是醒着的。   从小在被窝里头玩手机而练出来的装睡技巧,逼真得让江暮雨都没有发现肖潇根本没有睡着。肖潇自从白天听了江老爷和刘凯泽的连番轰炸之后便陷入了是否要接受的困境之中,直到临睡之前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于是正在肖潇苦恼自己明天恐怕起不来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门栓响了一声。   肖潇以前也被夜里偷袭过,因此瞬间警惕地盯着门口,妄图透过浓浓的黑暗看清来人。手悄悄放到枕头下的匕首上,肖潇迅速决定趁贼人不备之时给他一刀。眯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到了床边,肖潇刚要动手,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怎么才能接受?”肖潇看着江暮雨离开,迷茫地低声说道,“我也想知道啊。”   一宿没睡,肖潇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可是没睡到一个时辰他又被叫醒,因为和江老爷说好了上午要去玻璃工坊定下新模具的样式。挣扎着拖着沉重的身体下床,肖潇早膳都来不及吃,急匆匆赶往玻璃工坊。   “怎么现在才到?”江老爷的话里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透着浓浓的关心,“脸色也太差了些,昨个儿夜里出什么事了?”   肖潇也不敢说自己知道江暮雨偷偷潜入房间的事,只能摇摇头说自己没睡好。   “虽然天气在一点点转暖,但是这襄城夜里还是冷得很,”江老爷十分有同感地说道,“我也觉得冻得慌,就算有暖床的丫头还是睡着睡着就手脚冰凉。”   襄城的昼夜温差大,肖潇说自己因为冷而没睡好,竟然没有引起江老爷的怀疑。听到他说暖床丫头肖潇一愣,随即发现是自己想差了之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肖潇连忙转移话题问起江老爷有没有想出什么好看的样式。   “好看的样式倒是不难想,难的是工匠们做不出来,”江老爷将柱子邀过来,然后让他给肖潇解释了一番,“就是这样,所以你想的表面还有凹凸不平的图案的那种,他们真的不行。”   玻璃跟瓷器不一样,瓷器上面可以作画写字,但是玻璃瓶却是不行。所以肖潇想的是像现代一样让玻璃瓶的瓶体直接呈现出图案,可是古代的工艺能把玻璃烧制出来便是难得,肖潇的方案根本做不到。于是肖潇只好从柱子的提议之中和江老爷选出几个美观的,然后两人又去毛线作坊晃上一圈。   “已经有羊毛晒好了,也已经梳好了,”管事前来迎接二人,然后喜气洋洋地说道,“正想去请二位老爷呢!”   这大概是世界上出现最早的毛线,肖潇和江老爷当然要前去一观。负责搓毛线的是肖潇觉得手最巧的一个女工,肖潇等人去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围在她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讨论这毛线比起麻绳好搓还是难搓。另外一个女工则是手拿纺锤,身边也是围着一圈人,不过都是屏着呼吸,因为这个女工手里已经有像毛线一样的东西。   现代的羊毛加工主要有这些步骤,首先是除杂。   纺纱学是研究将纺织短纤维加工成纱线的一门科学,纱线一般都是由许多长度不等的短纤维通过捻接的方法制成的,还有由很长的连续单丝捻合而成。在纺纱过程中首先需要清除杂疵,即对原料进行初步加工,也称为纺纱原料的准备。对于羊毛来说,除杂便是肖潇这些天来让工人们做的第一步,将从羊身上剪下来的油毛去油脂除杂质。动画片里的羊身上的毛都是洁白无瑕的,但是实际上这些不爱洗澡的动物身上的毛简直脏到极致,就像一年没洗的人的头发,油腻成一缕一缕的卷着耷拉在羊身上。因此想要将羊毛做成毛线的第一步就是洗羊毛,用热水将羊毛上面的灰尘和油污给洗净,让它能够“白”起来。   当然其实还要去油脂的,只是需要的小苏打之类的纯碱,肖潇知道这东西现代是一战之后才从西方传入中国,于是也就不奢望。用热水洗完的羊毛比之前自然是白上不少,因此也该进行下一步的自然风干。风干后将里面夹杂的草屑挑出,除杂这一步便大致完成,可以疏毛。   疏毛是松解的一种方式。将杂乱无章、横向紧密联系的纤维加工成纵向顺序排列,而且具有一定要求的光洁纱线,需要将块状纤维变成单根纤维状态,解除纤维原料存在的横向联系,建立起牢固的首尾衔接的纵向联系。前者称为纤维的松解,后者称为纤维的集合。洗净的羊毛都是一团团的,因此这时便要用类似钉梳的东西将它梳松,变成像纱网一样又薄又轻的质感。这时先前挑不干净的细小杂质也会因为这一步骤而从羊毛上脱离,羊毛便成了想象中洁白无瑕的样子,可以进行纺线了。   女工们要做的便是这一步,将羊毛纺成毛线。首先是牵伸,把梳理后的条子抽长拉细,逐渐达到预定粗细。但是牵伸会带来纱条短片段不匀,因此需要配置合理的牵伸装置和工艺参数,也就是纺锤或纺车。女工们一边牵伸一边加捻,加捻便是将须条绕其本身轴线加以扭转,使平行于须条轴向的纤维呈螺旋状,从而产生径向压力使纤维间的纵向联系固定下来。最后她们将这些一圈一圈绕在纺锤上面,拿下来便是肖潇所需要的毛线。   “就是这样,”肖潇惊喜地看着那手持纺锤的女工,她的纺锤上已经绕了几圈细细的毛线,“等到这毛线出来之后,我再教你们如何打成毛衣。”   女工们现在留下来的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这一年都不允许回家,因此肖潇也不怕这打毛衣的法子被泄露出去。况且就是泄露出去了,他们也得先弄到毛线不是?要知道羊毛可是一年只剪两回,也就是说他们想要弄到大量的羊毛制成毛衣,起码要晚自己大半年。肖潇从来没有想过垄断,所以这大半年已经够了,让他们赚上不少钱。至于之后的盈利,肖潇表示只要这第一人当了,顾客就别想抢走。以后他可以将毛线染色制成彩的,他可以用毛线编出帽子袜子和手套,只要这颗现代的头脑在,找到毛线的N种用途根本不是问题。   顾客只会像现代人记住恒源祥一样记住他们的江氏毛线坊,只要想买毛线织品便会第一个考虑到他们……   肖潇激动地盯着那几圈毛线脑中已经想象到自己成为首富之后如何潇洒,然而一旁的江老爷却是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遐想,将肖潇带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其他动物的毛是不是也可以这样?”江老爷双眼冒着精光,原先他只以为毛线是像丝绵一样由蚕丝层层叠叠而得到的絮状物,却是突然发现这毛线竟然真的和搓麻绳一样,只是柔软太多。“譬如兔子毛,狐狸毛……”   肖潇一愣,随即笑开,心想这人不愧是安城首富。人常道富人不知柴米油盐贵,可江老爷或许是因为做的是粮食生意,因此对于地里的事可能比庄稼汉们还了解得多,对于这各种原材料的特性也是清晰无比。从这毛线身上江老爷瞬间想到同样拥有绒毛的兔子狐狸,见到肖潇的肯定之后更是决定大力收购兔皮和狐狸皮。   “但是兔子和狐狸的毛处理起来比羊毛可是难太多,毕竟它们都太短,”肖潇想着现代各种兔绒背心什么的,“若真想弄出副业之类的,倒不如养鸭子,将鸭绒塞进衣服里面,也保暖……”   江老爷听得张大嘴巴,他们连用纸做被子、衣服保暖的想法都有过,可是怎么就没有想到用动物的羽毛呢!要不怎么说先生就是先生,这想的果然跟别人不一样。   “但是如果有不透气的材料就好了,”肖潇却是有点失望,因为想要羽绒保暖,那衣服必须得足够蓬松,“否则它和一般的丝绵衣服没什么太大差别,甚至还不挡风。”   “要是能尽快找到棉花多好,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裹着厚厚的棉衣,然后盖着温暖的棉被……”   自从肖潇在襄城狠狠受了一回冻,他便十分期望能尽快找到棉花这种作物。江老爷却是头回听说,于是好奇地问肖潇什么是棉花,难不成也能纺成毛线。 第272章   “就是一种不高,大约到腰间的绿色植物,”肖潇比划了一下,“它开出来的花是乳白色的,等到花谢了之后会结一种绿色的小果子,秋天的时候小果子会裂开露出一朵朵白色的棉絮……”   “白花,绿果,”江老爷皱着眉头回想,“难道你说的是白叠子?”   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纩,名为白叠子。白玉其实早就有棉花出现,只是人们将它当做奇花异草来观赏,没人想到这玩意儿竟然能纺织。又加上白叠子娇贵得很,对于光照和水土的要求高,因此白玉除了真喜欢这种植物的,倒是没几个会去种植。   “白叠子也能纺织?”江老爷不敢置信地问肖潇。   肖潇也没想到自己一直折腾毛衣取暖,然而却错过了最为保暖的棉花,于是愣愣地回答:“不仅能……而且如果能广泛种植的话,这天底下以后不会再有冻死的人……”   江老爷的记忆里这是一种娇贵无比的植物,但是来自现代的肖潇却知道棉花甚至能够在荒漠里头种植。新疆的棉花一直在为中国的纺织业提供着极为优质的原料,在新疆石河子的城市边缘,棉农用人力将大石头搬走,在沙石量过半的土壤里一株一株地用手栽种棉花,让它在新疆的8级沙暴、40度极端高温下生长。在这里,棉花植株几乎可以说是从石头里长出来的,就是在这种其他植物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棉花的种植成了对抗沙漠化的方法之一。如果不种植棉花,一直空着,那么很快就会被沙漠侵蚀。从沙进人退到人逼沙退,这里面,棉花功不可没。   棉花能够对抗土地沙漠化,能够减少水土流失;棉花一年一生,三个月便可自然降解,不留下任何“尾巴”。它是荒漠里的美好,因此有人把棉花称为君子之花。襄城有一个县便和新疆石河子的城市环境类似,那里的水果也是襄城水果最好吃的地方。但是荒漠却是阻碍着他们的交通,沙暴一次次袭击这个地方。如果能够将棉花种植在那里,不仅能够一步步解决土地沙漠化的问题,而且也算为他们创收不是——   “幽城和安城虽然光照没有高昌县的充足,但是他们土地肥沃,因此也能大面积种植棉花,”肖潇后悔自己当初在幽城的时候没有多出去走动走动,说不定那个时候便能发现一两株棉花提前改善生活,“虽然质量赶不上,但是数量上去的话,到时候也是大功德一件……”   江老爷双拳紧握,不等肖潇说完便急忙叫来自己的管家,让他回安城一趟去取棉花。记得前年有人送了洪知府一盆,若是能取来研究一番,到时候纺出棉线来送予洪知府,也算是功绩一件。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好好珍惜洪知府的女儿,如今为了留后肯定还要续娶,因此便想先讨好一下洪知府,免得有人说闲话。   “还是我直接去找洪知府吧,”肖潇也是心急,害怕洪知府不肯忍痛割爱,“我也好跟他说一说这推广种植一事,不然恐怕农民们还是愿意种植粮食,不肯种棉花。”   江老爷愣了一下,刚想问那他弟弟怎么办,肖潇竟然已经风风火火地转身回府收拾行李。吴林见势不妙赶紧回军营汇报给江暮雨,可是江暮雨竟然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吴林只能焦急地等待,幸好不到一刻钟便出来两个人,一个是江暮雨,一个是荣裕。   吴林见了荣裕一愣,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好奇这个的时候,于是急吼吼地跟江暮雨说道:“夫人跑啦!夫人说他要去安城——”   江暮雨还不待吴林说完,以为肖潇要抛弃他的念头便充斥了脑海,让他根本来不及细想便冲了出去。几个跃身来到总兵府,江暮雨一眼便看到了正往马车上搬行李的肖潇,于是心急的他直接一把抱住肖潇,然后哀求着肖潇不要走。   “你不要走好不好?”江暮雨声音颤抖,两只手臂紧紧箍住肖潇,“我以后会乖,我不会再对你说些不该说的话、做下不该做的事,不要再抛下我好不好……”   肖潇莫名其妙被人搂住,原本还在挣扎,听到江暮雨说的话之后一下子愣在原地,张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真奇怪,明明江暮雨说的都是他希望的,但是肖潇就是说不出那个“好”字,抿着嘴压下嗓子眼儿冒出来的酸涩。肖潇缓了一会儿,等到声音不会抖时才开口:“你先松开。”   松开的话你会不会冷酷地转身踏上马车?   江暮雨咬牙松开自己的手,握着拳等肖潇给自己的最后判决。   “我什么时候抛弃你了?”肖潇有些不忍看那双失去了光采的双眸,“我只是有事要去安城找洪知府,一个多月不就回来了?”   江暮雨眼巴巴看着肖潇,就好像几年前被出门谈生意而独自留在家中时的神情:“那我能一起去吗?”   肖潇无语地说道:“你一个总兵打算擅离职守?”   原本因为肖潇并没有抛弃他的江暮雨好不容易多些生气,却又被现实打败。的确,他已经不是小孩子,知道身上的重任不允许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自己的背后是襄城,是国家。于是江暮雨垂头丧气又可怜兮兮地挡在肖潇面前,将刚赶来的吴林扔上马车。   “那你把吴林带上,”江暮雨转头恶狠狠盯着吴林,“肖潇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不用回来了。”   肖潇好笑地看着江暮雨耍狠,畏惧倒是一点都没有,笑嘻嘻地往马车上爬。   “他不是你军中的一员大将么,”肖潇看着一脸苦相的吴林摇摇头,然后松开了江暮雨扶着他的手,“放心好了,一个半月我绝对能赶回来。”   “一个半月也太久了。”江暮雨不满地小声嘟囔,但是他哪里敢对肖潇要求太多?于是不舍地一直盯着肖潇看,似乎是在留个念想。肖潇被他盯得不好意思,最后尴尬地咳嗽几声,冲江暮雨摆摆手。   “我走了,你保重啊!”肖潇笑着跟江暮雨道别,“我到了会给你写信的,不要担心。”   江暮雨也说了一句保重,肖潇这才将车帘放下,依靠在车厢发呆。原本他以为两人见面会很尴尬,但是今天这一见却是让人说不出的感动,感动江暮雨的退让,感动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前些日子的冷战。他长舒一口气,心想自己这也算远离了江暮雨的势力,说不定能够冷静地想一想两个人的关系到底应该怎样。车马颠簸着,肖潇和吴林两个人走了没几日便看到当初修建的水泥路,然后快速地往安城去。   肖潇到达安城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马车在半道上坏掉了,于是吴林带着肖潇骑马赶路,倒是快上不少。肖潇虽然终于学会了骑马,但是大腿根和不可描述的地方都被磨得破了皮儿,因此更加坚定了他要大面积种植棉花的决心,希望早日将内裤什么的弄出来。安城还是跟以往一样繁华,可惜潇这回有要事在身,于是直奔洪园,打算找洪知府一叙。   然而时机太不巧,肖潇来的时候正好是清明节前后,于是洪知府早就去城外的庄子住着。两个女儿都惨死,而且这其中跟朝中的某些势力脱不了干系,于是这位原先还算勤勉的知府现在一心想着告老还乡,连府衙都不怎么去。今年清明节是大女儿的第一年,虽然人埋在江家的墓园,但是洪知府依旧想看一眼。所以早早便和江大少爷传了信,说是今年要祭奠一下自己的女儿和外孙。   肖潇和吴林无奈只能等洪知府回城。进客栈的时候正好听到一楼的食客说起这朝中的局势,肖潇自然是不感兴趣地打算上楼看看自己的伤,但是吴林在听到荣相的名字之后皱着眉坐在了一张空桌子上。肖潇莫名其妙地跟着吴林坐下,跟小二点完菜之后奇怪地问他:“我们不住这里?”   旁边桌子的食客已经换了话题。若有所思的吴林听到肖潇的问话之后点点头答道:“自然是要住的,不过还是先填饱肚子罢。”   肖潇原先还以为吴林有什么重大发现才突然停住脚步、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如今听出他只是饿了,这凳子便越发烫屁股起来。心知自己的伤口恐怕都流血了,肖潇龇牙咧嘴地腾地一下子站起来,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要了两间上房。   “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肖潇若无其事地装比道,“这身上的汗已经黏住了我的衣服,实在太难受了,我受不了。这饭菜你先吃吧,等我洗完了自己会叫的。”   别人还以为肖潇是贵公子,但是见过肖潇身上血渍的他怎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吴林忍笑点头,看着肖潇僵硬的步伐差点没有笑出声,心想肖先生原来也是个好面子的人。不过还不等他再想些俏皮话一会儿去调侃肖潇,这时旁边桌的食客却是又说话了:   “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这好端端的荣家二少爷,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呢?” 第273章   荣子晋死在肖潇到安城的前三日。   仅仅三日,这荣左相二公子惨死的消息便从王城传到了安城,可见这事有多轰动。听人说,这荣子晋刚和友人吃完饭从酒楼出来,青天白日的,突然青筋暴起、目眦欲裂,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死前甚至将自己的喉咙抓出几道血痕,死状之惨烈让过往的百姓惊声尖叫,有好事的立刻跑到左相府报信,然后管家带着一队士兵慌慌张张赶来,其中一个士兵还背着头发花白的大夫。但是可惜荣子晋早就没了呼吸,于是这队士兵将荣子晋的尸体抬回去,又将友人和酒楼等相关人等全部抓了起来。   荣子晋的暴毙甚至惊动了圣上,令大理寺一定要严查。但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必定有什么蹊跷时,荣左相却是表示荣子晋打小便患有心疾,因此这其实是心疾突然发作而已。荣左相通红的眼眶和强装镇定的声线让大家心酸又感叹其坚强,于是百姓们期待的后续也就消失了。   “你没听人说,他死前可是一直张嘴想说什么来着?”那食客故作神秘地说道,“我觉得这件事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不都跟你说了是心疾嘛,”另一个食客有些不耐地说道,“要是有什么蹊跷,那荣左相肯定会追究到底,还会瞒着?唉,吃你的饭吧,那些个大官儿的事咱也管不着。”   两个食客于是不再聊天,低下头安静地吃起饭来。旁边的吴林却是端着茶杯神色凝重,若有所思。桌上的饭菜一点未动,他突然起身结账,然后离开了客栈。肖潇处理好身上的伤口之后下来寻他,在大厅里没找到吴林,上楼敲房门也无人应答,于是肖潇将一旁正抹桌子的小二拦下,问他知不知道吴林去哪儿了。   “这小的哪里知道?”小二想了一会儿之后赔笑着说道,“咱只知道他出了客栈,至于其它的,爷没给小的交待呀!”   出客栈了?肖潇估摸着吴林可能是去给江暮雨寄信了,也就不再纠结。摸摸咕咕叫的肚子,肖潇叫小二上了一荤一素,然后就着馒头吃了起来。心想坐在门口也能看到吴林,但是肖潇没等到想要的人,倒是等到了小说里面常见的环节,几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彪形大汉坐到了肖潇的旁桌。   几个大汉叫小二送上了酒肉,然后用常人根本听不懂的语言聊天。但是肖潇毕竟在草原待过半年,连蒙带猜地弄清了他们的身份,原来是草原上的武者。这些人似乎对于现任的武林盟主很是不满,对话里有一半的内容是在骂他,剩下的一半是商量着如何弄死这个烦人的武林盟主。肖潇听着听着便想起了柳余恨,在听到柳余恨也在安城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既然他现在也在安城,那么我们不如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其中一个大汉显然喝醉了,开始说起胡话来,“我就不信了,他还能扛得住我们草原上特有的毒药不成!”   下毒也得先靠近吧?肖潇心里默默吐槽。   “就是就是!给他用最毒的,烂穿心肺的那种!”另一个打了个嗝,然后也结结巴巴地接着说,“我觉得青海就不错,三天之内要是他拿不到解药就死定了,而且是清醒着看自己一点点化成脓水……”   “就是,谁能想到白玉磨成粉,吃下去就是解药呢……”   其余的大汉都开口表示赞成,于是他们又详细地定下了下毒的计划。这回柳余恨是因为想和洪知府商量安城的管辖权而来,于是这些人丧心病狂地打算趁洪知府带着家人和部分家奴去乡下的时候,偷偷潜入如今守备空虚的洪园隐藏起来,在知府回来的前一天晚上直接将毒下在水井里。肖潇这一听还了得?但是吴林不在身边,他们又是醉酒状态,因此强行抓人和报官都不可取。心里焦急,肖潇向小二打听四个人住在哪几间房,打算等吴林回来之后好盯住这些人。   “那几位爷定的是您隔壁的两间,”小二迅速将肖潇给的银子塞进衣襟,然后讨好地说道,“爷吃完了么?还需要添点什么?”   肖潇谢过小二,然后跟着相互搀扶的四人回了房,将耳朵又贴到了墙壁上。不过这些人许是根本没想到有人能听得懂草原语,因此说起话来既不掩饰,也不压低。肖潇坐在凳子上听着他们嘲笑白玉人人都是弱鸡,气呼呼地灌了一壶茶,心想自己要是附带武侠系统就好了,定把这几人打得满地找牙。但是没一会儿这些人就开始接连打起呼噜,肖潇竟然听着呼噜声也开始犯困。   可突然响起的开门声引起了肖潇的注意,他打开门一看,果然是出门的吴林正要回屋。将人推进房里,肖潇把门一锁,然后对着吴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吴林当即便警惕地望了望房门的方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支炭笔和纸。肖潇刷刷写下“我有要紧事说,隔墙有耳”这句话,然后用手指了指窗外。吴林心领神会,带着肖潇从窗口跳出,两人出现在客栈的后院。然后肖潇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大汉的房间,悄声让吴林带自己去个能说话的地方。   两人最后来到一家酒楼,要了个包厢,又叫小二上了饭菜。吴林摇头说没人跟踪,肖潇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部告诉吴林。还没来得及吃饭的吴林一边吃一边问肖潇细节,等到吃完之后,他拍拍胸脯保证道:“就放心交给我好了,我跟着他们,然后抓他们一个人赃俱获。”   但是吴林既然要跟着可疑的四人组,自然也就没办法好好保护肖潇。于是肖潇提议自己可以住到邢雪的家里,毕竟他记得邢雪这几日也该生了才对。   “况且我记得她相公是江湖上一个小门派的帮主之类的,肯定不会出事的,”肖潇也跟为难的吴林拍胸脯保证,“我你还不知道吗?从来不惹事,就住这几日肯定没问题!”   吴林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只是心想这绝对不能告诉江老大,不然他非把自己的头拧下来不可。怀揣着行侠仗义的心,吴林和肖潇出门往邢雪家走,最后来到冬青园。   邢雪的相公姓丘,因此这园子本该叫做丘园。但是城中已经有一处官员的园子叫丘园,于是为了避免撞名,这园子便改名为冬青。肖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园子郁郁葱葱的绿色几乎要越过围墙,白墙灰瓦绿蔓,一切都显得恬静又美好。叫门房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见一个人影急匆匆赶来,肖潇仔细一瞧发现果然是邢雪的相公丘润林。   “贵客登门,有失远迎,”丘润林不好意思地对肖潇拱了拱手,然后热情地请他们进门,“雪儿昨个儿还在念叨你去了襄城就寄回来三四封信,气得差点哭出来!”   肖潇向来对儒雅的人有好感,再加上丘润林也算是朋友,于是他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怀着孩子的人,情绪也会跟小孩儿一样嘛!”   “这倒是真的,”丘润林细想一番,然后点头表示赞同,“过年的时候非要吃辣的,拦都拦不住,说是不让吃就要咬人。”   丘润林将自己胳膊上的牙印给肖潇看:“咬得狠咯,这都几个月了还没消。”   肖潇倒是没想到邢雪竟然变得这么凶残,心里突然开始怀疑自己要借住的主意到底正不正确。不过上天并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因为这园子并不很大,他们已经走到邢雪的房间。此时邢雪已经听到了肖潇到来的消息,扶着大肚子正往外走,脸上带着喜意。如今的邢雪比上一次见面时更是胖上许多,丘润林慌忙上去和丫鬟一人搀一边,害怕这人摔倒。   “出来做什么,等我来见你不好?”肖潇像哥哥一样摸摸她的头,然后小心地将人往屋里带,“不是说不能见风么,一点都不听话。”   邢雪却一点都没有被训了的觉悟,只是傻笑着看肖潇,高兴地说着:“我还想这几天就要生了,到时候你连他第一面都没见到岂不遗憾?没想到你竟然是直接赶过来了,我真是高兴了!”   肖潇不由得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毕竟他来的时候可没想到这茬,而且上门也是有事相求不是?望着邢雪亮晶晶的眼睛,他实在说不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于是点点头附和道:“的确是想到你该生了,所以我来看一眼。”   得知肖潇住在客栈,于是丘润林和邢雪强烈要求肖潇留下来,给他收拾好了一个小院。肖潇这才将自己在客栈听到的事告诉两人,然后让吴林先走一步,免得那些人酒醒离开了。丘润林听着听着皱起眉头,气愤地一拍桌子,将肖潇和邢雪吓了一跳。   “这几个人真不是东西!”丘润林冷哼一声,“我之前也听过,说是有几个草原人找上韩盟主要谈一笔生意。但是一来他们的身份可疑,二来这些人上来便要韩庄主行方便,于是韩盟主婉言谢绝。但是没想到这几个人却是做下了丧尽天良之事,韩庄主联合所有门派对他们下了追杀令,势要斩尽杀绝。没想到他们竟然想要对韩盟主下手,而且还有洪知府一家!” 第274章   肖潇好奇地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才知道四个草原人是做什么的。原来之前蝗灾并没有完全消失,毕竟就算肖潇带领村民消灭了一山头,但是肯定还有漏网之鱼。柳余恨一直都在按照肖潇所说鼓励村民抓捕蝗虫到他那里换钱,于是倒是收获不少,然后统统制成一碗碗炸蝗虫。有人恶心,但是也有人尝鲜,于是这蝗虫吃起来滋味不错的消息便流传开来,导致不少人都开始抓蝗虫给自己加菜,尤其是丰城的人。   丰城可是狠狠遭了一回蝗灾,底下七八个县没有一个逃过的,全都等着官府救济。但是就算官府动作再快,也受不住遭灾的人多不是?于是这些白干一年的农民好多不仅买不起种子了,就连饭都吃不上,过了出生以来最惨的一回年。饿极了的百姓猛然听到幽城把蝗虫当美食,顿时绿了眼睛,开始找起为非作歹的蝗虫的卵来。他们连油都不需要,放水里煮熟了便吃,毕竟能活着已经庆幸。后来雪停之后柳余恨又派人到丰城收购,热情空前高涨的百姓更加卖力的寻找蝗虫卵和蝗虫来,竟然是生生把能涉足的地方的蝗虫给抓了个干净。这下子农民有钱买种子了,安城的蝗虫美食不用担心没有原材料了,官府也松了一口气,因为知道明年蝗灾不会再如此凶猛。但是这四个草原大汉却是不满起来,因为这蝗灾要是没了,他们发财的道也就没了。   这四个大汉是草原部落里头赶出来的,其它部落也不收,草原没法独自生存,这便只能流浪于白玉。先前他们也接活儿杀人拿钱之类的,但是发现白玉人的武者水平太高,他们也就不敢太猖狂。可就这么低调了,他们还是被一个专好打抱不平、行侠仗义的大侠给盯上,追了三天三夜,幸而最后甩掉了。但是银子也花光了,杀人又不敢,最后他们想出一个主意,就是当人贩子。   他们这人贩子可跟普通的不一样,人家都是买,在古代也算是正当买卖;但是这几人专靠抢和骗,一旦得手便送往草原上安排好的兄弟那里,卖与那些贫穷的部落当奴隶。但是走夜路多了总会遇到鬼,他们做的是坏事,又长得太过醒目,因此最后不少方势力都盯上他们。后来走投无路,这四人便投靠了断剑山庄,在他们的手下当起马仔来。   这断剑山庄原先还算名门正派,但是自从之前的庄主疯了又后继无人之后,便被支系旁家争来夺去,最后折腾得只剩下个空壳。如今的庄主是个叫方正的家伙,可惜这小子一点也不方正,而是靠着断剑山庄的威名欺压百姓,鱼肉乡邻。丰城百姓没有一个不对断剑山庄怨恨不满的,而当蝗灾来临,断剑山庄的人强买强卖、囤粮抬价更是让他们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可惜普通人如何和江湖武者斗?于是这断剑山庄越发无法无天,一边在官府面前装出友善的江湖中人形象,一边想要压榨这些平民最后一点价值。   四个草原汉子加入之后更是猖獗,断剑山庄不仅做粮食生意,甚至开始做起人口买卖来。方正听四个人说一个品相好的人能换到一小块儿金子之后,失了智一样派手下去“捡”那些饿昏过去的人。断剑山庄本就只剩下一个空壳,方正早就为没钱继续挥霍而发愁,于是借着蝗灾狠狠捞了一笔。但是断剑山庄好歹是“四大山庄”之一,怎么可能没人盯着?尤其是柳余恨这个疑心重的,恨不得将全江湖的门派都监视起来才安心。后来发现断剑山庄收下这几人之后竟然贩卖人口去草原的事,柳余恨先是给丰城知府递了消息,见知府不管、还打算给断剑山庄传信儿,便强行让知府昏迷,自己接手。   幽城的知府知道之后,感悟到这是大政绩的他迅速往圣上那儿递了折子。但是半个月了都没有圣旨传下,知府怀疑有人拦下了,柳余恨也担心折子被压。于是借着要去安城办事的功夫,柳余恨打算再向安城知府说一说这断剑山庄的事,看能不能让洪知府也上奏。   “韩盟主本来是想去王城的,可惜王城咱们也不认识什么高官,我问老丈人,他也不知情,”丘润林解释,这江湖人向来都无心官场,因此这江湖之中,竟然就他勉强算和那些每日上朝的大官有联系,“这外折都要先过九卿门的官员之手,说不定根本就没有送到皇帝那里……”   草原大汉当初只想贿赂柳余恨,希望他能行个方便,替他们打掩护。这四个大汉不知道是谁对自己紧追不舍,断剑山庄这个空壳子吓唬吓唬老百姓还行,对上真正的江湖人士便有些无力。但是他们想武林盟主一定能管,于是带着钱财来试探柳余恨的态度。可惜他们那点钱柳余恨还真看不上,因此没有收,还表示自己只管武林大事。几人气急败坏地离开,柳余恨疑惑他们这几个外族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金银财宝,便派人去查。   可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柳余恨发现他们竟然和断剑山庄一起贩卖人口之后便下了追杀令。这下子江湖可是炸了锅,那些自诩正派人士的侠客纷纷追杀起方正和这四个人来。四个大汉只能东奔西躲,最后躲进这安城。后来听闻武林盟主要来找知府大人谈生意,因此这几个人便露出头来,打算临死前拖姓韩的当垫背。然而他们没想到一出来就撞上肖潇,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也被肖潇听了个全,这下可真是老天开眼。   肖潇顿时激动起来,因为这样的话吴林就没有盯人的必要了不是?连忙跟二人告别,他出门往客栈去,打算告诉吴林这个好消息。丘润林一边派人通知安城的各门派,一边跟在肖潇后面,至于邢雪却只能留在屋里。然而没想到等两人到了客栈的时候,吴林已经在大厅里跟四人打了起来,而且落了下风。   吴林到底学得晚,即便天分不错,但是对上四个草原武士还是吃力。幸好丘润林及时加入,差点砍到他背上的刀锋被丘润林的扇子挡下,又帮他击退左边的敌人。肖潇当时便心头一跳,生怕两人受伤,却又因为不懂武功而只能干着急。大厅里面的桌椅已经毁了大半,客人们也是跑了个精光,甚至连看热闹都不敢。门口只剩下肖潇一个探头探脑的,一个草原大汉偶然瞥到之后,立刻往肖潇那里突进。肖潇转身便要跑,可是那凌然的刀气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他的面前,刺得他整张脸都在发麻。   大脑一片空白,肖潇张着嘴盯着那雪亮的刀锋,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变得缓慢无比。他看到吴林恐惧的神情,看到丘润林罔顾即将砍下的一刀而往他这边跃起,甚至看到了面前持刀汉子眼睛里的红血丝。心知这回真的要完,然而一只手却搂过他的腰,让肖潇躲过了那致命一击。   是柳余恨。   肖潇愣愣地看着那熟悉的下颌线,发现这么久没见,这人似乎依旧精致而美好。他很快便松开肖潇,然后身法似电,一柄软剑割开四人的喉咙,身着白衣却滴血未溅。围在门口的各门派这才挤进去,一边夸赞韩盟主武功高,一边往几名大汉身上踩上几脚,以示自己名门正派的身份。身上还留着柳余恨的香气,但是肖潇被人群不知道挤到了哪里去了。吴林慌忙跑来,先是愧疚地道歉,然后表示自己回去之后会向江暮雨请罚。   “自己作死怨得了谁,”肖潇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眼睛却是不自觉偷看屋里头那人,“别告诉暮雨了,否则他肯定会担心。”   丘润林也捂着胳膊来找肖潇。他的手臂上挨了一刀,幸好韩盟主出手及时,因此倒是伤得不算严重,至少以后还能动。他的半个衣袖都被鲜血染透,肖潇瞬间着急地拉他去医馆包扎,一下子倒是忘记了柳余恨。三人匆匆离开,丘润林只是让家仆告诉其中一个熟悉的前辈,竟然没人想和柳余恨面对面。   “韩庄主真是厉害,竟然瞬息之间便取了四人性命,我看就是当年的邪老都未必做得到!”一个小门派的长老好不容易挤到柳余恨身边恭维着,引发周围人的一片附和。   “晚辈哪里比得上。”   柳余恨面上带笑,可那笑意却不到眼底,只是维持着冷淡却不疏远的弧度。他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那朝思暮想的人,可是衣袖里攥紧的双拳却是显露出他的真实情绪,似乎想握住那人的一丝残留的气息。   “官府还有多久才到?”柳余恨优雅地坐在家奴抬来的太师椅上,一幅万事尽在掌握的表情,“相信洪知府这下总该回城了。” 第275章   城中发生了人命案子,洪知府自然是慌忙赶了回来。原本他还在农庄大骂特骂江大少爷是个没心肝的,苦了自己的女儿;但是转头便因城里死了四个草原人而头冒冷汗,生怕引起两国争端。   后来得知是武林人士之间的争斗后他更是头疼不已,毕竟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就算武林盟主也不能违法乱纪不是?但是这人哪里是他们官府抓得到的,引起的报复更是会毁了他们。记得前朝还有想剿灭整个武林的官员,后来一家二十几口人丧于火海,别说留个全尸,就连骨灰都被风扬了。洪知府不想惹事,又怕这些武林中人闹事,于是只好拜托丘润林去沟通沟通。   “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韩盟主这是替天行道!”邱润林字调铿锵,“他也去找官府报过案,但是那丰城知府和那断剑山庄串通一气,根本就不理会这贩卖人口一事。这回突然撞见他们又想杀人灭口,韩盟主情急之下才下了杀手,不然肯定留下他们,看着这些人被千刀万剐才痛快……”   古往今来一个国家重视的都是人口,因此就算这是那专做人口生意的牙子也被重法约束着,一个行差踏错就是处以极刑。白玉对于人口买卖是这样规定的,首先买卖双方要都同意,不然便是“略”,同于现代的掠卖。另外小于十岁的就算自愿也不能买卖,不然也是“略”。   除了直接的暴力胁迫外,设法将人骗去拘禁人身也属于“略”。凡是略人作为奴婢的,处以绞刑;略人养为护院之类的,处以流三千里;略人作为妻妾子孙者,处以徒刑三年。另外,白玉又规定了“和诱”,就是以欺骗之类的手段获取对方同意进行的人口买卖,处刑进一步减轻,“和同相卖为奴婢”,处流二千里;尚未售的,再减一等为徒刑三年。   “奴婢贱人,律同畜产”,因此如果是“略卖”他人奴婢的,作为强盗罪处罚;“和诱”他人奴婢出卖的,“以窃盗论”,最高处刑流放三千里。   如果是家长略卖卑幼为奴婢的,按照殴打卑幼的罪名处罚。卑幼亲属指弟、妹、子女、孙子女、侄子女、外孙、儿媳孙媳、堂兄弟妹,并谓本条杀不至死者。最高刑罚为徒三年。如果是“和诱”的,减一等处罚。   对于买方,律法也规定得很详细。如果是明知为“略”或者“和诱”而收买为部护院、奴婢的,比照卖方减罪一等处罚。比如卖方处以绞刑的,知情买方处流三千里。白玉还很细致地明确规定,辗转转卖的,买方知情仍然按照初买者一样处罚。即便是初买者不知情,以后转买者知情而不声张的,仍然按照知情收买处罚。但如果明知是祖父母、父母卖子孙而收买的,却要比照卖方加重一等处罚,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卖方作为家长,处罚已经得到减轻,卖方再减轻处罚,就大大降低了法律的威慑力,所以买方要罪加一等。   这四个草原人先是在白玉杀害无辜,又略买人口,因此数罪加身,根本就是死有余辜。洪知府听邱润林说完也是义愤填膺,毕竟这可不是几个人被贩卖,而是几十个、甚至几百个白玉人被送到草原去当奴隶。洪知府立刻命手下将这几人的罪行写成布告贴到城门处,然后又拿笔开始写折子上报朝廷。   邱润林知趣地离开,先是去韩盟主那里汇报了一下知府的态度,然后才回到自家园子。肖潇从邱润林那里知道洪知府已经回来之后,生怕人又跑了的他饭都顾不上吃,着急地前往洪园。去的时候洪知府正要吃晚饭,欣喜于肖潇回安城竟然还记得他的洪知府连忙将人请上饭桌,让侍女去多添一副碗筷。   “没想到先生还记得本官,”洪知府笑呵呵地给肖潇倒酒,“去年一别已有近半年未见,先生精神似乎好上不少。”   肖潇双手捧着酒杯接酒:“大人也是一样,这半年过得怎样?”   洪知府叹气:“本官可是比不得先生,人老了,不中用了。”   “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肖潇嘴角微翘,“本来还想找知府谈笔好生意,难道大人要推出去?”   洪知府早就知道肖潇来找他绝对抱有其它目的,只是他现在对做官都失了兴趣,因此并不在乎肖潇口里的好生意。想到自己莫名惨死的两个女儿,洪知府明白肖潇或许无意,但凡是越靠近,他的杀伤力就越大。现在只是两个女儿没了命,若是他答应了这笔好生意,下一个没命的会不会是自己?   “不是本官不愿意,但是现在真的腾不出时间来,”洪知府假装为难,“本官也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到时候就要回到本官的家乡去,实在没办法为先生提供帮助……”   肖潇没想到洪知府竟然想着退休,那么这在安城推广种植棉花的想法不就泡汤了?于是肖潇皱着眉将自己发现棉花可以织布的事告诉洪知府,期望他能够改变主意。   “白叠子还有这般妙用?”洪知府的眼睛亮了一瞬,但是也就仅仅一瞬,“可是白叠子本就稀少,想要推广种植更是难上加难。本官最多在位一年,虽然知道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终究——”   肖潇知道洪知府的意思。老皇帝顶多还能撑一年,因此洪知府是想在其驾崩之前退休,也免得到时候脱不了身。于是肖潇也就没有办法再劝下去,只能闷闷地喝起酒来。没能帮到肖先生的洪知府也为自己的贪生怕死而内疚不已,最后这场酒席不欢而散。   肖潇上了回冬青园的马车,靠在车厢壁上想自己还能找谁。但是喝的酒让肖潇的脑子有些反应慢,最后他只是心烦意乱地闭目养神,努力想放空脑袋。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等到下车的时候车夫叫不醒他,幸好吴林就在一旁将他背了进去。   不过事情在第二天出现了转机。   肖潇一早起来便被面带喜色的丘润林拉进书房,说是韩盟主手上就有白桑子。而且韩盟主对于肖潇的想法十分感兴趣,言明自己可以将农庄换成种植白桑子,以供肖潇研究。只是不知道白桑子能否在幽城大面积种植,还有水土施肥他们都拿不准,所以想请肖潇过去详谈。   “韩一怎么知道我要种白桑子?”肖潇奇怪道,毕竟这事他可连丘润林都没有细说,“而且什么时候去找他们?”   “是洪大人告诉韩盟主的,”丘润林解释道,“今儿早上韩盟主去拜见知府,然后知府大人说起这件事的。”   肖潇苦笑一下,要是知府大人知道两人间曾经发生什么,绝对不会让自己和柳余恨合作。只是现在他到底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想到幽城比安城还适合种植棉花,于是只能应下。得知柳余恨想在下个月月初约肖潇在幽城的农庄见面,肖潇怀揣着对江暮雨的抱歉,然后一口答应。   “什么?”   吴林听到他们还要去幽城一趟顿时傻了眼,眼前一瞬间闪过江暮雨杀气腾腾的姿态,心都被提了起来。   “不能在安城见?为什么要去幽城?”吴林为了自己的小命劝道,“不然我们先回襄城吧,等到棉花收获的季节再去幽城不就行了?现在去的话,难道要待几个月?”   肖潇也想这样,但是不见到真正的棉花的生长情况,他这个“半瓶水”怎么指导?又如何安心?去了之后他还能提一提建议,不去的话他是真的只能听天由命。   “那得给老大写信……”   吴林嘟囔着走了,留下不知为何有些心虚的肖潇。安慰自己这是为了国家,肖潇收拾一番之后,端着洪知府昨个儿给自己的一盆棉花去找管农事的小吏。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学物理的,他又没有种过地,肖潇哪里知道这棉花该怎么种?他想去指导,也要熟悉这种作物才行。将棉花的特点告诉小吏们,他们又将这株棉花从土里刨出来,然后种到了他们的田里。   “这白桑子根浅叶疏,明显没有照顾好,”小吏对肖潇说道,“在小人这里养些时日,到时候咱给先生写几条种植的注意事项。”   棉花不仅对水土肥要求高,而且必须深耕整枝和打项,这样才能长得好。这白玉人一直把它当奇花异草,用盆养着哪里能保证它的生长环境?倒是这些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白桑子的小吏们一语道出实情,让肖潇留下来好好调理调理。   “既然这样就拜托了,”肖潇郑重地感谢道,“若是能找到正确的种植方法,我一定为你们求得知府大人重赏。”   勉强算搞定了棉花的肖潇欢喜地出了门,之后每一日都要来看看这棉花的生长情况,然后在本子上记下小吏们研究出来的方案。最后等到要去幽城的时候,肖潇捧着之前装棉花的盆上了路,开着数朵小白花的棉花让肖潇越发坚定。 第276章   肖潇到达幽城的时候,棉花的小白花已经谢了,枝头间挂着一个个绿色的小果子。之前肖潇还苦恼了好一阵没有蜜蜂来授粉的问题,后来提心吊胆地拿狗尾巴草自己动手授粉,如今结果了才让肖潇松了一口气。耳边依旧是吴林的声音,肖潇不由得感叹这人竟然是个隐形话痨,这一路上嘴都没停过。   “要咱说呐,叫那个小吏去也是一样啊,咱们正好回襄城准备准备,到时候直接就能种上多好!”都快到幽城了,吴林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非来不可,对肖潇发牢骚。   “一来我不打算告诉小吏这是做什么的,二来他没有话语权,说出的话不一定有人听,”肖潇不计较吴林这对待他和江暮雨完全不同的态度,“三就是这幽城只是理论上适合种植棉花,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这小吏担不起责任,我不想让一年的努力白费。”   吴林也就是怕江暮雨怪罪所以发发牢骚罢了,见肖潇真给他认真解释,倒是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虽然已经成为了江暮雨的亲兵,但是吴林却从来没有生出什么骄傲自满,只会因为自己不如手下一些精英而惭愧不已。肖潇这种万人敬仰的人他更是尊敬又崇拜,如今这样的人不仅没有怪罪自己越俎代庖,甚至还为自己解释自己这样做的原因,于是吴林不可避免地手足无措起来。   “咱不是说先生不好……”吴林结结巴巴地从嘴里挤出这句话,然后涨红着脸说不出下一句话来。   肖潇好笑地看着这个比江暮雨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遇到什么危险,毕竟在外面时间越长,遇险的可能就越高,”肖潇温声说道,“但是你忘了前些日子我去拜访了赵师父?他老人家可是又给了我不少瓶瓶罐罐,我觉得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吴林却是不觉得那些毒有什么用,毕竟敌人又不会傻乎乎站着等肖潇扬他一脸药粉。不过这回他没有反驳,只是在心里想着自己一定会好好保护好这个人。   没有几日,肖潇和吴林便到了柳余恨的农庄,等人来接待他们俩。肖潇心里既尴尬又紧张,不过幸好来的人不是柳余恨,而是柳一。两人原本就熟悉,肖潇知道柳一的性格也就不多废话,直接要求看农庄种植着棉花的地。   “白桑子只种了一亩,盟主已经是搜集了幽城以及附近两城的棉花,其中还有别人特意送来给盟主的,”柳一指着面前的一片,“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些棉花长势并不算好,结果的很多都慢慢掉了。”   肖潇瞬间想到虫害,心里一惊便下了地。不过检查一番并没有发现其它遭虫的特征,这心里的石头才落了下来。又仔细观察一番,他站回田埂上对柳一说道:“地肥不足,有没有整枝和打项,所以长得不好。”   肖潇详细地给他们解释了一番如何种植,亏了当初每天都去听小吏讲解,因此说得头头是道,众人佩服不已。农户们也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肖先生,原先见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子下来都失望得很,如今这一听才发现竟然是个行家,于是都用惊讶的目光看向肖潇。有那去年跟着肖潇去烧过蝗虫的,这仔细一瞅才发现肖潇的身份,一时间交头接耳起来。   农户们都知道肖潇身份之后便打消了心里最后一丝疑虑,势要跟着肖潇好好干起来。柳一发现人心浮动之后原本还想开口,但是见他们统一望的方向之后,便满意地点点头。带着肖潇去了安排好的农家小院,柳一又交代众人以后这庄子听肖潇管之后便转身离开了,连下一次见面的时间都没说。吴林这下子不满了,等到院门关起来之后,又对肖潇抱怨:   “这韩盟主也太没有礼貌了吧!不说亲自来见我们一面,这手下把我们往这边一扔就走人,难道这就是江湖人的待客之道?”   肖潇心里自然是清楚为什么的,但是他可不想跟这小子讲一讲自己和韩盟主的恩怨情仇,到时候江暮雨知道了可就是火上浇油。于是他打了个哈哈敷衍道:“人不都说江湖人讲究直来直去么,况且一个盟主一定忙得很,哪有功夫见我这种小人物。”   “先生可不是小人物。”吴林早就把肖潇当做和自己老大一样顶顶厉害的存在,于是因此对他受到的冷待十分不满。   “好不容易找到的愿意大量种植棉花一试的人,我们有求于他,所以地位一开始便不平等,又怎么能抱怨待遇不公这种小事?”肖潇笑眯眯地说道,“况且这也不算待遇不公啊,我们算是外聘的技术人员,地位也就比那些农夫高一点点,难不成要住到韩家的庄子才满意?”   肖潇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吴林还是觉得委屈了肖潇,毕竟他可是天下闻名的先生。这世上的先生很多,可是像肖潇这样有人为他建庙塑像的有多少?如果没有肖潇的话,这白玉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可话又说回来,既然肖潇都没有不满意,吴林这个跟班也就不再抱怨。两人安安稳稳在这小院住下,肖潇第二天便开始对那棉花地进行改造。   农庄里还种着其他作物,不过已经长成,肖潇也就没办法指导什么。不过就他这水平,除了棉花这种大家不了解的作物之外还真没什么比得上这些常年耕作的庄稼汉,于是肖潇的日子突然变得悠闲起来,每天只用照顾那一块儿棉花地,让它不出岔子就行。   往后的几个月柳余恨依旧没有出现,只有柳一来过几回,帮肖潇购置了不少物品。后来棉花一点点变成肖潇记忆中的样子,采摘的那天几乎所有农户都好奇地出来围观,想知道这大老爷们喜欢的东西是什么样子。   见肖潇把那白絮摘出,有机灵的便跟在肖潇身边,一边摘一边问肖潇要拿这东西做什么。这几个月的相处已然让他们知道这位肖先生的平易近人,有什么不懂的都敢问出来,而不是在面对庄主时瑟瑟缩缩的样子。这一天天见棉花长起来,他们心里早就巴心巴肝地想问个清楚,如今见肖潇心情不错,便大胆问出口。   “这棉花的用处可大着呢,别的不说,它若是纺出布来这冬天可就好过得多!”肖潇兴奋地感受着棉花的触感,心想得尽快把弹棉花的器具做出来,这样今年的冬天便能用上棉被。   农户们听到肖潇的话则是恍然大悟,他们原先便想着这东西和蚕丝像得很,原来还真是用来织布御寒的。只不过这些人都觉得这布肯定跟自己没有关系,毕竟白桑子本身就珍贵无比,这用白桑子织出来的布又会便宜到哪里去?只是肖潇的下一句话让他们惊异不已——   “这棉布要是出现了,不出三年这白玉不会有冻死的人,”肖潇手握着轻飘飘的棉花感觉身上责任重逾千斤,“得尽快把棉布纺出来呈到朝廷,这样也能避免一些可怜人死在寒冬。”   农户们没想到这白桑子竟然如此重要,一时都目瞪口呆起来。有那之前好奇摘过花来闻一闻的汉子露出一脸懊悔,他可真是害人!所有的农户都没有怀疑肖潇说的是真是假,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们知道肖潇不会说谎。于是他们看着那朵朵棉花的眼神也变得沉重起来,害怕自己毁了这么伟大的东西。   “我记得张叔以前做过木匠?”肖潇将一个憨厚的汉子叫到身边,“你帮我做个东西吧,很简单,估计不到一天便能做出来……”   三天之后,肖潇又将柳一送来的纺织机搬到农庄中心的空地,让一个手比较巧的婶子试一试能不能纺出线。将自己记得的搓毛线的要点告诉婶子,婶子的手抖了抖,然后根据自己的理解开始纺了起来。搓出来的线不算细,但是肖潇知道这已经很不错,于是重重赏了这个妇人。婶子的热情空前高涨,于是没几天又抱着一匹棉布来找肖潇。   除了婶子之外,还有两个小媳妇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婶子的儿媳。三个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肖潇说着她们的心得,如何研究出这比第一次搓的要细上不少的棉线,又如何把它织成一匹布。肖潇大喜过望,于是让吴林将所有的农妇集合到自己的院子,然后让这三人教授她们技巧。因此不到一个月,这一亩地的棉花最后变成了一床棉被送往柳余恨的手里,剩下的则是要留作种子明年种的。   棉花对于地力要求高,因此必须水旱轮作,也就是水稻和棉花轮流种植。肖潇让人将地里剩下的棉花给拔了,然后又囤水做稻田。柳余恨在见到棉被之后便要求所有农庄留田种棉花,肖潇将这些日子的棉花种植的观察日记总结一番交到柳余恨手里,然后辗转在各个农庄讲这棉花种植之术。 第277章   三个月后,这柳余恨的农庄都知道了他们明年要种植棉花一事,而且跟着肖潇学了不少技术。柳余恨更是将之前跟着肖潇一块儿伺候棉花的几户农家给重新分配与其它农庄,这样等明年肖潇走了之后,他们也不用担心大体情况。   肖潇知道这棉花种子就这么多,而且也急不得,于是和吴林踏上了回襄城的路。吴林原本还以为这棉花以后由他们种植,忙了几个月发现竟然全归韩盟主便有些舍不得。一路恹恹不欢的样子,肖潇最后只能开口问他。   “为什么我们不把棉花种子带回去自己种?”吴林瘪着嘴,“就连棉被也没拿上,亏了亏了!”   “那棉被是要呈给圣上的,我们拿着岂不是又要拖慢这棉花大面积种植的脚步?”肖潇哭笑不得,“而且这棉种的质量不行,带到襄城不一定能活下去。那高昌县本身就有品质更高的棉花,我们何必多此一举?”   “可是,可是他们也太不客气了些……”吴林心里还是别扭,简直像一箱金子被人抢了一般,“这明明是我们种出来、织成功的东西,他们就这样占了去?”   肖潇这才明白吴林真正不爽的是什么,还是替他不值罢了。心知这孩子是为他着想,肖潇也不瞒他,拿出了和柳余恨签订的协议。   肖潇虽然也心怀天下,但是这不代表他愿意为他人做嫁衣。于是按照之前开超市时和赵铭签订的合同,肖潇起草了一份协议表示自己是以技术入股,每年要拿三成的利。柳余恨自然是答应了,不仅如此他还答应会帮助肖潇扩大棉花的种植面积,甚至答应肖潇会建一个什么棉花纺织工厂……   吴林看得目瞪口呆,他这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没人能占得了肖先生的便宜。但是这让他也为自家老大深深地担忧起来,因为肖潇也太不好骗了,他们家的老大又耿直——   可惜吴林不知道的是,有些人喜欢藏心机,所以喜欢的是那种单纯的人。江暮雨自然不是个单纯的,但是他在肖潇面前一直都表现得很单纯,于是肖潇才不会讨厌江暮雨的亲近。这回出来了将近五个月,原先并不会特别思念江暮雨的肖潇心境发生了变化,有时候做着事呢,下一秒便开始思考江暮雨此时在干嘛。肖潇知道这是因为之前江暮雨的告白扰乱了他的心绪,但是肖潇意外地并不觉得厌恶,反而有些新奇。   就像很多单身多年的人找到对象的时候,他们之前说的“一点都不孤独”就成了打自己脸的利器,因为这种有人惦记和惦记别人的感觉新奇又令人沉溺。想着想着嘴角便无意识地挂起微笑,不想克制,只想沉浸在与他的幻想里。肖潇此时便是这样的感觉,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喜欢上了江暮雨,但是一想到江暮雨现在在望穿秋水地思念自己,他就有些开心。   要不就试试?   在经历了五个月的分离之后,肖潇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回去和江暮雨好好聊一聊。紧张又兴奋地往回赶,肖潇算着日子想应该能在过年之前赶回去,心底又泛起一丝柔情。他想这应该也算新年礼物了吧,虽然把自己送给别人当男友有些奇怪……   可是有时那厄运来了挡都挡不住,这日肖潇刚刚走进一家茶铺,却听见旁边几个大汉在说什么通敌叛国之事。肖潇原先还没注意,但是听到最后那个熟悉的名字之后,他手中的筷子掉在桌面上,眼睛不敢置信地缓慢眨了眨。身边的吴林早就冲到旁桌揪住那说话人的衣领,咆哮着让这人把江总兵通敌叛国之事好好讲一讲,若有什么遗漏的便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瘦小的少年将一个七尺壮汉揪着衣领拖出去的画面实在震撼,茶馆里安静得掉一根都能听得到,一刻钟之后才恢复之前的热闹。大家热烈地讨论着故事接下来的走向,好事的抻着脖子往门外望,希望比其他人更早一步拿到情报。   不过肖潇早就跟着吴林几人出了茶摊,倒是不知道茶摊里面热烈的讨论。他和吴林都紧张地盯着这说江暮雨通敌叛国的大汉,希望他说这只是自己的胡言乱语。可惜现实总是残酷的,这人跪下连连讨饶,然后一五一十将自己听到的全都告诉了肖潇二人。   原来就在半个月前,襄城来了一个钦差,说是上面派下来查襄城军中有人贪污受贿之事。江暮雨自然是配合,但是谁能想到这查着查着竟然查到了他自己身上。别说军中将士们不相信,这襄城里面的百姓也不相信啊!但是所有质疑的人都在看过账本之后沉默了,因为那上面确有江暮雨的私印。江暮雨当即锒铛入狱,后来又在他的书房里找到与草原部落来往的书信,这下便坐实了江暮雨通敌卖国之罪名。   “谁知道那些证据不是别人伪造的?”吴林愤怒地吼道,“总兵不可能做这种事!”   肖潇也肯定道:“暮雨不可能通敌叛国。”   “但是总兵他认罪了啊,”这人快速说着,“一开始的贪污受贿他都是认了的!”   吴森等人也是不信,带着一众将士跪在江暮雨面前。但是江暮雨却是淡淡说出“我认罪”三个字,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睛。后来被查出通敌叛国,江暮雨也是供认不讳,表示自己就是主谋。襄城里百姓间的议论声顿时沸腾起来,毕竟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江总兵——那个因为爱国而立下赫赫战功的江总兵竟然会叛国?民间的质疑问难越来越多,最后钦差不得不在朝廷判决还没下来之时,便叫知府写折子上奏这情况,然后押着江暮雨上王城。   凡是重大案件的刑犯,都是要押送王城的。他们已经走了十日,这江暮雨通敌叛国的消息也扩散到了这襄城边的茶肆之中。这人讲得句句属实,可是肖潇和吴林却是始终不敢相信,肖潇更是转身便走。   “把马车的马拆出来,我们骑马追,”肖潇面沉如水,心里笃定江暮雨是被人陷害,“他们才走十日,我们日夜兼程定能赶上。”   吴林也不废话,当即便去解了那两匹马身上的束缚。幸好有之前骑马的经验,肖潇虽然依旧被磨出伤口,但是好歹能赶上吴林的速度。两个人连夜晚都不敢歇息,每次只休息两个时辰便又上马赶路,最后竟在一个月内便赶到王城。   王城这边还没有江暮雨通敌叛国的消息传开,肖潇二人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代表着江暮雨还没有抵达王城。肖潇早在路上的时候便想着要如何帮江暮雨洗脱罪名,于是进城之后便匆匆赶往丛府,希望能求丛老爷让自己见刘自明一面。   “肖先生?”丛老爷面色凝重地将肖潇带进府,看上去一点都没有惊讶,反而是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可惜肖潇正心急,倒是瞧不出这些,只是希望能快点跟丛老爷说这江暮雨的事。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丛老爷连坐都没坐,一进书房,关上门之后便对肖潇两人说道,“但是现在王城早就乱成一锅粥了,哪里还有空管江总兵的事!”   皇上已经卧床两个月了。   这回卧床和以往几次都不一样,因为御医对太子殿下说皇上的身子已经到了极限,没有再起来的可能了。太子心中早有预感,因此倒也没有怀疑,只是用各种名贵药材企图多留皇上一日。   可这一天迟早要来的。这几日皇上的身子越发沉重,就连他自己都能感受到他该走了。朝廷上更是人心浮动,因为皇帝已经两个月没有露面,都是由刘自明代为处理。有人更是得到了皇帝只剩一息尚存的消息,于是官员们更加躁动,想找刘自明要个说法。   “这几天不知多少人想找太子殿下问个清楚,可又怕触怒太子,”丛老爷皱眉,“江总兵通敌叛国之事都没能吸引走他们的目光,反倒是让他们更加不安,觉得这事有大变。”   朝代更迭、新皇上位,这一向是动摇朝廷的大事,让官员们心生不安。原本这白玉只有刘自明一个皇子,再加上他曾多次处理政事,官员都挺放心的,觉得这回可以不用被“牺牲”。但是江暮雨的突然出事让一些人突然慌了,因为他们摸不清这是皇帝的手笔,还是太子的谋划。若是皇帝的手笔,废了太子的一只手那就是在表达对太子的不满,这皇位说不定传给谁;但要是太子的算计,那这位新皇就是个心狠手辣、鸟尽弓藏的主,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两种可能里,这些官员更倾向于第二种。毕竟这皇位只可能传给太子,而且皇上要动手的话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于是这些官员惶恐不安起来,他们费尽心力想要打听到皇帝的境况,想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牺牲掉。 第278章   “那江暮雨?”   肖潇心被一下子揪了起来,生怕这通敌叛国一罪是刘自明的算计。这样的话他如何能救得了江暮雨?他所有的底气、他来王城的目的就是刘自明啊!   “当然不是太子殿下,”丛老爷一眼便看出肖潇在想什么,“我怀疑是荣家的手笔,因为他们最近的表现也太越距了一些……”   这几日上朝时有不少官员向刘自明发问,只想知道老皇帝的境况。但是刘自明避而不答,于是这些官员便慌了神。后来他们一合计,这朝中说话、刘自明不听也得听的便是荣左相,因此都求荣左相去看看皇帝。只是他们也不抱希望,毕竟按照往常的情况,荣左相必定会拒绝。   但是这一回荣左相却是没有拒绝。他朝上直接发难,要刘自明给所有人一个交待,告诉他们皇帝去了哪里。不留情面的诘问让官员们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纷纷惊疑地看向荣左相,思考他为何突然如此反常,为何敢如此嚣张——   “是不是他想造反?”吴林脸苍白如纸,“是荣裕……”   吴林瞬间想到了同为荣家人的荣裕。明明不该编入他们飞云,但是朝廷说他杀敌有功,于是把他硬塞了进来。先前他们都看不惯这人,后来发现他人还挺好的,这才接纳了他,总兵甚至颇为倚重。但是谁能想到这些都是他为了接近江暮雨而使的手段!那些书信,那些账目,也一定是他陷害给总兵的!   丛老爷听出了什么,这回他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吴林咬牙切齿地念着“荣裕”二字,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那个真正的叛徒。   “现在江总兵还没有送到,太子殿下说暂时让你住在清逸园,”丛老爷开门叫来一个小童,“你们跟着他去,也让我放心些。至于见太子殿下的事我会禀告给他的,至于见不见、什么时候见就不知道了。”   肖潇只能作罢,跟着小童离开丛府,然后往清逸园去。清逸园和肖潇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只是肖潇似乎一直都是来去匆匆,这景色也就从来没有仔细瞧过。带着吴林去了自己原先住的院子,肖潇一边自己还能做什么,一边期望江暮雨能够被晚一些送来。   “半生戎马志未竟,通敌罪名身上添。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净直臣冤……”   茶楼里热闹非凡,所有人都激烈地辩驳着,关于肖潇的诗,关于江暮雨通敌叛国之事。肖潇想到现代的事例,最后决定用舆论让这件事无法被轻易平息,然后去告御状来为江暮雨去争取重新审理的可能。于是他先是将这首为江暮雨陈冤的诗投放到各个消息灵通的茶楼,随后又握着为江暮雨写的状子前往九卿门,打算去告御状。   告御状,在白玉被称为“叩阍”,“阍”即“宫门”。在“皇权”至高无上的古代,允许老百姓告御状,算是一项“德政”。这项“德政”起源于儒家的治国理想。《周礼·秋官》有所谓“肺石听辞”一说,即百姓有冤,可以立于“肺石”之上向周朝主管司法的大司寇申诉。“肺石”就是红色的石头。“立于肺石”就表示控告者“赤心不妄告也”。周朝是否真有这样的制度姑且不论,但这至少反映了先秦儒者亲民的政治理想。从此,“肺石听辞”成为后代“叩阍”制度的理论依据和榜样,一直沿袭到如今的白玉。   告御状有两种方式,一是直接跪拜宫门、击登闻鼓,拦御驾告状,称为“叩阍”。另一种则是赴九卿门投进状纸,由他们转交皇帝,称为“京控”。但是如今皇帝又不出巡,再加上拦御驾往往因“冲撞仪仗”罪受到惩处,所以肖潇根本没办法选择去“叩阍”。肖潇唯一能做的就是去九卿门击登闻鼓,然后呈上自己的状纸。   九卿门是专门负责内外章疏、臣民密封申诉等事项的衙门,置有通政使一人,正三品;左、右通政各一人,正四品;左、右参议各一人,正五品等。白玉很少有人会去拦御驾,告御状者大都改为“京控”。只是对于这“京控”有着严苛的制度,譬如越诉者,笞五十;申诉不实者,杖一百,所诬不实之事重于杖一百者,以诬告重罪论处;若曾经法司、督抚等衙门问断明白而妄图翻异者,追究教唆主使之人及控告者,俱杖一百、徒三年等等。   江暮雨的案子虽然还没有被刑部重查,但是已经被皇帝批了死刑,于是肖潇告御状的话便是在推翻皇帝的问断。不成就是死罪,成的话也要杖一百或徙三年。但是肖潇别无选择,他拒绝了吴林的苦苦哀求,只身一人来到九卿门前。一声声沉闷的鼓声响起,肖潇眼睛干涩,耳边全是嗡嗡的鼓鸣。   “肖先生!”   九卿门的一个参议跑出来,见到敲鼓的肖潇简直是大惊失色。要知道他们这个部门能够得以重建,还是多亏了肖先生给太子殿下的提议,他们怎么敢对先生动手?于是这参议又慌慌张张进去叫通政使,不一会儿跑出个满头大汗的胖子。   这胖子姓吕,跟肖潇也喝过几回酒,有过那么一点交情。他连忙拦下肖潇,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问肖潇为何开这种玩笑。   “我要告御状。”肖潇被吕胖子扯了一下,站稳之后眼神清明地说道,“我要告御状,我要为江暮雨平反。”   “这江总兵的案子刑部还没有复查过,现在告什么御状!”吕胖子生怕被过往路人看到,到时候这板子不打也得打,“肖先生别闹了,不然就真的要挨板子了!”   “他犯的是通敌叛国,这罪刑部敢审?”   肖潇的话一出,吕胖子的拉扯动作也滞了一下,因为他也知道这回江暮雨摊上了大麻烦。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可不是和其它死罪能比的,别的死罪还能翻一翻,但是这个罪却是宁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不说刑部不敢翻了皇帝批下的死罪,就是他们敢翻、而且翻成功了,这江暮雨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古往今来,有几个被诬上这罪名还能逃脱的?”肖潇苦笑,“这御状我必须得告,不然他就真的没有一点希望了。”   肖潇原先寄希望于刘自明,但是若是刘自明不肯,这判决又如何能下来?他来之前从来没有想过是刘自明对江暮雨下手的可能,但是经由丛老爷对现如今朝廷局势的讲解,他突然生出一些怀疑。这些怀疑让他让他害怕,一是害怕自己竟然会怀疑亲近的朋友,二是害怕真的是刘自明下的手。种种情绪让他备受煎熬,但是一想到江暮雨可能会丧命,肖潇便坐不住了——就算背叛友情,他也想要为江暮雨求得一线生机。   “那,那便轻些。”   吕胖子见肖潇心意已决,知道他再也劝不住时,便不再阻止肖潇。接过肖潇的状纸,他命人将长条板凳搬出一条,然后走进九卿门。两个官吏走出来,他们将肖潇绑到凳子上,为了防止他挣扎。其中一个贴近他耳朵,小声说吕大人有交待过他们轻些,然后掀开了肖潇的衣摆,举起了手里的板子。   肖潇穿的是皮裤,板子打上去的声音清脆又响亮。九卿门口渐渐围上一圈看热闹的百姓。他们有说有笑,直到有认识肖潇的人歪头看清被打的是谁。这下子更是炸了锅,毕竟这些人可是久闻肖潇大名却从未见过面,这回突然见到先生被打,一下子将九卿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都猜到肖潇是为了告御状被打,有感于夫夫情深,又因为之前肖潇的舆论造势,原本闹哄哄的人群竟然逐渐消了声。这板子不光打在肖潇的身上,那一声声更是重重响在每一个人心里,最后竟然有人跪了下来。   一个带动一个,最后竟然静悄悄地跪下一大片,街上到处都是跪着的静默的人群。他们也不开口为肖潇求情,只是认真地盯着上头受刑的肖潇,眼角流下几滴泪珠。肖潇被人扶起来,一抬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震撼人心的景象。愣愣地看着这些人,肖潇不知其所以然,但是却心里一片柔软。   “肖先生先进九卿门吧,”官吏们也是心神震动,见这儿堵得根本走不出去,忙扶着人往九卿门里走。这五十大板虽然已经减轻了力道,但是依然打了肖潇个皮开肉绽,行走不能。身上的皮裤都外翻露出里头的皮毛,肖潇被人掺扶着进了九卿门,吕胖子满脸堆笑地请他躺在特意搬来的贵妃椅上。   贵妃椅被铺上了厚厚一层皮毛,肖潇紧绷的身体陷了进去,被卸去全身的力道。但是屁股的疼痛让他依旧脸色苍白、眉头紧皱,肖潇请求所有人离开,然后让一个小吏为自己上药。小吏下手轻柔,但是依旧疼得肖潇龇牙咧嘴,最后竟然生生疼昏了过去。 第279章   肖潇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清逸园的院子。吴林听到动静端着脸盆进来,他被因开门照射进来的阳光晃花了眼,这才知道已经又是一天清晨。   “我的状子……”肖潇迷迷糊糊地,还惦记着自己昏过去之前告御状的事。吴林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表情似喜似怨,复杂得很。   “状子应该已经递到皇帝手里了,”吴林叹口气,“但是总兵也到王城了——”   江暮雨是昨个儿夜里被送到王城的。一进城便被押送到刑部大牢,就等秋后凌迟处死。肖潇的状子虽然被递到了皇帝那里,可是今天上朝刘自明说都没说这件事,想来是被他给压下了。肖潇听完只觉满腔失望与愤怒,恨不得直接冲进宫闱之中去问个清楚。但是这回不光丛老爷都闭门不见,就连九卿门也将鼓给蒙上一层厚厚的裹布。   “这是什么意思?”   肖潇气到发抖,想到关押在地牢之中江暮雨更是悲从中来。情难自已,他在九卿门前失声痛哭,怒骂起老天有眼无珠、错辨忠奸来。痛骂很快引来过路人的注意,当他们知道肖潇这御状没有告成之后,立刻加入了肖潇声讨朝廷的队伍。他们不仅往九卿门里头冲,更是奔走相告,将朝廷沆瀣一气逼死忠良的故事传播到这王城的各个角落。   于是这股声音终被朝廷听见了。   刘自明这回是不想管也得管,不然等到全天下都传他过河拆桥、诬陷忠良之臣的时候,他可能就要因为这件事背上千古骂名。不论是否想做一个好皇帝,但是这脸面不可能不要,于是他将肖潇迅速传进宫。   “我真是千算万算,就是忘记了面对的是潇弟,”刘自明苦笑,“早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但是没想到,竟然区别这么大。”   一般人别说舆论造势了,就是连告御状都要犹豫三分,毕竟这可是上来就要挨上几十大板的事。就算那动手的小吏看在肖潇的面子上下手轻一些,但是那可是五十大板,再轻能轻到哪里去?肖潇直到现在还直不起腰,更不要说坐着了。   “到底为什么?”   肖潇不解地看着刘自明,他想不通这人为何要对江暮雨下手。就算是卸磨杀驴,也该是杀功高震主的,江暮雨哪里够资格?相反,江暮雨日后该是刘自明的助力才是,不该这么早动手——   刘自明虽然早就明白肖潇这些时日的举动是在怀疑两人的友情,心里也早就在见面之前做好了准备,但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难免感觉凄凉。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和江暮雨之间的差距,原来肖潇可以为了江暮雨而这么快就质疑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他不会有事的,”刘自明叹气解释道,“这其实——”   但是刘自明还没有说完,一个小太监走进来,禀告他荣左相求见。   “他来做什么?”   刘自明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想到早上上朝时荣左相力争要判江暮雨满门抄斩就不痛快,想都不想便要拒绝。可他还没下令,荣左相却是不等命令直接进来。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荣左相行完礼便径直直起身,然后意味不明地瞥了一旁的肖潇一眼,“原来肖先生也在。”   “本殿下让你起来了?”刘自明语气十分不好,“而且似乎并没有传左相进殿。”   荣左相眯了眯眼:“实在是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出此下策……”   “那本殿下倒是要听一听左相想说的是什么,只是说好了,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事,那么可别怪本殿下治你的罪!”   刘自明冷冷地盯着荣左相,但是这老头儿却是半点不惧,只是看向肖潇。   “臣要说的事可是国家机密,肖先生——”   “潇弟没有什么不能听的,”刘自明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若是不想讲,那便算了。领完罚之后出宫便是。”   荣左相脸上登时便现出为难的神色来。肖潇在一旁低着头不发一语,说实话他一点都不关心荣左相想说的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他只想知道江暮雨的命能不能保下,他只想要刘自明一个承诺。但是肖潇没有想到荣左相说的这个国家机密涉及到江暮雨,而且听得他头皮发麻,浑身发抖。   “臣要说的是这江总兵一事,他不得不杀,”荣左相一句话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只是还没等两个人反驳,他继续说道,“不说他通敌叛国之罪是真是假,就是他的身份,这人也不能留。”   身份?   两个人俱是一愣,不明白荣左相再说些什么。肖潇倒是怀疑起江暮雨会不会是敌国的王室后代,毕竟他和江老爷其实长得并不相像。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荣左相并没有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去脑补,而是幽幽一叹说道:“江总兵他其实应该是四皇子啊。”   一句话惊掉了刘自明手里的茶盏,也惊得肖潇目瞪口呆。   “据老臣调查,江总兵应该是陛下和长公主的孩子……”   白玉的皇室其实一直有一个天大的秘密,那就是每一位皇帝几乎都是近亲交配而诞生的。母子,父女,兄妹……只有想不到的,没有皇帝们不敢做的。白玉历史上的几位皇帝,除了一个不能接受而在得知自己身世之谜后选择自杀的,其余的都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玩得越来越开。他们大多抱着破罐破摔的心理,毕竟自己也是这种关系的产物不是吗?这足以证明这种关系是合理的,甚至是优秀的,高人一等的。   优秀,高级,这是第一位皇帝传递下去的理念,也是这种乱伦关系的开始。第一位皇帝是自己的母亲和舅舅偷情生下的孩子,他发现自己比起其他的兄弟来明显聪慧很多,于是在自己当上皇帝之后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试验。后来实验的结果让他非常满意,于是在选择了自己和妹妹生下的孩子做皇帝之后,将这个秘密在自己临死之前告诉了那个孩子,并且要求他也要如此。   第二任皇帝是懵逼的,但是他也心动了,可能这就是变态基因的遗传。但是他可能比第一人还要变态,第二个皇帝并非选择在临死之前告诉太子他的身世,而是让太子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和自己的妹妹成亲之后,生下皇太孙之后才告诉这位太子。太子自然是崩溃的,但是他已经爱上了自己的妹妹,最后在这第二任皇帝的洗脑下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只是他没有告诉自己孩子这个秘密,最后也没有当皇帝。   第三个皇帝是这个皇太孙,也是那个唯一自杀的皇帝。他的父亲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便以他作筹码向第二个皇帝求得一世自由,带着自己的妹妹太子妃运走天涯。皇太孙被这第二个皇帝算计也和自己的姐姐做下不伦之事,后来在这第二个皇帝临死之前告知的真相中疯掉,趁人不注意时一头撞死在大殿的柱子上。   第四任皇帝便是如今的老皇帝。   只是他并非那个被算计、乱伦生下的孩子,刘凯泽才是。当年刘凯泽被领走,这让第二任皇帝十分不满,临死之前还惦记着给皇太孙用点药,争取再生一个。可惜大概上天都看不下去,这可怕的传统终于消失。但是可能遗传基因就是这么恐怖,错就错在这第四任皇帝——也就是如今的老皇帝某天在史馆翻到了自己老祖先,第一任皇帝写下的“心得”,里头详细地写了近亲乱伦的美妙。   老皇帝原先只是意动,可惜某年中秋晚宴醉酒,他醉醺醺地在皇宫里头乱晃,不知怎的便来到了重华宫。重华宫里面有五六座宫殿,他进了最大的那间,然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长女,也就是长公主。惊为天人,老皇帝想都没想,直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往这长公主住的寝宫走。   长公主老早就接到皇帝往她们这重华宫来的消息,毕竟他可是皇帝,谁都怕突然冲撞了他不是?自打出生头一回见到皇帝的长公主激动不已,于是慌忙整理衣饰,想给自己父皇一个好形象。将宫殿的所有灯笼点亮,长公主站在殿门前翘首以盼,捂着自己狂跳的心脏激动得小脸红扑扑。不过好在打了粉,倒是更衬得少女反肌肤粉嫩嫩的,透着未经世事的天真可爱。   皇帝就算是出来散步醒酒,也必定是前后有宫人开路和跟随,因此长公主一眼便看到宫门口那由灯笼构成的小队。心里雀跃不已,脸上却还要装出一副矜持的样子,手指绞着手帕。随着皇帝越走越近,她越来越紧张,不断在心里演练一会儿的见面行礼才能勉强保持手不抖。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老皇帝根本没有给她心里的时间,一见面便抱着她往殿里走去。   这是什么意思?   长公主一下子傻了眼,心里不敢置信,闻到酒味之后以为皇帝是认错了人。后来被按在床上时,她还在大声呼救,让皇帝从自己身上下去。但是有谁敢救她,又有谁敢掀翻皇帝?于是这可怕的传统竟然就这样被延续,就好像上天的刻意安排。 第280章   老皇帝没有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因为素未谋面的女儿跟宫里的其它女人没有什么区别,甚至玩起来更刺激,毕竟心里还是知道两人之间有血亲。他像没事人一样从长公主的床上醒来,然后让宫女为自己换上衣服去陪皇后吃早膳,自始至终都没看长公主一眼。不过他倒是记得老祖宗说的这样生下来的孩子智商高而且常有异于常人之处,于是为长公主的寝宫增加了不少宫人,让他们“伺候”好长公主,早日生下下一任皇帝。   长公主无数次想要自杀,但是都被宫人阻止。她彻底失去了自由,比之前更甚。后来她也不知道怎么熬的,竟然还真的活到了生孩子那天,而且顺利诞下一个男婴。可是她知道这个孩子不该出生,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于是她托唯一自始至终陪在自己身边的宫女将他送出了宫。她们原本还担心皇帝会查到孩子被掉换了,但是没想到知道了这件荒唐事的皇后直接派人一把火点了重华殿,于是长公主笑着在火中死去。   她以为天衣无缝的。   这个孩子被宫女装进盆里,然后扔到往王城外的河水中,让他的生死全凭天意。宫女是不希望这个孩子活下来的,毕竟只要这个孩子活着,这东窗事发的几率也会大上不少。但是她一想到这是长公主曾经活下去的希望,她就没有办法下手,于是便将他的生死交予上天选择。但是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江家的老夫人当时正好在王城外的寺庙上香,走在河边是听到下人说从河里捡上来一个婴儿,于是想都没想便收养了,又因为当时是傍晚,于是取名江暮雨。   老夫人是非常喜欢江暮雨的。江夫人当时去世不久,老夫人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续弦,于是便来烧香拜佛,想问问江家的未来。。况且当时她刚向菩萨许愿说希望江家能多些人气,这孩子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因此老妇人一直觉得这孩子是菩萨许她的。所以即便江暮雨后来被发现痴痴傻傻的,老夫人都没有半点嫌弃,反而是精心为他谋划后路。   但是世事无常,就像宫女想的那样,荣左相第一次见到江暮雨的时候便留了心,因为他和长公主长得太像了。后来查到江暮雨是被老夫人收养的,于是他派人仔细调查,终于从长公主那个贴身宫女那里得到了证实,江暮雨就是长公主生下的孽种。荣左相可是荣皇后的哥哥,当时兄妹俩关系亲密,荣皇后又深得圣宠,于是在发现皇帝竟然强了自己女儿之后便气愤地跑回来向荣左相诉苦,还是荣左相最后把她给劝回宫。后来荣皇后回宫之后就烧了重华宫,皇帝也没有细究,他便以为这件事都过去了。这江暮雨出现之后他才发现当时的自己有多天真。   “父皇——”   刘自明茫然地喊了一声,接下来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来他一直当成英雄,一直敬佩仰慕的人竟然是如此龌龊不堪?心中顿生无穷痛苦,刘自明抱着头蹲在地上。   “所以这江总兵不能留,”荣左相低头淡淡地说道,“白玉一直传有一道密旨,凡是这样生下的皇子便可直接成为下一任皇帝。若是江总兵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夺权还算好的,就怕他凭借手握的军队造反——”   “江暮雨不会这么做的,”肖潇狠狠看向荣左相,他刚刚从江暮雨竟然是皇子、而且还有着那样的身世的震惊之中恢复过来,“况且你说的就是真的?你有什么证据?而且说什么密旨,你又是如何得知这密旨上的内容?”   密旨不过是荣左相捏造的,为了逼刘自明快点做决定。不过此时肖潇质疑他荣左相却也不慌,而是坦然地将手里一直握着的东西呈给刘自明。   “这其中有长公主的画像,还有宫女的口供。如果太子不相信的话,可以直接传唤宫女问话。”   那长公主的画像被展开放在刘自明面前,他扫过那与江暮雨九成九相似的脸庞,眼睫毛抖了三抖。刘自明没有说话,沉默良久,他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向二人摆了摆手。肖潇还想说什么,但是刘自明已经转过身去,往大殿更深处去。想要追上去,但是肖潇无奈地被护卫挡回,只能出宫。他看着荣左相离去的背影咬了咬牙,心里生出一股无力感。跌跌撞撞,双眼无神,肖潇一见到宫外等候的吴林,便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完了,”肖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角含泪,双唇颤抖,“这回是真的完了……”   忧思过重,加上身上本来就有伤,肖潇竟然一下子病倒了,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大脑昏沉得很,肖潇拼命想着起来去救江暮雨,却是半根手指都指挥不了。吴林这下更是绝望,毕竟连肖潇都倒下了的话,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救得了老大?于是最后他竟然想着去冒险进宫,挟持了太子再说。   幸好没几天,刘自明又传肖潇进宫。   真是万幸,再多一天,吴林便要去做那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他急忙将勉强能动的肖潇背到身上,然后跟那传话的宫人说明情况,表示希望自己能同行。宫人哪里见过这种?最后勉强点点头,说是让他们先去着,等皇帝的命令下来之后再看允不允许他进宫。   好在刘自明还是关心肖潇的,不仅允许吴林跟随,而且还为肖潇先一步请来了御医。只是诊断结果和之前并无区别,都是因为心事太重。刘自明知道原因,于是心里不免有些遗憾,为肖潇如此看重江暮雨。因此他也就不想再瞒着肖潇,打算将自己的想法跟肖潇说明白。   “虽然那天受到的冲击比较大,但是我不会对江暮雨怎么样,”刘自明叹气,“这通敌叛国之罪你也不用担心,到时候自然会放了他,让他重新当回总兵。”   什么!?   肖潇的双眼瞬间瞪圆,不可思议地看着改变主意的刘自明。此时他也不再想为什么先前还想杀江暮雨的刘自明突然要放了江暮雨,只是真心感激刘自明能够放过他们。   “谢、谢谢……”   肖潇激动地手足无措,此时似乎浑身的力气都回来了,一下子腿软跪倒在地。刘自明苦笑不得地将人扶起来,刚想在说些什么,此时却有一个小太监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下子跪在刘自明的脚下。刘自明见状大惊失色,整个人好像遇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一样,脸色苍白得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陛下叫奴才请太子……”   小太监的话还没有说完,刘自明已经急急忙忙往皇帝那里赶去。肖潇想到之前丛老爷说的老皇帝卧床不起的事,心里也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没人阻拦,肖潇皱着眉跟在刘自明的身后,想知道是不是像自己猜想的那样。   大概是因为太子没有表示不可,殿门口的侍卫也都知道肖潇是谁,因此他畅通无阻地跟着刘自明进了寝宫。肖潇一眼便看到形容消瘦的老皇帝,双颊深陷,眼窝呈青黑色。刘自明跪在床头,肖潇和其他宫人一样站在一旁,心想这大概是老皇帝要走了。   老皇帝嘴唇蠕动着,将头偏到老皇帝的嘴边,刘自明想听他在说些什么。眼睛涩得很,刘自明不断眨眼,面部的肌肉微微抖动。   “朕对不起你娘,”老皇帝双眼已经浑浊,却依旧坚持着看向刘自明,“更对不起你。”   “幸好你长得很好,朕能够将江山托付给你。”   “还早着呢,”刘自明声音颤抖,“儿臣还有好多不懂的,还等着父皇教儿臣——”   但是皇帝能在弥留之际撑到刘自明过来说上几句话已经是耗尽了最后一口气,于是当见了刘自明最后一面之后,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或许也有不甘,或许也有遗憾,但是生命到此为止,他也只能带着对生世的无限留恋而离开。刘自明此时根本忘了前些日子自己所遭受的背叛,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不一会儿便泪流满面。   “父皇——”   刘自明一遍遍喊着,似乎这样便能留出已经离开的人。或许是从小缺爱,因此刘自明十分珍惜这突然对他关爱有加的父皇,即便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被善待是因为他是这白玉的唯一希望。此时此刻,他甚至都不介意父皇曾经做下那样禽兽不如的事,因为在他的记忆里,父皇就是父皇,是那个会和他下棋下到半夜的人,会为生病的他特意吩咐御膳房的人。刘自明握住那只曾经无比温暖和厚实的手掌,企图留住那逐渐消失的温度,企图留住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和自己有关系的人。   “皇帝驾崩——”   太监尖利的嗓音划破阴沉沉的天色,百官跪在殿门前,等着迎接他们的新皇。 第281章   但是殿门却迟迟没有打开。   百官低眉顺眼地跪着,心里却都犯起了嘀咕,心想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他们自从接到皇帝驾崩的消息之后便赶来殿门前跪着,但是这都临近黄昏了,这殿门却依旧关着,里头一点动静都无。心里打鼓,有人望着前头空着人的位置,头上冒出了冷汗。   那是荣左相的位置。这种大事他却缺席,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正常。有些官员嗅到了这不寻常的紧张气氛,不经意地往那守门的侍卫处瞧,想看出点不对劲。可惜侍卫们各个都是冷面,一点表情都没有,让他们什么都瞧不出来。最后他们又看向那些平日里和荣左相一伙儿的那些官员,这回倒是看出点什么。   这些官员和其他面容紧张的人实在太过不同,他们虽然也抿着唇摆出一幅忧心忡忡地模样,有的甚至还在悄悄掉泪,但是仔细一看便能发现他们的漫不经心。他们眼神飘忽,总是在偷偷打量着其他人,要么就是回头望来的方向望去。丛尚书和邢侍郎对视一眼,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丛尚书便要直起身子。   “丛尚书怎么起来了?”   背后传来不怀好意地声音,然后一只手搭上了丛尚书的肩膀,丛尚书回头一看竟然是荣左相的大儿子。   荣子诚笑呵呵地也站了起来,他假惺惺地问道:“丛尚书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所以跪不住了?”   荣子诚虽然是荣左相的大儿子,但是满朝文武却对他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不如他弟弟荣子晋一样曾经名动王城。丛老爷对他的印象也不深,如今见他突然跳出来,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杭大将军可是都六七十了,现在还跪在前头,腰板笔直。其余的各位同僚也是坚持着,怎么偏偏丛尚书却受不住?”   但是不等丛尚书说话,这荣子诚却是面色一沉,让侍卫将丛尚书拖下去打个五十杖。   “下官既然是礼部的官员,就该督促百官遵守礼制。丛尚书也不要怪本官——”   “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侍郎也敢管尚书?”丛尚书推开过来要拖走他的侍卫,言辞冷厉,但是看着嚣张的荣子诚和低头的众官员深觉大事不妙。   “侍郎管不了,但是太子就可以,不是吗?”   宫门外传来荣左相的声音,荣子诚眼睛一亮,手指微动,这殿门前的侍卫便将众官员给押了起来,只剩下十几个早就投靠荣家的还站在原地。他们用轻蔑的目光看着狼狈不堪的同僚,讨好地围在荣子诚的身边,然后心想幸亏自己跟对了人。   荣左相早就想反了。   荣家原先只是幽城一个略有资产的小门小户,父亲是个书院先生,母亲是个绣工奇好的大家小姐。他们一家四口生活得顺遂又幸福,可偏偏那年皇帝出巡看上了他的妹妹,然后将她接进了宫。荣相那时自然是欢喜的,因为他当时正好参加会试,皇帝直接给他开了后门,让他成为一名礼部侍郎。满朝文武敬着他的身份,又因为荣相还真有些真材实料,于是后来也就没人说起这开后门的事,只是说应该如此。妹妹独占圣宠,他这个兄长最后又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于是荣家也跟着一起一步登天,成为白玉的贵族。   可偏偏上天看不惯他们,非要制造一些磨难。先是皇家丑闻,又是父母双双病逝,荣左相隐隐觉得家族大概要走到头了。他怕自家妹妹生的孩子最后当不了皇帝,他怕皇上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他怕自己的家族最后跟着皇帝一块儿被埋葬,于是在太子染上虏疫时义无反顾地开始谋划这造反一事。他怂恿妹妹去烧了重华宫,他明里暗里与刘自明作对,他只因江暮雨与长公主相似的外貌而痛下杀手。然后他等啊等,终于等到了皇帝驾崩的这一天——   “什么狗屁太……”   丛尚书还没有说完,他剩下的话已经随着被碾压的脸庞而破碎,最后变成几滴血沫。不过荣左相看都没有看在荣子诚脚下的丛尚书,而是指挥身后的将士将这宫殿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然后穿过那些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官员们走到殿门前。他呵呵一笑,用手将身上龙袍的袖口细小褶皱给抚平,语气轻慢地开口:   “太子殿下还不出来?”   殿门一动不动,里头也没有半点声音传出。荣左相眯了眯眼,想到皇宫下头四通八达的地道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殿下就不要白费气力了,这皇宫底下的地道,老臣可比太子殿下要清楚得多。若是想着靠地道逃命,那可别怪老臣心狠手辣,在地道口点火烧个十天半月。”   人常道狡兔三窟,所以乡下抓兔子都是在洞前烧火,然后让这些被烟熏的猎物从自己做了陷阱的唯一洞口逃出。房内的肖潇一听荣左相这般说便傻了眼,毕竟他可不想被烟活活熏死,要知道火灾里多少人就是这样没得命。   “这该怎么办?”肖潇皱眉看向刘自明,“这回真是瓮中捉鳖了!”   这一个下午肖潇都待在刘自明身边,看着他握着老皇帝的手说那些心里话。殿里的宫人早就被遣了出去,肖潇当时也很难过,因为他想到了自己在现代的父母。自己的穿越也不知道现世是什么情况,如果时间是静止的还好,但要是自己已经死了的话,那么他的双亲谁来侍奉?等到了他们该走的时候,又有谁来送……   肖潇和刘自明就这样各想各的,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至于外头官员的声音先开始还真没听到,毕竟哪个敢在这种关头大声喧哗找死?直到后来听到荣子诚和丛尚书的争辩声,刘自明这才如梦初醒,稍稍整理一番便要推门出去。可是还没等他们推门呢,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便传进二人的耳朵,透露出一些不太好的事。   “这是要谋权篡位?”   肖潇傻眼了,他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让他来说的话,这白玉就剩下刘自明一个皇子了,还能有什么变故?但是他没有想到有些人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于是决定放手一搏。   “他哪里来的人马?”肖潇疑惑地问道,“他就是个左相啊!”   然而肖潇不能理解的地方,早就已经是荣左相深思熟虑过的。他其实也不想这么急就发动政变,但是一来他没有想到皇帝的身体竟然中了毒,活不了那么长时间;二来他没想到江暮雨如此恐怖,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坐到总兵的位置。他知道再有几年,刘自明肯定会将他调到王城做禁军都督,到时候这王城几十万禁军都是江暮雨的势力,这才如此急迫地动手。他先是策反了现在的禁军都督——毕竟这人没几年就要被江暮雨替下去,因此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然后让荣裕陷害江暮雨通敌叛国,想要废了刘自明的势力。后来他更是将江暮雨的身世告诉刘自明,这样就算罪名不成立,两人也绝对不会像以往一样毫无猜忌。   荣左相实在太了解这做皇帝的人了。   老皇帝就算再怎么疼爱他的妹妹,就算天下人都夸赞老皇帝的痴情,可是老皇帝从来都不允许他的妹妹议论朝事。这些当皇帝的人心里头清得跟明镜儿似的,爱情是一回事,江山是另外一回事。他可以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也可以只爱江山不爱美人,但是他绝对不会允许美人动他的江山。这是每一个皇帝的占有欲,也是他们的骄傲。   刘自明就算再大度,也不可能容忍一个原本应该代替自己坐上皇位的人呆在自己的身边,而且这人拥有着他无法企及的天赋和他求而不得的人。就像现在的老皇帝一样,就算刘凯泽根本没有当皇帝的资格和能力,但是他能放下那心结吗?荣左相这一步走得实在是妙,所以当初刘自明整整痛苦了三天,因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虽然后来他选择妥协,但是有几分情愿,有几分对肖潇的留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你送出去。”   刘自明皱着眉,小心翼翼将皇帝的身体抱到床的另一边,然后扯开床侧边的抽屉,拿出一个做工精美的锦盒。这个盒子并非是四四方方的形状,形似五角星,显得精致小巧。肖潇又着急又迷茫,他还以为刘自明是要取武器,没想到竟然是拿出个这玩意儿。   刘自明见状解释道:“这是暗道的钥匙。”   刘自明掀开地上一块砖,然后将锦盒填进露出的钥匙孔,果不其然响起了一声“咔哒”。刘自明又走到旁边的第二块砖前,使劲一掀便露出一个黝黑的地道来。一根绳子垂进黑暗里,肖潇有些怂,但是还是决定先下去。   “这是一条直通往宫外的地道,”刘自明将一个点燃了的灯笼递给肖潇,然后开口说道,“你下去之后一直往前走,然后会看到一扇铁门。用这把钥匙打开之后你就回清逸园等消息,我不会有事的。” 第282章   什么叫不会有事?   肖潇皱眉,想到电视剧里各种被逼宫的皇帝的下场,一把抓住刘自明坚持道:“你跟我一起走。”   “我不能走,否则白玉就没了,”刘自明笑了,摸了摸肖潇毛茸茸的头顶,“我可是白玉的皇帝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到时候复国就好了,有我在还怕不成?”肖潇越听越觉得心慌,死死抓住刘自明的手臂,“你不走我也不会走的,我不可能丢下你!”   刘自明心神一恍,心里曾经以为已经消失的感情突然变得汹涌,几乎将他吞没。一把甩开肖潇的手,他定了定神,有些冷淡地说道:“朕说了,不会有事。”   肖潇被甩开时惊讶了一瞬,随后看着刘自明冷漠的脸庞有点怔愣。他不明白这人咋突然就翻脸了,于是咬了咬下唇也没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但是让他就这样走是不可能的,肖潇做不出这种忘恩负义之事,于是他又从那个暗道口爬上来,一屁股坐到地上。这下子换刘自明急了,他也不纠结自己是否对肖潇还有旧情了,直接上手想将人再塞回去。   正在两人推拉之间,荣左相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这下两个人也不用争执了。肖潇原本还想着两个人一起逃跑的,一听荣左相的话就松了手,只能问刘自明怎么办。   “这地道是父皇告诉我的,应该没有人知道才是。”   毕竟是皇帝,总要有条后路防止今天这种情况发生,所以荣左相大概率是不知道这条地道的存在才是。于是肖潇不明白了,既然都是老皇帝的意思了,为什么刘自明就是不肯跟自己一起逃走?   刘自明沉默了片刻,然后叹口气,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是这么一回事……”   门外的荣左相可是听不到里面在讲什么奇幻故事,见无人应答,怕刘自明真的跑了的他吩咐侍卫开始砸门。精致却脆弱的殿门自然经不起几个大老爷们儿的摧残,只一脚便破了一道口,最后轰然倒塌。里头的人这才显露出来,刘自明正好坐在正对门口的靠椅上,肖潇则是站在他的身后。   “连龙袍都已经穿上了?”刘自明嘴角微翘,“可惜料子不怎么样,人也不怎么样。”   “龙袍都穿不上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荣左相还没有开口,荣子诚却是挑眉反击,“况且再不怎么样,也比你这个窃国贼要好上许多。”   荣左相淡淡瞥了一眼抢话的荣子诚,然后摆出一副笑脸,对刘自明拱了拱手:“这白玉向来有规矩,只有天选之子才能当这白玉的皇帝,否则便是断了国运。”   肖潇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他没想到这人造反编的理由这么离谱。见众人都看向他,肖潇尴尬地摆摆手:“您继续,您继续……这天选之人是荣左相?”   “老臣哪里敢当!”荣左相叹气,“这天选之子其实是江总兵啊……”   于是这老头儿将江暮雨的身世又向众官员解释一番,所有人都被这皇室秘辛惊得目瞪口呆,礼部的几位白胡子老臣更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等到说完了,这荣左相开始说起他的来意——   “老臣之前便和太子说过这件事,可是殿下并未理睬老臣,后来甚至还想加害于江总兵,因此老臣只能出此下策。老臣只是匡扶正道罢了,想让殿下将白玉还给江总兵。”   众官员这下一下子都记起江暮雨通敌叛国之罪,看向刘自明的眼神透着震惊。毕竟之前刘自明有多倚重、对江暮雨什么样子他们可是有目共睹,这通敌叛国一罪莫名其妙地被翻出来,而且刘自明竟然批了江暮雨死罪,这让他们怎么不多想?只是先前也不过怀疑刘自明是鸟尽弓藏,害怕以后控制不了所以想废了这枚棋子,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深刻用意。   “那便该是江总兵黄袍加身才是,怎么荣左相穿呢?”刘自明也不理会众官员的眼神,淡淡地开口。   “说来真是让人心痛,因为江总兵在地牢里被人给害死了!”荣左相用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处,装出一幅痛苦万分的样子,“这害江总兵的人不言而喻,就是你刘——”   “我怎么不知道,本总兵已经死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众官员猛地回头,不出所料看到了江暮雨。他一身锃亮的铠甲,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摄人心神。冷酷的表情和低沉的声音,身后的披风在暮风中翻腾起波浪,肖潇看着江暮雨挪不开眼,心想这才该是男神该有的样子。   “既然是为本总兵求的江山,那便将龙袍脱了与我罢,”江暮雨下了马,缓缓走到青了脸的荣左相面前,“狗怎么能穿主人的衣服呢?”   所有的官员都噤了声,就连那些原本在喊疼的都咬着下唇将小声的哼唧吞进了肚子里。刚刚才听到江总兵死在牢里,他们还没来得及给太子殿下一个鄙视的眼神,这人就活生生地出现在大家眼前。戏也太难演了!官员们脸上就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一个个都复杂地看向荣左相,想知道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怎么没死?”荣左相神情复杂,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   “荣相这么努力为本总兵争江山,本总兵哪里敢拖后腿?”江暮雨冷笑一声,“还有荣左相怕是算漏了一点,本总兵百毒不侵,区区砒霜……”   “你吃砒霜了!?”肖潇大惊失色,一下子跑到江暮雨面前紧张地检查,“你有没有想过——”   江暮雨见肖潇如此紧张,虽然心里高兴,但还是不忍他担心。于是江暮雨放柔了声音解释道:“我没有吃,我又不傻,他给什么我都吃?砒霜早就被吴森掉包了,我吃的不是……”   江暮雨从一开始就是在演戏,因为荣裕早就将一切都告诉了他。那日荣裕突然找自己,江暮雨见他脸色不对,还以为是荣左相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要把他调出襄城,免得江暮雨对他不好;但是江暮雨没想到荣裕竟然是来告密,而且是他父亲荣左相的惊天大秘密——荣家要造反。   江暮雨仔细一问才知道,荣左相自从太子死后便开始谋划篡位这件事,只是除了荣子诚家里人都不知道。后来肖潇被陷害一案荣左相让荣千秋去顶了锅,肖潇做了京兆尹后追查此事,荣子晋去和荣左相对质才偶然发现这件恐怖的事。荣子晋自认是个小人,但是他能想到的也不过是巩固他们荣家,而不是直接去夺了皇权。于是惊惧的荣子晋便在荣裕因夺回襄城而回王城受赏时告诉了他这件事,让他千万小心父亲的设计。   后来果然不出荣子晋所想,荣左相将荣裕塞进了江暮雨的队伍,而且要求他务必接近江暮雨。后来更是将伪造的叛国证据交给荣裕,让他放进江暮雨的书房,还说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荣裕拿着父亲说的“贪污证据”挣扎了,因为他早就知道了父亲的宏图,知道父亲这是骗了他。将这“贪污证据”拆开,荣裕发现果然是些和草原军联络的信件和走私军械的账本,这根本不是父亲说的小小教训。   但是一头是父亲,一头是良心。一方面他知道江暮雨基本待在军营,书房只有两个士兵把守,他很容易溜进去放“证据”;但是另一方面他过不去自己这道坎儿,也不想为荣家惹上江暮雨。可能是在军营里头呆久了,荣裕成天被江暮雨的各种“八荣八耻”给洗脑,这一刻竟然迟迟做不了决定。后来父亲又催了几遍,荣裕看着替那些退下来的残疾士兵联系肖潇让他们能够在玻璃工坊做工、能够去江老爷果园种树养羊的江暮雨,最后站到了江暮雨的军帐前。   他把自己父亲的所有计划和盘托出,又送上父亲伪造的证据,只求江暮雨能够放过荣家。他知道谋反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重罪,荣裕希望江暮雨能够看在他和他二哥自首的份上,放过荣家的旁系,以及自己的娘亲和妹妹们,自己则是甘心被砍头。江暮雨心里思绪万千,可是他只是一个总兵,有什么权力放过荣家?最后他只能答应荣裕会为他们家其余人向皇上求情,到时候应该能保下支系。   后来江暮雨将这件事传信给刘自明,两人决定将计就计,演上一出好戏。江暮雨假装认罪、实则是为了不被怀疑地来到这王城,免得那军营里的钉子发现不对劲。吴森等人假装情深地跟在江暮雨身后送行,但是实则却是每天少上几人,他们提前去王城接手刘自明的隐藏势力。江暮雨到了王城之后更是来了个偷梁换柱,等到荣左相验过他身份之后,来了个李代桃僵,让吴森帮自己坐牢。而他则是挟持了禁军都督底下几个手下,让他们乖乖配合自己,不然就别怪自己对他们的家人下手。 第283章   荣左相踉跄了一下,退了几步。他看着江暮雨,又环顾四周,心知这回是失算了。看着还不明所以的大儿子,他心凉不已,仰天长笑。   “是老夫输了,”荣左相定定地看着江暮雨,“当年怎么就没有烧死你这个孽种!”   “那你怎么没有一出生就被你娘溺死?”肖潇不高兴地开口维护江暮雨,“都做到左相了,还想着当皇帝,真是贪心!”   荣左相扯了扯嘴角:“你一个黄毛小儿懂什么?”   如果是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那么大多数人只会仰望;可是当皇位唾手可得时,有多少人会甘心?明明这朝廷上上下下都听他的,明明这太子不过是赶上架的鸭子,凭什么这皇帝要让一个根本没有能力的来当?荣左相也不欲与肖潇争辩,手指微动,便要自己身后的将士们动手。   荣左相命禁军们分四路冲进皇宫,如今也该到了。荣左相心想就算是江暮雨也不可能于万军之中保下皇帝,因此只要杀掉皇帝,江暮雨便没什么重要的。于是他让身边的禁军都督去查探为何手下的禁军耽搁了这么久,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他不知道禁军的几个小头目都被江暮雨给威胁了,那些人带着禁军敷衍得很,跟皇宫的守卫正“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掌”地闹着玩。听到禁军都督那边要求集合的号角声,他们跟侍卫们摆摆手,表示不打了。   “要集合了,以后来我们军营过过招啊!”禁军们表示皇宫侍卫果然个个都是武功高强,幸好没有听都督的搞事情,不然这会儿尸体都凉了。   侍卫们高冷地点点头,他们才不会说今儿这群的侍卫其实全是皇帝养的私兵——毕竟原先的侍卫里头肯定有荣左相的眼线,如果演戏的话肯定要穿帮。原先的侍卫提前三天就全被集中到西三所那里关了起来,那些眼线恐怕正急得挖洞呢!   自古以来皇帝的底牌永远比常人多,尤其是经营了几代的,哪儿那么容易被推翻?又不是乱世,几代积累下来的财富足以他们给自己套上各种保护罩——私兵,暗道,东西厂,还有整个国家的人才们所研究出来的最新的科技。除非是年幼时便被扶持上位、根基不稳的皇帝,不然想从一个正经皇帝手里夺权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几十年的蛰伏都是常见的。   可惜荣左相却是不明白,他以为老皇帝一死这太子就像幼雏,却没想到这是只已经羽翼丰满的雄鹰。荣左相判断有误,因此先是失算,后来又失了人心。所以当最后的倚仗——禁军们都跪在江暮雨身后时,他面如土灰,双眼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荣左相惨然一笑,然后突然转身抽出了荣子诚腰间的佩剑。这是把由纯金打造、嵌满宝石的好剑,原先他踌躇满志,想用这把剑送刘自明最后一程,也算是作人臣的最后一点好意;如今事已至此,没想到竟然是要用它了结自己——   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荣左相双眼怒睁着倒下,临死前还盯着那刘自明。荣子诚简直被吓傻了,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叫一声扑到荣左相的身上。肖潇虽然知道荣左相不是个好人,但看到死亡还是心有不忍,默默偏过头去。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江暮雨安慰着肖潇,他不是没有能力救下荣左相,但是就像他说的那样,这是荣左相最好的结局了。下令让禁军把谋反的人通通抓起来,江暮雨和众官员又移步太和殿,听候新皇的吩咐。   “江总兵救驾有功,空缺的禁军都督一职由你担任,”刘自明第一次坐上这龙椅,心里却不知为何空落落的,“肖先生担任左相一职,可?”   大部分官员都猜到了这个结果,毕竟左相一职不可能空着,如今没有家族势力、又十分公正的肖先生的确是一个新王朝的好选择。虽然于礼不合,但是刚刚经历了逼宫的众人可不想触怒新皇,于是都纷纷赞起新皇识人之明。   但是所有人看江暮雨就有些微妙了。   如果之前不知道还好,但是现在大家都知道江暮雨是原本最应该登上那个皇位的人,如今却是成为禁军都督,这不得不说一声天意弄人。虽然大家都知道皇帝这是在表达自己心胸宽广、或者是看重这个兄弟,但是部分官员心里却不赞同新皇的这个决定,因为太危险了。禁军都督可是掌管着王城几十万大军,如果江暮雨要反,那么他们根本就是瓮中之鳖。   但是他们也就这样想想,说出口却不敢,毕竟得罪的是两个人。新皇无论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但是在这个时候肯定不希望有人反对他,毕竟自己才刚刚上位。这些官员精得很,知道反对就有可能被新皇记恨,于是都闭上了嘴,只夸起肖潇来。   “可是——”   肖潇刚想说自己不想做左相,但是却被江暮雨拽了一下,然后就住了口。叛军的处理,官员的补位,新皇又交代了一些之后便要退朝,走之前还叫肖潇和江暮雨到御书房等他。肖潇和江暮雨并肩走着,进了御书房发现空无一人,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疲惫的刘自明。   “叫你们来是想听听你们对于荣家的处理,”刘自明坐下,皱着眉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暮雨之前说荣裕希望能够放过他的母亲和荣家的旁系?我是这样想的,明着放绝对不行……”   谋反的人都是株连九族,这并非只是为了让人感到畏惧而不去犯,而是为了免得有漏网之鱼,积蓄力量之后卷土重来。所以斩草除根,对于谋反的人就是要把有一点关系的都杀得干干净净,这样当朝者才会安心。但是没想到荣裕这小子举报了自家人,按理来说他该记大功一件,可按法来说的话也要被株连。只能说幸好他遇上的是刘自明,这个算得上明君的新皇并不打算要他的命,而且还打算答应他提出来的请求。只是明着放过的话,那些礼部和刑部的人必定不肯,皇室的威严也会受损;所以刘自明决定来个暗度陈仓。   荣子诚这些重犯肯定是要关在地牢,等候秋后问斩。不过那些家眷和旁系却是不用,只是在普通的牢房里面关着,等候皇上发落。像他们这些不知情的,大约便是被发配充军或者流放,家产则全部充公。刘自明想的便是在流放途中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死”了,毕竟这种事很常见。至于他们以后靠什么活下去,刘自明也表示会给他们留下足够生活的银子,不会将所有的钱财抄家抄干净。   “我觉得这样便够了,”肖潇点头,可随即苦了脸,“只是为什么非要我做左相?”   肖潇又不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也不是江暮雨这种心思通透的,因此完全不明白刘自明为何要他做左相。肖潇自认只是一个市井小民,能把现代一些发明照搬到古代已经是万幸,这突然当起百官表率的左相,他真的有点吃不消。   刘自明定定地看着肖潇:“别人我不敢用。”   刘自明这句话是真心实意,因为这天下他最信任的还真的除了肖潇之外别无二人,就连枕边人都比不上。这种情感真的很复杂,大概是因为在肖潇面前的自己是最坦诚地,大抵是因为肖潇知道自己所有的弱点,因此刘自明无比信任肖潇。肖潇实在是个怪才,刘自明不想让他流落到别人手里,成为自己的敌人;又想物尽其用,让他为自己的新王朝添砖加瓦,所以这才罔顾礼制让他成为自己的左相。   “我不过经营两三年,这朝中的确有不少官员认可我,愿意辅佐我,但是他们能力不够,”刘自明叹了一口气,“而那些有能力的,要么是和荣左相一丘之貉,要么就是保持中立,只是想着独善其身。我初登基,虽然有父皇铺好的路,但是荣左相一开始便给我惹了麻烦,让这路变得不那么好走。如果再来一个只想保全自己的左相,我想这路很快就要走到头。”   君臣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关系,如果刘自明找的是一个之前没有深刻关系的人做左相,那么这个左相连信任刘自明都做不到,怎么敢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地去干?如果不能趁这变动之时尽快将那些蛀虫给剔除,那么等到伤口愈合之后,想再找出这些人可就难了。所以刘自明需要一个勇敢无畏的做自己的左相,肖潇便是最好的人选。   肖潇名声在外,他做左相没有人会反对,只会说皇帝慧眼识珠,说刘自明对自己人就是好;肖潇又是个莽的,皇亲国戚的面子都不会给,这下众官员也就不敢惹事。朝廷不同的发展阶段需要不同的官员,等到这几年过去之后,刘自明再换一个稳重的左相上台,这样便能保得白玉百年江山。 第284章   江暮雨早就猜到了刘自明的打算,所以这才在朝上拦住肖潇的拒绝,免得肖潇伤了皇帝的面子。只是他知道肖潇其实单纯得很,左相这一职光是应付朝廷各派各系的关系便能让肖潇头大,所以江暮雨跪下请求。   “皇上能否一年之后便让肖潇退下?”江暮雨在心里算着,一年应该正好,“肖潇他本就无心做官,况且襄城那边的生意还要人照看。”   刘自明似乎想起什么,“白桑子?”   “正是。”   “棉被我收到了,的确是个好东西,”刘自明笑了,他没想到许久未见,肖潇又给他折腾出这么一份儿巨大的惊喜,“只是你信里说的可是真的?这白桑子只要温暖的地方都能种,只是产量不同?”   肖潇见刘自明感兴趣也是开心,因为这代表一个利国利民的政策正在准备中,而他则很有可能是第一批受益的人。   “的确是这样,只是它还需要地力要好,就是水肥不能缺,”肖潇解释,“目前来看最适合种植棉花的就是幽城了,地好而且水运发达,棉花本来就轻,若是水运的话不知道要快上多少!”   幽城的水运可是联结着整个白玉,所以如果能够让这里成为最大的棉花种植基地,那么到时候“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理想便不再是空想。而且肖潇想过,棉衣的价格不会卖得太贵,因为他是打算让它像现代一样成为每个人都能买得起的衣料;至于达官贵人们,幽城可是也有着最多的丝绸庄子,他们会想办法将这些棉花变成高端衣物的。所以肖潇十分迫切地希望刘自明能够支持,因为他们现在不缺钱不缺人,但是缺少一个政策——   “你想让我下令强制种植白桑子?”刘自明摇头,“这是不可能的。”   刘自明当然知道棉花会带给白玉什么样的改变,但是把种粮食的田地用来强制农户们种白桑子,实在是胡闹。衣食住行是民生之本,虽然棉花很重要,但是不可能为了白桑子抛弃粮食啊!幽城可不光适合种棉花,它可还是白玉最大的水稻产地之一,供应着白玉三分之一人口。   “我不是要全部让他们种棉花啊,要真种的话,棉花种子还不够呢,”肖潇急切地解释道,“我是说能不能鼓励农户们种植?譬如原先收的税里的布匹换成棉布,而且愿意种植棉花的农户可以享受一定的优惠政策,譬如和官府签订协议,每一斤棉花收多少钱……”   肖潇说的其实和现在白玉大部分农庄的经营模式差不多,只是这“农庄”没有范围,而且庄主是官府,农户们也不用担心拿不到工钱。到时候收了大量棉花的官府就可以直接加工成棉被和棉衣放在超市里面卖,省去大量环节的棉衣一定不会太贵,这样百姓们便能享受到最低价的棉衣。   “那么就得让工部再开个制衣司才行,”刘自明若有所思,然后看着肖潇笑着摇了摇头,“认识你之后工部可是比以前忙上不知道多少,以前天天在那院子里头下棋,这几回去连个人影儿都不好找见了!”   肖潇当初离开的时候把罐头的想法给工部的人说了说,不过不是软木塞封口的那种,而是像现代一样的橡胶圈。肖潇是没有能力搜寻全国找到橡胶一样的物质,但是工部有啊!所以肖潇将橡胶可能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和植物统统告诉了工部,期望他们能够发明出来。于是这春天刚来,这些工部的“小蜜蜂”便一窝蜂冲了出去,除了留在工部研究的人,其余的都出去找橡胶了。他们一想到如果橡胶被发明出来,食物能够几个月都不腐烂就浑身充满了干劲儿,心想自己一定要成为肖潇口中改变历史的人。   “你忽悠得他们全都出去找什么橡胶去了,那回我去找人结果连个迎接的都没有,”刘自明略带抱怨地说道,“哼,他们真是越来越不把我放眼里了!”   “专心研究的人都这样,”肖潇想到以前自己的老师们,为了一个实验数据敢和国家派下来的官员吵架,当真是无畏无惧,“也只有这样的人敢想别人不敢想的事,也只有他们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东西。”   畏畏缩缩的人是不可能在科学上有什么大成就的,那些有创新性研究、那些开拓了一个时代的人都是自信而勇敢的,这才是他们能够成功的性格因素。他们自信自己在这个领域中是当之无愧的王者,所以他们能够在别人都不赞同的时候大无畏地向前走,最后摘取胜利的花环。但是想要成功,光有自信是不够的,除了能够支撑自信的扎实的知识之外,还需要专心致志。所以肖潇一直觉得他是一条咸鱼,因为即便老师夸奖他是个好苗子,可是尘世的诱惑实在太多了,他没办法对游戏动漫还有撸猫说拜拜。每天待十个小时的实验室就已经让他觉得无聊,所以肖潇对于这些连觉都不睡的工部等人是真的佩服。   肖潇的话让刘自明情不自禁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之前最先亲近工部或许有肖潇需要的原因,但是后来也是真的欣赏这群为国家做了不少实实在在好事的人。所以刘自明对他们的容忍也不是一般的高,只要没有涉及到原则问题,他根本不会去管那群醉心研究的老头们。况且刘自明可是知道他们正在研究一种可以投掷出去的炸弹,如果要是能成的话……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国家日后的政策,随后在刘自明表示还要去安排老皇帝的后事之后,江暮雨和肖潇告退。江暮雨将肖潇带到自己的院子,吴林早就拿来两人的行礼并识相地给肖潇收拾出了一间房,于是肖潇默默走了进去。   实在太尴尬了。   肖潇感受着桌子边江暮雨无法忽视的存在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整理着床铺,心里却是后悔。早知道他就该要求去清逸园,这样也不用和江暮雨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气氛尴尬地能够凝固时间。度日如年的肖潇磨蹭着不肯转身,手下的白色枕巾恨不得被他摸出几道黑印,最后还是江暮雨救下了它。   “再摸这毛都要被你摸断几根,”江暮雨叹口气,看着被惊得连退几步远离自己的肖潇十分无奈,“不过几个月不见,我有这么吓人?”   你本来就很吓人……   肖潇想着一点都没听到动静却突然从背后伸过来一只手的场景,觉得这回就是自己占理。   “你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当然吓人啊!”肖潇撇撇嘴,一屁股坐到桌子旁的凳子上,“你不用忙么?都是禁军都督了,不需要去交代什么?”   江暮雨看着肖潇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与肖潇又变疏远了,于是茫然起来。沉默了片刻,他摇了摇头,算作对肖潇的回答。   “那你什么时候走?”   禁军都督其实跟总兵差不多,只是管的是王城的驻兵,所以叫禁军都督,一听就威风。这军营就在王城之外,虽然禁军都督在王城也有自己的官邸,但是大多时间肯定是呆在城外的军营,更不要说这江暮雨刚上任的时候。所以肖潇才问他几时走,只是江暮雨却似乎想偏了,脸变得委屈得很。   “你就这么希望我走?希望我离你远远的?”江暮雨瘪着嘴,一米八的个子配上这幅表情,怎么看都像个憨憨,“我们才刚见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我离开?”   心中原本见到肖潇的喜悦被委屈替代,江暮雨的心中甚至有一种愤怒和悲伤,为肖潇对待他的冷淡。明明走之前还笑着跟他道别,为什么分开几个月之后反而一切都回到了原点?难道是因为自己肮脏的身份?觉得他恶心?   江暮雨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就在他被押送进王城的时候。荣左相来地牢里面看他,用钱只开了狱卒,然后告知了他本该坐上那个皇位的身份。荣左相原本是想用这个秘密勾引江暮雨入伙,和他们一起谋反,但是江暮雨只觉得自己恶心,甚至连卧底都不想当,只想尽快解决。可是他没有想到荣左相竟然在满朝文武的面前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肖潇也知道了他是个不该出生的孽种。   “你就是个孽种!”荣左相没有招揽到江暮雨,于是恶毒地骂道,“父女乱伦生下的肮脏东西,怎么你就没被烧死呢?真是叫你脏了这个世间——”   脑子里回想着荣左相的咒骂,江暮雨的脸色越来越难堪,最后竟然眨眼落泪。他觉得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痛苦,就连之前在秦府被种下毒药时都没有这般难熬。天下人欺他辱他看不起他都无所谓,可是他受不了连肖潇都不要他。他宁愿肖潇是因为不喜欢而离开他,而不是嫌弃他脏。   “对不起,是我太脏,但是我没有办法,”江暮雨颤抖着双唇,掌心已经被掐出几道血痕,“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第285章   江暮雨一点脚尖便飞出,还在懵逼的肖潇根本没来得及追上去,房间便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看到吴林在门口,肖潇连忙让他赶快跟着江暮雨。   “咱哪儿追得上老大啊!”吴林也看到江暮雨飞出去了,可一来老大肯定不希望自己跟着,二来真是心有力而力不足,于是苦着脸劝肖潇,“老大他不会跑远的,而且肯定夜晚就回来了!”   但是肖潇知道这一回不一样。这一回江暮雨是以为自己看不起他的出身才离开,这已经伤到了他的自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淡可能有千万种可能,但是如果触及一个人的底线,伤害一个人的自尊,这段感情便是永远都不可能恢复的。就算肖潇之前拒绝了江暮雨,但是那也是出于现实的考虑,这让江暮雨虽然无奈但是不会受到除了爱情之外的伤害;可如果真的让他抱着自己是因为看不起他的出身而离开,那么江暮雨这一辈子说不定都要被他毁了——   更不要说肖潇本来已经想好打算接受试试,因此肖潇越想越着急,深深觉得不能让江暮雨就这样离开。他怕江暮雨自己一个人呆得越久就越是陷在那种悲伤苦闷之中无法自拔,最后造成无法挽救的局面。人生的意外永远都是突如其来,肖潇如今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直以来被追杀、被赶着去这儿去那儿的生活,他不想有任何闪失。   “你不去找那我就去。”   肖潇咬着下唇快步往外走,眼里却是茫然,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江暮雨会去哪里。他不过是和江暮雨曾经生活过一年不到的时间而已,之后江暮雨的两年多经历他全无参与,也就不知道江暮雨内在的改变了。他变高了,变壮了,变黑了,这是肉眼能够看到的改变;他变得聪慧,变得博识,变得稳重,这是肖潇亲身体会的结果。可是对于江暮雨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什么样的风景,烦恼时又会去做什么,肖潇却发现自己一无所知。   肖潇这时才发现,他以为自己对于江暮雨的了解,根本就和其他人看到的并无区别,关于他的个人喜好说不定还没有吴森知道的更多。他总是自诩是江暮雨的爸爸,但是实际上江暮雨更像那个照顾人的角色,一直都在照顾着他。他不知道关于江暮雨的一切,但是江暮雨却对自己了如指掌,甚至知道他喜欢吃饺子的时候喜欢单独喝饺子汤。   他真的太失败了,这样的自己值得江暮雨喜欢吗?   肖潇要迈出院子的脚步慢了下来,因为他突然觉得此时放手、让江暮雨以为自己是个坏人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江暮雨这样的优秀,喜欢他的人一定很多,所以一定会出现一个温柔娴淑的女子来抚慰江暮雨受伤的心灵,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止有自己这样的大恶人。他会有美满的家庭,而不是因为自己被诟病,而不是连孩子都没有。   肖潇彻底站在原地不动了。   下唇被咬得露出一道白痕,他低着头,思考自己要不要放手。大概因为自己是个男人,他想的总是现实得很多,再想这段关系给两人带来的好处更多,还是伤害更大。可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响起,叫他不要放手,不然那个孩子可能再也不会有对这世界的温柔。   “你为什么不走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肖潇一下子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的江暮雨。他还是一样的委屈,瘪着嘴,那双凤眼竟然瞪得圆溜溜的,眨也不眨地盯着肖潇。   “你为什么不来哄我?”   眼泪在江暮雨的眼睛里打转,肖潇叹口气,然后上前为他擦去那欲落未落的泪水。   “你跑太快了,我追不上啊,”肖潇终究还是心软,此时也不再想什么利弊得失,“以后不许用轻功,到门口等我哄你好不好?”   江暮雨一愣,这才笑了,一把抱住肖潇,将头埋在肖潇的脖颈间。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江暮雨说,“肖潇做我的夫郎好不好?”   肖潇抚摸江暮雨披发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江暮雨高兴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笑得肖潇的胸口都跟着一起颤动。心脏的跳动声越来越快,肖潇情不自禁,偏过头亲了江暮雨的鬓角,然后也满足地笑了。虽然没有理想中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但是他可是得到了前半生连奢望都不敢的幸福,于是肖潇觉得这样子也没什么不好。   江暮雨终于得偿所愿,于是对肖潇更是殷勤,简直恨不得将肖潇绑在裤腰带上。可惜两个人现在都身居要职,于是没几天便要分开,一个去城外的军营,一个去丞相府办公。两人刚刚才表露心迹,猝然的分别自然是该难耐不已,至少江暮雨是这样。可惜肖潇却并非常人,更早就熟悉的人成为情侣,而且还是同性,于是他不仅没有不舍,反而显得尤为迫不及待。   “这下不用担心菊花了……”   肖潇望着江暮雨的背影嘀咕,说实话他现在有点后悔,没能在相互印证心意的那天约法三章。这第一条就应该把两人的上下给定了,也免得他担心自己打不过江暮雨而被迫当下面的那一个。江暮雨既然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那么一定愿意当下面的才是嘛!反正他才不愿意,听说那个弄不好可是会疼上好几天……   肖潇每回想到这些便脸扭曲到不能看的程度,他是真的只想谈一场柏拉图恋爱,但是看江暮雨近日总是对他亲亲抱抱、小动作不断的态度,他觉得应该不可能。所以肖潇现在的行动方案已经变成如何劝服江暮雨做下面的那一个,而不是说服江暮雨不要做那种伤身体的“运动”。可惜也不知道是这小子太精还是真的太傻,肖潇几次都没能诱骗成功,只能独自生闷气。   这回分开也好,肖潇终于能够放下这些龌龊事,免得自己成为一个怪蜀黍。他打开江暮雨为自己整理出来的官场党派关系图,一边对应着记忆当中的人脸,一边默记那些人跟谁关系好,又和谁敌对。等到将这些看完之后,他才将九卿门递上来的折子打开。   汉以及之前,丞为辅,是辅助的意思,相则代表容貌以及品行。丞相的含义是指帝王尊严和品德的辅助。也就是说,丞相是用来保证帝王能够拥有足够驾驭文武百官、黎民百姓和天下土壤的品德、尊严的人。用作职位,就意味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白玉的丞相分为左相和右相,右相只管户籍资料等文史记载工作,而左相的权力却是大上很多,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首先便是这各部和各城知府呈上来的内外折子,九卿门分类之后会先给他这左相看上一遍,然后由他挑出特别重要的呈个皇上,剩下不太重要的则是由他自行批阅后交给皇帝盖章,为皇帝分担事务。   所以肖潇甚至可以将一些对自己不利的折子直接压下,不交由皇帝看便是。他现在翻阅的便是九卿门送来已久但是被之前的荣左相压下甚久的折子,里面除了直接骂荣左相的,还有说荣左相的旁家谁谁谁欺压百姓、强占人妻的。肖潇一一查阅刑法来写下自己的处理,然后将它们都堆在一起,打算明日上朝前送到皇宫。   等到这堆奏折看完,今天一天也就过去了,肖潇甚至还没有吃午饭。匆匆吃了一点,肖潇又坐上马车,往江天书院去。自从他离开王城也已经半载,肖潇虽然一直都有和郑白通书信了解情况,但是不去亲自看看的话始终不能放心。况且他的丞相府还缺了不少人手,他想从书院里面选一些去,培养成自己的门客。   白玉的大小官员都是会养门客的,越是地位高的官员养得门客越是多,毕竟这也是一种投资和炫耀的资本。这些门客都是各有各的绝活,在关键时刻能够派上用场,所以养起来也不算吃亏。更不用说如果他们要是参加会试啊,武试啊之类的进入官场,到时候可自然就是自己这一派的人,这种关系可比别人已经做官之后再用各种礼物砸出来的亲切。   肖潇虽然任期只有一年,但是他也打算养一些门客,尤其是江天书院的。只是他不为炫耀,一是想带出来一部分人,二是自己有什么事能够有些跑腿的。毕竟左相也不是天天待在丞相府里批阅一些奏折就可以,他的职责可是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马上又是会试的时间,肖潇作为丞相肯定要主持,到时候他这个连繁体字都写不好的家伙就要去当主考官。试卷谁来编写,监考谁来做,答案谁来批阅,这都是个问题。肖潇还想着将算学单独当作一科来考呢,这样又是一桩麻烦事。更不要说地方官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考核时间,他肯定要指派人出去明察暗访一番,甚至可能自己亲自上阵,然后决定官员的任免。军事和边防也不能少,不然之前的荣左相怎么可能说服皇帝让他儿子直接去襄城当将军?所以肖潇还得去跟各位总兵去几封书信,了解一下他们有什么缺的没有,今年的军费又花了多少。 第286章   肖潇是真的没有想到做丞相这么麻烦,竟然要操心这么多事。他原本想着有六部在,他顶多也就是没事儿批批奏折、时不时去各部巡查一圈,但是没想到连有些地方村民暴动都要请示他一番。原先他一直觉得刘自明很忙,那段时间天天都同情那个看奏折看到吐的刘自明,但是看着已经夜深人静还有兵部递上来的军费条没批的肖潇差点没哭了,深深感受到了作业没做完的恐惧。再过两个时辰他又要起床上朝,肖潇已经连续两天没睡了。   江暮雨还没进门便发现肖潇的灯还亮着,疑惑的他直接推门进去,这才发现正伏案打瞌睡的肖潇。手里的毛笔在纸上画出不知是什么的一串符号,江暮雨无奈地打算将他抱到床上去,然而他却突然醒了。   “我还没改完呢……”肖潇迷迷糊糊地挣扎着,不过很快便又陷入睡眠之中。两天没睡的疲惫感实在太过强大,肖潇根本抵御不了,只是在床上翻了个身便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肖潇是被江暮雨叫醒的。外头天光已经大亮,江暮雨正坐在桌边看书,见肖潇睁开眼睛便放下手里的书去扶他起床。肖潇摇了摇昏沉的头,他没注意到是江暮雨扶起的自己,只是喃喃道自己肯定迟到了。   “没迟到,我替你请了病假。”   江暮雨昨个儿夜里便宿在肖潇这里,早上丫鬟来叫肖潇起床,他阻止了,然后上朝的时候替肖潇请了病假。刘自明也知道肖潇新上任可能吃不消,所以倒是没有多问,只是关心了几句,还赏下不少珍贵药材让肖潇补身体。江暮雨下朝之后又回到丞相府,他心想得和肖潇好好谈一谈,不然这一年做不到身体便垮了。   “只是这刚上任才有些忙,”肖潇脸色通红,他没想到自己会被江暮雨训,“会试、考校什么的都堆在一起,所以这几日才睡得有些晚了。”   江暮雨眯着眼睛:“你是睡得晚还是没睡?”   肖潇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江暮雨无奈叹气,然后叫门外的吴林快点将药汤端来。他知道肖潇不喜欢吃苦的东西,还细心地在下朝的路上特意去甜品屋买了一块儿小蛋糕,好叫肖潇压一压嘴里的苦味。   “还是你懂我,”肖潇吃着甜点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浑身充满了力气,“果然郁闷的时候就应该吃甜品,科学就是真理啊!”   江暮雨望着肖潇满足的样子也是心里欢喜,听肖潇说郁闷,于是将那些肖潇昨晚没处理完的公务搬了出来。   “这是各城的军费条,”肖潇见江暮雨好奇,于是给他解释道,“泰城、丰城和幽城不用说,它们那儿的驻军本身就不多,而且地方经济不错,所以要的少;明城和安城虽然去年打了仗,但是没有伤及根本,加上地方经济好,所以也没有很多。但是这襄城真是个问题,本身经济就不行,每年都是赤字;偏偏去年打仗被草原军毁了大半个城,所以现在全靠朝廷拿钱养着,这军费恨不得比其它几个城加起来还要多。”   白玉的驻军吃饭不必说,自己种地能够解决,甚至还能搞出创收。可惜襄城地贫还山多,于是这种出来的粮食便无法养活那么多人口,全靠朝廷拨款。只是肖潇以前觉得好歹也有水果创收,襄城的驻军怎么说也不会太穷,可是当看到军费里面光买粮食都要每年花上几十万两的军费时,他才知道江暮雨之前这个襄城总兵当的有多艰苦。   “少了不少。”江暮雨肯定地说道。   江暮雨最初去襄城当总兵的时候是襄城驻军最艰难的时候。朝廷的拨款没下来,襄城处处都有暴动,整个军营都是死气沉沉的样子。后来江暮雨带头去山上打猎,去攻打那些土匪老窝,去重建军营和襄城,情况才好上不少。后来朝廷的拨款下来之后,江暮雨和飞云军又带着所有将士去开垦荒地,这才让整个军营恢复了生气。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和大家一起同甘共苦、事事站在将士们前面的江暮雨成功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赢得了军心。因此在肖潇提出军民合作放羊种树之后,他们都是争着去,因为知道江暮雨不会害他们。   说实话江暮雨很怀念襄城的日子。因为那个时候所有人是因为他是江暮雨而愿意追随他,而不是现在王城里面这些人因为他的职位、因为他和皇帝、丞相的关系而不得不顺从。他想等一年之后,那个时候白玉稳定了,他便和肖潇一齐回襄城去,肖潇忙事业,而他则是和那群人守好边关。天高皇帝远,他不用关心每天上朝会得罪谁,也不用担心肖潇在自己不在身边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吃饭。   “一年之后我们去襄城好不好?”江暮雨抱着肖潇,说着自己的未来规划,“有我在,草原军别想踏入白玉境内半步;有你在,白玉也不用担心国库空虚。”   “你也太高看我了!”肖潇笑着戳了一下他的脑袋,“不过你说的没错,我们去襄城的确不错,毕竟我可是把所有家当都砸到了那边……”   肖潇心知幽城和王城是最好的发展地区,但是既然江暮雨想去襄城,那么他去哪里都可以。反正他又不想称王称霸、或者是成为天下首富,只要手里不缺钱,他便觉得足够了。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私密话,等到中午过去之后,肖潇才下床。   “我从书院弄出来一批学生,打算让他们帮我一些忙,”肖潇给江暮雨解释道,“我要把蒸汽机弄出来,这样才是真正的改变世界。”   蒸汽机是肖潇自从穿越一来就希望能够弄出来的东西,因为这可是让人类真正摆脱万事靠人力的神器。只是肖潇虽然是个物理生,但是也只是知道理论而已,动手却是不行,所以迟迟都没能下手。原先他指望工部给他折腾出来,可是那些老头子根本不像这些一开始就接受了肖潇物理知识洗礼的学生,不是一头雾水,就是嗤之以鼻。所以肖潇这才想组建自己的“工部”,以后想弄什么发明便交给这些学生。   这些学生全是通过了肖潇高考一般严格的考核,最终选出来的精英。他们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便已经掌握了肖潇从小学到大学十几年的数学、物理知识,甚至连化学生物都有所涉猎,放到现代绝对是天才班里被各大名校争抢的少年。如今由他们实现肖潇那些设想,肖潇觉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剩下的百分之一是实在找不到材料。   果不其然,不到一个月,这群聪明绝顶的门客便将肖潇所说的蒸汽机给弄了出来,虽然和肖潇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于是肖潇又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知道他们如何改良,等到这最后的成品出来之后,肖潇立刻就送到了皇帝手上。刘自明大为赞赏,打算将它送到工部研究用途,然而肖潇却又拿出了已经弄出来的火车模型。   “只要有煤,这车就可以利用蒸汽机而在铁路上行驶,”肖潇露出得意的笑容,“就像这从襄城运输水果一事,用马车总要担心颠簸,马匹和人还要休息,于是到这王城便至少要花上个一个多月。但是如果是火车运输的话,那么一来载重比马车要多得多,二来可以日夜兼程,只需要换这添煤的人就行。”   刘自明听了当然是心动,毕竟有句话说得好,“要想富,先修路”。如果这交通能够大大改善,那么他也就不用担心各地的物价、也就不用担心打仗时物资运送的问题。他更不用担心——   “如果要是能够在两国之间通上火车,”刘自明指尖都在轻颤,“那么不仅能够向他们显示我们白玉的强大,更加可以利用火车带去的物资来控制他们,尤其是没有统一的草原各部落……”   肖潇心里赞叹刘自明不愧是领导者,虽然不懂什么经济学,但是已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宏观调控,什么叫做文化输出。这火车可不是他们白玉大发善心,而是打算兵不血刃,让其它的国家自发臣服。   “但是没钱。”   可惜刘自明下一秒便回到现实,那就是国库空空,根本拿不出造火车的钱。铁路铁路,顾名思义就是铁铺的路,在这盐铁还要专卖的时候,国家哪有那么多钱去弄什么铁皮火车?蒸汽机的确是能改变世界,但是一上来就弄火车的话,那这改变可能要因为没钱而破产。   “所以我这儿还有一整套所有现存工坊的改造设计图,你要不要看看?”肖潇嘿嘿一笑,双眼冒着精光,“这是改良之后的纺织机,不需要人力,机械便可以。这是炼钢厂,这是面粉厂……蒸汽机可以为他们提供动力,日夜不停的工作,我们需要的只是大量的煤和添煤的工人——” 第287章   刘自明从来没有觉得赚钱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按照肖潇所说,他们只需要租蒸汽机给那些想要升级工坊的商户,那么他们便只需要坐着收钱就行。他们可以将城市的工业区建立起来,到时候让这些升级之后的工坊都搬进去,既能实现效能,又能有效治理污染,免得给后代留下千疮百孔的江山。比人力高效的机械将会短期内便大幅提升白玉各类商品的生产数量,到时候物价降低,百姓便能真正感受到科技带给世界的改变。   当然最大的改变是蒸汽机。蒸汽机对于矿井抽水比起其它人力、水力不知道要有多动力十足,有了蒸汽机之后,下矿也会比之前要快和稳。当国家的铁矿和煤矿能够大量被挖掘出来,到时候火车便不只是梦想,白玉的高速发展也不会只是一个梦想。   襄城便有着白玉最大的煤矿和铁矿。蒸汽机一问世,肖潇便写信让江老爷趁着现在房价什么的都便宜多买地产,几个人的财产加在一起几乎买下了小半个襄城的地。反正白玉的房子又没有什么产权之类的,肖潇也不怕到时候这些地被国家收回,于是几个人几乎将手里的闲钱都投了下去,甚至还借了钱庄不少。   虽然肖潇的动作还算隐秘,但是作为天下闻名的肖先生,如今又是白玉的左相,自然是有很多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们虽然不明白肖潇和江家为什么会盘下那么多田地,可这些人明白肖潇不会做无用功,于是也都纷纷派出自家的人去打听虚实。后来总有一些有门路的打听到肖潇似乎研究出一种能够比千里马更快、比现在的水泥路还要平稳的火车和铁路,于是他们通通涌进襄城,疯狂地购置田地。   原先正处于经济恢复中而略显萧条的襄城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襄城自从那次被草原军占领过之后,虽然主权被夺了回来,但是那些死去的人和被烧毁的商铺与物品却不会短时间恢复到原有的水平。但是肖潇的动作引来了这些“第一批吃螃蟹的人”,于是在带来大量劳动力的同时,这些商铺的重新开张也为襄城的经济做出了贡献。原先愁白了头的知府现在成天笑呵呵地出门,而且和江老爷称兄道弟,直说他有一个好弟媳。   “肖先生果然厉害,竟然连这些都想到了!”襄城知府语含赞叹。   没错,这些其实全在肖潇和刘自明的算计之中。   古代的道路山高水险,之前的水泥路就几乎是举安城全城之力才勉强修得一条能够通往襄城的道路,其中各个富商慷慨解囊,各位乡民伸手相助,不然这条路根本修不成。如今这条铁路比水泥路造价高出几十倍,难度也大上许多,已经不是毫无经验的乡民能够帮忙、靠富商们集资就能解决的问题。虽然这些已经充分了解水泥路的好处的百姓们这回肯定也愿意捐钱,可是这大头肯定要国家出。所以肖潇才会如此恳切地希望刘自明能尽快通过利用蒸汽机的动力代替人力的方案,这样才能加快铁矿和煤矿的挖掘速度。   之前肖潇便收到消息,襄城简直是一座宝矿城市,因为不仅矿藏种类丰富,而且足够白玉挖个几百年都不会消失。矿在任何时期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肖潇希望能尽快将这些银子给挖出来,这样他也就不用老担心修铁路没有材料,没有钱。而且襄城有的可不只是矿藏,还有肖潇的水果罐头和棉布。只要蒸汽机代替了人力,那么这两样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运到白玉的其它各个城市,为肖潇敛下大量财富的同时,也为国家带去大量的税收。   第一批棉布已经出来了。   柳余恨这一年大量收购白桑子,又加上头一年的白桑子种子,于是这第二年可谓是让这白花开遍了柳余恨的所有农庄。他当即便将这些纺成棉布拿去售卖,果不其然在王城引发了一股热潮。正好冬季来临,所有人都在感受了棉被的舒适与温暖之后记住了韩家棉织,然后挤入抢购棉被的队伍之中。可惜不到一个月这棉被便销售一空,于是肖潇知道自己的表演要开始了。   肖潇在襄城高昌县的农庄也是种植着大量的棉花。这些棉花和幽城的品种不同,又加上充足的光照和水源,因此品质和产量都得到了大大的提高。肖潇利用蒸汽机带动的纺织机纺线,于是这棉被几乎没日没夜的生产着,直到棉花耗尽的那天。等到柳余恨的棉被销售一空时,这更多更好的棉被便从襄城运送过来,立刻让这些后悔没抢到的有钱人跟疯了一样大批量采购。   和棉被一起从襄城来的还有水果罐头。   这些装在晶莹剔透的玻璃罐罐里面的饱满果肉一下子便俘获了所有人的心,于是有钱的直接一罐罐的买,没钱的也要去超市里买几块散卖的尝尝味道。襄城的水果本就是上品,个个又大又甜,浸在这糖水里面更是让这些没吃过这远方水果的人又新奇又馋,吃了一块儿还想吃下一块儿。肖潇专门弄出来的礼盒装更是让那些买来送礼的人感觉面子倍足,玻璃瓶洗净之后甚至可以当做摆件,这让那些玩遍了瓷器、玉器的文人都赞叹不已。   “肖先生真是个妙人啊!”   第一楼里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句带着遗憾的叹息,让所有人都心有戚戚然。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明明都是一样的年纪,为什么肖先生做一件事成一件,现在更是位列左相,跟皇帝称兄道弟?以前他们做监生的时候肖潇是博士;现在他们好不容易升上一个年级了,结果肖潇竟然已经到了他们遥不可及的高度。他们这群自诩天之骄子的世家子,最好的也不过是在那国子学上课,如今别说做官了,甚至连像算学学馆里面的监生一样想写写书,结果却是根本没人看。于是这群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的监生们也决定奋发一把,肖潇做实业,他们便研究文学。于是这些人一有空便聚在一起研究,白玉这段时间的文坛一时间人才辈出,可谓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肖潇虽然不知道自己是这些人的动力,但是对于他们的行为表示了相当的肯定,还去国子监转了一圈、发表了鼓励他们再创辉煌的演讲。半年的时间过去,肖潇早就适应了左相的日常,面对众人时也不怯场,能够神色自若地侃侃而谈。至于和各位同僚的相处更是拿捏有度,不过分亲近,也不会疏离。百姓爱戴、下属尊敬,刘自明曾经笑自己看走了眼,竟然曾认为肖潇不适合做官。   “我的确不适合做官啊,”肖潇摇摇头,“我不是做不好,而是我的性格会让我想着在其位就要谋其职,尤其是这种责任大的。所以即使我的心里再不情愿,但是我的理智会逼着我走下去,而且要走得稳,走得远。”   人是很矛盾的一种生物,肖潇就是非常典型的那种。他穿越之前只是一个小小的研究员,知道自己不是改变世界的关键人物,于是就放任自己,只是完成工作便觉得足够;可是当成为被穿越的天选之子之后,他心里的责任感便冒出头来,支撑着他坚持去做之前坚决不愿的事。要是放到现代,别说当左相了,就是大学当班长他都推了好几次才上任,因为怕麻烦。然而在这古代,哪怕这白玉跟自己唯一的情分就是江暮雨等人,但是他却愿意承担那些根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宁愿花光家产,都想让白玉变得更好,变得不一样。   因为上天选择了他啊!   所以肖潇哪怕每天累得回家吃完饭就开始犯困,哪怕有时候看卷宗要看一个通宵,但是他心甘情愿。他每天看到科技园那群门客冲劲儿十足的样子便觉得自己也该努力才是,不然愧对穿越大神的厚待,辜负了百姓们的期望。肖潇更是拿出毕生所学研究白玉的发展和现代各国的发展之间的异同,期望找到一些借鉴之处,让白玉少走一点弯路。于是在新年之前,蒸汽机被大量生产出来运到襄城,白玉、或者说这个世界第一座工厂就建立在襄城的城郊外。   蒸汽机需要大量的煤,在没有火车之类有效的运输工具时,将工厂建立在拥有最大煤矿的襄城是最优选择。于是那些跟着肖潇买房的人终于知道肖潇的目的是什么了,大量的煤被供给给蒸汽机,然后给几乎有小半个襄城面积的整个工厂提供动力。炼钢厂、玻璃厂、纺织厂……这些工厂日夜不停,然后为白玉各城送去物资。江老爷只收个加工费便能在一个月之内赚回建厂的本钱,终于这些跟着肖潇买房的人坐不住了,纷纷要襄城知府给自己办建厂证。 第288章   建厂证也是肖潇给出的主意。之前便说过,肖潇让刘自明在每一座城的城郊都划出了工业区,这样也好集中治理污染。蒸汽机虽然好,但是它对于环境的污染必将是巨大的,所以肖潇提出想要购买蒸汽机必须要有建厂证,也就是在这工业区租一块儿地建厂,这样才能去官府相关部门买蒸汽机。先前蒸汽机刚出的时候,所有人没有见识过,于是根本想象不到什么叫做不用人力便能驱动,也就没有人买。后来肖潇突然大量买房,弄得各城的富商都闻风而动,纷纷在襄城投资,这才看到什么叫做机械代替人力。看着江老爷还没过年便胖上几圈,这下没人再质疑什么蒸汽机了,纷纷拥到府衙。   “吵吵闹闹的,这是作甚?”知府看着挤在府衙门口的众人,心里明知他们是来办证的,却仍旧慢悠悠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山羊胡,“要报案就敲鼓,全都围在门口吵,路人瞧到还以为本官这府衙是菜市场呢!”   “知府大人,小人是来办建厂证的,”一个公子哥从人群中挤出来,“听江老爷说只要交钱便可以领上一张?不知道要多少,十万两够不够?”   “十万两也太便宜了!”有人在后头喊道,“我们裘家二十万两!二十万两!”   “我姐说五十万!”   “我们也五十万!”……   场面一下子又变得火热起来,所有人都当成了拍卖会,开始纷纷加价。襄城知府的脸再也绷不住了,原谅他一个土生土长的襄城人真没想到这群幽城来的富商竟然有钱到这种程度,一张建厂证就能卖到五十万两!他顿时笑成了弥勒佛,叫旁边的官吏赶紧给这些财神爷请进来,然后亲自沏茶。   “是这样的,我们这儿建厂证就只收一个手续费,一百两银子就足够了,”知府最终还是收起了心里的贪念,按照肖潇教的那样说道,“主要是工业区就那么大块儿地方,所以我们是先到先得——”   知府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心急的几个人打断:“那就赶快啊!我们可是先来的!”   “别急别急,”知府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在座的肯定没问题,是能容纳下的。”   知府见众人安静下来才继续开口解释:“只是我们这建厂证有要求,在办证之前我得跟你们讲清楚不是?”   肖潇在划工业区的时候便定下了建厂证的三条规矩,一是此证不可转卖或转赠,如果不想开厂了的话就必须回官府交还建厂证。二是凭证购买或租赁蒸汽机,日后还建厂证的时候由官府收购回去。三是建厂证只是一个允许在工业区建厂的凭证,需要租赁多大的土地建厂、和政府签订多长时间的煤炭购买协议,这些则是要他们自己再去相关部门办理。   “每年都有考核,如果有转卖或者转赠建厂证或蒸汽机等违规行为的,到时候直接查封整个工厂,相关人也要去牢里待上一段时间。”知府严肃地说道。   “这么严重?”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不过他们这些敢于吃螃蟹的人也听出了一些别的意味,那就是朝廷十分重视这工业区的建设和发展。土地只让租赁,煤炭只能和官府购买,这无不证明朝廷认定工业区是个长久生财的,所以才会如此严苛。于是当即便有脑子快的跟知府表明要建厂的决心,跟着官吏去办理一系列的业务,剩下回过味的人也纷纷跟上。办证租地买煤,前有江老爷的成功经验在前,这工业区不过两个月便建立起不少工厂,将工业区挤了个满满当当。   刘自明看着襄城的税收第一次露出满意的笑容。襄城这一年来朝廷可是贴进去不少钱,这终于见到的回头钱让刘自明一整天都心情颇好。到了下午,肖潇更是神秘兮兮地进宫给他看了科技园最新研究出来的宝贝,让他当即便抱着肖潇哈哈大笑起来。   “离远点啊,让暮雨看到了又要说我,”肖潇翻了个白眼,“都是有家室的人,注意一点。”   “他这么能吃醋?”刘自明乐了,又趁肖潇不注意虎摸了他一把头发毛,“昨个儿他还跟我说你最近老是躲着他,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呢。”   肖潇一听刘自明说起这个便苦了脸,他倒是不想躲,但是江暮雨最近瞅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了啊!原先大家同盖一张棉被纯聊天的日子已经不复返了,这小子不知道最近看了什么,每回睡觉前躺床上直勾勾地盯着他,让肖潇心里直发慌。   “还不是邪老!”肖潇咬牙切齿,一脸的怨气,“他闲得发慌给江暮雨买了一堆小黄书……”   肖潇说到这儿便说不下去了,毕竟是他和江暮雨的私事,而且这又涉及到一些不可描述的东西。可刘自明显然已经知道肖潇在说什么,惊讶两个人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在一起,随后笑得直不起腰。   “原来你们到现在还没有……?”刘自明用手擦去笑出的眼泪,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可是感情发展必不可少的一步,顺其自然便好,你也不要太担心。”   顺其自然地被推倒么?肖潇生无可恋地看着刘自明,心想他才不要坐以待毙。只是总躲下去也不是办法,肖潇觉得刘自明说的也有些道理,于是打算“顺其自然”地跟江暮雨好好谈一谈,看这“上下”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肖潇原来是在担心这种事?”江暮雨原本以为肖潇要分手的脸从凝重瞬间放松下来,然后温柔地说道,“那么我便当承受的一方好了,肖潇每天这么忙,要是第二天下不来床岂不是耽误了公务?我身体本就比肖潇好,倒是不必担心这么多。”   原来江暮雨是这样想的?肖潇不敢置信地看着江暮雨,心里有些释然,又有点愧疚。于是他挣扎一番,然后咬着下唇开口:“嗯……其实这个……我偶尔做下面也没什么,那什么……那什么年假不是要到了么……”   肖潇一边说一边脸红,整个人都像被煮沸了一样。他深觉羞耻,说完之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江暮雨已经拥了上来,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深吻。正是华灯初上,两人吻着吻着便滚在床铺之间,衣衫半解。   “灯……”   肖潇被亲得迷迷糊糊之间竟然还记得灭灯,于是江暮雨一道指风将蜡烛的光灭掉,黑暗中暧昧丛生。只是等到第二天下午醒来之后,肖潇才反应过来江暮雨这个狐狸都做了什么。   “先是放松我的警惕,然后迷惑我的心智,最后诱骗我达到目的,你挺行啊!”肖潇冷笑连连,看着给他端粥的江暮雨感叹,“我竟然以前还担心你会被其他官员算计!”   江暮雨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了肖潇的指责,然后毫无诚意地道了歉,看着肖潇露出餍足的笑容。这无疑更加激怒了肖潇,但是身体的酸软让他没力气跟江暮雨置气,而是生无可恋地关心起自己的工作来。   “你还有空想公务?”江暮雨不满地说道,“看来我太心疼你了。”   肖潇不知道这孩子跟谁学的如此霸道总裁的语气,无语的他只能努力将他当做空气,专心地看起今日送来的卷宗。江暮雨既骄傲又有点觉得伤自尊,但是想到这人从此以后就真正属于自己之后,便在一旁笑成了傻子。他也不去军营,一个下午专程守着肖潇,献足了殷勤。江暮雨就怕肖潇生气,然而肖潇这人说白了就是心大,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于是也就不在意。肖潇看着上面写各属国的使者不日便要抵达王城,心里盘算着接待他们的人选,至于江暮雨的出尔反尔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使者们是在科技园终于将莱顿瓶组装完成之后来到王城的。   那日肖潇去找刘自明,便是因为科技园的那些门客竟然将肖潇说过的起电机给做了出来,激动得他试验之后立刻就去找刘自明表示马上又要一场大变革产生,然后要求刘自明拨钱。刘自明虽然听不懂,但是知道肖潇从不说谎的他立刻就将银子给足了科技园,鼓励他们继续研究莱顿瓶。   现代的家家户户离不开电,可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人类真正能够发电、储存电其实是由一个法官、一个占星术教授业余时间完成的研究出来的成果。多亏了蒸汽机的出现,工厂的高效率使各种原料能够迅速成为科研需要的零件,最后这群只能靠想象理解电容电阻之类概念的门客竟然靠着肖潇残缺的图纸将感应发电机做了出来。虽然因为材料而达不到肖潇的期望值,但是这代表白玉在世界其他各国还挣扎在最多借住水力的阶段,已经跨进电气时代。莱顿瓶绚烂的电火花惊呆了各国的使者,白玉的形象瞬间变得神秘又强大,让他们根本无法产生侵略的念头。   “白玉站起来了。”草原部落的使者震撼地喃喃自语。 第289章   草原部落的使者面色凝重,因为他这回出使身上可是带着任务——要和白玉签订和平协议。他原本以为会很容易,因为这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大家打一架、互相消耗对方一些财力物力之后坐下来谈判,约定几年之内不再发动战争;可是在见到那所谓的工厂、“人造雷电”之后,他意识到自己的算盘怕是要落空。部落的首领们可还以为近来几次战争是他们占了便宜,要他谈判时多占些好处——   他哪有那个胆子啊!   草原部落的使者苦不堪言,长青的使者也是羡慕嫉妒恨,心情复杂得很。以往虽然说是三国鼎立,但是白玉的确是三国之中最弱的一个,每回打仗完谈判都是他们从白玉这里连吃带拿。这回可好,不过短短几年,白玉竟然连雷电都能造出来了!难怪人都说得异客者的天下,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所有的使者都感到深深的嫉妒,为什么肖潇不是生在他们的国家?望着走在前面的肖潇的背影,他们恨不得现在就动手,将人绑回自己的国家去。可惜再看一眼肖潇身旁的江暮雨,他们只能偃旗息鼓。   江暮雨所带领的禁军们,可是刚刚才向他们展示了白玉如今的军事水平。有了工厂之后,生产枪械也变得容易很多,加上从襄城运来的源源不断的铁矿石,禁军现在可以说是人手一把鸟铳,不怕他们动手。肖潇不得不感叹一句工厂真是个聚宝盆,有了它,所有物品的生产效率提高了五倍不止!   “其实我们是来求和的,”草原联盟的使者在被刘自明带领着心不在焉地参观完什么文史馆之后讷讷开口,“您也知道,我们草原生活艰苦……”   “自然是知道的,”刘自明还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不过我们白玉也是一样落后,不然怎么什么人都能踩上一脚呢?”   草原联盟的使者被这么一刺,脸上神色不显,心里却在骂娘。只是他还没有勇气正面刚刘自明,于是尴尬地笑笑,继续开口说道:“这世道艰难,人人都尚在挣扎求生。都一样、都一样……”   “白玉应该不算艰难了吧?”长青的使者开口,这个瘦小的中年人眼睛眯着,叫人看不清计量,“我前些日子进城可是看到人人都喜气洋洋的,一问都备好了年货盼着过年。白玉这是发达了!”   “可怜我们长青和草原联盟的兄弟们都还在为温饱殚精竭虑,我想向来友善的白玉的王上不会坐视不理吧?”   再友善也没有拿自己的钱给外人花的道理!刘自明冷笑,觉得这些使者不过是仗着白玉闲杂没有能力应付两个国家的夹击,所以在明里暗里威胁他罢了!说得好听,什么友善,什么挣扎,不过是是想也来分一杯羹!   但是刘自明既然敢将这些放到台面上,又怎么会害怕这两个手下败将的国家威胁?只能说他们到现在还没有看清,这些工厂所带给白玉的根本不是简单的多生产些物件出来,提高工作效率,最关键的是它比人工更加精细的操作。就拿这鸟铳举例,虽然声音听起来一样响亮,但是威力可比以前大了不止一倍。更不要说草原部落和长青的使者恐怕以为放到台面上的就是所有,要知道在王城的某个隐蔽之处,刘自明可是已经建起了一座军工厂……   “朕倒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传闻,”刘自明淡然一笑,“不过朕的确有个合作想跟二位使者谈一谈,如果可以的话,必将是互利互惠的好事。”   肖潇走了一上午原本精神萎靡,一听终于进入正题便兴奋起来,因为他知道刘自明接下来说的便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火车。国内的铁路自然不必说,可是想要通到另外两个国家,这就必须先得到他们的许可才行。另外这费用自然也应该各自出一部分,所以刘自明打得便是叫其它两国多出点银子的主意。   可惜这两个使者一来不知道火车铁路是什么,二来他们也没有胆子敢做几亿银子的主意。于是他们都表示要回去过问一下自家的王上,等到王上同意之后再来谈这修铁路一事。   “果然不会轻易同意啊!”肖潇叹气,“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先把襄城的修好,这样等他们看到实物之后,恐怕就算多要他们一些银子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刘自明好笑地看着瘫坐在椅子上的肖潇:“我们出技术,他们拿钱这是应该的,怎么叫做我们多要了?你开超市的时候可是一分未出呢!”   肖潇先是一愣,然后也跟着刘自明笑了起来。当年为了逃出江家不知道有多拼,爬墙出去跟人谈生意,也幸好遇到的是赵铭和刘自明。若不是这两人允许自己技术入股,他还真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与。 夕。 团。 对。   已经过去四年了啊……   肖潇有些出神,大抵是因为这四年多实在坎坷,于是如今骤然安稳下来,竟然觉得恍如隔日。他似乎还能记起第一次见江暮雨时的情景,又瘦又小,他还嫌弃这人是个傻子。后来虽然出于父爱(?)照顾江暮雨,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两人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襄城的铁路也不好修,山路太多,”刘自明的话唤回了肖潇的神智,“最好修的是丰城到王城的,距离近,中间又没有山岭阻隔。可是丰城实在没有价值……”   刘自明甚是苦恼,按照他的想法肯定是想修襄城的。不说别的,如果铁路修好了,他那些铁矿、煤矿运过来也容易得多不是?而且从襄城进入白玉的西域人最多,如果铁路修好了,到时候吸引这些人来也是一件拉动经济的好事。就像之前修的水泥路——有多少西域人听说了水泥路而来的?这些千里迢迢赶来的客人们带着自己国家的特产卖给白玉,然后又带着白玉的货物往自己的国家赶回,顺便帮他们继续宣扬平稳快捷的水泥路。如果要是铁路开了,这些远方的客人不仅可以带来更多新鲜的水果等必须短时间运达的货物,而且还能再次扬白玉国威。   可修在丰城就不好了,因为丰城并无地方特色——如果渔业发达也算的话。铁路如果开通的话,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够让王城附近的人们吃到还算新鲜的海产品,带动一下丰城本地的经济。可这又不是人人吃得饱、追求高品质生活的现代,古代人哪管什么海货不海货,他们想要的只是吃饱而已。海货送到王城也就供那些富人尝鲜罢了,除非将价格压到极低,不然谁会每天没事去花一两银子买只螃蟹尝尝?造价几亿的铁路就用来给富人运输尝鲜的海货,刘自明怎么想都觉得血亏。   “盐呢?”肖潇不解地问道,“丰城的制盐业应该是白玉最发达的了吧,为什么不运盐?”   刘自明更加茫然:“海盐又不值钱,运盐做什么?”   古代的盐的确是不值钱的,而且制盐业相当发达,根本不缺盐。刘自明想运的是价值高的货物,这恨不得遍地都有卖的盐运到王城卖给谁?   “不对啊,盐不是卖得很贵……?”肖潇细想之前看过的卷宗,“那税收怎么会如此之多?”   白玉实行“盐铁专卖”,铁器不许私自买卖肖潇是理解的,毕竟怕百姓造兵器谋反;可这盐只能官府专卖,肖潇一直以为是因为制盐业不发达,盐少才这样,听刘自明说得怎么完全相反?   “盐是重税,自然收得多,”刘自明没想到肖潇竟然连这种常识还不知道,“这盐可是每个人都离不开的,所以盐铁税其实就是变相的人头税。”   “不过往年至少都是占六成的总税收,今年能够只占四成不到,实在多亏了潇弟!”刘自明拍拍肖潇的肩膀,“明年说不定就能降到三成,到时候就可以减轻一些盐铁税税收……”   肖潇却是没有这么轻松,因为他没有想到原来盐价贵是因为里头包含了大量的税款。事实上这种人头税只能加大贫富差距,对于国家来说可能得到了巨大的税款,但是对百姓来说是极为不公平的一件事。况且如今刘自明刚刚上任,底下的官员们一时摸不清底细所以绷紧了皮不敢惹事,但是时间一久,这利润空间极大的贩盐生意一定会被些利欲熏心的人染指。所以肖潇对刘自明说道:“想要增加税收实在有太多法子了,这种盐税虽然看上去收上不少银子,但是对于国家的长久发展并非有利。富者愈富,贫者愈贫,这样迟早会出事。”   刘自明也知道肖潇说的这个道理,可是在古代这种环境,盐铁税的确是最为全面和有效的,因此他有些舍不得。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铁路会带来什么改变吗?”肖潇望向刘自明,“等到铁路开通之后,各地的联系变得紧密,商业活动会大大增加。到时候一定会出现大量的商人,白玉的商业税收的实在太低了……” 第290章   白玉的商业税只是按照商品的交易额收半成的税,对于那些基本能赚上三成利的商人来说,实在是太低了。尤其在古代房屋不需要交税,开店也不要到官府登记,于是这半成的税简直是微不足道。   “登记,统统都要登记!”肖潇认真地跟刘自明灌输现代各种税收来源,“开店必须要有经营许可证,办证必须交钱!只要没有证的统统罚银子关店!每年都必须去官府纳税,偷税漏税就罚十倍!国外的东西必须要加关税,国内的货物出口也要加关税,全都给我按一成来抽……”   刘自明听得直咋舌,咽了个口水,心想按肖潇这样来的话,他怕是要被底下的文武百官骂死。毕竟这些官员背后可是站着肖潇想要薅羊毛的有钱人们,他这层层税加上去,这些人不会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吧?   “这货物运输过来本就贵了一倍不止,这层层税款加上去,岂不是得翻个三四倍卖出才有钱赚?”刘自明叹口气,“这翻了一倍的售价,又有谁去买?”   肖潇想了一下觉得有道理,毕竟现在铁路还没有铺满全国呢,运输损耗跟现代没法比。但是他并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于是又开口道:“所以分门别类的收税怎么样?像工厂出来的,大量的货物出现在市场上一定会导致售价降低,这时候我们就算加了税,其实也会比原先便宜;同时我们调低关税,这样就能刺激他们内销转出口,将这些货物按照更高的价格卖与其他国家。譬如草原部落如果吃惯了我们白玉的面粉和大米,要他们再去回去吃青稞面,我想一定不容易。到时候就算草原联盟想跟我们打仗,我们只要断了面粉等贸易,他们就得哭着求我们恢复……”   刘自明嘴角微翘,因为肖潇说的正是他一直都想要的局面,利用经济来制裁他们。打仗劳民伤财,加上白玉正处于高速发展的时期,所以刘自明真的不想打。如果能够通过铁路便压制其他国家,让他们自觉来朝,刘自明感觉自己做梦都要笑醒。谁不想成为一个名垂千古的皇帝呢?如今这个大好的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   “至于盐税其实真的没有必要,毕竟其中的利润太大,难免有人以权谋私,”肖潇又拐回自己最初的目的,“盐让盐运部门管没有问题,但是我建议可以将它的税调到最低,这样也不至于让百姓难过,让那些管的人心生贪念。现在白玉的盐商有三家?等到丰城的铁路修好之后,就叫他们降价吧。”   真论起开源节流这一方面,刘自明在肖潇面前还真是甘拜下风。他知道肖潇是异客,于是更加好奇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竟然连肖潇这样的人在那里不过是个平民。点点头表示初步同意肖潇的观点,只是这些都要等铁路开建之后才能真正定下。   “难道只送盐?”刘自明还是有点不甘心,毕竟这几亿可是掏干净了国库,“丰城没有能该发展的地方?”   肖潇原本想说能够改善民生已经不错,但是灵光一闪,想到了某些可能。   “其实蒸汽机也能为船提供动力,”肖潇若有所思,“海底下的宝贝可比陆地上多得多,而且说不定隔着一片海便有其他的国家。如果我们能用蒸汽机船打造一支船队,我觉得远航冒险也是不错……”   刘自明一下子站了起来:“海的另一边的确有一个国家,之前他们还派过使者前来我们白玉!”   刘自明立刻叫人拿来地图,摊开之后叫肖潇看右下角的一大片土地。   “他们是抱着木筏漂到丰城海边的,被渔民救起来之后说是逃亡来到的白玉。后来学了我们的语言之后,他们又将那片土地的情况跟我们大致说了一说。根据他们介绍,那边的土地大概有两个白玉那么大,其中也是有三四个国家,只是没有我们这么发达。”   “他们来的时候这几个国家正在打仗,他们的国家被击败了,于是作为王储势力的他们只能到处逃亡。后来那个王子到我们国家没多久就病逝了,其余人也一样,所以最后只留下这张地图。”   肖潇听得有些唏嘘,不过看着地图上面的距离,他只能遗憾地表示蒸汽机船只是动力比较足,持久性还比不上现在的人力。毕竟想要穿过那么宽的海域去那片土地,别说带一船煤炭了,恐怕就是装个小煤矿都不够。所以这出海一事只能暂搁,还是说说丰城有什么值得发展的商业比较好。   但是肖潇和刘自明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来,毕竟纵观中国发展史,这沿海城市都是因着改革开放、大力发展对外贸易之后才变得富庶,它们的前身可全都是破破烂烂的小渔村!这铁路修了之后还真就除了运盐运海产品之外没有特别大的价值。   “要不我去实地考察一番,回来再说这铁路修往襄城还是丰城?”肖潇也为难,他肯定是希望往襄城修,毕竟他的生意都在那儿不是?只是现在技术达不到穿山而过,所以就有点尴尬。“没有亲自去考察过,我也不知道丰城有什么发展潜力。白玉现在不能弄那种长期投资的,如果只是运盐运鱼虾的话,那这铁路没有必要这么急着修。”   刘自明也觉得事实如此,毕竟现在的盐就算加了税,但也是人人都能买得起的程度,没有肖潇想得那么恐怖。事实上除了苛政暴政的年代,这盐也就是每石贵上几十文的程度,刘自明反正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然而刘自明并不知道,肖潇说的贩盐隐患虽然不准确,实际上也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肖潇要去丰城的消息被瞒了下来,因此他到丰城的时候根本没有一个官员知道,也就来不及做表面功夫糊弄这位肖左相。肖潇乔装打扮成一个从王城来的世家子,代表家族去找盐运衙门谈生意,十分轻易地便见到了各位官老爷。只是孝敬盐运衙门等人的银子不是小数目,拿到的海盐品质也是奇差无比。   “这海盐就是这样,吃起来苦、涩,但是有谁敢不买呢?”胖得像头猪一样的管事抠弄着牙缝里的食物残渣,然后假装不经意地往自己的官服上一抹,呵呵笑着,“买私盐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那些人哪有这个胆子!”   海盐的品质比不上内陆盐,但是它产量大,盐商买得的价格又低,于是几乎所有的盐商都是买海盐,内陆盐无人问津。所以可笑得很,明明品质更好,但是除了像襄城、安城这种离海边实在太远的地方,实际上就连王城的盐山铺子里都是有海盐掺着。   “您知道王城的白家吧?”那胖子一边说着一边斜着眼睛打量肖潇,“这王城的大大小小十几户户盐铺可都是白家的,他们卖的盐里可都掺着一半的海盐呢!”   肖潇打着哈哈,只说自己家族是在幽城卖盐,对于王城白家并不了解。   “幽城?那就是张家?”胖子眯着眼睛,脸上依旧笑着,但是这笑容却失了之前的温度,“不过这幽城的盐商不是向来青睐幽城边儿上的大湖盐么,怎么跑到我们丰城来了?”   肖潇心里一惊,但是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他点点头,随即装出有些苦恼的样子:“幽城的盐商竞争太激烈,这本来孝敬给各位老爷的银子便多上不少,再不想着法儿降低一些成本,就真的无利可图了!”   肖潇说的也是实在话,在来之前他好好了解了一番白玉的制盐、贩盐,知道幽城那儿湖水多,加上那儿的人富庶,所以大部分盐商是图省事儿,直接去当地的盐运衙门买湖盐。不过肖潇这般说辞听起来的确有道理,在外人看来富庶之地的竞争应该就是激烈得很,肖潇想要省钱跑来进海盐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的贩盐是没以前赚得多,”胖子似乎深有感触,可能现在拿到手的贿赂没有以前的多吧,“不过毕竟是打着官府的名号,却也不会亏,所以这生意可是天下第一稳当。这海盐一石四文,你运到幽城掺着湖盐一起卖,一石便是至少一百文。就算这从丰城运去幽城有些损失,但是多赚的绝对比少掉的远远要多得多!”   肖潇笑着应了,和这胖子管事签了协议,先买了五百斤的海盐。跟他说好明个儿会来取,肖潇出了府衙便进了知府的园子,将这协议拍到那刚刚从花楼出来的知府脸上。这老头儿一听是肖潇肖左相在正厅坐着,当即吓得腿都软了,愣是让管家搀扶着才勉强敢进去。见到肖潇手里的钦差令牌之后他更是头如捣蒜,跪着哭诉自己毫不知情。   “那你现在知道了?”肖潇冷笑,“白玉律法规定,这盐只能从当地盐运衙门买,怎么我一个幽城来的花上几百两银子就能运走海盐?而且这盐块恨不得是土块,你们这群拿着俸禄却不做事的狗东西!”   肖潇气愤地将那“海盐”块砸在知府身上,让他看清楚这底下的百姓花上百文买到的到底是盐还是土。制盐工艺差?根本不是!就是这群蛀虫为了其中的利润而敷衍了事,故意以次充好而已! 第291章   白玉的制盐可以说是经历过三次技术革命,从煮盐到煎盐到现在的晒盐,尤其是现在晒盐可以说是一夜便能生产上千斤,而且质量比起之前应该是好上很多才是!但是肖潇拿到手的海盐却是一半盐一半泥——鬼知道为什么里面会混着泥。   “圣上原本想要从王城往丰城修路,这样以后运盐、运海货也方便得多,丰城的百姓也能存下钱,免得一辈子只能打鱼吃鱼。我特意奉圣上之名前来考察风土人情,万万没想到这盐运衙门竟然腐败至此,实在令人痛心!”肖潇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可知道铁路会带给丰城什么样的改变?到时候这铁路一修,丰城可能比幽城还要富庶,结果你们却——”   肖潇故意不继续说下去,皱着眉长叹一口气。底下的知府如果说原先只是恐惧肖潇问责,现在则是更添上巨大的失落和悔意,痛恨底下那群猪这么不谨慎,现在愣是搞砸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大好事。于是他咬着牙对肖潇赌咒,只要给他三天时间,他一定把盐运衙门那群酒囊饭袋肃清。   “我只打算再在丰城呆十天,”肖潇轻哼一声,“三天之内解决不完你这个知府也别当了!”   肖潇知道什么叫做“水清则无鱼”,这古代的官若只靠俸禄的话根本做不下去,所以他也并没有打算对这个明显也拿了不少好处的知府做什么,只是那群管事的必须严惩,以儆效尤。三天之后,肖潇看着已经全部换上新面孔的盐运衙门和被查出的几架马车的赃银,满意地点点头。   “银子会押送到王城,这些人也会被流放,至于于知府嘛,”肖潇瞥了一眼紧张之情溢于言表的小老头儿,“这一次既往不咎,但是若有下回,就连这一次的一起记上严惩。”   小老头儿连忙跪在地上谢肖潇高抬贵手放了他一马,随后给肖潇介绍起丰城的物产,希望这铁路能够通往他这里。但是这古代的沿海不比现代,海水的侵蚀让沿海地区多为盐碱地,这丰城的大部分粮食甚至是需要从幽城进口。数来数去,丰城也就和两个人的预期一样,只有制盐业和渔业能入得了眼。   于知府也看出了肖潇的不满意,不过他仍旧不死心,将他前些日子弄来的宝贝全都送到肖潇面前。肖潇还以为这小老头儿不长记性又要行贿呢,结果却是被于知府砸了一个大惊喜。   “这些都是那珠演国来的宝贝,”于知府小心的拿起珍珠和黄金递给肖潇,“可惜通往珠演国的海路不平静,除了水匪之外还有那海面下的暗潮总是一不小心便翻了船,所以每年也就能去上一两回而已。”   肖潇可没想到竟然还有岛国,他原本以为这海的另一边只有刘自明说的一大片土地。于是激动地他连忙向于知府打探,这才知道岛国不仅有,而且多得很,几乎有数十个。   “他们一个岛就跟我们一个城差不多大小,盛产珍珠,于是都用珍珠当银子来用,”于知府见肖潇感兴趣,连忙又叫下面的人送来几箱私藏的,一时竟然忘记暴露了自己中饱私囊的事实,“这些,这些,全都是从他们那儿运来的!”   肖潇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说道:“这倒是够了。”   白玉的工厂入股能够大量建起来,本国可能在短时间内消耗一部分,但是迟早有市场饱和的那一天。所以到时候肯定要转出口,遍地黄金珍珠的岛国们便是很好的选择。暗潮虽然可怕,但是他们如果能够拥有足够重量和动力的重型机船,那么也不会很难。到时候配合着铁路将国内过剩的产品卖与岛国,白玉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收服这些人……   肖潇想通之后便叫于知府收集资料,然后带着这些情报回了王城。年假过后,通往丰城的铁路正式动工,与之同时的是百姓们突然发现盐价竟然跌了一半还多,比起私盐都卖得便宜。只是商户们个个都苦了脸,因为新发布的法令要求他们必须去官府登记办证,否则一旦被发现无证经营便要封店。不过好在这证办起来也就花一两银子,倒也不会让这些人肉疼。   肖潇深谙“温水煮青蛙”的道理,一开始只是要求办证,后来才慢慢将各种税给加上去。于是等到一年之期到了的时候,白玉的商税已经占了国家税收的六成。   这六成的商税其实还多亏了肖潇对于商业的鼓励政策。肖潇废除了之前不许商人子嗣入仕的规定,同时又建了不少江天学院,并且会将捐赠钱款的人的名字刻在书院一进门就能看到的石碑上。这些钱多得没处花的商人们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刷名声的好机会,于是江天学院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出现在各个城市,担任教师的则是王城之前培养出来的江天学院的学生。这些商人的回馈社会让平民百姓津津乐道,肖潇甚至还将现代的基金会带到白玉,让这些有钱人拿钱资助没钱读书的贫寒子弟。   人才是第一资源,肖潇深深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尽力让江天书院的影响扩到最大,因为这是一座现代意义上的技校。里面除了基础的文学和算术启蒙班之外,有天分的无论家境如何都会被留下来资助他继续读书,没有天分的则是可以用极低的学费去学习技术。肖潇手里可是有不少工匠,这些老师傅随便上上课都比他们出去当学徒学得多,于是白玉的百姓几乎都十分愿意将自己的孩子送到江天学院。   这些人学成之后就算是回家乡当个工匠也能养活一家四口,更不要说那些进入肖潇工程队的幸运儿,所以有谁会反对呢?   “其余的四成还多半是工业区缴上来的租金和罚款,”刘自明即便因听了几回还是激动不已,“建铁路的钱已经补回来了。”   刘自明说道工业区便恨不得仰天大笑,因为他觉得这可能是他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之前要划分工业区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反对,说什么劳民伤财,说他们俩异想天开,根本不可能有人不用动就能自己动起来的东西。当时还有一位老臣说要死谏,结果当时正好肖潇的工厂建成,狠狠打了这些人的脸。后来他们吃着水果罐头,盖着棉被的时候再也不说工厂是害物,反而倒是比他们还积极起来。于是先是幽城,然后是安城,然后是王城……一座座城市的工业区被大大小小的工厂给挤满,每年的税收也成功堵上了还有异议的官员的嘴。   “若不是亲眼看见,我也不信铁路竟然能够在七天之内便将丰城海边的盐和海鱼送到这王城来,”刘自明有感而发,他其实跟那些官员没什么区别,只是选择相信肖潇而已,“幸好当时听了你的,不然哪有现在的国家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刘自明原先不同意降盐价,还是肖潇拿岛国的情况给他讲解有多赚钱之后,他才勉强答应。后来铁路建成之后,这运回来的大量的盐不仅能够内销,而且还能卖与草原换马匹之后,刘自明才觉得心里舒服一些。等到岛国的珍珠和黄金换回来,刘自明看着加工过的珍珠创造的巨额利润便一点不爽都没有了,心里只希望肖潇能再多做几年左相。   “也不是不行,说起来我也有点舍不得,”肖潇笑了,“看着白玉一点点变成现在的样子,就跟养了个小孩儿一样,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如今还没有看到他大展雄威呢,哪里舍得离开?”   这下刘自明心里安定了,两人把酒言欢,直说要让白玉成为比郑国还厉害的存在。江暮雨后来黑着脸将喝醉的肖潇抱回家,然后等人清醒之后,便开口问肖潇什么时候从左相位置上退下来。   “我跟他说好再做几年来着,”肖潇生怕江暮雨生气,抱着他轻声细语地说道,“襄城的铁路还没通,如今我要是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建成。我可不想这么快就体验什么叫做人走茶凉。”   江暮雨其实也暂时脱不开身,因为身上还担着禁军都督的责任,去襄城的调令没那么快下来。于是他也没有生气,反而是将对未来的计划重新调整一番,表示自己一切都听肖潇的。肖潇虽然嘴上嘟囔着床上说的话都不算话,心里却也是甜滋滋的,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能够包容他,和他步调一致的恋人。如今事业爱情双丰收,于是肖潇开始思考起后代的问题来。   “你想不想收养一个孩子?”肖潇试探道,“我们现在也成年了,再过几年二十多岁也该有个孩子……”   “那你能接受我只喜欢你吗?”江暮雨目光灼灼,“我不喜欢任何人,我只喜欢你。”   “肖潇,我只喜欢你。”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