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因为是哑巴所以用实力说话   作者:乔柚   文案:   【被和谐名:因为是哑巴所以用拳头说话】   尖子班来了个小哑巴。   长得乖巧无害软糯可欺。   所有人都觉得他将在实力至上的卷王高中被卷死卷废卷到爬不起来。   因为其情况特殊。   老师让江照多多留意,跟新同学打好关系,看能不能帮上忙。   当天下午,江照就在窄小的巷子里见到小哑巴一打三,手上的智能手表电子音还发出持续棒读:“臭傻逼,怕了没。臭傻逼,怕了没。臭傻逼,怕了没。”   七十天后,全校都发现,老天爷不给他长嘴是有原因的(……)   -   全班都知道关于学神江照的两个传闻,尖子班有人冒死作证全是真的。   一、江照是全色盲,一直靠色盲眼镜维持正常生活。   二、以上原因导致心理有点毛病,戴上眼镜是人,摘了眼镜是牲口。   转校生郁里同学被友好告知,远离江照的眼镜,远离不戴眼镜的江照。   郁里对此不以为然,并不觉得斯斯文文的江大班长能翻出什么花来。   直到有一天,他意外踩坏了班长的眼镜——   江照从出生起就只能看到黑白世界,直到眼镜坏掉,他才发现身边的小同学跟别人有点不一样。   比如,黑白世界只有他是彩色的。   再比如,只要跟他碰触,整个世界都被重新赋予了色彩。   再再比如,他含过的叉子,会持久地保持颜色,甚至可以染红西瓜……   江照:嗯……   郁里得知了江照可以通过自己看到颜色。   对方开始经常想拉他的手,但态度十分诚恳礼貌:“你放心,我不是变态,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拉你的手看一下这个正常的世界,仅此而已。”   郁里信了他的真诚,并一信多年。   直到很久之后的某天早晨睁开眼睛,才发现:……同学诚不欺我。   实力超强小哑巴X只喜欢你大斯(bai)文(lei)   *二次元风治愈系小甜饼,私设如山。   *卷王高中全校内卷实力至上,前期炮灰有不当言论,三观特别敏感者慎入。   *作品要表达的思想都在立意里,请勿随意给作者盖戳。   *不喜欢内卷与竞争,看看专栏里《一只丧系咸鱼的日常》,丧到你怀疑人生,据说可以治失眠,建议睡前阅读。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郁里,江照。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真卷王从不哔哔   立意:做自己的法官,予以自己公正,无视任何人的贴标签行为。   VIP作品简评   郁里自小镇来到北城,进入了一所以实力至上闻名的尖子高中,遇到同样具有先天缺陷的全色盲天才班长江照,两人惺惺相惜,携手并进,通过在校获得的一系列荣誉赢得了人生路上的不断喝彩。   本文从先天缺陷人群的角度出发, 从一个无法发声却不惧热闹不吝笑颜的少年视角描绘了青春与学业的繁花似锦。鼓励人不该因为自身不具备的条件而怨天尤人,不该因为旁人标签而荒芜内心。聆听自己的声音,远过于服从环境的噪声。 第1章 卷王的天堂,咸鱼的地狱。   “雷小丘!”   “到!”   “你妈来领你回家了,出来。”   银杏小镇派出所的椅子上,染着黄毛的少年迅速答应了一声,起身追随警察的脚步。   擦身而过的瞬间,一根套着夸张戒指的中指竖在了同样坐在椅子上等待的校服少年面前。   黄毛一边观察着警察的身影,一边飞速骂了一句:“死哑巴。”   “干什么呢?”   一侧正在工作的圆脸警察正好抬头看到这一幕,当即喊了一声:“不想走了是不是?!”   黄毛麻利地收手抬脚,一边敬礼一边点头哈腰:“对不起警察叔叔,我就是跟朋友告个别,马上就走。”   “谢谢警察叔叔,给叔叔们添麻烦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了。”   被老妈领出门口的时候,他还相当虔诚地承诺着。   负责送他出门的实习警员没好气的瞪过去一眼,“再有以后直接送你进少管所。”   他走回来,看了一眼依旧在椅子上安静至极的校服少年,随手翻了一下手上的本子,走过去道:“郁里是吧,你爸妈呢,什么时候来。”   少年抬头,实习警员挑了挑眉,意外这孩子长得这么乖,又问了一句:“给家长打电话了没?”   郁里点点头。   “他们什么时候来?”   摇头。   对比刚才走的那个话多的,警员一下子笑了:“你哑巴了,我问你爸妈什么时候来。”   郁里还是没说话,只是很平静地再次摇了摇头。   “小李。”有人喊了一声,警员立刻答应,快速走过去,道:“前辈还没走呢。”   “我跟你一起值班。”警员愣了一下,“不是说我师父……”   “临时调班。”那前辈道:“你去忙别的吧,这孩子我来处理。”   警员点点头,又被他拍了拍肩膀,很轻地提醒了一句:“他确实不能说话,以后注意点。”   郁里低头摆弄腕上的手表。   他身上的校服很是干净,该蓝的蓝,该白的白,刘海似乎有些长了,可以看出一点微微的卷,衬着那张洁白乖巧的脸,满身都写着柔软可欺。   一个塑料袋摊在他面前,前辈道:“认识我吧。”   郁里点点头。   王新历王叔叔,以前经常找爷爷下棋。   “来,给你擦点药,头抬一下。”   郁里听话地抬头,他嘴角破了皮,脸上青了一大片,额头也带着血迹。看上去挺惨的伤,棉签擦过的时候却眼皮子都没颤一下。   王新利道:“我跟你姑联系了,一会儿就过来,签个字你就能回家了。”   郁里下巴点了一下,又被他按住脸:“得别动了,知道你听着呢。”   郁里的眼珠凝在他宽阔慈祥的脸上,又悄无声息地移了开。   门口传来动静,一声浑厚的声音传来:“请问有人吗?”   郁里眼皮微抖,王新利给他上好药抬头去看,实习的李警员已经上前去接待:“你好,你是……”   “你好。”那浑厚声音的主人跟他握手,道:“我是郁彬,研究所有点事儿,所以来晚了,不好意思啊。”   小李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半头的郁里他爸,原来是搞研究的,他想,难怪脸皮看着那么嫩,小胡子跟沾上去似的。   “郁里在那边。”小李道:“你在这里签个字,就能把人领走了。”   郁彬跟他走过去,接过笔刚要写字,就忽然被揪住了后衣领,他惊恐回头,胡子当即抖了起来:“叭叭叭……爸!你今天不是不值班吗?!”   忘了说,王新利除了时不时跟郁爷爷一起下棋,还是郁里好友王金园他爸,只是平时忙于公务,很少见人。   王金园被按在郁里身边的椅子上,嘴上的小胡子被刺啦一下撕掉,他嘶了一声,摸着自己嘴上被同时揭掉的汗毛,敢怒不敢言地看着王新利。   “行啊,难怪今天跟我打听谁值班,知道你刘叔叔晚上眼神不好,新来的警员不认识你们是吧。”王新利寒着脸道:“给我坐好,晚点让你妈来领你。”   王金园他妈可比王新利更可怕,他当即扑上去搂王新利的腰:“爸我错了!”   “别跟我嚎嚎。”王新利重新揪着领子把他扔回椅子上,道:“你是警察家属,不知道冒充别人签字是要负责任的吗?你还冒充人家郁博士,也不照照镜子,你配吗,嗯?给我坐好!不然马上给你妈打电话。”   郁里在一旁弯了弯嘴角,被王金园看到,当即怒斥:“郁卷卷你有没有人性,我可是为了救你才进来的。”   他爸又呼了他一巴掌:“你还有脸说!”   十分钟后,给儿子普法完毕的王警官阴沉着脸离开,王金园像鹌鹑一样缩着脑袋坐在郁里身边,满脸闷闷不乐。   郁里拿过棉签,沾了酒精,朝他嘴上戳。   王金园鬼使神差地动了一下,棉签戳进了他嘴里,他当即被熏得呸了一声:“你谋杀啊。”   郁里指了指他嘴上,王金园后知后觉,痛心疾首:“肿了是不是,他就不是我老子,下手这么狠。”   郁里操纵智能手表,电子音响起:“胶·好。”   王金园权当他是夸自己眼光好了。   两个人互相上完了药,王金园葛优瘫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道:“你说你,跟那些人一般见识干什么,把自己搞了进来,我在外头担心了一整天。”   “谢·谢。”   生硬的电子音没有任何感情,王金园似乎早已习惯,道:“我爸怎么还跟你姑打电话,你爸不是回来参加葬礼了吗?”   郁里抬头看着派出所里的灯,逐渐觉得有些晃眼。   外头逐渐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越来越大,一辆黑色的车子疾驰而过,溅起的水痕融合在滂沱的雨中。   手机响起,靠在后车座沉睡的男人猝然惊醒,他飞速拿起手机,听到里头传来声音:“郁彬你怎么回事,这都快十二点了,你到底能不能回来了?”   “回来了,在路上呢。”   “郁里都在派出所等你一天了,你要不行我就给你姐夫打电话,让他去。”   “我去。”郁彬揉了揉额头,道:“你别麻烦他了。”   “你不会当儿子也就算了,连个爹都当不好,我可跟你说清楚了,郁里不能跟着我们,你必须把他带走,我没有义务给你养儿子。”   郁彬叹了口气,道:“我知……”   电话被直接挂断。   他收起手机,看向前方的司机,道:“还要多久到银杏?”   “再二十分钟,直接就能到银杏镇的派出所。”   “辛苦了。”   “哪儿的话。”   派出所的青石地面布满了雨水,水流挤入砖缝里,在青苔间流动汇聚。   郁里趴在窗前,水汽把额前飘动的刘海打得微湿,目光里依旧一片镇静,丝毫没有因为大人始终没有来接而露出半分焦灼。   “我爸买了饼。”王金园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热腾腾的小纸袋:“吃点。”   郁里没跟他客气。   不远处,王新利又一次拨通了郁兰的电话,对方半天才接:“不好意思啊,我这边有台手术,一时走不开,他爸很快就到了。”   “不是,这都过了零点了,郁老爷子刚走,你们一个都不露面,孩子怎么想,没人要了是不是。”   “我知道。”郁兰在自家客厅里,举着手机来回踱步,道:“郁彬说他会去的,你跟郁里说一声,马上就该到了。”   “我刚才就在跟他说,他姑很快到,结果这都两个小时过去了。”   郁兰面露为难,目光扫了一眼已经过了零点的钟,又看了一眼正在门口挂外套的丈夫,对方面带疲惫地点了点头,她才道:“马上,我这边结束就过去。”   “你们家这马上。”王新利一边说,一边嗤笑着挂断了电话。   郁兰尴尬地举着电话,一时有些失神。   丈夫倒了杯水,对她道:“别想了,先把孩子接回来吧。”   “这个郁彬。”郁兰难忍火气,一边冲向玄关换鞋,一边怒道:“他是真准备一辈子不管这个家了是不是?”   “小点声。”丈夫看了一眼长子的房间,道:“他的事儿以后再说,别委屈了孩子。”   郁兰摔门而出。   一分钟后,长子房间的门被拉开,一个男生道:“怎么了?”   “没事儿,你别玩太晚,早点睡。”   黑色车子停在派出所门口,郁彬立刻去拉车门,司机急忙道:“博士等等,拿着伞。”   郁彬接过来,道了声谢,踩着水飞快地奔进了派出所。   窗前,王金园一边啃着饼一边道:“这雨下的真好。”   郁里:“?”   “这样我爸就不舍得劳烦我妈来接我了。”   郁里眼睛弯了弯,避着嘴角的伤,小口咬着烧饼。   “哎,外头停了一辆车,是不是你姑来了?”   郁里抬眼,雨里走来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他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低头把烧饼里的肉叼了出来。   “那个,你爸啊。”王金园愣了几秒,道:“你爸还真来接你了,那你岂不是真的要跟他去北城了?!”   郁里腮帮子鼓着,咀嚼嘴里的东西,没出声。   “不好意思。”郁彬一进门就道歉:“我来晚了。”   “郁博士。”王新利几步上前跟他握手,惊讶道:“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不是说又去北城了吗?我刚才还跟郁医生打着电话呢。”   郁彬拿帕子擦着脸上的雨水,道:“哪能一直麻烦姐姐,我这不是赶回来了。”   他看了一眼郁里,像是在跟他解释:“前两天所里研究出了点事儿,我必须过去一趟。”   “我懂。”王新利在他肩膀拍了拍,道:“都是为了国家嘛,小李快过来,让郁博士签个字。”   郁彬接过纸笔写了名字,再递过去,道:“麻烦你们了。”   “事情的经过王金园都跟我说了,不赖郁里,那几个小流氓我们已经列为了重点观察对象,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儿了。”王新利一边说,一边招呼郁里,道:“快过来。”   又转向郁彬,道:“你就放心忙自己的事儿,孩子在家我们帮你看着,就算老爷子走了,也不会让他受欺负的。”   郁彬笑笑,道:“也不能总这样,我这次过去顺便托人给郁里找了个学校,准备把他带过去。”   王新利很能理解地点头,道:“孩子自己在家,确实会不放心。”   郁彬跟着点头,扭脸对上儿子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睛,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郁里忽然伸手托了一下王金园快要靠上来的脑袋:“?”   “那。”王金园满脸泪水地问:“郁里准备去北城上哪个学校啊。”   “京朔,全国首屈一指,同时也是以压榨学生潜力,竞争环境恶劣,歧视欺凌链闻名的魔鬼高校。”郁里乘车前往北城的时候,王金园还在跟他传达刚刚查到的信息:“京朔是一个很贪婪的学校,恨不得包揽所有精英,所以时常招揽新生,作为特招生进去的人很多,但真正留下来的却没有几个。按你爸的意思,你也是作为特招生进去的。”   “还有一个说法,是说京朔养蛊,特招生就像是不断往里面加入的蛊虫,目的就是制造新的竞争环境,说难听点就是故意搅乱浑水,从而评选出真正的蛊王——每学年一次的京朔之星,哪怕是获得一次,都是可以直接保送的。”   “红白双A的存在,更是把京朔养蛊的心思摆在了明面上,你这次去直接是高二,不出意外会作为特招生被双A争夺,有些人以为被争夺是一项很荣誉的事情,但其实校方的考虑根本就不是为了凸出特招生的存在。”王金园的声音带着森森鬼气:“他们,只是为了观察竞争本身,也就是说,被争夺是什么人,什么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哪个A班的领头者能够得到新生。”   “最可怕的是这样的竞争可能发生在随时随地!歧视链更是无处不在,据说连打饭都是成绩好的先打,跟我们这边可爱美好的环境完全不同啊郁卷卷!虽然你在本咸鱼心里是大卷王,可那里是卷王云集的京朔啊!你怎么在那里生存啊郁卷卷!你爸到底安的什么心!!!”   不同于王金园的鬼哭狼嚎,郁彬在向郁里描述京朔的时候很温和。   “这是一座所有孩子梦寐以求的学府,其地位不亚于大学时期的清北,基本能够在这里待下去的孩子,未来都能成为社会各行业的精英。这里是真正靠实力作为敲门砖的学校,无论权势多大,家里多有钱,如果本身不行,那就是不行。”   “许多政治高官与企业大家都以自己的孩子可以在这里上学为荣,如果能够进入红白A班,成为京朔之星,那更是了不起。”   他看了一眼郁里:“红白双A的存在也打造了京朔独一无二的竞争环境,当然,我不是为了让你去竞争,只是这所学校是距离我们研究所最近的一座了,你的成绩我已经送给了校方评估,他们认为即使不进A班,你也可以在普通班待下去,所以不用有太大压力。”   他的手抬起来,摸了摸郁里的脑袋。   后者没有躲避。   郁里继续跟王金园聊天,听他在耳机里叭叭:“还有啊,这一届的A班里还有一个出了名的变态,虽然你不一定能进A班,但梦想毕竟还是要有的是不是?”   郁里打字:“嗯。”   “这个变态是在红A,据说很强,非常强,不可能超越的强,但他是个精神分裂!平时的时候斯斯文文和风细雨,可一旦发病就会非常可怕,你千万千万要躲远点,有选择的话最好避免跟他一个班,否则他要是发起疯来可能会殃及池鱼!听说刚入学的时候就发作了一次,差点把同班一个高官的儿子给弄死,但因为成绩实在太好,硬是被校方给保下了。”   郁里:“你哪里听到的。”   “我一个在京朔的朋友那。”   “?”   “是网友,这两天刚交的,这不是为了你吗,儿行千里母担忧啊!”王金园说着又忍不住潸然泪下:“你毕竟说话不便,万一哪里不小心惹到了对方可怎么办,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手语他不一定看得懂,你这脾气说不定还懒得比划……要是我能跟你一起过去就好了,没干起来之前能帮你灭灭火,干起来之后还能帮你叫两声,可真愁死我了。”   郁里:“。”   “能进A班的话千万别进红A!记住,他的名字叫江照,听说长得人模狗样,应该还挺好认的……反正白A的环境,虽然听说有个公主病,但肯定是比红A更好,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越说越邪乎。   郁里自己登陆搜索引擎,搜了一下京朔高中的综合印象。   一个精选答案跃入眼帘。   【卷王的天堂,咸鱼的地狱。】 第2章 他是个哑巴。   郁彬虽然自己不会当爹,但是找的人还算靠谱。   郁里很快被安排好了住的地方,还被他交代的人领着去报了名。   京朔的内部消息总是传的飞快。   郁里这边刚刚报名离开,那边双A群里就已经传遍了。   “又来一个特招生。”   “好像后天入学吧。”   “别说了,这个特招生肯定是我们白班的。”   “你怎么就确定是你们白班的,也许是我们红家的呢?”   “因为是男孩子啊,我们美女班长出马,一个顶俩,江照肯定干不过。”   “每次都要女孩子出卖美貌,要不要脸。”   “你们要脸,夏若当年怎么进的你们红A,还不是靠江照卖脸?”   “你还知道夏若是我们班的,说不定新来的更喜欢我们这边的美少女呢!”   “得了。”管理员的出现打断了两波没事找事的争吵:“看一下新生的资质。”   “稍等。”   半分钟后,一张报名单发了进来。   纯白的卧室里,淋浴间里跨出一条修长的小腿,半湿的脚面仍然挂着水珠。   床垫微微一陷,有人拿过了床头闪烁不停的手机,另一只手捏起无框眼镜架上鼻梁,随手点开了报名单。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乖宝宝般的脸,一寸照片上,男生皮肤白皙,眼睛很大,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软糯得很。   照片界面并未停下太久,便迅速下滑,停在特长与荣誉的界面,显然是对报名单上主人的长相并不感兴趣。   群里短暂静了半分钟左右,白班先出了声:“我觉得新来的更适合你们红家。”   这话立刻遭到了红班的抗拒:“哪有,我还是觉得白班合适,来我们红家怕吓到他。”   “我们白班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好吗!”   “说得好像我们红家不挑人一样。”   有还没有看过报名单的缓缓打出一个:“?”   “咋,新来的资质不行?不至于吧。”   “校方现在可真行,就算是为了让咱们两班干架也多少搞个能成事儿的来吧,这个算什么,越来越敷衍。”   “到底咋回事?”   “你自己不会看啊。”   手机上,修剪圆润的拇指停在报名单的备注上面。   【先天不足,无法出声。】   ……   奶咖色的房间里,花朵壁灯充满了法式复古的风情,女生盘着长发坐在奶白色的电竞椅上,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游戏界面上的怪物血条。   血条下降的很快。   她灵活地操纵着鼠标,指尖在键盘上跳跃。   手机铃声响起,一直到挂断,都没有吸引她动一下眼睫毛。   直到怪物怦然倒地,她才露出一抹稍显放松的神情,顺手接过又一次响起的手机。   “喂,于沉,怎么了?”   于沉已经上了床,正在翻书:“新来的特招生资料出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哦?”女生晃动鼠标操纵人物奔跑跳跃,不甚在意道:“你简单说说就行。”   于沉短暂概括了一下,女生手指一顿,两秒后,扑哧笑了。   “哑巴。”她道:“你是说,京朔新来的特招生,是个哑巴?”   “一个哑巴。”消息不胫而走,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多,校论坛上也有人发出嗤笑:“居然是一个哑巴。”   “看荣誉也就普普通通几个竞赛奖杯,这也配上A?”   “傻逼校方,真把红A竞争当成一个单纯的仪式了。”   窗帘被拉开,细小的尘粒在光线中翻滚,刚起床的郁里抬手挡了一眼过于刺目的阳光,短暂又趴回床上闭目养神片刻,这才起身走向盥洗室。   房子是个三室一厅,一百二的面积,住下他跟郁彬父子俩绰绰有余。   不过郁里自打来到北城之后就没见过他,完全处于独居状态。   他收拾好自己,提起书包出了门。   智能手表除了可以代替发声,还是有导航的,所以有没有郁彬对于他来说也没有区别。   郁里这个年纪的需求很简单,有饭吃,有学上就行。   京朔是有校车的,这也大大便利了郁里,他只要等在公交站台,看到京朔的校徽之后上去就行。   附近等车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但大部分都是其他学校的,身旁一直热热闹闹,满是打闹的声音,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跟郁里一样不说话的也不少,多或坐或站,姿态各异,在玩手机。   一辆黑金相间的车子缓缓行来,郁里认出那是京朔附近的一个高中,叫盛泰,建校历史没有京朔悠久,但却在有意复制京朔的竞争环境,时常跟京朔打联谊赛,双方势同水火。   穿着盛泰校服的学生一拥而上。   郁里又等了快十分钟,才终于看到了姗姗来迟的京朔。   京朔的校车是红白两色组成,校徽是一把利剑插在一座山峰上,山峰因此破裂。有锋芒尽显,利刃断金刚之意,白若惊雷,红若骄阳,在清晨的雾气之中缓缓行来,颇有几分巍峨气势。   校车开门,附近的人纷纷往上挤,   郁里跟在最后面。   有人注意到了他:“喂,你怎么没穿校服?”   司机也看了过来,发现这孩子面生,又想起什么,道:“是不是新来的特招生?”   郁里点点头。   “又来特招生。”一群京朔的学生均好奇地朝他看,一个女生道:“今天第一天上课?”   郁里再次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父母是做什么的?之前都拿过什么奖?”   连珠炮的问题朝他袭来,郁里抚了一下手表,在要不要费劲输入答案之前做了权衡,最后选择沉默。   校车启动,问话的男生有些不悦:“喂。”   “别问了。”有人道:“他是个哑巴。”   郁里取出耳机塞进耳朵,把校车上的声音屏蔽掉,然后转脸看向窗外。   窗上映出京朔学子各异的脸,不少人都被这剧话勾起了好奇心,探头朝他张望。   “昨天校论坛都传遍了,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是啊,昨天的校论坛双A大战可精彩了,平时只看他们竞争特招生,第一次见把特招生往对方那边推的。”   “两边都嫌弃的特招生……这可真是有生之年。”   “话说哑巴怎么不去特殊学校?”   “谁知道呢,来我们这儿不是找虐吗。”   “熬得住吗?咱们普通班的课程都比其他学校进度要快的多,他还是个哑巴……”   “那以后万一考口语的时候怎么办?”   “你傻啊,人家肯定知道扬长避短,大不了不考相关专业呗。”   “别说了,看上去蛮可怜的。”   ……   车子停在京朔门口,郁里一直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起身往下走。腰部猛地被人重重一击,他瞬间朝前踉跄,即便刻意保持平衡,可那一击力气太大,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拿手撑了一下地面,沉重的书包从背部滑到了头部。   腰部的衬衫也朝上掀起,露出一截莹润细白的腰。   眼前出现了一只脚,一个耳熟的声音传来:“不好意思啊,不小心撞到你了。”   郁里站起身,拍去掌心的清灰,抬眼。   是刚才连珠炮问他问题,而没有得到回答的男生。   “没事吧。”他语气饱含歉意:“我真不是故意的,刚才就是单纯不小心……看你不顺眼了。”   他个子比郁里高,嘴角一扬,露出几分恶意的挑衅。   郁里瞳孔收缩,手指微微捏紧。   “郭肖。”后方传来的声音让郭肖瞬间换了表情,他直起身子,露出很阳光的笑:“班长来啦。”   “怎么了?”这声音堪称温和,郁里偏头去看,只看到清晨刺目的阳光聚拢在他身后,他眯了一下眼睛,等到对方走近之后才看到他背光的脸。   这人戴着无框眼睛,个子比郭肖还要高上一点,表情柔和的让人如沐春风,问郭肖:“你朋友?”   “不是。”郭肖道:“这不是新来的转校生嘛,我正争取来着。”   “这么巧。”镜片后的目光从郭肖那里挪到郁里脸上,伸手一笑:“你好,江照。”   郁里垂眸。   对方皮肤冷白,伸过来的手骨节修长,不同于外貌的斯文和善,那手指并拢绷直的时候手背筋骨浮现,看上去分外有力。   郁里沉默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刚要松开的时候,却被对方捏着掌心翻了过去:“手上怎么这么脏,摔倒了?”   郭肖眼皮跳了一下,条件反射地道:“刚才下车的时候我不小心撞到他了,害他差点摔着,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样,没事吧?”江照给他拍了拍掌心,道:“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金园的先入为主,郁里总觉得他这话并非完全出于好心。   他把手缩回来,摇摇头。   “那就好,郭肖你先上去吧,我带他去教学楼。”   郭肖答应了一声,又警告地看了郁里一眼,飞速离开了。   江照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精巧的湿巾盒,递给郁里一片,道:“擦擦手。”   郁里接过,发现那是酒精湿巾,味道冲的人头晕。   他屏息擦了几下,把用过的湿巾重新塞回撕开的包装袋里,攥在手里屏蔽了那股味道。   江照手里的纸巾细细擦过手指,指缝与指尖都没有放过,随口道:“你初来乍到,应该对京朔了解不多,需要我帮你多做些了解吗?”   郁里点点头。   他头发乌黑微长,卷曲度并不夸张,不仔细几乎看不出来。那皮肤本就雪白,被乌黑的头发一衬,就更加凸出的白,像一个玉雕的假人。   他长得很讨巧,也长得过于不讨巧。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属于那种很容易让长辈觉得怜爱,也很容易让同龄人觉得好欺负的长相。   “相信你来报名的时候老师应该已经提过红白A班的情况,两个班级总共是六十人,分班来自第一次上前六十的考试名次,奇数进红A,偶数进白A,你因为情况特殊,暂时不需要参加考试,可以在两个班级的班长主动递来的橄榄枝中选择其一。”   江照牵了一下唇角,道:“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   “照常来说,你刚下车的时候就会遇到来自两个班级的人搭讪,在从校门口前往教学楼的过程中,你将从双方抛出的信息之中做出最终的选择。”两人路过垃圾桶,江照把湿巾丢在里面,道:“但很不幸,你的报名资料昨天就已经传遍了,所以你看,我们都已经要接近教学楼,白班那边的人一个都没有下来,这在京朔是前所未有的。”   郁里身边已经陆续经过了很多带着二年级名牌的学生,其间还有穿着白色班服的,朝他打量的视线很多,但没有一个人上前搭讪。   白班选择了弃权。   郁里的目光与身边经过的人撞上,有的飞速移开了视线,有的则饱含兴味地跟他对视,他把目光移开集中在前方的教学楼上,略略停下了脚步。   六楼顶上,女生咬着手里的三明治,道:“江照这家伙不犯病的时候,还是喜欢假好心。”   “我倒是觉得我们这样做不太妥当,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第一次怎么,弃权?”女生道:“可是学校的特招生居然是个残障,这也是第一次吧。”   于沉点额:“你别说那么难听。”   “江照倒是说得好听,你又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女生冷笑道:“他对哪个特招生不好,但真心相待的又有几个,就算是当初留下来的夏若,当时还不是差点崩溃退学。”   郁里重新动了起来,他走到垃圾桶把湿巾丢掉,然后看向江照。   后者眼神有些怜悯,看上去依旧温和:“你也不用怪他们,这个学校就是这样,资质不行的人会被抛弃,红白双A虽然竞争多年,但班内团体氛围却很和谐,所以班长是不太希望大换血的,毕竟每学期还要竞争特优班。”   郁里终于跟他说了第一句话,电子音平静无波:“你·为·什·么·不·弃·权。”   “因为我很看好你,而且一向是个守规矩的人。”江照表情认真:“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进入A班学习的机会,哪怕最后被刷下去,至少曾经努力过,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   郁里审视着他,江照又是很和善地一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是平易近人,可郁里偏生觉得哪里很奇怪。盯了半天,只觉得对方可能唇色太艳,跟表情有些反差。   他怀疑这家伙大概真的如王金园所说,有点精神分裂。 第3章 不如改名叫沙雕高校吧。   江照带着郁里走入教学楼的时候,护栏上趴着的学生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骗一个一个准。”苏子亦长叹一声,道:“真希望他离开A班的时候不要受太大伤害。”   郭肖很不屑:“看着就不太聪明,活该被江照骗。”   “你们说话都注意点。”一个女声传来,副班长夏若道:“既然已经来了我们班里,到底是特殊人群,大家都照顾点,别等人走的时候,说我们红A待客不周,再给白A留话柄。”   “怎么照顾啊?”郭肖身边的一个男生嬉笑道:“难不成大家一起学手语?”   “干脆都不要说话好了,免得冒犯了特殊人群,让他觉得我们说话是炫耀,扎疼了那脆弱的自尊心。”   班里有人露出不适的神情,也有人哈哈笑了起来。   门口传来动静,众人纷纷回头,江照正好带着郁里走进来:“闹什么呢都。”   夏若跟苏子亦对视了一眼,都道:“没什么。”   “我们这不是在说转校生嘛,说他既然不会说话,以后我们要不要全班一起学手语啊?其实我还挺感兴趣的。”   郭肖也跟着道:“是啊,新生要不要先比划比划,介绍一下自己。”   郁里跟他对视,在他眼神里读出了浓浓的挑衅。   打小无法出声,人又长得太老实,像这种气焰嚣张,幸灾乐祸,故意挑人伤口上撒盐的人,他见过太多。   “看我干什么?”郭肖道:“我可不会读心,说不定你说手语我还看得懂些。”   郁里移开了眼神,对江照道:“我·坐·哪·里。”   那模样不像是避让锋芒,反而像是没把郭肖放在眼里。   江照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暂时坐在最后面那个位子,我带你过去。”   郭肖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脸上隐隐溢出几分愠怒。   这臭哑巴,居然敢一次又一次地无视他。   江照带着郁里往后面走,后者随手把一边肩膀的书包带子滑了下来,在路过郭肖身边的时候,接着滑落在另一边肩膀的书包遮挡,忽然对他翘起了一根中指。   郭肖正人高马大地坐在桌子上,身旁其他人已经在江照进门的时候就散开了,只他一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盯着那根缓缓行过去的中指,不敢置信地看向脸上一片乖软平静的小哑巴,一股火气猝然冲脑而起,猛地滑下桌子冲了过去:“你这死哑巴……”   “?”听到动静的江照回头,看了看面前转校生的黑脑袋,又看了一眼被身边人下意识拉住的郭肖:“怎么?”   郭肖怎么说的出口。   他被一个臭哑巴竖了中指。   这臭哑巴看不起他。   一个哑巴居然也敢看不起他!   郁里也慢吞吞地扭过头来,那张乖软讨巧的脸上,一双眼珠黑如乌曜,暗含点漆般的微光。   “你疯了。”有人在郭肖耳边道:“江照最烦有人在班里斗殴。”   郭肖顿了顿,露出一抹笑来:“没事,我就是看他背书包的姿势不够规矩,想提醒一下。”   “今天没人检查仪表。”江照道:“何况都到了教室,自家人面前没事的。”   他把郁里带到后方最后一张桌前,对他道:“不喜欢双肩背包最好换个单肩包,不然给查风纪的看到会觉得你影响校容校貌,也会间接影响到特优班的排名。”   京朔的校风居然如此严谨。   郁里点点头,拉过椅子坐了下去。   这边刚坐定,那边走廊就传来了鞋跟敲击地面的响声,一个留着长发的女老师穿着黑色的阔腿裤,踩着黑色的小皮鞋,快步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回到自己的位子。   郁里这才发现江照就坐在自己前面,他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娃娃脸的男生。   “听说白班弃权,我们喜获新生,人在哪呢?”这位女老师郁里在报名的时候也见过,姓廖名芳菲,嗓门很是洪亮清晰,她举目四望,郁里便举起一只手,站了起来。   “我们见过。”廖芳菲笑道:“来你上来,把自己名字写一下,跟同学们介绍一下自己。”   郁里上去写名字的时候,廖芳菲接着道:“相信大家都已经了解到郁里同学的情况,以后既然大家都是一个班的了,那就要互帮互助,我不希望看到我们班里有霸凌和排外的事情发生,都记住了吗?”   学生的嗓门更加洪亮:“记住了!”   “大家也都明白,铁打的前十,流水的A,谁也不确定下个月会被分去哪个班,能一直在这里坐下去的,我很佩服,但如果坐不下去,也不要勉强,双A本就是个适者生存的地方,被刷下去的也不用气馁,努努劲儿,清北一样随便咱们上,是不是?”   班里有人发出热血的声音:“是!!”   她回头看了一眼郁里,后者已经写完了介绍,只有简单五个字:郁里,爱好无。   廖芳菲失笑,道:“你的特长呢。”   郁里便又转过去,加了五个字:“无明显特长。”   “好吧,我们这里也不是特长班。”她说罢,又道:“你的字很漂亮,是不是特别练过。”   郁里点点头。   “学过书法?”   再点头。   “很厉害,字能写成这样,已经可以叫特长了,有时间可以去咱们书法班多练练。”   点头。   “好,先回座位上吧。”   廖芳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教材,一抬头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江照,你怎么安排的位子。”   江照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人一坐你后头就没影了,你俩换换。”   江照:“……”   他笑笑,一边点头一边收拾东西,然后站在郁里身旁做了个请的姿势。   郁里觉得他这笑容里好像染上了那么点不快。   但他坐在江照后面的确有些看不清讲台,便没有含糊。   他坐在江照的位子上,看到身边的娃娃脸男生一直在摇头,正疑惑着,便听台上老师道:“好了,我们开始上课。”   全班所有人都精神一抖,齐齐盯紧了讲台。   郁里之前所在的班级虽然也不错,但像是这样的学习环境还是第一次见,每一个人都是全神贯注,一瞬不瞬,连飞进来的蚊子落在鼻子上,都没人去打。   有人的笔不慎滚落在了地上,动静不轻,但也没有吸引到任何人的注意力。   “郁里。”廖芳菲忽然点他,道:“专注一点。”   这分明是一个讥讽的好机会,但郭肖却埋首于书桌,看也没看他一眼。   一节课之后,老师离开,还有一大半的人在埋首于书案,一动不动,两分钟后,才陆续有声音响起:“那段你记了没,让我看一下。”   “我这里有!”   “快对一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   “夏若!帮个忙。”   “班长班长,快用你的超级大脑看一下,这里我是不是记错了。”   “真怀念高一有录音机的日子呜呜呜。”   ……   动静足足持续了快五分钟,郁里听到身边的苏子亦发出一声轻叹,他活动了一下肩膀,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把笔记丢了过来,道:“喏,知道你们转校生肯定跟不上课,这个借你抄,我去上个厕所很快回来。”   郁里猝不及防,看到他已经飞速地奔了出去。   不只是红A,另一边的白班也传来了相同的动静,不久,走廊传来动静:“白A的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又偷偷来我们红A的厕所!”   “这件事一定得找班长做主!”   “我们这边还有人没来得及上呢。”   “有没有人去抢白A的厕所啊?”   “周傲应该去了吧,他鬼的很,最近还做了几件白班的班服,都急匆匆的,应该看不出来。”   课间风风火火,很快结束。   郁里先是看到苏子亦跑了进来,接着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声嘶吼:“周傲你他妈的要不要脸!!居然带人故意占坑!!我路星跟你们没完!!!”   郁里:“?”   几个穿着白班班服的男生风一样地跑进教室,为首的男生皮肤小麦,狂笑的时候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等着吧,他们这节课肯定有人得迟到,我们一直到最后一分钟才把厕所放出来!”   夏若没好气道:“你够鬼的。”   “这主意又不是我出的。”他说着,对郁里这边拱了拱手,郁里慢慢回头,看向了后方的江照,对方正靠墙在闭目养神,从表情看不出什么反应。   “这也不能怪我们心狠。”郭肖的声音传了过来:“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居然让前几个先写完笔记的来我们这边上厕所,还有一个大号的,害得我们集体时间缩减了至少十五分钟,活该。”   “活该!”众人同仇敌忾。   很快在看到任课老师的身影时又安静了下去。 第二节 课结束之后,周傲又麻利地带人跑了出去,这一次,郁里从窗前看到几个穿着白色班服的人路过,接着,他扒拉着窗户,看到后方楼梯口一众披着白色塑料袋,闹哄哄地拿着拖把扫帚什么的,甩得污水漫天。   白班气势汹汹地过去,又骂骂咧咧地退了回来,白衣上沾染了不少泥点子。   周傲再次回来的时候,双臂高举,双拳紧握,大声道:“红A无敌!!!”   一众附和仿佛要掀翻屋顶:“红A万岁!!”   身在其中的郁卷卷:“。”   京朔?卷王云集?不如改名叫沙雕高校吧。   话虽这么说,但相比起忙着和白A干架的周傲这群,苏子亦则代表了那群能把自己卷死的部分,该闹腾的闹腾,该学习的学习,居然半点没有互相影响。   午休时间,班级总算恢复了正常,郁里收拾了一下,苏子亦又把自己第四节 的笔记递了过来,然后疲倦地趴在了桌上:“别打扰,让我脑子休息两分钟。”   郁里看着他每次写完就丢给自己的笔记,简单翻看了一下,又默默放了回去。   后方传来动静,一直沉默的江照慢条斯理的动了身,他自桌前刚站起来,以周傲为首的人便窜了上去:“大班,咱们去哪边食堂?”   他耷拉着眼皮,看上去莫名颓丧,“今天不是该口语对练。”   郁里听说过,京朔总共有两个食堂,一个是中餐厅,就是普通食堂,另一个是西餐厅,从进门开始就要用外文对话,所以被京朔学子称为口语食堂。   “我也去……”苏子亦半死不活地拉住他的袖口,道:“再给我十秒。”   “倒计时。”江照说罢,周傲便起哄道:“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时间一到,江照抬步就走。   苏子亦一跃而起,头也不回地对郁里道:“看完了给我放好啊,我先去吃饭了!”   室内很快空无一人,不少人都挤着跟上了江照的脚步。   夏若走在江照身边,道:“转校生怎么办,口语他好像没办法参加。”   “不重要。”江照看上去还是很丧:“先让他自己呆着。”   郭肖在一侧露出了一抹讥笑。   郁里收拾好桌面,戴上耳机从手表上找出京朔的地图,然后去了普通食堂。   刚坐下不久,王金园就给他打来了电话:“今天第一天上课吧,感觉怎么样?”   郁里平时跟家里人打电话的时候,除了打字之外,不方便的时候还会用摩斯码,他在耳机上敲击:“还·行。”   “没人欺负你吧?”   “嗯。”   “那我就放心了,你长得这么好欺负,我还在担心你再遇到霸凌。”   “不·担·心。”   “我知道你打架厉害啦,但毕竟是新学校嘛,我怕你受委屈。”   “不·会。”   江照是在前往口语食堂的时候被老师喊住的:“江照。”   他立刻把丧了吧唧的表情收起来,很好学生地看向廖芳菲。   “你今天就别去了,好好照顾一下新生。”廖芳菲道:“我看他一个人去了普通食堂,我不放心。”   江照:“……只是吃个饭,不会有事吧。”   廖芳菲跟他招招手。   江照摆出很情愿的样子走过去,停在比自己还矮了很多的班主任面前。   “其他人先走。”廖芳菲挥挥手把人打发了,道:“我看到他脸上有些伤,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你是我们红A的班长,我们班里每个人你都得上心,这么一个特殊情况的,你得多留意才行。”   “伤,有吗?”   “你眼镜是不是该换了?”   江照:“……谢老师提醒,我知道了。”   “嗯,去吧。”   这眼镜是色盲眼镜,主要是为了凸出色彩,但遇到一些比较浅淡颜色的确可能被过滤掉。   这边,王金园还在跟郁里说话:“对了你进了哪个班?”   “红·A。”   这两个字符一出,王金园当场就在耳机里叫了起来,郁里短暂摘了下来,还能听到他的声音:“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许去吗!”   郁里没吭声。   他的确不会不重视王金园的话,当觉得江照多多少少有点奇怪之后,他是打算去普通班的。   但江照接着告诉他了关于A班的淘汰制。   一个人进去,势必就有一个人出去,红A只留三十人。   他想到了推他的郭肖,便进了。   “我问你。”王金园惊恐道:“你见到那个人了没?”   郁里:“谁。”   “你说谁啊,那死变态啊。”   江照从普通食堂找到他的时候,就看到那只细白的手指在敲击着耳机:“你·说·江,照。”   “就是他!他是不是老变态了?!有没有欺负你?”   郁里想到他自打换位之后就丧了吧唧的脸,敲:“变·态·不·知·道·但·有·点·毛·病·是·真·的。”   江照脚步微停,然后很自然地走过去坐在他面前,托腮道:“怎么样,我们食堂的饭还不错吧?”   王金园警惕道:“谁跟你说话?”   郁里一时不确定江照懂不懂摩斯码。   他顿了顿,才一边看着江照,一边敲:“无·聊·的·人。”   江照去看他的手指,郁里又是顿了一下,王金园已经道:“哪个啊?看得懂你在说什么吗?”   郁里观察江照。正常来说,懂摩斯码的人没几个,但京朔的人,尤其是江照这样的,可不一定了。   后者还在看他的手指,道:“你在干什么?用暗号打电话?”   他居然不知道?   郁里面色古怪,王金园已经松了口气:“还好,这玩意儿平时用不太到,应该没人专门去学。”   郁里有些不相信,他试探地再次敲击:“江·照·大·变·态。”   大变态依旧和善:“我去打个饭,跟你一起吃。”   他起身,长腿迈过郁里身边,王金园已经惊呼起来:“在你面前的是江照?!”   “嗯。”郁里回:“他·好·像·看·不·懂。”   “保险起见你还是不要这样说人家坏话了,就算他不懂,万一给老师看到了呢,听说京朔很严的,别再记你分。”   郁里不以为然:“我·觉·得,这·学·校·很·智·障。”   江照靠在打饭的窗口,若有所思地看着转校生瘦弱的小背影。   ……这哑巴看着乖乖巧巧,内里倒还挺活泼。   低估了啊。 第4章 我跟你说,他会竖中指!   江照迈着长腿回来的时候,郁里已经跟王金园结束了通话,正在专心吃饭。   对方挂断电话的时候还在苦口婆心,让他出门在外别惹麻烦,尤其是江照这种有大病的。   还说会烧香请王家祖宗帮助他早日被刷出红A。   虽然郁里觉得王家祖宗不一定愿意管郁家的事儿。   江照的盘子被放在郁里面前,上面摆着宫保鸡丁、红烧土豆,干煸豆角,还有一小碗番茄鸡蛋汤。   “食堂怎么样。”江照一边说,一边挑着宫保鸡丁里头的辣椒和花生,“还吃得惯吗?”   京朔虽然被称为魔鬼高校,但食堂还是备受咸鱼向往的,评价向来都是有志一同的好。   按照瞿阳明校长的话说,不能给学生空闲的机会,毕竟喷学校食堂的时间也是时间,这一日三餐,餐餐都喷,得耗费多少时间,如果把这些时间用来锻炼口语和提高自身,那又得比别人多出多少时间。   总之,是一个咸鱼们配不上的食堂。   郁里点头表示肯定。   江照很快把宫保鸡丁一分为三,辣椒一角,鸡肉一角,花生一角,花椒则被扔了出去。   接着,他开始挑土豆里面的配料,葱姜扔掉,土豆要切痕整齐的摆成没有棱角的样子,有些破损的则被丢掉。   然后是干煸豆角里的花椒和辣椒,也都被挑了出来,干煸豆角很快被摆成一条一条,由短到长,规规矩矩。   郁里拨动手表,电子音道:“换·位·你·不·高·兴。”   江照已经开始搞番茄蛋花汤,把里头的番茄和蛋也挑出来,挑的只剩清汤寡水,最后把米饭在饭盘上压得平平整整,规规矩矩,一点都不外溢,这才从一角开吃:“没有啊,你哪里看出来的。”   “你。”电子音继续:“强·迫·症。”   江照含着筷子看他,“有一点点,你还挺细心。”   郁里:“所·以·不·高·兴。”   江照显然没什么胃口,把挑过的米饭拢好,托腮仔细看他的脸。   他仗着人高,胳膊长,手臂慢慢倾斜,身体前倾,脸朝郁里靠近。   郁里停下动作,由着他看的时候,也在看他。   这人的眼睛被镜片挡住,这镜片仔细看起来远远没那么通透,把他的眼珠晃出几分抽象的色彩来,更加看不清晰。   但江照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郁里下意识把身体后仰,直到他收起托腮的手,在他嘴角戳了一下。   郁里一把将他的手拍了开。   “原来是这里有伤。”江照施施然退回,重新托腮,语气担忧:“怎么,跟人打架了?”   郁里继续吃饭。   “你知道我们班里总是三十人,六人一排,总共五排,本来是一个方形矩阵,但是加了你这个特招生的位子,就是变成了不规则的形状,所以我坐着很不舒服。”   郁里略感困惑。   “你想知道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干脆弃权?”江照道:“我说了,我是个守规矩的人,校方有这么个安排,我身为班长,不得不做。”   “而且啊。”他又是很诚恳的样子:“我是真的看好你,觉得你来京朔,肯定有异于常人之处。”   郁里隔着镜片对上他的眼睛。   电子音出声:“你·摘·了·眼·镜·我·就·信。”   江照诚恳的表情没有改变,但镜片后方的眸子却有些不同,他笑了笑,一边把辛辛苦苦分开的宫保鸡丁重新搅拌在一起,一边懒懒道:“不信就算了,反正我是真心诚意的。”   “吃完出来,我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他站起来,腿比桌子还要高,有力的五指端起托盘,径直迈了出去。   十分钟后,郁里走出食堂,看到他正依靠在食堂门口的一株罗汉松下,半合着眼睛似在犯困。   郁里走过去,江照张开一只眼睛,道:“饱了?”   点头。   顶着初夏的日头,他开始带着郁里乱逛。   郁里了解到京朔每个年级有两栋楼,高一高二簇拥着教务楼呈U形而立,京朔的绿化做的很好,有不少小亭子,环校还有一个人工湖,除此之外,京朔还有一个巨大的体育馆,以及一栋课外活动楼,里面有艺术班和书法班等,大部分是让学生课外放松和周末来陶冶情操的。   最后,他们停在操场上,江照告诉他:“操场的另一边是高三区,学校很是重视,除非有教务处的签字,不然是不允许过警戒线的。”   郁里看向被树木掩映的宽阔过道,那里还专门设立了警务室,可见校方的重视程度。   “午休时间对于京朔学子来说十分珍贵,是养精蓄锐的好机会,下午还有课,我带你去寝室休息。”   两人前往男寝,江照继续担当导游:“A班一般是两人一间,普通班是四人一间,成绩特别突出的还可以申请单人间,这也是很多特招生新入校之后都会选择A班的原因,住宿条件也是很值得的。”   越了解这个学校,郁里越觉得麻木,这里简直布满了学习机器,路上可以看到不少人戴着耳机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背单词,这还只是普通班的学子。   不过这么一番交道下来,他倒是发现这位红A班长耐心不是一般的好,居然真的带着他逛了一大圈儿,虽然为了节省时间,没有细走,但这倒是让郁里相信了他几分。   真像个为班级劳心劳力呕心沥血的大班长了。   他们上到寝室,江照从口袋里取出了钥匙,正要往里走,苏子亦忽然看到了他:“班长,老师说让郁里先跟你一间。”   江照笑盈盈的神情有了短暂的僵硬:“跟我?”   “对。”似乎是意识到了他的不爽,苏子亦往后跳了一下,扶着自己寝室的门,警惕道:“老师说了,郁里同学情况特殊,不能放他自己住在杂物间,但其他人她不放心,就让你多上点心。”   江照扭脸看郁里,小哑巴依旧老老实实,没什么意见。   江大班长解释,道:“倒也不是杂物间,只是平时那里是空着的,所以放了些班级用品,一般是安排新生,有一张一米二的床,生活设施也都跟其他寝室一样,而且被子什么都是新换的……”   “班长。”周傲也探出了头,表情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廖老师说了,你之前申请单人间用的是怕被吵到影响学习这个理由,咱们班里人闹腾她明白,所以这回郁里同学一进班,她就想到把人安排给你,安静至极,绝对没有一点儿声音,应该不会影响到你,而且她已经拍板,直接把校方发的被子都搬你门口了,让你有什么疑问下午再去找她商量。”   钥匙在江照手指上面转了一圈儿。   周傲和苏子亦齐齐缩头,把门关上了。   空旷的走廊里只余两人。   大约过了半分钟,江照才重新带着他往后面走:“晚点我会跟老师商量,你初来乍到,跟我也不熟悉,我是怕你跟我住在一起会不舒服。”   郁里很顺其自然:“只·是·午·休,不·碍·事。”   这边,郭肖靠在床上,道:“老师这么安排,江照得疯吧。”   “那能有什么办法,他想拿下今年的京朔之星,可不就得收敛着点,何况这小哑巴应该没那么烦。”   “哪里不烦了?你看他脸上那伤,看着就不像是个好学生,说不定在外校经常跟人打架斗殴。”   “你居然这么想!”周傲很吃惊,道:“我今天还在跟苏子亦和夏若说,他那脸肯定是被混子欺负了呢,你看他长那样,像是会打架的吗?”   郭肖:“人不可貌相,我跟你说,他……他还会竖中指呢!”   周傲:“对你竖了?”   郭肖很耻辱地点头。   周傲迟疑着比了个耶,“看那长相,他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一个跟俩我难道分不清?今天早上他进班的时候,书包挡着,我看的清清楚楚!”   “你也说了,书包挡着,是不是把这根……”他把自己的食指压下去,道:“挡住了?”   “那他平白无故跟我比什么耶啊?你解释一下?”   “喜欢你吧,这小兔子不就喜欢竖耳朵。”他把耶放在自己头顶,“这样,打招呼,示好,看你长得帅?”   郭肖:“……???”   他愤怒地躺了下去。   等着吧,老子放学就让他露出真面目。   江照把郁里的东西抱了进去。   这个房间虽然是单人间,但却依旧有两张床,想是寝室标配,只是一张被掀了起来盖了防尘布。室内保持的很干净,看屋内的摆设,并不是常住的样子,江照应该也只是午休的时候来一下。   江照尽职尽责地把床放了下来,将床褥铺上去,最近天气渐热,学校居然还发了乳胶凉席。   郁里看着他忙碌,脑子里闪出王金园的那张操心操肺的脸,忽然觉得对方似乎更加亲切了。   他走过去自己把被子拆出来,江照已经铺好床,还打开了小风扇给他放在床头,道:“睡吧。”   接着走向卫生间:“我洗把脸。”   他把门上锁,然后在镜子前摘下眼镜,眼前一切瞬间暗淡下来。   卫生间里的一切都变成黑白两色,阴影处流出像是上世纪没拍好的电影一样的斑斑点点,组成淡淡的灰。   他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过艳的唇在惨白的脸上,仿佛入殓的死物。   笑了一天的脸沉寂下来。   水被掬起泼在脸上。   江照收拾妥当走出门,刚洗过脸,他头发有些微湿,若非那再次上脸的眼镜,整个人倒显得有些散漫。   小哑巴正乖乖坐在床头,黑眼珠显得格外真挚。   “怎么?”   郁里举起细瘦白的腕子,造型略显粗犷的智能手表发出平板的电子音,不含任何情绪:   “谢·谢·你。” 第5章 挑衅。   郁里一觉醒来,神色有些迷蒙。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脑袋上的头发因为睡了一觉,卷曲度UP。   之前的学校并没有午睡,但郁里向来随遇而安,伸懒腰之后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放着很多清洁剂,地板清洁,马桶清洁,霉斑清洁,还有防霉喷雾,以及一瓶除菌洗手液和酒精喷雾。   他看了几秒,洗了把脸,然后对着镜子把自己头发上卷得过分的地方认真拉直。   出来才发现江照不在。   他新发的被子被单都是统一的浅蓝,但江照的似乎特别换过,是纯白。   床铺的整整齐齐,一点皱褶都看不到,被子在床尾叠的像豆腐块,有棱有角,没有任何睡过的痕迹。   他揪着自己头顶那一撮特别容易卷的头发,让其保持拉直的状态,转身走了出去。   沿着楼梯走下去,郁里路上只遇到寥寥几个人,他抬腕看了看时间,还足够,他并没有睡过头。   将到教室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喊住了他:“郁里。”   是廖老师。   他走过去,廖芳菲把一沓试卷交到他手里,“这是上回周考的英语试卷,你帮我带到班里一下,待会儿要讲。”   郁里听话地接过,廖芳菲又道:“休息的怎么样,宿舍还睡的惯吧?”   点头。   “老师讲课能跟得上吗?”   郁里想说稍微有点难度,但也还好。但他双手捧着卷子,只能迟疑着点点头,不知道廖芳菲能意会几分。   廖芳菲叹了口气,道:“普通班的进度会比这边慢一些,压力也会小点,你要是受不住跟我说一声,我帮你跟那边打个招呼。”   郁里点点头,又摇摇头。   廖芳菲目光慈爱:“你是说,还想再坚持一下?”   点头。   “好孩子。”廖芳菲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去吧,有什么事儿记得找江照,他是大班长,人很不错的。”   如果在早上,郁里可能会质疑这话的真实性。   但经历了在江照身上看到王金园的影子之后,他已经对此深信不疑。   江照,是个有点毛病的好大班。   江照也没在自己座位上,班级里零散着一些男男女女,都仿佛眼睛黏在了书本上,嘴里念念有词,郁里的回来没有引起他们的丝毫注意。   “起来那么早。”身后传来声音,是副班夏若,她扎着高马尾,留着空气刘海,神色好奇:“能休息的过来吗?”   郁里点点头。   “上周周考的英语试卷。”夏若看向他怀里,主动道:“我帮你一起发。”   郁里放下卷子,手表抬起:“我·没·认·全。”   “没事儿。”夏若已经开始一张一张往下发,道:“从高二开始,周考的卷子都是打乱发的,除非特别凑巧,才会真正拿到自己的卷子,这样分数和各自的错题无所遁形,既能促进交流,也能加剧竞争。”   郁里随手发下去,教室里只有夏若的声音响起:“想一想,如果你发现月考的时候分数不如你的人,却做出了你没有做出的题,简直就像当头棒喝,学习的干劲儿就上来了,是不是?”   话毕,她正好发完最后一张卷子,回头看向郁里,清丽的脸庞笑的有些俏皮。   郁里表示明白,并把最后一张卷子江照的桌面。他跟苏子亦同桌,可以看一张。   距离上课最后十分钟,班里才陆续开始进人,逐渐热闹起来。   “你们回来了。”夏若看到抱着球的周傲,“这还剩两分钟,江照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臭毛病,打完球一定得洗澡,早回寝室了。”   郭肖瞥了一眼郁里,也道:“可能因为对老师的安排不太高兴,今天打球的时候可莽了,出一身汗。”   “什么安排?”   “还能什么安排,老师把哑巴送他寝室去了,他从入校就没跟人同寝过,估计恶心坏了。”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不断有人朝郁里看。   “廖老师想什么呢,谁不知道大班圈地。”   “估计还是为了去年的事儿吧……”   周傲没好气道:“胡说什么呢,他只是有点洁癖,郁里你别听他们瞎叭叭,江照没嫌弃你,就是有点不习惯。”   郁里翻开了书,没有理会。   一阵急喘之后,苏子亦跑了进来:“妈呀可累死我了。”   他一屁股坐在郁里旁边,取出水咕咚咕咚灌了一通,夏若笑着转移话题:“苏子亦你可真行,又掐着点睡的是吧。”   “我跟你们不能比,精力条短,不睡饱脑子不够使啊。”   “江照呢?不会是气的不来了吧。“   “啥?”苏子亦刚说完,上课铃就响了,江照踩着铃声走进来,依旧斯斯文文举止得体,“老师来了,都坐好,郭肖,腿收回去。”   廖芳菲后他一步走进来时,班里已经规规矩矩,落针可闻。   苏子亦把卷子往两人中间推,在发现卷子不是自己的名字之后,哪怕极力按捺,也不由自主地往外散发视线。   班里很快微微躁动起来,但并没有交谈声。   “好了,现在开始抽签。”   大家纷纷按下了不安,再次紧张了起来。   郁里正奇怪着,苏子亦已经在草稿纸上写:“抽签找人讲题。”   郁里再次看了一眼卷子,上面没有任何勾勾叉叉,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分数,这似乎是为了让学生们自己权衡,面前的卷子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也算是带动思考的一种方式。   但同时也给拿着别人的卷子讲题的学生带来了灾难,因为对方只能靠自己去判断,哪一道是对的,哪一道是错的,同时,也只能靠自己微薄的学识去讲解,但这样一来,讲的是对是错就很难分辨了。   廖芳菲的手探入抽签筒,班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少人都揪紧了衣角。   廖芳菲的手带着一根长签离开签筒。   郁里身边的苏子亦大气不敢喘,脸都憋的通红。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洪佳佳。”   窒息一般的沉寂之后,是很多人放松下来的喘气声,接着,一个女生站了起来,离开桌子的时候绊到桌角发出巨大声响,但班里没有人笑她。   她很快镇定下来走向讲台,嗓音清甜:“这是我第一次在红A讲题,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讲的哪里不对,希望大家不吝指出。”   廖芳菲微笑着带头鼓掌。   她鞠躬,拿起了手里的试卷,眼前又是一阵晕眩。   这个是比她成绩差的一位学生,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她对着错误的答案,已经想不起正确答案是什么了。   大脑一片空白。   苏子亦猛地再次屏住了呼吸。   郁里明白,如果洪佳佳讲不出来,老师极有可能另外抽人。   但好在的是,讲台上很快有了声音传来。   尽管断断续续。   一道大题之后,大家都稍微松了口气,无数人都在祈祷,希望她可以一直这么讲下去,最好讲到下课。   可惜天不遂人愿,廖芳菲忽然道:“表现很好,你下去吧,我再抽一个来讲第二题。”   全班:“……”   洪佳佳如蒙大赦,廖芳菲重新走上讲台,把手伸入签筒。   “郭肖。”   郭肖脸色惨白地登上了讲台。   一样是磕磕绊绊,面对面前只有分数的试卷,谁也不知道自己讲的是对是错。   他一字一句地吐,不自信的目光扫向江照,想从他脸上分析自己说的上一个字是不是对的。   却忽然被一对点漆般的眼珠勾去视线。   哑巴也在看他。   他头皮一阵发麻,然后便看到郁里饱含遗憾地摇了摇头,表情显而易见:你·错·了。   他脸色一沉,破釜沉舟道:“所以正确答案是……”   他拿起无尘粉笔,利落地在黑板上写了下去。   写完了,全班依旧寂静。   廖芳菲道:“表现很好,我们来抽第三位。”   一节课上,足足抽了五位学生,每次廖芳菲都是这句评价,直到下课铃起,她才笑着道:“今天的课到此结束,有两位同学讲课非常突出,还有三位同学态度可嘉,但答案是错误的,大家要善于分析。”   此话说罢,刚才上讲台的人齐齐心中一沉。   “是谁我就不说了,江照。”   江照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老师道:“你这次考的不错,试卷先别急着要,让大家比对一下,好了,下课。”   她轻巧地走出教室,班里立刻纷乱了起来:“大班的试卷在哪?”   “我这里!这边我改好了一份,有人要吗?”   “副班的在我这儿。”   苏子亦麻利地回头,满脸乞求:“大班……”   “等着。”江照道:“不能乱了规矩。”   苏子亦委委屈屈地哼唧了一声,去要回了自己的卷子。   这厢,江照桌面忽然落下一个纸条,“你不舒服,我可以去睡杂物间。”   字体规整,不显山不露水的,像他这个人。   江照随口安慰:“别想太多。”   整个下午几乎都是在讲上周周考的各科试卷,同样的方法让大家精神紧绷,终于放学的时候,不少人直接瘫在了桌子上,开始歇脑子和放松心态。   郁里背起书包往外走。   郭肖看着自己讲错的那道题,抬眼望向他瘦弱的背影,一言不发地把东西收拾起来,脸色阴沉地跟了出去。   江照掀了掀眼皮。   郁里没有再坐校车,他站在公交站台,取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公交路线,然后登上了25路。   下车之后,他环视四周,挑了个近道往小区走。   没走几步,前方就转出来了三个人,为首的郭肖已经脱了校服,穿着白衬衫,烟叼在嘴里,头发抓的乱糟糟,跟学校打扮完全不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后头分别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留着长发编着辫子,另一个剃着秃头,脸上还有个疤,一看就是社会青年。   “知道我找你干嘛吗。”郭肖捏下嘴里的烟,先开了口。   郁里翘起一根中指。   郭肖笑了,他身后两个青年也笑了,辫子道:“难怪我们小当家说你欠收拾,一点眼色也没有,你知道他爸是谁吗?我们半个城的菜贩子都归他管!你惹了他,今儿半条命估计得交代在这儿。”   “这样吧。”疤脸看上去还挺稳重:“你到底也是京朔的,我们小当家还得在那混,要不这样,你磕头认个错,这事儿就算完了。”   一辆银色轿车停在了巷子口。   前方司机看了看周围,道:“是这儿吗?”   江照单手支额,镜片滑下鼻梁,浓睫紧闭,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你们班这郭小子也真是能惹事儿。”司机叹了口气,道:“那你到底要不要管?”   约莫过了快两分钟,江照才睁开眼睛,手指把镜片托上来。   黑白犹如鬼街的巷子由下而上地被染上颜色。   车门推开,一只黑色运动鞋迈了出来。   快靠近巷子的时候,忽闻一道电子音:“傻·逼·别·墨·迹。”   江照脚步一顿:“?”   郭肖脸上的笑容僵住,嘴里叼着的烟啪叽落在地上。   京朔压力大,红白双A尤甚,像郭肖这种拼尽全力才能留下来的不计其数,所以偶尔在校外放纵一下的情况时有发生。   对于郭肖来说,除了和盛泰平时的斗殴,教训某些不长眼的学生,也只是解压的日常而已。   但在此刻,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你没看到,我后头有俩人?”   郁里伸出三根手指,然后留下中间一根,反过来向下,精致的脸庞,眸子静得像深水。 第6章 梦游遇到了锤子精。   郁里提着书包离开巷子,银色轿车汇入车流。   电子音已经停下。   但在那洗脑般的循环之中,留下的人显然还在失神。   第二天,郁里刚走进班里,就听到有人在乌拉拉地说话:“木戳,老纸卓千晚上梦游,跟锤纸精打了一架,那梦游肿么打得过嘛,就成酱紫惹。”   “重点是你梦游吗?重点是锤子精啊。”周傲叹气道:“怎么那么不巧,梦到锤子精呢,你这脸哪能够人家锤的。”   郭肖两腮肿着,飞速瞥了一眼进来的小哑巴,含含糊糊:“康着是个小锤纸,谁能想照辣么厉害。”   郁里在自己位子上坐下,听到后头传来一声低笑:“小锤子精。”   苏子亦回头,小声道:“不是吧大班,你真信他说那屁话,咱们不揭穿那是给他面子,他肯定是又去逞小当家的威风,结果遇到硬茬了。”   “嗯。”江照没有多说,只是托腮看着郁里。   苏子亦便也看向郁里,忽然一惊:“哎呀你头怎么了。”   郁里抬手挡下他伸过来的手,在草稿纸上写:撞内开窗上了。   “你家是内开窗啊。”苏子亦看着很担心:“找个人可以改成一百八十度的,那玩意儿撞一回还挺厉害的。”   郁里点头。   廖芳菲来上课的时候,特别多关照了郭肖一眼:“呦,脸怎么成这样了?”   郭肖呐呐:“不扫森。”   “你这可太不小心了。”廖芳菲仿佛看穿一切:“要不要我给你放两天假,休息一下?”   “不不不。”郭肖忙摆手:“皮外张,不能落课。”   还算懂事,廖芳菲道:“你这得按时上药,晚点让周傲带你去医务室,拿点活血化瘀的。”   “谢谢老师。”   “行,那咱们继续上课。”   一上午紧凑的课程结束,班上不少人发出哀叹:“昨天的课我都没消化完呢,这又往前了。”   “我要死了。”   “脑子完全不够使啊啊啊啊,我不配吃午饭!”   “我今天接受还好,有要帮忙带饭的吗?”   “我我我。”   “还有我!”   “好叻,那我记一下,你们可欠我一顿,改天得帮我带啊。”   ……   郁里把书本合上,拧开笔嘴将用空的笔芯抽出来,再拿出新笔芯换好,耳边传来周傲的声音:“大班,吃饭了!”   “你们先去。”   “不会吧,您也没消化完?”苏子亦不信邪地探头,就看到江照数学书下压着一本课外书籍,他眼皮也不抬地把苏子亦伸过来的脑袋按回去:“滚。”   “郭肖也不去啊?”   “他那样子给白班看到能笑死,我给他带饭就行了。”   一行人很快走出教室,只余部分还在绞尽脑汁消化课上的知识点。   郁里检查了所有快用空的笔,一一换好,起身把空笔芯丢在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顺便从后门走出。   江照合上书,跟着走了出去。   小哑巴的存在感很低,走路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的,黑脑袋下头一截脖颈雪白,愈显乖嫩。   他习惯地戴上了耳机,像是在避免与人交谈。   江照迈开长腿跟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郁里回头,额前刘海微微一晃,露出里头盖着的创口贴,又很快重新掩住。   目露疑惑。   江照道:“又打电话呢?”   摇头。   江照道:“听歌?”   点头。   “听的什么。”江照一边说,一边把耳朵贴了上来。郁里看着他侧耳凑近的脸,鬼使神差地再次想到了王金园,他没有躲,任由江照跟他耳朵贴着耳朵,听了个大概:“偷偷练听力啊,还骗我听歌。”   郁里只是习惯了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没想到他会贴上来听。   就在这时,耳机里的声音忽然一变,江照不经意垂眸,郁里正好抬腕,叫他看清了上头的备注:王妈妈。   他识趣地跟郁里拉开距离,还是听到了对方开头的声音:“怎么样郁卷卷,午休时间到了,有没有去食堂吃饭?”   江照:“?”   王妈妈是个男生,而且声音听着特别年轻,最多不超过十八。   郁里敲耳机:马·上·去。   江照懒懒跟在他身边,虽然听不清这位男妈妈在说什么,但郁里敲的字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没·有·人·欺·负·我。”   “江·照·也·没·有。”   “嗯。”   “好·吃。”   “就·在·旁·边。”   “应·该·是·真·不·懂。”   “他·是·有·点·毛·病·但·人·还·好。”   “像·你。”   “江·妈·妈。”   江照:“……”   也许是因为江照在旁边,郁里并没有跟对方聊太久,还没到食堂就挂断了电话。   从大变态升级为江妈妈的班长看了他一眼,道:“你朋友?”   点头。   “昨天也是他?”   点头。   “你这朋友真不错。”江照评价,“是不是担心你不熟悉这边的环境?”   点头。   小同学脑袋一磕一磕,下巴压着领口一塌一塌,老实认真的模样跟巷子里那位在机械电子音中大杀四方的家伙判若两人。   江照忍俊不禁,道:“你觉得自己适应的怎么样?这次月考有多大把握?”   郁里没有回答。   江照带着他走进食堂,提前来的学生已经打好了饭,红白两个班级坐的泾渭分明。   两个人一进去,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穿着白色班服的人纷纷往这边看,大多是在看郁里。   “江照还真是尽职尽责。”   “去年没拿到京朔之星,多少有点不舒服吧。”   “可红A哪里是那么好混的,普通人都待不下去,别说那哑巴了。”   “你管他,让他上心去,说不准下回月考年级第一就是我们班长的了。”   “江照,这边。”夏若的声音传来,江照带着郁里往那边走,郁里看到非A班的人都纷纷让位,王金园说的居然是真的,A班打饭都可以排在别人前面。   江照先去拿了自己私用的餐盘,排队的时候看到了隔壁队伍里的女生之后,对夏若道:“让郁里先打。”   郁里还没反应过来,夏若就已经麻利地让开,把他推到了窗口。   郁里不明所以地打了饭,江照又让他先去坐着。   一走出队伍,就听到苏子亦的声音:“郁里,这边。”   周傲给他让出位子,道:“吓死我了,那小巫婆没跟你说什么吧。”   郁里:“?”   苏子亦指了指某处,道:“就是那个,裙子比别人长很多的女生,A班班长白樱樱。”   白樱樱确实显眼,别的女孩校服都是标配短裙,她的裙子却比一般人长很多,一直盖到了脚踝。她长得很漂亮,站的也笔直,腰肢纤细,棕色长发上的珍珠发箍让她看上去像个城堡里的小公主。   “我们都叫她小巫婆。”周傲道:“她跟我们大班是死对头,那张嘴跟刀子似的,能把人戳的鲜血直流。”   “不过你也不用太把她放在心上。”苏子亦道:“她是万年老二,一次年级第一都没拿过,高一侥幸拿了个京朔之星,可算是压了我们大班一头,把她狂坏了。”   就在这时,白樱樱忽然回头,目光一瞬间撞上了郁里。   郁里收回视线,白樱樱已经接过了餐盘,施施然走过来,站在了桌前。   周傲眼皮一跳,道:“你干嘛?”   “看看你们班的小哑巴。”她毫无顾忌地打量着郁里,弯唇一笑:“江照招你进红A,就是为了做吉祥物吧?”   郁里看她。   苏子亦道:“你是不是有病。”   白樱樱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继续看着郁里,道:“你只是不能说话,又不是不能听课不能考试,你心里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不要你?”   郁里还是看着她,话到了这份上,他也的确想弄明白。   白樱樱道:“因为……”   “因为你害怕。”一道声音打断了白樱樱,后者立刻站直了身体。   江照不知何时站在了郁里身后,他表情温和地望着白樱樱一瞬间冷下去的脸,镜片后的眸子却染上几分阴郁:“需要我告诉大家,你为什么会害怕吗?”   白樱樱嘴唇抿了抿,手指紧握成拳。   一只手抓住了白樱樱的手臂,于沉低声道:“别闹了,回来吃饭。”   白樱樱挣扎了一下,不甘心道:“还有十天就要月考,他一定会被刷下去。”   “那我们就等着瞧好了。”江照在郁里对面放下餐盘,取出自己带来的筷子,道:“如果郁里留在了红A,你就要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为你的傲慢与轻视向他道歉。”   “谁都知道双A好进难留,你要是诚心帮忙,他当然能通过这次月考,但这一次不被刷掉,不代表下一次不会。”   “那就留到这学期末,道歉改为期末总结大会上。”   “好啊。”白樱樱道:“那他如果被刷下去呢?”   “你想怎么样。”   白樱樱盯着他的侧脸,很久才缓缓道:“你从京朔退学怎么样?”   “你疯了吧。”话音刚落,夏若就摔了筷子:“就算你因为这样拿了第一,难道就值得高兴了吗?”   苏子亦也道:“别啊小巫……不是,白樱樱,犯不着这么狠吧。”   于沉道:“这样的赌注,校方不会同意的。”   周傲懵逼道:“别答应啊大班,她就是个疯婆子,赌徒!”   郁里素来只听说红白竞争激烈,但双方斗成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这两位大班长简直就是不共戴天。   他下意识看向江照。   后者的目光一瞬不瞬地与他对视,郁里在桌上敲:“别·冲·动。”   敲完才想起来,江照看不懂。   他低头去拨弄手表,于沉也在一旁道:“江照,你不会蠢到把自己的命运压在一个哑巴身上吧。”   郁里拨弄手表的动作停下。   下一秒,就听江照懒懒道:“成交。”   众人还没离开食堂,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校园。   校论坛已经飞速盖起了高楼,在支持白樱樱还是江照的投票上,前者明显支持率更高。   “白樱樱厉害啊,也只有她能把江照逼到这种份儿上了。”   “他俩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仇吧!”   “每一届红白班长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仇!”   “江照是不是疯了,居然要支持一个哑巴,白樱樱弃权肯定有她的道理,她不愿意要的人,又能有什么值得留的?”   “江照觉得自己别具一格慧眼识珠呗。”   “保护我方江神,我相信他的眼光,他看好的人我也肯定看好!”   “那什么,只有我觉得这个小哑巴乖酷乖酷的吗?要是我被江照这么下注,出食堂的时候腿都得软,但他今天走出去的时候真的好平静好平静啊!”   “他是哑巴你能指望他闹出什么动静?”   “不是动静!但是他真的全程都没有慌过哎,白樱樱过去挑衅的时候他就很认真的看着对方,真的又老实又冷静的啊啊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我好喜欢这种啊!”   “长得真的好乖宝啊,我妈病都要犯了啊啊疯狂扭动。”   “楼歪了啊校友们……”   红A一行人回寝室的路上,苏子亦和周傲的唉声叹气就没停过,反复在唠叨江照为何那么冲动,时不时又看一眼小哑巴,然后第N次仰天长叹。   进入寝室楼梯,郁里忽然发出蚊子似的:“哼嘤——”   江照停下脚步。   周傲和苏子亦齐齐看向他。   郁里抖着睫毛,抬手掩鼻子,又没忍住:“哼……嘤,哼。”   几个喷嚏打的他眼泪汪汪,睫毛变得湿漉漉。   江照略略让开一步,道:“楼道灌风,快上去吧,别给吹感冒了。”   周傲目送两人离开,然后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道:“哼,哼,哼。”   苏子亦:“……” 第7章 戴上眼镜是人,摘了眼镜是屑。   寝室楼也分两个单元,两个楼梯,两个班的学生互不交涉。   据说以前红白双A的学生是没有被隔开,直到很多年前出了一次较为严重的斗殴事件,校方才重视起来,认为学生不该在非学习之外的地方产生不必要的摩擦,该冲的时候冲,该养精蓄锐的时候就该好好养精蓄锐,这才给两班迎来了多年的午休和平。   郁里被江照带上楼,又哼嘤了几回才算停下。   那动静又细又小,也不知到底是从鼻子还是嗓子发出来的。   江照递过去一张纸巾,郁里自己擦了擦眼泪。   京朔学子争分夺秒,这会儿该午休的都午休了,不午休的则还在班级里奋笔疾书,此刻寝室走廊四下无人。   “为·什·么。”那只在他手腕上显得格外粗犷的大屏手表再次举在江照面前:“要·帮·我·说·话。”   郁里眼珠总是这样乌油油的,像长熟的黑葡萄,像黑曜点了漆。   无害平静,却又带着莫名的吸附力,仿佛可以无声地吞下所有荣辱与喜怒。   时间倒退到昨天下午。   初夏的云细碎地散在西方的空中,残阳半退,余光把碎云晕染成橘红。   “你这小朋友。”辫子男挽起了袖子,道:“肖肖,哥可上了啊,打废了找你爸出医药费啊。”   疤脸看上去还有点担心:“你可是好不容易才考进的京朔,这么干不会被开除吧?”   郭肖后退一步,被郁里刺激狠了,反而心平气和起来:“只要不在学校,校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拳风呼啸而至,一只脚迈出拐角——   “傻·逼……”电子音一出,那只穿着蓝纹运动鞋的脚便蓦地一旋,少年侧身躲过了那可怖的大拳头,顺势把沉重的书包甩了出去,好巧不巧地砸在郭肖身上。   “你·死·了。”   冰冷无情的电子音让那道身影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郭肖欺负自己学校的人素来是不自己动手的,毕竟万一把自己搞伤了传出去也不好听,他一把将砸过来的书包扔在一旁,道:“把他手表给我砸了。”   疤脸的目光刚落在手表上面,就发现那玩意儿迅速在眼中放大,尚且来不及反应,眼睛便传来重锤击打的痛楚。   那种痛是酸胀,眼珠子仿佛要被砸进脑子里,又好像马上要被什么东西捏爆一般。   他艹了一声。   郁里拳头不大,但正是因为不大,故而集中击中某处的时候,那疼才格外尖锐和无法忍受。   后方辫子一击未中,翻身又冲了过来:“你小子有点本事啊。”   郁里借着疤脸不受控制地屈膝躬身流泪的时候,一脚蹬在了他的膝盖上,那力道让疤脸后退几步,却叫郁里借到力气腾跃而起。   他目光如风如雷,劲瘦腰肢在空中猛地一拧,膝盖跟着抬起,重重撞在了辫子的下巴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快,狠,准。   像曾身经百战。   郭肖重新点起的烟又一次落在了地上。   擒贼先擒王,郁里落地之后毫不停留,如利刃一般冲向了那位小当家。   郭肖反应极快地一躲,不料他上方拳头挥过来,下头居然还扫了一腿,当即身量不稳,人屁股还没落地,郁里就猛地骑了上去,白嫩却狠厉的拳头重重砸在他脸上。   “臭·傻·逼·怕·了·没·臭·傻·逼·怕·了·没·臭·傻·逼·怕·了·没·臭·傻·逼·怕·了·没·臭·傻·逼·怕·了·没·臭·傻·逼·怕·了·没……”   拐角处的那只脚收了回去。   脚步继续向前,雕花的寝室牌出现在眼前,上书:601。   “怎么说呢。”江照开始掏钥匙。郁里的眼珠就一直盯在他脸上,认真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江照找到钥匙,思考道:“我跟白樱樱是血仇。”   郁里:“?”   “她提出的条件,我如果不接受,倒是显得我怕了她。”   “……”郁里觉得他们真的好有毛病,退学这种事居然也是可以随便拿来当赌注的。   虽然刚刚接触这里,但郁里也发现京朔的确是一个让人专注的好学校。竞争氛围很热烈,但师资力量和学习环境都是不可多得的,而且京朔威名在外,能从京朔毕业,也能给未来履历更镀几分金。   江照打开了房门,径直走向卫生间,手指很快覆满泡沫。   “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我就绑在了同一根绳子上,现在的结果是你必须要留在红A,你对这一点有什么疑问吗?”   郁里摇摇头,又点点头。   江照仔细搓着手指,从手心到手背,从指缝到指尖,道:“说说看。”   郁里低头输入,删删减减的时候,江照已经洗完了手。   “我·觉·得,课·程·对·我·来·说,会·越·来·越·难。”   难怪午休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座位上摆弄了那么久的笔芯。   江照擦着手,道:“这是肯定的,你刚来的时候对京朔比较新鲜,心理应该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而且知识量一下子摄入的也没有那么多,所以还算比较好接受。可是京朔的A班课程向来不是均速,而是会越来越快的,你们之前学校跟京朔的进程又不一样,你需要补得东西会越来越多,也会越来越吃力。”   郁里长长的睫毛张着,看了他几秒,然后走了进来,也开始洗手。   江照拿了酒精喷雾,喷了喷门框,然后靠上去,一边随手喷向旁边,一边道:“怎么,这就没信心了。”   被水冲刷的手指细细白白,一段段的像极了青葱。   郁里沉默着,取过自己的毛巾擦干净手,然后转脸看他。   江照放轻声音:“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   郁里移开视线,走出来,半晌才重新举起手表:“你·方·便·把·用·不·到·的·学·习·资·料·借·我·吗。”   他平静的眼眸里出现了细微的波动,江照只是两秒没有回答,他便重新按了一下表上的按键:“没·有·也·没·关·系·我·会·自·己·搞·定·的。”   他走向自己的床铺,低头脱鞋。忽闻江照笑了一声:“我用不到的资料,你在下次月考里也是用不到的。”   郁里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能补一点是一点,总不好让别人把正在用的东西借给他。   江照拉了个凳子坐下,随手从桌上抽出几本书,偏头看他,道:“你要求是不是有点太低了,现在我们是命运共同体,我不帮你,难道要真的从京朔退学吗?”   黑眼珠又看了过来。   江照对他勾手指,郁里听话地坐过去,面前被放下几本资料书。   “这是近期在用的,我已经看完了,晚点你可以拿回家。”   郁里定定望着他,眸子里流动着细碎的微光。   江照微笑着,莫名从他感激的表情里读出了两个字:妈·妈。   他扶了一下眼镜,试图甩掉那诡异的错觉,道:“好了,先睡会儿吧,我给你圈一下知识点。”   郁里摇着头翻开了书。   江照:“月考其实并不难,我蒙题还算准的,不用担心。”   郁里举起手表:“我·想·抓·紧·时·间。”   他昨天午睡是因为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但今天有了这么多资料在面前,当然是得先学起来。   江照想了想,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卷子递了过来,道:“既然如此,要不你先测一下,我们也好对症下药。”   郁里接过卷子,江照又想起什么,道:“对了,留个联系方式吧,我拉你进班级群。”   京朔是不没收手机的,全靠学生自己自觉。   江照的微信是一片空白,郁里看了一眼他的床单,猜测他应该很喜欢白色。   郁里进了群,随手把手机放在一旁开始写卷子,江照则开始给他勾画下次月考可能出的知识点。   郁里听课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但做卷子的时候的确感觉到了难度,他平时刷一张卷子只需要十分钟,但这一张却足足做了快半小时。   把卷子递给江照参看的时候,他看到了不断闪烁的手机,随手点了进去。   他没有翻记录的习惯,但一瞬间弹出来的消息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走狗屎运了呗。”   “妈的我真的能气死,我第一次进红A想找大班帮忙补课的时候,他说什么要公平,结果今天呢,居然整了这么一出。”   “这也不能怪大班,只能说哑巴命太好了。”   “他配吗?”   “他不配。”   “他不配。”   “他不配。”   “你们到底在焦虑个毛线,就算有大班帮他又怎么样,哪回月考不刷出去几个人,白樱樱说的没错,他这次月考能留下,还能留下第二次?”   “这次也不一定啊,毕竟只剩十天了,就算有大班帮忙,他那资质也不一定就能上。”   “啊?可我也不想大班被退学哎……”   “大班自作自受。”   “大班那种人根本不是我等凡人操心的,他要退学,总还得过校方那一关。”   “总之我是觉得没必要太担心的,那小哑巴一看就是小绵羊,高压之下怎么也成不了狼,早晚得被卷死的样子。”   “卷死他!”   “老子不午睡了,妈的卷不死他!”   “我要让大班看清楚,他这回真就眼瞎选了个阿斗,烂泥扶不上墙,再怎么样也成不了太子!”   “老子也要证明给他看!要扶太子找我啊!”   “大班给我补课的话我都觉得我能直接干掉白樱樱!找那哑巴干嘛啊,真晦气,估计还得给白班羞辱。”   “你他妈的哈哈哈我分数比你高都没敢这么说。”   “都卷起来,让大班看到我们的价值!但凡他随便从咱们班里随便挑一个我都没话说,居然去扶一个新生,真把我憋坏了。”   ……   “我大概看了一下。”江照的声音响起:“这种题型你是不是第一次见?”   郁里立刻放下了手机。   这个午休,没睡的除了郁里,还有一些吊车尾进红A的人,他们甚至没有在群里冒头,在得知江照跟白樱樱的赌注之后,就直接回到学校开始刷卷子。   午休之后,郁里是跟江照一起出现在班级里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座位,郁里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江照的后背。   江照眉头一皱,郁里已经揪着他的衣角站稳。   班里响起一阵嬉笑声。   “怎么回事啊小哑巴,走路不看脚下的啊?”   “嘴巴不能用,眼睛也有缺陷啊?”   “怎么,把我们大班当奶爸了啊?还揪着衣角不放。”   郁里松开了手。   “行了。”江照道:“老师要来了,安静一点。”   班级里老实了下来,但除了部分之外,其余看着郁里的眼神全变了。   如果说此前是不屑,轻蔑,同情,或者可有可无的友善,那么现在就变成了嫉妒,不解,愤怒,甚至是嫌恶。   郁里回位子上坐好,翻开书本,苏子亦已经附耳过来:“人之常情,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确实人之常情。   郁里也经历过非人之常情的恶意,倒是没往心里去。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臭傻逼。   江照坐在后面,正反复地试图抚平自己被抓皱的衣角。小哑巴手长得秀气,力气却不小,这么一抓他硬是理了一节课,上头还是留着部分的皱褶。   他耷拉着眼皮,神情不由自主地染上几分戾气。   前方小哑巴无知无觉地扭过了脸,把自己各科的笔记递了过来,见他表情不善:?   笔记是江照要的,说想看一下郁里的跟堂情况。   旁边观察这一切的人悄悄发出嗤笑,有些幸灾乐祸。   苏子亦大眼一瞟,发觉江照已经忍耐地接了过去。   小哑巴便转了过来,开始翻看从寝室拿过来的资料书。   苏子亦忽然凑到了郁里身边:“你现在有大班补课,有几件事最好还是注意一下。”   “?”   “他有一些忌讳,你不要哪天被人坑的惹了他也不知道。”   郁里:“?”   “哎呀。”苏子亦道:“你知道他洁癖吧,还强迫症,本来因为你去做后面多余那个位子就不高兴了,你以后跟他走在一起最好记得保持距离,别随便碰他,还有他的东西。”   郁里眨眼。   “当然了,他毛病也没那么大,只是说,正常接触是可以的,但像刚才那样……”身后忽然传来动静,苏子亦短暂闭了下嘴,等江照路过他身边,一直走出教室门,才接着对郁里道:“你看着吧,他肯定去换衣服了。”   郁里似乎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苏子亦道:“不过其实这些都是小事,他就算不高兴,也不会太放心上,只要别得寸进尺就行。”   郁里很认真地听着。   苏子亦的表情变得可怕起来:“你知道他身上,最最最不能碰的地方是哪里吗。”   郁里摇头。   苏子亦语气鬼气森森,哆哆嗦嗦,用还我命来的语气说:“他~的~眼~镜——”   小哑巴的困惑溢于言表。   苏子亦很郑重地道:“江照的眼镜,就跟老虎的尾巴狮子的毛一样,是碰不得的。”   “如果你看到他没戴眼镜的话,不管有多重要的事情,都不要靠近他,就走远点,有多远走多远。”   “不管你是闹着玩还是认真的,都不要碰他的眼镜,记住,一定一定记住这一点,不要碰他的眼镜,不然那就不是走远能解决的问题了。”   苏子亦揉了揉身上的鸡皮疙瘩,似乎不愿意再说下去。   但郁里却扯了扯他,然后在草稿纸上写:他有病吗?   苏子亦:“……你可以这么认为,反正咱们大班,戴上眼镜是人,摘了眼镜就是牲口。”   郁里:近视多少度?   “不是近视。”苏子亦凑到他耳边:“是先天性全色盲。”   最后一节课即将结束的时候,廖芳菲在讲台上特别提了一下江照和白樱樱的事情:“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希望我们的大班长能够以身作则,说到做到,如果郁里到时候不能留在红A,江照,我可也保不住你。”   班上大多脑子一嗡,窃窃私语了起来。   江照淡淡点头。   廖芳菲接着道:“我已经跟白A的班主任沟通过了,我们统一认为,学无止境,要想进步,就是要竞争,人类就是在物种竞争之中走到今天的。我们非常鼓励这种破釜沉舟的竞争精神,希望大家踊跃学习。郁里,对于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郁里愣了一下,才站起来。   廖芳菲语气温和了下来:“你可以写在黑板上,大家都识字。”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郁里身上。   之前在普通学校,没有任何人让郁里上台发言过,尽管他成绩再好,可老师多会照顾到他的特殊情况。   但廖芳菲在全班面前让他发言,这一瞬间的不适应让他有些僵硬。   “……不是吧,这就怕了。”   “我早说了,江照这回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哑巴果然指望不住,这才哪儿跟哪,就吓成这样。”   “哪有人能那么容易直面自身缺陷……”   江照眸色沉静,骨节修长的手指轻扣桌面。   郁里站了起来,抬步挪出座位。   无尘粉笔一笔一划擦过黑板。   一分钟后,他在讲台上转身。台下教室,那些或轻蔑或讥笑或不屑的的京朔学子皆不得不扬着脑袋看他。   面容乖软的少年身后,只有四个大字——   我会留下。 第8章 在学校你就是他的监护人。   廖芳菲先带头鼓起了掌。   接着是江照。   稀稀拉拉中,掌声逐渐热烈了起来。   方才看他还不屑一顾的人表情里染上了愕然,惊讶,还有兴奋。   “小哑巴有点出乎意料哎。”   “倒是有点京朔人的样子了。”   “……虽然我还是不信他能把我卷下去,但我模糊明白大班看中他哪儿了。”   “就凭这个心态,日后就算被刷下去,也能在普通班称霸了吧?”   “好样的郁里!”   苏子亦把手掌都拍红了。   “郁里,你下去吧。”廖芳菲重新走上讲台,道:“我说过,在京朔,你顽劣,你挑衅,你傲慢,甚至你目无尊长,这都不算大事,但你没有深入挖掘自己潜力的勇气,就是不行!”   “这四个字是郁里想说的,应该也是江照想说的,我希望,他会成为我们红A所有人想说的,说给白A听,说给白樱樱听,说给校方听,也说给你自己听。”   “我会留下!”   “我会留下!!”   “我会留下!!!”   少年人的声音山呼海啸,伴随着有人不甘寂寞吹口哨和拍桌子的声音。   隔着一个空教室,白A班里有人嘀咕:“他们鬼叫什么?”   “显得他们声音大吧。”   “不行啊老师,我们不能输给红A!”   一分钟后,已经安静开始上课的红A教室一样听到了排山倒海的声音——   “卷死红A!白A必胜!”   “卷死红A!白A必胜!!”   “卷死红A!!白A必胜!!!”   苏子亦:“妈的智障。”   郁里:“。”   王金园调查的信息不说百分百正确,但在关于歧视链和双A竞争上面,倒是没有任何失误。   课后,廖芳菲又把江照叫了出去。   大班长悻悻跟上,在熟悉的位子坐下来,神情有些懒散。   廖芳菲给他面前放了杯白开水,道:“刚才课上我看了一下,郁里这孩子抗压能力确实不错,是个好苗子,不过你是怎么回事,突然看上人家了?”   “一点小事。”   “什么小事儿,说来听听。”   “这件事嘛。”江照思考道:“老师日后会明白的,他有点让人吃惊。”   “你这么说,老师可就更好奇了。”话虽如此,廖芳菲倒是也没逼他,道:“不过他的情况比较特殊,虽然说目前抗压能力还可以,但不保证后期不会出什么问题,既然你主动招了人家,可就得负责到底了。“   “那我把他领养回家?”江照开玩笑:“江总能答应,法院那边也不能同意吧。”   “少跟我贫,反正从现在开始,在学校你就是他的监护人,出事我找你。”廖芳菲道:“得了出去吧。”   江照站起来。   “水不喝啊?一次性杯,没人用过。“   “谢谢老师,我有杯子。”   “臭毛病……夏天了多喝水,别又上火,对了回去再把郁里叫来一下。”   郁里面前放了一杯已经揭开的养乐多。   廖芳菲翻着教材,笑笑:“冰过的,喝吧。”   郁里拿在手里,黑眼珠乖乖看着她,廖芳菲神情柔和,道:“刚才老师让你发言,是不是有点突然,没吓到你吧?”   摇头。   “今天的事情刚发生没多久,我就听说了,江照那个人虽然看着和善,骨子里其实不太好相与,跟人疏远着呢,之前我也让他帮助过一些特招生,他都比较敷衍,没想到啊,给你征服了。”   郁里觉得江照不像是敷衍的人,不过他差不多也能明白廖芳菲这么说的意思,是在凸出自己在江照心里的位置,想让他跟江照好好配合。   “所以关于这个,班里肯定会有一些怨言,毕竟你触犯了部分人的利益,这个你以前可能没有体会过,但在京朔其实属于常态,成绩上的冲突碰撞是在所难免的,并不是针对你一人,你不必有太大压力,好吗?”   点头。   “还有呢,郁里,你虽然情况特殊,但是你的父亲,他是我的学长,是曾经的京朔之星,虽然我无缘得见他们那届人的风采,但我相信虎父无犬子。而有些我们无法改变的事情,它并不会影响到太多,在京朔人眼中,这些也完全不重要,如果有人说了,那不一定是藏着恶意的,你也不必想太多,若是需要排解,可以找我或者江照。”   廖芳菲很诚恳地望着他,尽管她避开了一些词汇,但郁里还是听懂了。   他先点头,再垂着脑袋去摆弄手表,廖芳菲耐心等待。   电子音突兀地在办公室响起:“老·师·不·用·忌·讳·我·本·来·就·是·哑·巴·事·实·如·此·被·叫·也·没·关·系。”   “郁里啊。”电子音后,廖芳菲的语气格外温柔:“你很勇敢,也很让人骄傲。”   那厢,苏子亦忽然被江照喊了一声:“你笔记拿来看看。”   “大班你要帮我改笔记啊?!”苏子亦反应过来,大声说了一句,一边把自己的本子递过去,一边心满意足地享受着四周投来羡慕嫉妒的视线。   啊,被眼红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江照接过去翻开,把他摆在郁里的笔记旁边,对比。   苏子亦又大声说:“郁里都是抄我的啦。”   “艹。”有人道:“苏子亦你说话能不能别那么欠揍。”   “你再嗲大班也不会弃郁里而选你的,白樱樱不会同意的!”   “我现在觉得郁里被选中也挺好的,至少人家不会跟这骚·货一样到处现眼。”   苏子亦哼了一声,拉够了仇恨之后,又对江照眨眼:“大班,你看看我的笔记,再看看郁里的笔记,他跟我是不是云泥之别。”   “确实。”   “我看看我看看。”爱凑热闹的凑上前来探头,不忘跟江照保持出距离,然后就听到江照慢慢地道:“郁里的笔记写的比你完整,重点比你清晰,思维比你有条理,字也比你好看太多。”   只顾着抛媚眼的苏子亦表情一变,立刻把视线集中在笔记上。   周围先是响起了一阵哄笑,接着全班都躁动了起来:“真的假的?”   “苏子亦这厮虽然不咋地,但自打进红A之后也一直保持在年级六十的成绩,从未掉过队,郁里的笔记能比他好?”   “是不是因为他字丑显得……”   “我能不能看看?”   苏子亦已经拿起了郁里的笔记,他眼珠几乎要贴上去,道:“怎么可能……他不是抄我的吗……”   “抄你的能抄成这样。”江照笑盈盈地道:“你还会连班前十都上不去?”   苏子亦:“……”   他一开嘲讽,全班都寂寂无声。   江照重新把小同学的笔记收回来,淡淡道:“今天中午的事情,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他说的是有人绊倒郁里,害他衣服被抓皱的事情。   “你们都了解。”镜片后的眸子状似温和,语中却隐含戾气:“我呢,是不介意红A大换血的。”   一个男生立刻避开视线,脸色苍白地埋首于桌面。   全班各回各位之后,有人小声道:“你干嘛在大班在的时候搞他,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咱们郭小当家都不敢。”   “是啊,昨天我看到他明明推了郁里一把,看到大班立刻就装的跟孙子似的。”   郭肖:“……”   草泥萌马别说了。   郁里喝光了养乐多,起身把瓶子扔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   回来的时候,发现苏子亦看他的眼神带着讨好,他:“?”   “郁里啊,你的笔记,让我对对呗。”   郁里递了过去,苏子亦一边想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一边感激万分地接过去开始比对。   郁里没想到自己在黑板上写下的那四个字居然有那么大的威力,整个下午,都没有再听到任何闲言碎语,尽管大家依然很卷,但轻蔑鄙视和嘲弄却少了很多。   郁里花了两天把江照给的三本学习资料消化掉,为了看完最后一点误了平时睡觉的时间,这天早上不小心起晚了。   他爬起来收拾好自己,拿起钟点工阿姨做的早餐,急匆匆冲向了公交站台。   他已经有几天没有坐过校车,到地方的时候刚好有一班公交正在关门,郁里立刻张开嘴,嗓子里却只发出细细的气声,还有一个很轻的啊。   “哎。”正在行驶的轿车里,司机忽然道:“看路边,是不是你带那小朋友?”   江照摇下车窗。   少年已经跑到了站台,可惜前方公交车只能看到半个车尾。   郁里单手扶着腰,一边艰难地喘息,一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快迟到了。   他直起身子继续向前,虽然不保证能在打铃之前进入教室,可跑进学校大门应该没问题。   “哎,小朋友,小朋友。”   和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郁里刚停下脚步,一辆亮银色的奔驰便已经停在了面前,司机慈祥道:“快迟到了吧。”   后方车门打开,江照正坐在里面对他微笑:“上来吧。”   郁里略作犹豫,低头钻了进去。   他跑得满头大汗,雪白的脸庞一片通红,脑袋上的头毛也微微翘了起来。   郁里一边咽着因为吃风而发干的嗓子,一边抬起手表:“谢·谢·你。”   司机从前方看他,眸子里闪过一抹讶异。   “客气。”江照递给他一张纸巾,郁里擦了擦汗,车内还有喘息时不时响起。   他方才动了嗓子,虽然没喊出声,可这会儿难受的厉害。   郁里揉着喉咙,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江照放在车门兜里的水杯,然后又避开了视线,轻轻咳了几下,声音也轻的像蚊子哼哼,发出细细的嘤声。   江照沉默了两秒,手指抚过自己的保温杯,约半分钟后,举起来递到了郁里面前,“喝点吧,是温的。”   郁里想起他满身毛病,有些迟疑。   江照拧开杯子,倒入杯盖,主动给他递了过来:“润一润。”   “谢·谢·你。”   淡红色的嘴唇靠近杯盖,江照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下拗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别开了脸。   郁里一口气饮光,然后递了回来。   江照道:“还要吗?”   小哑巴眼巴巴地,仿佛在问,能吗?   江照很好脾气地再给他倒了一杯盖。   郁里一口气喝掉了大半杯,才总算舒服了,他呼出一口气,再次告诉江照:“谢·谢·你。”   江照只是笑笑。   到了学校,小哑巴先下车,江照先是拿了一下杯子,几步之后又退回来丢进了驾驶座。   低声对司机道:“找个没人的地方,扔了。”   司机:“……这扔了多可惜。” 第9章 一脚踩碎。   班上很快迎来了周考,郁里大概把会的都做了一下,不会的抄在草稿本上,然后仔细检查之后交了上去。   连续大半天的周练之后,班级里陆续响起焦虑的声音。   “下周就要月考了。”   “怎么样周日约个互助小组呗?大家取长补短?”   “可以可以,都有谁报名?洪佳佳。”   “我周日得去爷爷奶奶家,不约了。”   “你现在的成绩很险啊,保不准就要被刷下去。”   “没办法,我奶奶病了,必须得去。”   “行,那还有谁?”   “我我我,带我一个。”   “还有我。”   “咱们到时候学校图书馆见?”   记录的人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郁里的方向,接着,郁里还没反应过来,苏子亦就猛地跳了起来:“别想了,郁里已经被我约了。”   对方表情不快:“苏子亦你还真是扮猪吃虎啊。”   其他人也道:“可把你嘚瑟的,就走狗屎运吧你。”   “略略略。”苏子亦抬了抬下巴,直接坐了下来,两眼放光地对郁里道:“怎么样,约一个。”   郁里还没回答,身旁便出现一个女声:“郁里周日有时间吗?”   他下意识点头。   夏若松一口气,道:“那苏子亦,带我一个呗。”   “行。”苏子亦爽快地答应了,那边周傲便举起了手:“还有我跟郭肖。”   郭肖:“……我不去。”   “你傻啊。”周傲压低声音:“大班最近得给郁里补课,你不想蹭啊。”   面对其他同学投来的嫉妒的眼神,郭肖憋屈地扁了一下嘴,最终咬牙道:“行吧。”   “你还勉为其难。”周傲拍他一巴掌:“就偷着乐吧你。”   这边都说好了之后,夏若给苏子亦使了个眼色。于是下午的自习课上,郁里面前便被推过来一个草稿纸:“你跟大班说说,把他喊上。”   郁里写:“好。”   “现在就说。”苏子亦又写:“不然放学就找不到他了。”   郁里抬眼,班里没有老师,很安静,有轻声交谈的声音,也有人直接转了个身,跟后桌讨论大题。   他便拿了草稿纸,转过去放在江照面前,写:“周日补习小组,你去吗。”   他的字规整精致,跟人似的。江照不等他转过来给自己看,就已经倒着认清了全部的字,他取过笔,写:“不去。”   郁里便把草稿本收了回来,拿给苏子亦看。   苏子亦:“……”   他贴近郁里,写道:“你劝劝啊。”   郁里:“。”   “劝劝。跟他撒个娇,快。”   郁里写:“他也许另外有安排。”   “他有什么安排啊,不是玩Switch就是被他爸带出去参加聚会,你就说你有很多不懂,要补课,让他帮你。”   郁里再写:“那他也有自己的安排,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学习都是为了他,你就说你压力大。”苏子亦的字已经飞的快要不认识,显然是急的:“快,争分夺秒,打商量,你现在是他命根子,他肯定听你。”   郁里沉默片刻,刚要再次转过去,就又被拉了一下,苏子亦继续写:“你就说你一个人,别说补习小组的事。”   “他都知道了。”   “你就直接跟他说你不去补习小组了,跟他约个地方。”   “不太好吧。”   苏子亦抬起了头,嘴巴下拗,泪眼饱含乞求。   郁里:“。”   苏子亦算是他来京朔之后最亲近的一个朋友了,比江照这个看上去和善异常的大班长还要亲近,郁里不好拒绝,只好再次转过去,写:“我不去补习小组,你有时间吗。”   江照放下课外书,写:“是不是苏子亦让你这么说的。”   郁里去看苏子亦。   江照在后面拿本子拍了他一下,苏子亦立刻回头:“哎呀大班,啥事儿啊。”   江照把草稿纸上的字给他看,道:“我不去,你们自己补。”   “……”苏子亦试图耍赖:“那你不去,郁里怎么办啊?”   江照看向郁里。小哑巴眼珠依旧乌黑,安静地望着他。   他把本子放回桌上,道:“郁里有需要自己会找我,你不用管。”   苏子亦:“……郁里那么容易害羞,也许不好意思找你呢。”   一边说,一边搡郁里。   江照只好再次征求郁里的意见,嗓音柔和:“不考虑别人,你需要我吗?”   郁里想到周考那几道不会的题,迟疑着点了点头。   虽然他也可以回去自己慢慢研究,但有江照,应该会事半功倍。   “好,那我周日去找你。”   苏子亦眼睛一亮,道:“要不一起吧,大班,我们不打扰你,就旁听一下。”   总归周日都要出来了,在哪其实都一样,江照没有再反对。   周六晚上,郁里正一边听单词,一边刷着卷子,旁边的草稿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列满了公式。   王金园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喂,郁里,你干嘛呢?”   “刷·卷·子。”   “哦。”王金园似乎松了口气,道:“明天周日,你没准备到哪儿去吧。”   郁里听出了什么,敲:“怎·么·了。”   “我跟你说啊,我刚刚才知道,雷小丘有个表哥在盛泰,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啊,盛泰跟京朔交恶很严重,双方学校喜欢闹事的经常无缘无故互相找茬,尤其是月考前后,你以后要是没什么事儿别单独到处跑,我估摸他那鸟样他哥也好不到哪儿去,担心会蹲你,”   郁里沉默了一阵,敲:“蹲·我·干·什·么。”   “你那天不是跟雷小丘他们几个打了一架吗,把他家菜地弄成那样,他爸气坏了,听说领回去之后把他暴打了一顿,他跑的时候把脚崴了,现在还瘸着呢,刚才我回来的时候跟他们撞到了,我爸在警察局他们不敢惹我,就让我警告你,显然是把错都推你身上了。“   “哦。”   “总之你小心点啊。”王金园很操心:“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你那天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是走着散散心吗,怎么搞到他家菜地里去了。”   郁里垂下睫毛,敲:“没·什·么。”   “你啊,见到人多别硬上,你爷不常说,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别因为一时意气把自己伤了。”   “这·边·课·重,我·得·忙·了。”   “好好好,那你忙。”王金园道:“记住我跟你说的啊,见到盛泰的人就跑,咱也不知道他哥长什么样,这简直防不胜防。”   “嗯。”   郁里挂断电话,摘下耳机,目光盯着卷子看了一会儿,然后抬眼,看向墙上的照片。   白胡子的老人腰背笔直,双手负于身后,笑容慈祥地朝他看着。   这是一个一百二的三居室,装修有点上世纪的感觉,胡桃色的实木家居把整个室内的氛围都衬托的有些昏暗。   所有的灯都被打开了。   小区楼下,绿化间的红色跑道上,出现了少年挥汗如雨的身影,离得近些,还能听见清晰的喘息声。   他抬头看向自家所在的楼层,灯火在眼中映出朦胧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洁白秀气的手握上把手,门被拉开,墙壁上的挂钟指向了凌晨三点。   郁里走进去,踢掉鞋子,把门关好,转过身,从门口走向卧室。   灯一盏一盏地重新灭掉。   随着一声轻微的落锁声,整个居室被黑暗吞没。   周日,郁里一觉睡到了十点,手表显示此刻温度三十,他起床洗漱完毕,套上黑色长裤,再换好短袖衬衫,吃完了钟点工留下的早餐,提起书包走出了门。   他跟江照等人约的是京朔附近的一家小自习室,郭肖出钱,直接包了一下午。   郁里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耐心地等着公交,终于,公交来了,他刚要走上去,却从前门走下来了几个人,直接把他挤了回来。   郁里试图躲开,却被猛地一推,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后方的公交车牌。   旁边等公交的纷纷往这边看,发现几个男生人高马大,便又马上移开了视线。   郁里扶着后方的牌子站直,抬眼去看。   为首的男生长得还算周正,笑的却不太友好:“哎,你京朔的?”   郁里沉默地看着他们。   “你哑巴了啊。”又有人道:“我们大哥问你话呢。”   “江照……现在在带你是吧?”为首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瞥向他的眼神带着不屑:“听说他很看好你啊,还跟白樱樱打赌说要退学。”   郁里的眸子扫过他们几人,每个都比他高,足足六个,把他围得密不透风。   这么多人,打不一定打得过,但应该能跑。   “你纳闷儿为什么会被堵?”对方道:“我跟江照有仇,他让我在京朔混不下去,那我平时逮不到他人,这不巧了吗,你撞枪口上了。”   “你说你怎么那么倒霉,给江照黏上了,你不知道他有多少仇家吧?”又一个人说,为首之人抬了抬下巴,立刻便有人来抓郁里,他像泥鳅一样躲了过去,仗着身量矮小就直接从站牌底下钻了出去,却猛地脚步一顿。   后面,还有六个人。   “这小子,还挺滑。”   “还好咱们准备充分,只要这小子参加不了月考,那江照不得麻溜滚蛋。”   他们绕过了站牌,十二个人一起看着郁里,压迫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一时之间,郁里前进不是,后退也不是。   “把他抓起来。”刚才说话的那男生道:“去那边收拾。”   “赵维新。”一个清晰的男声传来,有人回头,叫郁里从分开的缝隙间看到了江照的身影。   他肩上耷拉着一只包,表情依然是温和有礼:“好久不见。”   为首之人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道:“怎么,江大善人,周日还来给命根子补习啊。”   江照缓缓走来,道:“他要是考砸,我就完了,你知道的。”   赵维新寒着脸,“我要的就是你完。”   江照笑笑:“这么记仇啊。”   “老大。”旁边有人凑到赵维新身边,小声道:“咱们走吧。”   “走什么走。”赵维新反应很快,道:“你不是说着小哑巴打了你表弟吗?”   郁里抬头,看向了一个穿着黄T的男生,原来这就是雷小丘表哥。   难怪来了这么多人,感情是他跟江照两个人的仇家凑到一起了。   “怎么,你弟那腿就白断了?”赵维新说完,黄T脸上划过一抹恨意。   王金园说雷小丘只是崴脚,怎么到这儿就是腿断了,但郁里来不及想,因为黄T突然伸手就来抓他,郁里一扭身闪了过去,赵维新道:“我拦着江照,你们几个,把他给我提溜那边去收……”   郁里忽然回身,一拳砸在他肚子上,周围人都是一惊,没想到他会攻击赵维新,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郁里已经从人群的缝隙之间挤出,一头朝江照扎去。   江照微微侧身,扶住他冲过来的身影。   赵维新扭曲着脸上前,郁里在江照身边站稳,双方人马形成对决之势。   江照跟他打商量:“我今天来接郁里是为了补习,要不先散了,我们的事情改天再说。”   赵维新脸色难看:“你说散了就散了,你算老几。”   江照低头看向郁里,郁里会意,两人毫不犹豫地后退,转身就跑——   “郁里,这半张照片你还要不要。”   郁里停下了脚步,然后回头去看。   黄T男举着半张沾满泥泞的照片,嗤笑道:“听说这是你跟那老头最后一张合照,那天追小丘到菜地,只找到了半张对吧。”   郁里身体绷直。   江照看向他,又看了看那张照片,污痕太多,已经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他低声道:“他们人多,我们讨不到好处,改天再要。”   “你今天不要,我可就撕了。”黄T作势要撕,郁里猛地向前,江照伸手拉他:“郁里,你打不过他们。”   残缺的照片被撕出豁口,郁里猛地一把甩开了江照的手,细白的手臂擦过江照的脸侧,他下意识偏头,眼镜在脸上刮出红痕,坠落在地。   一脚踩碎。   赵维新的脸僵了一下。   黄T道:“来啊,想要就来拿,艹你拉我干什么。”   “草泥马跑。”赵维新掉头,一个装满书的白色单肩包隔空抛来,重重砸在他后脑勺上,叫他脑子嗡地一声,一个趔趄向前倒去。   一条长腿从郁里身侧迈过,黄T还没反应过来,面皮就陡然被砸到变形,手里的半张照片飞了出去。   被人捡起。 第10章 从不曾见过的真实。   “我说你们两个学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京朔跟盛泰在北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们平时参加竞赛,给学校和市里争光的时候不是挺有荣誉感吗?怎么一见面就撕?”   “能不能和睦一点?”   “我们是被打的。”黄T说完。这位刚训了人半小时正口干舌燥喝水的张姓警官就骂他:“你们带着那么多人去堵人家,给人打成这样,都不觉得自己活该啊?还以为是人家的错啊?”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小哑巴。   刚才少年已经用电子音跟他解释过,因为他被堵,然后正好同学从旁边路过帮忙。张警官的眼神温和了一点,又对挤在调解室里、鼻青脸肿的家伙们道:“你们去堵他,就看人家好欺负是不是?还带十二个人,可把你们给能的,这要不是这位同学从旁边路过,你们是不是准备把人打医院里去啊?嗯?”   “警察叔叔……”赵维新刚开口,警官就道:“别叫我叔,谁是你叔。”   “张警官,纸笔拿来了。”一个女警员走进来,张警官道:“都过来拿纸笔,一人写三千字检讨,然后把家长叫来领人。”   桌上堆叠的纸笔被陆陆续续抽走,江照等到所有人都拿完,才伸出长臂取过一张,垂眸按出笔尖划在纸上,只有一道白痕。   郁里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了过来,江照道:“笔给我。”   郁里:“?”   “警官。”江照道:“他没参与斗殴,就不用写了吧。”   张警官又去看小哑巴,后者迟疑地抬起视线,长睫毛朝上张着,乖巧精致的模样简直长到人心里去。   “行。”   “给我吧,这支没水了。”   郁里把笔递了过去,江照又握着笔看了一阵,直到上方被染上的色彩完全褪去,才专注于纸面。   “不是,凭什么他就能不写……”   “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警官道:“再说你们带头的那个多加两千。”   赵维新当即一脚踢向了说话的男生。   调解室安静了下来。   “叔·叔。”   “哎,怎么了?”   “我·能·不·能·去·倒·杯·水。”   “好,去吧,就在这门口,旁边有一次性杯。”   “警官你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他……”   “赵维新加两千字。”张警官板着脸道:“带头挑事儿,霸凌曾经同学,看我见到你家长怎么说。”   赵维新:“……”   他黑着本就乌青的脸,瞪了一眼多话的人。   江家是第一个派人来接的,江照洋洋洒洒写完了检讨,起身的时候又道:“我能不能把他一起带走?”   警官拒绝:“他有他家长。”   “他家里人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接呢,一个人在这儿估计会害怕。”   郁里配合地垂下脑袋,做出很胆小的样子。   警局门前,两人一起上了车。司机悄悄朝江照脸上看了一眼,没敢像平时那样多话。   他靠在后座,手肘撑在车窗上,支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盯着郁里,眼神有点直勾勾的。   郁里莫名有些喘不过气,公交车站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让他想到苏子亦当时对他说过的话。   “……咱们大班,戴上眼镜是人,摘了眼镜就是牲口。”   他睫毛抖动,不由自主地离他远了一点。   他当时太过生气,手臂砸到了江照的脸,现在对方脸上还有一道红痕,除此之外,就是在跟那群人打斗的时候受的伤了。   郁里之前其实没怎么把苏子亦的话放在心上,传言素来都是真真假假添油加醋,江照既然平时脾气很好,那就算摘了眼镜也坏不到哪去。   但他想错了。   这个家伙,何止是牲口,简直像出笼的凶兽。   此刻这头凶兽正在盯着他。   十二个人都被他打了,难道他还没打够?   郁里低着头,指尖微缩。如果江照突然给他来一拳,他怀疑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不是没见过凶徒,但像江照这样凶的,还是第一次。就像有人想到风暴,首先必然想到海浪与惊雷,想到涛声与雷声。如果江照是一场风暴,那他汹涌而起的波涛必然是黑色的,浓郁的,厚重的,边缘连一点白浪都看不见的,天空则会满布阴霾,一抹雷光也吝于施舍,所带来的只有灭顶的压抑与被沉寂包裹的窒息感。   “对·不·起。”郁里缓缓抬起了手表:“我·会·赔·你·的。”   电子音打破了车内的平静,前方副驾一直屏息的秘书顺势道:“少爷,咱们再去配一副吧。”   “你准备怎么赔。”   郁里低头在表盘输入,再举起:“我·出·钱。”   江照还是在看他,他的目光几乎可以说是贪婪,剃刀一般刮过郁里黑色的头发,洁白的耳朵,干净的脸庞,根根分明的睫毛,精致的鼻梁,还有红润的嘴唇。   头发,皮肤,嘴唇,上面淡淡的光泽度是他曾经即便戴上眼镜,也不曾见过的真实。   手机忽然响了。   江照一边看着郁里,一边接通,里面传来周傲的声音:“大班,你们去哪儿了,不是说今天补习的吗?我们已经在自习室等好久了,你不会单独跟郁里在一起吧?”   “马上到。”   江照对司机道:“先不回家了,还是去之前说过的自习室。”   “少爷……”秘书道:“要不是还是不去了吧。”   “我不会惹事。”   我知道你不会惹事,但谁知道今天还会不会有人惹你啊。   郁里也意识到了什么,对江照道:“你·先·回·家·我·会·把·钱·转·给·你。”   江照笑了:“你看我缺钱吗?”   “……”真的跟之前不一样了。明明还是那个笑,可温柔和善却已经全然不见。   郁里:“那·你·想·怎·样。”   “继续今天的计划,我要帮你补习。”   郁里觉得他不是想补习,他是想吃人。   车子停下,司机目送两个少年走进大楼,扭脸道:“黄秘书,咱们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黄秘书面无表情:“他平时这个时候都已经自觉回家把自己关着了,今天到底什么情况。”   两人上到电梯,还没进自习室,门就蓦地被打开了。   “哈哈,听到你们……”苏子亦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着江照,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   五分钟后,大家围成一圈坐在一个宽敞的桌子上,谁也没说话。   郁里手机弹出了一条消息,是苏子亦的私聊:他眼镜呢?   郁里打字:我踩碎了。   又五分钟后,大家齐齐从手机上抬起头看向他俩。   郭肖顶着那张快好全的脸跳了起来:“那个,我爸刚才打电话,让我回家帮忙收菜,我,我先走了。”   周傲:“……我妈说她胃疼,我回家给她拿药。”   苏子亦:“哎呦,我,我肚子跟刀绞一样,不会是急性阑尾炎吧。”   夏若:“那我一个女生在这儿也怪难为情,这样,我陪苏子亦去医院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把书收拾起来,背在肩膀扶起苏子亦往外面走,苏子亦小声道:“我们五个男的在这儿的时候你怎么没难为情。”   “你不是我姐妹么。”   “……”   江照没有拆穿他们,空荡荡的自习室很快只剩两人。   他翻开了书包,道:“我又给你带了些资料,你待会儿拿回去看。”   郁里点头,他很想说我也有事,但眼镜是他踩坏的,他怕自己耍滑偷溜会惹江照直接把他摁这里。   江照把资料推过去,郁里的手指一按上,那褪色的书本便逐渐恢复原本的面貌,淡绿色的书皮露了出来。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江照好像暂时没有打他解恨的意思,郁里只能顺其自然。   他把周考上不会的题拿出来递过去,“可·以·讲·下·这·个·吗。”   江照颌首,像以往一样从思路上引导他,郁里一点即透,很快明白过来。   他拿回本子,飞速演练了起来。   江照取出水杯,抿了口水,坐在一旁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郁里的手表忽然亮起,他扫了眼备注,左右没找到耳机,只好直接接通。   “郁里,你没事吧,我在警局没有看到你。”   “没·事。”   “你在哪?”   “跟·同·学·一·起。”   郁彬松了口气,道:“你没受伤吧?”   “嗯。”   “我今天跟所里请了假,你在哪,我去接你吧,咱们一起吃个饭。”   郁里悄悄看江照,然后敲:“我·同·学·也·在。”   “哦……”郁彬略显犹豫,才道:“那要不你把他喊上,我们一起去?不然我这请假也没事干。”   “我·问·问·他。”   郁彬耐心地等着,没有挂断。   郁里拿起笔,笔尖擦过纸张:“我爸请假带我吃饭,你去吗?”   江照没说话。   郁里再写:“真的。”   “好。”江照道:“改天见。”   郁里回复了郁彬,然后开始收拾东西,江照看着他洁白手指擦过的地方,忽然像是想要确定什么一样,伸出手去和他拿了同一个资料,郁里猝不及防抓到了他的手,想起他的洁癖,又马上缩回。   江照盯着自己手上被他碰过的地方,一动不动。   郁里飞速把东西收起来,举手:“我·好·了。”   江照把资料拿起来,欺近一步,帮他塞进了书包。 第11章 算计。   两人从电梯下去,江照垂眸,瞥向他揪住书包带子的手。   那手指干净秀气,圆润的指甲泛着粉白的色泽,像是一块纯粹的宝玉。   郁里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那么迫切的希望可以开口说话。   真想找点什么话题,打破现在的寂静。   他捏了捏手指,看向电梯上方下滑的数字,嘴唇微张,又合上。   江照嗓音很轻:“怎么了?”   郁里:“……”   摇摇头。   电梯终于打开,郁里先一步走出去,江照仗着身高腿长,自然地跟上。   两人走出写字楼。时值正午,初夏阳光正盛,光线穿透云团投在将将走出的郁里脸上,那肌肤陡然被照的剔透了起来,比在车内看去更有别样风采。   江照瞳孔微眯。   黄秘书跟司机根本没敢走远,江照一打电话,就很快到了,比郁彬来的还早。   黄秘书先看到了江照的眼神,道:“就是那小同学,踩碎他眼镜的是吧。”   司机点点头。   黄秘书:“幸好他跟白樱樱在打赌,不然这小同学可惨了。”   “也不知道这有没有一天能治好。”   “尽人事听天命吧。”黄秘书下了车,喊江照:“少爷。”   江照短暂收回视线,道:“等郁里爸爸接了他我们再走。”   郁里:“不·用·的·你·先·回·家·吧。”   “不用我?”   郁里在他的注视下,用力点头。   他雪白的鼻尖溢出一层细密的薄汗,不知道是晒得还是紧张的,江照意识到什么,微笑道:“那明天学校见。”   点头。   目送江照坐车离开,郁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蹭了一下湿漉漉的鼻头,退回阴影下耐心等待。   约又过了两分钟,郁彬才匆匆从一辆大众车上下来,手在空中虚虚扶着,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通,担忧道:“没事吧?”   点头。   “这儿日头大,我们上车再说。”   父子俩坐进车内,司机道:“博士,咱们去哪家餐厅?”   郁彬好似才突然想起,他慌忙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一个平板,打开之后递到郁里面前,道:“我搜集了一些北城一些有名的餐厅,你看看想吃什么。”   司机在前头道:“这菜单博士可费了不少心思呢,一有时间就到处去找人请教,咱们所里可都给他问了个遍。”   郁里意外,郁彬有些局促,道:“你看看,有想吃的,爸爸带你去。”   郁里选了一家普普通通的田园小炒店,店铺装修略显复古,实木桌椅打磨光滑,父子俩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郁彬左右看了看,道:“旁边有家奶茶店,想不想喝点什么?”   郁里摇摇头。   “没事,我去给你买。”   郁里垂着睫毛,手指虚虚放在桌面,试探敲击:冰·镇·西·瓜·汁。   “等会儿啊。”郁彬起身快步走了出去,也许是因为要排队,他回来的时候菜都上好了,他把吸管插进去,放在郁里面前,又把红烧肉挪得离他更近,道:“姑姑说你爱吃,多吃点。”   郁里先喝了一口西瓜汁,清甜爽口,眼睛都微微一亮。   桌子上只剩下碗筷轻微撞击的声音,郁彬留意着他伸向各个菜色的次数,和入口后的表情,道:“对了,京朔那边,还好吧?能适应那里的学习环境吗?”   郁里点点头。   郁彬放下心,道:“京朔的竞争氛围主要是为了挖掘每个人的潜力,你尽力就好,也不用太过凸出,我跟你们老师打过招呼,让她多照顾着一点。”   郁里又吃了一口红烧肉。   郁彬接着道:“还有我听说,她安排了一个小班长专门带你是吧?那班长人怎么样?”   郁里脑子里闪过江照戴着眼镜微笑的脸,又闪过公交站台前从自己身侧迈过的身影,最后点头,敲:“刚·才·我·就·跟·他·在·一·起。”   “就是他帮你打跑了坏人啊。”郁彬道:“那下次有时间我得亲自招待一下,好好谢谢人家。”   郁里想着江照眼镜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开口。   “要不这样吧,我再安排一辆车,每天接送你上下学,你看怎么样?”   郁里摇了摇头:“公·交·很·近。”   “这也不费什么事,可以避免掉很多无意义的对外接触。”   “我·又·不·是·不·能·见·人。”   郁彬微怔,又笑,道:“你说的对,你倒是跟你爷爷脾气很像……我不如你。”   倒的确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狭隘了,孩子虽然不能说话,可却并不畏惧表达,也毫不觉得应该因为缺陷而把自己封闭起来,自己提出的保护反而像是在遏制他的成长。   郁彬喝了口水,一时不知道自己作为父亲,还能再为他做些什么。   敲击声传入耳中:“爸·爸。”   郁彬立刻抬头:“嗯?”   “你·知·道·色·盲·眼·镜·哪·里·有·卖·吗?”   “色盲?”郁彬一惊:“你眼睛不舒服?”   郁里摇头:“我·把·同·学·的·踩·坏·了·要·赔。”   “市面上倒是有很多这种,只是听了解这方面的说起来,好像颜色配比很粗糙,无法完全模拟普通肉眼看到的形态。”见郁里神情沮丧,郁彬又道:“不过我有个……朋友,他儿子倒是患有先天性全色盲,因此特别委托了一家顶端科技研究所配了一副,据说可以最大限度地模拟肉眼,我回去问问吧。”   “谢·谢·爸·爸。”   郁彬请了半天假,当天就住在了家里,第二天一早还专门把他送到了学校。   父子俩互相告别,分离。   银色轿车停在校门口。   司机试探道:“咱们,真不请假啊?”   江照嗯了一声,拉开门下车。   世界是深深浅浅的黑或者白组成的巨大铅笔画,他跨过校门,目光从身侧褪色一般的校友身上划过,穿透前方的景观喷泉,仔细地搜索着什么。   一路来到高二教学楼,路过的人想跟他打招呼,又在看到他露出的双目之后默默退避三舍。   白樱樱也留意到了这一幕,她慢吞吞地抬腿,一直等到江照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道:“什么情况,江照眼镜又坏了?他怎么不请假?”   于沉道:“听说昨天跟盛泰的人打起来了,赵维新带人去围了郁里。”   “他有病吧。”白樱樱皱眉道:“他跟江照的恩怨,关小哑巴什么事。”   “别忘了你跟他的赌博。”   白樱樱顿了顿,不爽道:“难道还能怪我了?我劝他离开红A,那是为他好,谁让江照跳出来让我道歉,我死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你不觉得江照这次赌的有点大吗?”于沉道:“你道歉他退学,平时可没听说他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人。”   “管他呢,反正他退学就行。"   “也许是你道歉呢……”   “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白樱樱从不道歉。”   热闹的红A因为江照的到来而陷入一片沉寂,郁里刚把书都掏出来,一抬头,就发现江照在看他。   苏子亦默默把头低下来,小声道:“他为什么不请假啊。”   郁里:“?”   “他平时眼镜坏了都会请假,一直等到配好才来上课的。”   在京朔还这么任性。郁里也跟所有人一样把脑袋埋了下去,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反正江照此刻眼底都是一片黑白,那黑白的你黑白的我一起装鸵鸟,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江照并没有主动找他说话,但一节课下来,班里所有人看向郁里的眼神都染上了同情。   他们也已经知道了赵维新找他茬儿的事儿。   班级群里再聊起来,都少了很多嫉妒,多了更多的怜惜。   “郁里这也太惨了……”   “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杀人一样的视线里熬下来的,是我都忍不住想请假了。”   “靠,幸好当时跟江照绑起来的人不是我,我都差点忘了他之前结了多少仇家。”   “君不知外面有多少人在盯着想让他退学……”   “何止盛泰啊,普通班被他压下去,卡名次爬不上A班的更多吧。”   “憋说了,我都已经能够感同身受郁里同学的水深火热了。”   郁里打了个喷嚏。   周傲一见他打喷嚏,就开始:“哼,哼。”   看到江照端着饭走过来才闭嘴。   他在郁里对面坐下,惹来频频侧目。   郁里埋头扒饭。   悄悄抬眼,发现江照又在挑餐盘里的食物,但这一次,他挑的都是颜色很亮的一堆,颜色很暗的一堆。   郁里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江照瞥过来了一个眼神:“我有些分不清,肥肉和土豆,你可以帮忙挑一下吗。”   郁里只能点头。   他拿过筷子,伸手扶过餐盘,仔仔细细把肉和土豆分开,江照就看着他手下的动作,琥珀般的眸子里溢出淡淡的微光。   等到弄好,郁里敲了敲盘子,然后把筷子递过去,表情比往日更加真诚。   毕竟黑白的自己在他眼中什么样郁里完全不知道,只能最大限度的表现。   江照接过来,又对着自己的盘子道:“真难看,跟烧焦了一样,完全不知道应该吃哪块。”   周傲和郭肖齐齐看过来。   郁里只好拿筷子点一下左边那堆,举起手表告诉他:“土·豆。”   再点一下右边那堆,举手表:“肉。”   ”算了吧。”江照靠在了餐椅上,懒懒道:“倒胃口。”   郁里不知所措。   “虽然很饿。”他伸手去端食物:“但还是不吃了。”   苏子亦盯他。   “你们吃吧。”   江照起身,衣角忽然被轻轻拉住。   郁里只是扯一下,就马上松开,举起手表:“你·不·介·意·可·以·闭·着·眼,不·要·看。”   江照一下子笑了:“那我自己塞鼻子里去怎么办。”   本着自己闯祸自己解决的负责态度,小哑巴十分认真:“我·喂·你。” 第12章 去我家吧。   “这。”江照说:“不太好吧。”   桌上的人皆默默不语。   郁里想起他的洁癖,以为他是嫌弃自己,只好再次表示:“眼·镜·我·会·尽·快·帮·你·配·好·的。”   江照没放过他脸上闪过的任何情绪,徐徐安慰道:“你也不用太自责,一般发生这种意外,我都会食欲不振几天。”   郁里更加自责:“那·你·昨·天……”   “喝了两瓶水,还能再撑几天。”   郁里:“……”   江照离开不久,苏子亦才道:“我刚才还以为他在套路郁里……”   “那就太畜生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还好他保留了部分人性。”   “我倒是觉得……”夏若看了一眼小哑巴重新走向打餐窗口的身影,慢慢道:“他没干脆让喂,反而是在隐藏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   江照回到了寝室,坐在床边的书桌前,手指交叉,双臂撑在桌面上,浓睫低垂。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动静。   601的寝室被推开,郁里抬步而入,手表发出声音:“我·给·你·带·了·回·来。”   江照回头。   郁里转身把门关上,寝室纯白色的房门把他衬得像是纸上的画。   画中人走下纸面。   “餐·盒·是·新·的。”郁里揭开盖子,告诉他:“我·知·道·你·不·好·意·思·麻·烦·我·但·你·越·这·样·我·越·感·到·抱·歉。”   “我不是怕麻烦你,只是担心有人觉得我在报复,恶意霸凌。”   郁里眨眼。   江照没有露过那一瞬间睫毛闪过眼珠的风景,温声道:“我也不想让你认为,我是因为眼镜被弄坏所以在故意欺负你。”   这一点郁里的确想过。   他在江照对面坐下,举起手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就·不·怕·了。”   江照似在沉吟,须臾微笑:“那就麻烦你了。”   郁里拿起一次性筷子,灰色的木筷出现了原本的样子,食堂里的红烧肉也在筷尖子上露出了原本的色泽,酱汁鲜亮欲滴。   他倒也没有骗郁里,昨天的确没怎么吃饭,此刻胃里空空,第一次见到这样引人食欲的餐品,难免稀罕。   郁里举起来,看他还盯着,就拿手指敲了一下桌面,再指一下他的眼睛,神情可谓贴心。   江照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见到了食物原本的面貌,就会发现入口之后变得分外美味。   他含着食物,半张开眸看向低头挑饭的小哑巴,又在对方抬头的时候闭好。   伺候江照把饭吃完,郁里起身把用后的东西收进垃圾桶,顺手翻开了新买的卷子。   江照去冲了牙,重新回来坐在他对面,然后不自觉地,托腮看他。   郁里:“……”   本来喂饭的时候他都觉得江照应该真没把那个意外放在心上,但一被他看,郁里就又觉得他没准备放过自己。   他敲了敲桌面,江照回神,郁里已经把卷子推了过去。   一声椅子被拖动的声音,素来都规规矩矩坐在对面讲题的江照忽然坐了过来,手指不慎从郁里指尖擦过。   郁里:“……”   已经知道了江照的另一面,这个时候,尽量还是不要接触的好,要是洁癖再犯了,估计就不是喷酒精的事儿了。   他默默把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白纸黑字的卷子还是白纸黑字,但明显暗了很多。   江照的眸子跟着暗了下去,缓缓道:“你可以近点,没关系。”   郁里迟疑。   之前江照讲题都是面对面,他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就算是卷子倒着,也能看的清清楚楚,郁里基本只需要往前面一推,他就能准确地指出对错,根本不需要专门挤过来跟郁里一个方向看。   江照道:“其实我那样挺费眼的。”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眼镜坏了,看什么都很暗,所以更加费眼了。”   “不是责怪你,只是事实如此……我坐在这里,你不介意吧?”   郁里张了张嘴,又合好。   月考在即,大家都忙碌了起来,班级里很快有更多的人几乎把屁股长在了椅子上,一整天除了上厕所基本不离开教室,郁里每天都能听到有人在喊人带饭。   一个同学道:“可是我上次帮你们带了你们还没还我耶……”   “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我快死了,感觉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我还快死了呢,当初帮你们带饭就是为了这两天你们能帮帮忙啊……”   “可是我真的来不及了,我们又不像是新生有人帮忙补课啊啊啊。”   “都别叭叭了,想让帮忙带饭的喊一声周哥,哥帮你们。”   周傲的声音一出,全班立刻响应了起来。   “周哥!”   “周爸爸!”   “周爷爷!”   “祖宗!”   “话说郁里你也不去吃饭啊?”   全班都已经卷成这样了,郁里当然不可能不紧张,之前也就算了,他去普通班就去普通班,现在他的去留关系到了江照,江照最近的表现又奇奇怪怪,谁知道是不是因为打赌这件事在克制自己,郁里觉得自己如果不能留下,江照肯定立马翻脸给他的眼镜报仇。   他头也不抬地点点,班里其他人又开始劝他:“你不用担心啊,反正大班会给你圈知识点的,有他在你这次肯定没问题的。”   “去吃吧去吃吧,你看你这么瘦。”   反正也不能说话,郁里假装没有听到。   “靠,明明有大班还这么卷,我们还能有活路吗?”   “你也别羡慕他了,大班最近盯他盯得我都起鸡皮疙瘩,明显是心情不好,他压力可比你大多了……毕竟留不下来估计就得被算杀死大班本体的账。”   “这倒霉催的……”   郁里戴上耳塞,默默刷题。   苏子亦本来想去吃再睡上一下,见到郁里这样忽然又焦虑了起来,他告诉了周傲帮忙带自己的饭,然后一边敲桌子一边瞄郁里,等到郁里抽出做完的卷子换另一张的时候,就马上开始翻自己的卷子,埋头狂刷。   做完一题,看一眼郁里,嗯,郁里也做完了一题,做完第二题看郁里,嗯,郁里也刚刚做完,算上自己抬头看他的这么几秒,那自己还算是占了先锋,刷完第三题,郁里还在做,苏子亦立刻又埋首,最后抢在郁里三分钟前率先刷完了卷子。   他又马上去换第二张。   周傲最后提着一大塑料袋的盒饭回来,直接往讲台上一放:“谁的饭盒谁自己来拿啊。”   然后他拿过苏子亦的一路走过来,给他放在桌面上,苏子亦忽然踢了他一脚,笔下不停:“拿开点,我忙着呢。”   “你跟谁比呢又。”   “不关你事,快走快走。”   “饭你不吃了啊?”   “待会吃啦快走开!”   周傲:“……”他探头看了一眼小哑巴,对他道:“你的饭大班给你拿着呢,等一会儿哈。”   郁里抬起头,对他点点,又低下头去。   周傲数了数苏子亦的卷子,又数了数郁里的,道:“苏子亦你不行啊,居然没郁里做的多。”   全班悚然一惊。   苏子亦道:“放屁,他做完三张我才开始的,你得减个三。”   “哦,那还是你快。”   全班微微松一口气。   周傲刚挪开脚,江照就进来了,他探身把饭盒放在郁里桌上,郁里抬头对他举起手,大拇指点了几下,是手语的谢谢。   “快吃,不然凉了。”   郁里点点头,写完手头的题,放下笔来活动了一下手腕。   苏子亦见到,也立马放了下来,问他:“你做了几张。”   “十三张。”   “那我十张半,比你多半张。”苏子亦很得意,随手把卷子一推,腾出一个小角开始吃。   不想身侧忽然投下阴影。   “只多了半张?”   苏子亦:“……”   “你看看你的字,你的卷面,哪里比的过人家。”   苏子亦:“……你有本事戴上眼镜跟我说话。”   “嗯?”   “我说是我不配。”苏子亦闷闷埋头,朝嘴里扒了一口米饭。   郁里吃完之后起身,身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是江照:“我帮你扔。”   苏子亦两秒把剩下的两口饭吞进去,直接将饭盒摞在江照的桌面,含糊地道:“射射。”   江照含笑的脸染上冷意。   苏子亦麻利扭头,并把校服领口往上,直接盖住了脑袋。   郁里已经重新戴上耳机,继续开卷。   下午放学铃响,老师离开,班里没有一个动的,郁里也没动。   这段时间从江照那里学到了很多之前不曾见过的题型,他急需要消化吸收,而刷卷子就是最好的锻炼,把潜意识训练成习惯,再遇到思考时间就可以大大减少。   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一下。   郁里下意识回头,一个草稿本推了过来。   上方金钩铁画:放学了。   托江照的福,郁里也会了点倒着认字的技巧,他直接在这边写:待会可能会有交流小组。   两人的字在草稿纸上头抵头,江照继续在那边写:我一个人抵十个交流小组。   郁里看他。   江照再写:你家有人吗?   郁彬确实不经常在家,但郁里猜到了什么,默默写:有。   江照:那去我家。   郁里:?   江照:虽然我给你圈了很多这次月考的知识点,但并不保证里面不会随机掺杂一些之前学过的内容。   江照:我高一存了一箱子笔记和资料,想不想去看看? 第13章 晚·安。晚安。   郁里给郁彬发了短讯:爸爸,眼镜的事情怎么样了。   车后座的另一侧,江照依然靠在窗前看他,仿佛在欣赏什么顶好的风景。   郁里揪着书包带子朝旁边偏了偏头。   郁彬收到短讯的时候正好刚刚看完助手送来的资料,目光在屏幕上略做逗留,他回头喊了一声助手:“我上回让你帮忙问的电话怎么样了。”   “哦哦,对不起博士,我给忘了。”助手急忙拿出手机,道:“您稍等一下。”   郁彬耐心颌首。助手很快道:“我朋友联系了江总的秘书,但他说不能透露江总的号码,您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联系他试试。”   “那你把他的号码给我一下吧。”郁彬道:“谢谢。”   “您客气。”   “您找江献?”门口探出一颗脑袋,“那您跟我说啊,我有他联系方式。”   “你有?”   “他之前来过咱们所,想通过基因修复技术帮他儿子恢复正常视力,还许诺可以加大投资,是我给接待的。”年轻人一边说一边走过来,翻着手机,道:“这事儿在咱们这儿还做过备案,虽然至今都没什么进展。”   “哪有那么容易的。”郁彬在本子上记下他报的号码,年轻人又道:“不过您找江总什么事儿?”   “一点小事。”   江家处于闹市别墅区,闹中取静,十分安逸。   银色轿车从环人工湖的水泥路上驶过,进入一个黑色雕花门的别墅,停在造型优雅的小花坛边。   草坪上趴着几只阿拉斯加犬,见到江照就马上站起来摆尾巴,但并没有冲上来的意思,显然江照平时不怎么跟它们打交道。   郁里很快收回视线,跟着江照走进厅内。   一个中年妇女迎了上来,神情意外:“照儿,这是……”   “之前跟你说过,新同学。”   妇女恍然,忙笑道:“好啊,新同学好,我听说过你,欢迎来家里做客,我去给你们弄点水果。”   江照把他带到落尘区,递来一双浅蓝色拖鞋,道:“我家里平时没什么人,刚才打招呼的是管家阿姨,姓吴,来家里很多年了,你可以叫吴姨。”   郁里点头,两人换好鞋子,江照又咔咔喷了一通杀菌喷雾。   走出落尘区,郁里留意到厅内的装修十分明亮,墙上装饰物多是凸出雕纹,地板和墙面则是大理石白,没有太多杂色,显然是附和了江照的喜好。   这人强迫症,如果不戴眼镜的话,必然是希望看到完整清晰的图案和配色,如果太过花哨,轻一块重一块,估计觉都要睡不着了。   走上楼,果然更加干净,如果说客厅为了见客还有一些摆件,楼上则几乎可以说是空无一物,洁白素净的像一张纸。   江照带他推开了左手边一间房门,道:“我换件衣服,你从这里走过去,有个小书房,在那等我。”   他的房间整的像个套房,进门是换衣区,连着一个浴室,看他这样子,平时回来是肯定会洗澡的,再往里,就是江照说的小书房,里面也是纯白干净,光线从半墙的窗口泄入,书架上的书都染上了落日的余晖。   最里面的一间房门应该是卧室,那属于私人领地,郁里没擅自进入。   说是换衣服,江照再露面时刘海却是半湿的,郁里坐在书桌前,无言看他。   江照道:“不小心洗了个澡。”   我信你的不小心。   江照笑笑,道:“一点坏习惯,不用介意。”   他打开了书架下方的柜子,郁里坐着没动,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像个大型细菌库。   根本不配呆在江照的家。   所以江照为什么要喊一个细菌库来家里?   白色小箱子放在郁里面前,江照把书捧出,手臂桡骨因为用力而清晰可见:“都在这儿了,我写的笔记不多,不过针对高一倒是总结了些比较便捷的学习方法。”   他语气温和,将手臂压在书本上,微微俯身来看他,道:“怎么,看傻了?”   郁里慢慢把眼珠转到他脸上,江照笑的可以说是和蔼可亲。   “我……”郁里举起手表:“能·不·能·拿·回·家·看。”   和蔼可亲的表情微微有了变化,江照道:“嫌我待客不周?”   郁里的表达被门口传来的摇铃声打断,江照走出去,很快端着水果回来,“吴姨切了果盘,先吃点吧。”   郁里只能先吃点。   果盘里有西瓜,葡萄,还有哈密瓜和苹果,皆在他手上露出了本相。不知道是不是郁里的错觉,他感觉自己吃西瓜,江照也吃西瓜,他吃葡萄,江照也吃葡萄,他吃哈密瓜,江照也……   郁里含着银色小叉子,江照还在看着他的小叉子。   郁里把叉子放进果盘,举起手表:“我·去·洗·个·手。”   他猜测江照应该是在观察他手上的细菌。   江照没什么意见。   他重新去叉盘子上的水果,目光落在那个久久没有褪色的银色小叉子上。   郁里刚才把这叉子含在嘴里,抿了半天。   他伸手拿起来,用郁里含过的叉子戳了一块西瓜。   黑白的方块顿时变成了剔透的红。   郁里洗手出来,自己叉子的位置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江照正含着一块西瓜,指尖转着小叉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郁里走过去,把自己洗干净的手给他看了看,然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江照依依不舍地放下那叉子,给他递过去一个蓝皮本子,道:“你可以先看一下我总结的学习方法,再翻资料也不迟。”   “谢·谢。”   “这是应该的。”   郁里翻开蓝皮本子,认真查看,时不时点头,同时翻开了其他的资料书,看上去信心满满。   江照也摸了张卷子,但写着写着就不自觉地对着他托起了腮。   郁里沉迷题海没有发现。   直到摇铃声再次传来,吴姨在门口道:“照儿,饭好了。”   江照去端进来,郁里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他立刻收拾起来,江照见状,道:“怎么。”   郁里一直等到把书都合上,文具都装好,才回复他:“得·回·家。”   “慌什么。”江照自然地在另一边的小桌前把托盘放下,道:“先吃饭,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郁里是有生物钟的,每天晚上十点准时上床,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除非特殊情况,一般雷打不动,这会儿回去,到家收拾一下,基本就到时间了。   “这都做好了,不吃多浪费。”江照把筷子给他摆好,道:“过来。”   家里的钟点工一般是会在他放学之后做好饭热着,等他自己回去吃,今天如果不吃,也是浪费。   但此刻解释也没用,左右这饭是吃定了。   吃饭的时候,江照又道:“你爸妈是不是工作挺忙的。”   郁里点点头,目露疑惑。   “这么晚了,好像没见人给你打电话。”   饭后,江照把用后的餐盘带下楼,问吴姨:“韩叔现在有时间吗?”   “怎么了?”吴姨道:“你还要出去吗?”   “送我朋友回家,很晚了,他要睡觉。”   “回什么家啊,咱们这儿不是多的是空房间,就住这儿好了。”吴姨热情地道:“我都收拾好了。”   郁里立刻摇头,马上去看江照。   江照看出他的坚决,道:“算了吧,他不习惯,麻烦你喊一下韩叔。”   回去的路上是江照陪着的,郁里抱着自己的书包,忽然发现从江照家去自己那边距离居然那么远。   他打了个哈欠,听到江照问:“困了?”   小哑巴脑袋点点,侧颜柔软精致。   “困了就眯一会儿,到地方我叫你。”   郁里听话地把头靠在了车窗旁。按着书包的五指细细白白几根,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江照收回视线,徐徐别开脸,望着窗外灰灰白白的灯光。   车子很快到了地方,江照伸手按在他的手上,刚要推,就见窗外的色彩倏地亮了起来。   红红绿绿的霓虹露出本色,街对面商铺琳琅满目,惨白的路灯也陇上了一层昏黄,小区楼的灯火折射入眼中,昏暗的世界陡然喧嚣了起来。   郁里睁开了眼睛,手从他掌下抽出。   琳琅喧嚣远离,一切重归惨淡。   “晚·安。”郁里拉开车门,对他举了举手表。   琥珀色的眸子沉寂下去,江照微微一笑:“晚安。” 第14章 你·爸·和·我·爸·是·好·朋·友。   昏暗的室内亮起了灯。   郁里强撑着困意洗完澡,倒头便睡。床头手表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   八小时后,天光亮起,半遮光的窗帘被人拉开,郁里在阳光里伸了个懒腰,简单活动之后开始洗漱。   出来把手表戴在手上,才发现郁彬昨晚给他打过电话。   他拨回去,很快被接通。   “醒了?昨晚睡的怎么样?”   “很·好。”   “我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你没接,猜想你估计睡了,就没打扰。”郁彬没等他敲,就道:“昨天我跟朋友联系过了,被你踩坏眼镜的同学是不是叫江照?”   “是。”   “这也是巧了,我那朋友的儿子正好是你同学,说配眼镜的事情已经在安排了,你不用过多担心。”   郁里也没想到这个,他问:“多·久·能·好。”   “坏掉当天就由秘书报给那家研究所了,应该今明两天就能收到。”郁彬听到他松了口气,笑道:“好了,这下可以放心了,费用我会跟他家长沟通的,你不用管了。”   “谢·谢·爸·爸。”   “傻儿子,跟我客气什么,你早饭吃了没?这个刘姨手艺还可以吧,吃不吃得惯?”   “在·吃。可·以。”   “那我不忙的时候就回去看你,你有什么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不要一个人闷着……”   郁彬絮絮叨叨,偶尔得到几个敲击声,便忍不住露出笑意。   等到挂了电话,一个研究员调侃道:“跟儿子和好了?看你们比之前聊的要多。”   “嗯。”郁彬看着手机上的屏保照片,略欣慰道:“这不是,之前总觉得跟他之间缺了点什么,也不敢多说,现在可算帮他办了件事儿。”   这厢,江照也在早餐的时候接到了电话。   江献语气冷漠:“你眼镜是被一个叫郁里的同学踩坏的?”   “嗯。”   “他跟你一个班?听说你俩玩的还挺好?”   “嗯。”江照道:“有问题?”   “没什么。”江献道:“他爸是我……老朋友了,昨天跟我打了电话,愿意出钱给你重新配,让你不要为难小朋友。”   江照听出他话里的不对,语气存疑:“老……朋友?”   “少跟我废话。总之你最好防着点,要是给他儿子半路超车,以后毕业我就把你弄地下研究所去,让你一辈子看不到太阳。”   挂断电话之后,吴姨拿着一个眼镜盒走了过来:“差点忘了,早上刚送到的,赶紧戴上吧。"   阳光是刺目的白,缀在浅灰色的天空上,像是破了个洞。   车流不息,人来人往,黑白的公交站台前,小哑巴披着光与颜色,与四周格格不入。   银色轿车在他面前停下,把他装入,重新汇入车流。   郁里一上车就把两个父亲的关系说了:“没·想·到·你·爸·和·我·爸·是·好·朋·友。”   因为开心,脸庞比平时还要亮上几分。   “你爸说的?”   “嗯。”电子音继续说:“他·们·都·在·京·朔·上·过·学。”   “哦,高中同学。”江照说:“我爸好像红A,你爸呢?”   “白·A。”郁里举着手表,滔滔不绝:“我·爸·也·是·作·为·特·招·生·进·来·的·他·说·虽·然·成·绩·上·经·常·有·较·量·但·私·底·下·两·个·人·特·别·好。”   “原来如此。”江照看着他喜气洋洋的脸,道:“那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是好朋友?”   点头。   “我们应该比他俩还好,毕竟一个寝室一个班,平时基本不会有任何摩擦。”   点头。   “我还帮你补课,命运共同体。”   点头点头。   “那你晚上还去不去我家?”   点……顿。郁里有些迟疑,本来郁彬帮他解决了这件事,都感觉跟江照之间应该没什么隔阂了,可这个建议,又让他想起了自己是个大型细菌库的事实。   他转移话题:“你·爸·爸·说·眼·镜·今·明·两·天·就·能·配·好。”   “是么。”江照说:“没人跟我说这件事。”   司机在前面道:“今天吴管家不是……”   两个人同时朝他看去。   “……不是说已经联系黄秘书催了吗。”   “是啊。”江照语气和善:“在催了。”   在催就好,郁里想,最多也就这一周吧,江照就不会总盯着他记仇了。   月考当天,郁里刚走进校园就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所有从身边经过的京朔学子都戴着耳机念念有词,多数人眼圈都是黑的,偶尔听到有人交头接耳,也都是在聊课题。   当然了,再严峻的情况里,也总有苦中作乐的。   郭肖正来回在班级门口蛙跳,苏子亦对着垃圾桶在吹纸片,周傲把球拍的啪啪作响,夏若则抱着手机在看猫和老鼠。   郭肖看到他就跳起来靠边,背部紧贴墙面,双臂还要很骄傲地抱在胸前,做出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苏子亦请他一起吹纸片,说这玩意儿属于不需要费劲的有氧运动,郁里表示怀疑。   周傲问他要不要一起打一顿球,郁里拒绝了。   夏若在吃吃地笑,时不时跟身后的同学说两句:“这猫真蠢,哇,汤姆真的命大。”   埋头刷题的洪佳佳一脸羡慕:“夏若,你心态真好。”   “哎呀,在京朔一直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了。”   她脸上笑的淡定无比,桌子下的腿却抖得像是抽风。   整个班级都充斥着一股浓烈的焦虑和虚伪的镇静。   郁里回到桌前,把自己所有的笔记都拿出来,开始速读。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他不会强撑着去死记硬背,在紧张之下,思想上一大半主力军都是慌乱的状态,与其浪费时间磕磕绊绊抠脑袋想,不如直接看来的能够加深记忆。   整个班级里,只有一个人是不慌不忙的。   “大班眼镜配好了?”夏若先看到了他,拿下耳机的同时,把自己抖个不停的腿给按了下去,道:“这下应该可以原谅郁里了吧。”   江照瞥她:“你很闲。”   “闲啊。”夏若举手机,道:“我刷动画片呢。”   江照看了一眼她紧绷的下颌,和竭力放松的眼睑处,道:“这么闲,要不我去找老师拿卷子,提前开始,也能提前结束。”   全班悚然一寂。   夏若扑哧笑了:“你少吓唬人,京朔没这规矩。”   “……我倒是希望是真的。”有人黑着眼睛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   “有点儿出息。”   这话一出,班里有出息没出息的都嚎了起来,纷纷觉得这回被刷出去的肯定是自己。   江照走回座位,小哑巴已经翻完了笔记,正在速记他给的资料。   苏子亦已经走了回来,看那纸张翻得哗哗,一脸吃惊:“你还有这本事呢。”   郁里没有理会,苏子亦上前一步,被江照拦住:“速记需要精神集中,别打扰他。”   “大班。”苏子亦不敢往他身上蹭,就抱着桌子:“大班你可算回来了,我好想你。”   重新戴上眼镜的大班温文尔雅,笑着拿本子敲了敲他的脑袋。   郁里在监考老师走进来之前,把最近学的东西都过了一遍,合上书本,脑子里的各种题型开始来回反复。   考试开始,老师照常说了几句话,但大家的目光显然都已经被卷子吸引,没人听清,郁里也一样。   每个桌子都被拉出一定距离,卷子挨个传到每个人手上,整栋教学楼都安静了下去。   京朔的高二月考是车轮考,从考试开始的一秒之后,交上语文卷子就拿数学卷子,以此类推。每个科目考完可以申请休息和上厕所,途中则不可以。普通班的大部分人会选择休息,但红白双A除了上厕所的几乎没有人休息。   郁里之前听说过,但真正经历了才发现这考试如此恐怖,所有人都在埋头,精神半点都不敢松懈。纵然有人想要休息,也会的这种大环境之下把想法按捺下去。   江照也没怎么休息,月考的卷子对他来说显然是家常便饭,语文他是第一个写完的,别人一科还没考完,他就已经开始拿第三科。   尽管为了防止影响别人,他起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这还是让不少分神留意到这一幕的人满头大汗。   夏若深吸了一口气,在他交完语文之后约两分钟,去换了数学卷。   郁里也是在他拿第三科的时候才去拿第二科。   三科写完之后,江照看了一眼郁里。   窗外的廖芳菲也在看郁里。   相比其他人一目了然的紧绷,郁里看上去镇定很多,也许是因为无法出声,打从本心里就没想过跟任何人交流,或者是早已习惯了并接受了即便内心真有什么情绪也无法表达的事实,他看着是真的能沉得下心的人。   江照走了出去,廖芳菲与他一起远离了教室,道:“考的怎么样?”   “老样子。”   教学楼的的另一边,白樱樱也与班主任项衍站在一起,她依旧戴着珍珠发夹,穿着及踝长裙,打扮的像个小公主。   “江照比你晚交卷一分钟。”项衍告诉她:“从时间上看,你赢了。”   “才三科。”白樱樱道:“下面还有呢。”   “人生得意能几时,先得意一时是一时。”项衍道:“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但我头上还有一个江照。”白樱樱道:“而且,他晚交卷,不一定是因为卷子的原因,可能是在担心他的小哑巴。”   “做人偶尔也可以不那么要强。”   “真感激你说的不是女孩子不用要强。”   留意到江照转身,白樱樱也徐徐走进了班级。   项衍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道:“小孩子可以不那么要强。”   郁里做完三科之后活动了一下手腕,把卷子交上之后走出去,身后忽然传来动静,江照大跨步跟上他,道:“感觉怎么样?”   “还·行。”   “我差点忘记跟你说月考机制,因为到了A班这个地步,部分人的分数其实是相同的,这个时候,时间就分外重要,多浪费一秒,就可能被刷出去,你要当心。”   郁里懵了两秒,头也不回地跑向了厕所。   再次出来的时候,表情已经染上了几分严肃,倚栏的江照微微站直身体,提醒道:“审题还是很重要的,不要光顾着抢先。”   郁里点点头,快步走了进去。   苏子亦发现同桌变得很不对劲,如果刚才还是胜券在握,云淡风轻,这会儿对方身上则明显带上了一股看不到的风暴。   他很快明白不对劲在哪里了。   郁里的速度变快了,之前他一张卷子几乎可以比郁里快出三分钟,但现在,对方正在逐渐超过他。   苏子亦心中警铃炸响,毫不犹豫地也埋下了头。   但郁里很快站起来了。   他回来了。   他又站起来了。   他回来了,他又站起来了。   他回来了,他又……   苏子亦要疯了。   全班人换笔的动作都慌了起来。   全科考完,江照依旧是第一个交卷的,他刚走出教室三分钟,那边白樱樱就走了出来。   以他们为首,红白A班门口逐渐走出更多的人。   一个又一个。   然后,郁里出现了。   在已经走出来的几个男生女生里,他看上去格外安静,可却牢牢锁死了白A所有人的视线。   白樱樱微微挪脚直面向他,眉头拧了起来。   怎么可能。   按她的想法,第一次月考,郁里就算是留下来,也必然是吊车尾的。   但从他出来的时间看,却几乎远远超过了双A绝大部分人。   “看来是抢了时间丢了分。”白A有人看透一切:“新来的不都这样,自以为跟上了别人的脚步,等成绩出来就打脸了。”   这种情况的确时有发生。白樱樱眉心舒展,唇边溢出一抹轻嘲。   江照摘下了眼镜,微微偏头,在一众黑白之中轻松找到了想要的身影。   其他人倏地朝两边站开。   被注视的郁里不确定地看着他手里完好无损的眼镜。   江照一笑:“饿了没?”   “……”   所以。   这是恐吓,对吗。 第15章 你·为·什·么·一·直·看·我。   月考当天是没有课的,大家考完试就可以自由回家。   因为其他人还在考试中,考完的走出校园也没闹出太大动静,直到出了学校,才能听到有人远远发出的嘶喊与欢呼。   仿佛卸下了肩膀上的千斤重担。   郁里也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   江照正站在他身边,目含征询。他睫毛浓密,半掩下的眼眸有种迷人的姝丽,本应更加平易近人,可郁里却总觉得伪善。   他不得不举起手表:“我·想·回·家。”   “你这每天一放学就回家怎么行?反正月考都结束了,就不想跟大家一起出去玩玩?”   他指了指远远等公交的几个人。   “多好的机会,我们去团建一下吧。”他一边说,一边取出眼镜重新戴好。周傲接到示意,几步跑了过来,“啥事儿啊大班?”   “请你们吃饭。”江照道:“郁里来学校也有段时间了,大家互相认识一下,郭肖。”   郭肖道:“我不去。”   “怎么。”江照道:“看不起新同学?”   “是啊郭肖,你到底怎么回事,感觉每次看到郁里同学都好像很不自在一样,你是不是偷偷欺负他了?”   郁里平平跟他对视,郭肖头皮微微一麻。   江照问郁里:“他是不是欺负过你?”   郁里点头。   周傲艹了一声:“我就说啊,你小子每回见到郁里就躲,敢情真欺负过人家啊!”   苏子亦从后面踹了一脚后退的郭肖,直接把他踢到了郁里面前。   江照从容道:“之前担心影响你们月考心态,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月考都结束了,趁着大家都有时间,来,道个歉。”   “我给他……”郁里的眼珠乌溜溜的,看上去很老实的样子,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显然是一副等待被道歉的样子。   郭肖一口气憋了回去。   半晌才蚊子一样说了句什么。   “没听清。”江照道:“嘴张开点。”   苏子亦在一旁嗤道:“不就是道歉吗,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还是不是男人?”   “对不起。”郭肖凶狠地说:“对不起我怕了!”   郁里对他笑了一下。   “冰释前嫌。”江照说:“郭肖,你也笑一个。”   我笑你妈。   郭肖脸上挤出了一个非常勉强的妈。   “今天我请客。”江照很自然地转向郁里,道:“你想吃什么?”   苏子亦:“我想去市中心吃烤肉吹空调!”   郁里低头输入,江照已经淡淡道:“烤肉不卫……”   电子音响起:“我·也·想。”   到了店里,服务员立刻迎了上来:“请问你们几位。”   “五位。”江照刚说完,周傲道:“分两桌。”   服务员:“?”   “烤盘有限,熟食需要时间,分两桌免得烤不够吃。”周傲一边说,一边又朝江照看了一眼,颇有几分邀功的意思:“而且大班不喜欢那么多人挤在一起。”   “没关系。”江照道:“偶尔挤一次也没事。”   他跟在郁里身边朝座位走,苏子亦忽然把郁里抓了过去:“正好咱俩最瘦,让他们一人一边,我们坐一边。”   江照脸色泛寒。摘下眼镜在桌前坐好,一抬眼,就看到两人鲜活的身影,格外刺目。   郭肖坐在另一边,见状道:“你这样方便吗?”   “方便。”江照已经拿起了烤肉夹,主动承担起了动手的重任。   肉一片片地被摊在烤盘上,呈放射状,间隔距离像是拿尺子量过,火候被严格把控,翻身的时间也跟掐了表一样。   几个人眼睁睁看着那肉逐渐被熥的卷起,翻出油花,悄悄吞着口水。   江照无动于衷。   肉还在继续烤。   边缘逐渐焦掉,周傲推郭肖,郭肖推苏子亦,苏子亦推郁里,没人提醒他即将要烤成焦炭。   烤成焦炭的肉终于被分到每个人的盘子里,江照微微一笑:“快吃,别愣着。”   在他和善的注视下,周傲很给面子地朝嘴里塞了一口,顿时苦的皱起了脸。   郁里低头戳碗里的焦炭。   苏子亦小小声道:“谁提醒他一下,这不是浪费食材么。”   一份牛小排再次被烤成焦炭之后,周傲终于忍不住了:“大班……”   江照看他。   “……你烤的真棒,真好吃。”   郭肖一脚踢了过去,瞅江照几回,吸了口气:“那个大班,要不,要不我来吧,你歇歇。”   “怎么,不合你胃口?”   “不是,那什么,这不是,那个肉,这碗里它……”   那两个字跟卡在他喉咙里一样,酝酿半天就是说不出来。   一个细白的手臂轻轻伸到了江照面前,电子音说:“焦·了。”   江照沉默几秒,轻轻放下烤肉夹,很抱歉地道:“不好意思啊。”   桌上没人说话。   他拿过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道:“我去个洗手间。”   他走远了,桌上才有声音传出:“他眼镜没带哎,不会有什么事吧。”   “郁里你刚才也胆子也太大了……”   郁里垂下睫毛,他只是不习惯浪费食物,这肉被烤的完全不能吃了。   虽然他不知道江照眼里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但,颜色烤成了这样,他真没发现吗?   “我们石头剪刀布,谁把那个给他送一下。”周傲提议刚出,郁里就站了起来,拿起江照的眼镜走了出去。   郭肖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逐渐露出几分复杂:“他是不是没见过大班虐人啊,这么莽……”   “平时没看出来。”周傲也道:“长得跟吉祥物似的,胆子这么大。”   苏子亦一言不发,把烤盘上熥好的肉全夹进了自己碗里。   江照正在卫生间里洗手,他洗手素来比别人墨迹,慢条斯理,一定要把每一根手指,甚至指缝里都仔细揉过一遍才能算完。   镜子里有人时不时走过,黑白犹如鬼影。   一片寂静之中,边缘忽然走近了一个人,鲜亮而干净。   江照站直了身体,隔着镜子,近乎贪婪地注视着他。   郁里一步步走近,递过来一个东西。   江照转过来,擦干净手接过,道:“刚才让你倒胃口了。”   郁里摇了摇头。   “你回去吃吧。”   郁里看他。   “我在这边走走。”   郁里想了想,举起手:“一·起。”   两人在商场乱逛,一路无话。   色盲镜片下,所有一切重新变得虚伪了起来,独一无二的颜色也变得普通。   “耽误你吃饭了。”江照道:“还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郁里摇摇头。   “那找家店随便吃点吧。”两人正好路过一家米线店,江照提议:“试试这家?”   郁里没意见。   米线店里,江照再次取下了眼镜。   小哑巴闷头吃着,雪白的鼻尖溢出细密汗珠,腮帮子鼓了几下,本就不大的嘴巴向里一收,红润润的像枚樱桃。   他把食物吞下去,嘴巴恢复原状。   江照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顺势抽了张纸,在快碰到他嘴唇的时候,被郁里截下。   “嘴上,有汤。”江照收回手,郁里用力抹了两下嘴巴,终于忍不住拨弄手表,鼓起勇气:“你·为·什·么·一·直·看·我。”   江照挑眉:“有么?”   “……”他反问的太坦然,郁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江照的目光凝在他的脸上,道:“那你说,我看你做什么。”   “……”是啊。没有理由。   江照没有理由一直看他的。   他低下头,筷子挑着碗里的米线,犹豫着再次抬眼,一下子对上了江照的眼眸。   郁里放下了筷子,眼睛微微瞪圆,电子音清晰而坚定:“你·就·是·在·看·我。”   江照点点头。   “我帮你补课,给你准备资料,还把我总结的学习方法都教给你,你爸跟我爸又是好朋友,你也说过我们是朋友……”他语气缓缓,神色迟疑:“我不能看你?”   “……”   郁里皱眉,再次问:“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怪你什么?”   郁里指他放在一旁的眼镜。   江照意会,道:“这个东西,戴久了眼睛会累,我今天用眼过度,而且你看这汤汁很热,我戴着吃饭镜片会起雾,所以才拿了下来……就因为这个?”   郁里手指缩回,江照说的不无道理。   “你不会也觉得我,没有这个东西……就会发疯吧?”江照观察着他的表情,无奈道:“我的确,会因为眼睛的原因心情不好,但我不会无缘无故找人麻烦,你不要听别人胡说。”   “可·是。”郁里还是不明白:“你·一·直·看·我·很·奇·怪。”   “很奇怪吗。”江照思考了一阵,才道:“可能因为,你在我眼里,有些不一样。”   “是不是给你带去困扰了?”江照再次抱歉:“不好意思,不过我没有恶意,希望你不要误会。”   郁里当然困扰。   他再次举起手表:“我·哪·里·不·一·样。”   眼前忽然空白了起来,江照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因为全世界只有你是鲜活的。”   “只有看到你,我才感觉自己好像跟别人没什么不同。”   “也许你不相信,但你在我眼中,是有颜色的。”   “甚至当我碰到你的时候,整个黑白的世界,都重新被赋予了色彩。”   ……   郁里回到家的时候,左脚绊到了右脚。   他踉跄着直起身子,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在盘旋——   就、不、该、问。 第16章 我很想拉你的手,可以吗?   京朔的月考一般是周五,跟着会有一整个周末,目的是为了给学生足够的放松时间。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点,床头手表响起。   一只瘦白的手臂伸出,攥住手表带进了被子里。   “郁里!醒了没!”   郁里懒懒敲击了两下。   王金园大声道:“我在你家小区门口,你家几栋几零几啊?”   二十分钟后,王金园一脚跨进了郁里的家,左右打量着这个充满着上世纪复古风情的装修风格,嘴里啧啧有声:“你爸还挺有品味。”   “二·手·房。”郁里帮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王金园从善如流:“上一任的屋主挺有品味,我跟你说我爸最喜欢这种风格了,要是给他再搞个雪茄柜,啧,他能美死。”   王金园飞快把每个房间都打开看了看,只有一个房间有居住过的痕迹,其他两个房间一个堆着杂物,另一个干净而空旷。   他偏头看了一眼郁里,道:“你自己住这么大房子啊?”   “我·爸·上·周·回·来·过。”   王金园又绕到了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你还买菜呢?”   “阿·姨·买·的。”   “嗐,我妈都猜到了。”王金园回来翻开自己的小行李箱,道:“就知道你爸是个不会照顾人的,昨天她专门下了回地,从东郊菜园子里弄了不少新鲜蔬菜,还有这个,她新炒的拌饭酱,切了不少肉末呢,全给你拿来了,还有这个,你姑让给带的,她做的烙饼,知道你爱吃,还去菜市场买了真空袋,什么时候吃的时候拉开热一下就行……”   他一边絮叨,一边把东西往冰箱里放。   什么苹果葡萄水蜜桃,爽口萝卜酸豆角,很快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郁里去打开了保温箱,把钟点工做好的早餐端出来,问他:“你·怎·么·来·的。”   “坐车啊,我一大早就起来了,我爸正好要来这边办事,催的跟鬼似的,到这儿把我放下就走了。”   郁里点点头,拿了两双筷子,王金园把他冰箱收拾整齐,道:“你别给我摆,我来城里是要吃大餐的,专门留着肚子呢。”   郁里没理他,兀自自己吃了点垫着。   “我还想去买个鞋,待会儿你陪我呗。”   郁里刚要点头,手机上就又跳出了一个通话。是郁彬,他也知道郁里今天休息,问他有没有什么安排,说自己可以请假。   郁里告诉他要陪王金园,通话随之中断。   王金园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刚要说什么,郁里的手表再次响了起来。   是一条群发的短讯:昨日蜀道难,今朝欢享易。亲爱的京朔学子,一月一次的考试已经进入尾声,你是否在忐忑等待分数的降临?是否在反复对比自己的答案有无写对?是否在痛心疾首,茶饭不思,心如刀绞……come on classmate!不要迷茫,不要焦虑,让我们再次回归校园,放下一切思想包袱,开启一次痛快嚣张的解压之旅!京朔开放日活动,期待你的到来!   王金园跃跃欲试:“果然是京朔的作风,打个巴掌给个枣,怎么样,你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白色手机在手中来回转着,时不时亮起一下,是小群里的消息。   吃我大拳拳:大班什么时候到啊?不是说接郁里吗?   京朔学子头顶没天:你们什么时候跟新同学关系那么好了。   傲视白A孽障:昨天我们一起去吃了烤肉,因为某件事,我现在对郁里同学的敬仰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菜市场小当家:夏若你没去太可惜了,昨天大班烤的肉老好吃,我真该给你带回来点。   京朔学子头顶没天:真的假的?江照烤肉?他不是最讨厌那东西,油星乱飞。   菜市场小当家:我觉得他对新同学好的有点不正常。   吃我大拳拳:提醒一下,这群有他。   “这么说来京朔可比咱们之前那学校好多了,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还经常搞活动增加新鲜感,要不是卷王云集没有本咸鱼落脚之处,我还真想报名了。”   两人走出电梯,来到小区门口时,郁里忽然停下了脚步。   “咋……”王金园被他一把拉住,两人一起躲进了旁边的花坛边。   小区的自动栏杆机外,一人白衫白裤,正靠在一辆银色轿车门前,撑着一把同色遮阳伞,垂首在转手机。   “靠。”王金园眯了眯眼睛,嫉恨道:“哪里来的BKING,这么现眼。”   郁里的眼珠朝另一边转了转。这个小区应该有别的门,但他没走过,不过只要有方向感,应该不难找到。   王金园后知后觉:“你不会在躲他吧,这谁呀。”   郁里在他胳膊上敲了两个字。   “你新妈啊。”王金园又探头去看,道:“你不是说他人挺好的吗,欺负你了?“   郁里扯他,指了指另一边。   “真欺负你了?”王金园脸黑了下去,“我是不是说过,后妈哪有亲妈好,你上回说他人不错我就心存怀疑,果然给我言中了。”   郁里弓着腰起身,扯着他往一边挪。   王金园呼了两口气,恶狠狠地朝门口瞪过去,江照正好抬头,四目相对,他习惯性地露出和善笑容。   “靠他还敢跟我挑衅。”王金园直接挽起袖子冲了出去,郁里的手还拉在他衣服上,直接给带的往前一扑。   “你好。”江照站直身体,礼貌颌首:“听郁里说过,你就是那个王……同学吧。”   王金园皱着眉上下打量他,道:“你是江……同学?”   “看来郁里也提过我。”江照看了郁里一眼,后者默默别开了脸。   王金园搁郁里跟前一挡,道:“你来干嘛的?”   “我在想今天学校有活动,不知道郁里同学会不会想要参加。”   “我们卷卷要陪我买鞋,不参加。”   “这样。”江照道:“正好我有车,要不送你们过去?”   王金园看了看车身,又瞄了一眼车牌,坚持道:“不用,我们有钱,可以打车。”   “反正顺路。”江照很自然地拉开车门,道:“请吧。”   俗话说,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   王金园去看郁里,江照偏头也去看他,嗓音很轻:“郁里同学?”   这盛情委实难却。   王金园坐在后面,表情狐疑地盯着副驾驶上江照的后脑勺。   他看着确实不像是会霸凌同学的人,而且郁里看上去也不像是被欺负的样子,毕竟他是了解郁里脾气的,吃软不吃硬,江照真敢欺负他,郁里绝对不会给好脸色。   可郁里现在的表现却有些古怪。他百思不得其解。   后视镜里,王金园凑近了郁里耳边:“要不我跟你去学校看看,有哪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帮你骂回去,镇镇场子,也看看新学校有没有能交往的。”   江照适时道:“我们学校的活动还是很丰富的,今天会有很多同学摆摊,还有一些邀请的活动方,今天这么热的天,说不定会在操场弄个露天水上乐园,体育馆的游泳区也会持续开放两天,除此之外各种社团也会活跃起来,挺有趣的,王同学可以体验一下。”   听上去简直像个小型度假胜地。   王金园和郁里对视了一眼,勉强达成了共识。   开放日的京朔完全不同往日,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学生们穿着各异,王金园一进去就花了眼,高呼长见识。   郁里跟在他身后窜进人群,好奇地东张西望。   身边忽然响起一连串的惊叫,郁里低头去看,只见几个金属制成的甲壳虫一样的东西正在飞速爬过身边,耳边响起一道清甜的女声,夏若站在前方举着大喇叭:“为配合校方的开放日,我们科技社推出了一个新的活动,叫寻找七星瓢虫。你们脚下爬过的是我们新研发出的机械瓢虫,总共七只,半个小时之后它们会躲起来,只要交二十块钱就可以参与寻找,每找到一只可以拿到一千块奖励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欢迎踊跃加入!”   王金园兴奋不已:“我要来我要来!”   不远处的白樱樱也不甘示弱:“我们这里有毛茸茸追追乐,超稀有的生物外貌,超先进的电子芯片,超灵活的互动体系,每个人都有份!只要五十块,十分钟内追到它就是你的!”   王金园再次大叫:“我要追我要追!”   其他的同学也在扯着嗓子嚎:“大夏天的有没有人想玩水的!来这里啊!给你一天的清爽,十倍的快乐!还有免费的超爽的薄荷澡体验活动,有胆量不怕冷的来!!”   “美食社团免费试吃活动正式开始……”   江照站在人群外,所有的喧闹与繁荣落在眼中都染上了无尽的昏暗,像极了牛鬼蛇神,群魔乱舞。   这厢郁里眼花缭乱,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上赶着报名参加活动的人流裹挟着挤得远远,遍寻不到王金园的身影。   他左右转头,倒退不是,前进也不是,身边挤着几个大男生,几乎把他夹得双脚离地。   郁里喘了口气,他身材实在有些瘦小,大家闹哄哄的挤来挤去,几乎没人发现他的窘迫。   郁里用力拔了一下手,想把手表抬起来拨打电话,冷不防地腕上忽然一动,表带松了。   他匆忙去看,但一时半会儿脑袋根本低不下去。   一只手稳稳接住了掉落的手表,接着腰间一紧,有人把他勾到了身边。   郁里身边松动,下意识跟他拉开距离,摸向空无一物的手腕。   江照眼底光芒亮起又暗淡,在他面前摊开手掌。   郁里接过戴好,闷头躲着对方的目光,转身想走。   “郁里同学。”却被江照喊住。对方在他身后,嘴唇轻抿:“冒昧一下,我很想拉你的手,可以吗?” 第17章 铁打的前十即将不复存在。   “郁里郁里!江湖救急啊郁里!!”   苏子亦的声音突兀插·入,他蹬蹬蹬跑过来,顺手揪住郁里,气喘吁吁道:“那边有个古诗词争霸赛,本来我们都不准备参加的,但是白A的路星上了,还跟周傲开战,我旁边找了半天没找到咱班里人,估计都跑去玩水放松了,郁里,这事儿你得帮忙!”   江照下颌绷紧,不等郁里表态,就淡淡道:“路星可是白A小探花,周傲跟他比诗词?”   “可不是嘛!”苏子亦也急的不行:“但现在他们已经在等着了,每队必须三个人,咱们要是连人都找不齐,路星那嘴得笑歪。”   “郁里想去吗?”江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是很深的一眼。   郁里避开他的视线,有些犹豫。王金园初来乍到,他总不能把人丢下。   苏子亦以为他是怕,忙道:“就是让你充个人数,你不会也没事儿,我跟周傲还是有点墨水的,能撑个几题,我已经打电话给咱班齐博了,等他来了就把你换下去。”   郁里只能点头。   王金园兴致勃勃地买了两张找瓢虫的票,转身挤出来找郁里的时候,却发现人不见了。   陆续有人往一个方向去。   “红班白班又开战了。”耳边有人说话:“好像是古诗词争霸吧。”   “白A谁上的?”   “路星啊,白A小探花,家里六个老师,书香门第出身,这玩意儿可是滚瓜烂熟的。”   “那跟他对战的还得是红A小书生齐博吧,估计能打个平手。”   “傻了吧。”有人大笑:“跟他对战的是周傲。”   “不会是那个老师明令不许参加拔河比赛的周傲吧?”   “除了他还有谁,刚才苏子亦跑了半天找队友,你猜找的谁?”   “谁?”   王金园竖起耳朵,听到答案之后立刻把票揣了起来,顾不得去找瓢虫,直接就往那边挤。   他到的时候,郁里已经跟苏子亦一同分坐在周傲两边。   台下护栏外挤满了人,有很多都不是本校的,同时还有一些在校学生的家长,都显然对这场争霸十分感兴趣。   旁边有一个女生在跟自己的家里人介绍:“那个粉色T恤的就是路星,他可厉害了,拿过叶圣陶杯、成长杯等写作比赛的大奖,文科竞赛白A每次都是他出马,而且他写的东西经常登报呢,北城几家报社的主编都眼熟他。”   “周傲也很强,不过不是这方面,他之前跟盛泰打友谊赛给咱们学校争了好大的光,是红A体委,当然了我不是说他肚子里没墨水,跟普通班很多人比肯定是拔尖儿的,但他在这种事情上遇到路星,就是以卵击石了。”   “那他身边儿不是还有帮手吗?”   “嗐,那俩一个红A吊车尾,一个刚来京朔没几天……估计路星一个人就能完爆他们。”   台上路星和周傲正在拿眼睛互瞪,路星的眼圈已经开始泛红,周傲的眼睛也已经流下泪水,但没有一个人动一下眼睫毛。   “行了行了。”主办方的主持人上前两步挡住他俩的战争,周傲立刻接过苏子亦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路星也是泪花子直冒,抽纸擦干净了脸。   “你们对规则如果没有异议的话,那咱们就开始了。”   “我没异议。”路星皱了皱发红的鼻子,道:“不过他们那边估计有点问题。”   主持人看向周傲这边,苏子亦举手道:“我们建议把写在白板上,因为这边队友不方便讲话。”   路星身边有一个男生道:“他不是凑数的吗?你俩还指望他翻盘啊?”   “你不也是给拉来凑数的,怎么,路星还能指望得上你们?”   路星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道:“反正说到底算是我一人单挑你们仨,行,再让你们一回。”   “好好好,咱们也别搞得那么紧张,今天的活动并非正规比赛,就是开放日让大家解压放松的,随便玩玩啊。”主持人再次开口,下方外校人瞪眼:“你们学校平时就背古诗词放松啊?”   “相比起京朔的课堂对战古诗词的确是很放松的一项了……”   “郁卷卷!加油!!”王金园一嗓子吼出来,瞬间把几个白A的人给吸引了过去:“郁卷卷,谁啊?”   “还有谁姓郁,小名吧。”   “他坐这儿就是个摆设,加什么油啊。”   王金园不理他们,继续大声说:“打败白A,打败路星!”   他这么几嗓子一吼,路星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挪向了郁里,眉头皱了两下,又微微舒展,道:“行了别墨迹,开始吧。”   良好的家庭教育让他没有把轻蔑摆到脸上来,但态度之间明显带上了点漫不经心。   这是他跟周傲的仇,今天的目的是为了让周傲跪地求饶,至于旁边的吉祥物,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   但台下其他人表现就有些古怪了:“这人谁呀?”   “新生带进来的吧?这么力挺他,也就是路星好说话,不然根据这口头接题的规则,他连上台都不配。”   “红A是没人了吗?这种比赛有什么好看的。”   “对不起,我觉得好看,我想看周傲落败之后跪在路星脚下求饶的样子……”   “我也觉得好看。”一个女生眼巴巴地看着郁里:“之前看照片就觉得人好乖,这么近距离一看感觉更乖了啊,他往这一坐我就想给他当妈。”   王金园看了那女生一眼,悄悄挪动两步。   “实不相瞒我也好想……”又一个女生说:“我就觉得世上怎么有这么安静的小孩啊,以后我儿子要是也这么乖就好了。”   “我也是!我都怀疑江照看上他是不是也是妈病犯了?听说廖老师亲口说过让江大班长做他监护人哈哈哈。”   “这小孩确实长得很讨喜啊。”一个家长也道:“谁家孩子啊,怎么生成这样的,有十五吗?”   她一说,旁边立刻响起了附和之声:“听说高二了,至少得十六吧,哎呀,我儿子怎么没长这样呢,你看他脑袋上那撮小卷毛,也太可爱了。”   “老公老公。”又一个声音说:“你快拍一张,咱们二胎就照这个生。”   王金园站在妈堆里,微微挺起了胸膛。   台上的比赛已经正式开始。   江照找地方坐了下来,把玩着手机,远远朝那边看。   争霸第一关主要是考唐诗。   苏子亦和周傲游刃有余,写的快,举得也快。   路星没怎么占到上风。   第二关是宋词,难度稍微增加,但两个人交流之下,也勉强能够得到答案。路星不愧小探花之名,身边两个人真就完全是来当摆设的,一个人就轻轻松答过了所有题。   周傲每次跟苏子亦商量不行,想找郁里,又困与他无法说话,只能自己抓耳挠腮。   他额头很快见了汗珠,答题的速度都明显落后于路星,反观对方,依旧从容。   “周傲。“路星一边在白板上写,一边提议道:“你要实在不行,就认输吧,我敬你是条汉子。”   “认你个头。”周傲道:“这还没到最后呢。”   路星举起了牌子,主持人道:“白队已经亮出了答案,红队,红队也亮出了答案,恭喜两队打成平局。”   正在白板上涂涂改改的周傲偏头。   路星也意外地看了郁里一眼。   “现在请听下一题。”主持人拿着题卡,道:“瑶草碧,柳芽黄。载将离恨过潇湘。下面是什么?321开始答题!”   周傲立刻又去推苏子亦:“好像有点耳熟,是不是鹧鸪天?”   “是是是,但最后两句是什么来着……”   路星懒洋洋地低头去写,字还没写完,主持人就道:“恭喜红队得分,白队……”   路星飞快写下最后两个字,举牌的同时抬起了头。   一直被忽视,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小哑巴举着牌子,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两行字:请君看取东流水,方识人间别意长。   路星瞳孔微缩。   “下题。驿路侵斜月,溪桥度晓霜。短篱残菊一枝黄。正是乱山深处、过重阳。请把本词填完。”   “恭喜红队……”   “恭喜白队……”   “现在我们来到最后一题……好吧,你们又是平手,这真不愧是我们红白双A出来的啊,较量起来简直是难分难舍。”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开始进入最后一关,这一关可能会考到一些其他朝代,不只是唐诗宋词,还是按照之前的规则,谁先答出谁得分。”   台下人已经无端紧张了起来,不断有人涌了过来。   从郁里第一次举牌开始,周傲盯在他身上的视线就没有动了。   “现在什么情况啊?两关过去了,怎么还是平分?”   “谁能想到那吉祥物忽然杀了出来,你看路星都懵了,他之前只盯着周傲来着,我都以为第二关就要分出胜负了。”   “休息结束,现在开始。”主持人再次走出,道:“《燕歌行》里,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最后一句是什么?”   路星埋首,郁里也低下了头。   半分钟后,两人同时举牌。   路星死死盯住了郁里。   “请听题。唐代张巡的《守睢阳作》里,中间两句是什么?”   周傲:“???”   苏子亦道:“你不起个头?”   主持人笑而不答。   台下也是一片议论纷纷,但不等他们议论完,郁里和路星已经再次举起了牌。   第三关下来,周傲和苏子亦看着郁里的眼神已经从石化,懵逼,到不敢置信,然后又缓缓成为自然而然的欣慰、骄傲、与有荣焉。   逐渐妈化。   但作为对手的路星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两位实在是太厉害了。”第三关结束,主持人道:“我们今天本就是为了娱乐一下,就准备了这么多题,现在题池都已经被你们俩爆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新的,只好到此结束。恭喜两队打成平手,请拿上我们的奖励红包,互相拥抱一下吧。”   郁里从座位上起身,一路来到舞台中间,主办方忍痛拿着两个红包走过来,道:“本来我们只准备了一个冠军红包,但真没想到啊,两队人都这么优秀,来,路队长的,周队长,这是你的。”   周傲直接把郁里推到了中间,道:“这是我们新队长。”   郁里从善如流,接了过来。   “好了,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送给这几位小同学,两队队长拥抱一下吧。”   郁里看周傲,周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跟他抱。”   路星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郁里,郁里平静地跟他对视,几息之后,路星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抱住了他。   不远处的江照眼底晦暗。   “意思一下就行了,你还抱着不松。”周傲直接把他撕开,将郁里拦在身后,道:“怎么样没想到吧路星,是不是特别失望,没虐成我?”   “确实很失望。”路星瞥他,道:“但别人的优秀掩饰不了你无用的事实。”   周傲挽袖子,主持人道:“好了好了,别在这儿吵了,快下去吧。”   郁里一路走向台下,王金园立刻喊他:“郁卷卷!”   郁里回头找他的身影,身边忽然又传来声音:“郁里同学。”   他停下脚步,发现是路星。   对方来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道:“正式认识一下吧,路星,白A学委。”   郁里跟他一握即分。   路星笑了笑,收回手,道:“白樱樱居然也有看错眼的时候,看来我们白A要迎来一个劲敌了。”   “也许是前十。”身后传来声音,江照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郁里身后,他随手对着空气里乱喷一阵酒精喷雾,绝大部分都落在了郁里身上:“我觉得你可以告诉你们全班,京朔的高二已经没有铁打的前十了。”   郁里朝一边让了让,江照就静静停在他身边。   “江大班长真是好大的口气。”又一道声音传了过来,显然是有人在争霸之后就去通知了白樱樱,她正抬步朝这里走来,“不就是一个古诗词争霸,就三十道题,你们班两个都不行,其中一个误打误撞跟路星打成平手,这也值得炫耀?”   周傲撇了撇嘴:“你也误打误撞一个试试。”   “开放日的活动本来就是解压为主,京朔随随便便一个刚入学的都能打通全关,周傲你不行我是真的没想到。”   周围的学弟学妹:……   对不起我们给京朔丢人了。   她是出了名的嘴下不饶人,周傲也不跟他辩解,道:“反正考试的时候会就行了。”   “至于你,路星。”白樱樱道:“你就这样,就开眼了?也许他从小跟你一样就泡在诗词海里呢?京朔人谁还没有点特长了,出成绩可不是靠死记硬背的。”   江照笑了笑:“那就等月考成绩出来再看吧。”   “那也请你不要大放厥词,成绩都没出来呢,你就报以那么大的期望,我怕你到时候会失望。”   江照好脾气地颌首。   电子音却忽然响起:“白·樱·樱。”   白樱樱挑眉。   “万·年·老·二·对·吗。”   白樱樱的脸唰地黑了下去,于沉在后面抿了一下嘴角,江照则直接把唇扬了起来。   “我·要·先·说·声·抱·歉。”郁里举起手表,表情像电子音一样没有波澜:“因·为·等·学·期·末·你·就·会·是·第·三·了。”   一直到郁里离开视线,白樱樱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仍然有些不确定:“他刚刚是在挑衅我?”   于沉点头,道:“也是在挑衅我。”   路星:“你要是成老三,那我不也得掉一位?”   “……”白樱樱不敢置信:“他刚才看着我的眼神,是挑衅?”   “虽然好像软绵绵的。”路星告诉她:“但确实算挑衅,而且现在估计全校都传遍了。”   白樱樱终于彻底反应过来,“他哪里来的底气,敢跟我说这种话。”   “也许是江照说的那句,铁打的前十即将不复存在。”于沉思索,道:“我觉得我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你刚才就是太冲了,那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那就让他咬,就他那两颗牙,废了也咬不死我。”白樱樱转身,走了几步,又不爽道:“谁让江照那么狂的,输人不能输气势,路星你刚才的态度太软弱了,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一直给周傲欺负!”   “我那是尊重对手好不好……”   “周傲带人守厕所的时候尊重你了吗?”   “……”   这厢,王金园直接挤开了江照,道:“你怎么还喷?郁里身上都给你搞臭了。”   “不好意思。”江照从容把喷雾收起来,周傲也终于回过神来:“郁里,你刚刚挑衅了白樱樱你知道吗。”   郁里点头。   表情乖软,依旧一脸无害、毫无攻击力的样子。   苏子亦嘶了口气:“你知道白樱樱在京朔属于什么人吗?她能成为白A班长,你以为是靠那张不饶人的嘴和公主病吗?”   “而且你知道她的分数跟大班咬的有多死吗?”周傲接着道:“好几次,她甚至和大班是同样的分数,两人并列第一,你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吗?”   “还有大班。”苏子亦道:“不是我说你,你今天说话的确有点狂妄了,京朔前十是什么概念,铁打的前十不是说说而已的,自京朔建校以来,就没有人能弯道超车挤入前十,更别说郁里这种高二才转学过来的,你们这些人都是早已习惯了京朔压力和竞争体系的,但郁里可是刚刚才加入,他哪有那么容易习惯。”   “都怪你。”王金园听的起鸡皮疙瘩:“你要不那么说,郁里也不会突然打鸡血,你怎么那么敢呢。”   江照道:“我会帮他的。”   “就算你帮他。”周傲说:“白樱樱的实力就跟另外一个你一样,你确定还能教出另外一个自己?别忘了京朔的前十可不是靠努力就能上去了,那已经到了拼天赋的地步。”   王金园一脸恐惧:“你们这什么鬼学校。”   “而且。”江照缓缓道:“京朔的前十并非铁打,在很多年前,也曾经被一个特招生撼动过。”   “你说的不会是那位特招入校一年内杀上年级第一,而且因为本人足够优秀,学校觉得光第一头衔配他不够响亮,专门为此设置了京朔之星的荣誉,一毕业就被国家招走的人吧?”苏子亦对这方面的消息倒是很敏感:“那个学长现在估计都能当咱爸了,这么多年以来除了他就没有别人,所以京朔才敢说铁打的前十。”   江照很自然地嗯了一声。   “这事儿我也听过,传言他是个极端社恐,人呆的很,只会读书,现在好像搞研究呢吧,也只有那样的人才能在京朔这种学校扬名立万,但郁里不是啊,他还挺活泼的。”   王金园连连点头。   郁里看着好像很安静逆来顺受,但其实骨子里是十分叛逆,跟那种傻读书的呆子的确不同。   他越发觉得江照挑衅那公主病是不干人事。   后妈就是后妈,敢这么把孩子往绝路上逼。   他伸手扯过郁里,道:“走,买鞋去。”   路上得多跟郁里说说,让他远离江照,否则哪天被坑死估计都不知道。   “你们知道他姓什么吗?”   “好像是个很少见的姓……”苏子亦忽然失声。   周傲站在原地,木然地看着王金园扯着郁里一点点走远。   “……敢情是子承父业啊。” 第18章 是不是在躲我。   “郁卷卷。”   买完鞋后的甜品店里,郁里低头咬着吸管,半长刘海微卷地垂下,随着他不经意拿吸管拨动奶茶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郁里。”直到王金园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发什么呆呢。”   郁里才堪堪回神,老老实实地看着他。   细白手指在桌上敲击:“怎·么·了。”   “我刚才问你,这双鞋有没有我们之前那个店看的苹果绿的好看,我现在有点纠结,那双穿着其实也挺舒服的。”   “这·双·好·看。”   王金园审美万年不变,喜欢苹果绿荧光红等颜色,穿在脚上能亮瞎人眼,每回买回去都被他妈吐槽,但本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有什么不对。   现在郁里都帮他挑好了,还在后悔。   “哎。”王金园只好暂时放下自己的纠结,道:“你想什么呢,刚才叫你几声都没听见似的。”   郁里摇摇头。   “你有事要跟我说。”王金园语重心长:“我今天观察了一些你的校友,发现很多人虽然还算友善,但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竞争意识都非常强,包括你说那个人还不错的江照,我现在就开除他妈籍。”   “这个江照就是单纯跟白班公主病看不对眼,拿你当枪使,你可不能上他当。我都看到了,今天你跟路星说话的时候,他那眼神都能把路星戳死了,多大仇啊,不就抱了一下,这么嫌弃人家,完了给你这喷喷喷个没完,你看看你自己身上,这会儿还一股味儿呢。”   “你看那个白樱樱,是个善茬儿吗?嘴跟刀子似的,逮谁削谁,江照明明知道她不好惹,还说那些挑衅白A的话什么意思?这叫捧杀。你别傻了吧唧就往外冲,这什么尖子班,咱能呆就呆,待不了普通班也能上,别因为跟他们一般见识把自己搞的这么大压力。”   “哎哎哎。”王金园说了半天,发现他一点反应都没,遂伸手在他眼前乱晃:“想什么呢你,我怎么觉得一提江照你就走神……”   郁里再次回神,表情很认真地敲:“你·说·的·对。”   王金园刚感到困惑的思绪马上被带跑,满意道:“那你自己多留个心眼,说到底这是江照跟白樱樱的事情,你就是池子里的鱼,别冲的太狠。”   点头。   “不过呢,江照既然说他会帮你,在合适的情况下呢,能白嫖就白嫖,不过你要弄清楚,这都是为了你自己的个人提升,而不是为了和某个人的战争,明白吗?”   点头。   郁里天生一张乖乖脸,当他老实点头认真听话的时候,训话的人总是很容易获得成就感,王金园也一样。他心满意足地停下,一口气把手边的果茶喝干净:“走吧,咱们回家。”   提起脚边的购物袋,走出门口时,他纠结症又犯了:“那我鞋……”   不等他说完,郁里的手表就抬到了他面前,电子音机械而冰冷:“这·个·好·看·那·个·丑·这·个·好·看·那·个·丑·这·个·好·看·那·个·丑……”   王金园在这边住了一夜,晚上让郁里带他去逛了夜市,第二天一早就被王新利提溜回家了。   走老远还从车窗里探出脑袋跟郁里挥手。   车里伸出一只手扯他,没扯回去,便啪啪地打。   郁里站在原地,笑了好一阵。   周三午休食堂,苏子亦咬着包子,皱眉在人群里搜索,“什么情况,我好像有两天没在食堂见郁里了。”   周傲道:“他最近有点奇怪,每天踩点进踩点出,而且每次都卡在老师进教室前几秒,比大班踩点掐得都准。   “太焦虑了吧。”夏若很能理解:“今天下午出月考成绩,他估计挺担心的。”   郭肖:“嗐,他都敢那样挑衅白樱樱,还能担心成绩啊?”   “这事儿不还是大班挑的。”夏若一边说,一边看向江照:“你不是他监护人吗?不问问怎么回事?”   苏子亦小小声警告:“当心廖老师找你谈话。”   “刘老师,还书。”白樱樱抱着一堆书走进图书馆,放在前台的桌面上,同时环视了一下全场的空位,目光落在窗前的少年身上,挑了挑眉。   “好叻。”刘老师验了书,道:“这边签个字。”   白樱樱写好了自己的名字,示意了一下靠窗位置的少年:“他怎么没去吃饭?”   “是啊,这小同学有点奇怪,最近都是吃饭时间过来,我问过他了,他说看完书再去吃,看样子像是在有意躲着什么人。”刘老师说着,瞥她一眼:“不会是在躲你吧?我可听说开放日你俩下战书了。”   “什么啊,他单方面的。”白樱樱拨了一下手腕上的樱桃手链,道:“我可没把他放在眼里。”   “你们这些小家伙。”刘老师失笑道:“真让我想到十几岁的时候,那会儿我们都觉得人活下去就是为了成绩。”   “对于学生来说,成绩不就是第一位的?”白樱樱理所当然:“难道老师现在不这么认为?”   “成绩当然很重要,这是很多人能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但你们以后会发现,还有很多东西比这些更加重要。”   白樱樱疑惑。   “等到高三你们就明白了。”刘老师把书收好,道:“行了,快去挑书吧。”   “江照最近看了什么?”   “他最近没从这边拿书。”刘老师无奈道:“他很少来这边图书馆,不过上个月他拿走了这几本。”   老师把单子给她看,白樱樱眉头紧锁:“他已经开始看这种书了。”   “是喔。”刘老师意有所指道:“你要借的话得等他还回来,我可以打电话催催。”   “不用。”白樱樱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书架。   她刚离开两分钟,一道挺拔的身影便来到了前台,“刘老师,我来还书。”   京朔的有一个很大的独立的图书馆,总共三层,包含很多学习教材、名著典籍、以及外文原版图书。   郁里也是前两天才发现这么一个好地方,一午休就跑这儿来了。   肚子有些饿了,他揉了揉眼睛,直起上半身晃动了一下脖子。   咔。   郁里脖子半偏着,视线范围内,那一对炮仗又撞到了一起。   白樱樱似乎又在说什么,江照好像在笑,只是眼底却冷冰冰的。   郁里悄悄矮下身,藏身在桌子底下,摘下耳机。   “……应该是为了缓解焦虑吧,毕竟下午就出成绩了,挑衅我的时候挺能耐,结果还不是把自己搞的够呛。”   江照撩起眼皮,朝窗前看。本该坐在那里的人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白樱樱也看了过去,微微一愣,又嗤笑:“不会是看到我,吓得躲起来了吧。”   “管住你的嘴,别再招他。”   “我有我做事的原则,不会找没嘴的人耍嘴皮子,这一点江大班长可以放心。”   窗前阳光正盛,桌下却有些阴影,郁里悄悄伸出手,把桌子上的书拿下来,合拢抱在胸前,默默等待。   白樱樱估计还要休息,很快抱书离开,江照也没了动静。   郁里又静静在桌下呆了一阵,揉了揉饥饿的肚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摘了眼镜的江照正站在桌前。   桌腿被他倚着,显示出了有别于其他桌面的、樱桃般的红润木色。   四目相对,江照问他,“饿不饿?”   郁里只好钻出来,重新坐在椅子上。   江照把饭盒打开,放在他面前,“喏,看你学习这么用功,给你打了饭。”   郁里徐徐伸出手指,拉过来,悄悄瞄一眼他的表情。   “白樱樱说你不去食堂吃饭是在躲她,焦虑成绩,是么?”   郁里垂着的脑袋慢吞吞地点了点。   男生双臂交叠,上半身前倾,逗小孩一样歪头,从下往上看他的表情,再问:“是么?”   郁里:“……”   江照笑吟吟的,琥珀色的眸子深邃的像森林里的浓雾,他慢慢道:“是躲白樱樱,不是躲我?”   “。”   郁里朝嘴里塞了口饭。   江照笑了下,直起身子道:“躲白樱樱的话,没必要上下课也这么匆忙吧,我给你带来困扰了?”   郁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打那天米线店里,江照跟他说过那些话之后,他一看到对方就感觉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弄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也不明白江照在想什么。   郁里闷头扒饭,假装他没有在身边。   但饭终有吃完的时候,眼看着米饭要无,他微微放慢了动作。   他能感觉到江照在注视着他,失去了镜片的遮挡,那视线便仿若实物。   郁里开始一粒一粒往嘴里挑米。   一只手朝他伸了过来。   郁里浑身僵硬地看着那几根修长的手指,像是被人锁住了喉咙。   直到那只手轻轻挑起了他的下巴,郁里鬼使神差地跟他对视。   江照凝望着他,很真诚的样子:“对不起,郁里,我很抱歉让你这么困扰,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说那种话了。”   郁里把下巴挪开他的指尖,重新低下头。   江照收回手指,拇指擦过触碰过他的指尖,道:“我希望你可以把这件事当做从来没有发生,我会恪守本分,为你补习功课,直到白樱樱在期末总结大会上向你道歉。”   郁里:“……”   他想起来,江照答应白樱樱退学,就是因为白樱樱对他说了不好的话。   江照是因为他,才跟白樱樱打赌的。   他抿了一下嘴唇。   从辞典旁取出笔,写:“我是躲你,那样,我不喜欢。”   江照颌首,道:“对不起,郁里。”   郁里有些不适应,再写:“你不用道歉,过去就过去了。”   “好,我听你的。”   郁里看了他一眼,再写:“谢谢你给我带饭。”   “不用谢,本来就是我冒犯了。”   郁里捏着笔,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江照主动转移话题:“饭够吃么?”   郁里后知后觉,继续开始吃剩下的饭。   吃罢,江照拿起盖子,郁里已经主动接过,把盖子卡好,写:“我洗好还你。”   “没关系的。”   “不要脏了你的手。”   “你用过的东西,我不嫌脏。”   郁里挠了一下脸,写:“你不要再说这种话。”   “哦……对不起。”江照诚恳道歉,同时又递过来一杯水,道:“你先喝点水。”   郁里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   “上次,我用完你的杯子,你就换了,听说,很贵。”   江照看着这一行字。   “没有换,我只是,暂时放起来了。”   郁里看他。   “我是每一个月用四个杯子。”江照十分耐心地说:“一周一个杯子,代表着每周都是新的开始。”   “你换杯子那天不是周一。”   “但这也并不是因为你用了它,我才换掉的。”江照道:“只是那天我忘记把它放哪儿了,所以只好拿了新的。”   “你有洁癖。”郁里写:“我理解,不用解释太多。”   “……”江照微笑:“谢谢你理解,但我真的希望你明白,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我不想做不一样的人,我会像其他人一样尊重你,跟你保持合适的距离,也请你跟我保持和其他人一样的距离。”   “这对我来说,有些强人所难。”江照压低睫毛,轻声道:“不管你想不想,你对我来说都是不一样的,这是事实,我注定无法克制想要靠近你的意志。”   郁里手指蜷缩,鼻翼翕动。   “不过。”江照很快重新望向他,语气柔和的像三月里擦过耳畔的风:“我会尽力。”   “只要你感到舒适,我怎样都无所谓。” 第19章 郁里家的门牌号。   图书馆安静了下来。   郁里继续看书, 江照便也寻了一本打发时间。   他的目光落在被郁里触碰的书籍和辞典上,指腹无意识地,在红润柔软, 肌理光滑的樱桃木桌面上来回抚摸。   郁里起身走向了饮水机。   桌面顿时像是失去生命一般暗淡下去。   江照手指停下。   白樱樱是被好友推醒的, 宋莎坐在她床边,神色略显严肃:“成绩出来了。”   京朔的月考出成绩一直都是周三, 一个是批卷需要时间, 一个也是要给被刷下去的学生缓冲时间,以及进行座位更换。   郁里刚喝完水,群里就闹了起来:“大家有没有去公告栏?月考结果出来了。”   “我刚才正好路过公告栏,我被刷了……”   “我留下了啊啊啊啊啊!!!”   “我也被刷了,嗐,第二次被刷下去了, 等我下次再接再厉。”   “果然周末就应该在家刷题, 我现在就是后悔。”   “许俊一那家伙又进来了靠。”   “妈的, 这个月轮到他嘚瑟了。”   “我的一千块钱呜呜呜呜呜……”   郁里不明所以地指给江照看,后者仿佛刚刚才意识到一样, 道:“入校的时候老师没跟你说过?”   摇头。   “考进年级前六十的都有学习金, 总共三个档, 一档十人,也就是前十,一人三千, 二挡二十人,是十一到三十, 一人两千, 剩下的三十人拿第三档, 一人一千, 这是众所周知的规则。”   难怪A班的竞争如此激烈,这是的的确确涉及到实际利益的事情,并非仅仅只是为了争夺一个名次。京朔也是真有钱。   “除此之外。”江照继续道:“在双A保持年级前三的名次,会有额外的奖学金,偶尔会出一些特别表扬奖,这个就比较细致了,而在学年内,各方面都表现格外优秀的,则可以拿到京朔之星的荣誉,这个很难,基本一学年只有一位能够脱颖而出,但这个名额也并非固定,京朔历史上就有一星都没有拿过的几届,这在京朔叫悬星,说明整届学生资质或品德,某些方面是不能被校方完全认可的。”   “拿到京朔之星的则被称为摘星,一个人拿到,一届人都与有荣焉。”   郁里听的认真,江照便也不吝赐教。   “北城各大高校经常会举行一些竞赛活动,京朔也有积极和国外高校沟通建交,这些校外比赛,除非一些特长尤其突出的学生,普通班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机会的,都是从双A抽人参加,这也就大大提高了学生名利双收的概率,所以京朔人都挤破脑袋想进双A。”   郁里恍然大悟。   “不过普通班也有普通班的玩法,那里有区别于双A的分级,有各种奖学金和助学金等,这个我只是听说过,不是特别了解。”   他说了一堆,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   “差不多了,去看看你考的怎么样。”   郁里点头。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图书馆,那厢,白樱樱也已经收到了班级同学发来的图片,宋莎紧盯着她的表情,道:“你现在什么想法。”   路星一觉睡醒,急匆匆敲开于沉的寝室门时,在座已经挤满了人。   如果有京朔人在这里,一定能一眼认出,这些都是白A前十里的人,可以说是尖子里的尖子。   “白樱樱醒了没?”一个男生黑着脸,道:“事情闹这么大,她还睡的下去?”   “于沉你怎么也不说句话?小哑……新生成绩出来了,江照说的可不算有错,虽然目前还没有波及到年级前十,但我们白A前十明显是岌岌可危了。”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江照眼光这么好。”   “我现在分析想来那天江照为了一个新生跟樱樱斗嘴就很不科学,他平时不是总是由着樱樱随意的吗?为什么那么护着那个转校生,又为什么在樱樱提出让他退学的时候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他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情况?”   “我也觉得有诈,感觉他好像是故意把自己跟新生绑在一起的。”   “毕竟是新生,他作为一个大班长,是不能明目张胆给新生补课的,这肯定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一旦惹了众怒,他想拿到今年的京朔之星也就可能生出波折……”越猜,越觉得有可能,这人道:“于沉,你怎么看?”   “我跟你们看法一样。”于沉道:“我也猜测,江照当时就有想帮郁里补课的意思,白班长的挑衅对他来说算是顺水推舟,这样一来他既能借新生打乱两班平衡,还能让大家觉得他是被迫不得不帮人补课。”   “所以他是提前知道了郁里有这个实力对吗?”一个白T男生抓了抓头发,火大道:“他们俩不会以前就认识吧,可是从郁里资料来看,他之前一直就在小镇子上,没听说跟江照有什么交集啊。”   于沉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白樱樱发来的视频邀请。   几个男生很快围到了桌子旁边。   女孩只露出上半身,正坐在寝室床上绑头发,分别看了一眼他们的表情,道:“看你们那蠢样。”   “都收拾一下,公告栏见。”   陆续有学生往公告栏挤,也陆续有人议论着离开。   对于普通班里,绝大部分死活也不可能挤得上双A的学生来说,围在这里显然不是为了查阅自己的名次。   高二教学楼这边的公告栏附近有两排梧桐树,枝搭着枝叶搭着叶地从路两旁延伸,组成遮天蔽日的林荫道。   郁里穿着校服衬衫,伴在江照身侧,抱着书朝这边走。   准备离开的人悄悄停下了脚步,围在公告栏前的人你拉我我拉你,无声地让开了位子。   周傲本来正带着红A几个人跟白A打嘴仗,一见他过来,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公告栏旁边没有种树,正好暴露在阳光下,在一片林荫带里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亮斑。   江照停下林荫处,看他走进光里,扬脸去看。   郁里认真数着名次,寻找自己。   “第十七名。”哒哒的脚步声传来,白樱樱永不服输的声音穿插而入:“入校十天就能在考试里取得年级前二十的成绩,这的确非常让人吃惊。”   他回头去看,白樱樱已经站在江照对面,眉峰间一如既往的犀利:“但是这又怎么样呢,只能说我们江大班长蒙题有道,但月考这种练习,本来就是为了复习周期性的知识点而存在的,脑子稍微好一点,心思稍微细一点,逻辑能力稍微强上一点,就能从老师讲课中的只言片语里蒙个大概。”   她环视四周,普通班已经有人恍惚地拿起了笔。   原来京朔月考的卷子也可以提前蒙题。   “不得不说。”她终于看向郁里,道:“你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毕竟就算有人指路,也需要你自己长腿不是吗?可那又怎么样,京朔也不是没有像你这种爆发力比较强的特招生,等到后来把自己榨干,也就明白自己究竟几斤几两了。”   “白樱樱,你别忘了,他跟你宣战过。”江照提醒,白樱樱微微挺直了腰,道:“我没有忘记,正是因为没有忘记,我今天才过来这里的。”   她直直望着郁里。   目光转了许多情绪,但最终还是缓缓道:“开放日那天,你的宣战我并没有放在眼里,但现在我决定正式给你答复。”   “郁里同学,我不能接受你的挑战。”   四周一片哗然。   郁里始终安静。   他没有见过白樱樱这样强势的人,男生女生里都没有。   她过于极端,极端的有些刺目。   “因为你在我眼里还是不行。”白樱樱一字一句地道:“第十七而已,就算你在短短十天之内达成这个成绩,但在我眼里,依旧有些距离,等你真的像江照说的那样,有能力撼动前十的地位再说吧。”   江照瞥她,却见她灿然一笑:“不要拿这种眼神看我,这学期北城联校举行的题王竞赛要开始了,如果他有本事的话,去那里先试试水吧。”   脚步声远去,她又兀自离开。   周围这才终于有了些动静。   “靠,这还不行。”   “十天上到双A十七,两个班前十的地位都已经被威胁到了,这还叫不行?”   “啊其实我能理解白樱樱……她说的也没错,之前爆发力比较强的特招生也不是没有,但A班压力太大,需要掌握的知识点太多,后继无力的情况时有发生……要不京朔都说流水的A呢。”   “其实我也觉得……就算能撼动前二十,也不代表能撼动前十,能撼动前十……也不代表斗得过白樱樱啊……上面的人咬的那么紧,很多都是靠速度划分名次了,这十七,想再前进有点难度吧?”   “她说话也太让人不爽了吧!一点正向鼓励都没有!”   “你傻啊,郁里要是白A人,她鼓励倒是有可能,现在郁里可是红A的,她当然是能碾死一个是一个。”   “我不管,我现在就是觉得郁里很强,十天冲上京朔十七什么概念,妈的给我十年我也上不去,你们真当京朔前六十是吃素的吗?”   “那跟我们比他肯定牛逼了,我脑子废了也上不去,但那是白樱樱,时不时可以跟江照打成平手的白樱樱啊。”   ……   郁里凝望着白樱樱的身影,一直等到她消失,才收回视线。   白樱樱带来的人没跟着她走,而是在默默看他,眼神里隐约带着戒备和警惕。   僧多肉少,一个上去,就会有一个下来,同理,竞赛名额也会因为新加入的人而缩减。   一个女生走上前来,一条长腿直接迈过他,拦在了郁里面前,轻声道:“别着急,日子长着呢。”   周傲在一旁急忙点头:“白樱樱跟咱们死对头,你别在意她说什么,那都是白班战术。”   郁里抿唇。   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可惜他无法说话,不然指定要跟白樱樱辩上一辩的。   “你真的很厉害啦。”一个普通班的女生对他握了握拳,用妈妈的语气鼓舞说:“不要太在意她的话,那就是为了激怒你而已。”   一众附和之声。   江照跟白樱樱是完全不同的,白樱樱永远在跟人针锋相对,便是嫌弃也都摆在明面上,但江照的厌恶是完全无视,一个眼神都不吝于给予。   方才被他拦住的白A女生定在原地,眉头紧锁:“江照好像生气了。”   白樱樱固然瞧不起郁里,但他们这群人却是真真切切被震撼到了。   能够在年级前二十保持住的人,哪个都很清楚自己私下里究竟付出了多少,可是郁里只用了十天,十天,就挤走一人,加入了他们。   这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我也觉得他生气了,平时樱樱挑衅红A新人,他一直看戏,这还是第一次,直接把人带走,理都不屑理我们似的。”   “我身为白A人我都要看不过去了,她也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吧?”一个男生不满道:“什么叫十七算什么,敢情我们在她眼里也就是一群渣渣呗?她不尊重跟我们能力相同的对手,跟不尊重我们有什么区别?”   “她要是不在乎,就不会专门过来放狠话了。”于沉转身,提醒道:“但我们总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白班人数悉数到齐之后,白樱樱在讲台上拍了拍桌面。   大部分人安静了下来,但有一个人还在旁若无人的拍球。   “窦志。”白樱樱道:“你停一下。”   “你白樱樱能跟江照平起平坐,我们算什么,跟我们说话也不怕辱没了你。”   白樱樱不再强求,道:“好,你们爱听不听,总之关于红A新生的事情,我们必须有一个对策,下次月考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挤下去。”   窦志停下了动作,挑眉看向她。   “我知道大家觉得我今天放了狠话,没把郁里放在眼里,但在我们自己的地盘,我可以跟大家摊牌。”   “我其实并不能完全确定郁里是真的间歇性的爆发力,还是本身真正的实力。我只知道,这已经严重打破了我们和红A长久以来的竞争平衡,现在我们必须要行动起来。”   有人问:“那我们现在还能怎么办?”   白樱樱一笑:“今天在公告栏前的同学应该有听到,我提出了题王竞赛,相信江照肯定会帮郁里取得名额,这是一个好机会,题王竞赛会消耗掉对手的绝大部分精力,那么下次月考的时候他准备的就会不如我们充分,我们这个月的目标是把全班的成绩都提一提,有兴趣的举个手。”   全班齐刷刷地举起了手,窦志也把球举了起来。   “好!”白樱樱道:“那我们明天开始,就正式进入备战状态,迫切需要集中提高成绩的是被挤下去的那些名次,但我们在行动的时候,红A也肯定不会懈怠,所以大家这个月可能需要辛苦一下,该背的背,该记的记,有不懂的可以随时找我、副班,还有学委。有爱好的建议保持,不要给自己超出负荷的压力,适当的放松可以让大脑在需要的时候爆发出更大的能量。”   红A的讲台上,江照也在就今天的事情讲话。   “今天郁里同学的成绩出来,等同于给红A的教室重新翻新了一下,这对于集体来说是一件好事,但对于白A来说明显不是,对面极有可能会为了打击郁里全面提高班级成绩,这一点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毫无疑问,白樱樱提出题王竞赛是为了消耗我们,毕竟如果郁里参加,我们班里就肯定还要再抽出两个人形成小组,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将计就计,题王竞赛也是提升个人实力的一种,而且谁能知道里面没有下次月考需要考的题呢?”   “除了已经被刷出去的同学,其他留下来可能需要稍微辛苦一下,做好全面应战的心理准备,毕竟在白A全面进行提升的情况下,如果红A分数远远落后也不太好看是不是?”   “当然,留下来的应该感到幸运,因为你们正好赶上了一个好时机,这个月我会成立几个特别小组,着重增加个人实力,保证你们在A班可以稳稳再呆一个月,在下次月考的时候普通班对你们没有任何杀伤力。”   “具体的学习计划我会在每周一之前整理打印,大家到时候找夏若领取就好。”   ……   校论坛上也是一片热闹。   “校方的目的达到了,终于来了一个特招生打破双A的平静,他们已经大规模开卷了。”   “那我下个月晋升无望了……”   “听说白樱樱和江照都走下神坛帮全班制定学习计划和补习功课,啊啊啊啊我也想江神帮我补习!!!!”   “我还想樱樱帮我补习呢!我也得进得去白A啊!!”   “这还要不要人活了啊艹,我已经预料到下次月考前六十会跟普通班拉出多大距离了……”   “郁里牛逼啊,才来学校十天就搅乱了一池浑水,学校这回总算没招错人。”   “斯哈斯哈,再卷点再卷点,本吊车尾咸鱼就喜欢看别人卷!”   ……   校长室里,瞿阳明握着泡着茶叶的双层透明杯,望着桌上面容乖巧的少年资料。   “虎父无犬子啊。”   “这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旁的副校发出轻笑,道:“当年郁彬来学校的时候,把双A逼成这个样子,好像还用了一个月吧。说起来,江献那会儿可比樱樱要狂妄多了。撂话说:‘就他这个样子,能弯道超车碾压我,老子就跪下给他磕三个头。’”他粗生粗气学着那股骄傲劲儿,逗得瞿阳明又哈哈笑:“后来他还说自己没尽全力呢。”   “是啊,转眼都这么多年了,我之前就联系让他把孩子送过来,他说孩子离不开爷爷,拒了我好多次。”   “老样子了,让他出来吃饭也不干,要不是家里老人家走了,估计我们是无缘见这孩子了。”   他们又唏嘘了起来:“可惜啊……”   白A怎么样郁里是不知道,但红A现在是一片愁云惨雾。   大家白天上课,晚上自习,自习的时候还要完成江照布置的学习计划,周末的时候又由他带头参加学校的特别集训,一开始几天确实都兴致高昂,但连续一周下来,已经有人撑不住。   放学铃声响起,普通班的人大多离开,但红白双A一点动静都没。   像苏子亦一样直接双手下垂,脸往桌子上一放的家伙大有人在,大家都在抓紧时间闭目休息。   不过几分钟,甚至有人开始打起了呼噜。   班级有人被刷了出去,经历了一番换血,红A恢复了漂亮的方形矩阵,多余的一张桌子也被挪了出去。   座位被打乱重分,郁里因为身高原因被挪到了前面,江照依然在最后。   他扭脸去看,发现大班靠在窗前,单手支额,也在闭目养神。   他看上去倒是比很多同学好了不少,但这段时间来光顾着给全班输入,自己的学习时间被大大压缩,他又是不太习惯跟人亲近的人,自然也是难掩疲倦。   “看什么呢。”耳边传来声音,是他现在的同桌宣静,女生迷离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托腮道:“大班真好看啊。”   她显然已经被卷到没什么思考能力了,看帅哥大概是目前唯一的放松方法了。   郁里低下头,取出手机。   江照的手机发出震动,他淡然地继续合着眼睛,没什么反应。   手机再震了一下,又震了一下。   江照眉头拧起,寒着脸取出,点开一看,动作微顿。   抬眼朝这边看来。   宣静傻乎乎朝他笑了一下。   江照垂下眼皮,上面是郁里发来的消息。   “你累了吗?”   “要不今天早点回家。”   “感觉大家都撑不住了。”   虚拟键盘调出屏幕,江照简单点了两下,回了个:“嗯。”   然后他站起来,道:“大家今天都回家吧,好好休息一下。”   全班一懵,然后如梦初醒一般猛地打起精神:“谢谢大班!”   “大家明天见!”   “啊啊啊啊要让我妈做好吃的犒劳我!”   “终于解脱……了一晚上!!!”   “我爱大班!!!”   生怕他反悔似的,大家很快收拾了起来,不过五分钟,教室里所有人都已经奔向了自由。   郁里也跨出了教室。   江照跟在他身边走出,温声道:“累了?”   郁里其实还好,并没有到极限,只是他毕竟是被输入的一方,感觉江照又要帮大家制定学习计划,又要亲身上阵,估计轻松不了。   “过·犹·不·及。”郁里举手表:“你·也·该·休·息·了。”   江照唇畔微扬,似乎心情不错:“担心我?”   郁里转身,走下楼梯。   两人步出学校,外面已经刮起阴风,像是要下雨。   校车早就过了时间,郁里一路走到公交站台,江照也跟在他身旁。   他:“?”   “我没跟家里打电话,想说这几天没见光,散散步。”   郁里指了指上面,示意他看天。   “他们过来也需要时间,我陪你坐一段公交也行。”   公交很快来到,大部分普通班的学生都走了,车上只有寥寥几个人,红A白A都有,但都是打过招呼就瘫在了座位上,谁也不理谁。   郁里坐在窗前,江照则坐在了他身侧。   他有些不自在地往窗贴了贴,侧脸软乖软乖,看上去格外好欺负。   江照靠在一旁,懒懒望着他。   窗外黑白一片,但面前却是色彩鲜亮。   他缓缓闭上眼睛,轻轻地,不自觉地,把脑袋朝郁里那里偏。   郁里立刻扭脸看他,发现他双目合拢,疲态尽显,又静了下去。   江照的脑袋一点一点地碰着他的脑袋,郁里躲了两下,慢慢伸手,轻轻托住他的头,然后把自己的头顶了上去,算是给他当了枕头。   从学校到家里没几站路,郁里很快就不得不推醒他:“我·到·了。”   “到了。”江照含糊,一副刚睡醒的样子,郁里从他身侧跨出去,对他道:“你·别·忘·了·下·车。”   江照点点头,懒懒打了个哈欠。   郁里走下车,又看了看天,发现雨快要下了,便转脸去翻书包,顿时:“???”   他推了两下站在跟前的江照,江照半眯着眼睛,好似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小哑巴指公交站台,又指了指他家的方向。   江照后知后觉,道:“哦,我下错站了。”   郁里:“……”   一滴水落在了郁里脸上。   他仰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全是黑点子。   飞快从书包里取出雨伞,拉好拉链,江照已经抬手挡在额头。   雨伞唰地撑了起来,遮在两人头顶。   小哑巴无言地与他对视。   江照逐渐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我听到有人让我下车,我就下了,给你添麻烦了。”   ……他是让江照别在车上睡着了,又不是让他跟自己下。   伞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郁里明显能感觉到,每一滴雨水和伞面接触的震动声,江照的脚面很快被溅起一些污痕。   他低头,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郁里扯他,江照看过来。   小哑巴指了指自己的家。   这么大的雨,总不能让江照一个人在这里干站。   伞被换到了江照手里,郁里的肩膀被他揽住,他下意识挣了一下,对方道:“别动,不然我们两个都得湿透。”   他抬眼,雨水的模样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从天上降落的一大滴一大滴,伞边沿流下的一条一条。   两人往小区走。   两旁的灌木被冲刷的摇摇晃晃,露出鲜亮的颜色来。   城市上空因为温差而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水雾,在滂沱的雨水之中分外迷离。   江照脚下不停,目光却把雨中的所有景色尽收眼底。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雨的模样。   也是第一次见到雨中的浓雾。   更是第一次,与一人在雨中相伴而行。   两人跨入小区,走入单元楼,郁里立刻从他身边钻了出来,接过雨伞控了控水,然后合上。   江照揽着他的手臂和另外一边肩膀全都湿了。   郁里带他走向电梯,一路到达25层,来到了自己的家。   门牌号:2501。   小哑巴先一步走了进去,两人湿漉漉的鞋子踩在地板上,郁里弯腰从鞋柜下拿出两双拖鞋,放在他脚下。   “爸·爸·的。”郁里告诉他:“没·有·新·的。”   然后他直接擦干净脚穿上自己的,走进了室内。   江照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板着脸脱去鞋袜,郁里已经重新走了出来,递给他一包纸。   江照擦干净脚,手指攥了又松,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脚塞进了别人的拖鞋里。   一脸麻木地站了几秒。   郁里已经走进郁彬的卧室,很快又拿着衣服走出来:“爸·爸·的。”   “没·有·新·的。”   江照:“……”   他微笑着接过来,“谢谢。”   郁里指了指某个门:“浴·室·换。”   江照颌首,卷起裤腿走向浴室,在里面的凳子上坐下来,然后看着面前的蓝色衬衫和黑裤子陷入沉思。   郁里很快又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毛巾:“爸·爸·的。”   江照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没·有·新·的。”   “……我能不能用你的?”江照道:“毛巾,没关系吧。”   郁里想了两秒,收回爸爸的毛巾,指了指里面自己的那条。   江照放松了一些,随手去解开校服纽扣,道:“身上湿透了,我想先洗个澡……”   想起自己是在做客,短暂停下动作,礼貌询问:“方便吗?” 第20章 世界在闪烁。   郁彬买二手房明显是为了图省事, 但他还算靠谱,有专门把家里的电器洁具都重新换过一遍。   跟现在都在追求的大客厅不同,这个房子分配相当合理, 浴室很大, 往里去还有一个方形浴缸。   浴缸附近没什么用品,显然郁里几乎没使用过。   郁里在外面把自己擦干净换了衣服, 才终于听到浴室水声响起, 他怀疑江照是不是把自家卫生间给消了遍毒。   墙上的钟表分针从3走到12,浴室水停,又从12走到2,江照终于穿着那一套蓝色衬衫走了出来。   江照在少年人里身材算是高大的,郁彬在成年人里又算相对文弱的,这衣服在他身上穿的刚刚好, 就是款式过于中规中矩, 把江照衬得像是找工作的应届毕业生, 像在故意装成熟。   他扯了一下领口。尽管衣服已经穿在了身上,却依旧给人一种正在避免皮肤和这套衣服接触的感觉。   郁里偏开头, 笑了一下。   “你家洗衣机呢。”   郁里指阳台。   江照道:“你衣服呢。”   郁里便把自己的衣服一起拿出来, 跟他的校服一起扔进了洗衣机。   江照坐在沙发上, 摸出自己的杯子喝了口水,又道:“郁里,你也洗个澡吧, 头发淋了雨水,不及时处理容易长头皮屑。”   郁里点点头, 又回卧室拿了自己的睡衣, 走进了浴室。   一进去, 就想果然。   浴室明显比刚才干净了一个档次, 镜子干净的一点水痕也没有,地面更是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就连他乱放的东西都给归类的整整齐齐,沐浴露的瓶子上之前有滴落的浴液,这会儿也像是刚刚换了新的。   伴随着一股淡淡的酒精喷雾的味道。   郁里怀疑他随身携带的那瓶全给用在自家浴室了。   说不定还有他递给对方的鞋子和衣服上。   不,他肯定把爸爸的东西都消毒了。   江照坐在客厅里吹干头发,抬起手腕嗅了嗅手臂。一股淡淡的牛奶的味道,但这香味并不持久,至少他没在郁里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身边传来动静,江照回头。   小同学刚刚从浴室走出来,穿着一个无袖T恤,前面的两个口袋描着熊爪,下半身则是半腿睡裤,两条小腿白生生地露着。   “雨好像越来越大了。”江照看着他洗完澡后白里透红的脸,道:“我们吃什么?”   郁里擦着头发,指了指厨房的保温箱。   里面放着阿姨准备好的番茄炒蛋,肉丝土豆,还有一大份白米饭和黄瓜汤。   客随主便,江照陪他坐在餐桌上,看着那灰暗的菜色,拿筷子戳了戳米饭,道:“郁里。”   郁里看他。   “我想看看,你家什么样。”   郁里:“?”   “家具造型看上去都很复古,但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颜色,是红木,还是胡桃,或者是柚木?”   郁里没明白。   江照袖口挽着,小臂平伸,手慢慢向前摊开,手指微曲平放。   “手借我三十秒。”   郁里恍惚,眼神越发困惑。   江照无言片刻,只好把手收了回来,道:“那吃饭。”   餐桌无话,饭后,郁里收拾了一下餐具,把剩菜倒掉,碗碟放在了洗碗池。   他擦干净手,江照已经绕过来:“不洗么?”   “阿·姨·会·洗。”   “放一夜会有细菌的。”   郁里:“……”   他犹豫着转身,表情不太高兴。小同学也是不喜欢洗碗的。   江照从一侧拿过长柄刷,道:“我来吧。”   厨房台面很快一干二净,光可鉴人。他环视全屋,看上去还想把整个屋里分配不均匀的颜色都给收拾一遍,一只手在眼前晃过,郁里把他的视线拉到自己身上,举起手表:“你·给·家·里·打·电·话·了·吗。”   “撵我啊。”江照看着窗外漆黑的夜,道:“听着好像还在下,不知道雨势有多大。”   两人来到阳台,郁里推开了窗户。   漆黑的夜在江照眼中朦朦胧胧,雨水融入夜色,根本看不清晰。   郁里就站在他面前,窗户因为他的触碰而变得亮堂起来,露出白色的窗框,江照的目光落在他搭在窗台的手上,又无声收回。   窗外大雨倾盆,郁里很快关上了窗,示意江照进屋。   郁里的卧室不算小,靠墙放了个书桌,上面堆满了学习资料,墙上则贴着几张照片,有老人,有青年,还有一个小孩,像是祖孙三代,但全部都是单人照。   郁里已经把自己的书包也拿了进来,问他:“题·王·竞·赛·难·度·大·吗。”   “一般难度吧。”江照拉过他的椅子坐下,道:“题王总共有三千道真题,小组合作答卷,也是车轮考,对于外校来说可能会有些承受不住,但对习惯了京朔环境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如·果·参·加·需·要·注·意·什·么·呢?”   “其实就是小组作战,写的越多得分越高,就算白樱樱不说我也是准备推荐你争取一下名额的,因为题王竞赛基本可以包括已知的绝大部分题型,这对于你来说是个好机会。”   但白樱樱既然那样说了,就代表这不会有江照说的那么轻松。   “她可能是觉得我们会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题王竞赛上,但我列的学习计划里,题王并不需要你耗费太多精力,就按照正常学习进度就好,到时候直接盲刷,目的也不是从这个竞赛里拿到名次,而是把所有没有见过的题型都记下来,主要是为了拓展你的知识面,这对于后面跟上红A的学习进度会有很大帮助。”   郁里了然,看着他的眼神里溢出崇拜。   江照手肘撑桌,支着额头看他,道:“不是说今天休息么,怎么还让我动脑子。”   郁里把脸扭了开。   倒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跟江照同处一室,他也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郁里的手指在桌子上无意识地轻点。   桌子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江照睫毛微动,道:“说起来,你跟王同学的暗语,能不能教教我。”   郁里一愣,举起手表:“你·也·要·学。”   “嗯,想学。”江照道:“看上去很有意思。”   “我·给·你·拿·电·码·本。”   他起身,江照又道:“太枯燥了,我们先随便玩玩。”   郁里又坐了回来。   江照的手再次伸出,在他面前摊开:“让我看看你的名字。”   郁里迟疑着伸出手,细白指尖悬在他掌心上,慢慢敲击。   长,长,长,长,短,长,长,长,长,长……   窗外暴雨如注。   琥珀色的眸子起了波澜。   黑白的世界似乎震颤了起来。   他敲一下,他的世界便跟着闪烁一下。   暴雨的声音,暴雨中的灯光,均在他指尖一下子大,一下子小,一下子亮,一下子暗。   江照指尖无意识收缩,又在即将包裹住那几根手指的时候,重新克制地展开。   长,长,长,长,短,短,长,长,长,长。   长,短,长。   长,短,长。   郁里缩回了手指。   江照珍藏般地,缓缓地拢起掌心,垂眸笑了一下。   “谢谢你,郁里。” 第21章 江照生气了。   郁里有点不好意思, 又教了江照的名字。   江照一一记下,示意他把手伸出来:“我试试。”   郁里把手伸出,看他在自己手心长长短短地点, 痒的忍俊不禁。   暴雨在玻璃上扑腾, 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九点左右,吴姨给江照打来了电话:“照儿, 今晚还回来么?”   郁里正在揉自己掌心, 黑眼仁儿朝他看过来,似在疑问。   “回去,麻烦你让韩叔过来接我下。”挂断电话,江照对他道:“安心了吧,不赖你这儿。”   郁里嘴唇抿了一下。   半小时后,韩叔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江照戴好眼镜, 见他跟着自己起身, 便道:“楼道风大, 你穿这么单薄就别送了,我认得路。”   郁里在自己身上披了个外套。   他去江照那, 江照亲自把他送回了家, 这么点路都不送的话, 好像显得他很没礼貌。   小同学在某些情况下倒是倔的可以。   楼道风果然很大,郁里一跟他走出电梯,就猛地打了个哆嗦, 这场暴雨击溃了热暑,把温度变得像是秋日。   江照撑起伞, 看了一眼他依然在外头露着的腿, 道:“走了, 快上去。”   郁里点头, 站在小区门前。   江照撑伞上了车,跟他挥手,郁里便也挥了挥,一直等对方车子启动,才转身蹬蹬蹬跑向电梯。   他冲进房间,钻入被子里,然后趴下去。   摊开方才被江照敲击过的掌心,用力揉了揉。   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红A诸位再次重振旗鼓,学的昏天暗地。   这天的课上,廖芳菲提醒了大家关于题王竞赛的事情:“我知道最近大家都很努力,白A那边好像准备全面备战月考,看上去是不准备参与了,我们这边呢,根据班长的推荐,郁里同学一个,还差两个人,有没有主动报名的?”   题王在校外也算是知名度很高的竞赛,竞争者众多,普通班削尖脑袋想去的地方,红A的人此刻却不屑一顾——   主要也是因为精力被严重消耗了。   “如果没有人的话,那就由我来决定咯。”   “我。”一只手举了起来,郁里回头去看,发现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长相俊逸,看着很聪明的样子:“老师我去。”   “你啊。”廖芳菲似乎不太信任他:“你确定?”   “确定!”   “成。”廖芳菲道:“那如果没什么其他人的话,我就把最后一个名额让给普通班了。”   一节课结束之后,一只手伸到了郁里的桌面,他伸手跟对方交握了一下,后者一下子蹲在了他桌前,微扬起脸看他,道:“我叫许俊一,题王大赛就多多指教了。”   郁里点点头。   他倒是听说过这个人,一进班的时候还引起了一番议论。这家伙是纯正的间歇性爆发选手,经常在红A前十和普通班吊车尾之间来回徘徊,一般是在红A呆两个月就准会掉下去。   老师不信任他也是有原因的,毕竟他这样的人,有可能爆考场,但也有可能一题都做不出来。   一个非常玄学的BOY。   许俊一没走,还在看他。   郁里挪了一下自己的草稿本,听他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俩挺像的。”   “?”   “我们的姓,拼音里都有个u。”   “……”   许俊一认真道:“题王竞赛,我们一定会配合非常默契的。”   就凭他这认亲的逻辑能力,郁里暂时保留意见。   江照终于把几个课间围过来的同学问题解答完毕,一抬眼看到扒着郁里桌子套近乎的家伙,就道:“许俊一。”   “哎。”   “我给你安排的卷子做完了吗?”   “做完了啊。”许俊一不愧是爆发性选手,“昨天就搞定了。”   “行。”江照道:“针对你个人的特殊情况,看来我要特殊对待了。”   “不是,别啊。”   “回你座位去。”   许俊一的位子跟江照就隔了个过道,他退回去,道:“我听说你是为了帮郁里补课才把自己弄成跟他命运共同体的,是真的吗?”   “白A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真行。”   “你说白樱樱长这么漂亮,你又这么帅,你俩硬生生撞了这么久,怎么就没撞出火花呢?”   同学们纷纷竖起了八卦的耳朵,郁里也悄悄停下了笔。   “有啊。”江照道:“你等等。”   特殊人群特殊对待,当江照把新的学习计划放在许俊一桌上的时候,他顿时脑子嗡了一下:“不是,大班,这你要我命啊。”   “你现在处于爆发期,这些不算什么。”   “可是我还要准备题王竞赛……”   “你不是要火花么。”   “……”   当天的晚自习,江照又临时给大家增加了学习任务,发现全班懵逼,他懒懒道:“毕竟大家都想看到我对抗白樱樱的火花,不是吗?”   许俊一瞬间接到了全班怒视,他豁然站起反抗:“你这是怂恿全班霸凌!”   周傲一脚踹了过去,郭肖也扑上去打他:“老子霸凌死你!让你嘴贱,让你火花,全班火葬你爽了是吧!”   “你大爷!”苏子亦也趁乱踢了一脚。   讲台上的江照垂眸,郁里默默低下了头。   还好他今天好奇的不明显。   “大班。   有人喊:“这边有题不会!”   “等下。”江照走下讲台,手指悬在郁里桌面,轻轻快快地敲了一段。   不等郁里回神,他就径直走向了需要帮助的同学。   距离他教江照电码才没两天,对方居然已经会活学活用了。   郁里看着他手指敲过的地方,重新把精力集中在卷子上。   快八点的时候,被火葬的许俊一又在他桌前蹲了下来,眉目愁苦地搅在一起,“郁里,你住不住宿舍啊?”   郁里摇摇头。   “题王大赛,咱们得一起准备吧。”   虽然江照只说让他记题,但既然抽时间去参加了,总得弄出点名堂。   他点了点头。   “那你还是住宿吧,这样比较方便,我爆发期的时候是早上五点起床,这个时候距离上课还有三个小时,我可以提前做一下准备,然后等你起来之后互帮互助,怎么着也能挤出一个小时互动时间吧。”   郁里想了想。   他的宿舍现在是跟江照安排在一起的,江照那里似乎只有平时衣服脏了才会过去一趟,而且他是不住宿的,最近每天晚上还会在回家的时候顺带捎上郁里,如果郁里去住宿的话,倒是的确比回家要更加方便。   他当即答应了下来,写:“我今天回家收拾一下。”   “成。”许俊一道:“你现在宿舍在哪?跟谁住的?我去找他说一下,看能不能换个室友。”   郁里徐徐抬起手指,轻轻指向了某处。   许俊一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顿时浑身一麻。   “……还是算了。”   晚自习下课,不住宿的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住宿的还在教室苦读。   除了操场上还有男生在打球,两旁几乎见不到什么人。   几个从红A出去的跟江照打招呼,他一一回应,偏头看了看身侧的小同学:“我今天敲的那段电码,没出错吧。”   郁里点点头。   “你看清了?”   点头。   “那我敲了什么。”   郁里:“……”   他低着头,江照挑眉,道:“真敲错了啊,那我重新说一遍。”   郁里还没反应过来,温热的呼吸便喷在耳边,江照嘴唇凑在他耳畔,很轻很轻地说:“我不喜欢白樱樱。”   郁里猛地缩肩,耳朵连着脸红了一大片。   他揪着书包带子,黑眼珠瞪着江照。后者神色迟疑:“我是怕别人听到,说我讲她坏话,你不会说出去吧?”   “……”这倒也是。江照要是不小声点,说不定明天就有人会传他讨厌白樱樱,然后一传十十传百,这讨厌就可能变成嫌弃,变成厌恶,变成别的更加极端的说法。   那江照小小声的话,就只能贴着他的耳朵讲。   没毛病。   造型优雅的银色轿车一如既往地已经停在校门口,郁里刚出去,就听到了韩叔的声音:“小郁出来了啊,快上车。”   仿佛郁里才是他家亲少爷。   郁里只好坐上去,依旧跟江照保持着距离。   司机从前头递过来一个东西:“来,吃这个。”   郁里:“……”   江照顺手接过来,发现是一包冻栗子,他撕开包装口,递给郁里,道:“你怎么每次都给他带吃的。”   “顺手嘛,路上看到了,我觉得小同学会喜欢。”韩叔笑眯眯的转动方向盘,道:“而且他还得长个儿呢,多吃点营养的,对身体好。”   郁里举起手表:“谢·谢·韩·叔。”   “客气啥,我家小朋友也喜欢吃这些。”   韩叔把他送到小区楼下,目送人离开,发现江照从车上缓缓举起了一个栗子壳。   他轻咳一声,道:“下回不买带壳儿的了。”   江照没说什么,只是取过车上的垃圾袋装了进去。然后他朝郁里方才坐过的地方挪了挪,靠在了郁里靠过的窗口。   到了江家,江照下车离开,韩叔立马钻进屋里拿了吸尘器,里里外外把车给吸了一遍。   吴姨很快走出来,上上下下地看,道:“你是不是又开车去喂猫了?”   “没有。”韩叔否认,道:“我就是给他那小朋友买了包栗子,可能吃的时候不小心掉车上了。”   “哎呦你个造孽的。”吴姨匆匆跑过来,夺过吸尘器:“你怎么能让人在他车上吃东西,他亲爹他都嫌脏你不知道啊。”   “嗐,我觉得俩小孩挺好的,我今天买的栗子还是他亲手递过去的呢。”   “你就吹吧你。”吴姨道:“上回人家用那杯子他不是交给你扔了?他不嫌弃个鬼,先生过几天可要出差回来了,万一他提出要换司机,我可保不住你。”   “最近不一样了嘛……”   月色近了又远,2501的冰箱里,放着没吃完的栗子。   冰箱门拉开,白光亮起,已经是早上。郁里重新把栗子拿出来装在书包里,然后提起小行李箱和一小包换洗衣服,走上了公交。   在车上给郁彬打了电话,后者疑惑:“住宿?你能习惯么?”   “嗯。”   郁彬沉默了一阵,道:“是不是,你一个人住家里害怕了?要不我以后每天晚上回去陪你……”   “不·是。”郁里敲:“只·是·这·样,可·以·省·下·更·多·时·间,我·想·参·加·题·王·竞·赛。”   “……行。”郁彬道:“你有什么需要,再联系我。”   “嗯。”   “那我今天就不让阿姨过去了,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再联系她。”   “嗯。”   搬宿舍也不能耽误上课,故而郁里来的特别早。出门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到学校的时候太阳也刚刚露出金光,但校园林荫道的长椅上依旧已经坐满了京朔学子,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不同的书。   郁里环视一圈儿,浑身忽然充满了干劲儿,提着箱子蹬蹬蹬跑进宿舍,刚要上楼,身后就传来声音:“郁里,你也搬过来了?”   回头,发现是周傲和郭肖,这俩人显然刚刚跑步回来,汗水在身上闪闪发光。   郁里点头。   周傲直接走了上来,道:“里面装的什么?”   郭肖已经伸手提了一下:“嗬,还挺重,你把书也都带来了啊?”   点头。   “我俩给你弄上去。”周傲道:“你把自己包提着就行。”   郭肖揉了揉鼻子,道:“我觉得他自己也行。”   “他那样子像能行吗?快点儿,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墨迹。”   他俩开始往上搬箱子。一箱子书在地上拖着不算什么,但往楼上运的时候明显就不是人干事,郭肖哼哼唧唧,道:“我跟你说他真没看上去那么弱。”   周傲白了他一眼。   箱子成功上了六楼,郁里已经从自动贩售机里买了饮料给他们递过来。   周傲接过来拧开,郭肖略犹豫了下,却见小哑巴对他竖起了拳头。   他条件反射地身体后倾,双臂呈格挡状。   半天才伸手,轻轻撞了一下对方的拳。   周傲转了一下眼珠,忽然不知道意识到什么,噗的一下把嘴里的水全喷了出来。   郭肖:“艹你大爷你有病啊?!”   郁里拖起箱子走向最里面的寝室,身后的周傲已经抓住了郭肖的衣服,两人拉拉扯扯地闹了起来。   郁里推开寝室门,拉开箱子,把自己常用的资料摆在桌子的另一边,再把剩下的放在箱子里竖在墙边。   “郁里!”外面有人喊他:“去食堂吃早餐了!”   京朔的早餐味道也很好,郁里吃了两个大肉包,喝了一碗粥,感觉比在家里吃阿姨做的还要舒服。   直到手表响起,来电显示:江照。   他后知后觉,接通后举起放在耳边:“怎么,睡过头了,还没下来?”   最近早上他等公交的时候也总是能碰到江照,可以说对方是连着带他上下学的。   郁里只好敲了敲手表:“我·已·经·到·学·校·了。”   “这么早?”   “因·为·要·收·拾·宿·舍。”   那边沉默了一阵,就在郁里怀疑他是不是没听懂的时候,江照轻笑了一声:“你住宿了?”   “嗯。”   江照似乎收起了笑意,道:“学校见。”   郁里有些莫名的紧张,他住宿的事情没有告诉江照,虽然他也不知道没告诉对方有什么好紧张的。   江照好像真的在生气,进来的时候直接把书包放在桌上,就过来停在了他面前。   郁里犹豫地看向他,见到他抬手摘下了眼镜:“出来一下。”   班级有人悄悄看过来,教室都安静了几分。   郁里跟着他来到了隔壁的空教室,江照直接把窗帘拉上,沉默地望着他。   郁里眼珠左右瞄,迟疑着去拨弄手表,江照已经心平气和地开口:“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在你们小区门口等了很久,担心你一个人住,会不会晚上身体不舒服,所以才这么久没有下来,都想着要上楼敲门看了。”   郁里稍稍抬眼,对方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他,表情相当沉郁。   他慢慢挪动脚步,上前,轻轻扯了一下江照的衣角,在他手臂上敲:“对·不·起。” 第22章 魔鬼郁同学。   郁里一直都知道自己电子音说话没什么诚意。   道谢的时候面上表现的再怎么诚恳, 电子音一响,诚意就得减半。   但大部分人都只会普通话,轮到必须交流的时候只能这样。   可现在不一样了。   江照已经学会了他和家里人打交道的方式, 为了让江照更深切地感受到自己道歉的诚意, 他最终选择放弃了电子音。   “对·不·起。”   细白的手指搭在江照的手臂,隔着夏日校服衬衫的薄薄衣料, 一敲一击地点按, 皮肤上传来温软的触感。   江照眸色微暗,低声道:“下不为例。”   小哑巴用力点头。   午休时间,大家照常喊人带饭,准备边吃边学。   白A那边最近也只有寥寥几个实力特别自信的去食堂打饭。   “最近大家都辛苦了,今天中午不开小组,有需要的可以好好午睡一下。”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江照:“真的假的?”   “嗯。”江照看上去有些懒散:“最近我也累了。”   “大班午安!”   “好好休息!”   “注意身体!”   “大班辛苦了!!!!”   “我也要去吃饭然后去午睡呜呜呜……”   有精力旺盛的选择继续留在教室, 有需要的则都纷纷感到了解脱, 匆匆远去。   许俊一收拾了一下桌面, 准备起身去找郁里:“小U……”   江大班比他先一步停在了郁里桌前。   为了搬宿舍,郁里今天起的相当早, 他日常的睡眠时间是正八小时, 今天可以说是严重不足。   这会儿正握着笔, 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察觉到江照的身影,宣静也看了过来,只见对方双臂撑在桌上, 身体前倾,偏头垂眼, 正在注视郁里。   喵的这男人真帅。   她默默屏住呼吸, 又看了一眼小哑巴。   后者的脑袋一边点, 脖子一边往桌子上弓, 眼看脑袋就要磕在桌上,一只手托住了他的下巴。   宣静微微张大眼睛。   手掌的温度打破困意,郁里仰起脸看了过来,神情迷惑。   江照收回手:“别磕了,去宿舍睡。”   “?”   “今天集体正常午休。”   郁里反应过来,立刻站了起来。   他揉着眼睛走出教室,没撑住又开始打哈欠。   这厢,江照瞥了一眼宣静,后者马上移开视线,脑袋往另一边转。   等对方离开,她才蓦地扯住身边一个女生,跟她一起前往食堂。   “你有没有发现大班对郁宝好像不太一样……”   “有吗?”侥幸在上一场洪流中留下的洪佳佳疑惑:“不是因为跟白樱樱打赌的事儿吗?”   “不是那种不一样,就是那种不一样。”   洪佳佳想了半天,道:“你对郁宝还不一样呢,有啥啊,大班也把自己当他妈了呗。”   宣静翻白眼,没有得到认同,又扯了一人:“夏若夏若。”   “啥事儿?”   “你有没有发现大班对郁里有点不一样?”   “有。”夏若点点头,“最近论坛流行当妈热,大班作为全班的妈,当然会稍微偏向亲生的一点。”   “虽然你是铁打的前十,但我还是觉得,你说的不够全面。”在其他两位投来疑惑的目光中,宣静慢慢道:“这件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郁里摇摇晃晃地走进宿舍,他的大部分东西都收拾妥当,但最近一直没怎么用到的床却是早已折了起来。   “你等一下。”江照把他拉到自己床边,道:“坐会儿。”   郁里揉着眼睛,坐下又想起他的洁癖,于是重新站起来。   江照抖开了床单,给他把床铺好,转脸就看到他已经贴到了墙面,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伸手把郁里拉过来,对方晃晃悠悠地朝这边走,还记得自己蹬掉鞋子,缩脚翻身,侧躺在床上。   桌上温湿度记的温度显示室内三十度,江照打开了空调,把他被压在身下的手取出来,防止睡醒手麻。   拿起喷雾刺啦对全屋做了一遍消毒。   “又打扫卫生呢。”周傲把饭给他带上来的时候,探头看了一眼,“您又不怎么住。”   “谁说的。”   “相比起郁里你肯定住的少了。”周傲理所当然:“他现在搬来宿舍,以后生活痕迹变多,不可能保持这么干净的,你就是多此一举。”   江照接过饭,道:“再说吧。”   郁里一觉醒来,打着哈欠用力伸了个懒腰,那种困到浑身都发麻的感觉才稍微收敛了起来。   一扭脸,江照正坐在桌前,发现他醒来,便道:“吃饭。”   这会儿食堂肯定没饭了,但饭还热着,郁里去浴室洗漱了一番,坐在他对面,敲击桌面:“谢·谢。”   “你既然开始住宿了,有几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   郁里很老实地等他说。   “一,我不在的时候,不许任何人进宿舍,记住我说的是任何人,都不可以。”   郁里看了看地面,干净无暇,像是被蜡打过。   慢慢点头。   “二,我不知道你的生活习惯,但根据我对其他人的观察,有几件事必须要说清楚。不许把袜子乱扔,不许在面盆里洗衣服,要洗的衣服不许放过夜,所有的鞋子都要放在鞋架和鞋柜里,不许塞得床底都是,明白么。”   犹豫点头。   “三。”江照沉默了一阵,道:“不许太晚回宿舍,不许在别人的宿舍过夜,不许跟任何其他男生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可以,如果需要学习交流就去教室,尽量不去宿舍,可以做到么。”   郁里:“……”   他举起手表:“我·出·去·不·会·妨·碍·你。”   “他们身上有奇怪的味道,我鼻子很敏感,不希望你沾染之后带回来。”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过于强硬,江照放轻声音,道:“这是我们两个的宿舍,要两个人一起保持,你说对吗?”   郁里迟疑地点……头。   江照一笑:“好,快吃饭吧。”   当天晚自习之后江照先一步离开,郁里一路跟着大部队走向宿舍,忽然就被周傲勾住了肩膀,“哎,郁卷卷,晚上要不要出去吃夜宵?”   郁里皱着鼻子闻了闻,对方身上有些汗气,但应该不算什么奇怪的味道。   “一起去吧,庆祝一下你新搬宿舍。”许俊一也凑过来:“咱们以后就是一体了!”   “谁跟你一体。”郭肖抬手把他推开,道:“谁知道你下个月还能不能在红A啊。”   “我人不在精神也在啊!”许俊一又去勾身边走过的一个男生:“小书生,一起去呗,热闹热闹。”   郁里抬表看了看时间。   周傲直接给他按了下去:“放心,宿舍十一点熄灯,咱们还有一个多小时呢,就在学校门口这条街,撸串儿去。”   齐博举起手:“我没意见,这段时间的确累坏了,放松一下也挺好,明天正好周末没课,大班估计十一点才来学校,我们可以睡到八点。”   “你这也太克制了。”郭肖提议:“咱们明天睡到九点!反正小组都是自己成立的,早点晚点不限制。”   一直没搭话的苏子亦:“好耶!”   “……你小子哪儿冒出来的。”   郁里自打来到京朔,还没在学校旁边的小吃街用过饭,这回正好赶个热闹,便一起去了。   众人吃着串儿举着冰饮,周傲还拍着桌子带头唱起了歌儿,一群人摇头晃脑勾肩搭背。   郁里在里头跟着晃脑袋,乖乖拍手,头顶那撮不争气的卷毛歪过来歪过去。   视频被缩小,男生拇指停在手机屏幕。   上面是许俊一的朋友圈:新朋友新气象!欢迎歪优小朋友加入大团体!   江大班长靠在床头,眼神冰冷。   宿舍里,郁里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朝被子里缩了缩,手指在鼻子上蹭了一下。   早上六点,造型优雅的银色轿车停在京朔校门前,后备箱打开,白色行李箱落地,滚轮哗啦啦地滑向了男寝方向。   周末大家都贪睡,起来的人比较少,行李箱一路滑过安静的走廊,最终停在601宿舍前。   宿舍不大,江照一走进去,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只拦在路中间的鞋子。   袜子被丢在另外一边,校服在床尾搭着,裤腿已经挨着地面,走过去,还能闻到一股浓郁的烧烤料的味道。   卫生间里有积水,还有几个泥色鞋印,绵延到洗手台处,郁里从家里带过来的沐浴露洗发膏等堆在地上,肥皂盒子则摆在马桶上。   蓝色小盆里泡着内裤。   小同学还在睡着,也许是因为睡姿不对,这会儿嘴巴微张,经过和枕头的一夜亲密,头上的毛更卷了一些,软软地围在脸侧,把那张脸衬得有些酣甜,越发可人。   魔鬼。   九点左右,魔鬼在床上翻身,细白双臂高举,身体像鱼一样舒展,抻筋。   被子滑开,无袖睡衣卷起,小腰露出一截,宽大的领口也偏出老多,露出一边肩膀和锁骨。   他迷蒙着眼睛,恍惚了一阵。   空调关了,窗户大开,纱窗被风吹得晃动。空气里传来淡淡消毒液的味道,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还有呲呲的喷雾声。   ……喷雾声。   郁里一下子坐直了。   床尾的衣服已经不见,地面纤尘不染,床下放着一个浅蓝色拖鞋,垃圾袋刚刚换过,行李箱被塞进了柜子里,凌乱的桌面也被重新整理过,整个室内都被收拾的十分江照。   没有一点突兀的东西。   郁里蓦地跳下床,几步跨到卫生间门口。   江照正套着皮手套,在刮地面的水,郁里带过来的所有洗浴用品都被放在了上面的架子上,马桶显然也被擦了一遍。   郁里看到了自己的蓝色小盆。   空荡荡的。   江照撩开眼皮看过来,道:“醒了,要用洗手台么?” 第23章 拉手。   郁里的脸涨得通红。   又羞又愤地转身, 然后退回来,再转身,再退回来, 瞪江照。   江照直起身子, 挑眉:“怎么了?”   郁里的手揪着衣角,眼珠子看看小盆, 又看看床尾, 耳朵里开始往外冒烟。   “哦,你说衣服。”江照示意他看向洗手台旁的正在运动的超静音杀菌洗衣机:“都在里面。”   洗衣机是江照自己花钱装的,卫生间小小做了下改动,勉强装下了这么个东西,目的很简单,他不能接受自己的衣服被放在公用洗衣机里。   虽然不常用, 但用的时候必须得有。   郁里之前不怎么来宿舍, 洗衣机又用防尘布盖着, 都没发现这么个东西。   “以后衣服要及时洗,你们昨天去吃烧烤, 味道很重, 屋子里全部都是。”   ……这大概就是江照说的奇怪的味道了。   “脚挪一下。”郁里后退一步, 刮水器刮过他方才站过的地面,江照把东西全部收好,清洁工具挂起来, 然后把手套摘下扔进垃圾桶,道:“好了, 用吧。”   他走出去, 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郁里闷头走进浴室, 一边刷牙, 一边发懵。   江照,好像也要搬来宿舍。   郁里加快了动作,但还没刷完,就听到外面传来动静:“郁里,郁里!”   脚步声响起,似乎是江照拉开了门:“有事?   外面静了两秒:“……今天食堂不开门,我来喊郁里出去吃饭。”   “他待会儿跟我一起,你们先去吧。”   房门重新被关上,郁里刷牙的动作更快了一点。   他出去的时候,江照已经差不多收拾妥当,他把行李箱重新拉上,转脸看向他,便道:“收拾好了?”   点头。   “那换衣服吧,出去吃饭。”江照把行李箱轮子擦干净,然后放进柜子,耳边忽然听到电子音响起:“你·以·后·不·要·动·我·的·东·西。”   江照关上柜门,倚在上面,摘下眼镜,双臂环胸。   郁里被看的心虚,又鼓起勇气再次举手表:“昨·天·回·宿·舍·太·晚·了·我·本·来·要·早·起·收·拾·的。”   “嗯。”江照说:“怪我来太早了。”   “……”郁里的生物钟一直都是十点,但昨天他们回来的时候快十一点,郁里光是收拾自己都已经将近零点,困得不行,倒头便睡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江照会一大早过来。   确实是他抱了侥幸心理,郁里无法推脱。   他再次说:“你·可·以·把·我·叫·醒。”   “我不是都收拾好了。”江照看了眼时间,道:“好了,你快换衣服,我们出去吃饭。”   周末不强制必须穿校服,郁里打开行李箱把自己的T恤和把半腿裤拿出来,本想去浴室换,但里面刚刚被江照打扫干净,也没有凳子,遂坐回床上。   双臂撑起无袖睡衣,从头顶取下,然后手滑到腰间,褪裤子……   江照保持着刚才姿势,直勾勾地望着他。   郁里迟疑地看过来。   目光接触,江照失笑:“怎么,换衣服还要我帮忙啊?”   郁里背过身去,眉头皱起。   一边继续换衣服,一边把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抛出去。   毕竟江照是看不到他真实的样子的,不戴眼镜的时候,自己在他眼里跟死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是以他看自己肯定不是自己想的那种心思。   可那是因为什么呢。   洗衣机停了下来,那股如芒在背的稍微消失,郁里刚松一口气就猛地跳下床,挤在江照前面钻进了卫生间。   江照停下脚步,郁里已经拿身体挡在挡在洗衣机前,勾着自己的小蓝盆拉开门。   手在里面摸了又摸,就是没往外拿。   江照体贴地退回去。   郁里这才把衣服扯出来放在盆里,一边捂着不给看一边往门外走。   却再次被江照喊住。   对方身影欺近,停在他身侧,道:“多大人了,衣服都不会穿。”   郁里因为仓促而夹在裤腰里的T恤衣摆被他拉出来,仔细理平,“去吧,小心点。”   郁里火速跑向晾台。   许俊一正在上面抖着衣服,见到他就一脸同情:“听说刚才苏子亦去找你,发现大班在。”   郁里没吭声。   他挑了个没人用的绳把衣服挂上去,许俊一又道:“骂你了?”   没骂,但跟骂没什么区别。   “他就那样,不习惯跟人一起,其他人也很难适应他,说起来咱班里现在人数是整的,603好像有多余的空位,齐博人也挺好相处的,你要不要去他那看看。”   郁里动了心思。   许俊一道:“他现在出去吃饭了,等回来我跟他说一声,你去他寝室瞧瞧。”   这学校附近小吃很多,早餐粥店也不少,江照带他去了一个相对干净的。   郁里看着他先是把凳子抹了一遍,又是把桌子抹了一遍,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就觉得他想把自己也抹一遍。   老板很快端过来两碗粥,和一碟垫着油纸的包子,江照递给他一双一次性木筷,道:“怎么了?”   郁里还是认为应该跟他说一声,他敲桌子:“听·说·6·0·3·只·有·齐·博·自·己·我·想·搬·过·去。”   很明显,他跟江照生活习惯合不来,如果江照搬过来住,两个人说不定会有什么摩擦,他不想跟江照闹的不愉快。   江照眉目镇静:“听谁说的?”   郁里很谨慎地没有把许俊一供出来。   他继续敲:“我·生·活·上·有·很·多·小·毛·病·你·如·果·搬·过·来·肯·定·会·看·不·惯。”   江照垂眸,道:“有毛病的是我。”   郁里默默看他。   “很抱歉我今天碰了你的东西,如果你实在很介意,就搬吧。”   郁里有点懵。   江照拿勺子搅着粥,又轻轻笑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你面前的粥是豆红色,我会觉得我面前是一碗毒药。”   他启唇喝了一口。   郁里看了看他放在口袋里的眼镜,江照跟他在一起,就总是会无意识摘下眼镜,进粥铺之后也没有戴上,他不可能知道自己面前的粥是什么颜色。   郁里心中惊疑。   “其实我这种人,被孤立是很正常的。”江照接着说:“只是我没想到,连你也嫌弃我。”   郁里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   “因为全世界只有你是鲜活的。”   “只有看到你,我才感觉自己好像跟别人没什么不同。”   “也许你不相信,但你在我眼中,是有颜色的。”   “甚至当我碰到你的时候,整个黑白的世界,都重新被赋予了色彩。”   “我很想拉你的手,可以吗?”   “我想看看你的家。手借我三十秒。”   ……   他当时以为江照说的话有点暧昧,不敢细想,如今看来,他说的居然是事实意义上的,可以透过自己看到颜色。   回去的时候,江照一直很沉默。   郁里时不时看他一眼,在对方发现的时候又把视线移开。   江照也没有说什么,目光寂寂扫过眼前灰白的世界,嘴唇紧抿。   世界忽然闪烁了一下。   他意识到是郁里在碰他。   偏头看去,郁里的手正指着前方花坛,他顺着对方的手指看去,前方黑黑的几簇丛林里可以看出花朵的形状,眼眸微微暗淡:“没什么好看的。”   郁里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角,然后,轻轻碰到了他的手指。   黑暗的丛林陡然亮了起来,翠绿肥厚的枝叶在阳光下随风而荡,花朵正值怒放时期,每一朵都娇艳而张扬。   青绿的共享单车,隔壁高校的蓝色校服,夏日女孩的碎花裙摆,嘻哈男孩的夸张字母T,自由DIY的新能源车……还有身侧刚刚走过的,为了遮掩白丝而染上的不同于旁人的黑发阿姨。   一切仿佛都重新被赋予了生命。   郁里缓缓缩手,却被他一把攥紧。   江照拉着他朝前走,目不暇接地望着这个正从初走向盛的夏,郁里被迫跟着他从街头走到了街尾。   路上有人频频朝他们看,江照却只顾着观察,全然没有去思考那些目光和表情的含义。   直到一个米线店里缓缓走出几个大男生。   周傲和郭肖正在争吵。   “你还是菜市场小当家呢,那么多蔬菜一口没动,你不知道现在菜有多贵啊!”   “菜贵跟我吃不吃有个鬼关系,我就是讨厌吃蔬菜……”   几人齐齐抬头,都看到了大班不见的镜片,和愉快的唇角。   诡异一默。   又同时看了一眼他俩相互拉着的手。   江照笑眯眯地跟他们摆手:“大家好。”   众人招财猫一样同时抬手:“嗨大班……”   郭肖探头:“您这是……”   江照:“?”   “没什么。”苏子亦打破平静,自然地道:“那我们先回去了,你们再逛一会儿。”   江照和善点头。   两波人擦肩而过。   郭肖一脸惊恐:“这是什么情况,大班为啥拉郁小锤的手?”   周傲已经知道了他那脸是被郁里打的,虽然没完全相信,但郭肖明显已经不再避讳。   齐博又观察了一下两人的身影,道:“我觉得,是怕他走丢吧。”   “你别搞笑,他多大了还能走丢。”   齐博:“那不然怎么回事?”   郭肖戳周傲:“你看呢?”   “虽然第一眼的时候好像很奇怪,但我越看越觉得挺和谐的,那,哪个家长出门不拉好自家孩子的,现在人贩子这么猖獗是不是?”   “苏子亦!”   苏子亦困惑:“不就是拉个手,有什么问题吗?我也喜欢拉郁里手啊。”   周傲点头:“他手其实还挺软的,跟我弟弟很像,我也喜欢牵。”   “……两个男的拉手你们都不觉得不对吗?”   “哈哈哈。”齐博笑了:“要不你俩拉个我看看。”   郭肖拉过周傲的手。   齐博:“噫,恶熏。”   看看大班和小同学的背影洗洗眼。   今天的郁里穿着白T白裤,宽松的衣裤把他衬得更加瘦小,一个大大的帆布包从肩膀斜着挂在腰侧,手脚都白生生的,在外面露出好大一截。   江照穿着校服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影挺拔似白杨,拉着他的手一前一后走过街道,在路过一个装修古典,檐角斜飞的酥点店时被人拍了下来。   苍翠的树木点缀在一角,阳光穿过留下一道道细碎光影。   照片上传到论坛,引起轩然大波。   “对不起我被萌到了……”   “卧槽这张谁拍的,好温馨好亲子啊艹!”   “大班以后一定是个好妈妈!”   “啊啊啊啊郁宝好白好白好白啊啊,这种奶白跟大班的冷白皮好配有没有!”   “我明天就去给我弟买同款T恤和半腿短裤,呜呜这也太可爱了。”   “仿佛看到了我未来的老公领着我儿子……”   “是我老公领着我儿子!!!!”   “别争了,明明是我老婆领着我儿子!!!!”   “如果还有这种图的请务必传给我!”   ……   围观论坛的郭肖:一群瞎眼货。   宣静:众人皆妈我独嗑,寂寞。 第24章 乖宝还是凶神。   郁里的手又抽了几次, 江照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他有些贪恋地望着小哑巴,意犹未尽地将手放在身侧,很安分的样子:“谢谢你, 郁里。”   郁里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试探着举起手表:“你·真·的·可·以·通·过·我·看·到·颜·色·吗。”   “原来你没有信我。”江照仿佛刚刚才意识到一样, 道:“你后来躲着我,不会是因为觉得……”   他意有所指, 郁里:“……”   江照没让他臊太久, 道:“我还以为你担心我把你有超能力的事情捅出去。”   郁里皱眉:“我·没·有。”   江照没忍住笑了一声,道:“我知道,我没把这件事跟别人说过,但具体什么原因等以后我们知识面更广阔一点,也许会明白。”   “但现在。”他认真地望着郁里:“你真的可以让我看到颜色,触碰你的时候, 黑白世界就亮了起来, 你明白我的感受么, 我不想跟你分开,我很在乎你, 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我想看到正常的人, 正常的世界。”   郁里表情一阵别扭。   “这话说的好像有些引人误会。”江照眸光流转,语气轻柔:“但是郁里,你可以放心, 我不是变态,对你没有别的意思, 所以你不用担心奇怪的事。”   郁里看他。   “我只是想经常牵一下你的手。”他的目光在小同学嘴唇上逗留, 被叉子染红的西瓜浮现在眼前。江照更加认真地道:“仅此而已。”   郁里相信了他的真诚。   返回学校的路上, 他又戳了江照一下, 拉住他的手在上面敲:“你·为·了·我·跟·白·樱·樱·打·赌·也·是·因·为·这·个·吗。”   “不。”江照道:“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发现这件事,我是真的很看好你,并且我相信你有留在红A的能力。”   郁里点点头,手松了一些,又握住他,敲:“我·松·手·了。”   江照偏头看着他温顺的侧颜,道:“谢谢。”   前去题王竞赛的小组成员已经确定,最后一个是廖芳菲从普通班挑出来的,郁里和许俊一一起在学校的自习室跟对方碰了下头。   四目相对,对方表情有些尴尬。   许俊一道:“哎,丁立辉,老熟人啊。”   郁里在桌前坐下,许俊一道:“他是刚刚从红A被刷下去的,郁里你不认识?”   当然认识。   他就是那个绊了郁里,害郁里把江照衣服抓皱的臭傻逼。   郁里开始盘题。   他平时对大家都还挺友好的,许俊一只觉得他柔柔软软温温顺顺,这会儿才发现郁里冷待人的时候也不是一般的难惹。   他悄悄问丁立辉,后者看上去很臊,呐呐说了。   许俊一挑了挑眉。   京朔像丁立辉这样的人其实不少,多是第一次考上红A,第一次享受到优待,觉得自己不得了了。但像许俊一这种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就很清楚,除了前十那一批已经开始拼天赋的人,其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长盛久衰。   毕竟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   他尝试调解小组气氛:“来,道个歉,和解一下。”   丁立辉紧跟着下台阶:“对不起郁里。”   郁里没有理会。   许俊一回到宿舍的时候,背靠寝室门,一动不动。   周傲几个人正围在里头消化课堂上的知识点,发现他不对劲儿,就道:“怎么,不是去准备题王大赛么?谁刺激你了?”   “第三人不太行?”苏子亦猜测:“让你觉得大赛争鸣无望?”   许俊一走回来坐在桌前,喝了口水,表情有些复杂:“我好像低估了歪优同学。”   “那么叉优同学。”周傲翻白眼:“你是发现什么惊天秘密了。”   “我觉得他,没有看上去那么好欺负。”   “很明显啊,实力摆在那里,十天打入京朔年级十七,属实怪才了。”齐博说完,郭肖已经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他双臂撑着桌子,一动不动地望着许俊一:“快说你发现了什么。”   “我是说他的性格,没有看上去那么软,而且,很记仇。”   郭肖冷笑:“他何止记仇,做事甚至比很多人都狠,要不是没嘴削弱了能力,我估计全校都已经是他的传说了。”   “开什么玩笑。”苏子亦道:“你不会被郭肖洗脑了吧?还真信他那回是郁里打的啊?”   周傲其实也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小同学长得太有欺骗性,想到郭肖被他打成那样,一边觉得骄傲,一边又觉得特别好笑,情感上非常割裂。   “我跟你们说。”许俊一想到郁里平静的表情,道:“丁立辉是我们小组第三人,他之前好像惹过郁里,然后今天也道歉了,可是郁里依然非常公事公办,该不理人还是不理人,我们那个小组气氛,别提多僵了。”   “不可能吧,别人一旦服软,郁里怎么可能不依不饶。”   “不是不依不饶,你知道我劝他的时候他怎么说……”   冷漠而无机的电子音响彻耳边:“他·道·歉·是·屈·服·不·是·悔·过·是·我·凭·自·己·本·事·争·取·来·的·我·想·给·他·好·脸·就·给·他·好·脸·你·不·要·多·管·闲·事。”   郭肖双臂环胸,看着面前格外吃惊的众人,冷笑道:“不亲身经历过你们是不会信的,他到底是乖宝还是凶神,你们慢慢就知道了。”   忙碌的时间过的飞快,郁里并没有发现最近大家有在私底下观察他。   事实上,连续观察了几天的苏子亦一点也没发现他凶神的一面,就连亲耳听到那番话的许俊一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乖宝,就是乖宝啊。   怎么看都是乖宝。   郁里虽然不跟丁立辉亲近,但也并没有特别跟他发生冲突,凡事公事公办,距离不远不近。   倒是许俊一两头当好人,累的不轻。   总算熬到了题王竞赛当天,由学校派车接送。   按照江照之前说的,郁里已经做过了解,题王竞赛每一届会准备三千道全科真题,小组每人分一千道,时间是八个小时,中间有一小时休息时间,刷多少是多少。   郁里到地方的时候,发现竞赛现场全部都是电子纸笔,真题就存在里面,考官宣示了规则,不会的题可以先放着,后面有时间再做,同时在右侧会有一个【队友跳过的题】选项,也可以交换互刷。   最终统计是小组成绩。   这是北城全部高校联名举行的竞赛,每年一次,江照去年也参加过。郁里一进去就在小组第一的名次上看到了他的名字,后方跟着白樱樱和夏若。   他们的小组在去年破了题王记录,全组刷题两千四百三十三道,江照估计又是强迫症犯了,一个人刷了一千整,白樱樱刷了八百二,夏若则是六百一十三。   许俊一站在他身边,也仰头去看,感慨道:“八小时一千道真题,之前题王有一个在竞赛其间刷了八百道的保持单人记录足足三年,也是京朔的学长,没想到他这一超,就是两百。”   “估计最近几年没人能破他的记录了。”   郁里转脸去看,果然旁边的单人记录上,江照的名次也是遥遥领先,万年老二不甘示弱地追在他身后,保持三年记录的京朔学长则已经被压成了第三。   强迫症真可怕。   “如果没有江照,白樱樱也算破了记录了,可惜,被他压得死死的,当时报社记者争相采访,也都只围着第一。”   “呦。”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一个男生吊儿郎当地道:“京朔这回是玩赌啊,居然派了两个爆发性选手过来。”   郁里回头,发现是之前堵过自己的赵维新。   那边老师已经开始喊人,他重新转过去,径直进了考场。   监考后台,联校派来的老师们正聚精会神地望着监视器上的考生。   一个女老师开口道:“吴老师,我听说你们京朔最近出了小炮仗,入学十天冲入年级前二十,这回来了?”   “来了。”吴老师也在望着监视器,表情与有荣焉:“江山代有才人出嘛,就是那个,小孩能耐着呢,还放话要把白樱樱压到第三。”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其他高校老师的兴趣,盛泰的李老师道:“那这可厉害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在这里打破白樱樱的记录呢。”   吴老师神秘兮兮:“这可说不准。”   郁里已经打开电子屏,拿起磁笔,屏幕右上方时间开始进入倒计时。   老师们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哎,他跳过了第一题。”   “第二题也跳了……”   “第三题……”   老师们的目光逐渐由期待到失望到木然。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郁里已经哒哒跳了两百道题。   吴老师也从一开始的淡定等夸到后来的坐不住。   因为郁里十天就杀入前二十的成绩,京朔的教导处对他还是十分关注的,这次允许他来参加题王大赛,也是想具体摸一下他的底。   吴老师都做好接受其他学校艳羡嫉妒的目光了,哪知郁里一上来就丢了这么大人。   “这小孩。”女老师失笑:“都跳四百道了,没一题会的啊。”   盛泰老师也笑了声:“看来这真就纯粹靠江照划知识点上去的,他跳的这些题里甚至有高一的,有些初中生都能做得出来。”   “哎呦,长这么可爱。”女老师一边痛惜,一边跟着着急:“这都快半小时了,你倒是做一题啊。”   “哎,他停了。”   老师们聚精会神地观察这个跳题最多的学生,吴老师也扶了扶眼镜。   郁里在一旁带来的草稿本上写写画画了起来。   “终于有一道会的了。”吴老师默默看着郁里,从信誓旦旦认为他有希望再破一回记录到现在妄图他丢人别丢的那么明显,心态已经趋于麻木。   郁里把不会的题型缩写抄录,又开始跳。   江照说了,题王竞赛里的真题很全,基本囊括了近一年内可能考的各种题型,让他以探听为主,扬名为辅。   “又跳……”女老师也麻了:“这小孩什么情况啊,我还以为他终于开写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郁里把全部的题都跳完了。   吴老师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思考着回去怎么处置这个给京朔丢这么大人的家伙。   他们京朔历年参加题王大赛的学生那么多,就没见过郁里这么菜的。   盛泰的李老师拧开保温杯,吹了吹热茶,带着些调侃道:“盛泰小组已经刷了两百多道了,你们京朔这回是看呲眼了啊。”   郁里双手举起,伸了个懒腰。   女老师给看笑了:“跳个题还把他累的不轻。”   郁里重新把跳过的题都给翻出来,提笔开填。   “呦,他还杀了个回马枪。”李老师语气玩味:“吴老师,你们小同学终于睡醒了。”   吴老师已经不想说话。   除了郁里之外,旁边还有个许俊一,和刚从红A刷下来的丁立辉。他现在就希望许俊一这个处于爆发期的选手可以给京朔赢回来一点儿面子。   “下回京朔再挑人竞赛可不能光看月考成绩了。”其他老师也存心看他笑话,毕竟京朔在高校之间做了这么多年巨头,这么丢人的场景可是难得一见:“这小朋友明显就是靠着你们红A小班长上来的,我看你们全校都得留意一点,别让他真不小心刷出了红A,你们再因为白A小班长丢了这么个好苗子。”   有老师奇怪:“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知道,红白双A又打赌呢。”   一直关注郁里的女老师忽然道:“他这回好像真的在刷题,刷的都是刚才跳过的题。”   “肯定是返回来检查一遍,看有没有什么能硬着头皮做的呗,小孩心思好猜。”   女老师没有说话。   过了一阵,她才猛地反应过来:“他刚才跳的题全都是会的!你们看,他刷的好快。”   吴老师猛地振奋了起来。   其他几个老师也陆陆续续直起身子。   郁里果然刷题很快。   他刚才一个小时也不是完全浪费的,跳过的题都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会儿下笔如有神,几乎连草稿都不用打,就直接写上了答案。   一小时后,除了吴老师,其他老师都有点笑不出来。   “哎呦。”吴老师捧着保温杯,道:“我就知道,能十天内冲上前二十的小孩,不会这么多不会做。”   “那个盛泰的是吧,你们全组已经刷了五百多道了啊,我们这边他一人都刷快两百了,还不算浪费掉的那一个小时喔。”   盛泰老师:“……”   “刚才谁说我们红A小班长留不住的?谁说的,站出来,再说一遍。”   其他老师:“……”   咳。   谁知道现在的小孩脑子里在想什么,还虚晃一枪。   何况,刷的快有什么用,对不对还不知道呢。   郁里走出考场的时候,天边日头已经融化成一团夕阳。   竞赛结果下周才会出,老师们还要再对答案,最后总结出真正的题王小组。   许俊一和丁立辉都是两眼一抹黑,筋疲力尽。   “你们都刷了多少啊?”   丁立辉:“……我应该有三百多。”   “我好像是五百多。”许俊一看向郁里:“你呢?”   郁里摇摇头,举起手表:“没·记。”   “算了。”许俊一揉揉脸,道:“反正已经考完了,就这样吧。”   “你们这两个爆发型选手聚在一起,想必考的不错吧?”郁里回头,讨厌的赵维新正在徐徐走出,他略显讥讽地道:“相信等成绩出来,一定会让我大跌眼镜的。”   “跌不跌眼镜不重要。”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江照和善地摘下眼镜,微笑道:“重在参与嘛。”   赵维新头也不回地带着人走了。   许俊一放下心,道:“大班怎么过来了?”   “我想着今天盛泰也会有人参赛,担心你们起冲突。”江照朝郁里招手,顺手把他书包接过来,道:“走吧。”   许俊一看了眼他摘下的眼镜,识趣地道:“我们坐学校的车回去。”   郁里坐在车上,韩叔又给他递来了一一杯绿豆冰沙:“考那么久累着了吧,喝点儿。”   郁里接过来,调出快捷语令:“谢·谢·韩·叔。”   “又跟叔客气。”   江照打断他们的寒暄:“怎么样,不会的多么?”   郁里点头,在他手上敲:“很·多。”   “记了没?”   郁里从书包里取出草稿本,江照看着上面零散的字符:“?”   “缩·写。”郁里敲他手心:“恢·复·一·下·就·好。”   “嗯,你自己看得懂就行。”江照道:“我们今天把这些盘一下。”   郁里点头。   江照的手机忽然响了,是江献。   “晚上一起吃个饭。”   “现在?”   “不然?”   “我还有同学在。”   “谁?”   “上回跟你说过。”   江献沉默了一阵,道:“带他一起过来。” 第25章 今晚跟我们回家吧。   “郁里。”   正在修复缩写题的郁里:“?”   “我爸刚从外面回来, 听说你在我身边,想邀请你一起共进晚餐,可以吗?”   郁里下意识摇头。   拒绝的特别利落。   “估计你竞赛成绩出来, 那边就要开始月考了, 我们还是得抓紧时间把题盘了,不然我去你家吧。”   郁里举起手表:“你·们·那·么·久·没·见·还·是·去·吧, 正·好·我·把·题·整·理·好, 明·天·一·起。”   “没关系,学习比较重要,我也迫不及待想知道这次的竞赛都有什么新题型。”   江照真的好爱学习。   郁里心中鼓起一股劲儿。忽闻司机在前面道:“先生出去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想跟你吃顿饭,这样合适么?”   “没事。”   江照语气淡淡。   郁里心头的热血稍微下去一点,怀疑他不是因为离不开自己这个工具人才不去的。   或许是因为来回摘眼镜看他太麻烦, 江照最近换上了平光镜, 看着像个人, 内里是不是就不太清楚了。   郁里犹豫。   江照又体贴地道:“你不用纠结,我都听你的。”   江献请客的地方是在一个叫潘郎的中餐厅, 这家餐厅在北城很有名气, 位于市北锥子楼的最顶上, 地理位置奇佳,可以把北城夜景尽收眼底。   江献跟江照很有父子相,郁里几乎一走进去就认出了他。   江照打了招呼, 把他的书包随手放在一旁的置物处,郁里举起手表, 喊人:“江·叔·叔·好。”   “你好。”江献伸手, 道:“请坐。”   郁里坐在椅子上, 江照也落座在他身边。   江献道:“让你同学点菜。”   郁里听话地接过菜单, 他第一次进入这样高档的餐厅,但态度上并无任何不适,也没东张西望,全程没表现出任何好奇或者兴奋,始终安静而乖巧。   “不是说后天才回来?”江照打破平静:“怎么提前这么久。”   “这边公司有点事急需处理。”江献抿了口茶,还是在观察眼前的小朋友,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对比两人的长宽高。郁里轻轻扯了一下江照的袖口,后者凑过去,看他指了两个菜,红烧肉和鸭爪煲,江照接过勾了,把菜单递给江献:“爸,其余的你看着点吧。”   江献随手勾了几个常吃的,递给服务员,道:“你们这是刚从学校出来?”   “郁里去参加题王大赛,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刚把人接过。”   “题王大赛,你去年破记录的那个?”江献仿佛很随意一样,道:“你刷了一千道吧,小朋友呢?今天表现怎么样?”   郁里举起手表:“我·没·记。”   江献一顿,笑了:“你还真是跟你爸一模一样,没记,反正会的都做了,是不是?”   点头。   他的目光从郁里身上挪到江照,温和转为冷淡:“你呢。”   “我最近在班里给大家补课,没时间参加,郁里成绩很不错。”   “我是在问你有没有危机感,说不定今次的题王大赛之后,你就会被破记录。”   江照瞥了一眼还在吸冰沙的小同学,道:“也许以后会,但今次估计有些难度。”   “要做好心理准备。”江献说罢,又问郁里:“你爸妈现在在哪里工作?”   “爸·爸·在·生·物·基·因·研·究·所。”   江献似乎愣了一下:“你是说,北城郊外那一座研究所?”   点头。   “他在那工作多久了?”   “很·多·年。”   “你妈妈呢?”   江照也想起来,郁里的照片墙上只有三个人,并没有见到母亲的痕迹。   郁里摆弄手表,江献的手无意识抚过杯沿,直到电子音响起:“爷·爷·说·妈·妈·难·产··去·世·了。”   郁里问一句答一句,然后又去喝冰沙。江家父子对视了一眼,正好服务员上来了第一道菜,江献道:“先吃饭,冰少喝点。”   郁里乖乖推在一旁,拿起筷子,江照给他盛了份米饭放在面前,他则低头开吃。   他不能说话,江献也不好再问什么,便与江照谈话:“你跟白班丫头的赌局怎么样了?”   “留下了,而且进入了年级十七。”江照笑:“有点出乎意料。”   江献拧眉,道:“白班丫头不算什么,但你接下来只怕要打起精神了。”   “我又不是你。”   江献看着他淡然却狂妄的模样,轻嗤:“你如果在京朔拿不了第一,这学干脆就不要上了。”   郁里悄悄抬眼,发觉父子俩之间的火药味,又重新低下头去。   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僵持,谁也没再说话。郁里吞下嘴里软烂的鸭爪,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会需要自己这个哑巴来调节气氛。   “爸·爸·说·有·时·间·要·请·江·叔·叔·吃·饭。”   江献:“……他这么说的?”   点头。   “他有没有跟你说我们以前的事?”   郁里摇头,举手表:“爷·爷·说·爸·爸·不·爱·讲·话。”   “对了,你爷爷身体怎么样了?”   郁里睫毛闪了一下,捏了捏筷子,然后低头拨手表。   这几秒的功夫,江照已经跟江献交换了好几个眼神。   “爷·爷·夏·至·的·时·候·老·了。”   江照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江献哑然片刻,忽见他眼珠又看了过来:“江·叔·叔·见·过·我·爷·爷。”   “嗯,之前去过你们家,陪他下了几回棋,我记得你家还有一颗很大的杏树,每年入夏的时候都结满满的果,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郁里眼睛亮了,“在·长·的·好·都·不·用·打·药·今·年·还·结·很·多。”   “你家的杏跟别家还挺不一样,又甜又沙,是不是?”   点头点头。   郁里高兴了起来:“还·有·一·颗·枣·树·跟·我·一·样·大。”   江献挑眉,“枣树?”   “我·出·生·种·的。”郁里还以为他知道,见状便有些失望:“那·江·叔·叔·好·久·没·跟·爸·爸·联·系·了。”   “跟你一样大。”江献从一侧木盒取了根烟,看一眼郁里又放回去,道:“你多大了?”   “要·十·七·了。”   “江照也快过生日了,他夏天人,你呢?”   “冬·天。”   “几号?”   “十·一·月·十·一。”   “江照是七月十九。”江献略显宽慰:“我可算超了你爸一步。”   郁里不明所以,扭脸看江照,后者笑了几声。   潘郎家的食物不错,郁里吃了足足一大碗米饭,鸭爪煲几乎被他一个人吃光、,江照和江献都没吃几口。   饭后,江献带着他们走出锥子楼,道:“晚上回家住吧,你们都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回学校。”   到底是经常发号施令的人,言谈间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郁里只好跟江照一起坐上了车。   江献坐在前面,道:“你现在住哪儿?”   郁里说了个地方,江献又道:“跟你爸一起住?”   江照接口:“郁博士比较忙,不常回家,家里只有郁里自己。”   江献皱了皱眉,“那你现在住校的话,你家岂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没·关·系·我·习·惯·了。”   “你爸真是不负责任。”江献道:“今晚跟我们回家吧。”   郁里急忙摇头:“我·回·学·校。”   “回什么学校,不顺路。”江献对司机道:“老韩,回家。”   郁里:“……”   江照的爸爸怎么这么霸道。   车子停在江家门前,郁里跟着江照走下来,江献已经大步迈入屋内:“小吴。”   吴姨很快跑出来:“先生回来了。”   “给小朋友安排一间客房,晚上住这儿了,衣服什么的你想个办法。”   “哎。”吴姨带着他往楼上走,道:“之前先生给照儿买了好些衣服,他长得快都没来得及穿,都是新的,我待会儿洗烘一下给你送过来。”   “我带他上去就行。”江照道:“麻烦吴姨了。”   吴姨点点头,刚要下来,就看到她看着长大的少爷轻轻拉住了小同学的手。   一直等到他俩消失在楼上,她还没反应过来。   不是……洁癖么……   江照楼上是有客房的,但一般情况下,江献的朋友如果必须在家里住的话,都是住楼下客房,楼上对于江照来说属于私人领域,只有他带回家的人才能住。   当然,这么多年来郁里是头一个。   “你先洗个澡吧。”江照楼上的客房也都是统一风格,纯白色的房间纯白色的床铺,整个空间几乎是融为一体的白,他把郁里的东西放在桌上,从柜子里拿出浴袍,道:“都是干净的,可以放心用,睡衣我稍后找给你。”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郁里只能点头。   江照出去又回来,客房的浴室已经响起哗哗的水声。   半小时后,裹着白色浴袍的小同学走了出来。   整个室内都是白的,拖鞋是白的,毛巾是白的,浴袍是白的,在一片洁白之中,郁里露在外面,刚刚吸收过热气的皮肤,就显得格外的粉。   脑袋上的头发和眼珠则显得格外的黑。   整个人都白嫩嫩水润润的。   “给你送了套睡衣。”江照看到了他顶在脑袋上的毛巾:“没找到吹风机?”   有,只是郁里懒得用,还得插还得拔还得吹的,有那时间可以多盘两道题了。   水珠顺着乌黑发丝划过白玉般的后颈,又被拢在脖子处的浴袍衣领吸收干净。   郁里径直走过来,一条腿刚压上床,就看到了折叠整齐的睡衣上放置的小物件。   江照也留意到了:“新内裤,洗过一水的,你现在有穿么?”   郁里:“……”   他麻利地抱起睡衣,头也不回地钻回了浴室。 第26章 题王竞赛排名更新。   江照给他准备的睡衣也是无袖, 睡裤也是半腿,除了图案从熊爪变成了猫头。   衣物的尺寸都非常合适。   这导致郁里同学在做题的时候经常走神看他。   “怎么了?”江照问:“衣服不舒服?”   “……”   继续做题。   几分钟后,偷偷看。   江照十分敏锐:“到底怎么了?”   继续做题。   再偷偷看。   江照:“……”   他放下了笔, 托腮去看郁里。   郁里没法再偷看, 只好坦白:“衣·服。”   “嗯。”   “很·合·适。”   “哦。”江照点头:“你想问为什么这么合适?”   点头。   “因为从那天坦白之后,我就一直希望你可以来我家里, 我自己的家真实是什么样子, 至今我都不知道。”   江照伸手,把他微湿的脑袋上不安分翘起的卷毛按下去,道:“所以我准备了你可以穿的衣服,随时期待着你的到来。”   郁里脑袋被按得微微一点。   江照目光贪恋:“我甚至很不应该地希望,你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郁里默了两秒。   继续做题。   接近十点的时候,郁里已经有些犯困, 他强撑着听江照把题讲完, 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江照话音停下, 道:“睡吧。”   郁里指手头正在做的题。   “明天去学校再说。”江照起身帮他收拾桌面,郁里则耷拉着肩膀往床上爬, 江照收拾妥当, 他已经把自己乖乖在被子里装好, 迷蒙地望着还没走的江照。   江照凝视着他,挪动脚步。   郁里身侧微微一陷,江照已经在床边坐下。   小同学的头发已经干了, 这会儿半颗后脑都陷在枕头里,头发扑腾在脸庞一圈儿, 毛茸茸的像个小帽子。察觉江照把手撑在自己枕侧, 郁里顿时把眼皮子稍微睁开了一点。   “要不。”江照提议:“去我那屋睡吧, 嗯?”   郁里摇头。   “可我想跟你睡一起。”江照说:“我希望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郁里:“……”   “不愿意啊。”江照有些遗憾, 但并不强求:“那我走了,晚安。”   咔哒一声轻响,是门口的江照关了灯。   黑暗的房间里,好半天才传来有人翻身的动静。   第二天一大早,江照刚睁开眼睛,就接到了江献的电话:“你起了没?”   “刚醒。”   “郁里呢?”   “我又没跟他住一块儿。”   “这都六点了,你快起来。”   江照抬手挡住眼睛,语气无奈:“离上课还早呢。”   “你不跑步了啊,别让人家什么都赶在你前头。”   十多分钟后,江照走出自己的房间,轻轻推开小同学的门,对方还在沉睡。   无声把门拉上,走下楼,江献便问:“郁里起了吗?”   “他还在睡。”   “那正好,不喊他了,你跟我去跑。”   江照只好换了鞋跟他一起出门。   郁里起床的时候正好是六点半,他伸了个懒腰,很快把自己收拾好,推门走出去,敲了敲江照的门,没人回应。   走下楼,吴姨就道:“醒了,先生带着照儿出去跑步了,马上就回来,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阿姨给你做。”   “都·可·以。”   “那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郁里点点头,“我·去·门·口·等·他·们。”   在屋里跟其他人不熟,也挺无聊。他走出去,在门口不远处的人工湖前来回踱步,约莫十多分钟后,看到了江家父子的身影。   气喘吁吁的江献放缓了脚步,同时调匀呼吸。   江照瞥了他一眼,抬手推了一下脸上的镜片,然后望向小同学。   逐渐走近,江献道:“醒了,昨天睡的好么?”   点头。   “刚起来啊?”   点头。   江献带着他们走进去,随口道:“那你平时不锻炼啊?”   “有·时·候·会。不·天·天。”   “哦。”江献接过吴姨递来的毛巾擦脸,道:“江照天天跑,要么早要么晚……”   他看了一眼小朋友认真的黑眼珠,微微一顿,道:“你现在就挺好的,偶尔跑一次,没必要天天。”   郁里也没准备天天跑。   他点点头。   江献放下心,江照直接打断了他:“我去洗个澡。”   “去吧。”江献在沙发上坐下来,喝了口热茶,道:“你爸跑步么?”   摇头。因为郁里也不知道。   江献道:“看来在研究所呆的挺安逸,没胖吧?”   摇头。这个的确没。   “也没秃?”   “……”摇头。   江献也不知道是放心还是遗憾,又道:“京朔的竞争氛围比较强,有点实力至上,但其实你也不用太过在意,普通班还是尖子班,第一还是第二其实没什么区别,咱们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行。”   郁里点头,表情很是认同。   “江照虽然是年级第一,但其实也不是故意的,他性子还挺淡薄的。”   点头。   江献放下茶杯,随口道:“你有你爸现在照片吗?”   郁里摇头。   “我没别的意思,老朋友太久没见,怪想念的。”   郁里想了想,几秒后,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江献:“有人给你打电话?”   郁里举起手表:“我·给·爸·爸·开·视·频。”   “不不用,你不用给他开。”江献道:“他平时研究也挺忙的……”   半分钟后,客厅响起一声嘟响。   江献:“……接了?”   郁里摇头:“爸·爸·可·能·在·忙。”   “嗯。”江献道:“我也去洗个澡,你先坐会儿,等江照下来你们先吃,别迟到。”   点头。   他离开客厅,江照很快便换好衣服下来,与此同时,吴姨把热腾腾的早餐端上了桌。   江照道:“我爸跟你说了什么?”   郁里敲桌:“没·什·么。”   一直等到两人重新拿起书包,江献这个澡都没洗好,江照看了一眼时间,跟吴姨打了招呼,直接带着郁里上了车。   上车没多久,郁彬就给郁里发来了视频。   “我刚才跟同事出去跑步了,你找我有事么?”   视频里的儿子表情认真,在手机上输入文字:“我昨天去江照家了,江叔叔想见你。”   “江献么?”郁彬跟他确认,江照也偏头朝这边看,但并没有去看他的屏幕。   “正好,上次你把人家眼镜踩坏的事情我还没有当面道歉,那你看能不能让江照跟他父亲约个时间,我们一起吃个饭。”   郁里点头,扭脸看江照。   江照的脸便从手机上露了出来,他笑着打了招呼:“郁叔叔好。”   郁彬愣了一下,回神道:“你好,江照么,你跟你父亲年轻时候真像。”   “别人都这么说。”江照礼貌道:“一起吃饭的事我跟我爸说一声,不知道郁叔叔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的话……”郁彬似乎在翻自己的计划本,很快定下:“如果你父亲方便的话,我们就定在今天晚上好了。”   江照道:“那我问他一下。”   郁彬跟郁里开始随意聊天,江照则直接拨通了江献的电话。   江献回复很快:“没时间。”   他刚说完,就听那边传来郁彬的声音:“没时间么?那这周日呢?”   江献那边传来一阵诡异的寂静。   江照后知后觉一样,道:“郁里在跟郁叔叔视频,所以我开了免提。”   “周日。”江献重新开口,语气淡淡:“我早上要处理公司的事,中午要参加一个价值上亿的竞标会,晚上还要作为投资方去参加一场电影的首映礼,真不好意思。”   “你可真是大忙人。”郁彬又翻了下自己的计划,道:“那就只能下个月了。”   江献慢吞吞地道:“我周六有时间。”   “我周六可能在国外参加研讨会。”郁彬道:“我们下个月再看吧。”   “周五也行。”   “也在国外呢。”   “明天也可以。”   “……”郁彬道:“真是不巧。”   “是啊。”江献也叹息:“真是不巧。”   两个少年各自挂断了和父亲的通话。   郁里一脸遗憾。   江照若有所思。   学校一如既往的昏天暗地,将近月考,白A的人开始分秒必争,吃饭和上厕所都在白樱樱的计划里安排的明明白白。   校论坛里很少再见到红白双A活动的身影,只有普通班的人还在狂嗨。   “月考要来了耶!”   “不知道这回郁里会前进多少名。”   “我围观了一下红A的学习氛围,估计这回有人得掉下来,压力太大了,很多人根本撑不住。”   “啥意思啊,你就直接说你怀疑郁里得被刷出来不就行了?”   “说真的我觉得他极有可能被刷下来,我听当时跟他一起参加题王竞赛的说,他足足纠结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自己能做的题。”   “谁说的?”   “丁立辉呗,许俊一最近估计忙疯了。”   “啊,真的假的……题王大赛里的题虽然对于我们来说算难,但对于经常参加竞赛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吧……”   “嗐,到底是被白A弃权的人,上回大概真的就是侥幸吧。”   “我也是觉得他太狂了,这回要是被刷下去好好磨练一下心态也是好事。”   “我站郁里!我宝肯定会继续留在红A!”   “对啊,虽然说继续前进不太可能,但留下来我觉得是板上钉钉了。”   “对不住啊各位,我今天就跟着郁宝狂一回,我打赌,他不光能继续留在红A,而且说不定能上前十,并且,后天月考之后,竞赛成绩出来,他也会亮瞎人眼!!!”   “……那你这确实够狂的。”   “哈哈哈哈哈哈,虽然听上去有点不可能,但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居然觉得很热血?要不我也跟着狂一回,反正人生不狂白不狂,我也站一回郁宝!我赌他能跟当年的京朔第一星一样,一路炸上顶端王座,把江照都炸飞!”   “艹,你们越来越离谱了啊!!!!”   “虽然哈哈哈哈哈哈但人毕竟要有梦想的是不是?”   ……   宣静狂完,悄悄放下手机,偷偷看了一眼后方的江大班。   嘴炮一时爽,一直嘴炮一直爽,也许江大班哪天心血来潮,让一回郁宝,这王座不就炸了。   郁里肩膀落下了一只手,抬眼,宣静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加油,你可以的。”   虽然前提是郁里得先碾压白樱樱。   月考很快到来,紧张的车轮考再次来临,这一次,已经熟知规则的郁里聚精会神,一点时间都没有浪费。   江照一如既往先一步考完,离开教室。   夏若深吸一口气,飞速检查了一遍,成为第二个走出教室的。   齐博扶正眼镜,目光一瞬不瞬地刮过卷子,耳边传来动静,一个剪着寸头的女生活动了一下脖子。   齐博顿时跳起来,麻利地把自己的卷子放上了讲台,成为第三个走出教室的。   女生:“?”   翻白眼。   她起身把卷子放上讲台,接着,耳畔微微一动。   郁里站起来,把卷子放在了她的上面。   监考老师掐了下表。   女生微微张大眼睛。   接着是第六个,第七个……   寂静走廊忽然传来一声惊呼,许俊一扒着护栏往下看,道:“教导处又往公告栏贴什么呢?”   众人纷纷上前探头。   苏子亦道:“现在还能有什么,题王大赛的名次不是今天出来么?”   此话一出,整个六楼瞬间沸腾了起来,还是江照开口:“其他班没考完呢,安静。”   宋莎轻轻扯了扯白樱樱,道:“好像的确是题王大赛,我们也下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白A有人轻嗤:“他还能打破班长的记录。”   白樱樱转身,道:“下去看看。”   两边人很快在公告栏聚集。   周傲先一步冲了上去,道:“真的是题王大赛。”   他从下往上看:“我们京朔的名次……”   郁里走到他身后,目光直接落在最上方。   周傲也终于看到了最上面。   白A的人上前把他挤开,道:“傻了吧你们,我就知道他……”   路星在后面道:“怎么样。”   没人说话。   围观的几个人似乎都失声了。   江照来到郁里身后,镜片后的眸子,少见地微微扩张。   路星没忍住挤开周傲,周傲难得没跟他一般见识。   白樱樱抬步,几个人都纷纷给她让开了位子,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布满碎钻的发夹,在空中折射出刺目的微光。   白樱樱愣愣看着上方的记录,然后猛地转脸望向郁里。   她脸色变换好几次,才哑声道:“是我小看你了。”   “怎·么。”郁里举起手表:你·要·接·受·我·的·挑·战·了·吗。”   白樱樱抿唇,手指紧握,浑身都不可控地战栗了起来。   她道:“我可以……”   “你·没·机·会·了。”   “白·樱·樱。”电子音一字一句:“我·想·过·让·你·加·注,比·如·像·江·照·一·样·退·学。”   “我·也·想·过·你·也·许·会·鼓·足·勇·气·答·应·我。”   “可·是·没·有·必·要。”   “因·为·很·快。”   “你·就·不·配·再·与·我·相·提·并·论。”   他安静地凝望着白樱樱惨白的脸,缓缓后退一步,转身离开。   白樱樱身后。   第十一届题王竞赛小组排名——   金牌·京朔小组   郁里:1111   许俊一:534   丁立辉:308   个人记录排名——   1,郁里:1111   2,江照:1000   3,白樱樱:820 第27章 大班有特异功能。   教务楼的会议室里, 此刻已经聚集了一众老师。   啪。啪。啪——   三声响。   瞿阳明拍了三下桌子。   其他老师麻的麻,木的木,从听到消息到现在这三声响, 魂儿才稍微被叫回来一点儿。   “看到了没, 我说过没,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孩子, 任何一个!”瞿阳明说:“好苗子就像淘金, 可遇而不可求,不要以为京朔的金字招牌能把所有人都招来,像郁里这样从来没准备上京朔的大有人在!可这就能代表他不行了吗?这就能代表他成绩不好了吗?我平时让你们多上心多上心,尤其是那些家庭困难受限于环境或者身体缺陷而无法读书的,我瞿阳明掏钱给他读,只要他有那个能力, 有那个心气儿, 京朔随时欢迎!”   “咳。”副校长齐鑫道:“像郁里这样的到底是少数, 万里挑一都不止,你也说了, 可遇而不可求嘛。”   其他老师纷纷点头:“我还是觉得应该把招生重点放在入学考试上, 江照和白樱樱不就是这么进来的?”   “说起江照, 他居然会被破记录,我是真的没想到。”   “他跟白樱樱一样轻狂,只是白樱樱的狂表现在明面, 他的狂印在骨子里,当时参加题王考试的前一天好像还在打那个什么任天堂, 而且中途到了一千道考官催都催不动, 芳菲回来不是还训了他一顿?”   廖芳菲点点头, 道:“这也是校长保留特招生的原因吧, 是觉得江照懒洋洋的,一直没尽全力,他需要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推一推。”   瞿阳明道:“樱樱这孩子心境过于浮躁,性子也太过尖锐,这导致她关注成绩排名大于成绩本身,这或许也是她一直追不上江照的原因,确实也需要磨砺一下。”   “她这次拒收郁里我也是没有想到,京朔虽然竞争成性,但也很少有拿身体缺陷当做拒收理由的……”   “不。”项衍开口,道:“你们看问题过于表面,她并不是因为郁里的身体原因拒绝的他。”   “难道是因为……”   瞿阳明打断了他们的话,道:“小孩子之间牵扯到竞争的话,就难免会爆发出一些校方难以察觉的恶意,郁里刚入学的时候,芳菲找你们班里那几个说话不太好听的谈过了吧?”   “嗯。”廖芳菲道:“都是刚从普通班升上来的,心态容易走极端,上次月考就被刷出去了不少,这点我一早就让江照给当上监护人了,他干的不错。”   “小孩子啊。”瞿阳明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我们学校专门设置心理辅导中心的原因,这次题王成绩出来我估计京朔大部分孩子的心态都会炸,尤其是不可撼动的前十,他们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屹立不倒,但现在郁里连江照都压了,在月考成绩出来之前,估计都会坐不住,各科老师要多盯着一点,最好能够说服他们去心理辅导室主动接受咨询,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解决,绝对不能再发生去年那种事了,明白么?”   老师们纷纷点头。   瞿阳明又看向项衍:“白樱樱那里你要重点留意,可以的话,月考放假这两天就别让她回家了,留在学校也方便看管。”   项衍笑:“她把自己寝室弄的跟城堡似的,平时也不愿意回家,我会尝试带苏医生去跟她聊聊。”   “芳菲,你要留心江照,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理上不知道能不能承受。”   “我会及时跟江总沟通。”   “江献啊……”瞿阳明道:“题王大赛的成绩,还是先别跟他说了。”   公告栏前,江照的目光依依不舍地从1111这个充满强迫症美学的数字上离开。   双A班都非常寂静,白樱樱柔美的脸上,昔日傲慢已经不复存在。   江照轻笑了一声,转身朝郁里的方向而去。   白樱樱浑身僵硬,大热的天,明明站在日头下,却如坠冰窟。   夏若充满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跟上江照。   红A的人依次走过,扬起下巴,发出轻轻的哼笑。   不知谁说了一句,很小声,但白樱樱听的清清楚楚:“虽然你没机会输的更彻底,可你还能在期末总结大会道歉呢。”   白A有人大怒:“落井下石,你有没有人性了?!”   “略略略。”一个男生对他做鬼脸,嗤笑:“京朔什么时候有过人性了。”   宋莎来到了白樱樱身边,拉住她冰凉的手,轻声道:“我们也回去吧。”   于沉目光不忍:“樱樱……”   白樱樱挺直了腰板儿,嘴唇抖了抖,慢慢道:“题王大赛,不算什么,月考成绩还没出来呢。”   等到普通班也考完试之后,京朔的校园果然又炸了一波。   校园论坛新飚出一个热帖:对不起大家,我开了狂暴。   前面足足一百多楼,全部都是1的打卡。   往后才逐渐有人开始抒发自己的震撼之心。   “这个名次,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丁立辉不是说他一开始一直在跳题,后来才开始写,中途好像还又筛了很多队友的题来着,浪费不少时间,怎么还能拿那么高分……”   “很明显,这说明他的实力不止于此。”   “当然我也不信江照的实力就仅限于一千了……他是真的强迫症犯了吧。”   “所以这俩人都没拿出全部实力。”   “此刻的白樱樱看上去仿佛一个笑话……”   “我觉得题王大赛并不能证明什么,毕竟它是面对各色高中的,题肯定有难有易,但是京朔的月考题是真的为京朔人量身打造,可不好说了。”   “对啊,郁里能在题王胜出对于白樱樱来说也不算什么吧?“   “我女神不会输的!!这次她只是大意了,真正的较量还在后期呢!我不信他一个哑巴还能耍多大威风!”   “哑巴怎么了?其他地方不行就攻击别人身体是吧?你妈没教你做人?”   “楼上是不是有点上纲上线了,京朔拼的就是抗压能力,叫声哑巴怎么了?”   “呵呵呵,那我是不是可以叫白樱樱瘸子?”   “啥啥啥,白樱樱是瘸子?”   “眼瘸呗。”   “抱走我郁宝,郁宝都说白樱樱不配跟他相提并论了,再吵都不是真妈。”   “这就开除妈籍了?郁宝认你当妈了吗?”   论坛逐渐从郁白大战升级为妈籍大战,楼很快歪的一塌糊涂。   此刻的盛泰高中公告栏,赵维新也在看着那四个一。   他身边的人都满脸懵逼。   有人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懵。   “哥……这小哑巴,这么强的么。”   “碾压江照了啊艹。”   赵维新眼神变换,从不敢置信到愤怒到阴沉到冷漠再到最后,表情逐渐转为玩味:“对啊,他碾压了江照。”   他豁然开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   题王竞赛的成绩很快在各大高中展出,所有人都看到了压在江照头上的那个名字。   碾压江照。   郁里,把联校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梦,变成了现实。   校园的林荫道上,郁里身侧跨出一条长腿,接着,一只手轻轻拉住了他的。   后方跟着的红A一群:“?”   宣静目光平静。   洪佳佳却微微有些懵:“他俩,又拉手了。”   “是啊。”夏若的眼神也逐渐有些古怪:“怎么又拉手了呢。”   周傲:“啊,又拉手了。”   苏子亦眼神迷蒙:“又拉手了……”   郭肖冷笑:“没错,又拉手了,你们现在看这两个人的背影,还像是父子吗?”   许俊一:“……这,郁里都把江照压了,你们该信他多凶了吧。”   “我儿长大了,成了一个真正的高中生。”   “所以……两个高中生拉手,其实有问题的吧。”有人逐渐看透事情的本质:“如果乖宝不是宝,大班就不是妈,那他们为什么要拉手啊!!”   宣静意味深长:“所以,为什么呢。”   郭肖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这女生很不一般。   月考结束,郁里也准备回家休息,他答应了王金园这个月放假回银杏找他,夏天银杏小镇风景很好,可以当做旅游散心,正好住家里的老房子。   本来想回宿舍直接收拾东西,周傲忽然又窜了上来:“大班,今天食堂有饭,咱们一起聚聚呗,顺便给郁里庆功。”   一行人去了食堂。   到处都在议论郁里,都在说没想到,夏若还特别采访了一下江照的心情:“大班,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那个数字,饱含美学。”   他一边说,一边饱含深意地看着郁里,夏若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轻咳道:“你觉得郁里以后会在月考的时候超过你吗?”   “也许吧。”江照道:“我很期待。”   他说的十分官方,夏若道:“那他超过你的话,你会不会觉得不高兴?”   江照思考。   郁里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江照又是一笑,道:“多少会有点的吧。”   郁里低下了头。   他能有今天的成绩,跟江照对他的帮助脱不了干系,如果江照不高兴的话……   “哎呀。”周傲道:“有什么不高兴的,反正我知道他在有一个地方肯定比不过你。”   其他人纷纷好奇。   “你们不知道吧,大班有特异功能。”   大家:“???”   周傲神秘兮兮:“他的舌头比普通人长,可以舔到鼻子,而且可以灵活地卷出各种花样,我可查了,这是基因自带的功能,不是努力就能学得会的。”   他去撞郁里:“怎么样,你不会吧?”   郁里张大了眼睛,看着江照的眼神又满是崇拜。   江照倒是很好脾气,随便周傲去说,只是视线总是往郁里身上飘,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8章 郁里,你惯坏了我。   给周傲这么一带, 从食堂出去的时候,大家都在尝试自己的舌头能否够到鼻子。   郁里被江照拉着手往寝室走,时不时看他一眼。   “嗯?”又被江照抓到了。   他收回视线, 在对方手心点:“周·傲·怎·么·会·知·道。”   “他是我幼儿园同学。”江照思索着什么, 随口道:“当时班里有人耳朵会动,很受欢迎, 我不服气, 就展示了一下,证明我比他更值得关注。”   郁里一下子笑了起来。   没想到他平时温温和和,居然还有这么较真儿的时候。   “那·你·现·在·还·会·吗。”   “你想看?”   郁里一脸期待。   “真的想?”   点头。感觉很酷。   两人来到寝室门口,江照取出钥匙开门,郁里乖乖被他牵进去,还好奇的不行。   “这么想啊。”   点头点头。   “我可不轻易给人看这个。”   江照把门关严, 无框平光镜后的眸子一动不动地落在他脸上, 郁里被看了两秒, 逐渐有些退缩,在他手上敲:“那……”   江照上前一步, 郁里一下子被逼到了门旁的角落, 男生一只手撑在他身后, 微微俯身,眼镜滑过鼻梁落在鼻尖,他眼眸浓睫半掩, 俊美的面容有点牵人心尖。   阳光从后方窗口照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可以看到他撑在墙上的手臂还搭着两根细白手指。   那手指倏地在他手臂一紧, 接着, 江照后退一步。   郁里重重推开了他。   江照站稳, 把滑下去的眼镜推回原位, 眸色略显晦暗。小同学已经埋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耳朵尖有点泛红。   回家只住两天,下个月估计还得住校,他并没有太多东西要拿。   江照家里什么都有,更加没什么要拿的,只是顺便把寝室收拾了一遍,将两个人的床被都折起来盖好,想是担心落灰。   虽然郁里也不知道两天不住能落几两灰。   从寝室出去,郁里吹了一下额头的刘海,江照已经习惯性地把手伸过来。   “要不还是去我家住。”江照提议:“你不是明天就去银杏了?”   点头。又摇头:“我·从·家·里·出·发·方·便。”   “或者我去住你家,明天跟你一起回去。”江照道:“正好我也想找个地方散心。”   郁里想起夏若的采访,有些担忧地在他手里点:“你·在·生·我·的·气·吗。”   “你是说超过我的事?”   点头。   江照安静了一阵,道:“生气谈不上,只是心情有点复杂。”   “?”   他停下脚步,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道:“你考的那个数字,是故意的么?”   摇头。   “我·没·记。”   “无意。”江照略带嘲意:“无意考的数字都那么符合我的审美。”   郁里愣住。   江照又安静了一阵,道:“郁里,我可能不太对劲了。”   郁里没明白。   “如果。”他开玩笑般地瞥过来,弯唇道:“我是说如果,我以后再也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他目光幽深,仿佛有什么情绪在无声翻涌。   郁里下意识松开了他的手。   江照摊开空空如也的掌心,眼前的一切持续几秒,然后倏地暗淡下去。   当天晚上下了雨,郁里在自己三室一厅的小卧室里翻来覆去,被子被踢开又盖上。   他坐起来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   然后下床来到窗前,把窗帘拉开,推开窗户。湿漉漉的雨气扑面而来,郁里精神微微一震,但同时也被微凉的风吹得打了个寒噤。   习惯了那股冷意之后,困意又逐渐袭来。   他翻身,重新爬上了床,沉沉睡去。   第二日的天空碧蓝如洗,雨幕把一切都冲刷的干干净净,包括那些纷杂的情绪,仿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江献一觉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江照还没起?”   “先生小声点。”吴姨把早餐给他端上来,道:“估计还在睡呢,昨儿半夜在屋廊晃来晃去,还去小房里逗了狗,好像是有什么心事。”   “小孩子能有什么心事。”江献打开早间新闻,道:“他逗狗,没喂奇怪的东西吧?”   “我检查了,没有。”   江献夹起一根油条,道:“那就好,他那眼睛到了晚上跟假的一样,别又拿错东西给喂得不舒服。”   “我瞧着呢。”   “你打小就照顾他,他平时是不是什么话都跟你说?”   “先生说笑了。”吴姨道:“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脾气,小时候就不太亲人,越大性子越淡,估计也就跟您亲近些。”   “他跟我算哪门子亲近……”江献一顿,道:“说起来,他跟郁里是不是挺好的?”   “那好着呢,您没在家的时候他还把人带去自己房间了呢,两个孩子关系是真不错。”   尽管昨晚没怎么睡好,江照还是在八点左右下了楼。   彼时江献刚刚看完新闻,扫了他一眼,问:“眼镜怎么不戴了?”   “忘了。”江照在他对面坐下,取过油条咬了一口,江献皱了皱眉,道:“听吴姨说你昨天没睡好,出什么事了?”   “题王大赛排名更新。”江照语气淡淡:“郁里超了一百多题。”   江献脸色大变,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反复看了几下儿子没有遮挡的眼睛,半天才道:“一百题,你上回没尽全力吧。”   “没有。”江照喝了口豆浆,道:“月考成绩下周三出,从交卷时间来看,我应该还是第一。”   江献勉强感到了宽慰,他的手指有些焦虑地在桌子上敲击。   “对了,郁里跟他爸,关系怎么样?”   “不知道,我没正式见过。”   “他没跟你说过?”   “他们两个不常见面。”江照瞥他,道:“我可没那个能力离间人家。”   “胡说八南风知我意道。”   江照笑,低头看到手里黑乎乎的油条,笑意又隐去,江献指挥吴姨:“上楼把他眼镜拿下来。”   “不用。”江照推开手里的食物,道:“不吃了。”   他接着道:“不过我知道的是,郁博士应该没带郁里跑过步,估计也没一起吃过早餐,郁里自打来到北城之后,两人见面没超过三次。”   “是么……”江献思考了一下,道:“那你抽时间跟郁里说一声,我们过几天见一面。”   江照点点头,道:“需要我列一份清单,把我的兴趣爱好都发你一份么?”   “我还用你发。”江献嫌弃:“得了上去补觉吧,待会儿我让人再给你送份早餐。”   江照上楼,江献又在下面道:“这次题王大赛你可看到他什么情况了,接下来你最好用点心,别再让他超了。”   “知道了。”   江照戴上眼镜,取出游戏机,换了张卡,准备重刷塞尔达。   手机忽然响了。   他继续望着屏幕,没有理会。   那厢,郁里看着久久未接的去电,只好挂断,给对方发了消息:“我回老家,你还去散心么?”   他背上书包,把几个购物袋挂在两个胳膊上,像人形挂钩一样走出了房门。   他提前跟郁彬打过电话,小区门口已经有司机来接。   那购物袋在他身上挂着,朝两边支棱着,把他整个人衬得特别能耐。司机远远看到,就马上下了车来接:“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没跟我说一声,早知道我上去帮你。”   郁里摇摇头。司机又道:“郁博士今天晚上的飞机,他说直接会去小镇找你,明儿陪你在小镇待一天,晚上带你一起回来。”   郁里点头。   坐上车,江照依旧没有回复,郁里再次发了一条消息:“那我走了。”   “照儿。”十点左右,吴姨上了楼:“醒了么?先生说你早餐没吃好,我重新做了点。”   江照放下游戏手柄,从门口端过早餐,在桌前落座的时候,看了一眼一侧的手机。   郁里刚到镇子门口,就看到了骑着三轮车的王金园,他风风火火地开过来,一脚刹车停下:“怎么样,我酷吧。”   郁里给了他一个大拇指。   司机已经把后备箱的东西都拿出来,笑着道:“我任务结束,就先回去了,你们玩的开心。”   “谢谢叔叔!”王金园把郁里带回来的东西装上车,目送他离开,然后扯着郁里坐在前头‘副驾驶’,道:“怎么样,先去哪儿?”   “你·家。”   郁里给大家都带了礼物,王金园的球鞋,王妈妈的护肤品,还有王爸爸的雪茄盒,以及王家小妹妹的魔法棒。之后又来到郁兰家里,给姑姑的手镯,姑父的养生参,刚刚开始工作的表哥的皮鞋,还有已经小学的表妹的公主裙。   郁兰一早就知道他今天回来,所以特别调了班,见状问他:“花了不少钱吧。”   “爸·爸·给·的。”   “知道你爸不缺钱,但你……”郁兰哽了一下,道:“你爸那么忙,能照顾好你么?”   郁里点头,在她手心点:“我·没·问·题。”   郁兰摸了摸他的头,门口传来一阵动静,是表哥张承,他拉开门就往里头看,道:“郁里回来了。”   “回来了,还给你带了东西呢。”   “带什么东西啊。”张承乐呵呵地走进来,没去看礼物,直接拉着郁里转了一圈儿,比了比,道:“这北城还真挺养人啊,高了。”   郁里眼睛先是一亮,然后露出怀疑的表情。   “真高了。”张承拉着他往门口的墙边站,指着上头的道道:“看,这个是你之前的,别动,我再画一道。”   郁里微微仰起头,又给他按下来:“不要垫脚,骗了墙爷爷以后就罚你再也不长了。”   脚后跟听话地放了回去。   “怎么样,晚上住这儿吧。”郁兰道:“跟你表哥一个房间。”   “别啊兰姨。”王金园叫道:“我们晚上还去老宅嗨呢。”   “就你俩有什么好嗨的。”   “你怎么小瞧人呢。”王金园不服气:“我们五六个人呢。”   “那行。”郁兰也不阻止他们:“中午留这儿吃饭。”   王金园立刻道:“我想吃回锅肉。”   “有你小子什么事儿,给我滚回家去。”   屋里很快热闹了起来,王金园蹭到厨房里去给郁兰搭手,张承则坐在沙发上问他:“我听园子说,你这回在题王竞赛上压了江照,真的假的?”   点头。郁里在他手上敲:“只·是·意·外。”   “江照这小子,我之前在那上学的时候也听过他,不得了呢,听我那同学的弟弟说,他基本是这一届高中的神,你不知道哥听了特别羡慕,就觉得世上怎么能有这种人呢,跟假的一样,没想到给我弟给压了。”   他啧了一声,拍郁里肩膀,“真厉害。”   郁里对他笑,又敲:“你·同·学·的·弟·弟·是……”   “哦,叫齐博,小孩也特别厉害,脑子好使的很,家里都以他为荣。”张承满脸羡慕:“你说现在的小孩,怎么就这么强……”   王金园有点听不下去:“再厉害也没卷卷厉害,那齐博羡慕的江照都给卷卷压了,卷卷最厉害!”   “就你吹得很。”郁兰横他,道:“小时候他爷爷就不让叫卷卷,说越叫头发就会越卷,以后跟外国人似的,就你不听话,叫叫叫,你看他头顶那撮,就是你给叫的。”   “你不懂,以前叫他那是卷毛的卷,现在是卷王的卷,要不是我叫,他能压得住江照?”   “这还成你功了……”郁兰白他,又朝外喊:“张承,你出去看看,你小妹买个酱油怎么还没回来,这都多久了。”   “我下午还有班儿,要赶着午睡呢。”   “那郁里去看看吧。”   郁里点点头,起身出门。   门刚拉开,就看到一个扎着双马尾,抱着酱油瓶的女孩儿蹬蹬蹬往这边跑。一见到他就眼睛一亮,几步跑过来冲到他面前,脆生生地喊:“表哥哥。”   郁里看了一眼她裙子上的脏污,指了指西边。   张灵灵一笑:“什么都瞒不住表哥哥,我刚才把一个坏人带到废村那边去了。”   郁里:“?”   “就是一个城里来的人,一直在打听表哥哥的家,我就问他是谁,他说是你同学,你同学我都认识呀,没这么帅的,他肯定在骗我,妈妈说长得越帅越会骗人,他肯定是个超级无敌大骗子。”   郁里意识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手表就接到了江照的电话。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江照的声音有些无奈:“但我好像迷路了。”   郁里挂断电话,重重拍了一下张灵灵的脑袋。   张灵灵一缩头。   “是·我·新·学·校·的·同·学。”郁里瞪了她一眼,来到院子里推着王金园的小三轮就往外走。   此刻的江同学正坐在行李箱上,看着周围的残垣断壁,又看了看从面前经过的一条溪流,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狼狈的裤腿和鞋面。   表情冷寂。   荒村门前,车子被倒在地上的半墙挡住去路,郁里拔了钥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面走,眉头紧锁。   这是拆迁之后就废弃的村落,早就一个人都没有了,但因为政府那边还没有来处理,所以时不时会有流浪汉在这边晃荡,对于郁里来说,这是很危险的地方。   张灵灵真是太胡来了。   荒芜的村落被黑白的底色覆盖,越发像个地狱魔窟。   江照摆弄着眼镜,习以为常地环视四周,试图提醒自己世界本身就是如此。   眸底忽然亮了一个色度。   前方出现了一束微光。   江照缓缓站了起来,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郁里匆匆来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举起手表,准备道歉。   眼前投下阴影,接着腰间一紧,有人上前一步,重重将他搂在了怀里。   地狱魔窟有了颜色,倒塌的半墙爬满植蔓,溪边遍布野花,贯穿全村的溪流清澈透明,翠绿的颜色铺满眼底。   江照偏头,微凉的鼻尖蹭在他的脖颈。   “郁里,你惯坏了我。”他浓睫低垂,呼吸喷在他的耳畔:“你一放手,我的世界就没有任何光了。” 第29章 郁崽,你以后有福了。   郁里也没想到来一次荒村会让他这么依赖自己。   他无法得知这个村落在江照眼中具体是什么样子, 可只是想象一下,也知道只有黑白的世界会有多么压抑。   他安抚的拍了拍对方的脊背,江照收紧了手臂。   郁里由着他抱了一阵, 才推着他的肩膀拉开距离, 举起手表:“对·不·起·那·个·是·我·表·妹。”   “嗯。”   “她·以·为·你·是·骗·子。”   “我长得很像骗子?”   “因·为·是·女·孩·子·所·以·姑·姑·经·常·耳·提·面·命·也·许·矫·枉·过·正·了。”   江照略能理解:“女孩子,家长是要管的紧一些, 可她一个人敢把我带来这里, 胆子也不小。”   郁里很郑重地点头,这件事还是要跟姑姑说一声,别下回骗别人不小心把自己坑了。   “我·们·先·回·去。”   他牵着江照往外走。这是之前的老村子,房屋错落,荒废之后就更加难以找到原路,江照第一次过来, 会迷路也是情理之中。   江照看着他的背影, 道:“我刚才……”   郁里回头看他, 眼珠黑白分明。   “刚才,我冒昧了。”   郁里重重握了一下他的手, 表情安抚, 满脸都写着你放心我理解。   两人走出村口, 江照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在了他的小三轮上,郁里又邀请他坐在‘副驾’。   “现在去你家么。”   郁里本想说回姑姑家吃午饭,可看了一眼他裤腿上的泥泞, 又问:“你·要·不·要·换·衣·服。”   “可以么?”   郁里点点头,给王金园发了消息, 表示中午不回去吃饭了。   小三轮晃晃悠悠地往家里开, 郁里忽然想到什么, 手指在把手上敲:“话·说·你·怎·么·会·被·小·孩·子·骗。”   “因为她说是你妹妹。”   郁里狐疑。   江照忍俊不禁:“其实我走到这边, 就发现不太对,可她告诉我,穿过那个庄子就可以见到你,我想这么远都走了,也不差这么点,就试试好了,没想到走着走着就没路了。”   郁里:“傻·吗。”   “嗯。”江照顺从地附和:“傻。”   郁里看了他一眼,又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如郁里所说,老宅院墙旁有一颗巨大的杏树,枝叶遮天蔽日地几乎盖住了大半个院子,在夏日的门口投下一地阴凉。   树底下有一个石桌,这会儿正有人围着在下棋。   “郁家崽崽回来了。”一个大婶出声,其他几个叔叔爷爷辈的皆看了过来,一一跟他打招呼。   郁里对他们点点头,江照则客气地喊了叔叔阿姨,随郁里一起进了院子里。   门关上之后,还能听到外面有人议论:“还带回来一个崽崽呢,长得好囫囵喔。”   “城里的孩子嘛。”   “城里也不是都这么漂亮的,那个皮肤白的呦。”   “郁家崽崽皮肤也白的,跟玉娃娃似的,这好朋友也是玉娃娃,走在一起瞧着怪让人舒坦。”   “可惜喔,都是男孩子。”   ……   郁家院子里还种着蔬菜,水灵灵的长在通往客厅的小路两边,显然是经常有人来打理。   知道他这几天要回来,郁兰特别把全屋打扫过,看上去跟爷爷在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区别。郁里在门口换了鞋,刚要拿给他,就见一双干净拖鞋落在了地上。   “……”他倒是准备充分。   不光是拖鞋,江照的行李箱里还装着睡衣和毛巾,以及一应洗浴清洁用品,看那样子,是打算看到什么不称心的地方就自行修复的。   “这·就·是·我·房·间。”郁里把他带上去,推开浴室门:“你·不·介·意·就·住·这·儿。”   “给你添麻烦了。”   郁里摇头表示没关系。   江照拿出自己的换洗衣物和毛巾,道:“我想洗个澡,你要不要把衣服也换了?”   郁里裤腿上也有一些叶汁和泥泞,他没有洁癖和强迫症,倒是无所谓。不过江照都这么说了,不知道是不是嫌弃他,郁里举起手表:“你·洗·吧·我·换·一·下·就·好。”   浴室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郁里拉上了卧室窗帘,把衣柜里的衣服拿出来,然后坐在床上褪去下裤。   浴室门忽然被拉开。   四目相对,郁里有点懵。   他没想到花洒都开了,江照还会再出来。   “我拿一下洗发露。”江照的目光把他上上下下扫了一遍,走出来把洗浴用品拿起来,又问他:“你真不洗?”   郁里摇头。   江照最后看了一眼他露在外面的双腿,重新进了浴室。   郁里呆了一阵,继续把裤子换了。   半小时后,江照顶着毛巾走出来,小同学已经把自己收拾妥当。   楼下忽然响起蹬蹬蹬的脚步声,王金园的声音传了过来:“郁里,江照那个大傻子是不是在你家呢?”   郁里急忙站了起来。   王金园刚进屋就被他捂住了嘴。   江照的目光落在他们手嘴相贴的地方。   王金园的眼珠朝他转了转,然后把郁里的手拉下来,道:“怎么来这屋了,不睡客房啊?”   郁里点头。   “他睡你房间,我俩睡哪儿?”   江照观察郁里,后者指了指隔壁。   王金园皱了皱眉,道:“你让他去隔壁啊,我还是更喜欢睡你这屋。”   郁里在他手上敲:“将·就·一·下。”   江照开口:“他也住这儿么?”   郁里点头。   “他家不也是银杏的,怎么不回家住?”   明明俩人都在这儿站着,偏偏彼此要一口一个他,郁里刚要解释,王金园就已经抢答:“因为我们晚上要在老宅聚餐,我不准备回家了。”   江照皱眉:“聚餐?”   “对啊,郁里难得回来一趟,我们当然得好好闹腾一下。”   江照似乎有些难以忍受:“在家里聚?”   郁里:“我·们·会·收·拾·干·净·的。”   “你跟他说什么。”王金园一脸匪夷所思:“这是你家好不好,他爱住不住,管得着你聚不聚。”   郁里也是在寝室里被管出条件反射了,被王金园一提醒才觉得有理。   门口忽然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江照挑眉去看,对方立刻又缩了回去。   他示意郁里:“有人。”   郁里走出来,这才看到蹲在墙根表情心虚的张灵灵。   王金园也刚刚想起来一样,道:“你姑非上纲上线,要让她过来给江照道歉。”   郁里伸手,张灵灵弱弱地把手递到他手里,被他牵到了江照面前,呐呐地道:“表哥哥同学,对不起。”   “没关系。”江照温柔一笑:“你不用放在心上,女孩在外面,多长个心眼是对的。”   张灵灵没想到他这么和善,稍微放下心来,道:“因为我没见过你,而且妈妈说长得越帅越会骗人,你实在是太帅了。”   “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他走到自己的行李箱前,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道:“给你吃巧克力。”   张灵灵眼睛亮了亮,去看郁里。   得到他点头才伸手接过,高兴地道:“谢谢表哥哥同学。”   王金园在一旁撇嘴:“你这么大了还吃甜食啊。”   “压力大的时候会吃一颗。”江照解释,道:“对了郁里,你因为我错过了午饭,现在饿了吧,附近有没有什么餐厅,我们去吃点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吃人嘴软,张灵灵殷勤地道:“我知道有一家面条特别好吃,表哥哥很喜欢,我带你去。”   “那就麻烦你了。”   张灵灵还没经历过被比自己大的人这么礼貌的说话,脸红了一下,摇头道:“不麻烦,很近的。”   江照跟着她往外走,不忘提醒郁里:“别忘了洗手。”   “?”王金园一脸诡异:“喂,你提醒郁里洗手看我干嘛。”   郁里喜欢吃的那家面条店铺还算干净,入乡随俗,江照也没有嫌弃的太过分,只是图个心理安慰一般简单擦了一遍。   “表哥哥同学,他们家的鸡爪很好吃,你一定要来一个。”   江照欣然同意:“谢谢你。”   郁里从消毒柜里拿了四个碗筷,王金园道:“我不吃了,吃罢来的。”   张灵灵举手:“我还可以啃个鸡爪。”   碗筷分别放在各人面前,江照在自己手上喷了什么东西,然后拉过郁里的手,也给他来了点儿。   郁里:“……”   这是不相信他洗手的能力吗。   吃饭的时候,江照特别表扬了张灵灵推荐的鸡爪,道:“你以后是不是准备做美食评论家的,这么会吃?”   张灵灵的话得到重视,兴奋地晃着腿,两颊都微微有些发红:“美食评论家,是天天可以吃到好吃的吗?”   “差不多吧,就是别人做好,拿给你品尝,还给你钱拿,我觉得你以后可以往这方面发展。”   吃罢饭回去的路上,张灵灵一直围在江照身边,仰着脑袋听他说美食评论家的事儿。   王金园看的很不舒服:“卷卷,你真的觉得江照会被一个小丫头给骗了吗?”   郁里看他。   王金园很是笃定:“我怎么怀疑,他好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你看把张灵灵那丫头哄得,都快上天了。”   郁里:“他·之·前·也·一·直·鼓·励·我。”   “鼓励你是你值得,这小妮子有什么好鼓励的,就吃个鸡爪还能给他说出花儿来了。”   郁里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的确有美食评论家这么一个职业,也许张灵灵真的适合呢。   “算了不管他,卷儿,咱们去买点东西,晚上大家都来了,我给你露一手。”   王金园倒是也没吹牛,晚上果真做了一桌子好菜,他约的朋友也陆续到齐,江照一一打了招呼,可到底是外人,大家很快不再理他。   郁里坐在人群里一直乖乖的,都是十几岁的孩子,饮料满杯喝的肚子浑圆。客厅的大电视已经打开,有人扯着喉咙在嚎,显然是把这里当做了KTV。   江照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给自己的耳朵塞了对耳塞。   郁里无法开口,但一直在认真看着别人唱,谁唱他都拍手,只要有人跟他说话,就咧着嘴弯着眼睛笑。   他似乎早已习惯了安静地融入别人的热闹之中,看上去没有任何的不适或者抗拒,甚至十分欢喜。   郁里本人,是爱热闹的。   这个认知让他瞳孔微缩。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还在被管着,心里有谱儿,零点之前就直接散了。   王金园挨个把人送走,高高兴兴地退回来,道:“好了,明天再收拾,郁里,咱们上床睡觉。”   郁里点点头。   江照看着满桌的残羹剩饭与地面的食物垃圾,道:“要不,我来收拾吧。”   郁里急忙又来拉他,江照道:“这种天气,一夜会滋生很多细菌。”   王金园翻白眼:“明天再收拾也一样的,细菌会被冲走的。”   “郁里……”郁里强行拖着他上了楼。   两人回到郁里的房间,郁里从衣柜里拿出了自己的衣服,转身往外走。   江照稍微把心思从楼下分到他身上,道:“你不住这儿?”   郁里指了指隔壁。   “你真的要跟他睡?”   话音刚落,王金园已经从门口窜了进来:“你什么意思,怎么不能跟我睡了,我俩可是从小睡到大的。”   “既然是从小睡到大,也不差这一晚吧,我眼睛在晚上不好使,需要人陪。”   王金园不信:“你开什么玩笑,屋里不是有灯么?”   “有灯也看不清。”江照去看郁里,道:“而且我在陌生的地方,没有熟人的话,会睡不好。”   “你做梦吧,我这么久没跟郁里见面,好多话要说的好不好。”   江照等待郁里的回答。   郁里也指了指墙上的灯:“你·可·以·开·灯·睡。”   江照抿唇,只能笑了一下,道:“好。”   郁里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犹豫着被王金园拖到了隔壁。   老房子隔音不是很好,江照坐在郁里卧室的床上,时不时可以听到那边传来王金园唠叨的声音,其中还有他的坏话。   他在床上躺下去,闭眼,睁开。再闭眼,然后翻身,再翻回来,眉头紧锁。   终于阴沉着脸坐起身,撩开被子下了楼。   郁里和王金园一直嘀咕到了凌晨两点,天南海北乱七八糟,两人是越唠越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忽然有车灯亮起,接着传来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王金园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你家这么久不住人,不会有贼吧。”   郁里想起什么,起身扒着窗口去朝楼下看,眼睛亮了亮。   郁彬拖着箱子来到院子里,便发现堂屋门半开,灯光大亮,他推门而入,顿时一愣。   屋内干净敞亮,地面光洁如新,厨房里正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他把箱子放在一侧,取出室内拖鞋换上,一步步接近厨房,然后扒着门朝里看。   江照正好转身,与他四目相对。   郁彬:“?”不是自家崽。   似乎有人在下楼,王金园的声音跟着传来:“你刚刚上去的时候没关客厅灯啊?”   郁里应该是回了什么,王金园道:“那这灯怎么开着。”   他们很快下到楼下,然后齐齐停下了脚步。   王金园半天才重新找回声音:“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他才是亲妈……郁崽,你以后有福了。” 第30章 你身上有他的薯片味。   江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接受到了三方崇高的敬意。   郁彬十分抱歉:“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这种情况,真是辛苦你了。”   王金园一脸敬佩:“除了广义上亲妈这个词,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够这么勤快, 江神, 你以后就是我的神,我对你五体投地。”   江照眼皮抽了一下, 转向郁彬, 道:“我擅自动了主人家的东西,郁叔叔不怪罪就好。”   郁彬摇头,道:“家里不常住人,没那么多讲究。”   郁里趿拉着拖鞋走开,又走回来,给郁彬递了一杯水。郁彬急忙接过, 道:“小心点, 别烫着。”   郁里把手里另外一杯递给江照, 后者若有所思地看了郁彬一眼。   “郁叔叔这么晚回来,应该累坏了, 要不我们先休息吧。”   郁彬喝了口水, 点头道:“好, 你们先上去,我还要收拾一下。”   王金园正好也困了:“那叔我们上去了。”   郁彬嗯一声,又开始喝水。   一直把郁里给的那杯水喝的干干净净, 才起身去拿自己的行李箱。   仿佛是担心辜负了孩子倒水的心意。   江照收回视线,端着另外一杯水继续上楼, 郁里正站在上面, 也在看郁彬, 发现他上来才转身。   郁里来到自己房间隔壁, 推门的时候,一阵呼噜声传来。   王金园睡的不是一般的快。   郁里习以为常,继续往里——   一只手把他拉了出来。   “你,还跟他睡?”   点头。   耳边是王金园的呼噜声,面前是小同学天真无畏的脸蛋,江照神情一言难尽,仿佛自己的心上人正在上赶着被人糟蹋:“不吵?”   郁里点头。   吵是吵的,但他可以装聋。   江照皱了皱眉,伸手把他拉出来,勾脚将门踢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跟我睡。”   郁里被他拉到隔壁,江照忽然又凑近他,鼻尖微动。   郁里:“……”   “你们洗完澡,又吃东西了?”   “他·吃·了·薯·片。”   “所以你身上也有他的薯片味。”江照放软语气:“要不……换个衣服?”   郁里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去衣柜里拿了睡衣,走进浴室。   跟江照在一起久了,情不自禁就开始嫌弃自己。郁里脱衣服的时候又闻了闻自己的皮肤,然后他洗了洗手,拿毛巾擦了擦胳膊,后来发现身体其他地方不擦好像有点配不上干净的胳膊,恍恍惚惚干脆冲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脑袋上的头发都是湿的。   江照意外:“怎么……”   这会儿已经凌晨三点,一时冲动洗澡的后果就是身体陷入严重疲惫,困意不断上涌。   郁里直接爬上床,往被子里钻。   脑袋即将和枕头亲密接触的时候,被一只大掌托住,郁里皱了下脸,有些烦了,抬脚蹬他。   江照动作放轻了点,引导他将脑袋放在自己腿上。   乌黑的头发湿了水,卷的更加厉害,江照的手指穿进去,那发丝细滑柔软,卷曲度刚好缠绕上他的指尖。   毛巾重新裹上他的头顶,细细地擦去每一根发丝上的水痕。   郁里的脑袋枕在他腿上,手臂也无意识地抱了上来,在那温柔的动作中餍足地睡去。   郁里是个很能适应环境的人,虽然上课的时候每天雷打不动八小时,可周末的时候也能睡的很沉。   江照没睡几个小时便起床了,下楼转了一圈儿,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从后院窗口绕过去一看,郁彬居然也还睡的正香。   正要退回房间,大门忽然又被打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没看到江照,径直进了屋里,把手里的几份早餐放在桌上,顺手推开了郁彬的房门。   “孩子不起你也不起。”她嘟囔了一句:“哪有一点当爹的样子。”   话虽这么说,可还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几份早餐被放在了厨房的保温箱里,重新关门离开。   郁里跟郁彬是结结实实睡够了八小时才起来的,江照跟着郁里下去,正好跟他碰头。   父子俩同时打了个哈欠,又同时揉了揉眼睛。   郁彬先开口道:“饿了吧,想吃什么,咱们出去吃。”   王金园晃晃悠悠地走下来,接口:“兰姨应该带了早餐来吧。”   郁彬便去厨房找了一下,道:“真的有,那……”他不确定地征询孩子们的意见:“凑活吃点儿?”   江照没意见,郁里和王金园也没意见。   饭后郁里咨询了江照的意见,一行人准备去爬山顺便观景,江照从行李箱里拿出相机,几人徒步走向山间。   山间空气清新,隐约可以听到巨流的声音,王金园在一边跟他炫耀:“这声儿不错吧,是我们这边的天然瀑布,你看那边都是水雾了没,换个角度是能看到彩虹的,越往里越凉快。”   郁里一直情绪很高昂,显然相当喜欢这类户外活动,王金园路上不住嘴地唠叨个不停,时不时可以听到郁彬回应几声。   后知后觉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后面抓拍的江照,郁彬道:“别光玩相机,小心点,注意脚下。”   “知道了。”江照答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扑到护栏前看山景的郁里。郁里卧室里那几张单人照片浮现眼前,他提议道:“郁叔叔,我给你们拍几张照片吧。”   郁彬心中微动,下意识去看郁里,问:“拍么?”   “拍啊!”王金园在一边儿叫道:“上回郁里跟人打架不就是因为和爷爷那张合照被人撕了,博士,你们多拍几张。对了江神,这个能洗出来么?”   “可以。”江照道:“郁叔叔不是说要跟我爸一起吃饭么,到时候我直接给您带过去。”   郁彬一边点头,一边有些局促地走向郁里,后者老实站着没动。   江照给他们拍了两张,发现郁彬似乎过于僵硬,便道:“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郁彬还是站的笔直。   “……换个姿势试试?”   郁彬看了一眼郁里,后者忽然伸手,双臂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接着,郁里又拉着他往前走,又主动拿他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还在一旁对他做鬼脸。   做完又笑。   眸底干净赤诚。   皆被江照抓拍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郁彬的表现已经自然了很多。   王金园拉着江照给自己也拍了不少,路上直接把相机拿了过去,开始挑选,郁里挤过去跟他一起。   郁彬落后半步,有些不自然地道:“今天,谢谢你了。”   江照一脸没懂:“什么?”   郁彬失笑,摇头道:“没什么。刚才你说聚餐,你爸爸最近不忙了?”   “嗯,他也是一阵一阵的,我来的时候还让我跟您解释,上次是真的不太巧,这次他一定会专门抽出时间来配合您。”   “他还是这么好心。”   江照:“……是么?我爸以前也这么好。”   “嗯。之前郁里爷爷在世的时候,在下棋方面几无对手,也就你爸爸能跟他较量一下,我把这件事跟他说了,他还经常专门开车过来陪老人家。”   “那他,经常赢么?”   “有赢有输吧,郁里爷爷很喜欢他,说他身上有一股冲劲儿,总嫌弃我人太木。”   “那郁叔叔,跟我爸爸关系应该很好?”   郁彬点了点头:“总体来说是的,只是因为学校的竞争机制,我们两个在成绩上是有些较量,在外人看来,可能没那么好吧。”   江照点点头。   郁彬又道:“说起来,你爸之前一直说要在研究所干的,后来怎么又去转行做生意了?我也是最近几年才听说,他接管了家里的企业,还做的不错。”   “我爸也在研究所呆过?”   “嗯,我们都是从京朔出去的,因为成绩不错,相关部门较为重视,一进大学就被安排跟导师一起做项目,多年前的抗癌针就是我们第一次合作,不过后来发现依然会有副作用,所以交给其他人改进了,那件事我们也吃到了一些教训……我说这些,你应该不爱听吧。”   江照摇头:“没有,我很好奇,我爸说他特别讨厌科研,这辈子都不会去接触,小时候经常吓唬我,如果不好好学习就要去地下研究所当研究员,一辈子不见天日。”   郁彬朝前方看了一眼,轻声道:“也许他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了吧,我们大四的时候因为一个项目分开了,不太清楚。”   当天晚上,几个人就重新回了北城。   郁彬陪郁里住了一晚,因为郁里又准备住校的缘故,第二天房子便又空了。   重新来到寝室,郁里把东西放好,伸了个懒腰,然后把自己的床铺了。   铺完看了一眼江照的床。   江照进门的时候,郁里正趴在他的床上,两只脚在床边翘着。   用力一拽,身体跟着一弹,床单从他身下被拉平。   郁里仔仔细细抹了抹枕头边边的皱褶,然后心满意足地从上面下来。   江照挑眉,唇边上扬:“这么勤快。”   郁里后退一步,拿起他的消毒喷雾,咔咔喷了一通,连同自己一起。   “没嫌弃你,干什么呢。”江照把东西放好,上前一步,郁里后退了两步,又咔咔喷了一通,江照仗着身高优势握住他的手腕,把喷雾夺下来,道:“不能对着脸,小心弄到眼睛里。”   他垂眸,刚好对上郁里的眼睛,握着他腕子的手一时忘了松。   直到郁里故意来挠他腰。   江照回神,按住他的另一只手,低声道:“大早上的,找事儿呢?”   郁里被他看的乖了两秒。   指尖皮肤光滑柔软,江照拇指微微摩擦,忽然又给他戳了一下腰,他猝不及防地躲开,郁里已经鱼一样滑出去,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郭肖刚出寝室门,就猛地被撞了一下,他嘶了一声,   捂着胸口疼的呲牙咧嘴:“你他妈找死是不……”   郁里站直仰脸。   郭肖单手格挡。   几秒后,江照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没,就是……”郭肖拧着脸:“我胸疼的想骂娘。”   “胸。”江照走上来,道:“去校医务室看看吧,别是乳腺炎。”   郭肖:“?”   “男·性·患·者·胸·部·出·现·胀·痛·可·能·是·乳·腺·疾·病·导·致·的·患·者·可·能·由·于·内·分·泌·失·调·而·导·致·激·素·分·泌·出·现·异·常·从·而·促·使·胸·部·出·现·胀·痛·也·可·能·是·乳·腺·增·生·乳·腺·炎·乳·腺·癌·等·疾·病·导·致……以·上·来·自·搜·索·引·擎。”   “你·要·重·视。”   郭肖:“……”   既生郁里,何生AI。 第31章 变态辅导与变态学员。   月考结束后的几天里, 大概是学生们最放松的时候。   体育馆的乒乓球厅里,江照拿着毛巾和水坐在一侧,看着小同学在球桌前挥汗如雨。   “不打了不打了。”再次捡球之后, 周傲举手投降:“为什么乒乓球你也打的这么好!”   郁里气喘吁吁, 鼓起通红的腮帮子吹气,对他一笑。   “我来。”苏子亦吐出一口气上前, 第三次接过周傲的球拍, 恶狠狠地道:“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打下去!”   “他太强了。”夏若刚刚缓过来,拿手扇着风道:“一个人打我们几轮,都不带休息的。”   “因为我们太菜。”许俊一在一旁的地面上躺着,道:“他是不是干什么都拼尽全力啊,玩个乒乓球而已,这么认真干嘛。”   “是因为上回压了白樱樱么?我觉得他最近活泼不少, 有点融入团体了。”   宣静眼珠悄悄转过来, “话说上周日咱们学校有一个心理学讲座, 大班和郁里都没来,你俩去哪儿了?”   江照坐的离周围人都很远, 像是担心他们把汗撒到自己身上, 道:“我去了郁里家。”   “你俩发展这么快!”许俊一坐了起来, 道:“那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能够建立革命友情的事儿?从心理学层面来讲,如果一个团体里多了他信任的人,他自然而然地就会融入团体, 认为自己已经成为团体的一部分,在行为和心理上都会放开很多。”   黑白魔窟被涂抹成鲜亮的一幕在眼前浮现, 对方深深陷在怀里的感觉依然清晰。江照懒懒道:“算是吧。”   “啊啊啊啊啊——”苏子亦大叫一声举起了双臂, 道:“我打败了他!谁将是我下一个对手?速来!!”   郁里转身去把球捡了, 走回来把球拍递给许俊一, 后者却顾不得接:“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也竖起耳朵。   江照对郁里招手,后者听话地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水,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宣静扯了一把夏若,让她看了一下这边一群人和大班的距离,足足有两米,而郁里,跟他几乎手臂贴着手臂。   她给了夏若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   “你们干嘛呢?”苏子亦在球桌那边叫:“快过来,我感觉我这会儿全身都是力量!”   没人理他。   大家都直勾勾地看着江照。   郁里正在仰着脸喝水,脸颊脖子都红扑扑的,汗水把刘海打湿微卷,脖子里还不断有汗水下滑。毛巾在江照的手里张开,从他脸上一直擦到脖子。   苏子亦后知后觉,道:“大班,他汗不臭啊?”   “嗯。”江照收回毛巾,道:“待会儿回去洗个澡。”   “大班你不公平。”周傲朝他挪动:“我也要擦汗。”   江照转脸,周傲挪动的屁股顿了顿,撇嘴道:“不擦就不擦呗。”   回寝室的路上,江照被廖芳菲一个电话叫走了,宣静则拉住了郁里的手臂:“我怎么感觉你跟大班的关系突飞猛进,你俩是不是在你家发生了什么?”   聚餐之后的残羹剩饭与凌晨两点的整洁明亮交替在眼前出现,郁里点了点头。   苏子亦也挤了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郁里如实说了。   其他人:“……真是又变态又温馨啊。”   江照回到寝室的时候,郁里已经洗完澡正趴在床上看闲书。因为无法发声,他身上总是有一股很安静的气质,活泼的时候是静的,闹腾的时候也是静的,在看书和学习的时候,更是静到了极致。   江照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   郁里的上衣微卷,露出一截细韧的腰,江照看了一阵,直到郁里偏头,才道:“老师说想帮你报名一个物理竞赛,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那截腰白晃晃的。   江照的视线飘忽不定,道:“她觉得以你现在的成绩,留在红A已经是板上钉钉,想让你积极参与一些课外活动,死咬着月考没什么意义。”   郁里坐直了身子,那一截白被盖住,江照目光聚焦在他脸上。   “事情我已经让江照跟郁里说了。”办公室里,廖芳菲给项衍倒了杯水,道:“但他会不会同意,我就不清楚了。”   “谢谢你了。”   廖芳菲笑了一下,直接在桌子上坐下,道:“白樱樱挑衅郁里的时候,你怎么没说让她多参加一些校外活动,分散一下注意力呢?”   “他不是郁学长的儿子么,本来来学校大家都一致看好的。”   “项衍,做人别那么双标,你的学生是学生,我的学生也是学生,最好能一视同仁。”   项衍点头,道:“樱樱当时挑衅他,我也有说过,她的确也是不希望郁里在红A发生像去年白A那样的事情……”   “这件事不说了,红白两班对立多年,白樱樱找江照的麻烦无可厚非,这本来就是学校默许的,你今天的委托我已经做到,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本来是两个孩子的事情,白樱樱挑衅在先,郁里反击在后,你现在横插一脚,想要利用校外竞赛活动消耗郁里的精力,到时候就算郁里没能如他自己所说,在期末的时候压白樱樱一头,是,白樱樱在其他学生眼里确实算是保住了尊严,可是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呢?她自尊心那么强的孩子,她会怎么想?”   “所以我会瞒着她。”   “项衍,在京朔教学,不能那么优柔寡断。”廖芳菲摇头,道:“京朔一直信奉实力至上,把孩子送来这里的家长也都很清楚这条规则有多残酷,但他们还是接受了,因为他们都清楚,在绝对的竞争环境里可以提前锻炼到孩子的抗压能力,这对于他们以后进入社会有更大好处。京朔不是象牙塔,白樱樱利用了规则,如今就要接受规则的反噬,你这样护着她,只怕会适得其反。”   “道理我都知道。”项衍神色复杂:“可是月考成绩现在已经出来了,就差张贴在公告栏里,郁里的提升太过可怖,对于樱樱来说……只怕很难接受。”   廖芳菲还想说什么,项衍已经道:“我知道,他实力摆在这里,早晚有一天会超过樱樱与江照并肩,可我还是希望能稍微慢一点,你难道不觉得他的实力太过恐怖了么?入校四十天,撼动京朔前十的位置,这是什么概念,这对于其他孩子来说完全是降维打压,可能对于其他悬殊过大的孩子只会感到震撼,但对于只差一点点就能赶上江照的樱樱来说,这完全是天塌地陷。”   廖芳菲沉默了好一阵,道:“你想清楚,后果自己负责。”   “我知道。”项衍道:“明年吧,让她明年再输个彻底。”   “物·理·竞·赛·么?”郁里问:“为·什·么·现·在·让·我·参·加。”   江照看着他,轻声说:“因为有人畏惧你。”   “廖老师告诉我,你可以拒绝参加,也可以挑战一下自己。”他握住郁里的手,道:“因为也许不止是物理竞赛,后面可能还有生物竞赛,或者是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郁里,你怕么。”   郁里反握住他的手,“你·会·帮·我·吗。”   “只要你有信心。”江照目光幽深:“AMC12我也能辅导。”   “好。”郁里轻轻地敲击他的手掌,下垂的睫毛格外柔软无害:“那·我·就·让·他·怕·个·彻·底。”   月考成绩在当天下午贴了出来。   公告栏前围满了人,有人激动握拳,有人抚掌长叹,有人四处张望。校论坛掀起轩然大波,首页镀金的、坚如磐石的前十排名豁然从下方被撕裂,一个名字山呼海啸一般往上冲去,最终停在了第三的位子,与白樱樱紧紧相贴。   铜牌奖章反射出凛冽寒芒。   此刻的601寝室,郁里再次全神贯注地进入了备战之中。   “无论是任何竞赛,拼的无非只有三种,一天赋,二学习技巧,三题海战术。时间紧迫,我们必须要确定好这次竞赛的真题范围,要花最少的精力和时间,答出最高效完整的卷面成绩……”   “铁打的前十。”路星从椅子上转过来,木然地宣布:“当真不复存在了。”   红班与白班之间的空教室里,此刻或站或坐着几个男生女生,包涵夏若齐博在内,表情都带着虚伪的平静。   “这他妈就是天赋流么……”   有人说了一句,其他人这才终于有了点动静。   一个寸头女生道:“他当时是在我后面交的卷,不算很早。”   “那就是分数更高了,我们其中有人做错了题。” 于沉坐在书桌上,手里转着一只钢笔,道:“樱樱没来可以理解,江照呢?”   夏若摇了摇头,“江照最近跟他形影不离,他们关系很好,我觉得他心里是高兴的。”   “肖倩怎么看?”   寸头女生坐在椅子上,道:“我没什么好说的,大班什么性子大家都很清楚,能让白樱樱受挫的人,他当然会尽力辅佐。”   窦志坐在球上点头,道:“辅导,没错,江照辅导郁里,他之前为了碾死赵维新,把红A换了几次血,这回为了碾死白樱樱,当然也是不遗余力。”   “主要还是这回的兵器够神,郁里刚转来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他能冲的这么猛,就算没有江照,他早晚也会扬名京朔,更别说他有江照那个变态。”   “好的婚姻可以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变态辅导和变态学员呆在一起当然是爆炸变态。”   “所以,江照已经把郁里留在了红A,是不是能够代表和樱樱的赌局已经结束,那么他接下来再继续辅导郁里,跟给他上挂有什么区别?樱樱必输啊。”   于沉转眸,道:“能让他退出吗?”   “开什么玩笑。”齐博道:“你品一品那个让字,可能吗?”   “不过我听说。”肖倩缓缓道:“廖老师给郁里安排了物理竞赛,是省范围内的,难度很高,所以白樱樱,下个月应该不用担心了。”   路星一下子坐直,惊讶道:“学校战况这么激烈,他居然还有心思去参加竞赛?”   “毕竟他跟你们不一样,小镇对这方面没那么重视吧,在京朔正好可以多刷一些奖杯,何乐而不为?”   “靠,这也太变态了。”其他人道:“真没把白樱樱放在眼里啊。”   公告栏前人群已经散去,白樱樱静静站在下面,看着那个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名字,神色逐渐冰冷而凝重。   “这题写错了一个符号。”寝室里,备战还在继续,江照的手指点在卷面上,看了郁里一眼,道:“饿了没。”   郁里打了个哈欠。   “或者你想睡一觉?”   郁里揉了揉眼睛,摇摇头。   “这些不会很难的。”江照收拾着桌面,道:“你连京朔的月考都能适应,物理竞赛根本不算什么,时间是完全足够的。”   郁里眼眸迷离。   “嗯……我知道你想连期末考同时兼顾,就算是这样,时间也足够的,相信我,好吗?”   郁里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他耷拉着肩膀和手臂,晃晃悠悠地爬上床,直接便趴在了上面。   江照把手机调成了震动,走过来把他扶正,同时把空调打低,拉过被子帮他盖住肚子。   桌子上一阵嗡嗡的响。   江照看了一眼,一边接过,一边走出寝室,“爸。”   “月考成绩出来了吧,郁里考的怎么样?”   “第三。”   “……比他爸冲得还猛。”江献道:“那他应该很高兴吧,正好,晚上让他喊一下家长,凑个饭局。”   “要不明天吧,他有些累了。”   江献觉得这话古怪:“怎么了?”   江照简单概况了一下。   江献唇边溢出一抹冷笑:“还真像是对班干得出来的事。”   他很快道:“你不用担心,区区一个物理竞赛而已,压不垮他,就算给他报名AMC,他也能同时兼顾并且考出让全校惊掉下巴的成绩。”   江照了然:“原来爸对这种事也这么有经验。”   “……”   江献咔地挂断了电话。 第32章 父亲们的会面。   郁里这一整夜, 都感觉自己在题海遨游,脑子里的符号数字缠绵纠缠,难分难舍。   早上睁开眼睛, 他没洗脸也没刷牙, 直接就坐到了桌前。   江照听到动静起身,神情有些倦怠:“这么早干什么呢。”   他起身撩开被子, 一直走到郁里面前, 才发现他正在写昨天没做完的题。   江照眯了眯眼睛。   直到几分钟后,郁里把整套卷子剩下的题全部刷完,才在草稿纸上写:“我做梦梦到答案了。”   “不是梦到。”江照语气慢悠悠的:“这是你的潜意识在活动。”   郁里:“?”   “这叫睡眠记忆法。”江照打了个哈欠,一边走向浴室,一边道:“人在睡眠的时候大脑也是活跃的,这就是为什么人类会经常做梦的原因, 你可能是因为昨晚题没有刷完, 所以潜意识记住这件事, 当你的大脑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之后,它就会自动开始运算。”   郁里立刻跟了过来。   “就像当你第二天有一个很重要的考试或者约会时, 不等闹钟响起就会自动醒来, 这就是因为你的潜意识里把这件事标志为了紧急在意。”   郁里眼巴巴地。   江照看出他想表达的意思:“这种潜意识确实是可以训练的, 而且一旦训练成功效果会非常显著,长年累月下来会比大部分人多上几倍的学习时间。   “你·训·练·过·吗?”   “嗯,我爸对我的智力方面比较在意, 所以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接触过各种开发脑域的方法,这算是一个既便捷又健康, 可以最大程度把时间变现的方式。”   “所·以·你·晚·上·看·书。”   “也不都是, 因为人是会改变的, 像我这种, 生命中的第一位早已不再是考试,所以效果会大打折扣。但如果你很在意成绩的话,刻意训练是可以得到明显提升的。”   郁里揪住了他的衣角,满脸都是,要学要学要学。   “好了我先刷牙。”   两个人从寝室出来的时候,郁里又问他:“那·你·现·在·生·命·第·一·位·是·什·么。”   江照与他十指相扣:“这个。”   郁里一边听着课,一边走神看自己的手,张开五指,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填满指缝的手。   他眼珠朝后转了转,听到老师讲课的声音,又悄悄转了回来。   应江献的邀请,郁里给郁彬打了电话,两家人约在了城中某家装修十分清雅古朴的饭馆子,说好了,由江献去接两个孩子下学。   远远地,江献就看到了他们走来的身影。   他看了一眼江照,又看了一眼郁里,最后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拉起来的手上。   “他俩,关系这么好吗?”   韩叔在一旁点头,道:“少爷很喜欢小郁同学。”   两人来到车前,江照把车门拉开,让郁里先上去,随后从另一边上车。   江献回头看了一眼他们重新拉在一起的手,江照:“爸怎么了?”   “没什么。”江献转回了头。   小孩子之间拉手应该是正常的,大人不能引导孩子胡思乱想。   “咱们现在去饭店,郁里,你问你爸爸到了没。”   郁里低头给郁彬发了个短讯,后者很快回复:“到门口了。”   郁里给江照看,江照传达:“到门口了。”   江献看了一眼时间,道:“他倒还挺准时。”   接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轻轻整理了一下领口。   到地方之后,江献先一步下车,并重新把领带抚了一下,偏头看向江照,道:“手别拉了,又不是三五岁孩子。”   江照只能松手。   江献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又道:“校服领子,扣好。”   江照抬手把最后一课纽扣扣上,微微扯了一下脖领子,防止勒到喉咙。   “行了,走吧。”   江献先一步进门,江照在身后把平光镜换成色盲眼镜,郁里有些懵懵地把自己衣服扯了一下,跟在江照身边。   他们要的是雅间,靠近雅间的院子里有一个竹林,风吹沙沙,伴随着大厅传来的古筝声,坐在旁边的护栏前还能看到围着饭馆的鱼池。   到地方的时候,郁彬正在喂鱼。   他穿着浅色Polo衫,下身同色长裤,浑身上下的装饰只有腕上的一块银色手表,可谓普通至极。   江献撩开帘子进来,标准微笑的脸微微一僵。   郁彬听到动静回头。   江献穿着手工高定西装,皮鞋擦得噌亮,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看着就是一副成功企业家的模样。   四目相对,江献恢复微笑,郁彬也从惊讶中回神,两人上前一步。   “江献。”   “郁博士——”   “哦,江总。”   “郁彬——”   “老同学。”江献握着他的手,道:“好久不见,听说你一直没离开研究所,这么多年来想必突破不小吧。”   “嗯。”郁彬道:“目前我们的基因抗癌技术已经趋于成熟,上半年正式投入了使用,不出意外,下半年会有部分人就可以康复出院。”   “恭喜,你们真是辛苦了。”   “应该的。”   “那你上回去国外,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嗯。”郁彬抱歉道:“不是公开会议,我不能说。”   两人之间寂静了两秒,江献没有找话题,郁彬也没有开启新的。   江献终于松开他的手,介绍道:“这是我儿子,江照。”   “我见过了。”郁彬放松一笑:“你儿子很厉害。”   江献神情与有荣焉,郁彬接着道:“上回郁里在家跟朋友聚餐,那么大一个厅,他一个人全收拾了,我半夜回到家,还以为是郁里这么勤快呢。”   他眼神里流露出赞赏和钦佩:“你教的真好。”   “……对。”江献回过神,横了江照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打小就培养他独立自主,所以这孩子一直很懂事,成绩上经常拿第一,没怎么让我操过心。”   “那这孩子是真的厉害。”郁彬多看了江照几眼,道:“没有人管都能长得这么好。”   江献挡住他的视线,道:“也不是没人管,我平时工作忙,还是经常会电话监督他的。”   “你这么忙都能把孩子教的这么好,真厉害。”   江献心里舒服了一点,道:“快坐吧,你们俩也是,坐那边儿。”   服务员撩开帘子:“请问客人现在点餐么?”   “让孩子们点。”江献说罢,又看着郁彬。   郁彬喝了口水。   江献也收回视线,不悦地开始喝水。   桌子上因为这个菜单而被打断气氛,郁里要了饮料和甜品,江照的声音响起:“郁叔叔的这个研究所现在还招人么?”   郁彬还没说话,江献就道:“有没有点出息,做研究员能有什么前途,出力不讨好有事还背锅说不准哪天就被当成人类公敌钉在耻辱柱上。”   郁彬一顿,看向了他。   江献别开脸,听他拉了拉凳子,避开孩子们轻声道:“你不用为我抱不平,我不在乎这些。”   “……你当然不在乎,你毕竟是郁博士嘛。”江献露出了一个虚伪的关怀的眼神。   郁彬正色道:“探索未知的领域本身就会出现各种不可控因素,烟花制造的过程也很危险,可是难道就因为偶尔出现的可能烧身的火星就放弃了么,那这世上就永远没有人能够看到它绽放绚烂的模样了。”   “死去的人看不到。”   “死去的人为真理奠基。”   江照给郁里撬开夏威夷果,把白色的果仁放在他碗里,道:“爸,你表上沾水了。”   江献立刻抬了一下手臂,这才发现旁边的水不知何时撒了,这会儿已经溢到他的手腕下,他站起来抽过纸巾擦了一下袖口,郁彬也抽纸巾把桌面擦了。   江照一边擦,一边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郁彬终于看向了他的手表,赞赏道:“很好看。”   “哦,这个啊。”江献道:“秘书给配的,说比较符合我的身份。”   郁彬:“很贵吧。”   江献:“还好,也就是郊区一套别墅的价格。”   郁彬点了点头。   江献:“你要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块,也就是我半小时赚的那么多。”   郁彬惊讶:“可以吗?”   “当然了。”看出他犹豫。江献更加大方:“怎么?有顾忌?”   点头。   “不喜欢?这个牌子还有别的款式,也可以单独订做,我给你弄个符合学者风范的。”   “……那得多少钱?”   江献想了想,道:“撑死两千吧。”   “两千……”   “你举你那表干什么,我说两千万。”   郁彬把手放了下去:“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公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别跟我说你来谈投资。”   点头。   江献啧了一声,坐在一边儿,道:“这点钱谈不了什么投资吧。”   郁彬试探地提议:“你可以在投资项目的基础上折现给我。”   “?”   郁彬退而求其次:“……或者把这个礼物,换成投资。”   江献看到他去翻包,立刻道:“得得得,这个事儿等吃完饭再说,孩子们还饿着呢。”   郁彬后知后觉,急忙放下,看了眼空荡荡的桌子,道:“能不能催催。”   “先吃点瓜果。”江献捏了花生,道:“你知道孩子们这次月考出来了吧?郁里跟你说成绩了么?”   “说了。”郁彬看上去很高兴:“考了个第三。”   “小朋友是挺厉害哈。”江献一边说,一边去看江照,道:“我儿子依然是年级第一,京朔的老一了。”   “虎父无犬子,跟你一样。”   “嗐,成绩好没什么用。”江献谦虚道:“以后也就是活成我这样而已。”   郁彬附和:“你现在看上去名利双收,可到底辜负了你的大脑,得不偿失。”   江献:“呵呵。” 第33章 【二更】江·照·骗·我。   饭菜终于上来了, 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江献张罗道:“好了,动筷吧。”   郁彬和郁里同时把筷子在桌子上轻磕一下,对齐筷尖, 伸向自己面前的饭菜。   江献给自己盛了一碗全山珍汤, 道:“这个是江照点的吧,他知道我爱喝。”   江照嗯了一声。   “江照真是懂事。”郁彬真诚地道:“听郁里说你在学校很照顾他, 真是麻烦你了。”   “老师让我照顾他的。”江照顺手给郁里盛了一碗, 郁彬眼底一软:“话虽这么说,可你到底没有这个义务。”   “郁叔叔客气了,你跟我爸关系这么好,如果不是不常入世,我和郁里应该也算青梅竹马了。”   “是啊郁彬,你一直都呆在北城地下, 怎么也不出来转转?”   “你又不是没在那呆过, 真忙起来哪有时间。”   江献:“……这桌上有你爱吃的没, 郁里有给爸爸点么?”   郁里摇了摇头。   “他喜欢吃的我都喜欢,没什么特别的喜恶。”   “那你知道郁里喜欢吃什么吗?”江献偏头, 道:“我听说你们父子不常见面?”   郁彬点了点头, 道:“因为太忙了, 所以,他从小是跟着爷爷一起长大的……”   “哎。”江献道:“你这样很不负责任啊,哪有把孩子交给老人家自己忙成这样的, 既不孝又不慈,孩子能跟你亲才怪。”   郁彬看了郁里一眼, 满眼都是内疚。   郁里正在朝嘴里塞红烧肉, 见状敲了敲桌面:“没·关·系。”   江献挑眉:“这是电码?”   “对。”郁彬忙道:“爷爷教他的, 他其实跟着我还不如跟着老人家, 你知道我爸那脾气,郁里被教的很像他。”   “倒的确是不卑不亢,不过你也不赖,荣辱不惊的。”   郁彬腼腆地笑了一下。   “……”说你傻都不懂。江献没脾气地哼了两声,道:“郁里平时跟江照交流也可以用电码,他也懂的。”   郁里点点头,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迟疑的看向江照。   江照:“吃个鸡腿,来。”   郁里啃了两口鸡腿,然后敲桌:“江·照·什·么·时·候·学·的·电·码。”   “很早就会。”江献道:“怎么,你不知道吗?”   他又看向江照:“眼睛又不舒服了?是不是灯太暗?”   郁彬也看向江照,道:“没事儿吧。”   “……没事。”   他看向郁里,后者面无表情地撕下了鸡腿上的肉。   江献又转向郁彬,道:“不管你以前怎么样,现在既然已经到北城了,还是应该多跟孩子培养一下感情,别搞得父子生疏,你们到底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郁彬很受教地点头。   “说起来。”江照又看了郁里一眼,道:“你们家没人卷发吧,这孩子头毛卷的,跟你一点不像。”   “哦。”郁彬慌忙道:“他,他妈妈是卷发。”   江献看了他几眼,笑意微微收敛。   因为桌上有孩子,两个大人都没喝酒,免得失态让小朋友们看笑话。   临走的时候,江照把洗出来的照片递给了郁彬,郁彬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再三道:“谢谢你,江照。”   “郁里也有一份,我晚点会给他的,这一份郁叔叔可以自己放好。”   郁彬翻了几张,依依不舍地放在包里。看到郁里表情不对,便扯他的手,犹豫道:“怎么了,好像不高兴?”   “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江献也道:“下回咱们不来了。”   郁里摇头,勉强把情绪收起来,抱了郁彬一下。   自打拍了照片之后,郁里就经常抱他,郁彬拍了拍他的头,心头稍显宽慰。   江献道:“那就这样,你们是回家还是?”   郁彬征求郁里的意见,后者在他手心敲了几下,他道:“那我们回家吧,明天我送他去学校。”   江献没意见:“行,那我们先走了。”   “那个表……”   “折现不行。”江献指责道:“你觉得那样合适吗?”   到底有求于人,郁彬道:“项目方面……”   “下次吧,有时间来我家里喝点酒,边喝边聊。”   江献直接上了车,江照看了眼郁里,沉思片刻,也弯腰钻了进去。   车子向前,江献道:“小朋友这是怎么了?连他爸都看出来生气了。”   江照握着手机,字打了又删,心不在焉道:“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江献指责的话,郁彬在车上十分关注郁里,虽然这孩子平时就很安静,但他单纯的安静和生气的情绪还是有些区别的,就像江献说的,连他感觉出来了,那必然是十分生气了。   “郁里,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了?”郁彬道:“我可以去学校帮你出气。”   郁里看他,似乎在问,怎么出。   “我可以找你们老师,给他记个大过。”   郁里笑了一下,心情终于有所缓和,摇头敲:“现·在·京·朔·没·人·敢·欺·负·我。”   “那你入学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么?”   “爸·爸·入·学·的·时·候·有·吗?”   “有。”郁彬道:“有一些说话不太好听的,你别看爸爸现在好像能说会道的……”   郁里一下子笑了。   司机也在前头忍笑,道:“郁博士,谁说您能说会道了?”   “……我是说相比之前。”郁彬有些尴尬,但还得忍着面对儿子,强作镇定道:“就是那个时候,我不爱说话,不喜欢跟人交流,用我们所里年轻研究员的话说吧,就是,社恐,可能有点吧,但其实我也不是怕他们,就是觉得,有些交流没有意义,浪费时间。”   郁里乖乖地听着。   “然后就有很多人说我傻,说我呆头鹅,说我死读书,就是,诸如此类的。”   “爸·爸·怎·么·做·的。”   “还能怎么做。”郁彬道:“你爷爷都说我傻,傻就傻呗,又不犯法。”   他看着儿子乖巧的脸,道:“你看,世上物种多种多样,狗说,汪。牛说,哞。鸡说,咯咯咯,然后老虎说,吼……”   郁里又笑。   郁彬说:“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物种,每个物种的交流方式是不同的,那些人如果不更改他们的交流方式,这辈子也许就注定只能发出一种声音,也只能看到一种声音,我难道要为了他们去更改自己的语言和种族吗。”   郁里看着自己的父亲,认真地点了点头。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父子俩。   郁彬说完,有些献丑的不自然:“我的意思是,从基因学上来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而个体因为足够独特,被放在同一个环境里的时候,碰撞是在所难免的,无论是学校还是社会……个体的一切,都应该是个体自己给予,而不是由别的个体强行附赠。”   “……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忍气吞声,爷爷应该也不会这么教你,但我认为,嗯,就是,如果个体有情绪的话,释放我也是支持的,因为对于别的个体来说也是一样的,毕竟不所有的力打出去,都会遇到棉花,还有一句话是力与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我,我这么说,你能理解么?”   郁里点了点头。   “那。”郁彬道:“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呢?”   郁里的手表微微闪烁,他拉过郁彬的手:“江·照·骗·我。”   回到家的时候,郁里打开了手机,上面是江照发来的几条消息。   -我承认我一开始就懂电码,我看到你在食堂骂我变态。   -但我不揭穿你,也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觉得我在找你麻烦。   -你想你当时刚刚入校,如果我问你为什么骂我变态,你怎么解释?   江照也许是在跟他打心理战,言尽于此。   郁里抿着嘴唇,把手机丢了开。   纯白色的卧室里,江照把书放下,拿起手机。   尽管特别关注并没有响起,他还是不死心地点进去看了看。   没有回应。   他拧起眉。   十点之后,郁里抱着被子睡着了。   江照第N次拿起手机。   没有回应。   他看了一眼时间,怀疑这是郁里的心理战术。毕竟郁里知道他知道郁里的生物钟,过了十点肯定睡觉,这个时候还不回复那就是还在怪他,这是在等他反思。   可是,真的有必要么?而且本身就是郁里先说他变态的。   江照丢下了手机,也翻身躺下。   希望郁里能明白这种战术对他无用。   第二天早上,江照睁开眼睛,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还没回。   小朋友气性还挺大。   他屈指点出键盘,在上面输入,“还生气呢……”   删除。   “对不起……”   删除。   这么正式,好像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还是尽量自然一点。   -就因为这种事跟我生气,不需要我了?不要我给你补课了?   -对不起,可以了吧。   这边,睁开眼睛的郁里看到了最新更新的两条消息。   门外传来一股米粥的香味,郁里换好衣服走出去,发现厨房此刻乱糟糟的,像是有人刚刚在这里打了一架。   这其中,围着围裙身上还撒着蛋液的爸爸就显得格外突兀。   他走过去,拿筷子敲了敲瓷盆。   郁彬道:“稍等一下,我在煎蛋,很快就好了。”   郁里又敲了一阵。   “……我以后会经常抽时间回来给你做饭的,如果你愿意回来吃的话。”   郁里敲。   “我知道你住校,如果学习不紧张的话,可以经常回来嘛。”   “江·叔·叔·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研究所离的确实挺近的,我们彼此都尝试一下,如果不适应的话,咱们再回到过去的相处方式,行吗?”   郁里思考了一阵,敲:“爸·爸·物·理·成·绩·好·吗。”   “还可以吧。”   “那·其·他·科·目·呢?”   郁彬意识到什么:“你想让我帮你补课?”   点头。   “没问题啊。”郁彬终于把一个蛋干净地煎出来,信心满满:“哪一门都行,我之前成绩还不错的。”   回到卧室,郁里拿起手机回复。   -我说变态是在试探你,你明明知道我是在试探却假装不知道那就是欺骗,不要找借口。   -我生气是因为我在意你,可是你在我们做朋友的时候没有主动坦白,又在我开始生气之后没有第一时间道歉,昨天还试图把过错全部推在我身上,我现在是生气生气并受伤。   -你敷衍我,想利用我离不开你这一点威胁我,你的表现让我觉得你根本没有我在意你那样在意我,我是生气生气生气并受伤受伤。   -请转告江叔叔我很感谢他昨天对爸爸说的话,现在爸爸说要经常回来看我,所以我不会住校了。   -爸爸还说会帮我补课,所以你的价值已经不存在了,还有那个轻描淡写的对不起也非常不可以。 第34章 暂时不想跟你讲话了。   江照从楼上下来的时候, 江献已经起床:“醒了,昨晚吃的挺多,跑会儿去?”   江照没有理他, 拿过花洒走向院子里, 开始对着狗窝浇水。   江献急忙走过去拦住他,道:“这窝上头是假花, 不需要浇水, 吴姨没跟你说吗。”   “哦,看着跟真的一样。”   “你眼镜呢?”江献一边拿着扫把去拖漏下的水,一边问他。   然后发现江照已经开始浇他放在花坛上的尊贵多肉。   “那个我昨天才浇过,今天不用。”   江照很勤奋地给他全部都浇了,然后放下花洒,道:“我去学校了。”   “这么早?你韩叔吃饭了吗?”   吃没吃饭都得以他为先, 韩叔一边驱车, 一边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冷淡的脸, 想问什么又咽了下去。   车子停在郁里家附近的公交站台。   “往里面开一点,去小区楼下。”   韩叔把车子开到小区楼下, 江照又道:“旁边有早餐店, 韩叔先去吃饭吧。”   “哎, 我没事儿。”   “去吧,帮我带杯豆浆,谢谢。”   韩叔给他当了这么多年司机, 非常明白,他越是心情不好, 就越是虚伪, 越是虚伪, 话就会说的格外礼貌真诚。   他没多言, 下了车。   郁彬第一次做早餐,味道居然意外的不错,郁里把两个煎蛋全都吃光,还喝了满满一杯豆浆。   喝完还要。   郁彬心头十分触动,赶紧接过来又给他倒了一杯:“我联系一下常师傅,待会儿送你去学校,好不好?”   点头。   郁彬刚取出手机,电话就响了。   他意外地接通,还没说话,就听江照道:“郁叔叔好,郁里在吗?”   “在,在吃饭。”   “是这样的,我昨天跟他闹了一点不愉快,想接他一起上学,顺便跟他解释一下,可以吗?”   郁彬犹豫:“我得征求一下郁里的意见。”   “请转告他我需要一次道歉的机会,谢谢郁叔叔。”   郁彬挂断电话,神情里又有几分欣赏,道:“江照这孩子,真是有担当,刚才打电话来说希望你给他一次道歉的机会,现在人正在楼下等着。”   他观察郁里的表情:“你如果不想原谅,不搭理他也没关系。”   郁里沉默了一会儿,摇头:“我·跟·他·是·好·朋·友。”   郁彬揉了揉他的脑袋。   韩叔吃饭回来,把豆浆递给他,江照随手接过,道:“谢谢。”   “客气。”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哎,小郁同学出来了。”   江照把豆浆放在车门置物里,推门下了车。   郁里一路走来,抿着嘴看了他一眼,江照让开一些扶住大开的后座门,做了个请上车的姿势。   等到郁里坐进去,他从另一边重新坐上来,车子启动,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一阵动静传来,江照拉开书包拉链,递过来一个巧克力棒。   郁里摇头,在手机上输入,给他看:吃不下。   他们今天来的早,到学校的时候基本没什么人,江照提着豆浆跟他慢慢走进校园,终于道:“对不起,我不该欺骗你。”   郁里拿出手机,在输入框里回复。   -我也不该说你变态,对不起。   “那我们是不是算和好了?”江照放松了一些,伸手来拉他的手,却被躲过。   郁里继续捏着手机,显然还有话说。   -不能这么含糊,要分好责任。   江照皱了皱眉,道:“好朋友之间需要分的那么清楚吗?”   -你真的把我当朋友了吗。   江照停下脚步。   郁里继续输入:   -朋友之间会有欺骗吗?   江照无奈:“我不是都道歉了。”   -你道歉之后就要拉我的手,你道歉只是因为希望跟我和好,担心我不理你你再也不能看到颜色,并不是真的想获得我的谅解。   江照:“……”   他无趣地低笑了一声,摘下眼镜道:“我明白了,因为你现在有人给你补课,所以不需要我了,于是互利关系已经不存在了,是吗?”   郁里看着他,浓黑的睫毛下像是覆上一层薄冰,在冰融化成水雾之前,他又一次低下了头。   -不是的。   江照眼眸阴郁。   -我不是因为你有价值才跟你做朋友,而是因为我想跟你好才跟你做朋友,我很在乎你,也很很在乎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你的价值对我来说只是附加,只会加分不会减分。   江照看着手机,一时没有说话。   -可是你呢。你接近我,欺骗我,帮我补课,包括道歉都是因为我的价值是吗?如果我没有价值,就什么也不是了。   “当然不是……”   -我很难过。   江照哑然。   -真的很难过。   -所以对不起,我暂时不想跟你讲话了。   郁里一上午都没离开座位,午休的时候也没有跟江照一起。   放学之后则绕开了韩叔的车,自己坐公交回去。   江照乘车回家,拿起花洒给江献的花和多肉浇了水。   第二天,郁里在自己的桌上发现了一瓶养乐多,他拿起来喝掉了,没有跟江照说话。   江照回家给江献的花和多肉浇了水。   第三天,郁里在桌上发现了一杯西瓜冰沙,他含着吸管喝的干干净净,没有跟江照说话。   江照回家给江献的花和多肉浇了水。   第四天,第四天是周末,两个人没有见面,于是也没有说话。   江照在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起来给花和多肉浇了水。   第五天,郁里在桌上发现了一包冰栗子,他跟附近的几个同学分吃了,没有跟江照说话。   江照回家给江献的花和多肉浇了水。   第六天……   如此这般,又一个周末来到,不上学的日子,江照便坐在家里打塞尔达。   吴姨在楼下检查了江献的花草,皱着眉道:“我最近觉得很奇怪啊,是不是谁动了先生的多肉。”   她说完没多久,江献就从里头伸懒腰走出来,对着自己的多肉欣赏了一番,道:“这个好像得挪盆了。”   “我待会儿就弄。”   “不用。”江献戴上了手套,取出自己的工具,道:“你把盆拿来就行。”   他一边把多肉往外挖,一边道:“最近浇水了吗,我怎么觉得这土这么湿?”   “没有啊,您说多肉一个月浇一次就行,那纸上我都记着呢。”   “对,这个东西喜旱,不能经常浇,不然它们无法呼吸,会烂根的……”   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被挖出的多肉根,慢慢看向吴姨,道:“你真没浇水?”   吴姨马上摇头。   江献脸色变了几瞬,道:“这泥含水量这么高,根都要泡烂了,肯定这几天有人偷偷浇水了。”   吴姨忙道:“我们可没人敢浇,您要不要问问……”   “我待会儿再跟他算账。”江献急着把其他的尊贵多肉全部扒出来,发现每一盆都有烂根的迹象,泥土含水量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其中一盆玉扇和一盆白皮月界已经确认死亡。   江献面无表情地给自己的多肉收了尸,再把其他的洗干净之后一起送进抢救室——充满半干的泥土的新盆里。中午吃饭的时候一直盯着江照,江照旁若无人地吃完了饭,又晃晃悠悠地上了楼。   “这就吃好了,还有汤呢。”吴姨从厨房端着汤出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上,对江献道:“先生,问照儿了么?”   “我又没抓他手腕。”江献捏着筷子,道:“等着吧,我一定把这个恶意浇花的坏胚子揪出来。”   他吃罢饭走进书房,把落地窗全部打开,从斜面观察着自己的花坛。   正午十分,江照晃晃悠悠地下来了。   江献立刻举起了手机,点开拍摄,却发现他在花坛边绕了一圈儿,重新上去了。   江献:“?”误会他了。   入夜,吴姨和韩叔蹲在狗窝旁边,一起看着花坛边儿。   韩叔小声道:“这样蹲,有用吗。”   “不知道,先生说好像不是少爷干的,那谁那么胆大包天,那几盆一株都好几万,先生养了那么多年,长那么好,全给这个浇花贼给糟蹋了,我们俩管家不当,必须得找出来这个坏蛋。”   纯色的卧室里,江照靠在床头,在思维导图本上写写画画。   上面画着一个嘴巴紧抿的Q版卷毛少年,旁边跟着几个横线,以及一应行动备注。   -DAY1:刚刚放完狠话,超级难过的心理状态,所以没有话讲。   -DAY2:放完狠话的第二天,虽然收到养乐多也还是很难过的样子。   -DAY3:收到了西瓜冰沙,冰冰凉凉的可以起到镇静作用,难过似乎稍微减轻。   -DAY4:(行动受限,无法臆测对方心理状态,可能发生未知变数,即可能突然想开或者冰镇效果失效,加倍难过,等周一看)   -DAY5:从表情来看显然是冰镇效果失效,但冰冻栗子并未起到太大效用,可能是因为冰镇效果被其余人分割之故。   -DAY6:奶茶店新推出的芒果草莓冰激凌,冰镇效果加倍。据说甜食可以让人心情美好起来,从未见过的新品可能获得未知的正向反馈。午休食堂收到了一个眼神回应,计划通。   -DAY7:草莓芒果青提的冰激凌蛋糕,冰镇减轻,甜度加倍,蛋糕胚的绵软口感也许可以软化心脏。牌子很大,附加价值增多,应该会比DAY6的纯冰激凌更加讨喜。   PS:做人不能那么自信,以后还是要实事求是,不要随便臆测目标行为。   PS以上是理想结果,实际结果如下:甜度超标,分食无人,最终被丢入垃圾桶。过犹不及,看上去更生气了。‘投机取巧与复制老路可以获得成功’是愚者的妄想,切记不可再犯。   -DAY8:一次不幸的重来,豆乳盒子目标嫌腥,便宜路人。   ……   -DAY10:周末,接近目标受限。   (附加行动初见端倪,目标植物转移,再行措施很大可能暴露)   (睡觉。) 第35章 跟我和好,可以吗?   校论坛涌起一栋专楼, 标题:【关于江神OR郁宝的那些事,懂得进】   -火速留名,我们学校终于有懂得了。   -有幸呆在红A的表示最近两人之间的气氛真的好魔幻。   -江照最近经常给郁宝投喂小零食, 我发现他还偷偷观察郁宝吃不吃, 真的好好嗑。   -午休的时候也在偷看郁宝,郁宝都不理他hhhhh我真的笑死。   -所以有人知道他俩发生什么了吗?之前不是一直手拉手的吗?   -是因为那件事吧。   -+1我也觉得是那件事喔。   -不知道郁宝怎么想的哎, 真的要离开红A吗?   -看样子是的, 不然他俩怎么突然闹掰了?   -……………………………………果然懂得就那么几个是吗。   午休食堂,宣静惺惺地放下了手机,看着整个食堂的学霸们,无言地叹了口气。   试图发展一下线下基友。   哎。”她很八卦地戳了一下夏若,道:“你有没有发现大班和郁宝不太对劲?”   夏若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啊?”   “好几天了,两个人不说话也不拉手, 大班还天天往他桌上放零嘴, 你都没发现啊?”   “哦。”夏若看向吃饭的郁里, 又看了一眼挑米饭的江照,道:“两个大神的事儿, 我们也操心不起。”   宣静一愣:“你怎么了, 好像情绪也很低落。”   “没什么。”夏若看上去有点丧:“我就是觉得, 天赋差异到断层的时候,真的会让人绝望。”   “别这么想,你不是还在前十吗?被挤下去的又不是你。”   “你不要忘了, 前十都是什么水准,这次被挤下去的不是我, 下次他冲进来, 就不保证不是我了。”   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夏若看了对方一眼, 笑了下:“寸爷。”   “不用想太多。”肖倩道:“成绩又不能当饭吃。”   “对我来说就是饭啊。”夏若叹息道:“我的生活费全部都是靠拿学校的学习金,你们也知道,当时江照打击赵维新的时候,我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冲上这个位子,已经快两年了,我家里人都以我为傲,我是真的无法想象,如果我被挤出去,再也上不来怎么办……江照也不会再帮我的。”   “你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肖倩道:“不然待会儿我陪你去找苏医生聊聊。”   “是啊夏若。”宣静也道:“听说白樱樱最近就经常去咨询室,她估计压力比你还大呢。”   “她就算被挤下去,也肯定还能保持前三的位子……”   “夏若,你把别人的压力想的太简单了。”肖倩认真道:“像我们这种,一直都很清楚我们跟江照之间的距离几乎是断层的,可是白樱樱不一样,在她心里,在整个学校人的眼里,她跟江照是只差一步之遥,甚至几乎比肩。可是现在,有一个人,用了四十天就紧随在她身后,我无法得知白樱樱究竟为了追赶江照付出了多大努力,但我很清楚,她也许很快就不配再做江照的对手,取而代之的……”   她看向郁里的方向,后者正好吃光了最后一口米饭,正在抽纸擦嘴。   夏若表情复杂。   一直沉默的洪佳佳也低声道:“而且,你们应该知道学校设置红白A班的原因,就是为了让两班厮杀,有一件事可能极少发生,可是在校规里是写的清清楚楚的,如果一旦发现两个班级的实力不平均,校方是有责任重新分班的。”   夏若睁大了眼睛:“下半年我们就要高三了。”   “谁知道高三是什么样子。”肖倩道:“不管是江照离开红A或者郁里前往白A,这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而一旦这种事发生,那么竞争榜首就只剩下郁里和江照,白樱樱会从万众瞩目沦为无人问津。”   宣静哆嗦了一下,道:“我真的觉得校方非常魔鬼。”   “简直是魔鬼中的变态。”洪佳佳朝嘴里塞了口花菜。夏若喃喃道:“如果双A大洗牌,那我们……”   “随波逐流呗。”肖倩道:“我们注定做不了引领时代的人,好了快吃,我也想去找苏医生聊天,咱们一起。”   此刻的白A众人,也在往郁里的方向看。   “他要来我们班里做班长……你们服吗?”窦志的话一说,路星就道:“我服。”   “郝文涵?”   “我都被挤出前十了,我不服行吗。”   “宋莎?”   “服啊。”宋莎道:“他能拉下樱樱,我肯定服。”   “于沉?”   “听说他最近一直在准备物理竞赛,下次月考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窦志坐直身体,道:“所以你觉得樱樱是可能压过他的?”   “嗯。”于沉道:“至少不可能输的那么干脆,你们也知道这次省物理竞赛的规模,总共分三轮,明天初赛,下周复赛,我们月考前两天正好是决赛,这么密集的考试,只取前三,那跟大浪淘沙没有区别,郁里之前在小镇子上是没有参加过此类竞赛的,他至少要花出比准备月考多出两倍的精力去应付这个,如果他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压得过白樱樱,只能说……”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均没有点破。   “就算是他输了。”郝文涵道:“也不能说明他比樱樱差。”   “但可以说明,他和樱樱至少是一个资质,两人只怕难舍难分。”路星咬着筷子,道:“他做白A的班长就不够格。”   窦志看上去有些失望:“所以我们就只能永远被江照压上一头么,世上为什么会有那种反人类的变态存在。”   宋莎耸肩:“看开一点,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   郁里在回班级的路上被人撞了一下肩膀,苏子亦贴着他,道:“怎么了,这几天看上去闷闷不乐的。”   后方,江照和周傲等人正远远地跟着。   郁里摇了摇头。   “是因为分班的事儿吧?”   郁里一愣。   “就是说你超过白樱樱之后可能会被分到白班的事情啊,不然红白双A实力不平均,校方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郁里傻了,举手表:“去·白·班?”   苏子亦点头,又道:“不过我也就是说个可能性,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校规是这么讲的。”   他仿佛刚刚才反应过来:“你不知道这事儿啊?我还以为你跟大班是因为这个才情绪低落的,毕竟到时候你们俩估计就不能经常见面了。”   郁里脚尖一转,向寝室走去。   寝室已经干净整洁,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郁里把鞋子踢开,然后爬上了床。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动静,有人推门而入。   郁里翻了个身,面朝里侧。   脚步声,接着是轻轻拖动椅子的声音,江照在桌前坐了下来。   郁里闭上眼睛。   “郁里。”半天,江照才开口:“你回来了。”   郁里不搭理他。   “那个,关于分班的……”   一个枕头猝然朝他飞过来,郁里从床上坐起来,盯他。   “……关于分班的事。”江照接住那个枕头,轻轻放在自己的腿上,缓缓地道:“是我故意让苏子亦跟你说的。”   “因为你最近不回寝室,在学校也不理我,我没机会跟你说话。”江照试探道:“那你现在,明知道我是故意的,还回来了,是不是说我们可以和好了?”   郁里没什么反应。   “我坦白,我之前说的话,的确有故意接近你的成分,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说过一个字的谎言,你对我来说的确是特殊的,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郁里稍微坐直了一点,很认真地听他讲。   “我认为你说的附加价值是不准确的,你就是你,不管我因为你的哪一方面对你好,重要的是双方付出的时间与留下的记忆都是真实的,而我们也在因为这些时间与记忆逐渐加深感情。”   “郁里。”江照道:“我说我从一开始就看到你身上的优点,我欣赏你,你肯定不信,我也承认,你刚入校的时候,我跟白樱樱一样不认为你能在京朔闯出什么名堂,因为你看上去太乖了,一个乖宝宝……”他笑了一下:“乖宝宝,从社会学来说,代表着听话懂事,代表着不挑尖与古板怯懦,长期保留下来的服从的心理会使这类人内心很快地接纳周围环境里的声音,简单举例来说,有人鼓励你,你可能就会膨胀,有人打击你,你可能就会受挫,环境里的声音错综复杂,这类人很难不被影响,而这种容易被环境声音所影响的人,在京朔是肯定待不下去的,甚至,进了社会也很难找到自己的定位。”   “可是郁里。”他再次看向他:“你跟你的外表完全不一样,你的内心是有声音的,它的声音完全压过了环境的噪声,我看到了你的与众不同,清楚你非池中之物。”   “答应白樱樱的赌局,并不是单纯的我跟她是对头,我看到你对于沉说话时的反应。”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是一类人,同样拥有先天缺陷,同样因为缺陷而被贴上标签,同样觉得这个标签很碍眼的人。”   “但色彩的出现颠覆了我的认知。”   手臂擦过脸庞时带落的眼镜,以黑白色的公交站台与车流为背景,站在他面前的唯一真实。   来不及发霉生蛆,便遇到了暖阳与微风。   那大概是他的死亡与新生。   “是,你能让我看到色彩,很大程度地俘获了我,可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认为,如果有一天色彩消失,你的价值就会跟着消失,从物理学上来讲,没有人能在同样的时间与空间里用同样的方式取代你留给我的悸动与回忆。”   “更不要说,你身上除了这一点,本身就有很多很多很多的优点,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观察着郁里的表情,又轻笑了一下,温柔地道:“想跟你交朋友。”   郁里抿了抿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阳光跑满了书桌,然后跳到了他的身上。   江照来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跟我和好。”   “可以吗?” 第36章 【二更】你爸爸简直是个bug。   黑灰白三色的寝室亮堂了起来, 又倏地暗淡。   郁里握了一下他的手,又松了开。   江照只好在他面前坐下:“怎么了,还没消气?”   郁里摇头。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 他其实已经不生气了。   他找到了跟江照交流的新方法, 拿出手机输入:你好奇怪。   “哪里奇怪?”   -利用我的时候说的情真意切,真把我当朋友反而磨磨蹭蹭。   江照的手指擦过手机, 重新看向郁里, 对上他干净澄澈的眼眸,又微微偏开视线。   “因为,之前目标明确,现在……”两人的眼神再次轻微地碰了一下,江照道:“现在是真的想跟你做朋友。”   “人在动真情的时候,难免忐忑, 对吧。”   郁里不太能理解:你之前跟我不熟的接近我不是更应该忐忑。   “不一样的, 那个时候你如果不理我, 我会觉得无所谓,大不了换个方式跟你接触, 但是你现在不理我, 我就会想……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是不是不管我换多少种方法,都没有用。”   郁里笑了起来。   手机聊天框更新:我很在意你,不会讨厌你。   压在他床上的五指微微收紧, 江照呼吸放缓,眸色幽深:“真的?”   点头。   “不管我做什么, 你都不会讨厌我, 排斥我, 远离我?”   摇头。   -你打我骂我欺负我肯定不行。   ……倒是严谨。   总算是跟江照和好了, 郁里看上去很高兴,他拿脚蹬了一下江照,然后盘起双腿坐直,示意江照也上来。   “我衣服是从外面穿回来的……”江照话没说完,就又被他蹬了一下。   他把话吞下,脱去鞋袜上床,盘膝坐在他对面。   脚掌忽然被什么东西贴上,郁里的脚直接怼上他的,玉雪精致的脚趾灵活地晃来晃去,猝不及防两趾张开,在他脚上咬了一下。   江照也张开脚趾去咬他,故意攻击他的脚心,郁里很快忍不住咧开了嘴,他笑的无声却灿烂,江照不经意抬眼去看,心头猝不及防地像被蜜蜂蛰了一下。   郁里的存在填补了他的缺陷,那么谁能来填补郁里的缺陷呢。   郁里很快意识到自己咬不过他,老老实实把脚缩了回去,然后轻轻踢了他一下,表情讨好。   江照意会:“不闹了?”   点头。   “那脚还赖着?”   手机聊天框更新:给你看颜色。   郁里朝他坐了点儿,跟他脚心相对,继续输入:分班的事情是真的吗?   江照回神,脚趾轻轻摩擦着他的脚趾,道:“确实有这个规定。”   -变态。   “是啊,真变态。”   -我不想做你的对手。   江照故意道:“只要不考过白樱樱就好了。”   -要考过。   江照看了一眼他认真的脸,忍俊不禁:“不用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郁里只能点头,跟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脚。   “说起来,明天就是初赛了,你准备的怎么样?”江照道:“郁叔叔当年成绩那么好,应该给你辅导的不错吧。”   提到郁彬,郁里的表情有些萎。   江照不解:“怎么了?”   -爸爸只是给了我一张试卷,让我做做看。   “郁叔叔给的试卷。”江照道:“我能看看吗?”   郁里点点头,翻身从桌上的物理教材里取出一张卷子递给他。   这张卷子都是手写题,显然是郁彬亲笔,郁里才刚刚做完三分之一,后面还有很多空着。   江照把卷子全部展开,道:“这些全部都是郁叔叔自创的题?”   郁里点头。   在答应了给儿子辅导之后的头两天,郁彬表现的相当热情,还天天从研究所里抽时间回家陪郁里。但很快,这股热情就退却了,他一边给郁里讲题,一边表现的很心不在焉,还分神把研究所的事情带来了家里。   辅导的第四天,郁里就在遇到难题的时候抬头,发现郁彬趴在旁边睡着了。   他很不开心地把父亲戳醒:你·不·想·陪·我·就·去·卧·室·睡。   郁彬急忙打起了精神,问他:“还有哪里不会?”   郁里指了指上面的题,没有江照圈知识点了之后,他只能靠自己瞎蒙,买了不少物理卷子来刷,只求能够瞎猫撞上死耗子。   郁彬便来给他讲,讲着讲着,他又开始犯困,直到郁里再次把他戳醒,才十分内疚地说出实话:“太简单了,我不知道怎么讲。”   江照忍俊不禁。高中这些物理题,也许对于郁彬来说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简单,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跟郁里解释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   “然后呢?”   到底是答应了郁里要给他辅导,郁彬担心他生气,很快跟郁里保证:“你等我两天,这些我全部教会你。”   江照已经看完了郁里写的那些题,逐渐从中发现了什么端倪,道:“他当时说,要把所有的都教会你?”   郁里点头。   江照喃喃道:“他不会把我们这一届从初一到高三的全部物理课本都看了一遍把……”   点头。   -他还去看了几本竞赛教材和常用教材,以及部分物理试卷,最后编写了这个试卷。   江照已经飞速把卷子上的大题全部看完,放下卷子的时候,他整理思绪足足用了半分钟。   “你做了这些题之后,有什么感觉吗?”   -我感觉这些题跟我之前做的之间有些联系,但爸爸让我先心无旁骛把这些做完,他说做完这一套,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何止有联系……”江照翻了翻桌上的卷子,从中抽出一份递给他,道:“你现在做做,算了,你翻翻看。”   郁里把卷子翻开,基本都是他会的题。   他继续往后翻。   确实没有做的必要,都非常简单……   他忽然一顿,猛地意识到了郁彬亲自给他出卷子的用意。   他跟江照对视了一眼,江照道:“郁叔叔给你出这这一套卷子,简直是针对我们这一届自创的万能题型。”   无论是哪一科,哪一题,基本都是在前人的基础上结合时代进行改进的。之前江照给他圈知识点跟这个异曲同工,都是寻找相同的题型,以不变应万变,但因为时间有限的缘故,其中可能会漏掉什么未知的题型,以及,很多题型如果是从别的题型上面改进来的,那么当它恢复原貌的时候,就会很难区分。   “我之前说过,无论是数学还是物理,无非就是天赋、技巧,以及题海三种方式,天赋你不缺,技巧和题海……也许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但是你爸爸……”   江照的手指点在试卷上,道:“他看了我们的物理课本,翻了我们的物理教材,把所有市面上的考卷大题做了分类,总结出了出题规则,同时推论出了不同题型之间所侧重的知识点,再把所有题型全部化繁为简融入到这张卷子里……”   “可以说,他最大程度地压缩了时间,利用自己的天赋和学习技巧把所有题海浓缩在这一张试卷上。你把这些题吃透,别说一个物理竞赛,直到高三,你都不用愁自己的物理成绩了,保守估计,至少百分之九十,百分之九十九的物理题都难不倒你。”   “剩下的百分之一是新的物理定律被证实并且急速下沉到我们的高中课本上。”   “你爸爸简直是个bug。”   郁里的眼睛亮的出奇,尽管他在做题的时候就察觉出了郁彬的规律,但因为郁彬不让他刷题,所以他只知道这些题很厉害,但他没有办法说出具体厉害在哪里。   但江照只看了一眼,就说出来了。   他苦于不能说话,只能激动地看着江照。   “这才是真正的万变不离其宗。”江照的大脑在急速运转:“你爸太厉害了,这难道就是他当初的学习方式吗。”   “这种不可思议的学习方式,是人能想得出来的吗。”   “是啊,考试,如果能摸清所有大题的出题规则,还有什么考试能难得了他呢。”   “……我爸输的不亏。”   郁里给他发消息:我们也可以复制这种方式。   江照终于回神,看了一眼消息,道:“当然,我们也可以复制,可以尝试……”   -但是我明天就要考试了,这张卷子还没有吃透。   “这个不是问题,你爸不会讲题,我会。”   郁彬不知道怎么解释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但是江照会,他完美地补上了这个空缺。   下午课间,郁里就接到了江照的指示,两人一起去了两个A班之间的大教室,这会儿没人,但估计经常有人过来,所以每个座位都很干净。   江照把桌椅消了一遍毒,跟他一起坐下来讲题,课间时间太短,两人很快又离开,下课后又过来。   连续两节课后,郁里回到班级,宣静就凑了过来,挤眉弄眼:“怎么样,跟大班和好了?”   点头。   “干嘛和好啊,你看他都不给你送吃的了。”   郁里对她笑。   宣静心头跳了两下,没忍住,道:“我能不能摸你头……”   郁里:“?”   “就,就一下。”   郁里微微垂下了头。   宣静:“……!!!!”   她心里一瞬间涌出了无数个艹,心脏鼓动的几乎要爆炸。   手指攥了又松,好半天才克制地,温柔地,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后方的江照捏着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然而此刻宣静根本无暇顾忌其他。   郁里的头发柔软而乖顺,每一根微卷的发丝都绵密地缠绕在指尖,却并不蓬松凌乱,而是韧的像丝,宣静慢慢缩回手,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   课间铃声响起,代课老师刚到门口,就猛地被人撞了一下。   他:“宣静,干嘛去?!”   “我闹肚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咔。   有人折断了手头的水笔。 第37章 不给他背,你想背啊?   因为要留在学校吃题, 郁里提前跟郁彬打了电话晚上住在宿舍。   放学之后,他把桌子上的东西简单整理了一下塞进抽屉。   同样正在收拾东西的宣静面前忽然一暗,下意识仰起脸, 就发现那张帅到让人晕眩的脸正温和地望着她。   “大, 大班。”   “我看你随时有滑出红A的危险啊。”江照道:“送你一套试卷,好好做。”   宣静小心翼翼地接过, 尽管十分紧张, 但嘴角却抑制不住上扬,她用力点头,很认真地遮掩着自己的表情,道:“谢谢大班,我一定会努力的。”   江照和郁里离开教室之后,洪佳佳立刻拍了一下宣静的肩膀:“你怎么做到的, 居然能得到大班另眼相看!”   其他人也一阵羡慕:“宣静, 大班不会要栽培你吧。”   宣静握住了自己的手, 用力摇了摇头。   不能说,万一大家都去摸头郁宝会生气的。   放学后的校园热热闹闹, 时不时有人从两人身侧经过, 惊讶地看他们一眼, 也有胆大的,笑吟吟地问:“和好啦?”   郁里都不知道这些人消息怎么会这么灵通。   他在江照手心敲:“和·好·没·有·吃·的·了。”   “我怕你胖。”   郁里作势松手,又被他一把攥紧, 江照道:“有的。”   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颗棒棒糖,递给郁里, 道:“我拿着, 你撕。”   郁里没动:“为·什·么·又·是·甜·的。”   “你喜欢吃什么?”   “辣·条。”   江照道:“那个味道有点重, 会染衣服上。”   郁里抿了抿嘴, 到底点了点头。   江照有洁癖,鼻子又很灵,他确实不好在寝室里吃味道重的东西。   他侧颜乖巧,微卷的头毛让他看上去像绵羊一样温顺,江照看向他的脑袋,想说什么,又吞了下去。   两人一路来到寝室,连郁里都看出他欲言又止了。   他:“?”   江照:“?”   郁里只好在他手心敲:“怎·么·了。”   “……没什么。”江照道:“你对宣静,感觉怎么样?”   “她·人·很·好。”   “你,喜欢她吗?”   点头。   江照呼吸微窒,道:“是,那种喜欢吗?”   “跟·喜·欢·你·一·样。”郁里敲:“比·喜·欢·你·少·很·多·点。”   江照神色黯然又亮起,唇角微微上扬:“更喜欢我啊。”   点头。   “那,你为什么让她……”江照看他的脑袋,道:“你不知道男人头女人腰,只能看不能摸吗。”   郁里愣了一下,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江照:“笑什么。”   郁里的手从他手中抽出,江照垂眸,看到他莹白的指尖顺着自己的手臂上移,一点一点地来到自己的胸口,敲:“你·吃·醋·了。”   江照睫毛微动,缓缓直视他,道:“我这个人毛病多,朋友少,你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朋友,所以我吃醋……不行吗?”   琥珀色的眼眸蒙上一层阴霾,让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冰冷。   郁里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他这么认真。   他下意识揪住江照的衣角,脚步上前,脸朝他胸口贴去。   江照浑身一僵。   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衫衣料,郁里的鼻尖贴在了他胸口的皮肤上,呼吸透过衣物纤维,温温的,却灼的他微微战栗。   一直没有等来他的反应,郁里的脸又朝他贴了贴,主动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然后一脸讨好起仰起头,手指在他腰上轻敲:“别·生·气·了·你·更·重·要。”   江照的手在他脑袋上轻拢,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知道他洁癖,郁里在洗完澡之后还重新洗了头,出来后又把头递到他面前,让他重新摸了一次,免得他强迫症觉得自己没摸到干净的头。   江照是真的一点脾气都没了。   郁彬给郁里编写的这一套试卷,除了包含一些高中物理学知识,还有部分课外知识点,以及他本人结合实际生活认为高中生理应了解的知识点。   确实难度很大,江照光是给郁里讲就花了很大功夫,因为郁里急着明天考试要吃透,两个人一直熬夜到了凌晨两点,但即便如此,也还有一题江照都不会的。   郁里强撑到现在,这会儿眼皮已经睁不开了,风油精都不管用。   “我们手头没有相关的资料书,这一题肯定解不开了,先上床休息吧,别影响了明天的考试状态。”   郁里只能点头。   经过这次讲题,他也意识到自己小镇上的教学资源的确过于落后,江照的知识储存量估计是他的两倍不止,郁里抱着敬佩又羡慕的心态爬上了床。   感觉什么都比不过江照……基因里舌头没他灵活,个子没有他高,长得没有他帅,受教育环境也没有他优渥……爸爸应该比江叔叔聪明吧。   他胡思乱想着,很快睡沉了。   江照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就着桌前的台灯看向他熟睡的脸。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风油精的味道,但这会儿开着空调也没法通风,他起身去卫生间里拿了毛巾,重新坐过来凑近郁里的脸。   风油精的味道更浓了。   他为了保持清醒在额头拍了不少。   江照把他的脸转过来,仔仔细细擦干净,又凑上去闻了闻,一直到那味道淡去才起身,回到自己床上。   第二天的课上,郁里一直在打瞌睡,好在任课老师都被廖芳菲打过招呼,知道他准备竞赛辛苦,都没有责怪。   郁里午休的时候睡了一觉,下午便跟着物理老师余敏一起去了竞赛现场。   收到卷子的十分钟后,他举起了手。   监考老师看了一眼时间,道:“怎么了?”   郁里只好举起手表:“我·写·完·了。”   所有人齐齐朝他看了过来。   “这才开始多久啊……”   “骗人的吧。”   “安静。”监考老师也很惊讶,喝令之后道:“你检查过了吗?”   “检·查·了·两·遍。”   考场一瞬间炸了。   “怎么可能,骗谁呢?”   “开挂了吧。”   “装逼遭雷劈喔。”   “安静安静!!!”监考老师再次拍桌,道:“你确定做好了的话,就交卷吧。”   郁里走上去把试卷放在了讲台,转身离开。   余敏本来都开了一局棋,本以为这次过来的学生至少得考个四十分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出来了。   周围老师也纷纷朝他看。   “怎么这么早?”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出来上厕所啊?”   郁里一一摇头,对余敏道:“我·写·完·了·想·先·回·去·上·课。”   余敏一脸吃惊,道:“你不用着急,回去老师会把录音给你的,你确定都写完了?”   点头。   周围老师有想上前询问的,余敏已经伸手拉过他,道:“好,老师送你回学校。”   反正京朔来的其他孩子没有半个小时估计出不来。   回去的路上,余敏反复跟他确认:“真的写完了?”   点头。   “一题没落?”   点头。   “那。”余敏委婉道:“你估计自己能进复赛吗?”   郁里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皮肤太白,余敏被晃的愣了好几秒的神。   当天下午,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学校,到处都是议论郁里的声音,有的说他肯定跳题了,还有的觉得这事儿完全不可能,大概是考试回来的夸大了事实,一些犯了妈病的则是对他盲目自信,觉得不愧是郁宝,厉害上天了。   事情传到白樱樱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放学之后,她道:“十分钟?”   “现在都在这么说。”宋莎道:“我估计让江照过去参赛,也就是这个时间吧。”   白樱樱愣了几秒,道:“不可能,他……”   她想说他怎么可能跟江照一样,就算是江照在辅导又怎么样,他的天赋也绝对不可能赶得上江照,毕竟她都那么那么努力了,也才面前够得到他的衣角。   可是那个虎视眈眈的铜牌又在眼前浮现,她脸色不由地有些发白。   “京朔,真的可能出现两个江照吗?”   宋莎拉住她的手,用坚定地语气道:“我觉得不可能。”   白樱樱稳了稳心神,道:“我们去图书馆吧,就算是输,我也不能输的太难看。”   她们一路来到图书馆,里面已经人满为患,倒是于沉等人为她占了位子。   白樱樱走过去坐下,轻轻拉了一下裙子,把脚往椅子内侧收,道:“他们在干吗。”   几个人朝东南角看过去。   两个书架的中间,江照正坐在书上,在翻看着什么。   “那边都是物理学的书,他们好像在解什么题。”   白樱樱道:“假设郁里这次考了满分,那么什么样的方法,能让他进步这么快?”   几个人再次看向江照和郁里,纷纷摇头道:“已知的任何方法都需要时间,不可能的。”   路星开玩笑道:“也许他开挂了。”   于沉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路星道:“不过就算是江照,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的物理成绩提上去那么多吧。”   白樱樱思索:“所以可能性接近于零是吗。”   其他人耸肩。   白樱樱重新站了起来,朝东南角走去。   于沉下意识跟上,拉住她道:“樱樱,这个时候就不要……”   “你觉得我在他面前还狂的起来吗?”白樱樱平静地道:“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她看向郁里,缓缓道:“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进步那么快,真的是因为天赋吗……”   于沉松开手。   白樱樱却站在原地看着那里,很久都没有挪动脚步。   她又重新退了回来,坐回普通人的桌前。   只是翻书的手指,微微用力到发白。   “明天再继续吧。”江照揉了揉额头,他还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题型,明明所有字符都认识,题也能差不多看懂,可结合在一起就是无解。   简直梦回无知时代。   郁里昨天晚上熬夜太晚,今天又没好好睡,这会儿也已经哈欠连天。   他点点头,跟江照一起把翻完的书放回原位,留了几本没翻完的带回寝室。   两人走出图书馆,郁里很快开始往他身上贴,江照顺势环住他的腰,道:“这么困?”   郁里已经走都不想走了,脑袋塞在他胸前,嘴里发出含糊的,痛苦的哼哼。   “大班也回来了。”后方忽然传来动静,周傲几个人紧追几步跑了过来。郁里这会儿正歪倒在江照怀里,脚都阵阵发软。   “哎呦。”周傲道:“瞧瞧给我们郁宝困的,来来来,周哥背你回寝室。”   郁里耳朵还是好使的,听罢就转过来朝他身上扑,却猛地被江照拉在怀里,鼻子磕在他胸口,困意都磕飞了不少。   江照寒着脸道:“背什么背,他又不是没长腿。   “哎呀。”周傲还没反应过来,苏子亦就猛地跳到了他背上,勾着他的脖子道:“背我背我,我需要背。”   周傲莫名其妙地看了江照一眼,满心纳闷儿地背着苏子亦往前去了。   郭肖从后面走过来,目光诡异:“不给他背,你想背啊?”   齐博也跟过来,一脸奇怪地看江照:“孩子都困成这样了,背一下有啥的。”   然后他追上说完话就加快步伐的郭肖,一本正经地道:“你刚才说的不对,大班要是想背,出图书馆就背了。”   郭肖:“你懂屁。” 第38章 纽扣。   江照一路上楼, 长腿跨过走廊前往601。   路过606之后,里面的门被打开了,几个人脑袋叠着脑袋探头看他的背影。   “我去。”周傲道:“还真是大班想背啊, 他想背直说不行吗, 干嘛还遮遮掩掩。”   齐博也道:“是啊,不合常理。”   苏子亦也是一脸迷惑。   “一群蠢人。”郭肖恨铁不成钢地把他们的脑袋从自己头上推开:“都滚回去睡觉。”   江照单手托着背上的人, 一只手拧开了寝室门。   郁里勾着他脖子的手已经改为软软搭在他的肩膀, 可见睡的很沉。   他把人放在床上,脱去鞋袜,看了看他身上从外面穿回来的衣服,手伸了又缩,然后起身去接了水和毛巾,给他擦了手脸以及腿脚。   随后进浴室清洗睡觉。   半小时后,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单膝支起, 手臂搭在膝盖上,面无表情地盯住了呼呼大睡的某人。   郁里一大早睁开眼睛, 双手握拳向上, 很用力地抻了个筋。   精神满满地坐起身, 环视一周,室内无人,只有卫生间里传来刷牙的声音。   他拽了一下身上的睡衣, 穿上拖鞋走向卫浴——   等等。拽了一下,睡衣???   郁里低下头, 揪着自己的睡衣确认了一边, 又扯了一下睡裤, 大脑逐渐宕机。   脑子里快进一般过了一遍跟江照在图书馆查资料然后困歪歪地跟着他走向寝室的画面。   当时周傲说要背他, 江照把他拉了回来,后来周傲走了——   “还困呢。”   对方重新扶住他,语气又变得温和而催眠,把郁里刚刚被磕走的瞌睡虫又全都又唤了回来。   他还记得自己长腿了。   推着江照站稳准备继续走,没走两步,江照就主动贴了上来,再次扶住他:“要实在撑不住,我背也行。”   人是不能有退路的。   一旦有了退路,就会发现前路分外难走,想要随时躺平。   后来发生了什么,郁里就记不住了。   卫生间动静消失,江照洗漱完毕,出门看到了他。   郁里懵。   江照意会,道:“你昨天坐在图书馆地面看书,估计裤子都脏了,那个四件套我刚帮你洗过,担心染了灰尘,而且看你平时睡觉都穿睡衣,估计那种衣服穿着也不好睡,干脆就帮你换了。”   郁里傻。   “当然,主要还是我强迫症犯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江照绕过他走过去给他叠被,道:“不过我没帮你洗澡,你如果觉得不舒服现在还有时间。”   郁里本来没不舒服,给他一说,倒是觉得不洗不行了。   重新出来的时候,江照已经准备好了吹风机,并重新插好了电。他浑浑噩噩地举起来把头发吹干,头毛开始激情打卷,郁里一边拉一边吹,等到全干的时候又变成了微微的卷。   “好了,换衣服吧,我来收拾。”   寝室空间不大,江照又爱整洁,吹风机用完一定要收好放回原位,当然,他自己定的规矩,除了某些必须郁里配合才能完成的事,这种不需要郁里的都是他在干。   郁里坐在床上换衣服,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出寝室的时候,江照递给了他一包辣条,不等郁里表达,就道:“这两天辛苦了,奖励你的。”   “不过垃圾食品还是尽量少吃,嗯?”   郁里:“……”   接过来,迟钝点头。   还没出寝室楼,周傲就对他手里的东西产生了敬畏:“你居然把这玩意儿带去寝室?大班没批评你?!”   郁里看了一眼江照,后者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起这个。”周傲凑过来,道:“昨天晚上,是你背郁里回来的吧?”   “嗯。”   “嗯,你还嗯。”周傲道:“你不是说他有腿吗?!”   “你也知道我们寝室在六楼,他困成那样,后来差点在楼梯上摔了,我迫不得已只好把他背起来。”   周傲恍然大悟。   郭肖发出一声冷笑。   郁里不知怎地,想起自己趴在他背上,迷迷瞪瞪跨入寝室大门的场景。   连续几天下来,郁里发现自己的同桌有点无精打采,她之前还挺活泼好动,但连续几日下来,不光有黑眼圈,上课的时候还蔫蔫的。   郁里找了张纸条,发去了慰问:你怎么了。   接到江照试卷的时候,宣静的嘴角几乎与太阳肩并肩,但现在,她已经笑不出来。   所有人都以为江照突发奇想准备提拔宣静,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天晚上回去面对着那一套试卷,她都只能从字里行间看到三个字:你也配。   妈与CP粉的身份让人狂喜,身为宣静却只想自鲨。   “……没什么,只是没睡好。”   物理竞赛的初赛成绩出来了,郁里考了满分,全校哗然。   校论坛成了妈粉的狂欢,不少一开始说他跳题的已经惊掉了下巴,但依然有少数在表示可能初赛实在太容易。   郁里对此浑然不知,他现在除了每天上课,就是继续恶补京朔的高一课程。京朔经常考试,而且试题包含了很多竞赛题,可以说,京朔学子从高一开始,几乎每个人都属于竞赛预备役了。   除此之外,他还在跟江照一起解郁彬出的最后一题,只是物理竞赛的复赛都参加完了,也还是没见什么成效,两个人只勉强了解到那一题包含了几个非高中物理所涉及的天文公式,但具体解析都没什么进展。   很难不怀疑郁博士是不是在故意为难他们。   复赛成绩出来的当天,项衍主动找到了白樱樱。   “这是廖老师今天买的西瓜,挺甜的,尝尝看。”他把切成盘的西瓜推过去,白樱樱没跟他客气。   师生两个都有些沉默,但项衍到底是老师,最终还是他主动道:“你最近跟苏医生聊的怎么样?”   “老师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他轻易得逞的。”   白樱樱的眼神里少了一些轻狂,语气里也多了一些稳重,项衍叹了口气,道:“复赛,他也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依然是满分,樱樱,其实……”   “现在外面都在传郁里可能会来白班顶替我,我想知道这是真是假。”   “你也清楚,学校设置两个尖子班,就是为了平衡竞争,如果两个班级实力不平均,那么另一个班级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白樱樱又朝嘴里塞了两块西瓜,随口道:“老师应该也希望他来吧。”   项衍一时哑然。   白樱樱道:“如果我是老师,我也会希望的,没有老师会不喜欢聪明的学生。”   “樱樱,你不要总是把老师想的那么极端,老师今天约你来谈话,就是希望你可以平静一下。”   “我没有不平静。”白樱樱放下了叉子,语气平的像镜子:“老师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件事找我谈话,我来京朔就是接受了京朔的规则,我能承受得住。”   项衍看了她一阵,道:“再吃点。”   白樱樱重新拿起叉子,一言不发地把剩下的全部吃光,抬手掩住嘴唇,把全部水果吞下去,然后站起身鞠躬:“谢谢老师,我先回去了。”   她走出办公室,吸了口气,一转脸,便看到郁里从廖芳菲的办公室里出来。   四目相对,郁里平静地朝班级走去,白樱樱一言不发地跟上。   这会儿,校园是沸腾的,可以清晰地听到各个班级都在议论关于此次物理竞赛的事情。   “郁里牛逼!”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郁宝的亲妈!都别跟我抢!这个男妈妈我做定了!!”   “请务必告诉我郁爸爸的联系方式呜呜呜呜呜让我做后妈吧!”   “我愿意以男儿之身委身郁氏!誓死疼爱我崽!”   “去你们妈的,还郁宝呢,那是宝吗,那是神!!”   “上帝保佑郁神成功通过决赛拿到最终大奖!!!!”   “拜托,京朔人谁信上帝,你别在这里传播□□了……”   ……   “白樱樱,祝贺你,在此次入学考试之中取得了年级排名第二的成绩,你和年级第一只差一分,你被分到了白A,成为白A的班长,希望接下来的京朔生活可以继续努力。”   “祝贺我校白樱樱同学在此次高中联校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之中取得了全市第一的好成绩,这是属于白樱樱的荣誉,也是京朔人的荣誉,在此特别提出表彰……”   “白樱樱同学入学一年以来,总共拿到了四金两银的比赛成绩,更在此次国际性模拟联合国会议和我们的江……哦,江神是吧,好,我们江白两位大神同学第一次合作啊,能取得如此突出的成绩,啊?你们还想看他们再次合作?好,明年高二暑假我们京朔以及国内各大重点高中会联合国外四国重点高中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数学联赛,到时候你们又能一饱眼福咯……当然了,这是我们积极沟通所得嘛……含金量,当然高啦,所以你们要努力啊,挤掉白神和江神到时候出风头的就是你们咯。”   ……   郁里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他停下脚步。   那笑声戛然而止。   白樱樱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的背影。   彼时阳光正盛,郁里正站在光里,而教学楼的阴影完全将白樱樱挡住,只有半边影子投在郁里身边。   郁里站了几秒,没有回头,便继续向前。   阳光西斜,投在光里的那一抹影子也完全被吞没。   廖芳菲和项衍分别伏在护栏上,一直等到两个孩子的身影消失,廖芳菲才道:“月考没几天了。”   “决赛也没几天了。”   “我刚才问了他,他说自己没问题。”   项衍沉默了一阵,道:“我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多此一举,反而给她的打击更大了。”廖芳菲道:“我早说过,你不该插手学生之间的竞争。”   项衍叹了口气,道:“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厉害,进步太快了,简直像是……”   “这次竞赛的主办方也都觉得他作弊了,还有一个学生举报了他,但没用,后台查了监控,初赛十分钟,他根本没有作弊的时间。”廖芳菲道:“说实话,想到他即将成为你的学生,我真的很不甘心。”   “我无所谓,江照来我们班也行。”   “如果我两个都不想放呢。”廖芳菲似笑非笑地望向他,眸子里的挑衅意味十足。   项衍耸肩:“我都行,带哪个班都一样。”   他松开护栏,转身。   “喂。”廖芳菲道:“不要这么佛,实在不行,我们也打个比赛吧,谁赢了谁先挑。”   “樱樱还没有输。”项衍继续向前,背对着她挥了挥手,远远留下一句——   “你有没有发现,她跟你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郁里参加完决赛的第二天就是月考,脑子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因为和白樱樱的竞争原因,他这次可以说是备受关注。   郁里也很清楚,这将是他在京朔高二的最后一次月考,而一周之后,就是期末考试,期末考试要考的题范围会更大,远远不是江照画知识点就能解决的,要打败白樱樱,就要趁机挫她的锐气。   不然以白樱樱入学就进京朔,两年来一课不落的情况来看,他想在期末考的时候压倒对方,就会增加很大难度。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敢闲着的原因。   月考当天,大家都是复习到了半夜,一大早进教室,全都蔫蔫的。   苏子亦一看到郁里的黑眼圈,就骂:“变态。”   一只手拍了一下他的头,许俊一道:“说什么呢。”   “他今天凌晨三点才熄灯。”苏子亦指着郁里,道:“你看他那表情,肯定学了半夜。”   一个班的人都朝郁里看了过来。   “……郁神这是不让人活了啊,你都这么牛逼了还这么卷!”   “要死了简直,我这次月考直接躺平吧。”   “我觉得可以躺平一下,上个月大班和白樱樱竞争咱们整体成绩上去很多,一下子跟普通班拉开了好大的距离,最后一名跟普通班第一名相差了足足五十多分!”   “五十分你就敢躺,那你完了。”   “啊……让我做个梦行吗!高考的时候要是相差五十分,你想想什么概念!”   “拜托,大家都是普通人,也都是普通班上来的,就算上个月乘了天梯,也不能吃老本啊,这不符合京朔人的做事原则。”   “我当时为什么想不开要上京朔啊啊啊啊——”   “我也想知道!老子当时在初中的时候也是年级第一好吗,到这里给人压成这样,已经觉得自己不配为人了……”   郁里揉着脸打了个哈欠,眼泪花子直冒。   班上陆续有人打开了风油精,江照皱了下眉,一边掩着鼻子,一边凝神望向郁里。   这次的考试,无论是白樱樱还是郁里,估计都很煎熬。   这会儿大家已经谁也顾不上谁,还有人埋首在书案里继续学的,能多记一个字是一个字。   白A气氛跟红A基本差不多,因为上个月整体成绩提升的缘故,就算是曾经的前十也都不敢大意,毕竟就算是普通天赋的人,突然开窍的几率也不是没有。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也绝对不能松懈。   “大家都停一停,把桌子拉开,书全部收起来,考试期间不要东张西望,带手机来考场的记得关机,一旦发现作弊将被记过并永久禁入A班,第二次直接开除的啊,都上点心,不要挑战校方的底线。”廖芳菲简单说了一下注意事项,下方已经有人开始催发卷子,她道:“急什么,还没到时间呢。”   她仔细把每科卷子分类,然后看了一眼郁里,道:“你跟最后一排换一下。”   这也是规矩,考试的时候成绩排名靠前的往后,排名靠后的往前,这样发卷子的时候就是成绩靠后的先拿到,对于争分夺秒的京朔学子来说,这是后排超越前排的好机会。   郁里没什么异议地拿了几支笔,然后往后走,刚好坐在的江照身旁,两人之间只隔了一道拉开的过道。   江照递给了他一瓶冰水,道:“别喝,困的时候冰一下脸。”   郁里点头接过。   江照又道:“你也不要太紧张,顺其自然就好。”   “卷子往后传,都不要说话了,考试计时开始。”   郁里把冰水放在脸上,打了个激灵,从前方接过卷子,将冰水往抽屉里一塞,便开始写。   文科卷子素来是花费时间最长的,郁里写的很认真,他字迹素来工整清晰,但今天也稍微有了点连笔。   江照时不时偏头看他一眼,小同学侧颜乖巧认真,嘴唇紧抿,看上去有点过分讨喜。   一只手敲了敲他的桌面,江照收回视线,继续答题。   廖芳菲皱了皱眉,不太赞同地摇了摇头,但到底还在考试,没有多说什么。   江照写完卷子,转了一下笔,郁里已经直接站了起来,朝讲台走去。   白班里,白樱樱也跟着站了起来。   江照起身,跟上郁里的脚步。   理科卷子相对好写很多,郁里和江照很快同时起身,白樱樱也在另一边站了起来。   项衍多看了她几眼,同时抬腕看表。   小朋友们之间的竞争还真是激烈。   白樱樱的速度比平时足足快了两分多钟,不知道结束的时候能超出往日多少。   郁里这次的发挥也比平时要迅疾的的多,每次几乎都跟江照同步。   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张,他从讲台上拿过卷子转身,一下子撞到了江照身上。   后者立马让开,郁里点了下头,再次跑向了自己的座位。   笔尖沙沙。   白樱樱凝神肃目,为防止笔芯途中出问题,她写一张卷子换一支笔。   遇到郁里不过大半学期,她已经明确知道了和对方的差距。   可哪怕知道必输,也不想输的那么痛快。   哪怕只是跟对手多纠缠一秒,也要拼尽全力。   就算,已经不配再被对手放在眼里。   笔尖停下,有人放下了笔。   江照与郁里同时起身,一条腿迈出座位。   拉开的桌子过道不够大,两人不可能一起经过。   郁里跟他对视一眼,下意识把脚收回,不想江照居然也收了回去。   郁里不再迟疑,直接跨出去,交了卷子。   廖芳菲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震惊。   在京朔这么多年,她还没见过比江照还快的人。   江照的卷子紧跟着压在了郁里的卷子上。   郁里甩着酸痛的手腕走出教室,立刻就开始打哈欠,江照从后方走出,道:“困了,去寝室睡会儿?”   郁里点头。   601的寝室被推开,郁里一走进去就踢掉鞋子,直接扑在自己的床上。   江照把鞋捡起来放在鞋架,走过来把他袜子褪去,道:“要不要换睡衣。”   郁里迷迷瞪瞪地坐了起来,抬手去解校服纽扣。   也不知道是困得,还是因为刚才答题的时候用手过度,半天都没解开。   江照盯着看了一阵,问:“要不要我帮你。”   有了上回被他换睡衣的经验,郁里很自然地把抬到发酸的手臂耷拉了下来,同时往后倒去。   一只手扶住他的背部,江照将人揽在胸前。   修白手指来到他的领口,指尖轻轻托了一下他的下巴。   须臾才专注于纽扣。 第39章 【二更】你在挑衅校方的规则吗。   郁里这一闭眼, 就直接失去了意识。   因为清楚这次月考之后有两天休息时间,潜意识里完全放松了下来,他迷迷瞪瞪醒来的时候也没有急着起身, 而是继续闭着眼睛感受着刚刚随他一起醒来的身体各处。   酸软倦怠。   京朔的寝室隔音很好, 除非有人在隔壁拿着话筒嗨歌,正常的行动基本不会互相打扰。   郁里只能听到寝室里空调机细微的嗡鸣声。   还有, 手指上传来的力道适中的捏力。   一只手掌从他手腕处包裹, 拢紧下滑到指尖,之后以食中二指夹住他的手指,来回拉伸,再与他掌心相贴,轻轻将他的手指往后背方向去推,如此反复。   郁里扭脸来看, 发现给他按摩手关节的不是别人, 正是大班江照。   “醒了。”江照道:“你的手怎么僵成这样。”   郁里下意识活动了一下, 不止僵,而且很涨。   江照从床前的椅子上起身, 道:“既然醒了, 稍后拿热毛巾敷一下, 我再给你揉揉,刚才没敢用力,怕弄醒你。”   郁里撑起身子坐起来, 五指张开又合拢,再拿出自己另外一只手对比, 这只明显鼓囊囊的。   郁里甩了两下, 感觉整个胳膊都是涨的。   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江照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最近的刷题量太大了, 手指可能有些劳损,现在月考结束,这两天就不要再用手了。”   郁里也猜测是这样,他之前在小镇上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课外活动时间很多,可是来到京朔之后,不是刷题就是刷题,这只手几乎没有歇过。   江照端着水走了出来,把毛巾泡在里面,指尖来回捏着毛巾使其完全吃水。   那水显然很烫,他的指尖进水两次,就已经通红。   郁里拿左手敲,“小·心。”   “没事,也就五十多度。”江照捏出毛巾,将毛巾的大部分水分拧去,接触到毛巾的掌心也变得通红,与手背冷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来。”江照示意他伸手,道:“刚按上可能会烫,但不会持续太久,忍一忍。”   郁里乖乖伸手,热乎乎的毛巾包住他的整只手,也许是为了保温,江照的双手也一起包了上来。   通红的指缝间溢出白色的热气。   郁里看的一会儿,目光转向他的脸。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江照,但却是目前为止最认真的一次。   从郁里的审美来讲,江大班长的是很好看的,鼻子高眼睛大睫毛浓密而纤长,冷白的肤色上,那双唇则生的有些艳,不笑的时候气质有些冷冽,但笑起来的时候就很斯文和善。   他不是现在人口中高冷或者妖孽再或者温和淡然这类标签可以定义的人,他有很多层,有时候的冷漠不是真的冷漠,有时候的斯文不是真的斯文,有时候的和善也不是真的和善,但有时候,比如现在,体贴是真的体贴。   “好看吗。”江照不抬眼地问,郁里也眼没移地点了点头。   江大班睫毛微动,唇畔扬起一角弧度:“要不要我换个姿势给你看?”   一边说,一边把睫毛也掀了起来,琥珀色的眼眸倒映出小同学的面孔,午后的阳光从窗前漫入,把他的皮肤映得更白,嘴唇衬的更红。   郁里呆呆地点头。   江照无言片刻,松开他的手,把毛巾再泡了一次,道:“感觉好点了没,还僵么?”   温热移开,手指逐渐被冷空气侵蚀,郁里下意识活动了一下,摇头又点头。   江照于是再给他焐了一次。   焐完又重新捏着他的手活动了几次,道:“就这样吧,晚上我去你家,给你带点海盐,你自己经常捂着,马上要期末考了,手别出什么问题。”   郁里听话地点头。   从寝室出去,大部分学生都已经考完,而很多提前交卷的早已离校回家。   快出校门的时候,廖芳菲忽然给江照打了电话,让他带着郁里去校长室一趟。   挂断电话,瞿阳明道:“这两个孩子最近经常在一起?”   “何止啊,江照走哪儿都牵着他。”廖芳菲笑道:“他这一年来可真是特别负责,很有一班之长的气度。”   瞿阳明和齐鑫对视了一眼,齐鑫道:“去年他如果不是因为那次冲突被记了大过,京朔之星本该是他的。”   项衍道:“樱樱去年表现也不错,如果不是她的话,那孩子估计……”   “孩子都是好孩子,江照也好,樱樱也好,我们校方都很重视,该给的都给了,她当时的临场应变能力的确不错,如果不是她,那孩子活不下来,但她今年的表现让我觉得给她京朔之星就是一个错误。”   瞿阳明说罢,齐鑫便笑:“行了,哪个少年不轻狂。”   瞿阳明瞪了他一眼,接着对项衍道:“不管怎么样,接下来无论结果是什么,你的学生你都有责任做好思想工作。”   项衍识趣地点头。   白樱樱站在校长室的门口,手抬了又放下,直到楼梯转角传来动静,她才回神敲了敲门。   郁里看到她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江照倒是一脸看透一切的样子。   “进来。”瞿阳明开口,白樱樱抬步走进去,挨个喊人:“瞿校长,齐校长,项老师,廖老师。”   齐鑫慈祥道:“坐吧。”   白樱樱在椅子上坐下,江照和郁里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瞿阳明也笑了笑,道:“你们三个是约好一起来的?这么整齐。”   郁里摇头,江照道:“只是门口碰到了,不知道校长找我们过来什么事。”   “哎,别着急嘛,坐下,吃点水果。”   廖芳菲把切好的果盘推向他们,并分别给了三人一人一瓶营养快线。   郁里拿过叉子,朝嘴里塞了一口哈密瓜。   几个人纷纷朝他看了过来。   郁里:“?”   “没事,你吃。”瞿阳明笑的更加温和,道:“再等一等,教务处有几个老师很快过来。”   齐鑫找了个话题:“月考的试卷已经交了,你们感觉怎么样。”   郁里没法开口,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给自己的肯定。   白樱樱道:“我尽力了。”   江照道:“就那样吧。”   “跟你们透露一个消息吧。”瞿阳明直起身子,道:“因为只剩下一周就要期末考了,而期末考涉及到暑期国际高中数学奥林匹克联赛的参赛名额的关系,考虑到郁里转来我们学校的时间太短,我们在双A结束之后,就请诸位老师对双A前十进行了现场判卷,不出意外,最多再一个小时,你们的全科成绩就要出来了。”   白樱樱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郁里拿叉子的手也微微一顿。   瞿阳明十分满意自己的话术达到的效果,随手拧开保温杯抿了口枸杞茶。   齐鑫无奈地扶了一下眼镜,道:“你们都不用太紧张,都尽力了就好。”   项衍和廖芳菲也纷纷安慰。   “这次出国的参赛名额,每个年级只有两个。”   郁里微微张大眼睛,白樱樱尽管是意料之中,可抓着裙子的手还是微微出了汗。   只有江照还算泰然:“出国参赛的话,要集训吧。”   瞿阳明瞪了他一眼,道:“集训只是为了让你们学会和其他学生交流的语言,而这次期末考将决定去的名额。”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江照笑道:“除非校长现在明确告知,集训的名额也只有两个,我就信你参赛名额将在此次期末考中确定。”   瞿阳明:“……”   他板着脸放下了杯子,白樱樱看上去似乎松了口气,郁里也重新往嘴里塞了水果。   齐鑫扑哧笑了:“我说了吧,你把江照叫过来,根本唬不住人。”   廖芳菲和项衍都轻咳了一声,尽量严肃。   瞿阳明不悦道:“你小子倒是把规则摸得很透。”   “我摸的不是规则,而是校长的思维。”余光瞥到郁里去拿营养快线,江照随手接过帮他拧开瓶盖,道:“期末考试在即,校长应该希望看到我们三个更加激烈的斗争,因为你迫不及待想知道白A究竟会不会换班长,你希望在暑期之前把这件事确定下来。”   瞿阳明看了一眼白樱樱,再把眼珠转向江照,道:“是又怎么样,既然两个班级实力已经严重不平均,那么期末考就是一个契机,免得到了高三还要浪费时间换班。”   项衍看了白樱樱一眼,后者吸了口气,抬眼直视瞿阳明,道:“校长已经确定我必输了吗?”   “不确定。”瞿阳明道:“所以我决定如果你守得住这次期末考,到了高三就依然是白A的班长,之后不再变动。”   白樱樱瞳孔收缩。   郁里进步的速度的确太快,这几乎可以说是校方在给她开后门,因为从目前的趋势来看,期末考极有可能会是她胜算最大的一次考试,而再给郁里一些时间,就说不好了。   江照开口:“所以参赛名额依然还是未知的,至少要等集训之后?”   瞿阳明不高兴了:“你是不是觉得这次参赛名额肯定有你的一个?”   “不然呢?”   瞿阳明被问住了。   齐鑫又笑了一声,道:“江照,你也不用这么大敌意,我们只是邀请你们来告知一下月考成绩,没有恶意。”   “可是我们三个的成绩已经出来了不是吗,为什么不说呢。”   瞿阳明一顿,几个老师互相对视了一眼,廖芳菲撂了笔,道:“根本诈不住他。”   不需要多说,白樱樱和郁里也瞬间明白过来。   如果月考成绩没有出来,那么校长不会那么确定就喊他们三个人来校长室,而且直接跳过月考的问溏淉篜里询来到了一周后的期末考上面。   白樱樱道:“我们成绩不光出来了,而且应该是特别提前拿出来判的卷,由此推断,校长在监控里看到了我们在教室里的表现,不出意外,我们三个的交卷时间应该咬的很死,所以你才迫不及待想知道我们最终的成绩。”   “校长把我们叫过来。”她笑了一下,道:“是因为郁里的表现让你吃惊,我简单猜测一下,我们不光时间咬的紧,连判卷出来的分数都咬的很死。”   “你想知道他身上还有多大潜力没有发掘出来,所以故意拿参赛的噱头引他跟我斗,你很清楚期末的试卷不同于月考,他想要在期末的时候超过我需要付出很大代价。月考刚刚结束,他又经历了一场物理竞赛,你担心他在这样过度的考试之下,会放弃期末考的名次,无法看到更完美的表现,于是在江照否决你之后,不惜当着我的面把白A班长的职位拿出来诱惑,瞿校长,你还真不愧是京朔的索命鬼。”   齐鑫抬起了手,廖芳菲和项衍也纷纷鼓掌,门口传来动静,教务处的老师捧着卷子过来。   校长室里,除了被看穿的瞿阳明黑着脸之外,其余老师都是一脸赞赏。   教务室的牛主任道:“不愧是我们京朔的江神和白神,老师们没有看错你们。”   校长室会议桌前,陆续坐了几位老师,齐鑫道:“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就来公布一下你们三个的成绩吧。”   “郁里,全科成绩1045分,用时两小时十五分二十七秒。”   “江照,全科成绩1045分,用时两小时十五分三十秒。”   “白樱樱,全科成绩1045分,用时两小时十五分三十秒。”   “你们都是在作文上扣了五分,如果在别的学校,就是并列第一,所以我们校方实在是很难取舍,决定再给樱樱一次机会,这次期末考如果能够守得住自己的擂台,高三无论成绩如何,都不会再更改了。”   “我不同意。”江照开口,抬手摘下眼镜,在黑白的世界凝望着这群人,像在凝望一群恶鬼:“你们给白樱樱机会的时候,考虑过郁里吗?”   会议桌上齐齐一静。   教务主任道:“我们也是想……”   “你们想在最短的时间看到他展现最大的天赋。”江照冷冷道:“郁里可以不在乎白班班长究竟花落谁家,但是没有人愿意输。”   “当时项老师去找廖老师要求郁里参加物理竞赛,故意消耗他的精力的时候,我没有说什么,因为当时的时间还有一个月,我相信郁里的能力,哪怕是在被恶意消耗的情况下依然可以碾压她。”   那眼神像毒蛇一样落在白樱樱身上,让她浑身都微微战栗了起来。   “可是现在。”那目光扫过在座的所有老师,瞿阳明都好像被什么蛰了一下,道:“时间只剩下一周了,而且他的手也因为刷题而过度劳损,今天睡觉的时候一直发涨,我不认为白樱樱值得他拼上一只手的代价去战胜。”   廖芳菲道:“江照……”   “既然廖老师说我是他的监护人。”江照站了起来,一字一句地道:“那么从现在开始,除非他自愿,我不允许任何人因为任何原因再把他当做斗兽放在竞技场上。”   “江照。”牛主任看了一眼瞿阳明的脸色,沉声道:“你在挑衅校方的规则吗。”   一阵动静,郁里站了起来,面容软嫩晶莹。   有老师在他摆弄手表的时候微微松了口气。   江照这孩子太难管了,还是郁里乖……   郁里一边举起手表,一边拉过江照的手。   眼前的一切重新被染上色彩。   “失·去·我·和·江·照·只·会·是·校·方·的·损·失。”   “请·搞·搞·清·楚。” 第40章 反向压榨。   电子音响彻在校长室里, 方才几个松口气的老师齐齐麻了。   这小朋友长得这么软嫩乖巧,没想到平时不声不响,可一旦开口说话居然比江照还绝。   直接就开始威胁校方了。   牛主任的脸青了一下, 一时半会儿却找不到合适的话去接, 郁里来京朔的确属于自愿,他想要退学也完全自由, 而且他这边退学, 那边只怕就有无数个高中甚至高校抢着想要接收他。   他下意识去看瞿阳明。   后者自打江照开始说话,就一直十分凝重地望着郁里,这会儿见到他起身,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当年郁彬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是本人浑然不知, 没想到儿子也不遑多让。   看那软糯的小表情, 好像也没觉得自己说了多么戳校方心窝子的话。   郁里不管他们的脸色, 直接推开身后的椅子,拉着江照就往外走。   “对不起。”后方忽然传来的声音让两人齐齐停下脚步。   在场的老师表情更加震惊了。   在这个学校, 如果说谁能代表绝对的权利, 那绝对是瞿阳明了。他长袖善舞能言善道, 学校很多活动都是他一手策划,包括这次国际性的高中数学奥林匹克联赛,也是他亲自跑了几趟国外, 主动积极沟通所得。   学校的体育馆都是他当年刚入校的时候到处拉投资扩建的,为京朔学子提供了很多课外活动场地, 大到心理辅导室, 小到校园绿化, 他素来比谁都上心。   所以整个教导班子也都服他。   但现在, 他居然在向一个学生道歉,哪怕是一个天才。尽管瞿阳明平时在小事上表现的有些随心所欲,可到底是一校之长,他这么服软,在学生眼里算什么?   牛主任道:“校长……”   “对不起,郁里。”   郁里回头,看到他深深鞠了一躬。   瞿阳明重新直起身子,校长室已经落针可闻。   他拉开椅子,绕过会议室向郁里走来,一路停在他面前,凝重的脸色中带着一抹自责。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手吗?”   郁里有点懵,迟疑片刻把手递过去,瞿阳明轻轻托了一下他的微肿的手指,拧眉道:“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提议,这一点是校方的疏忽,我们会在日后的工作中时常反思,保证不会再犯。”   江照一把将郁里的手抓了回来,脸色依旧冷漠。   廖芳菲跟着站起身,道:“这件事我要负很大责任,是我没有考虑到郁里的情况,疏忽了他毫无过渡地来到京朔的重压之下可能出现的身体不适。”   “还有我。”项衍同样站起,道:“我的确怂恿了廖老师让他参加物理竞赛,因为我对自己的学生产生了偏袒之心……总之,我也要对此负责,我的确是故意消耗了郁里。”   白樱樱攥着裙摆,扯了扯嘴角。   “可是江照。”廖芳菲道:“出现这种情况你怎么没有及时告诉老师呢?”   反应是刚刚才出现的,本来正值周末,江照都准备带人回家了,自然没想过要汇报。   江照看上去懒得解释。   “他也是心疼郁里。”瞿阳明看出来了,道:“其余的就不多说了,反正这次校方做了恶人,只希望郁里,还有江大监护人可以原谅,至于白A班长和集训人员的分配,到时候再由你们的班主任各自告知吧。”   他拍了拍郁里的肩膀,温声道:“回去吧,好好休息,最近不要再过度用手了,期末考也不必看的那么重要,我还等着你在集训时候的表现呢。”   郁里去看江照。   江照微微颌首,道:“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全校能够知道,郁里已经赢了白樱樱,并且是在精力被消耗的情况下赢了她,还有,请惩罚项老师的违规之举,我的诉求只有这些。”   白樱樱嘴唇蠕动了一下,银牙紧咬,掌心已经被掐出血痕。   江照带着郁里离开,刚下楼梯,廖芳菲便追了上来:“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我经历过,这个时候只要多休息就好了。”江照代替郁里解释,道:“我回去会好好照顾他的。”   廖芳菲叹了口气,走下来的时候摸了摸郁里的头,道:“郁里,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是,我真的很为你自豪。并且,我也要告诉你我一点低劣的心思,项老师提出物理竞赛的时候,我是同意的,并且我想的是,你可以在哪怕是被消耗精力的情况下超过她,我也参与了这一场压榨的行动之中,真的很抱歉。”   郁里点了点头,举起手表:“我·没·指·望·廖·老·师·会·保·护·我。”   这话远比不原谅更加扎心,廖芳菲的呼吸都静了一下。   因为没有指望,也就没有失望,更加不会有生气或者怨怼,所以在接到抱歉的时候,也就不必原谅。   江照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并迅速回忆了一下两人自相遇之中经历的一切。   “郁里……老师,以后会注意的。”廖芳菲语气艰难,看向郁里的眼神也变得复杂很多。   但她到底是个成年人,很快调整好心情,接着道:“今天的事情,校长跟我之前犯得是同样的错误,他说给白樱樱一次机会,也是在拿她激发你的斗志,想要看到你极限的一面,是真的没有想到你的手已经出现了劳损,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郁里取出手机打字,这个屏幕大输入也更加方便。   接着,他举起备忘给江照看。   江照会意,读道:“请老师放心,我说跟江照一起离开是因为牛主任的气焰太嚣张。”他翘了翘唇角,接着道:“目前为止,我还是很眼馋京朔的资源,尤其期待和国外友人的竞赛,所以不会离开。”   “还有。”廖芳菲看他,江照继续道:“请转告校长,既然我们和校方是互利的关系,就请校方多多拓展资源,提升全体教资力量,如果我有需要也请校方尽力配合,假如有一天京朔没有什么可以留得住我,即便是高三,我也一样可以转学。”   廖芳菲:“……”   半小时后的校长室,牛主任听完了廖芳菲的转告,不敢置信地道:“他这是,在威胁校方吗?”   “不是威胁。”瞿阳明没好气道:“他不满我们对他天赋的极端开采,所以这是反向开采,所谓有需要校方尽力配合是什么意思,就是我们集体要随传随到,如果他有需要的资源,即便校方没有也要尽力争取……”   “疯了吧这小朋友……”   齐鑫已经乐不可支:“所以现在是怎么样,我们要不要把他开除?”   “当然不能开除!”瞿阳明毫不犹豫地道:“他敢这么提,只能说他对自己的能力很清楚,这小孩,长得那么一副乖巧无害的样子,没想到比江照还狂。”   “何止狂,还狠。”一个老师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京朔素来以魔鬼高中著称,我还没见过能反过来压榨京朔的,还说什么提升教师资质,难不成我们还教不了他?”   瞿阳明面色深沉地转了过来:“不要太得意忘形,这孩子没有那么简单。”   “是啊。”项衍一边看着时间,一边道:“他从小镇过来,这么短的时间内跟上月考的大部队,达到跟江照的齐名,天赋可以说是恐怖了,真不敢想象,如果他打小就长在北城,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如果只是拿学识来论,他在高三的时候超过老师也不是不可能,大家不要掉以轻心,当心到时候真的教不了他。”齐鑫提醒,发现瞿阳明眉头紧锁,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反向压榨京朔的人,倒也不是没有……”他想起那段青葱岁月,把校长逼到辞职的某位,为避免扰乱军心,轻咳了一声,道:“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什么?”   “还有……”   廖芳菲想起江照当时的表情。   他眉头跳了一下,寒下脸去,似乎不愿意再读,并去拉郁里:“行了,回去吧。   郁里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很倔强地把手表从腕上拿下来,在出楼道之前对着廖芳菲举起,因为输入不便,还缺字少节:“我·并·没·有·到·极·限·期·考·等·吧。”   江照带着他坐上了韩叔的车,然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郁里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伸手揪他衣角。   江照不理他。   再揪,然后坐过去一些,推他。   江照还是不理他。   他的手来到江照的手背,在上面敲:“你·怎·么·了。”   “手都这样了,还没到极限是吧。”江照开眼瞥他:“你真想学废是不是。”   郁里对他伸出了左爪,虚虚抓了两下,让他看到自己的灵活。   江照一把握下来,道:“期末根本没有那么重要,京朔不会不要你的,而且白樱樱已经确定会道歉了,她是个重诺的人,不会反悔的。”   “要·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已经都知道你有多厉害了。”江照一边夸,一边又来给他按手指,叹息道:“休息一下好吗?”   郁里任由他揉,拿左手在他手臂上敲:“我·可·以·量·力·不·可·以·放·弃。”   “郁卷卷……王金园给你取名字的时候,知道你这么过分吗?”   点头。   “我·还·会·超·过·你。”   江照挑眉:“这算挑衅?”   点头。   “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摇头。   郁里看上去很认真,也很期待:“要·和·爸·爸·江·叔·叔·一·样·好。”   江照:“……”   别了吧。 第41章 【二更】脑部器官很优秀。   校长室的众人散开之后, 项衍和廖芳菲一同前往教师宿舍准备收拾东西。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快到集体宿舍的时候, 廖芳菲才回神看了他一眼:“是因为樱樱的事?”   “嗯。”项衍道:“我这次的做法可能伤害到了她。”   “可她没有在校长室跟你发脾气, 说明还是尊重你的。”廖芳菲看了一眼学生宿舍的方向,道:“要不去看看?”   项衍停下脚步, 跟着望向女生寝室楼, 眉心微颦。   手机忽然响起,是宋莎。他示意廖芳菲先走,自己接起点后,道:“喂。”   “项老师,我和樱樱准备出去玩两天,她正在收拾东西, 让我跟您说一声。”   项衍愣住:“她让你说的?”   宋莎笑了:“当然了, 樱樱说你是我们的责任老师, 所以出去玩一定要跟你打声招呼,我爸妈那边我也打过电话了。”   项衍终于反应过来, “就你们两个?”   “嗯, 老师放心, 我们俩没关系的,要是老师没什么事儿我就先挂了。”   “我没事。”项衍道:“那你们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及时跟我沟通, 我会二十四小时开机的。”   他挂断电话,前方廖芳菲已经偏头看了过来, 项衍快步追过去, 道:“是宋莎, 她说樱樱让她给我打电话, 两个女孩说要出去玩玩。”   廖芳菲挑眉:“她没怪你?”   项衍苦笑了一下。   这厢,宋莎收起手机,道:“项老师好像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说要二十四小时开机。”   白樱樱点点头,拖起行李箱,道:“走吧。”   江照先把郁里送回了家,没多久,又带着海盐来了。   “这个是小颗粒海盐,包裹性比较好,我已经帮你装进去了,用的时候在上面拍点水,微波炉里转一圈,直接套手上就好。”一边说,一边给他示范了一下。   郁里手上很快便多了个一斤海盐包。   “你自己也要注意,没事多按摩一下,按我教你的方法。”   看他乖乖点头,江照环视了一圈家里,道:“郁叔叔呢?”   “在·研·究·所。”   “今晚只有你自己?”   “会·回·来·睡。”   “那……”考虑到郁里现在也复习不了,江照指了指门口:“我走了。”   郁里摇头。   “还有什么事。”   小同学上前拉住他的衣角,江照顺势握住他的左手,被他牵着前往卧室。江照这才发现他桌子上放着语文教材,还有一些练习册。   江照扭头就走,又被他扯着手臂抓了回来,瞥过去一个不善的眼神,却只见小同学咧着嘴朝他笑。   “就这么想学?”   点头。   他想赶上江照,想变得跟他一样厉害,想像今天一样和他肩并肩。   可是京朔的期末考,他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小镇的师资力量跟京朔差别过于悬殊,而京朔不光是师资力量的问题,还有的是历年以来环境压力之下催生出的个人潜力。郁里心里算盘打的啪啪,他从现在才开始感觉到压力,已经晚了江照很多年,也就是说他想要追上现在的江照,就要在江照不学的时候学,在他学的时候成倍地学,在他成倍学的时候就往上加个N次方。   只有这样,他才可能尽快地追上对方的脚步。   小同学眼神柔软却坚定,江照托起他被海盐布袋包裹的手,道:“用这只手刷题,你期末考的时候真的会废。”   郁里再次举起左手。   “会拖慢效率,还不如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放·慢·速·度·也·是·休·息。”   江照又看了他一阵,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说服他,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不动手的学,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点头。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   点头点头。   “……”他这么爽快,江照又改了主意:“那这样,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点头点头点头。   江照笑了:“不怕我坑你?”   摇头。   郁里上前一步,眼巴巴地催促,想马上得到他说的那个方法。   “打会儿游戏?”江照故意晾着他:“顺便弄点吃的,等我休息一下吧,不然也没精力。”   郁里抿嘴,给他捏住了脸:“做人不能周扒皮。”   郁彬从研究所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重新从客厅挪回了卧室,电视上依然亮着Switch的主页,从上面来看刚才玩的是收集水果的皮克敏。   家里莫名变得更干净了,无论是桌面还是灶台,到处都是纤尘不染,郁彬打开冰箱拿水,发现冰箱里也整洁有序。   他又看了一眼电视机,意识到可能是江家的小朋友来了。   果然,刚走到郁里卧室,就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这个方法是因为我小时候做题太慢,我爸告诉我的。他认为人体里面跑的最快的器官只有一个,那就是大脑,所以就算没有手,我们也一样可以大脑刷题。”   敲门的手停了下来,郁彬站在外面没有动。   郁里似乎表达了什么。   “就是遇到题的话,你在脑子里过一遍答案,然后我写出真正的答案,你自己对一遍。”江照的声音再次响起:“会更加省时间,但对记忆力与记忆清晰度以及自律能力要求很高,你必须想象自己的大脑里有一面墙,你在墙上写下了所有答案的步骤,精确到每一笔每一画,否则当你看到真实答案的时候,你的大脑就会在潜意识里纠正你之前思考的答案,让你以为你自己的答案跟我写的是一样的。”   “这样的方法有一个弊端,如果在我们两个人的答案出现冲突的时候,有可能你以为你记对了答案,其实记错了,或者你的大脑会悄悄偷懒,在解题的时候没有严格按照步骤解出答案,那么当你看到真实答案的时候可能就会觉得,刚才你自己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做无用功的可能性很高。”   “你必须要让自己像计算机一样严谨客观,按部就班地在脑中的那面墙上解除步骤和答案,并且确保自己的大脑不会欺骗自己,你可以吗?”   郁彬脸色微微绷紧,退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没有再动静。   “我倒杯水。”不知过了多久,江照从桌前起身,一打开门,就看到了伏在窗前的郁博士。   风从窗前吹入客厅,江照走了过去,道:“郁叔叔,你回来了。”   郁彬回神,道:“嗯,我刚才一进门就知道你来了,又辛苦你给我们收拾了。”   “只是随手,郁叔叔不用放在心上。”   郁彬点了点头,想了两秒,道:“我刚才听到你跟郁里说那个,把大脑当做计算机,你尝试过这种方法吗?”   “嗯,我爸教我的,还挺好用,比起手刷来要快上不少。”   “可这种方式容错率应该很低,像你说的那样,大脑有时候是会骗人的,这必须要你从内到外都非常自律才能做到,你没有出过错吗?”   “我,记忆力还可以。”江照委婉地道:“这是我爸认为的,较为快速的刷题方法,他记忆力也不错。”   “我知道他过目不忘,但他这个只能说是聪明人的笨法子,因为我们的大脑也是需要休息的,它毕竟是细胞性的器官,不是真正的计算机,一旦出现偷懒的状况,不是用卡顿变慢而输入目标不变就可以解释的,它可能会引导你走向错误的答案,你从来没有错过吗。”   郁博士在询问的时候,精确的就像一台计算机,途中步骤再怎么变化,目标话题也完全不改。   江照只好道:“目前,还没有……我想我爸既然能靠这种方法跟郁叔叔一前一后,想必是他深思熟虑研究过的技巧吧。”   “技巧不变,可掌握技巧的人不同,受用程度也就不同。你爸那样的记忆力,也不敢说没有出过差错,你怎么就敢。”   江照一时被问住了。   郁博士不愧是搞研究的人,遇到问题的钻研精神委实让人招架不住。他的研究又是生物方面,对江照大脑的了解或许比他自己还要深。   郁彬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进,放轻声音:“是这些年里从来没有出过错吗?”   “从概率上来说,也可能是我还没有遇到解错的那些题。”   “你几岁开始学习这个方法的。”   “印象中,四岁吧。”   “今年多大了?”   江照有问有答:“今年夏天,满十七周,算十八吧。”   “十三年都没有遇到大脑解错的那些题。”郁彬看着他的头,表情看上去相当复杂:“这种概率,真的太低了。”   他停顿了一下:“你是夏天出生?”   “嗯。”江照观察他的神色:“郁叔叔,怎么了?”   “没什么。”郁彬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颅骨,破开脑膜组织,一直看进他的脑髓:“我只是没想到,你的脑部器官居然这么优秀。”   江照:“……”   他下意识微笑了一下。   身后传来动静,郁里从卧室走了出来,江照捏着杯子,道:“怎么样,试了没?”   郁里点头,很高兴的样子。   郁彬收回想要给江照开颅解剖一样的视线,温和地投在郁里的头骨上,余光忽然瞥见他手上的海盐布袋。   整个人霍然一震。   “手,手怎么了?”   郁里来不及解释,他便已经走了过来,江照忙道:“是有点用手过度,郁叔叔不用担心,我隔一段时间就帮他焐一次,也有做过从手臂到指尖的按摩,应该休息一晚上就没事了。”   “怎么会劳损呢……”郁彬好像遇到了世界末日:“跟着爷爷的时候没有出过这种事,一直很健康的,每回拍视频活蹦乱跳的,跟着我才七十三天怎么就受伤了呢……”   “郁叔叔……”   “疼吗。”郁彬大脑一片空白,姐姐说的没错,他不会做儿子,爹也做不好,从社会学来说简直跟废物没有任何两样,就应该把他拍扁在白纸上变成一篇生物科学,或者直接丢入霉菌饲养器皿里面成为养分组织:“要不要去看医生,对我这方面有认识的人,我去打电话问一下。”   “……休息一下应该会好的。”   他失魂落魄地取出手机,离开了两位同类幼崽的视线。   郁里一直目送他消失,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经过反复的按摩,他感觉自己这会儿已经好了很多,看医生应该没有必要。   江照停在他身边,也看了一眼他的手。   在郁彬的衬托下,他的态度简直是过于敷衍不端正了。   “嗯,还是得看医生。”江照语气凝重:“这都多久了,居然还不好。” 第42章 是我单纯想追他。   郁彬喊的医生来了, 给郁里带了一些药油,考虑到他的手在经历过发胀和僵硬之后可能会出现疼痛的症状,还开了两副消炎药, 并嘱咐他切记不能再用手。   之后, 他握着郁里的手,从手臂到手腕再到手指, 教他怎么按摩, 跟江照讲的差不多,只是比他的说法更为专业。   郁彬和江照目不转睛,专注地记在了心里。   在医生临走之前,郁彬又当着他的面示范了一遍,确定自己做的没有问题,才放下心送他离开。   转身回来, 就要再按, 江照只好提醒:“时不时一次就好, 一直按下去皮肤会吃不消的。”   郁彬这才放弃。   他坐在儿子身边,表情紧绷地看着对方的手, 半晌才道:“手, 这样了, 接下来,怎么办呢。”   郁里眨眼。   江照忍俊不禁,道:“郁叔叔, 你不用担心,还会好的, 只是轻微劳损, 发现及时, 接下来只要我们听从医嘱, 最多一星期就会彻底恢复的。”   郁彬点了点头,看上去还有些懵。   大脑困难地在转动。   跟着他的第七十三天手部轻微劳损,那么第七十四天自己还能做点什么……按摩……按摩……按摩……   不能只按摩,最好还能做点别的什么。   ……按摩。   走,走不通,换路。   接下来要怎么防止崽崽再受伤……怎么防止……防……防……止……防………………   郁里推了一下宕机的父亲,得到他后知后觉的眼神。   “我·没·关·系·很·快·会·好。”   郁彬点点头,尽管并没有感觉到多大宽慰:“那,你们先忙,我,我去给你们做饭。”   江照去倒了水,跟郁里一起往卧室去,案板前的郁博士又忽然转身,举着刀道:“要不要考虑,转去公立学校?”   郁里摇头。   他已经在京朔站稳脚跟,再去另外一个学校,一样要重新开始,受过的歧视可能还要再受一遍,除非校方真的不做人,郁里会继续待下去。   最重要的人都是会被影响的,一旦去公立学校,他极有可能被轻松的大环境泡烂泡软,这股精神劲头一旦下去,想再追上江照更加是天方夜谭。   江照的学识眼界都比他高上太多了,跟他站在一起,郁里总觉得自己矮了一头。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郁彬很尊重他的决定,得到答案便又重新转了过去,继续切菜,只是看背影还是有些颓丧。   江照掩上门,把杯子放在书桌上,道:“郁叔叔很在乎你。”   郁里露齿一笑,把卷子推到了他面前。   根据江照的要求,他一开始刷的题是比较难的,这样可以尽快检测出他的大脑是否真的客观公正,在错误的答案对上正确答案的时候,能否及时发现。   笔尖沙沙,江照连续解了几个大题,活动了一下手腕,道:“我怎么觉得我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郁里麻利地绕到他身后,讨好地帮他捏肩,又被他抓着手拉回来:“注意手。”   只能乖乖坐着。   他的大脑的确比江照的手要跑的快,脑海中的那面墙就像是一张可以无限清空回溯的智能草稿页面,可以任由他肆意涂抹。   两人刷了半个小时,郁里在对答案的时候都没有找到大脑解错的题,就在他怀疑自己也受到大脑欺骗的时候,在最后一题的解题步骤中,发现自己脑海之中的错误符号。   那符号清晰的就像他手写一样,和江照写下的正确答案形成鲜明对比。   江照说的这个方式,对他来说也是有用的。   这个认知让他心跳加快。   他也可以像江照一样,用大脑刷题。   在脑海中的那面墙上写下的所有公式步骤,都像是计算机页面一样可以轻松调取,他记得自己在思考中写下的每一个字符。   他的大脑也可以做到不蒙昧,可以做到公正客观。   “怎么样,找到了?”   郁里两眼发亮,用力点头。   江照放下了心,道:“那你接下来就可以继续用这种方式刷题,想象你的大脑是一台计算机,你在思考的墙面上留下的每一个答案都是一个页面,可以轻松被调取,你甚至可以给他们创建分类,利用日期也好,科目也好,只要你需要都可以随时抽查,这个以后可以慢慢锻炼,只要你的大脑不骗人,一切都好说。”   “吃饭了。”外面传来郁彬的声音,江照把教材合上,跟他一起起身,在门口的时候,忽然被他抱了一下。   郁里人瘦胳膊细,但力气一点都不小。   江照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胸前翘起的一小撮卷毛,呼吸不自觉地放轻。   他手指蜷起又张开,缓缓伸手,刚要碰到对方的腰,郁里就猛地扬起了脸。   他脸庞绯红,点漆般的眼眸亮的犹如黑曜,直起身子在他胸前点:“谢·谢·你·江·照。”   江照的手重新垂下,道:“有什么好谢的,就是普通的心算而已,全世界都知道这个方法,你能受用是因为你的脑部器官足够优秀。”   郁里点头又摇头:“你·总·是·在·帮·我·解·决·问·题。”   江照看着那只手。   “你·真·是·个·好·人。”   “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江照终于握住那只手,摆出随意而懒散的神情:“我也只是随口一提,你不用放在心上。”   饭桌上的时候,江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郁彬,郁里一脸兴奋,眼巴巴地等着爸爸的夸奖。   郁彬盯着他的头看了一阵,半晌道:“是吗,郁里……也可以做到啊。”   郁里点头,继续等夸。   “可是这样,应该会很累吧,脑子里要存那么多清晰完整的东西。”   郁里坐过去,推他。   郁彬这才笑了一下,对他说:“真厉害。”   郁里心满意足,坐回去扒饭。   郁彬在他碗里放了一块炖牛腩,看了一会儿他的头,默默收回视线。   “郁叔叔今天兴致好像不高。”晚些时候,郁里送江照出门,在进电梯的时候,听他道:“你要好好对自己的手负责,不要让他担心。”   点头。   “明天我会整理一下之前的学习笔记,一起给你拿过来,只要你好好保证自己的身体,我就会一直支持你,知道吗?”   点头点头。   一路把江照送出门,郁里重新回了家,洗碗机正在工作,郁博士卧室里的灯亮着,郁里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将耳朵贴在门上。   室内很安静,听不出在干什么。   他撕了一张纸,写写画画之后,从门缝底下塞了进去。   桌前的郁彬回头,起身走过来拿过纸条,只见上面画了一条横跨整张纸的直线,直线的三分之一处画了一大一小两个火柴人,尽头处画了一大一老两个火柴人。   他捏着那张纸,手掌贴在门上,很久才弯了下唇。   郁里洗完澡回到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给王金园发了消息。   -我从江照那里学到了一条非常棒的学习技巧。   王金园回复很快:听妈妈的话,滚远点。   -江照真的好厉害啊。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平时哪怕不怎么记笔记都能成绩那么好了,原来他的大脑被训练的那么优秀。   王金园翻了个白眼:不是我们这等凡人能学得会的是吗。   -说起这个爸爸给了我编写了一套物理试卷,我给你发过去吧。   王金园:你疯了吧!大晚上的不睡觉给我发物理试卷?!   -[图片]江照说只要能做完这个试卷,我们这一届的所有物理题就都不是问题了,因为这个是爸爸翻看了我们的教科书和物理教材以及很多常见试卷从出题人的思路总结出来的万能题王试卷,你一定要好好学。   看文字好像很心动,王金园点开了试卷,顿时从生理上开始犯恶心:这玩意儿我看都看不懂好吗!   -上面有答案你自己吃透就行。不然等我忙完这次期末考远程给你辅导,马上要高三了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我的手都劳损了还在学呢。   王金园:……   -就是因为我的手劳损了,所以江照才告诉了我用大脑刷题的方法,他真的好好好厉害。   语音通话响起,郁里戴上耳机接通。   王金园怒道:“你还好意思说手都劳损了给我好好休息啊别让人担心好吗!”   郁里继续打字:因为江照真的太厉害了,如果我不努力这辈子都不可能追上他的。   王金园:“那又怎么样,我这辈子还追不上你呢,难道你就不要我了啊?   -可我想跟他保持一个水平,一起进步。   “拜托你俩又不会绑在一起一辈子谁会在乎你们是不是一个水平。”   -我要跟他一起一辈子的。   王金园:“?”   他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郁崽,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怪怪的,你觉得呢?”   郁里看了一眼自己那行字。   -不怪。   “就算是咱俩也不会绑在一起一辈子的好吗,别说你跟他了。”王金园放下心,重新躺回去,道:“听话,劳损了就好好休息,追他干什么,他可是天才,当然你也是,可是他输入时间比你早程度比你高,追起来多累啊,你不要被京朔那魔鬼校风给带坏了。”   郁里想了一阵。   -不是因为京朔,就是我单纯想追他。   “你想追……”王金园反应过来,道:“你的意思是碾压他,让他跪地求饶对不对?”   -不是为了碾压。就是想追上他,跟他站在一起。   “……”王金园再次在床上坐直,语重心长道:“你这些话单独分开好像没问题,但是连起来就好像很有问题的样子,不要乱讲啊。”   郁里重新把自己的话翻了一遍。   -乱讲什么。   王金园:“……我明天去找你玩吧,好不好?”   -我要准备期末考。   “你不是劳损了吗,还准备什么期末考?”   -要练习江照新教我的办法。   “你怎么三两句不离……”王金园把话吞了下去,眼珠转了转,道:“那这样,期末考试之后,我去找你,这样总行了吧?”   -好。   王金园道:“那成,我挂了啊,你早点睡。”   电话挂断,他又收到一条消息:那我把卷子打印一份,你来了我辅导你。   王金园重新把他发的消息再翻看了一遍。   -……他真的好好好厉害。   -可我想跟他保持一个水平,一起进步。   -我要跟他一起一辈子的。   -不是因为京朔,就是我单纯想追他。   -不是为了碾压。就是想追上他,跟他站在一起。   王金园:“!” 第43章 江照和大别墅。   郁里朦朦胧胧感觉自己的门被推开, 手上被人拿东西焐过,然后轻轻地揉按。   然后那人走了,他这边沉沉睡去, 又感觉门被推开了。   如此反复, 到第三次之后,郁里在床上动了一下, 郁彬的动作瞬间停下。郁里在黑暗中看着他朦胧的身影, 察觉他如惊弓之鸟,遂不再动静。   郁彬又静了一阵,原原本本地把医生教的手法按了一边,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天亮,江照被江献喊醒,两人围着别墅附近跑了一圈儿, 江献停在熟悉的柳树下, 在长椅上坐定, 开始擦汗。   江照照常站着,微微喘息。   “你昨天怎么回来那么晚?”江献道:“好像都九点多了吧。”   “嗯, 我去找郁里了。”   “你别跟他走那么近。到时候人家超过你, 都抹不开脸争。”   “他已经超过我了。”   江献霍地望向他:“月考成绩出来了?”   江照便把在提前判卷的事情讲了一遍, 跳过了与校方起冲突的事,道:“他真的很要强,手都伤成那样了, 还说自己没到极限,说要等期末看。”   江献短暂被分走注意力:“一个月考而已, 怎么会伤着手, 是不是平时拿笔姿势不对?”   “他自打来到京朔, 基本就没闲着, 平时刷题量很大,后来又去参加了题王季赛,还有物理竞赛,再加上每天课上还要记笔记,自然就伤着了。”   江献点了点头,迟疑道:“那,我作为长辈,是不是应该去看看?”   江照挑眉,道:“都行。”   江献擦了擦脸上的汗,开始带着他往回走,思索道:“那他这手都伤了,期末还怎么复习?你没劝劝?”   “没法劝。”江照无奈:“小孩看着软绵绵的,其实很有主见呢。”   “还小孩。”江献瞥他,没好气:“你不是小孩。”   江照一边笑,一边观察他的表情,眸光流转,重新看向前方,忽然感慨道:“不过郁叔叔是真的厉害啊,当时郁里参加物理竞赛之前,成绩在京朔只能算是中等吧,没想到郁叔叔辅导了他一星期,居然满分通过了这次物理竞赛的初赛和复赛,虽然决赛成绩还没出来,但我估计他这奖杯是拿定了。”   提到郁彬,江献当即发出嗤笑:“辅导一个高中物理,还需要一星期?他现在真是不行了。”   “难道爸还有高招?”   “不就是从出题人的思路下手,摸透规则举一反三,理科不是一般的简单,我的话,最多十个小时,就能让他完全吃透。”江献指了指自己的大脑,道:“别的不说,就这个记忆力,他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江照一脸怀疑:“那你怎么超不过他?”   “还能为什么。”江献不爽道:“因为他们郁家人都长得慢,在高中的时候小个子吃香啊,他就坐在讲台旁边,每回一伸手就交卷了,而我坐在大后排,你算算,我起身去交卷换卷子来回要走六次,我们那会儿教室没你们现在大,算五乘七吧,我从最后面到讲台至少得走五米,来回就是十米,我正常一步两尺,高中算一尺半,最快的来回也得十秒吧,六次就是一分钟,他当然是第一了。”   “这么说你们分数一直都是相同的?”   “这个……我印象中,是的。”江献很认真地道:“一般也就差个几秒的时间,我跟他,要是在别的学校,那指定就是并列第一,再不济在京朔给我弄个讲台边的座位,我哪回都让他抬不起头你信不信?”   江照赞同地点头,宽慰他道:“我跟郁里也是一样的。”   “你呀,就得利用你的身高优势,你看你两条腿加起来得有两米多了吧,就,郁家小朋友那个小短腿,你一步跨他整个人,还愁撵不上?小孩子,要上进,不然这辈子真就只能去地下研究所做研究员,一辈子不见天日了。”   江照很受教地点头。   开始经常回家之后,郁彬就把很多学术题拿到家里来了,但他在研究所里的地位很重要,每天还是要去,临走前又是反复叮嘱了郁里一遍注意手。   郁里也没闲着,一直在轮流刷题,尝试把江照教的方法应用到每科每课。   十一点左右,门铃被按响。   郁里跑过来拉开门,看到微笑的江献,顿时一愣。   “我听江照说你手伤了,所以过来看看。”江献语气温和:“我能进去吗?”   郁里急忙点头,让开位子。   江照跟在父亲身后,把东西一起提进屋内,郁里急忙又跑过去给他们倒了水。   “你不用忙活。”江献道:“坐这儿,来,我看看你的手。”   郁里乖乖坐下来给他看。   “还肿着呢,都这样了你这还学啊,期末考哪有手重要。”   郁里在他手上敲:“要·追·上·江·照。”   江献扬眉,道:“可以啊,江照要是有你一半上进心,我就不用担心以后把他送到研究所当实验品会不会有人要了。”   郁里:“?”   江献表情平静。   郁里:“???”   他立刻扭脸去看江照,又来看江献,眼神逐渐染上几分戾气。   “我爸吓你呢。”   江照笑了一声,江献也没忍住,伸手掐他的脸,道:“倒是比你爸脾气怪。”   郁里不高兴地躲开了。   江献也不生气,道:“你爸呢?”   “郁叔叔比较忙,可能又回研究所了。”江照把自己提过来的笔记拿出来,道:“我把初中的一些也拿过来了,但这些东西你要是想吃透,可能有些难度。”   “难什么。”江献随手拿过他的笔记,道:“这不是有一星期呢吗,一个期末考而已,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手受伤了,没法刷题,不然时间是足够的。”   江照敏锐察觉到他的心思,立刻道:“爸,郁里也可以不用手刷题,他记忆力很好,昨天我们已经实验过了。”   江献翻笔记的手顿住。   但这停顿微不可察,他扭脸看向郁里头上那撮翘起来的卷毛,脑中突兀地闪过一支划过纸张的笔尖,喃喃道:“厉害啊,我还以为只有江照能做到呢。”   郁里对他笑。   “那这就不是问题了。”江献强迫自己从他头顶移开,低头看着手里的笔记,道:“我看看江照的笔记啊,看看你们期末可能会考什么……”   因为挂念着郁里的手,郁彬中午又回来了一趟。   一推门就发现自己买回来做学术的白板被抬了出来,江献一本正经地在上面圈圈画画,地上坐着乖巧的自家崽。   他快步向前,江照立刻站起身,道:“白板上的资料我们整理下来放在了您桌面上……”   郁彬拉起了郁里,道:“不要坐在地上,着凉了怎么办。”   郁里拍了拍身上,郁彬皱眉看向江献,后者一本正经地推了一下脸上的镜框,道:“我是听说郁里手伤了,所以特别来看看。”   “这是干什么。”   “他不是要期末考了吗。”江献敲了敲白板,道:“我正在给他补课呢。”   郁彬来看郁里,郁里点了点头。   他放下心,略带怀疑地去问江献:“你不忙了?”   “忙当然是忙的,不过我觉得这事儿还挺有挑战性的,比打高尔夫有意思,你不是给他补了物理吗,我可以给他补数学,这方面我又不比你差。”   “那语文呢。”   “语文主要还是在平时的多方摄入,我倒是也有一点小技巧,其他就要看你家小朋友的接受能力了,反正要是江照的话,一星期通过个期末考,肯定是没问题的。”   郁彬来看郁里,收到了一个OK的手势。   “坐沙发上去。”郁彬牵着他:“人家都知道坐沙发,你怎么那么傻。”   江献不爽了:“你什么意思,是我让他坐的吗?你家的沙发我儿子还坐不得了?”   郁彬愣:“我没说是你让他坐的……”   江献:“……”   江照轻咳一声:“郁叔叔,郁里坐地上,是因为沙发这边吃风,他坐在那里可以避免空调直吹,而且地上有垫枕头。”   “我知道,我是看他的手直接放在地上,担心他会受凉。”   江照只能微笑。   “既然你在这里,我就不多待了,麻烦你待会儿帮他焐一下手,我还得再赶回去。”   江献:“?”   郁彬进入卧室拿了资料,又走出来,道:“午饭让郁里叫点什么,晚上我来请你们吃饭。”   江献:“??”   郁彬重新走回玄关换鞋,道:“那你记得把他语文也补一下,文科相对麻烦,有什么不对的我来补缺。“   江献:“???”   房门被关上。   几秒后,江献才发出一句:“哈。”   爸爸和江叔叔之间的信任度真的好高。郁里一脸羡慕地看过来,江献勉强把自己不爽的表情收起来,道:“行,我给你补语文和数学,不对的等你爸回来补缺,嗯?”   点头。   “他补缺。”江献擦去白板上的公式,表情逐渐扭曲:“他补缺……他物理满分,他竞赛金杯……”   重新转过来的时候,江献已经心平气和:“郁里,我这样跟你说吧,你只要按我教的方式学,语文数学不满分,江叔叔送你一套五百平的大别墅。”   郁里受宠若惊。   江照被水呛了一下,道:“爸,你是不是说反了?”   “没有反,他只要听话,不满分是没有可能的!”   “……我们作文基本都会扣分的。”   “我江献的作文没扣过分!”他阴沉着脸,相当严肃地对郁里道:“但是,你不能为了别墅故意扣分,这是极其不诚实的行为,如果被我发现,江照就不会再跟你玩了,明白吗?”   郁里想了想江照,又想了想五百平的大别墅……   超用力点头。 第44章 【二更】在江照手上咬了一口。   天空蔚蓝, 海水是治愈的绿,水从少女青葱般的手指间泼开,给海滩与游乐都加了一层水纹的滤镜。   白樱樱长裙不改, 坐在沙滩旁的遮阳伞下, 浑身上下只露出了半袖下的一截手臂。   宋莎赤脚踩过沙滩,心满意足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两条腿在阳光下发着光。   “来都来了, 真不下水啊。”   “我看看就行。”   “一年四季长裙,这天气你也不嫌热。”宋莎坐直了点,吸一口饮料,道:“想什么呢。”   “郁里。”   宋莎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以前满脑子都是江照,现在满脑子都是郁里, 就不能想想高兴的事儿。”   “看着比我强的人, 心里会有点奔头。”白樱樱咬着吸管, 思索道:“我看他那样子,不像是会轻易服输的人, 期末考试, 他会不会再次压过我呢?”   “怎么可能。”宋莎道:“你打小就是重点上来的, 中考以比江照低三分的成绩考进京朔,可是郁里呢,他是镇子上来的, 从幼儿园开始虽然就是班里的第一,但都是公立学校, 我承认他天赋可以, 人也有上进心, 可是一周的时间想在京朔的期末考里超过你……樱樱, 我觉得你真的太焦虑了,你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没有了。”   “我小学不是重点。”白樱樱垂下睫毛,道:“项老师开始资助我之后,我才换到重点的。”   “就算是这样,你也有五年的重点学习时间,而且你那么优秀,就算他超过你又怎么样呢,你倒是也看看于沉啊,他打小也是小天才吧,在之前那个班里,他跟我们是断层的,可是来到了京朔呢,他被你和江照压得死死的,他怎么就熬过来了?你和江照争得水深火热的时候,谁提过于沉的大名呢。”   白樱樱道:“我也不是熬不过去,只是觉得,我还可以再拼一把……”   “你拼不拼这次期末考都必胜,你现在要担心的是期末总结大会……真的要道歉吗。”   白樱樱扯了扯嘴唇,道:“向比我强的人低头,不亏。”   宋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转着手里的杯子,道:“当初……”   “当初我就不该挑衅他。”白樱樱道:“你想说这个,对吗。”   宋莎往旁边看了看,没有跟她对视。   白樱樱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如果高三我还是白A班长,如果特招生里还是有残疾人,我一样会拒收。”   这一周的郁里每天都过得十分充实,江献的讲课方式谈不上专业,但非常灵活,而且是具有绝对针对性的。   他翻看了江照的笔记,那些知识点对于他来说吃起来并不难,但是对于初次摄入的郁里就有了相对的难度,当然了,如果给郁里足够的时间,他也不是吃不透,但在江献已经放下狠话的情况下,郁里要做的就是吸收江献消化后的知识点。   他对作文的确有一种万金油的写法,每次拿到考试卷子的时候先翻看一下作文题目,稍微在脑子里过一下,然后翻回去做前面的题,如果全心投在考试上的话,大脑的潜意识里就会有一个后台在运行,这个后台里面是脑海里的有关作文题目的所有内容,等到前面写完,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在草稿纸上开始列后台运行所产生的内容,如果脑部器官足够给力,也可以直接在刷前面的题的时候就做到这一点——   用的是环形大纲法。   “所谓环形大纲法,就是以作文题目为圆心,然后挨个列举相对应的知识点,一圈一圈往外扩散,最贴题的纲要就写在最靠近圆心的一环,相对不够贴题的就往外扩散,这种方法无论是对于记叙文、抒情文、议论文、说明文以及应用文都十分适用,比如你要描写一座山,就把具体要描写的山峰写在最圆心,然后把贴近这座山峰的描述词汇与个人寄予山峰的感情分别放在圆环上,由内而外,由近到远,这样可以一目了然地得到你脑海中所有关于作文题目的讯息,之后从最内环去用自己的言语扩写,直到写到足够的字数为止,这样可以最大化地保证你的作文不会跑题,而切题就是作文最关键的一点……”   “但同时这种方式也很考验个人笔力以及对讯息的处理能力,记叙文考的是真情实感接地气,抒情文考的是言语优美不出戏,说明文考的是鲜明突出铿锵有力……不管什么作文,都要你对本身的规则有一定的了解,以及知识量的充足和一杆子能把死的东西写活的笔。”   ……   江献连续两天没有去公司洋洋洒洒地给郁里写了一篇实例,他在文科上面的绝对优秀完美地体验在这篇高中生的作文题上,郁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愣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又羡慕又敬佩地把手拍的通红。   江献轻哼一声:“高中生,我岂会带不动。”   同时他也给郁里分享了关于理科的一些心得,同时把郁彬当时帮助郁里自创题王试卷时使用的法则原原本本地分析了出来,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方法教给了郁里之后,郁里当即把脑海中所有的题型都自动分类,可以说是把规则吃的死死的。   这种一瞬间融会贯通的感觉叫他忍不住一下子扑到了江献怀里。   江照那小孩可不是个特别亲近人的,江献稍微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的回抱的时候,郁里已经迫不及待地自己去找起规则来。   老父亲的表情稍显不快。   郁彬从研究所回来,不知道从哪里带了花叶和昆虫来,装在一个透明盒子里,放在桌上用生动的方法跟他讲了基本的高中生物,兴致来了还跟他滔滔不尽地讲了很多课外知识,什么霉菌黏菌乳酸菌,全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绘声绘色地描述时不慎打翻了一个透明盒子,蜘蛛蚂蚱以及一个扭曲着的蚯蚓一下子跑了出来,惊得正在喝水的江献直接跳了起来。   郁家父子急忙去抓,江照已经黑着脸拿来杀虫喷雾,在郁博士的强烈阻止下不遗余力地消灭了绝大部分。   因为有一只蜘蛛爬到了郁里的房间不见踪影,江照一边把屋内消毒了三遍之后,还阴郁着脸在郁里床边坐了一整夜,没有蹲到,第二天又把他房间大扫除了一次。   依然没有找到。   于是更加如鲠在喉。   在他的强烈制止下,郁彬才稍微歇了再给郁里带活体生物的心思。   两个孩子该上课的上课,两个大人也该上班的上班,只是每天晚上照常聚在一起轮流奶孩子。   郁里这两天在学校的学习劲头也带动了整个红A,红A的精神尽头也影响到了白A,隔着一个空教室,两个班级再次不可避免地卷了起来。   每天上厕所都各自掐着点。   转眼间,月考成绩出来了,决赛成绩也出来了,期末考也就是明天了。   校论坛的排行榜上,郁里的名字前面已经稳稳换上了金牌。   举校震惊,全体炸裂。   【郁神这一冲起来没完没了了是吗?!】   【我看谁还敢说郁宝,我们郁神今天就是最帝奥的!】   【这他妈还不值得被封神????】   【有生之年有生之年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江照被压卧槽卧槽卧槽……】   【物理竞赛金牌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特么就是天赋流吗?我疯狂掐人中啊啊啊】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白神追上江神的时候会跟他共同站在第二名!!】   ……   宣静在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登上论坛,就发现了这些以郁里命名的标题,显然是大家都太过震惊,同时发了贴。   一时之间,竟不知应该点进哪个帖子去聊。   每个帖子都有人在尖叫。   “我跟歪优千百年前是一家!”许俊一站起来,嘶吼:“我要去校门口接他!我要看他拿奖杯归来的英姿!!”   “我踏马是不是说过,我是不是说过他就是凶神!你们信了吧,江照,他压了江照!”郭肖把桌子拍的啪啪作响,揪住身边的同学道:“你相信了吧,他有多凶,有多凶!!”   那同学干笑:“小当家,你冷静点。”   “我踏马怎么冷静!”郭肖冲上了讲台,道:“你们不是好奇我上回是被谁打的吗!是郁神!他一边骂我臭傻逼,一边这样打我,你们信不信,信不信?!”   没人理他,有的论坛抒发激动,有的在现场直接拍起了桌子。   “他压了江照!!!一千零四十五分压过江照三秒钟!!”   压了江照代表了什么,对于这一届的所有A班人来说都是深有体会,那种差距大到直接断层的恐怖,让所有人把他视为神,江□□字岂是叫叫而已,更是在所有人心中留下的可怖阴影,像一座永远无法跨越的高山,稍微离的近一点都会不由自主地屏息。   可是现在,他被压了。   被一个入校七十天的人压了!   肖倩和夏若也是一样难掩激动。   前十作为距离江照最近的一批,比其他人的体会更深,他们都知道江照有多么难以超越,碾压他早已是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有人里只有白樱樱在锲而不舍地不断追逐。   曾经他们以为郁里这一次最多跟白樱樱齐名。   谁也没有想到,郁里居然能直接碾压江照。   “寸爷。”夏若揪住肖倩的手,道:“你掐我一下,这是真的吗,江照,成了第二?”   肖倩毫不留情地掐了她一下,夏若嘶了一声,听她道:“也掐我一下。”   夏若反掐回去。   肖倩咬住牙,倒吸了口气,道:“是真的,压了江照。”   除了早已得知结果的白樱樱,白A也已经炸开了锅,前十也在互掐,不敢相信这件事的真实。   宋莎喃喃道:“樱樱终于追上了江照,第一却被别人夺走了。”   “所以白A要换班长了是吗?”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剩余的人也一起道:“所以我们白A也要起飞了是吗?!”   “终于不用再被江照压了!我们白A也可以像当年的京朔第一星在的时候那样扬眉吐气了是吗!”   “对不起,我叛变了。”有人在讲台上走过,对着白樱樱行礼,道:“白神,我要去迎接郁神归来了。”   一个,两个,白A的人也不断地涌向了校门。   郭肖被挤着往外走,在路上揪住了一样前往校门的路星:“哈哈哈路星,你之前不是嘲笑我吗。”   路星:“?   “你嘲笑我脸肿,记得吧,你说我肯定是欺负人被揍了,记得吧!”   路星:“……然后呢。”   “我那是郁里打的,知道吧郁里。”郭肖抓着他的手,道:“我去堵他,要给他好看,你知道我老子掌管整个北城的菜市场吧,我当时带了两个人去堵他,然后被他反制了,挨打的不光是我,还有我两个混社会的哥,你知道吗,路星,我是郁里打的!你还笑我,让你笑我!!!”   路星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举起手机,道:“话我录下来了,可算找到你欺负同学的证据了,等着被廖老师谈话吧你。”   “呵,谈话就谈话,我又没欺负到他,他打的我好吗,我疼了好几天,我还做噩梦,他骂我臭傻逼,一直问我怕了没,我都说怕了……妈的他超了江照,打我一顿算什么,再来一次我还要找他打!”   “疯魔了……”周傲和苏子亦同时夹住他,道:“走,去校门口,郁里去颁奖现场,这会儿该回来了。”   “他叫歪优,我叫叉优,我俩千百年前是一家,懂吗?而且他是爆发性选手,我也是爆发性选手,懂吗?我俩相似之处何止这一点,他头发是黑的,我也是黑的,懂吗?而且……”   “你说的对。”对方握住了许俊一的手:“我是爱去优,我跟他一样说普通话,跟他一样在京朔,跟他一样在红A,跟他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   ……   校园门口热热闹闹,校报组的人也纷纷赶了过来,准备迎接这令人激动的一刻。   在京朔,有多少人从名列前茅掉到看不到人,又有多少人跟许俊一一样冲上来又被卷下去,但近二十年来,没有人动的了铁打的前十,高二这一届,也没有人动的了白樱樱,更没有人,能动的了江照。   这将成为京朔历史性的一刻。   将是超越京朔第一星的存在,校报组此刻几乎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大字标题都已经想了好几茬。   一辆SUV驶入,廖芳菲从上面走了过来,礼花齐放,弄的她一头一脸。   “干什么干什么。”余敏没好气道:“你们都是闲的是吧?”   “奖杯呢奖杯呢?”校报组的人一片拍照一边起着哄往前挤,廖芳菲笑了笑,道:“让你们失望了,奖杯和主人都已经回家了。”   郁里是从路上被江照截下来的,他坐在车里抱着奖杯,前面的韩叔乐的合不拢嘴:“哎呦小郁同学这回可是出足了风头喔,待会儿可要跟我合张影,你居然能超过我们江家少爷,了不起啊。”   郁里偷偷来看江照,后者看上去依然十分淡然,被他拉了一下才偏过头来,柔声道:“晚上要不要庆祝一下?”   郁里犹豫。   “明天就是期末考,我爸和郁叔叔都会过来跟你确认学习进度的。”   郁里点头。   “你的意思是,等期末结束一起庆祝?”   点头。   “那也行。”   车内安静了一阵,郁里轻轻把奖杯往他面前送了送。   江照弯唇,道:“送我啊?”   点头。   “你就一个奖杯,不给郁叔叔了?”   细白手指点在金色奖杯上,他轻轻地敲:“心·意·收·下·奖·杯·还·我。”   江照:“……”   两人回到郁里家里,江照顺路从门口买了两杯奶茶,摆在桌子上插入吸管,道:“恭喜郁里入校七十七天,喜得两大奖杯,来,吸一口。”   他递到郁里嘴边,对方立刻张嘴,呼噜噜吸了一大口。   双双鼓掌,郁里乐的眼睛弯弯,依旧无声而灿烂。   江照微微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他含过的吸管上,整杯西瓜冰沙都被染上了颜色。   郁里也看了过来,试探地敲:“有·颜·色?”   江照点头,还在看着那吸管,似乎想研究出什么门道:“你咬过的东西,就算不碰,也会有颜色。”   郁里愣了两秒,忽然指了指他的手。   江照:“?”   郁里拉过他的手,然后张嘴在上面咬了一口。   江照吃痛一缩,郁里乖乖放开。   “你怎么突然……”他豁然转眸,室内复古的装修落入眼中,与方才郁里跟他接触时没有任何变化。   他一下子站起身,与郁里拉开距离,确定自己没有跟郁里有任何接触。   室内的一切并没有褪色。   江照看向自己手上那个牙印。   上面还有淡淡的水痕。   他喉结滚动,半晌才重新看向郁里。   “……有用。” 第45章 实验结果证明。   他站在原地看着这个不需要郁里拉手也清晰可见的世界, 缓缓踱步来到阳台。   窗扇被推开,西方残阳如血,连着南方天空晕红一片, 从深到浅, 每一种色彩都清晰可见。   郁里跟着走过来,扒着窗户旁边的玻璃, 看了看天, 又看了看他。   江照的神情平和而静好,目光细细地从近看到远,再从深看到浅,仿佛一瞬间从红尘喧嚣来到世外桃源。   郁里表盘的屏幕上跑着计时器。   江照的神情也逐渐绷紧。   郁里观察着他,然后掐了秒表。   指尖水痕完全蒸发,夕阳的色彩也已经彻底褪去。   江照静静站了一阵, 偏头看他, 道:“有一分钟吗。”   郁里举表给他看。   00:00:47   “再·来·一·次。”   江照拉着他坐在阳台的小沙发上, 重新把手伸过来,一边找到手机上的计时器, 一边道:“我说开始你再咬。”   郁里捧着他的手, 盯着那个咬痕看了两秒, 没有破皮,他拿袖子擦了擦那一处,江照已经道:“可以了。”   他低头看着秒表, 几息之后,忽然一顿。   指尖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 像是被一个果冻一样的包裹物给吸附住。他缓缓转脸, 郁里已经松手放嘴, 指了指他的手机。   江照回神, 飞速点了开始。   计时器开始朝前跑,郁里也从沙发上离开,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同时转身从卧室里去拿了纸笔,坐在另一个无背椅上,趴在桌上写。   1、00:00:47   2、   他还没抬头,江照已经把手机推了过来。   2、00:01:01   只有一分钟,也就是他回卧室找个纸笔的时间。   这个时间太短了,郁里在另一边纸上写:再来。   这一次,郁里换了位置,咬了一次狠得,几乎可以看到血痕,江照只是眉头微颦,没有吭声。   第三次的时间为:00:00:20   江照手臂上留着一个大大的牙印,郁里悄悄看他一眼,后者略显无言。   郁里站起来,又被他拉下来。   江照道:“再来一次。”   “找·药。”   “不碍事,再来。”   看上去咬的再深好像都没用,郁里在他的伤口轻轻舔了一下,勉强算是帮人家消毒了。   江照抿唇,将视线移开,等他一松手,立刻记时。   第四次的时间为:00:00:12   江照:“……你,别弄那么干净。”   郁里:“?”   “留一点。”江照低声说,并不自然地看了一眼他的表情。   郁里听话地点了点头。   第五次时间为:00:00:30   郁里给他擦干净手臂,眨了眨眼,他可以确定,这一次是比第一次留存要多的。   这简直可以说是毫无规律。   江照取过笔,在时间的前面写上了日期,然后分别在后面的每次实验上做了备注。   NO.1为意外,记时稍晚,时间为47s,合理分析正确时间应当大于或等于1min。   NO.2为指尖,口部包裹时间大于2s,面积约为一指,时间为1min1s。   NO.3为手臂,咬痕加深,无残留,时间缩短至20s。   NO.4与上次部位相同,无残留,时间再次大大缩短为12s。   NO.5尝试增加残留,远远大于no.1,时间却并未大于等于no.1。   总结:实验结果与残留多少无关。   江照拧眉看着这几次实验,郁里也十分认真,然后在纸上敲:和·面·积·呢。   江照:“……那,再试试?”   半分钟后,郁里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舌头,江照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再去看记时。   时间为1min1s。   郁里又对着他的手腕趴下去,一边咬一边啃,直接到了手关节的弯曲处。   江照耳后根逐渐发红,他抽了抽手,道:“好,好了。”   郁里松手,跟他拉开距离。   这一次的时间为1min30s。   时间确实有增加,但是跟上一次的实验并无相似之处,毕竟这一次面积是增加了五倍还要多,可时间却并未在此基础上叠加。   两个人看着面前的草稿纸,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算了吧。”江照道:“不弄这个了,明天就要期末考,你还是抓紧时间再……”   郁里忽然在他指尖亲了一下。   江照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小同学精致如玉的脸庞,对方已经直接开始计时。   时间为1min33s。   两人都在一瞬间明白了问题所在,江照接着道:“你那个,期末考……”   郁里在他身上拍,眼睛亮亮的:是·部·位。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江照,从他的头发看到他的额头再到他的眉毛他的眼睛然后是嘴唇,下巴,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郁里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   江照接过来一饮而尽,郁里又接着喉结往下看,锁骨,然后是胸膛,然后是肋骨,然后是腰腹……   江照直接站了起来,道:“我再去倒一杯。”   郁里偏着头,把他的背影也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然后拿了张草稿纸开始画。   江照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画出了一个人体形状,正在分别往上面添置器官。   江照把水放在他面前,将笔拿过来,道:“你手明天还要大用,行了,别画了。”   郁里把笔递给他,端起杯子喝水,发现他要把稿纸收起来,立刻拍桌子,指。   “……这还需要画吗。”江照道:“不画也知道。”   “要·知·道·哪·里·没·测·验。”   江照:“?”   “验·一·个·圈·一·个。”   江照:“……”   草稿纸忽然变得烫手起来。   郁里的求知欲过于旺盛,此刻看着他的视线就像是烈日一样灼人。   “我回来了。”门口传来声音,却并不是郁博士。郁里刚要站起,就被江照抓住了手腕。   “这件事谁也不许说,明白吗。”   郁里看了他一阵,因为他过于凝重的表情,只能点头。   江照松手,飞速把草稿纸收了起来。   “金杯。”   江献换完鞋,径直走向了客厅的桌前,惊喜道:“崽崽,这是你得的吗?”   郁里捧着杯子走过来,迎上江叔叔的目光,点了点头。   “真厉害啊。”江献爱不释手地捧起来,道:“七十天获得两个竞赛奖杯,这个是题王的,这个是物理……来给干爹抱一个。”   声明一下,干爹是他自己认得,郁彬想着两个人关系那么好,也就默许了。   郁里上前去跟他拥抱,江献一脸感慨:“哎,崽崽真乖。”   江照把一切收拾妥当,走过来道:“我只考了第二。”   “你,我早知道你不行。”江献不客气地嘲讽,松开郁里之后又摸了摸他的头,满眼都是慈爱:“晚上庆祝一下,爹带你吃好吃的。”   这就爹了。   郁里摇摇头,举起杯子拿杯盖敲:“明·天·期·末·考·结·束·一·起。”   江献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杯子上,抬眼看到江照已经进了郁里屋里,急忙握住他的手往餐边柜前去:“乖宝,你怎么用他杯子喝水,快放这儿,别给他看到,知道吗?”   江献一来肯定是要带他们学习的,胜败在此一举,他特别强调了语文和数学两个科目,这几天里也拒绝让郁彬参与到这两个科目来,直说肯定会考满分。   因为那个考不了满分送别墅的举动,郁彬愣是从各种逻辑心理分析了老半天,才弄明白这个措施不是在要求郁里,而是在要求他自己。   多多少少有点唏嘘。   虽然钱多的花不完,可到底辜负了脑子。   郁里不肯出去吃饭,江献便提议简单叫点吃的,继续抓紧时间复习。   复习的过程中江照一直没从卧室出来,江献想到了什么,短暂休息了一下,示意郁里:“你去看看。”   郁里走过去推开门,果然看到他又在床底下喷消毒喷雾,要不是因为这里是卧室,估计杀虫喷雾已经飘过好几回。   他还在找那只不见影子的蜘蛛。   郁里抱着门敲了两下,江照回头看到他,道:“我再给你收拾一下。”   郁里摇头:“找·不·到·就·算·了。”   “一星期,估计已经在你房间产卵了。”   “……”   “要不你今晚跟郁叔叔睡,我彻底消杀一下?”   “……”郁里敲:“等·期·末·考·结·束。”   江照只能答应。   起身的时候,发现郁里的视线像是黏在了他身上,江照直接推了一下他的脑袋:“别想了,快去准备考试。”   考试确实很重要,郁里悻悻地跟出来,继续去找江献。   郁里每天十点上床睡觉,到了点,江献跟郁彬打电话确认了一下他很快会到家,便带江照一起往门口走。   郁里眼巴巴地跟上去,江献以为他是害怕,道:“那我们再陪你一会儿?”   郁里看江照,江献当即会意,道:“你想让江照留下来陪你?”   点头。   因为知道江照的臭毛病,江献便去征求他的意见:“要不,你晚上留这儿睡?”   “两个房间一个储藏室,我睡哪儿?”   “跟郁里睡呗,让郁叔叔给你们一人准备一个被子。”   江照去看郁里。   后者点头点头点头。   他:“……”   手指攥了抻,喉头紧了又松。   “你房间有虫,我不睡。”   郁里站在外面,闷闷不乐。电梯门缓缓合上,里面,江照垂着睫毛,一直没有正眼看他。   他转身回到家里,躺在卧室的床上,然后又起身去客厅关了空调。   重新回到卧室,忽然听到了蚊子的嗡嗡声,郁里蒙住头,还是感觉蚊子一直往他耳朵里钻。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甩头掏耳朵的时候忽然盯紧了上方的天花板角落。   一只黑色的蜘蛛正从天花板角落的一个缺口处钻出来,顺着石膏条往外爬,没过多久便在郁里床头处靠近墙根的地方织起了网。   郁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任由那只蚊子继续在耳边嗡嗡个不停,假装自己是一个石头。直到对方在他头发里头骚够浪够,飞离的时候吱嗯一声撞在网上,扑腾着翅膀再也无法再飞起来。   活该。   江照洗完澡已经是十一点多,手机上,郁里给他发来了一张蜘蛛君在透明盒里用餐的照片。   -抓到了。   江照:“!”   他当即发去了视频,郁里这会儿正好要上床,高高兴兴地接通,一边笑一边敲一边往床边走:“明……”   “洗手了没。”   “?”   “现在把手机拿酒精擦一遍,然后去洗手,回来记得把手机再擦一遍酒精。”   “不许直接上床。”   郁里快要挨到床的腿放了下来。   “不许摸被子。”   郁里正要倾倒的身子直了起来。   “不许把那个东西放在卧室。”   “不许随便放生。”   “现在马上拿出去,明天我过去处理顺便帮你大扫除。”   莫名其妙被猜中了一系列心路历程的郁里:“。” 第46章 【1W1评加更】期末考。   经过了一整夜的冷静, 学校里面的很多人对于江照被碾压的震撼已经稍微平息。   惊喜和激动都已经变成了崇拜和敬佩。   郁里一进校园,就接到了很多人的打招呼,认识的不认识的好像一夜之间都认识了他。   校报组的人趁着还没发卷, 非要拉着他和江照做了采访。   “郁神, 请问你现在什么心情?”   “我·很·开·心。”   “根据校方的规定,高三你将是白A的班长, 你对此怎么看?”   郁里摇头又点头。   没举手表, 校报组看不懂,只好求助江照。   “他的意思是,可能会去,也可能不会去。”   那跟没回答没有区别。   校报组再次道:“那么如果你去白A的话,会试图把白樱樱赶出白A吗?”   郁里:“?”   江照道:“他怎么可能把白樱樱赶得出白A,除非她自己离开。”   校报组的人变得鸡贼起来:“我们的意思是, 郁神会尝试江神当初对待赵维新的做法吗?”   郁里:“?”   江照和善一笑:“我倒是不介意传授一下个人与赵维新博弈的经验。”   校报组的人因为他同样和善的眼神而干笑了一声, 识趣地避开这个话题, 继续对郁里道:“对于这次期末考,你是否还是像上次一样有信心呢?”   点头。   “我看校论坛投票都认为白樱樱的胜算更大一点, 甚至有人认为你会在期末考重新掉出前五甚至前十, 你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摇头。   “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白樱樱遵守承诺在期末总结大会上向你道歉,那么你会对她说什么?”   “我·不·喜·欢·落·井·下·石。”   时间有限,校报组很快放过了他们, 拦住了刚要上楼的白樱樱。   “白神你好,刚才我们找到了郁里, 问他对于你遵守承诺道歉的事情怎么看, 他认为自己不必再对你落井下石, 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对方上来就扎心, 白樱樱身边的宋莎都皱起了眉:“我们马上要考试了。”   “请白神稍微发表一下想法。”   白樱樱看着对方灼热的眼神,缓缓笑了一下:“我对郁里没什么想说的,但我对于校报组和他的格局对比表示问候。”   这个问候代表什么一目了然,校报组早就知道她的尖锐,笑着道:“谢谢白神哈,我们还想再了解一下,听说郁里对这次期末考的成绩很有信心,请问你有把握最后一次胜过他吗?毕竟大家现在都在传,到了明年你就不可能再超越他。”   所谓痛打落水狗,就是这样了。   白樱樱挺直腰杆,道:“我会竭尽全力。”   “那么你真的会在期末总结大会上向他道歉吗?当初和江照的赌局是他留在红A就道歉,如今他不光留在红A还超越了你和江照,你会不会在道歉的基础上另外表达一些什么呢?”   “我认为弱者没有资格向强者表达意见,至少我个人是这样。面对比我强的人我会守好自己的本分,但当我面对弱者的时候……”她凝望着面对采访自己的女生,深情而恶毒地道:“我永远怜悯并蔑视。”   “施舍给弱者的回应,就当是我在这世上做的唯一善事吧。”   这话就差把‘我瞧不起你快滚’砸在校报组脸上了,到底是十几岁的高中生,再圆滑也很难没有情绪,女生的脸色当即微微变了变。   “请问。”白樱樱礼貌地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越过校报组往楼上去,宋莎挽住了她的手臂,于沉也在后面道:“焦丽也算是普通班里的佼佼者,几次进过我们白A,本来做校园采访就是这样的,你何必说话那么……”   “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白樱樱道:“就算我掉到第三,也压了你一头,不要随便评价我。”   于沉抿紧嘴唇,宋莎急忙扯了他一下,对方表情阴沉,直接越过白樱樱跨入了班里。   “于沉也是为你好,你干嘛说话那么难听……”   “我说话难听自然有别人教训,轮不到他。”   期末考正式开始,项衍来到讲台,将卷子往后传,白樱樱拿到卷子的时候,偏头看了一眼于沉,后者的笔在指间转了一圈,便垂首开始答题,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白樱樱收回视线,也拿过笔开始沉浸于试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廖芳菲和项衍分别在两个A班里巡视,留意最多的自然是班级里面的头几名,毕竟尖子班后排水分很大,也不稳定。   按照以往,白A第一个交卷的肯定是白樱樱,但这次却出现了一点意外,于沉居然是第一个站起来的。项衍低头看了一眼计时器,又看了一眼白樱樱,她正好写完最后一个标点。   时间赶得很紧。   但这明显让白樱樱紧绷了起来。   她飞速解着题,好不容易写完一边开始翻面的时候,卷子上被她左手按过的地方明显湿了一块。   于沉第三次起身交卷,白樱樱的卷面最后一题刚开始解。   好不容易写完,她立刻站起身,手用力在身上桌沿蹭了一下,桌边也多了一层水痕。   于沉拿了卷子转身,与交卷的白樱樱擦身而过,白樱樱拿了卷子紧随其后,教室里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是白樱樱的脚勾到了一个同学的桌沿,项衍面色紧绷,于沉也猝不及防地被她抓住了衣角。   他回头,白樱樱已经麻利地松开他,撑着桌子站起来。   “抱歉。”她帮被误伤的同学把桌子扶正,快速回到了自己桌前。   这一段插曲很快过去,全班再次只剩下笔尖沙沙的声音。   这厢,江照写完了最后一科的最后一题,偏头看向郁里,几秒后,郁里活动了一下手腕站了起来,江照跟着起身。   廖芳菲朝他们看过来。   俩人四目相对,郁里忽然伸手夺过江照的卷子,转身走向了讲台,将其一起平放在上面。   廖芳菲掐表,露出了一抹微笑。   江照坐回桌前,唇畔微弯。   期末考结束之后就没有课了,总结大会在一周之后出成绩的当天,两个人收拾了一下桌肚里的东西,一起离开考场的时候,郁里手里忽然被塞了一张纸条,是许俊一。   后方的廖芳菲轻咳了一声,郁里忙攥紧手,小跑两步跟上江照。   因为京朔的校风缘故,在京朔作弊需要很大的勇气,不光是校规惩罚严厉,而且会被全校嘲笑,成为众矢之的。所以许俊一的纸条廖芳菲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很明显郁里都写完了,许俊一给他只能是传消息而非答案。   “什么东西。”出门之后,江照回头,郁里把纸条展开,却发现他没了动静,一抬眼,才发现白A第一个走出来的居然是于沉,对方远远朝他们点了点头,转身从最那边的楼梯走了下去。   江照笑了一声,郁里扯他,仰脸:“?”   “没什么。”江照凑过去看他手里的纸条,道:“看来白樱樱引起众怒了……嗯?他要你一起去庆祝放假?”   郁里点头。   “可是我们答应了爸爸晚上一起庆祝。”   郁里指上面的“考试结束”字。   也就是说大家中午是有足够的时间的。   “这么想去?”江照道:“他们还要一会儿呢。”   他话音刚落,夏若和肖倩就走了出来,接着就是许俊一,齐博,周傲……   郁里很高兴地点头。   他是真的喜欢热闹,而且这次他感觉自己也算是彻底融入了班级,因为许俊一的字条没有给江照,而是给的他,是邀请他顺便邀请的江照,而不是像刚来的时候去食堂吃饭一样,喊江照顺便带上他。   “走走走,到时候期末总结大会的时候再去寝室收拾东西。”许俊一直接勾上了郁里的脖子。估计是因为他这次考进来之后就跟郁里一起参加了题王大赛建立了深厚友情的缘故,对郁里总是特别亲切。   但他很快就松了手,因为大班面无表情地把郁里拉了过去,并开始拿酒精擦郁里脖子上被他碰过的地方。郁里被凉的轻轻缩头,但并没有阻止他的行为。   “苏子亦还没好。”周傲提醒,齐博接口:“每回就他最慢,还不如被刷出去呢。”   “人家虽然慢,但分数稳啊,算是后排里面的老将了。”夏若肯定苏子亦的实力,肖倩道:“我就不去了,得回家。”   “那寸爷不去我也不了,你们一群大男生我一个女的。”夏若道:“走了。”   “别啊,宣静最近不是跟郁里玩的很好吗,叫着她,她喜欢热闹。”   夏若看了一眼郁里,肖倩笑着道:“那你们去吧,走了。”   “明明都是前十,但她好像从来不跟我们一起玩。”   “她家里事多。”夏若解释道:“还有一个痴呆的奶奶需要照顾,跟我们自然不一样。”   “说起来我真佩服她。”齐博道:“如果她有足够的时间学习的话,说不定能超过白樱樱吧。”   周傲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白樱樱比寸爷幸运啊,家世听说不错吧。”   “我们一进学校就分班了,对她不是特别了解。”几人边走边说,夏若道:“不过我有她微信,看她寝室装修的特别好,应该家里很有钱吧。”   “天选之子啊。”许俊一感慨,并看了一眼江照,然后又不死心地来贴郁里,江照有些不耐烦地走上前,用自己拦住他,许俊一稍微跟他拉开距离,道:“郁里家什么情况啊,爸妈做什么的?”   “他爸爸研究员。”   “哇。”几个人齐齐看了过来:“科学家啊。”   许俊一:“搞什么的,我以后想去搞科技!”   齐博:“我想去考古,研究历史上可能存在的科学痕迹。”   后方传来脚步声,郭肖窜了过来,道:“我想当宇航员!”   “就你那素质教育你还当宇航员。”聊到这个话题,周傲看上去也有点想说什么,但他忍住了,道:“大班想搞什么?”   “曲率驱动与实际应用折叠度的高深值。”   几个人都被吸引了注意,郁里也看向他,只听他继续道:“搞清楚曲率运动的原理,用光速离开地球,远离你们这群细菌寄生体。”   众人齐齐停下脚步。   江照趁机带着郁里跟他们拉开距离。   “所以。”等到他们拐角,几个人才继续往前:“郁里不是细菌寄生体?”   “别管他是不是。”周傲隔着几米远道:“我以后也想搞物理,大班,我以后跟你一起研究曲率驱动,我也有一个太空梦!咱俩殊途同归!以后多多交流啊。”   夏若看上去十分好奇:“郁里以后想做什么?”   半分钟后,郁里从下方举起手表——   “我·想·了·解·霉·菌·族·群·的·共·生·法·则·利·用·霉·菌·群·体·思·维·模·式·研·究·出·霉·菌·计·算·机·并·使·其·应·用·到·各·类·科·学·实·践。”   所谓霉菌计算机就是利用霉菌族群思维模仿生物思维模式,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由霉菌族群社会组成的生物计算机。   虽然江照确定自己绝对不会用,但他还是勉为其难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郁里悄悄调低了电子音量,讨好地凑近他:“到·时·候·提·前·送·你·一·台·用·于·研·究·曲·率·驱·动。”   “?”   “报·销·研·究·经·费·就·好。”   “……”   你故意的吧。 第47章 留宿。   郁里是真的喜欢热闹, 不光跟着大家去吃了一场午饭,看了一场电影,还主动提议去唱了三个小时的K。   江照靠在沙发上, 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音乐, 还有几个人的破锣嗓子,抬起手指按了一下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他是真的不明白, 这种喧嚣的意义在哪。   即便这会儿郁里一直跟他贴在一起, 他看得清所有灯光的颜色,也只觉得张牙舞爪,群魔乱舞。   事实证明,看不看得到色彩,他都对这种环境欣赏不来。   目光重新投在身边拍着手晃着脑袋的某人身上,方才稍微觉得此行有些意义。   临近结束, 许俊一抱着麦问郁里:“歪优, 开不开心?!”   郁里一下子跳到了沙发上, 举着话筒,梆梆敲了两下。   其他人一下子笑了。   夏若和宣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活泼的样子, 宣静眼底的怜爱几乎要溢出来了, 夏若看上去也颇有几分感慨, 隐有被感染上妈菌的风险。   “好!”许俊一说:“那咱们期末总结大会见!今天到此为止好不好?!”   点头点头点头。   小哑巴在沙发上跳来跳去,挽起来的裤腿下两脚白的像兔子,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映出各种亮色, 江照目不转睛,等到几人开始收拾东西, 便一把将他抓了过来, 对着他的脚喷了一通。   郁里给凉的缩脚, 笑个不停。   这下子, 迟钝如夏若,都感觉到不对了。   等这俩人坐上车,她下意识抓住了宣静,道:“大班刚才什么意思啊。”   宣静:“你指的啥。”   “他不是洁癖吗。”夏若恍惚道:“怎么还抓郁里脚呢。”   “是啊。”宣静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引导:“洁癖,怎么会抓人家脚呢。”   郁里的脚给塞在夏日的黑色凉鞋里,这是他考完试回寝室去换的,学校规定不能露趾。   也许是因为刚从KTV回来,脚趾在江照眼底动来动去,手在在他身上无意识地轻敲,脑袋一点一点,卷毛一翘一翘,像是沉浸在某种音律中。   江照握住他的手,忍不住笑了一下,道:“今天考试的作文怎么样,要的大别墅还是我?”   郁里瞬间回神,郑重其事:“你。”   他也不是傻子,江献说完之后,晚上回卧室他专门算了笔账。毫无疑问江叔叔是很有钱的,那天在饭桌上,说自己半个小时可以赚两千万,那是什么概念郁里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以后那些钱都是江照的。   一个五百平的大别墅算什么,从这几天爸爸时不时想拉江叔叔投资来算,跟江照搞好关系才是重中之重。   他手不敲了,头不点了,卷毛也不翘了,表情凝重而认真地在他手里传达信息:“你·最·重·要。”   江照软了眼眸,揉了揉他的脑袋。   因为蜘蛛君的事,江照还是跟着他去了家里,他放下书包,先去看了一眼透明盒子里的蜘蛛,确定了对方跟那次跑走的长得一模一样,才稍微放下心。   虽然小朋友不会骗人,但不代表他的卧室里除了进去的那一只没有别的。   他道:“你在哪发现它的?”   郁里指给他看。   江照点点头,已经开始戴手套,道:“我待会儿把那里消毒一下,喷点杀虫剂,免得有卵。”   郁里摇头。   “爸·爸·说·它·不·在·产·卵·期。”   江照:“……那就没事了。”   他重新走出去,道:“我先丢出去,你……”   郁里忽然拉住了他,敲:“它·吃·蚊·子·很·厉·害。”   “?”   “我·有·一·个·想·法。”郁里敲完,转身跑进屋里,拿了一张纸过来递给他。   标题:培育超强主攻型灭蚊蜘蛛的具体方案。   江照:“?”   郁里:“蚊·子·讨·厌。”   “?”   “蜘·蛛·能·吃。”   “?”   “让·它·多·吃。”   “?”   “它·厉·害。”   “?”   “……”郁里眨了眨眼,然后给他指方案上的备注。   【众所周知,雌性蚊子在吸血时,需要依赖马氏管进行排泄。鉴于其只能消化与体重相当的血液,所以它们需要马上排泄掉多余的水分和盐,由此得知,蚊子会一边吸血一边小便。】   旁边还画了一个非常愤怒的表情。   江照还是:“?”   郁里指了指他的手臂,希望他能切身体会感受到蚊子的可恶以及灭蚊蜘蛛培育的不可替代,江照神情一言难尽:“你卧室蚊子很多?”   “以·前·多。”   “灭蚊喷雾没有?”   “喷·雾·不·符·合·食·物·链·美·学。”   “……”江照看向那个蜘蛛,郁里试图说服他:“看·好·乖。”   确实很乖,老老实实趴在里面,一动不动的样子。   “你·生·日·是·在·夏·天·蚊·子·的·季·节·我·弄·出·来·可·以·送·你·十·枚·蜘·蛛·卵。”   江照不语。   “一·百·枚。”   江照嘴角微抽。   “如·果·顺·利·今·年·生·日·就·能·收·到。”   “……”江照终于开口:“你千万别送。”   他到底放弃了送蜘蛛君,应该是蜘蛛娘,下楼的举动,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跟我说,我需要冷静一下。”   他走进了浴室,拿出吸尘器与消毒喷雾,开始准备给郁里的卧室大扫除。   郁里乖乖坐在沙发上,趴在桌上去看自己的蜘蛛。   霉菌,霉菌群体……   吸尘器发出轻微的噪音。   霉菌计算机……   拖把浸入了水中。   灭蚊蜘蛛……蜘蛛培育……   十枚。一百枚蜘蛛卵……   江照闭了一下眼睛,想象了一下被昆虫与霉菌包围的未来,强行微笑了一下,振作起来继续大扫除。   这该死的地球为什么还没有去见鬼。   两个小时后,全屋重新恢复了干净,江照进卫生间洗手的时候,小同学又扒着门凑了上来,眼巴巴地看着他:“江·叔·叔·和·爸·爸·今·天·都·忙。”   “给你打电话了?”   点头。   “江·叔·叔·说·让·你·留·在·这·里·陪·我·睡·觉。”   江照看他。   郁里的脸贴在门框上,敲:“我·们·可·以·继·续·昨·天·的·实·验。”   “……”江照停下动作。   霉菌计算机……   超强主攻型灭蚊蜘蛛……   他低下头,吸了口气,继续搓手,道:“除非你把蜘蛛扔了,放弃你那个方案,否则我不会留下的。”   “可·是·爸·爸·不·在·家。”郁里闷闷不乐:“家·里·只·有·我·自·己。”   “……”你以前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吗?!   江照洗干净手,扯过洗脸巾擦干净,转身朝外走,对着盒子里的蜘蛛道:“有它没我,有我没它。”   “它·真·的·很·厉·害·昨·天·吃·了·三·只·蚊·子·早·上·爸·爸·抓·了·两·只·也·喂·它·了·吃·的·好·干·净。”   江照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   “它·应·该·在·家·里·有·一·席·之·位。”   江照再次笑了:“你还想把它放出来?”   郁里看了眼他被水泡的指尖发白的手,马上摇了摇头。   江照抓起书包,衣角忽然被扯住,他回头看对方,郁里又敲:“把·它·放·到·阳·台。”   小同学进行了妥协。   江照只好转身,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看着那个透明盒子。   郁里很快抱起来跑向了阳台,又回来坐在他身边看他。   江照:“……”   他避开对方热烈的视线,别开脸保持沉默。   门外传来动静,郁里再次站了起来。很快提着食物走回来,刚要放在桌上,就被江照阻止。   他又重新擦了一遍被透明盒子呆过的桌面。   郁里拆掉外送袋子,放在桌面上。这是一家江照亲自去实地看过的私厨,也是前段时间江献推荐给郁里的一家,江照吃外送也只吃这么一家。   小同学的讨好的态度可以说十分明白了,江照只好伸手,帮他把饭菜摆好,打开餐具,温声道:“我不是不支持你,但那个东西肯定不能放在家里,你如果实在想玩,我们另外租一个地方,做实验室?”   郁里看向自家的储藏室。   江照:“……你家你做主。”   一分钟后,他再次开口:“但是我提醒你,如果万一哪天跑的全屋都是……你好意思一直麻烦我吗?”   郁里笑了一下,又马上严肃地摇头。   还算有点良心,江照道:“吃饭。”   郁里乖乖坐在对面吃饭,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始敲碗:“那·我·蜘·蛛·都·抓·到·了·你·晚·上·可·以·住·这·里·吗。”   江照含着筷子,意识到什么:“你为了让我来睡,所以昨天专门守着把它抓了?”   点头。   江照:“……你就,那么想,实验?”   点头点头。   “可是那个实验。”江照抿了一下嘴唇,道:“那个实验,我觉得不太好。”   郁里:“?”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两个……实验,你不会觉得奇怪吗。”   “科·学·就·是·在·匪·夷·所·思·中·成·长·到·现·在·的。”   “对你来说,研究我只是科学吗。”   “是·研·究·我·们·两·人·之·间·的·科·学·关·系。”郁里纠正,并坦白:“而·且·我·想·让·你·看·到·颜·色。”   “为什么。”   “你·是·我·在·京·朔·最·好·的·朋·友。”   江照没有再吭声。   吃罢饭,他把垃圾全部提下楼,上来的时候,郁里已经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还指了指浴室。   江照:“……你先吧。”   郁里点点头,去拿了衣服,很快便洗好出来。   江照带着衣服与他擦肩而过,跨入浴室。   郁里举起吹风机把头发吹干,然后朝嘴里塞了一枚薄荷糖,在浴室门外走来走去。   浴室内水声哗哗,嵌在黑白墙面上的门一下子亮起,一下子又暗淡。   郁里的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阵,又悻悻退开。   好慢。 第48章 双向选择。   江照这个澡足足洗了一个小时还没出来。   今天跟同学们又是吃饭又是看电影又是唱K的浪了一整天, 郁里的精力条被消耗去不少,眼看着十点一过,就开始昏昏欲睡。   他先是在浴室门外来回走动, 半小时后已经挪到了沙发上开始坐着, 一小时后,他换了个姿势, 趴在沙发上揉着眼睛, 迷蒙地往浴室看了一眼,脑子已经有些转不动了。   浴室的水声终于停了,郁里隐隐约约察觉到,便强行抬了一下眼皮。   脑子在告诉他,江照穿衣服还要一段时间。   便没有动。   又过了几分钟,浴室里响起了嗡嗡的吹风声。那声音很低, 隔着门传来还染上几分沉闷, 不刺耳反而有些催眠。   吹风机终于停下之后, 浴室门被打开,一只套着白色凉拖的脚跨了出来, 在地垫上踩了两下。   小同学压在沙发边儿上的脸已经完全变形, 嘴都给挤歪了, 看上去睡的正香。   江照停在沙发旁看他一阵,然后蹲下来,手指虚虚拢了一下他的发丝, 然后托起他被压扁的脸,小心翼翼把人翻过来, 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处。   郁里张开了眼睛。   江照略略停下动作, 还下一秒, 一双手从他颈侧擦过, 在他后脖颈处闭合,重重一搂。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压下,仓促抽手撑在一侧,视线聚焦在他摆在沙发上的手表屏幕。   果冻般的包裹感从耳朵处传来,接着是细微的疼痛感。   江照呼吸压重,撑在沙发上的手背泛起青筋。   表盘显示时间为:22:45:36   郁里松手,脸庞重新在他面前出现,揉了揉眼睛。   江照面无表情地把视线从表盘收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郁里眼神和表情皆是迷蒙的,乖乖跟他对视。   “……困了就上床去。”江照抽身站直,道:“快起来。”   郁里听话地拿起手表,在表盘上敲:“要·计·时。”   “知道了。”   郁里便小小打了个哈欠,从客厅到卧室,从趴沙发改为了趴床。   江照在沙发上坐了一阵,起身去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冰过的白水,倒在杯子里。   一言不发地灌了下去。   郁里刚才在沙发上迷糊了一阵,回到卧室反而没了睡意,趴了没一会儿就坐了起来,在卧室里敲桌子。   江照重新倒了一杯,把余下的水继续放回冰箱,走回卧室来,道:“还没有消失。”   郁里更精神了一点。   “已·经·五·分·钟·了·吧。”   江照挑眉:“你刚才困成那样,还有时间看表?”   郁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他会读秒。   趴在沙发上睡的时候看了一眼表盘,然后就一边读时间一边在等江照出来,所以什么时候咬的江照的耳朵,他哪怕不用看表,也清清楚楚。   江照道:“我以为你睡着了……你不该突然那样对我,如果不是正好你的手表放在那里,这次不就不知道具体时间了。”   毕竟郁里只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咬,无法计算色彩什么时候会消失。   郁里在桌子上敲:“那·就·再·来·一·次。”   反正被咬的又不是他。   江照意识到他的不满,道:“今天又是去影院,又是吃饭,还那么多人挤在一个KTV,回来又帮你大扫除,我总得把自己洗干净吧。”   郁里的不满稍微收敛,勉强算是接受了他洗那么久的原因。   “我·以·为·你·故·意·拖·延。”   江照看了他几秒,重新找到自己的声音,道:“我为什么要故意拖延?”   郁里也不明白。但江照对于这个实验似乎有些抗拒,这在他这里是说不通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点:“你·嫌·弃·我。”   毕竟他洁癖,不希望郁里碰他也是情理之中。   但其实对于这个原因,郁里心里也是有疑问的。   江照捧着被冰水浸冷的杯子走过来,拉过椅子坐在床边,道:“我嫌弃你?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确定吗?”   郁里便摸了摸自己的良心,然后讨好地笑了一下。   江照没有笑。   郁里便收起笑容,纳闷地敲桌:“可·我·真·的·觉·得·你·很·抗·拒。”   “是,我很抗拒。”   郁里:“?”   “我抗拒是因为……”他看着对方乖软无害的脸,喉头滚动:“什么你好好想想吧。”   他站起来,道:“我去沙发睡,时间我会自己记,你早点休息吧。”   衣角被扯住。   江照道:“松开,不然计时不准了。”   郁里松手,抱着枕头撞他。   江照没好气地躲开,郁里坐在床边继续撞,他后退,郁里便下了床——   “不许赤脚下地。”   麻利地又缩了上去。   在他冷厉的眼神下,抽湿巾擦了擦脚,然后坐在床上开始挤枕头,一边扁嘴一边眼巴巴地,一只手在身边拍啊拍。   江照又给气笑了。   他站了一会儿,抬步跨出了卧室。   重新回来的时候就见到郁里正抱着被子往外走,看到外面灭掉的灯,才又重新返回床上,自己躺在了里面。   江照把门关上,在他身边躺下,看着这个依然彩色的世界,沉默着。   耳边传来沉闷的敲击声,他道:“还没有。”   “十·五·分·钟·了。”   江照抬手,揉了一下被他咬过的耳朵,鼻尖嗅到了淡淡薄荷的味道,也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薄荷糖。   “消失了。”江照的声音传来的时候,郁里马上跳了下去,找到实验记录本在上面记下时间。   咬耳朵的时间为17min21s。   郁里精神了很多,拿着实验本就要上床,在床边被江照拦住,“放桌上。”   他不甘不愿地放下本子,这才被允许上床。   一上去就朝江照贴,并张开嘴,被一只大掌直接捂住。   “……退后点,我有话要说。”   郁里在他掌心露出尖牙,啃了一下才退开。   江照:“……有用。”   刚才还很生气的郁里顿时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砸枕头一边去看时间。   江照无言,抽纸巾擦了一下手掌。   水痕被擦净,但掌心被牙齿刮过的触感却依然残留,与此同时还有眼前真实的世界。   这次的时间是2min44s。   郁里不是很理解,江照也无法理解。   为了验证这一切,郁里又一次咬了他的指尖,上次怎么试都没有太大突破的时间,也增加到了两分钟。   “是不是因为,这次在你卧室?难道有你的气息的缘故?”   两人重新离开卧室,来到阳台再次测试,依然是两分钟以上。   重新退回床上,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郁里很快再次精神起来,翻身朝他蹭,江照抬手按住他,道:“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有事跟你商量。”   郁里退回去,认真地等他讲。   江照侧身,单手支额,居高临下地凝望他,道:“实验可以继续,但是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必须要说清楚,我心中对这个实验是抗拒的,所以你如果非常非常想探究原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原·因。”   “暂时不能告诉你。”江照道:“你如果答应的话,我才会继续配合,否则这件事就免谈。”   郁里觉得很不公平:“我·是·为·你·好。”   “谢谢。”江照很客气:“但这也满足了你的求知欲,你一样是既得利益者。”   “既然我们都是既得利益者,就代表这是一件双向选择的事情,你可以听完我的条件之后再决定是否继续。”   郁里脸颊鼓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的条件是。”江照凑近他,呼吸几乎要喷在他的脸庞,“你在我哪里实验,我也要验回来。”   郁里:“。”   江照,好幼稚。   原来他就是不甘心只有自己一个人被咬才这么抗拒的。   郁里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   江照的呼吸又是一窒。   半天才道:“那之前的份……”   “从·现·在·开·始。”   “嗯。”江照看着他,弯唇道:“那你接下来……想要哪儿?”   郁里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丈量一个标本,但看来看去,还是落在了他脸上。耳朵的实验给了他很大的振奋,他猜测会不会是因为这里靠近眼睛的缘故,所以时间才会翻倍那么多。   他信誓旦旦地指了指对方的眼睛。   江照:“眼珠可没办法给你实验。”   “眼·皮。”   等待实验结果的时间有些枯燥,郁里咬完就躺在一旁,在他枕边敲:“你·现·在·要·验·回·去·吗。”   “嗯。”江照撑起手臂侧身欺上,郁里老老实实地合上了眼睛。   他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柔白,整个五官都像是加上了一层滤镜,温软精致的不像话。   乖乖巧巧的样子,看上去格外软嫩可欺。   江照的手压在他身侧,道:“那我,开始了。”   郁里点了点头。   他能感觉到江照的呼吸,与往日不太一样,非要追究起来,似乎是慢了很多。   眼皮也感觉到了热气。   他的睫毛一动不动,老老实实地等着江照的报复。   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但也仅仅只是对于要报复的人来说。   被报复的人呼吸平和,手指交叠在腹部,时不时还跃动一下,不知道又抽空去想了什么东西。   报复行动结束了,郁里只感觉眼皮蜻蜓点水般被碰了一下,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对方已经背过了身。   不等他在枕头上敲,江照就道:“没有消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结果,你先睡吧。”   时间确实很晚了,郁里很想说出结果喊他,可以接着实验,但考虑到结果必须要江照保持清醒,又放弃了。   在他耳边敲:“那·我·们·明·天·继·续。”   “嗯。”他嗓音低哑:“晚安。”   “晚·安。” 第49章 【1W营养液加更】理想型。   翌日, 天刚蒙蒙亮,郁里就睁开了眼睛。   浴室里传来洗漱的声音,郁里坐起来进去找他。江照将一次性牙刷丢入垃圾桶, 返回来将一个蓝色虎头图案的牙杯清洗干净, 倒扣在墙面置物架。   看到他,便道:“没有多余牙杯, 所以用了你的, 洗干净了。”   从双方习惯来看,只有江照嫌弃他,没有他嫌弃江照份儿。   郁里点了点头。   “刷完牙再告诉你。”江照走出去,道:“跑步吗?”   郁里拍了下门。   十分钟后,两人换好衣服,江照告诉他:“时间是十三分三十三秒。”   关于距离眼睛越近所以时间越长的理论被推翻了, 郁里皱起了眉头。   一时总结不出更多规律。   那就只能再试。   他跟上江照的脚步, 拉过他的手, 刚要敲,就见门被拉开,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视线中。   正要敲门的王金园看了看江照, 看了看郁里, 然后看了看他俩的手。   郁里回神,一脸高兴地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王金园:“……不是说好了考完试我来找你, 这不,想给你个惊喜。”   郁里连连点头, 帮他把行李箱拖进屋内, 王金园背着书包走进去, 随手丢在沙发上, 左右看了看这个干净的不像话的家。   “江神,住这儿啊?”   “嗯。”江照道:“郁叔叔昨天没回来,我爸担心郁里一个人害怕,所以让我陪他。”   “哦。”王金园语气微妙地带着□□味:“也是啊,以前他一个在家的时候你不陪应该是关系没到啊。”   江照撩起眼皮,一顿。不动声色地避开锋芒:“我们正说要去跑步,刚起没多久,没想到你来这么早。”   王金园点头,直接在沙发上坐下来,郁里已经打开了空调,并给他递来了一个被冷水浸过的毛巾。   “天气热。”王金园接过擦脸,道:“我天没亮就起来了,到你们小区楼下也就六点多点,这不,都一身汗了。”   郁里又去给他倒了杯水,指了指冰箱用疑问的眼神看他。   “大早上的不用加冰,常温就行。”郁里端过来,王金园一饮而尽,道:“还要。”   郁里又去给他倒。   江照远远地在阳台旁边的藤编椅子上坐下,道:“你要不要洗个澡?”   “洗澡倒不至于,汗吹一会儿就该干了。”   江照没有多说。   王金园弯腰去拉开自己的背包,道:“我刚才顺便从楼下带了早餐,连郁叔叔的一起,既然他不在,江神吃点儿?”   “好,谢谢。”   三人一起挪到餐桌,王金园打开塑料袋,把包子倒在碟子上,一人分了一碗瘦肉粥,道:“凑活吃点儿,江神别嫌弃啊。”   “挺好的。”江照用塑料勺子在里面搅动,舀起来抿了一口,稍一抬眼,就发现王金园在看他。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王金园道:“其实味道还可以吧。”   “嗯。”江照找了个话题,道:“怎么来的?”   “坐火车,几十分钟到车站了。”   “一路辛苦。”   “不辛苦,我打小就跟卷儿在一起,分开这段时间老想了,一听他期末结束就赶紧过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去勾郁里的脖子,道:“有没有想我?”   郁里啃着包子点了点头。   “这包子好吃吧,我从家里带来的,然后你们楼下另外买的粥。”   郁里点头,竖起大拇指。   王金园看了一眼江照,然后收回郁里肩膀上的手,道:“江神吃完饭还有事吗?”   “没什么事。”   “那是不是该回家了?”   “回不回都行。”江照道:“看郁里想不想我回去了。”   郁里摇了摇头。   王金园盯他两秒,重新收回视线。   桌子上安静了一阵,这个时间里,郁里啃完了一个包子,又拿了一个继续。   江照吃饭的时候依旧慢条斯理,举止优雅又得体,每逢说话的时候,必会把食物全部吞下,喝口水再开口。   王金园的目光在他和郁里之间徘徊,忽然道:“对了郁里,我这回来,其实有件事想跟你说。”   郁里点了点头,一边咬包子,一边看他。   “我谈了个朋友。”   点头。   王金园:“是那种朋友。”   点头。   王金园:“……我搞了个对象。”   郁里一静,蓦地瞪大了眼睛。   王金园道:“你看我俩这么好,这种事,我肯定得跟你报备一下,是不是?”   郁里连连点头,把剩下的包子塞在嘴里,兴奋地给他鼓掌。   江照也道:“恭喜。”   郁里找到手表,飞速输入:“你·爸·妈·知·道·吗·老·师·知·道·吗·会·不·会·打·你。”   “反正我就跟你说了,哦,还有江神也算知情人,不过他没事,你别说出去就行。”   郁里连连点头,又去推江照。   江照很识趣:“放心,社交圈不重合。”   “反正我也没拿你当外人。”王金园说着,趁机露出了很八卦的表情:“江神有喜欢的人吗?”   江照眉梢微动。   郁里又拿了个包子,眼睛一动不动地望向他,明显也是十分好奇。   王金园表情有一秒钟的疑惑。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看郁里的反应,好像并没有那个意思。   他又继续摆出八卦的嘴脸,问江照:“你长这么帅,成绩又那么好,追求者应该很多吧?每个月得有多少女生给你写情书啊?”   郁里用力点头,求知欲十足。   “京朔是不允许早恋的,被抓到会直接开除,所以我没有收到过情书。”   “那也应该有人表现出喜欢你的意思吧?”   “可能我性格不太好接近吧,目前没有发现这类人。”   “是没发现还是你反应迟钝啊。”王金园笑吟吟地戳了郁里一下,后者马上点头,敲:“肯·定·是·反·应·迟·钝·肯·定·有·人·喜·欢·你。”   江照偏头,道:“是吗?”   郁里用力点头。   王金园打断他俩的对视,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有理想型吗?”   江照转开视线,跟王金园对上,在他饱含探究与隐约敌意的眼神里,微微一笑:“有啊。”   “说说看?”   “我喜欢……”他望向郁里,目光温柔:“可爱的,漂亮的,看上去很乖,其实骨子里特别凶的,最好皮肤白一点,眼睛大一点,头发……”   “咳咳咳咳咳咳。”王金园一连串的咳嗽响起,正在凝神细听的郁里一下子被转移注意力,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部。   王金园瞄了一眼郁里,再去看江照,后者依旧笑的斯文友好,好像全然没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甚至抬了抬下巴,十分贴心地示意他手边的水杯:“夏天了,要多喝水,不然容易上火。”   王金园:“……”   郁里点点头,也给他指水杯。   王金园仰头灌了一口,抚了抚嗓子,就闻郁里又朝江照歪去:“头·发·什·么。”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王金园咳得撕心裂肺,江照十分耐心地等到他一口气上不来的时候,才告诉郁里:“头发卷一点。”   王金园紧张地看着郁里。   郁里恍然大悟:“像·妈·妈·那·样·的。”   王金园稍微放下心。   江照纠正:“像你这样的。”   郁里抬手摸自己头毛。   王金园深吸一口气,心跟着提了上来。   郁里放下去,愣了一会儿,迟疑地敲:“我·这·样·的。”   “你这样的。”王金园马上道:“但是性别肯定是不一样的!是吧……”发现江照眼神不对,他又看郁里,道:“是吧!”   郁里马上点头。   “那郁里呢。”王金园马不停蹄地问:“郁里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他刻意把女生两个字咬的很重。   江照继续搅着碗里的粥,时不时挑起一块碎掉的皮蛋,然后又丢进去。   耳边听到敲桌的声音——   “我·喜·欢·成·绩·好·脾·气·好·的。”   江照含住了勺子。   王金园继续道:“还有呢?”   郁里想了想:“做·饭·好·吃·居·家·干·净。”   王金园警惕了起来,道:“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江照的勺子停住,捏着勺子的手指骨节隐隐发白。   “长·头·发。”   骨节回血并放松,浓睫低垂,他又往嘴里塞了一口粥。   王金园彻底松了口气,点头道:“长头发好,我也喜欢长头发。”   郁里对他笑,再咬了一口包子,然后看向了江照。   王金园也看过去,表情一时浮上几分心虚,他飞速转动大脑,道:“江神,我想跟郁里一起去游乐场坐过山车,一起去吗?”   江照抬眸,道:“今天吗?”   王金园点头。   “好啊。”江照道:“我给韩叔打电话,让他送我们过去。”   他起身走向阳台,碗里还有半碗粥没有动。王金园挠了挠头,又看了一眼郁里,然后戳了他一下,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郁里愣愣地点了点头。   “……要不,别让他送了,我们俩去?”   郁里懵懵地打了个嗝。   饭后,郁里进了卫生间,王金园麻利地把剩下的包子放在冰箱,江照已经将桌子擦干净。   “那个……”王金园道:“江神,对不起啊,我……”   江照直起身子,王金园贴着冰箱屏住呼吸,一时觉得自己罪无可赦。   他本意是担心郁里年纪轻轻误入歧途,但没想到居然捅破了这么不得了的事情。   江照看了他几秒,扑哧一笑:“我逗你们的。”   郁里在门后直起身子,不确定地朝镜子里看了一眼。   “郁里脑子不会转弯。”江照转脸,目光寂静地望着那扇被染上色彩的浴室门,轻声道:“不会是因为当真了,才躲起来的吧。” 第50章 Friend or Lover?   浴室门被拉开, 郁里板着脸走了出来。   江照把一次性擦桌布丢入垃圾桶里,王金园道:“我也去上个厕所。”   郁里跟王金园擦肩而过,径直走向卧室去换衣服, 要关门的时候被一只手拦住, 江照观察着他,道:“生气了?”   郁里瞪着他, 点头。   小同学就是这点好, 哪怕是生气,也是愿意沟通的。   “是因为,我跟你开玩笑?”   点头。   “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目光温柔而真诚,道歉又十分及时,郁里瞪了他几息, 松开了门。   江照顺势走进来, 郁里已经在床上坐下, 并拿出手机。   -我知道你以前看不到颜色的时候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但是我们是不是说过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江照点头,温声道:“我错了。”   郁里皱了皱眉, 还是很郁闷。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都跟你这么好了而且我们也在努力找出关键的原因我是一定不会不管你的你应该可以看得出来。   “嗯。”   -你说这种话只会让我觉得你很讨厌。   江照无奈, 更加放轻声音:“对不起, 郁里。”   郁里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这口气是怎么也疏通不了了。   他的脸颊不受控制地鼓了一下。   -我需要一个理由你为什么好好的又来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江照在你眼里我是很好欺负的吗可以任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底线然后再稀里糊涂继续跟你好下去吗。   江照叹息:“郁里……”   郁里拿起枕头砸了两下,面对他的眼神有些凶恶。   他再次去拿手机, 抖着手打字。   -我很在乎你所以如果你不给我一个说法的话我会非常非常生气会跟你绝交的那种生气。   江照看着手机上的这一行字,半晌才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郁里抿着嘴唇, 再次点头。   因为很在乎江照, 所以愿意给予机会与耐心, 尽管他现在气的快要爆炸了。   “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 告诉他之后你们就会连朋友都没得做,你会怎么办。”   -课题分离。说不说是我的事,怎么做是他的事。   郁里发完,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他看向江照,江照也在看他,琥珀色的眼眸软的像一池水。   “你这种刨根问底的精神,真让人招架不住。”江照失笑了一下,道:“我说开玩笑,是因为我发现你又想躲我。”   郁里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条件反射那样做了。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无缘无故又在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因为那些都是真心的。”   “我承认,我一开始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很多时候我都在抱着这个目的和你接触,但那次你很久不理我的时候,我想过了你的价值。也许,从心理学上来说,我怀有这种心思是因为我离不开你,我需要你,我对你产生了依赖。”   “但跳过原因与逻辑去看待此时此刻的现实,我的的确确是对你心生好感了,我希望可以得到回应。”   “我无法准确诉说这种感情是不是喜欢,或者是别的更深刻的感情,但当理想型这三个字跳出来的时候,我脑子里全部都是你。”   “我抗拒实验也是这个原因,我没有办法心无旁骛地跟你接触,你碰到我的时候,我心里想的不是实验,而是亲密,我想更近一步,不受控制地想。”   郁里大脑一片空白。   “你不喜欢稀里糊涂,我也不喜欢。只是我已经不如你那么勇敢,我开始畏惧这一切,所以试图用开玩笑来粉饰太平。”   洁白修长的手指靠近,他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   江照凝望着他,徐徐收手,道:“抱歉,给你造成了困扰。”   “课题分离。”他站了起来,道:“你不用太顾忌我,给出任何答案我都会完全接受。“   脚步来到门前,他背对着郁里,道:“不给答案也没关系。”   “回见。”   卧室门拉开,王金园已经挪到了客厅,手里攥着塑料袋划过桌子,见到他出来,便笑:“江神……”   “嗯。”江照客气颌首:“回见。”   “回,回见。”   王金园目送他在玄关换鞋出门,一举一动依旧平和而自然,完全看不出刚才正在跟人说一件对于青春期来说十分重要的事情。   江照走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王金园马上走出去,透过电梯猫眼看着他走进电梯,才重新退回来。   “今天就不该来……”他拧了一下自己的脸,嘶了一声,匆匆跑向卧室。   郁里已经在床上躺了下去,王金园探头去看,发现他抱着枕头两眼无神,顿时担忧了起来:“卷儿,你没事吧。”   郁里没有吭声。   “这事儿是我不对,我早知道,我不该瞎说……你,你别跟我生气。”   郁里麻木地摇头。   他脑子里全是江照的话。   是喜欢,还是更深的一种感情……   跳过因果看本质,事实就是心生好感……   理想型,心里想的都是你……   课题分离。   课题分离。   课题分离。   怎么说是江照的事,怎么做是他的事。   那接下来……   必须先找到自己正在面对的问题本身。   那么,如何面对好友表达的非友谊以内的好感度……   应该先……然后再……最后……   此路不通,换。   实验无法继续,如果想要继续,就必须要跟江照一起,那么……   不,不通。   无法想象。   不该跟江照做好朋友的。   ……时间不会倒退,此种想法属于无意义内耗,换路。   没,没了。   这大概是郁里青春期里遇到的最难解的大题。   王金园从床上换到椅子上,翻了会儿书,从椅子上换到客厅,顺便从冰箱里拿了根冰棍。仿佛看到幼年时期自己为了一颗糖逼他要么绝交要么给他的时候。   那会儿郁卷卷也是抱着糖坐在床上卡机了半个小时,因为那个糖是郁彬从城里给他寄回来的,小镇难得一见。   哎。   王金园最终留在客厅,打开游戏机和电视,握着手柄靠在沙发上。   过完一张图的时候回头,郁里还在床上躺着。   过完第二张图的时候,还在躺。   年纪大了,心思多了。这事儿显然比要糖还是要王金园难解多了。   第三张图打到一半,王金园回头,便看到郁里正默默站在他身后。   他:“……???”   迅速回神:“是不是饿了?”   点头。   王金园道:“我刚才叫了饭,马上就该送到了。”   郁里在餐桌前坐了下去,枕头往上面一压,下巴跟着上去了。   王金园放弃游戏,来到他对面,道:“卷儿,对不起啊,我真不知道这事儿,我当时就是看你跟江照那么好……我。”他把担心吞下去,道:“我吃醋了。”   郁里摇头。   事情不怪王金园,本质是江照对他的感情的确变了,他来不来,说不说,这件事都是早晚要面对的。   除非江照一辈子不挑明。   “你现在怎么办。”   郁里刚刚有点灵气的眼珠又变得死气沉沉。   “我换个问题哈。”王金园道:“如果有一天江照交女朋友了怎么办?”   郁里敲:“祝·福·他。”   “……那就说明你对他没感情啊。”王金园道:“这就好办了,不是课题分离吗,你就直接跟他说,如果想做朋友,以后就让他收敛一点,你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如果不想做朋友,那就一拍两散,把球还踢给他。”   郁里摇头。   弃题不能作为最优解。   这是一道非常规题,它的答案有很多种。   可是现在不管通向哪一种答案,郁里都必须要做出点什么。   最大的难题在于,他不想往前走。   而不想往前走的原因还没有找到。   “那我换个问题。”王金园一副人生导师的样子,道:“在这件事没有发生之前,你最理想的两人关系是什么样。”   “爸·爸·和·江·叔·叔。”   王金园:“?”   郁里便简单跟他解释了一下。王金园很能理解:“既是对手又是队友,这种关系确实让人向往。”   也算是明白了那天他跟自己说那些话的原因。   “那你要不要试试,往这个方面去努力呢?”   郁里瞬间坐直了身子,脑子的某条路总算打通了。   课题分离!   如果把两个人的两种理想状态看做是一种博弈,那么首先假设有两条跑道,江照此刻的行为就相当于要把作为对手的自己拉入他的那条跑道,从而努力促成他想要的理想状态。   可是郁里并不是他理想状态的促成品,相反他有自己单独的跑道和自己的主张,如今就因为江照的坦白,导致郁里差点忘记了自己原本的两人规划,这实在是太轻敌了。   现在郁里应该做的不是在江照的跑道中去给他答案,而是在自己的跑道上坚持,同时要给江照设置障碍,逼迫他妥协放弃,进入自己的跑道才对。   他一下子跳起来,用力抱了一下王金园。   “怎,怎么了?”   郁里已经跑进了卧室,撕下草稿本。   他之所以不想往前的原因找到了。   他对江照没有那种感情,但同时又不希望放弃这段友好的关系,他担心自己不管是和稀泥还是拒绝还是承认都会伤害到对方。   这是郁里不想见到的。   非常规的问题就应该用非常规的解答。   江照突如其来的的攻击差点让他崩溃失守,但可惜他小瞧了郁里身边的狗头军师,郁里并不会如他所愿,相反,他现在要对江照发起挑战。   江照果然没有再来打扰郁里,他按捺着,一条消息都没有发过。   三天后,他收到了小同学发来的一封邮件。   Friend or Lover?!争夺战开幕!   F捍卫方发来挑战,请及时查收邮件,逾期代表L捍卫方同意F捍卫方的所有观点并自愿加入F方阵营。   鉴于L捍卫方江照(以下简称L)主动打破常规关系,F捍卫方郁里(以下简称F)在深思熟虑之后不得不发此声明。   F誓死捍卫F方的荣誉,不允许任何人哪怕是L君本人破坏此种关系。   从现在开始,F将为友谊而战,不论L使出任何诡计都将坚定不移,努力把这段关系拉回正轨。如果L君心有不服,一样可以坚定自己,为爱而战,把F拉入自己的理想轨道,事先说明,F君没有那么容易动摇!   江照上上下下地审视这封邮件,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   只从里面品出那么一句箴言。   你我关系维持不变。   而在已经有了变化的情况下,不变就是最大的变。   不禁笑了。 第51章 【含1w2评加更】白樱樱的道歉。   跟江照说清楚了之后, 郁里又对着自己的蜘蛛发了两天的愁。   郁彬当然是支持他做这些事情的,郁里提出的储藏室改为实验室他也完全同意。郁里担心它会跑出来,郁彬还反复肯定只要不打开盒子绝对不会。   知道了郁里的具体想法之后, 他主动告诉了郁里做这些事情所需要的小型器材和一些可能涉及的医用药物以及关于蜘蛛的培育与人工孵化方面的书籍。   显然是迫不及待想看儿子小试牛刀了。   他深深赞同郁里说的食物链美学灭蚊方法, 并趁着江照这几天没出现又带着郁里去野外又抓了几只其他的品种,根据几种蜘蛛不同的体型与外观, 还有其生物习性在强化主动性与攻击性方面给出了有力建议。   在接到郁里邮件的当天晚上, 江照就刷到了郁博士许久不动的朋友圈。   -崽崽孺子可教[大拇指]   配图有四张,第一张是郁里趴在草丛里面聚精会神的样子,第二张是一只花纹蜘蛛在郁里手上爬的样子,第三张是分装在不同盒子里的蜘蛛,第四张是父子俩击掌的照片。   坚定守护自己跑道的郁里,没有他也能过的十分充实。   江献正在客厅跟郁里开视频, 郁里挨个给他看自己的抓到的宝贝们, 其中他最喜欢的还是一开始那个长得大眼睛黑乎乎的蜘蛛娘的外观。   江照一走下去, 就听到他在夸:“可以啊,需要资金帮助找叔叔, 叔叔给你出钱玩。   郁彬在那边道:“我的投资方案你看了吗?考虑的怎么样了?”   “最近没时间。”江献趁机转移话题:“马上就要期末总结大会了, 大部分家长都会去, 你呢?”   郁彬拿过手机,江献道:“让我看崽,你露什么脸。”   郁彬便把手机对着郁里, 对方正在往盒子里投喂蚊子。   江照来到江献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   郁彬道:“还没确定, 到时候我看能不能请假。”   “你看他, 多认真。”江献指给江照, 后者点点头, 道:“郁里说等培育出来之后,送我一百枚蜘蛛卵。”   江献:“?”   郁里听到了江照的话,对着镜头很认真地点头,敲:“也·送·江·叔·叔·一·百·枚。”   “啊?”江献道:“怎么回事,没信号了,郁里啊,叔叔这边没信号了,挂了啊。”   郁里点头。   江献挂断了电话,黑着脸道:“你不早说。”   “你要出钱给他玩,一百枚估计表达不了他的谢意。”江照示意他展望别墅内的江山:“这里够爬吗?”   接着颌首:“应该够的,毕竟它们会钻洞,屋里肯定够躲的。”   “恭喜你啊爸爸,新儿子真孝顺。”   江献:“……。”   这厢,郁彬忽然对郁里道:“你们校长夸你呢。”   郁里仰起脸,郁彬便给他看自己的朋友圈。   下面已经有很多人点赞,备注都是助手1助手2助手3还有某某研究室的的某某以及第几排第几个,都在夸他养了个好儿子,说小小年纪了不起。   郁里傻傻分不清。   “这个。”郁彬指给他看。   2排3列(借笔不还的):[大拇指][大拇指]感谢郁博士为国家培养的小博士,生物科学有你了不起!   郁里笑,指着瞿阳明的备注仰起脸。   “配合国家反诈行动。”郁彬道:“这样被盗号也分不清谁是谁。”   郁里眼睛亮了,给他鼓掌。   然后探头伸手,点回他的好友栏,郁彬便将手机递给他,随便他玩。   郁里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备注,是一片翠绿的三叶草,他拉郁彬的衣角,手指敲击屏幕发出疑问:“不·是·四·叶。”   “三叶比四叶好。”   “四·叶·才·珍·贵。”   “普通也难能可贵。”   郁里摇头,不满。   郁彬眸子暗了暗,终究还是拿过来,爽快道:“好,改成四叶。”   改好,递过去,郁里满意了。   看到江家父子备注的时候,郁里又在沙发上笑的前俯后仰。江献的备注是钱袋子,江照的备注图标则更多,是一个扫把,一个照相机,还有一个大脑花子。   他眼泪都笑出来了,也只发出轻轻的气声,被郁彬怜爱地揉了揉脑袋。   学校大部分人都回家了,但不走的也很多,有的是因为社团活动,有的则是因为暑期各种比赛。京朔的活动十分丰富,哪怕是暑假里,也给各个年级和班级准备了相关的体育或学科比赛,这大大增加了学生们的留校几率,很多孩子几乎都把这里当成了家。   宋莎推开了女寝601的房门,入目便是充满法式复古风情的小房间,和外面的走廊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每次来你这儿我都感觉好像回到了家里自己的卧室。”她背着一对羽毛球拍,道:“怎么样,出去打两局?”   “明天就是期末总结大会,成绩也该出来了。”   “你还在想于沉的事儿啊。”宋莎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白樱樱面前的屏幕上,穿着蓝色花朵裙的女孩正在地图上跑跑跳跳,空格键被飞速敲击,女孩便弹跳的更高,正好落在一束紫色的花朵前,开始蹲下去采药。   “他虽然比你做的快了点,可也不代表他就能比你分数高啊,你想这些没用的。”   白樱樱凝望着屏幕,道:“期末总结大会之后,你也该回家了吧。”   “我回不回都行,市里有高中生羽毛球赛,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参加一下呢。”宋莎拉开她桌旁的抽屉,自然地拿了个果冻来吃,道:“主要我们这边参加的很少,我需要一个人配合打双人赛,还没找到人。”   白樱樱手指停下,道:“我想争取一下数学竞赛的集训名额。”   “可以啊。”宋莎马上道:“你肯定没问题。”   “我还想参加国际竞赛。”   宋莎又道:“我觉得你也没问题。”   白樱樱看了她一眼,勉强露出了个笑容,道:“谢谢你,莎莎。”   “客气什么啊。”宋莎拿手肘碰她,道:“不过万事都得做好两手准备,你要是……没去上竞赛,是回家还是……?”   “你要是不嫌弃我运动能力不行,我可以去跟你参加羽毛球双人赛。”   “你哪里运动能力不强!”宋莎惊喜道:“有你我们肯定夺冠!”   “一言为定。”白樱樱举手,宋莎啪地跟她击掌:“一言为定。”   白樱樱这一夜没怎么睡好,一闭上眼就全是那张长得温软无害的脸,那张脸上偏偏生了一双极其冷淡的眼,就像江照那虚伪的斯文外表下藏着的蔑视一切的轻狂。当他掀起浓黑的睫毛,她便一瞬间像是遇到了海上飓风,睁不开眼,只能徒劳拿手去阻挡。   凌晨六点,白樱樱从床上坐直了身子。   距离出成绩还有三个小时。   她擦去额头的冷汗,起身换上定做的校服长裙,套上过膝长袜,穿上黑色挂扣单鞋,走出了寝室。   宋莎还没起,听到叫门声便懒洋洋地喊:“麻烦帮我带一下早餐。”   “班长那么早。”其他寝室有人抓着头发探头:“也帮我们带一下吧。”   白樱樱一一应下,走下楼梯。   酷暑来临,太阳尤其的大,她顺着林荫道走出,耳边传来声音。   “然后咱们就这样……”周傲捧着球虚虚做了一个扣篮的动作,重新把球接住,道:“肯定能赢。”   “得了你先试了再说吧。”路星的声音接着传来:“天天在体育馆没蹦跶够,路上还要现。”   “这回双A合作,暑期高中篮球联赛,你不满意可以不去啊。”   “都少说两句。”于沉道:“别破坏团结。”   “略。”周傲对路星吐舌头,后者做了个恶心的表情,又去问于沉:“你不是要去参加数学集训的,天天跟我们凑什么热闹。”   “去集训也就是想多听课,竞赛名额肯定拿不到,等集训之后他们出国,我就跟你们去篮球赛做替补。”   “也说不好啊,你全力以赴,说不准的。”   “哼哼哼。”郭肖从周傲手里抢过球,边转边道:“就他,想跟我们郁神江神争王座,自不量力。”   路星白他:“你那张脸给郁神打的,不疼了?”   “呵,你倒是想被打,他也得愿意打你啊。”   路星给他智障到了,“我怎么会跟你这种蠢货一般计较。”   “你也别小看我们副班,他以前只是在隐藏实力。”窦志话音刚落,于沉就道:“别胡说。”   “你看你还不好意思,之前我们跟宋莎一个学校的时候,是不是你总考第一?我就纳闷了,怎么一来京朔就被白樱樱压得那么死,每次不是差点分就是差点秒,本来我还指望你跟江照能来个对抗呢。”   “真的假的。”周傲好奇,窦志道:“你不信问宋莎啊,我们都是之前青云的,你现在去青云校园网还能查到他呢。”   “快吃饭,吃饱了好练球。”于沉径直向前。   “哎我说你不会是让着她吧。”   于沉一下子阴沉了脸,窦志稍微噤声。   “我没有让她,过去没有,以后不会。”他一字一句地道:“相反,我会趁她如今心态大崩的时候反超,让她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他的余光扫过后方林荫处,头也不回地转身。   “干嘛戳我。”窦志嘀咕,路星摇了摇头。周傲也道:“那小巫婆虽然嘴毒脾气大公主病讨人厌,但能力的确是摆在那里的……你这样说太不尊重人了。”   “她还要什么尊重,白A的脸都给她丢尽了。”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   郁里是八点到学校的,京朔在期末总结大会当天也搞了活动,摆摊的学生很多,还有社团在组织各种暑假联谊,学生们热情地给来的各位家长传递海报,推荐介绍。   “歪优!”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许俊一窜了上来,道:“老远就看到你了,来那么早。”   郁里笑,指他。   “我是带了家里种植的鲜花来的,待会儿在那边摆摊。”许俊一指了指自己的小推车,那里蹲着一个小女孩,正在啃冰棒,他嘿嘿一笑:“我小妹,让她来看着。”   郁里点头。   “咱们先去演展厅吧,天热,大会在里面开。”   两人到了地方,发现巨大的展厅已经满满当当,不少学生身边都站着家长,郁里左右看了看,许俊一立刻推他:“快看,周傲他们,我们过去吧。”   两人挤过人群往前面走,郁里举手表问:“为·什·么·那·么·多·家·长。”   “总结大会啊,期末成绩公开之后,所有学生都要跟家长一起回班级开家长会,老师要具体对接的。”   两人挤上前方座位,夏若探头,道:“郁里,你家里没来人吗?”   点头。   “你这次肯定要在大会上受表扬的,你家里人不来多可惜啊。”   郁里指她。   “我家里人晚点到,大会反正没我的事,家长会的时候来就行。”   郁里点头,坐好。   “对了,大班呢?”   “他不跟我挤,喏,那边。”   郁里顺着同学们的视线看去,只见前方舞台左侧的柱子旁放了个椅子,江照正在那里坐着,隔着人群看他。   郁里呆了两秒,脑子发出指令:要让他知难而退。   他移开了视线。   音乐声响起,一男一女两个学生笑着走上了台,许俊一立刻给郁里介绍:“高一的学弟学妹,一般期末总结大会都会给一年级的新人机会,作为历练,去年的期末总结也是我们这一届主持的。”   女孩子先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容:“我看了一下,今天来了不少人,大家人手一个爸爸妈妈啊。”   席间有人当场就笑了,男孩子道:“那是自然的,毕竟今年高一的得上高二了,高二的得上高三了,高三……高三学长学姐都已经离校了。今天代表着一个旧的结束和新的开始嘛。”   “啧。”许俊一评价道:“属实废话文学了。”   废话倒也没废话多久,很快,音乐从活泼变成了激昂,两个主持的嗓音也陡然一亮。   “看到我们后面的大屏幕了吗?所有人的期末考试成绩将在此处出现,现在正式开始。”   “首先是我们一年级的。”男生低头看着卡片,道:“一年级的倒数一百名,名字将在此处出现,希望所有的家长继续保持微笑,我们的展厅很贵,椅子虽然可以砸孩子但是您一旦搬起来就代表您要付赔偿款了,所以千万克制住自己哈!”   倒数一百名放出来,后方果然传来了躁动,一个男生抱着头跑了出去,引起一阵哄笑。   高二的人群围观了一帮学弟学妹的笑话,同时也看到了高一前十的诞生,以及双A剑拔弩张的氛围。   郁里发现,不管是高一还是高二,年级前十跟其他人是真的有壁,高出的分数确实象征着新的阶层。   这批风云人物在学子们心中也占据不小的分量,成绩单出来的时候不少人都在尖叫。   公告的成绩很快到了高二,这回轮到学弟学妹们看他们的笑话了,毕竟哪个年纪都有吊车尾和佼佼者。   成绩从后到前,等到播放最前一百名的时候,许俊一有些紧张地抓住了郁里的手,郁里的另外一只手则被坐在一旁的宣静抓着。   白A这边,白樱樱也用力扣住了身畔的扶手,她身旁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只有于沉静静看了她一眼。   “让我们看看高二前一百名……天哪出来了,看看前十那镀金的名字,看看前面……等等,怎么有十一名前十。”   大屏幕上,最上方有四个字在闪着金光。   江照郁里   1050分,120min13s   两个满分。   后方有人轰然站起,高一的学弟学妹们也屏住了呼吸。   “怎么可能考满分,作文怎么可能不扣分……”   “两个满分?!!!”   “江照之前哪回作文不扣个一两分,这次就满分了?!”   “看第二名!”   闪着银光的名字为两个字:于沉,1047,123min11s   “靠!咱们这一届变天了,第三名是肖倩,居然是肖倩!”   肖倩也猛地站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前方。   “第四名是路星……”   “第五名是夏若……”   “第六名是齐博……”   “第七名郝文涵,他果然又冲进前十了!”   “第八名……”   “白樱樱怎么会掉这么多,居然只考了个第八,而且分数,只有九百九十三……”   忽然有人喊道:“白樱樱,道歉!”   “这不必须得道歉。”采访过她的校报组女生露出一抹轻笑,也站起来,喊:“白樱樱!道歉——!”   “不是说好的道歉吗!!”   “道歉啊白樱樱!!!”   前方教务处的人察觉不对,牛主任立刻拖着厚重的身子冲上了台,夺过话筒道:“安静!都安静下来!!!”   “老师白樱樱跟江照打赌输了!”有人扯着嗓子嚎:“要在期末总结大会向郁里道歉!!!”   “老师还记不记得这件事?”   “校务处不要包庇白樱樱!”   “白神已经是过去式!白樱樱跌出了前三,她完蛋了!请校务处认清现实,郁里应该是白A班长!”   “听被刷出来的人说郁里被白A弃权得到了白A一致同意,那么就请白A全体上台向郁里道歉!!”   “全体上台!!道歉——!!!”   在校规的默许下,下方的学生闹的更欢,牛主任举着话筒嚎,都没有人听从。   局势已经即将控制不住。   红A这边的人也纷纷站了起来,朝白A那边张望,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有人感同身受,有人投以同情的目光。   瞿阳明皱着眉跟左右交耳,齐鑫低声对项衍道:“你去喊樱樱。”   白樱樱捏着手指,脸色惨白如霜,她知道自己应该站起来,并且早已做好了站起来的准备,但此刻在那么多汹涌的声音下,她心中忽然又生出了逆骨。   不就是掉到第八,只是第八而已,她依旧强过了大多数人。   他们凭什么在这里叫嚣,有什么资格喊她的名字——   柱子旁的椅子上,有人放下了懒懒翘起的腿,纯色鞋面干干净净。   修白手指将眼镜戴好。   长腿跨上了宣讲台的阶梯。   牛主任吼的脸红脖子青,见他上来就立刻黑脸,捂着话筒道:“别捣乱了你。”   江照笑了下,看向女主持,后者急忙上前把话筒递过来,江照避开她的手接过,道:“谢谢。”   声音从话筒里传出,不少人看向了他,有人喊:“江神牛逼!!!”   “请大家安静一下。”他绕过牛主任,道:“我很理解现在大家的心情,我也跟大家一样,迫不及待想看到白樱樱同学向郁里同学道歉,但是请不要激动,那边的女生,麻烦坐下来。”   被他目光点到的女生当即红着脸老实了下来。   “其他人也请给我一个面子。”   刚考了个满分,这面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嗷嗷了半天的牛主任顿觉脸上无光。   江照的目光落在郁里身上,后者一愣,许俊一立刻推他,道:“快上去,接受道歉。”   郁里懵懵地起身。   白A这边,于沉忽然撑身,刚要站起,身边便陡然传来动静。   白樱樱起身,走出了座位,与郁里一左一右地迈上了宣讲台。   牛主任终于从干站中找到了话题:“好好好,上来了就好,你赶紧道个歉完事儿,咱们还有很多优秀学生等着要颁奖呢。”   下方瞿阳明齐鑫等人大皱眉头,白樱樱吸了口气上前,江照的目光却倏地冷了:“我不同意主任的话。”   台上的人纷纷站定。   台下一阵唏嘘。   牛主任:“?”   他不高兴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樱樱挑衅在先,道歉理应郑重,怎么能像您说的,赶紧完事儿?”   “你没完了是吧。”牛主任没好气道:“我让她赶紧道歉是为了别耽误事儿。”   “在牛主任眼中道歉不是正经事,颁奖仪式才是?”   “这怎么了,咱们时间就那么点儿,你不要跟我不依不饶。”他放下了话筒。   “那我今天就不依不饶一次。”他上前一步,仗着身量居高临下地望着牛主任,道:“白樱樱的道歉,不可以赶紧,不可以完事儿,她必须郑重,必须真诚,必须发自内心,必须要郁里点头,才算结束,明白吗?”   牛主任阴沉着脸,进退两难,后退显得他怕了江照,但一直这样,他就必须仰着脸,这让他显得更愤怒了。   “江照,你非要当着全校师生,欺负一个女孩子吗?”   白樱樱瞳孔微缩。   “我对白樱樱最大的尊重,就是从来不把她当做‘女孩子’。”江照转过脸看她,道:“但你如果告诉我,你觉得你应该被保护,应该享受特权,应该挑衅欺负别人之后躲在老师身后,那么我相信郁里也不会跟你一般计较。”   白樱樱跟他对视,江照唇边笑意未变,分不清是轻蔑还是嘲讽。   她捏紧了手指,又缓缓放松,道:“我不需要。”   她看向牛主任,道:“江照的诉求是合理的,请主任让一下,我要为自己的错误向郁里道歉。”   好心当做驴肝肺。牛主任瞪了白樱樱一眼,忍了又忍,才让开步伐。   白樱樱抬腿来到郁里面前。   郁里还是那么安静,乖巧,眼珠一如既往的无害而澄澈。   她深深地鞠躬,然后直起身子,道:“对不起,郁里。我不该在你入校的时候瞧不起你,认为你没有能力留在红A。”   她不明白,一个哑巴,一个拥有先天缺陷的人,怎么能够不愤世嫉俗。   但她转瞬又想,因为他有无人能敌的天赋。   这便是他的本钱。   她二次鞠躬,道:“对不起,郁里。我不该忽略你,不该蔑视你,不该把你的挑战当做笑话,是我自不量力了。”   郁里静静望着她,轻轻点了下头。   他取出了手表。   “没·关·系。”   她想他一定有很好的家世,一定拥有非常健全的家庭,还有很多很多人的疼爱,否则他不可能活的这样坦然,不可能不羞于直面自己的缺陷。   她轻声说:“谢谢你的原谅。”   “希·望·你·以·后·加·油。”   白樱樱点头,道:“还有你的手劳损。”   她没有在这里提项衍,但还是道:“对不起。”   她一连说了三个对不起,郁里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算是都接受了。   白樱樱吸了口气,转身走下了台。   牛主任吐出一口气:“可以了吧,下去吧。”   “还没有结束。”江照道:“刚才我听人说,白A所有人一致弃权,那么,我想问一下……”   他看向某个方向,道:“你们后悔吗?”   白A众人表情不自然。   江照又是一笑:“不管后悔还是不后悔,京朔是一个以成绩说话的地方,请诸位当初参与弃权,同时还没有被刷出去的,上台一起道歉吧。”   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发出爆笑。   白A人面面相觑。   宋莎跟路星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去看向于沉。   后者直接站了起来,道:“起立。”   “都给我坐下!”宣讲台上传来一声嘶吼,频繁被无视的牛主任简直疯了:“江照你不要仗着你考了个第一就在这里为所欲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了不起了?你知道你现在耽误了校方多少时间吗?你知道你耽误了全体师生多少时间吗?你还让全班道歉,你怎么不让全体师生道歉呢?!”   “了不起啊。”演展厅大门口忽然传来声音,众人纷纷回头去看。江献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身上西装革履,脚踩噌亮皮鞋,大步跨入,道:“全校第一,了不起。”   “满分,了不起。”   “江照……”他大笑鼓掌:“了不起!” 第52章 【1w3评加更】护短的爸爸们(。)   “这谁啊, 没见过。”   “江神家长——”   “靠,叔叔好帅!”   “不愧是江神的爸爸,我第一次知道背头还能这么帅!”   郁里眼睛亮了一下, 下意识往他身后看, 一脸期待。   瞿阳明悄悄抬手掩住了脸,低声对齐鑫道:“我去个厕所。”   他匆匆离席。江献已经来到了台下, 他仰起脸看向上方, 笑道:“不知道牛主任之前在学校,有没有这么了不起啊?”   牛主任脸皮抽了两下,下意识笑道:“江,江家长,我们这是期末总结大会,不是道歉大会……”   “我不太明白啊。”江献走向一侧阶梯, 往台上走的时候, 看了一眼白A的方向, 那里已经都应着于沉的‘起立’站了起来:“孩子们都已经自发性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做为校方不光不予以鼓励, 反而加以制止, 这是什么原因呢?”   “我们这不是, 待会儿还得颁奖,我是怕耽误了时间嘛。”   郁里看向门口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江献的目光落在齐鑫身边的空位上,只接到了副校长投来的温和微笑。   他也回以微笑, 重新看向牛主任,语气温和道:“主任这话说的, 就有些本末倒置了。”   牛主任嘴角抽搐, 心道我管学校还是你管学校。   “学校是个教书育人的地方, 所谓教育教育, 教的是知识,育的是品德。所谓颁奖典礼……”他扫了一眼下方,不需要话筒,声音并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演展厅:“我看到今天来了不少家长,别的家长怎么看我不知道,但在我看来,颁奖典礼只不过是锦上添花,最重要的还是学生本身,获得了几个奖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从这段青春之中得到了什么!”   年级第一就在那里,大屏幕上的排名还稳稳地作为背景挂在后面,满分与金光渡满的名字足以闪瞎所有家长的眼,人人都希望考满分的那个是自己家的孩子。   面对一个满分孩子家长说的话,所有人从心理方面就已经服气了。   “说的好!”有人鼓掌:“多说两句!传授一下平时怎么教孩子的呗!”   “这位老师的确是本末倒置了,孩子们既然自发道歉,学校理应鼓励支持才是!”   “今年的期末总结大会精彩啊!我们没白来一趟!”   “请京朔端正校风,让孩子们上台道歉!”   江献微笑着把手向下按了按,全场便又安静了下来。长期出入商圈,他举手投足之间皆从容不迫,行动温和却有力,这控场能力落在牛主任眼里,他当即又抽了一下嘴角。   一个小的已经够难管了,这个大的怎么也不依不饶。   他也去寻找瞿阳明的身影,看到空位之后当即木了一下。   门口处走入了一个人,他的目光落在台上的郁里和江家父子身上,眼神出现了短暂的疑惑,但到底没有多说,而是往前走了几步,寻了个位子坐下来。   台上,江献道:“我的孩子一样在这里接受教育,他是什么样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在这里,我为他年轻不懂事,冲撞主任的事情道歉。”   什么性子你清楚,你跟我道歉,说他年轻不懂事,然而态度上却是无比支持他。这话剖开之后简直是一目了然的虚伪和敷衍。   但到底是个台阶,牛主任急忙摆手:“没事没事,都是孩子嘛。”   “那么……”   “好好好,道歉道歉。”牛主任笑着道:“您说的对,这方面我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这不也是赶上了。”   “对。”又一个声音传来,瞿阳明见到事情平息,马上出声,道:“该道歉道歉,家长对学校有意见,有诉求,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牛主任见他过来,长长松了口气,赶紧微微让开位子。   瞿阳明走上了台,笑着跟江献寒暄握手,道:“怎么现在才来?”   “忙嘛。”江献也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那厢,白A众人已经在于沉的带领下往台上走去,齐齐站定,于沉上前一步,面向郁里,道:“当初白A全体弃权的事情,白樱樱承担一半责任,我也承担一半责任,她道歉了,我还没有,在此,我本人向郁里同学诚挚道歉,请原谅。”   躬身。   郁彬察觉到哪里不对,眼中除了困惑,还有几分不安。   台上的郁里点了点头。   “很抱歉在你刚刚入学的时候为你带来了不好的体验,这是白A全体的错误,在此,我带领全体向你再次道歉。”   二次躬身。   “对不起。”   在他后方,白A全体弯下了腰。   瞿阳明连连点头,表情颇有几分满意和欣慰。   等到众人直身,郁里再次点了点头。   “好好好。”瞿阳明道:“郁里啊,你现在还有什么想法吗?介不介意跟大家握个手,重归于好?”   “为什么要向郁里道歉?”安静的演展厅内,观众席再次传来声音,一人站了起来。   厅门大开,阳光短暂地将他的身影模糊成一团。   一个热情的女声传来:“好像是因为这孩子是个小哑巴,刚入校的时候两个尖子班应该同时邀请由他自主选择,但是白班那边选择了全体弃权,同时也让他丢失了选择权,这不瞧不起人嘛。”   “也是这孩子争气啊,要不这委屈可只能自己吞下去了,哪儿能见到这场面。”   “可不是……”   “谁谁谁。”牛主任简直要气炸了:“台下又是哪个在闹事?”   郁里也朝那个方向看去,那个被模糊成一团的身影从椅子上走出,在过道上呈现出清晰的模样。   他眨了一下眼睛。   瞿阳明的脸色变了变。   牛主任眯了眯眼睛,皱了皱眉,道:“这位家长,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瞿阳明拉了他一下,牛主任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下意识噤声,心里忽然有些不确定。   什么情况,还有谁比江献更难搞。   “这谁啊。”   “不知道哎,没见过。”   “穿得很一般嘛,不知道哪个孩子的家长。”   “哎,副校长,还有那群老师怎么也站起来了……”   廖芳菲屏住呼吸看着朝这边走来的男人。   郁彬并没怎么来过学校,之前醉心于研究,连给郁里报名都是别人帮忙。   只是因为她是郁里的班主任,两个人才勉强打过两回交道。   “郁博士啊。”江献笑着开口:“我还当你今天不来了。”   牛主任脸上划过一抹恍惚。   “郁博士。”瞿阳明也回过神,急忙从台上走下来,道:“郁博士啊,你也来了,怎么没说呢,我刚才还问小廖呢,她说你没时间。”   “嗯。”郁彬道:“临时抽了点时间。   “谁是郁博士啊……”   白A那边,周傲和苏子亦齐齐站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个穿着普通的家长。   周傲身材高大,加上前方老师的带领,陆陆续续,身边更多的学生站了起来,很多人还都不明所以,也都懵逼地跟着起身,注视着那个连瞿校长都如此敬重的男人。   “到底谁啊……”家长中有人困惑,去问自家孩子,自家孩子也是一脸懵逼。   只是看到前方高二学姐学长们纷纷起身,也都坐不住了。   直到不知道谁说了一声:“是京朔第一星!郁彬!!”   郁彬是谁没人知道,但是传说中的京朔第一星,鬼才科学家,那个第一次撼动京朔前十、入学一年就被国家相关部门指要、一进大学就进入了重点科研项目、在生物医药一再创出辉煌的特招生,这在所有京朔学子眼中早已是一个神话。   而如今,这个神话走到了他们面前。   更多的学生站了起来,激动地望向前方的宣讲台,家长们也在孩子们寥寥几句科普中纷纷起身,满脸不可思议。   “你好。”郁彬简单跟瞿阳明握手,指了指上面,道:“我能上去吗?”   “当,当然可以。”瞿阳明急忙带路,道:“博士啊,你既然来了,待会儿跟我们讲几句话呗。”   “我现在就有话要讲。”   “郁博士啊,有什么事儿咱们待会儿大会结束……”   郁彬直接走了上去,齐鑫也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了台前,近距离注视郁彬。   瞿阳明暂时把话吞下去,在江献略显玩味的视线里,抹了把额头的汗珠。   郁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伸手拉住他的袖口。郁彬摸了摸他的脑袋,看向对面的于沉,又转向身旁,道:“我刚才从下面听了一点,但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希望能有人去除主观臆测与传播中不可避免的刻意夸张简要阐述一下我儿子之所以被如此隆重道歉的原因。”   牛主任立马上前,却被江照一步给挡了回去,他来到了郁彬身边,道:“就跟您听到的差不多,白A弃权,白樱樱挑衅,所以我刚才正在提出合理诉求,白A全体都已经道歉,郁里也刚刚接受了。”   “他的手劳损跟这个有关系吗?”   果然还是因为手的事情。   他想问题的角度虽然跟旁人不同,但速度却从来不逊于任何人。就江照这几句话里隐藏的信息,他已经迅速联系实际情况整合出了几种指向自家孩子手部劳损的具体原因。   每一种都让他这个父亲感到惭愧与恼怒。   瞿阳明道:“郁博士啊,这个,这个确实是我们学校的问题,这一点我已经惩罚了违规的老师,要不咱们稍后私下……”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见不得光的,尤其是在学校教育这一块,我不认为有私下谈的必要。”想到这其中居然还有老师违规,他的脸色凝重了起来,中肯而强硬地道:“如果有违规老师,那么就请他现在上台来,思想问题是大问题,我要求他将自己有违公正的错误思想做出阐述,防止再有老师走向歧路。”   “什么情况,还有老师参与?京朔不是说过公平竞争吗?”   “博士说的对,学校还有什么事情是见不得光的,哪个老师违规的?上来说说怎么违规,为什么违规,思想问题是大问题,思想阐述是非常有必要的!”   “到底是谁啊!”   “是我。”站在廖芳菲身边的项衍行出座位,朝上方走去,廖芳菲沉默之后,也断然跟上,两人上了宣讲台,对郁彬鞠躬。   项衍道:“博士说的对,思想问题是大问题,我愿意剖析阐述,使全校老师引以为戒。”   廖芳菲脸色一样凝重,道:“还有我。”   郁彬的脸瞬间像是覆上了千年寒冰。   郁里不能说话,父子俩交心较少,   郁里唯一一次谈到这种事情,还是在上次的车上,郁彬也只以为他遇到的跟自己是一样的事情,在他看来,学生们怎么说的确没有必要过于重视,但如果老师也参与,那这对于他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尤其是,居然还有廖芳菲这个班主任。   台下也是十分哗然,显然大家都没想到居然会是尖子班的两个班主任。   江献哂笑:“你们两个,连同一个年级来欺负一个外来的孩子,这事儿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请二位进行阐述。”郁彬紧绷着脸,硬邦邦地道:“如果涉及师德问题,那么这个暑假,我会亲自向教育部递交具体材料,要求盘问京朔全体教师连同校长。”   身为国家重点栽培的鬼才研究员,他的地位在教育部门非同一般,如果有他递交材料,事情必然不会善了。   全体老师都慌了起来,齐鑫和瞿阳明都脸色惨淡。   “时代变了。”郁博士说,江总嗯一声:“京朔的校风又该整顿了。” 第53章 来自L君的攻击。   瞿阳明早就知道, 江献跟郁彬都是十分强硬的人,只是一个圆滑一点,哪怕是心里再不悦, 面子功夫总会做到, 多多少少会给个台阶。   相比起江献来,他更怕的是郁彬。   郁博士眼底揉不下沙子, 人际关系于他来说与学术问题没有区别, 在他眼里没有什么约定俗成,一旦发现事情冲击到了他所坚持的原则,就必须要及时纠正,不然他是吃不下饭的。   郁里入校这么多天,郁彬几乎一次都没来过,他都要以为对方专心科研到孩子都不管了, 谁能想到今天一来就搞得这么轰轰烈烈。   项衍面向展厅, 道:“我承认, 我的确是在担忧自己的学生,从而忽略了新加入的孩子, 刻意消耗对方以求降低对自己学生的打击, 这一点, 是我的错误,我违背了校规的公平公正,致使郁里同学在那次月考之后就出现了手部劳损反应, 对此我也十分自责,甘愿接受校方与家长的任何惩罚。”   廖芳菲道:“郁里是一个很特殊的孩子, 从入校起我就一直在关注着他, 那段时间, 我也有任命红A班长, 就是刚才坚持要白A道歉的那位江照同学多加照顾,我必须承认,我当时也很担心他在京朔会出现问题。但与此同时,我也的确做了班主任不该做的事情,默许了双A班长将他拉入竞争,对他进行抗压试探……在这里,我可能要扯远一点,这个孩子比我们所有人对他的预估表现都要强,无论是天赋,心境,抗压能力,素质教育,他都是我们学校所有人的榜样。”   “我个人非常欣赏他的能力,但同时,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想看他的潜力究竟在哪里,于是,在项衍找我提出消耗他的时候,我再次做了班主任不该做的事情,我把这个选择权交到了郁里的手里,我明明知道他年少轻狂不服输,我明明知道他一定会接受这个挑战,我还是默许了。”   “后来我得知他的手部劳损,向他道歉,他告诉我,反正也没有想过班主任会保护他,所以他不接受道歉,也不需要原谅,因为一开始没有抱有希望,于是也就没有失望……我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我真的做错了,我明明是学校唯一一个可以亲近他的师长,却无法让新加入的孩子承认我这个班主任的存在,没有让他感受到我其实是他在学校里的避风港……这是我身为教师的深度失职。”   “我和项老师一样,甘愿接受学校与家长的所有惩罚,我愿意为自己的私心承担所有责任。”   ……   鉴于校方需要开会讨论两位教师的具体惩罚方案,总结大会的插曲进入尾声,颁奖典礼正式开始,依旧从高一起,学校为尖子班颁发学习金,为前三送上期末考的勋章与奖状。   遗憾的是,这一届的高一并没有诞生京朔之星。   郁里跟郁彬坐在一起,一直在玩他的手指,摆弄过来摆弄过去,时不时笑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照从柱子旁边看着他,眼睫微垂又掀起,郁彬不慎朝这边看了一眼,对上他的目光,便笑了一下,偏头对郁里道:“江照在看你。”   郁里点了点头,抽空想了一下江照。   虽然他确定自己绝对不会被拉入江照的跑道,但具体怎么做他心中其实还没有想好,给江照发邮件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动力十足,但真看到了江照,反而又不知道怎么做好了。   目前为止还一句话都没有跟江照说过。   他胡思乱想,台上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直到身旁忽然有人站了起来,周傲在后面喊他:“郁里快上去,领奖,你是满分第一!”   京朔的总结大会搞得有声有色,郁里一步三回头,在父亲温和的视线中走上了宣讲台。   他一上去,下方就又炸了起来。   “郁神啊啊啊啊——”   “郁宝加油!!!”   “给我们郁宝一个最大的勋章!!!”   台上的主持已经换上了老师组,“这是我们京朔,极少发生的满分,以及,非常不可思议的并列第一。”   “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学校的排名规则,一山不容二虎,两位想要同时获得第一几乎是不可能的,除了两人能力相当之外,私下的关系也需要非常友好啊——”   一个话筒递到了郁里面前:“要不要说一下你们是怎么并列的?”   郁里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话筒已经不动声色地挪到了江照面前,女主持笑容不变的情况下,额头已经见了汗珠,只求无人发现她的失误。   江照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话筒,对方马上拿开。   “我和郁里能够并列,是因为我们不在乎名次。”   台下一片哗然。   “我知道,在校规与校风的督促下,京朔的所有人都像是被喷上了哆啦A梦的Quick香水,不由自主地紧张,不由自主地加速,尽管所有人都感觉的到我们的精力正在流失,但双腿却好像不受我们控制。”   “我们生活在京朔,被这个大环境裹挟着。因为所有人都在进步,而我们不希望落后,所以我们每次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多学一点,多看一点,哪怕只吃进一个字,因为我们从入校的那一刻就被灌输了一个观念,京朔是一条电动跑道,它不是均速的,它会越来越快。”   “所以你进来就要跑,跑起来,跑的越快要好,不可以停,用尽全力,再快一点,你抬一次腿,就更超过别人一步,你稍微放慢一点点,那么就很快被甩下跑道。”   台下人都屏息望着他,有很多学生都微微绷紧了脸。   江照说的每一个字,所有人都感同身受。   “但是我们的人生不该只有奔跑,也应该有蓝天与白云,花朵与鹿群。”   “我想不只是我一个人吧,所有人都希望可以拥有一瓶Slow香水,好让我们可以无视大环境的风暴与浪潮,坚持做我们自己,我想每个人身在这股浪潮之中的人,都告诉过自己,慢一点,可以慢一点,慢一点又怎么样呢,地球又不会毁灭。”   底下有人发出笑声。   “可是谁做得到呢。”江照说:“京朔学子,当你放慢脚步的时候,感觉到的究竟是放松,还是煎熬。”   “郁里是一个很努力的人,入校七十七天走到如今的地步,很多人说他天赋很强,天生鬼才,但这一切都不是原因,最主要的是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说他要做我的对手,可也是他,告诉我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草是绿的,花是五颜六色的……实不相瞒,在遇到他之前,我没有仔细看过头顶的天。”   “我不知道京朔的天居然也是蓝的,而且比市区的天还要蓝上几分。”   “他奔跑的时候不会觉得累,停下的时候也不会觉得煎熬,云卷云舒,顺其自然。我也是在他的影响下才发现,争夺名次对我来说没有很大的意义,那不是我想要的,而是环境逼着我要的。”   “我也想停一停,看一看,如果我不再是第一,会不会天塌地陷。”   “这就是我们之所以能够并列的原因。”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江献郁彬与在座的老师都露出了赞赏的表情,纷纷拍起了手。   江照偏头看向郁里,舞台的灯光折射在他眼中,郁里微微屏住了呼吸。   “我想大家应该知道,我和他都是有先天缺陷的人。”江照缓声道:“我们今天站在这里接受万众瞩目,可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我们也曾承受过种种负面与阴暗。”   “做一个正常人很幸运,做一个非常规的正常人,也自有与众不同的幸运。”   他垂眸,骨节修长的手指托起郁里的手。   “至少,我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幸运一角。”   总结大会结束之后,是家长会。关于两位教师的惩罚暂且押后,教师和家长都纷纷回到班级准备对接孩子们的学习情况。   白樱樱从展厅离开,顺着花坛间蜿蜒的小路前往女寝,黑色长裙被风吹的飘动。   快到地方的时候,前方忽然迈出了一只脚。   她倏地停下,浑身紧绷。   男生抬眸,目光寂静。   “现在,我有资格评价你了吗。”   她头上的发卡也换成了纯黑色,与发色几乎融在一起,扎起的马尾被风吹动,一动不动地盯着于沉,好半晌才道:“你之前都是保存实力,让我……”   “让你?”于沉哂笑:“凭你嘴毒刁蛮,狂妄傲慢,还是凭你的公主病?”   白樱樱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校园里热热闹闹,有不少女生在悄悄议论。   “刚才厅里叫声好吵——”   “别跟我说你没叫。”   “我就是不明白啊,为什么感觉从他俩身上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啥?”   “……哎,你这种说了也不懂。”   校论坛很快有人上传了照片,是江照托起郁里的手,两人对视的画面。   这张图一出,不少人都GET到了。   “真对不起,我不装了,他俩绝对关系不正常,你看江神那个眼神妈耶……”   “我也不装了,反正江神都说了,我们的人生不该只有奔跑与学习!从现在开始我要给自己喷Slow香水!我要嗑糖!!!”   “呜呜呜江神那张嘴真的好会说啊,他怎么那么全才啊,居然还会演讲,他说话的时候我真的完全被吸引了!一举一动都好像在发光!”   “不知道江神逛不逛论坛,真心建议他多利用这张嘴,今天他说话的时候郁宝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的脸,这绝壁是大杀器!”   “我也看到了!!好甜好甜好甜啊啊我疯狂扭曲。”   “江神今天有一句话没敢说,我替他说了:郁宝就是他的slow香水吧!!!!!”   “什么蓝天白云绿草鹿群的,妈的这男的太会说了,我不允许他跟郁宝在一起!!!我们郁宝没嘴,吵架肯定吃亏!!”   ……   郁里一下台就又去黏着郁彬了,但他终究不可能躲得过,因为很快,江献就带着江照走过来了。   彼时,瞿阳明也正在跟郁彬商量关于暑假集训的事情,郁彬只是看向郁里,道:“这件事由孩子自己做主。”   江献的声音便在这时插了进来:“郁崽啊,来给干爹抱。”   郁里听话地转过去跟他抱了一下,江献喜欢的不行:“江照有你一半乖就好了。”   郁里跟他松开,身边忽然又伸来一双手。   江照道:“哥也要抱。”   郁里:“……”   他非常机警地看了对方一眼,迅速跑回了爸爸身边。   并感到十分懊恼。   因为他发现,对于来自Lover捍卫方的攻击,Friend捍卫方居然只有防御一条路。   必须要赶快找到主动出击的方法。 第54章 F方的英明决策。   对两位老师的批评工作是在校长会议室进行的, 郁里作为这件事被针对的学生坐在了现场。   两位老师认错态度都很好,陈述客观,没有过多推辞。   “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江献在会议上笑着道:“一位老师因为维护学生而被批评, 一位老师因为没有维护学生而被批评。如果我们现在提出过分的惩罚措施, 在外人看来简直就好像是希望得到学校刻意关照一样。”   他这话别的信息没有,但讽刺意味却是十足, 两个老师一时都有些面红耳赤。   校方也因为他这难缠的发言而哑然。   “具体事件具体分析。”郁彬直接道:“我们并不要求孩子得到特殊关照, 只是希望每位老师在其位谋其职,能够尽到自己职务上的本分,项老师对孩子维护过深导致伤害到了另一位孩子,不管站在哪一方面来说,都是极大的错误。廖老师纵容了这种行为,身为家长, 我真的十分寒心。”   牛主任试探道:“可是这也的确激发出了孩子的更多潜能, 如果没有项老师这一手, 我们怎么能知道,您的孩子能在竞赛满分的情况下, 还能拿到京朔第一呢?”   江献唇畔溢出一抹和善的笑, 尚未开口, 便闻项衍道:“最终成绩是因为孩子本身能力够强,与我所犯的错误没有任何关系。”   郁彬看向他,江献也略显意外。   牛主任的脸又黑了下去, 这白A怎么各个不通人情,不可理喻。   他站了起来, 道:“我愿意主动辞职。”   瞿阳明看了一眼郁彬, 后者正低着头似乎在跟儿子交流着什么, 他皱眉道:“芳菲, 你呢?”   “我接受学校的所有处分。”   会议室短暂地陷入寂静,江献道:“校规里面没有针对这种事情给出相应方案么?还是说只针对学生。”   在座人面面相觑。   郁里的手指离开父亲的掌心,郁彬微微拢掌,抬起了头,道:“郁里认为,客观来说项衍老师确实有违规行为,妨碍了校规的公正公平,但出于人情,他可以理解这种行为,但能够理解的原因是他在这种恶意被消耗的情况下依旧占据了上风。”   瞿阳明嘴角抽了一下。   再次看向郁里的时候,眼神里已经染上了复杂与唏嘘。   这孩子明明长得一副温软无害,可说话做事却又拽又狂,这话明显就是,理解只是出于强者对弱者的怜悯。   “今天项衍老师可以因为畏惧他的实力违背公道,未来就可能因为其他原因再犯错误。优柔寡断在实力至上的京朔是不可取的,他认为也许项衍老师的确不适合这个学校。”   项衍呼吸沉重,沉默地坐了回去。   瞿阳明脸色变了变,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吧。”   “就像项老师刚才说的那样,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是因为被针对的目标本身,而不是针对行动的本质。”一直沉默的江照道:“郁叔叔还有话没有转达完整。”   “关于廖芳菲老师。”郁彬看向她,道:“可以说是非常适合目前的京朔了,所谓私心在京朔也是说得通的,毕竟把孩子送到这里的所有家长都明白,京朔是一所崇尚高压教育的学校,所以他一样完全理解廖芳菲老师。”   郁里在一旁点头,对父亲转述的精准度表示认可。   “但他并不认同这种行为。”郁彬接着道:“江照刚才说的跟郁里基本一致,两位老师的行为不在针对对象是谁,在于针对行动本身。”   在座所有人,除了已经接受离开学校的项衍之外,一时都如坐针毡。   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孩子可以做到这么枉顾人情,明明他才十几岁,但看问题的角度已经公正精密的像个仪器。   他不是不通人情,而是在明知项衍举动出自仁慈的情况下做出了让他离开学校的选择。也不是不懂道理,他相当理解廖芳菲并且可以明白她的私心和校规之间的紧密联系。   什么都懂,可对于两位老师的处罚措施却完全不留情面。   瞿阳明这回是真的有点急了,副校长齐鑫忍不住道:“博士,项衍和廖芳菲能够带A班,教学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下半年这一届就统一升入高三,再换新老师能不能服众就很难说,虽然两位老师的确害孩子手部劳损,但真的把人辞退……就等于断送了他们的职业……”   “齐校长想的很长远嘛。”江献温和地道:“我们都非常理解学校,也非常理解老师,孩子指出来的问题也许尖锐,但我们成年人心里都很清楚他说的没错。如果京朔校规是衡量一切的标准的,那么接受京朔教育的孩子对于两位老师的决定也就没有任何错误。”   项衍和廖芳菲对视了一眼。   牛主任一脸愕然和不可思议,看向郁里的眼神仿佛他是一个魔鬼。   瞿阳明和齐鑫一样转达了一个眼神,在其他教务处老师或愤然或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已经明白了郁里的最终诉求。   他们平静了下来。   郁里把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得不承认,双A的老师反应能力的确比其他老师要迅速。   “如果京朔还是现在的京朔。”郁彬将孩子最后的意愿转达:“这个解决方案就是最正确的。”   四人离开之后,会议室立刻炸开了锅。   牛主任道:“就因为这点小事,就要辞退我们老师,他哪里来那么大的权利?”   “这孩子太极端了,对我们教师团体一点尊重都没有,基本的人情都不懂。”   “他是不是没想过把两位老师逼走之后其他人会怎么看他?两位老师带了两年高中,其他孩子难道就不会对他怀恨在心?”   “你们错了。”廖芳菲道:“如果我们被赶走,学生们只会狂欢。”   是的,狂欢。   瞿阳明闭上了眼睛。   实力强悍的转校生决定了两位尖子班教师的命运,这将在学生团体之中引起轩然大波,也许有少数与老师有特殊感情的孩子会觉得过分,但在京朔的大环境下,学生们会迅速抛弃这种微妙的心情,加入狂欢的大本营。   正是十几岁的年纪,是极其容易热血,极其容易被煽动的集体。郁里的这种行为就像在他们心中打了一记强心剂——   只要你够强,你可以无法无天。   老师算什么,学校算什么。逐渐升级为,父母算什么,社会算什么。   他们曾经教育孩子,只要你有胆子,你可以目无尊长,这个解释在老师们心中其实是这样的——   如果你成绩够好,将可以与老师平起平坐,亦师亦友。   可是郁里今天的这种行为,会让这句话变成极端,这个观念很快就会在他们心中成为钢印。   齐鑫道:“郁里说这番话的意思是在敲打我们,他让我们看到了校规可能导致的一个不受控制情况。”   项衍颌首:“他说以京朔目前的校规标准,我不适合留下,芳菲与这里完美契合。这不光是在强调我们的错误……”   瞿阳明低声道:“他在讽刺整个校方。”   郁里提出的决定很简单。   在目前的京朔校规标准下,项衍是绝对不能留的,而廖芳菲是他的班主任,他不认同,那么也就是说,他不会继续留在京朔。   除非校方全体重塑,才能打破目前这个僵局。   “……这一代的孩子,行事这么不动声色,简直比他们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去的时候,江献非要带着郁里去吃好吃的,说不吃就不给干爹面子。郁里很想说既然是干爹何必在意那点面子,但到底盛情难却,还是去了。   郁彬从刚才就一直在接电话,听到这事儿之后,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回研究所了。”   “放心放心,孩子交给我。”   郁彬看向郁里,目光依旧带着惭愧,但到底只是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晚上早点回来,好吗?”   郁里眼珠朝江照看了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郁彬一走,江献就立马揽着郁里的肩膀上了车,把他往后座一塞,江照已经从另一边上来,坐在后座。   却闻江献道:“你坐前头去。”   江照:“……”   “去啊,副驾驶,那里不挤。”   老父亲也是出于对他不喜欢跟人贴在一起的习惯出发,江照只能关上车门,去副驾坐下。   江献跟郁里挤在一起,道:“说实话,郁崽,你是不是早就看京朔不顺眼了?”   摇头。   “真的?”   郁里想了想,刚要举手表,江献的手就伸了过来:“这儿,干爹也能看懂。”   江照调整了一下前方的镜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爹身上一闪一闪的颜色,由此推断出了郁里说的话。   “我·不·讨·厌·京·朔。”   “不讨厌?”   郁里点头。   抬眸发现对着自己的镜片,并跟里面江照的眼睛对上,他一顿,低头拿出了手机,打字给江献看。   -我喜欢京朔的竞争环境,只是觉得它在某些方面不够完善。   江献若有所思:“即便你受到过排挤,也依旧喜欢?”   -江叔叔没有受到过排挤吗。   -如果没有受到过,那么你真的太幸运了。如果受到过,也不会觉得全世界都罪无可恕吧。   京朔确实是有优点存在的,它印证了郁里从爷爷那里得到的一句启示。   这个世上,不只是郁里一个哑巴,还有其他因为家庭缺陷,身体其他缺陷,性格缺陷,心理缺陷,天赋缺陷,等等各种缺陷的人无法出声的人……而实力就是他们可以发出的唯一语言。   也是唯一一种被全世界都认同的语言。   所以郁里喜欢京朔,它放大了他的缺陷,却也放大了他的能力。   郁彬希望他做一个普通人,可他天生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与众不同没有什么不好,他喜欢自己的与众不同。   这就好像,想起天就会想起蓝,想起草就会想起绿……   也许有一天,有人想起郁里,也会想起某种限定的幸运。   他的目光再一次跟车前镜里的江照对上。   ……又来了,眼神攻击术。   郁里坦然无畏地盯了回去。   他的眼底澄澈而干净,江照的眼神却是柔情缱绻——   浑浊。   只要他信念坚定,就一定可以让江照摆脱这种肮脏的束缚。   江献请他俩吃了一顿好吃的,还向服务员要了杯小酒,不过他倒是还算有谱,没当着孩子的面喝的失态,出门的时候脚步还非常稳。   郁里有点受不了他身上的酒精味,熏得他脑子都晕乎乎的,一到小区就立马下了。   车子行了十米后又停下,江照也从上面下来了。   郁里:“?”   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他心中警铃大作,马上转身往楼里跑。   十分钟后,家里的房门还是被敲响了。   郁里皱了皱眉,走过去打开门,果然就见他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站在外面。   “可以进去吗?”   郁里抿了抿嘴。   “捍卫友谊,应该不会不让我进门吧?”   郁里终于拉开了门。   玄关柜下还放着他的拖鞋,江照从容换下,直起身的时候,郁里已经转到了沙发旁,站在那里抱着一只蜘蛛盒子。   江照靠近的脚步微顿,却并没有停。   郁里马上举起了盒子,江照的脸正好跟里面的蜘蛛大眼瞪小眼,略显无奈。   “你这样对我,不会是真的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吧?”   “……”郁里把蜘蛛放回来,然后又举起手表:“你·要·跟·我·保·持·距·离。”   “朋友之间,需要保持距离么?”   “……”郁里懵了两秒,江照很自然地在沙发上坐下,道:“我可以玩你的游戏机吗?”   郁里点头,发现他背对着自己,便在沙发上拍了两下,算是同意。   江照便打开了游戏机。   郁里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脑子不断地运作着。   怎么把江照赶出家门……   不能赶,这样他跟江照会绝交的。   那怎么让他跟自己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还怎么当朋友……   “!”他忽然又在沙发上拍了两下,江照很自觉地放下手柄,扭脸看他。   遖颩喥徦 “你·要·把·我·当·女·孩·子。”   江照挑眉。   “男·女·授·受·不·亲。”郁里点着沙发,告诉他:“你·现·在·跟·我·保·持·距·离·是·应·该·的·不·违·背·友·情·准·则。”   江照缓缓点头,赞同:“你说的很有道理。”   F方攻击奏效,是一个相当英明的决策。   郁里心满意足地陷进沙发,很放松地吃了一根辣条。 第55章 我胃疼。   郁里吃完了整包辣条, 空气里已经塞满了这股味道。   他去洗了手,回来又拆了一包薯片。江照一偏头,就看到他对着手上的薯片咬了一口, 细碎的渣从断裂处掉下, 郁里还在很认真地看着电视机上的马里奥。   马里奥停了下来。   郁里后知后觉去看江照。   “一起玩吗?”   郁里摇头。   “那实验,还要继续吗?”   “……”郁里的表情有些犹豫。   他当然是想继续的, 他想了解清楚江照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分别持续的时间, 同时还想弄清楚他跟江照究竟有什么联系,会导致出现这种情况。   “那·你·还·要·咬·回·来·吗。”   “你不想就不用。”   郁里心动了。他放下薯片,靠近江照之前,又去洗了下手,然后坐在沙发上,看他。   “这次想碰哪儿?”   郁里的目光在他脸上巡视, 然后落在他的鼻头和嘴唇上。   已知触碰最靠近眼珠的地方并不会增加时间, 郁里现在的想法已经倾向于另一种可能。这会不会跟对方的敏感度相关, 触碰某个地方可能使得下丘脑分泌的促肾上腺皮质激素增加,所以才有了不同部位的不同时间。   后来又去咬江照手指时间也增加了。   本来郁里一直没想明白, 现在回忆起来, 如果把一个人跟他有好感的人关在一起, 无论咬哪里也许都会促进肾上激素分泌。   但这也有一点说不通。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如果只是跟江照自身的激素有关,那么不可能十八年来他没有遇到过任何让他兴奋的事情,比如小时候吃到糖, 或者第一次考满分……所以这肯定还是跟郁里脱不开关系。   他现在在考虑自己平时释放出的激素影响江照激素的可能。   科学研究表明,两位女性相处时间过久的时候, 彼此激素会产生影响, 从而使两人生理期逐渐趋于一致。   他和江照也许就是这样。   他一边想, 一边把自己之前写在手机里的分析报告拿给江照看, 后者颌首:“也许是这个原因。”   “所以……”他看向郁里,道:“如果想要持续时间更久,就要让我的身体足够兴奋,是吗?”   郁里一边点头,一边把这个输入进去。   再次抬眼的时候,江照也在看他。   “是不是,等到我们相处的时间足够长,你只要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就足够了。”   如果跟两个人的激素相关,这个的确是可能的,但估计距离不能太远,而且目前只能从理论推测,实际情况还需要实验才能得知。   所以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算是半肯定。   “那,时间再久一点,是不是我只要想到你,世界都会亮起来。”   郁里低头在手机上输入。   -从我们之前必须互相触碰才能看到颜色这一点来看,这个是不太可能的。除非到时候我们两个从生物学上已经建立了密不可分的关系,即便身处很远属于我的激素(假设真的跟激素有关)也可以在你身上发挥作用。   -而且就算这样也不一定。你现在对我产生感觉是有原因的,你不可能十年如一日地对我产生感觉,加上随着年龄增长,体内激素会出现一个峰值然后逐年下降,从各种方面来分析,这种可能站不住脚。   小同学垂下脑袋时候,睫毛也会压下去,但翘起来的睫毛梢却仿佛在轻撩着谁的心尖。   江照没有说话。   郁里重新仰起脸来看他,然后一下子欺近,江照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喉结无声地滚了一下。   郁里停在距离他两公分的地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一下又退了回来。   举手表:“这·样·对·你·不·公·平。”   江照:“……嗯?”   虽然目的出于实验,可当时江照的确抗拒过他,继续再对江照做这种事,显得他好像是个只撩不娶的渣男。   毕竟他是不会对江照负责的。   “从·现·在·开·始·我·也·会·把·你·当·女·孩·子·跟·你·保·持·距·离。”   江照似乎能够理解:“那你的实验怎么办?”   摇头。   郁里也不知道怎么办,但世上绝对无解的难题与绝对完美一样存在概率为零。   他再次举手表,信誓旦旦:“肯·定·还·有·别·的·方·式。”   江照再次点头,对他的处理方式没有异议。   只是目光微微在他的手上停留。   郁里想起来,他不跟江照在一起的时候,对方是看不到颜色的。而现在,他们甚至没办法回到手拉手的时候。   郁里忽然抬手拔了根头发,放在他的掌心。   “试·试·有·没·有·用。”   “有。”但郁里来不及高兴,就听他说:“没了。”   持续时间只有半分钟不到。   郁里愣了一下,又想起什么:“我·的·皮·肤·组·织·对·你·也·是·有·用·的·就·是·不·知·道·需·不·需·要·细·胞·保·持·活·性。”   他思索,目光落在厨房里的那把刀上。,   江照抬起手柄挡住了他的视线,道:“到此为止吧。”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不需要你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来帮助我,实验也不行,我不会配合的。”   郁里直起身体,不是很理解地看着他。   江照道:“我们现在的知识量都太贫乏,想要搞清楚这件事也许还需要再多学习,等以后再说吧。”   郁里皱眉。   “作为朋友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郁里敏锐地撑起防御:“你·想·表·达·如·果·我·想·做·更·多·是·必·须·跨·越·友·情·吗。”   江照:“……”   “狡·猾。”   江照把他的手表压下去,道:“说电码。”   电子音:“不。”   “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但·我·绝·对·不·会·加·入·你。”   江照决定转移话题:“你这个手表,能调音吗?”   点头。   “调一个好听点的。”   郁里:“?”   他觉得现在的声音很好听。   “我看看。”江照伸手,郁里听话地解下来拿给他,江照找到了设置,挨个试听里面的声音,只有三个,一个男声一个女声还有一个叫“好听”的声音,郁里一直用的都是那个“好听”的电子音。   “……你自己下载的?”   点头。   江照颌首,道:“其他没有好听的了?”   郁里:“。”   这个就很好听。   平时好好说话的时候古井无波平平板板,但挑衅的时候绝对贱,在增加敌方怒气值上面从未失败。骂人的时候绝对恶狠狠,完全能形成洗脑循环,他非常喜欢。   看江照急着想换掉他的音包的样子,郁里猜测他也是那段话惹毛了。   这就代表他的音包攻击力很足。想到这里,他果断地摇了摇头,拿回手表:“没·有·了。”   江照不信,起身往他房间走去,“我搜一下。”   郁里马上跟进去,江照打开了他的电脑,开始搜索电子语音包,每个都试听了一遍,发现果然如郁里所说,都不好听……   尽管都没那个欠揍。   几天后,郁里收到了学校发来的两位老师的检讨书,还有非常郑重的道歉信,他仔细阅读了一遍,心里稍微宽慰。   彼时郁里正在老家跟王金园待在一起,后者也有在友谊方面给他出主意,但都没有什么成效。   翌日早上,郁里接到了郁彬打来的电话,是瞿阳明问他要不要去参加暑期集训营,还报给了他参加集训营选拔考试的地点。   没直接跟郁里打电话,显然是考虑到了他不能发声,无法交谈。   郁里答应了,并去问了江照,后者在聊天框里回复:都行。   最终通过集训营选拔的总共有六十人,都是此次联校中的佼佼者,京朔的高压教育到底还是有成效的,进入集训营的足足有七人,占据了总人数的百分之十。   其余加入的也都是来自北城的重点高中,在自家学校都是响当当的。   负责此次集训的是来自名校的数学系导师,名叫金淼,这位导师在长期接触数学的孩子眼中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现在,我们来说一下规则。”讲台上,金淼推了一下眼镜,道:“鼓励的话我相信你们自家老师已经跟你们说了一箩筐,所以我就不多说了。今天你们来到这里,是为了看到更远的风景,和更远的同龄人进行交流。”   “数学是一门全世界的共同学科,世界各地都在学,它在研究数量、结构、变化、空间以及信息概念方面是不可或缺的,可以说,掌握了数学,你就掌握了一切可视与不可视之物……”   通过他在集训营的第一天讲话,郁里猜测他可能是一个数学系的神棍——此处非贬义,基础理论研究的科学家之一,这部分人在理论方面的构想疯狂且大胆,尽管数学目前为止已经在世界各个研究领域里取得了不可撼动的位置,但它究竟能够多大的能量,郁里并没有真正见识到。   在没有实验证明的基础上,对数学的一切妄想也只能称为妄想而已。   只是郁里对研究数学并没有太大兴趣,对于这种妄想也就称不上幸会,听到这位老师已经开始讲数学可以预测未来,只觉得大脑空空,茫然无语。   这次京朔一起来七人除了郁里江照之外,还有白樱樱和于沉,以及肖倩、许俊一,还有之前被刷出去过的郝文涵。   瞿阳明之前说的每个学校两个名额针对的就是集训营,而非出国,只是所谓每个学校两个名额,是可以被其他学校争夺的,他们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了一组淘汰赛,就是第一次集训考试。   接下来的集训一样实行淘汰制,每次考试都会有人被刷出去,能够前往最终赛场的只有五人。   金淼在一系列的数学畅想的演讲之后,微笑着对大家说:“第一次淘汰赛在明天下午,我会提前通知大家做好准备,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集训营的课程并不多,但知识涵盖范围很广,相比老师讲课的时间,自习更是大多数。   第一天下课之后,学生们就自觉地开始站队,比如一中的找一中的或者找一中附近的,明德高中的找明德高中的或者自家学校附近,颇有几分老乡见老乡的意思。   肖倩和许俊一也自动找到了江照和郁里。   许俊一看上去十分不安:“我就是随随便便参加了一下考试,真没想到我能进集训营,我爸现在对我抱有厚望,要是一期就被淘汰得多丢人……”   “这话别多说,小心挨揍。”肖倩提醒,并对江照道:“老师说让我们晚上去图书馆自习,要不要喊上白A的……”   “大家都在抱团。”一个男生走了过来,正是郝文涵,“我们这样也不合群啊。”   他一边说,一边招呼于沉,后者点点头,道:“这大概是双A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交流学习经验,晚上一起去图书馆吧。”   高一的暑期国际活动是模拟联合国,高二暑期国际活动是数学竞赛,而高三等到暑期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各奔东西,平时红白双A打交道又很少,他说的最后一次交流倒也没错。   许俊一等人来看郁里,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郁里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准确来说他并不在乎这种事。   虽然白樱樱之前挑衅过他,但她已经遵守诺言道歉,这件事在郁里这里就算过去了。他永远都不会跟白樱樱做朋友,但并不代表他需要把态度时刻摆在脸上。   后方传来动静,白樱樱收拾了书本,直接往外面走去。   许俊一一下子笑了:“真有意思,歪优都没什么意见呢,她倒是先摆起脸色来了。”   于沉也皱着眉看向她的背影,神情里满是不认同。   集训基地的食堂也是联校出资准备的,菜色很不错,郁里打了一大份米饭,还有一份番茄炒蛋,又要了一份红烧肉和油焖茄子。   许俊一道:“要不咱们不跟白A一起了,怪没意思的。”   郁里顺着他的视线去看,于沉和郝文涵一起坐在了这边,白樱樱正独自坐在一旁。   “这次落到第八,对她打击蛮大的吧。”肖倩似乎很能理解,道:“要不我去陪她……”   “你管她做什么。”许俊一道:“你好心作陪说不定被她当做施舍,万一给碰到她高傲的自尊心怎么办?”   郁里百无聊赖地低头,咬了一口红烧肉,江照随手把自己盘子里也夹给了他。郝文涵摇着头,道:“我听宋莎说,她为了参加这次集训营私下里废了不少劲,也挺苦的。”   “歪优就不苦?”许俊一不爽:“他被逼着参加物理竞赛的时候手都劳损了,天底下谁不苦啊,就她努力,就她难?”   于沉在一旁皱着眉,道:“她也就是自尊心强了点。”   “还是经历太少。”许俊一理所当然地道:“像我这种一下子冲顶一下子又吊车尾的,不比她心态起伏还大,夏若高一的时候还被刷出去两次呢,半夜在花坛里哭的跟什么似的,我也跟她共患难过,结果她现在稳前十,我还是起起落落,日子也一样过啊。”   肖倩点头,道:“论心态,许俊一说第二,估计没人敢说第一。”   郝文涵连连点头:“叉优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郁里一边塞饭,一边点头表示认同。   “这不是白樱樱吗。”几人身畔忽然传来动静,郁里再次扭脸去看,发现是明德高中的潘阳,他端着盘子站在白樱樱身侧,一脸好奇:“你还是这么不合群啊,不跟京朔人坐在一起?”   白樱樱脸色冷硬。   于沉和已经端着盘子走了过去,道:“我们刚才跟江照他们说了点事。”   转脸问他:“有事吗?   潘阳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她是不是公主病又犯了,我听说这两年你一直跟她形影不离的,挺能忍啊。”   他啧啧赞叹着,离开了附近的桌子。   于沉把餐盘放在白樱樱对面,郝文涵到底也是白A人,叹了口气跟着坐了过去,道:“那人谁啊?”   白樱樱语气平静:“小学同学。”   晚上的图书馆,抱团的学生都自顾自地把四张长桌拼成了一个方桌,于沉也招呼着大家一起效仿,桌子拼好之后,白樱樱也被他利用成绩强行拉到了桌前。   她看上去相当痛苦,每次不经意跟郁里眼神接触的时候都像是被针扎到一样,瞳孔微微收缩。   郁里留意到她的不适,便特意多去看她,表情相当认真地观察。   江照跟着他的视线,目光定在白樱樱满头长发上,眸子微微一暗。   郁里忽然感觉身边的人出现动静,还没扭脸,耳边就一阵温热。   是江照呼吸的温度。   “我胃疼。”   他声音压得很低:“你可以陪我回寝室吗?” 第56章 【大修】我不能碰?   郁里很担心, 怀疑是不是因为江大少爷洁癖的原因,吃不惯新的食堂,但他其实也特别透过打饭的窗口看过, 这里的食堂是很卫生的。   他把江照送回寝室, 给他接了杯温水,放下书包之后就要往外跑。   却被江照喊住:“去哪儿。”   “找·老·师·拿·药。”   “不用, 我行李箱里都有。”郁里赶紧去翻了他的行李箱, 发现里面不光有胃药,还有感冒药,消炎药,以及跌打损伤药和过敏药。   他皱着眉把胃药取出,看向江照的眼神染上了担忧。   “我没那么多病,只是带着有备无患。”   两个人相处时间久了, 江照简直像是会读心。郁里放下心, 倒出一瓶盖胃药朝他走来。   “一颗就好。”   郁里迟疑。他记得自己表哥胃痛的时候都是直接吃一瓶盖。   “这个成分浓, 一颗就够。”   郁里没有多想,留出一颗把其他的倒回去。   江照就着他的手吞下, 郁里重新把盖子拧好, 又把水端过来喂他。   江照再次就着他的手喝水。郁里很会照顾人, 一直留意着他喝水的角度调整杯子,相当精准地配合,一滴都没露出。   等到江照喝完, 他把水杯放回去,又去将打开的行李箱合上, 给他放回墙边。   这完全就是遵循江照的生活习惯来的了。   “谢谢你, 郁里。”   “?”郁里直起身子看他, 举手表:“那·么·客·气。”   江照拍了拍自己身旁, 郁里马上摇头,换来一声轻笑。   “我胃疼,没精力攻击你。”   他的声音很轻,听上去倒真有几分虚弱。郁里犹豫了一下,拿了张试卷爬上床,靠在他身边,见他的手一直覆在胃部,还体贴地帮他揉了揉。   江照的眸子软了下来:“郁里,你怎么这么好。”   郁里笑了。生病的人都会下意识地依赖对他友好的人,没想到江照也不例外。   “因·为·你·值·得·我·才·会·对·你·好。”这个电子音挑衅的时候虽然欠揍,但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也是真的挺好听:“主·要·还·是·你·好。”   他缩回手,打开了拿上来的卷子。   江照静静望着他,道:“我哪儿好。”   生病的人可真是奇怪啊。郁里叹了口气,重新把卷子收起来,再次打开手表:“你·长·得·好·看·成·绩·好·脾·气·温·和·还·很·会·做·家·务·从·我·入·校·就·帮·过·我·很·多。”   “当·然·你·对·我·好·并·不·是·衡·量·你·好·的·标·准,重·点·是·你·就·算·不·对·我·好·也·很·好。”   江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我不对你好,你也觉得我好?”   点头。   “理由呢。”   “没·有·理·由·你·就·是·好·人。”电子音夸人的时候倏地也变得可爱起来:“在·我·心·里·不·管·是·主·观·还·是·客·观·都·很·好。”   “那你会想跟我一辈子在一起吗?”   如果是以前,郁里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但现在,江照说的一辈子显然跟他想的是不一样的。   他摇了摇头。   “你·现·在·对·我·可·能·是·雏·鸟·情·节,以·后·会·遇·到·更·漂·亮·可·爱·的·女·孩·子·的。”   江照点头,道:“你觉得白樱樱怎么样?”   郁里敏锐地看了江照一眼,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她·不·好。”   “不好吗?”   用力点头。   江照嘴唇微弯,“所以,你不会跟她交朋友,对吗?”   猛摇头。   他当然不会跟白樱樱交朋友,对方欺负过他,就算事情已经过去了,但记忆是真实存在的,以后每次想起来都难免会膈应,所以他跟白樱樱的关系,顶多就是恢复到普通校友,绝对不会更近一步。   “如果她之前那种行为,是有原因的呢?”   “课·题·分·离。”   不管白樱樱有什么原因,在郁里这里她都是挑衅者。力与力的作用应该是相互的,如果有人打击了白樱樱,她理当打击回去,而不该把打击放在郁里身上。   这违背了真理法则,只能勉强从心理学辩证一下这种行为的合理性罢了。   她道歉,郁里点头,这只能代表敌视的落幕,并不意味着友谊的诞生。   江照吃了一片药,似乎缓和了一点,还有心思陪郁里刷题,兴致比在图书馆里高多了。   郁里稍微明白了一点。   江照是真的不喜欢热闹,不光不喜欢,或许还相当排斥,别说是跟他不对盘的白A了,估计红A的许俊一和肖倩他都不太想搭理。   这个想法刚过脑子,宿舍的房门忽然就被敲响,许俊一的声音传来:“大班,歪优,去洗澡了!”   江照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起来。   郁里也想起来,集训基地跟京朔的环境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他能跟江照住一个两人一间的宿舍纯粹就是因为现在暑假期间,基地没什么人,但是独立卫浴是完全没有的。   这对于江照来说大概是一个灾难。   郁里没忍住笑了一下,麻利地跳下去拉开了门,许俊一从外面探头,道:“大班,收拾一下吗,要不要一块儿去。”   “晚点去。”   “那歪优呢?”   郁里点了点头,转身来到自己的行李箱前,开始拿里面的东西,许俊一道:“我带了洗发露和沐浴露,你不用拿了。”   郁里把拿出来的洗浴用品又塞了回去。   挑了换洗衣服抱起盆,扭脸看江照。   江照再次表示:“等人少的时候去。”   许俊一想起他那满身毛病,道:“那行你等,我热得不行了,想赶紧洗完回来睡觉,歪优你是等大班还是……?”   郁里摇头,开始往外走,并对江照挥了挥手。   “大班可真矫情。”远离了宿舍,许俊一小声吐槽:“大姑娘都没他事儿多。”   郁里非常赞同地点头。   一路来到公共浴室,郁里把自己的衣服放在小格子里,听到郝文涵的声音:“怎么就你们俩,江照呢?”   许俊一还没答,于沉就轻笑:“毛病犯了吧。”   江照的毛病居然还是人尽皆知的。   寝室里,江照坐在床上,缓缓把按在胃部的手拿开,目光落在郁里打开之后却没有关闭的行李箱上。十分钟后,郁里的行李箱被合起来放在墙角,与此同时,江照提着白色小桶出现在了公共浴室。   集训营只有六十个人,男生也只有三十多个,这会儿已经陆续有人洗好,来更衣室换衣服。   江照沉默地提着小桶继续往里,听到有人道:“里头都是水,你不换衣服啊?”   他没有理会,走进去之后便摘下被水雾沾湿的眼镜。   公共浴室里贴着灰白的瓷砖,正常来看其实远远没有那么暗的,但摘下镜片之后,落在江照眼中的浴室便完全变了样。   雾气氤氲的浴室像是拢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晦暗,只有其中一个隔间里是清晰可见的鲜活。   郁里的双臂撑在墙上,在他后方,许俊一正在给他擦背,一边擦还一边乱捏,夸道,“很可以啊歪优,你这看着挺瘦,没想到这么结实。”   郁里弯着眼睛笑,眼睫毛被水雾打湿,整个人看上去水灵灵雾蒙蒙的。   江照面无表情地把小桶放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   “得了。”几分钟后,许俊一甩着毛巾走出来,一眼看到江照,道:“大班你来了,怎么样,搓背吗?我技术顶好。”   江照眼神阴沉,冷冰冰地道:“我就看看。”   “哦。”许俊一发现他表情不善,识趣地回了自己的隔间,还不忘把自己的洗发露放在隔墙上,“这个给你。”   郁里拿了过去。   另一边,于沉裹着毛巾走出来,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看向坐在小桶上的江大班,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正在往头上抹洗发露的郁里,道:“你不洗?”   “嗯。”江照说:“郁叔叔说让我多看着点,我得盯着让他洗干净。”   于沉笑了:“他都多大了,还能洗不干净。”   江照没有多说。   他盯着郁里雪白的脸,乌黑的发,还有顺着肩膀留下的小瀑布。   直到郁里忽然开始揉眼睛,然后对着水去冲,才豁然站起,大步跨了过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郁里下意识挥手想要驱赶,却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眼睛闭好,别动。”   他眼睛这会儿涩的睁不开,一听是江照就马上老实了,水冲在脸上,郁里闭紧了眼睛,头发忽然被一只手覆上,有力的指腹从头皮擦过,听到江照再次开口:“头低一点。”   郁里一时有些恍惚,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蹲在院子里,被爷爷拿着水管冲头的时候,那只手也跟江照的一样有力,但老人家的手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哪怕被热水泡过,也远不如江大少爷的指腹柔软。   这双手,更像姑姑……或者别人家的妈妈。   “这洗发露的味道太重了。”就在郁里感觉自己马上就可以洗好的时候,江照再次开口:“待会儿再洗一遍。头抬起来,眼睛冲一下。”   江照把花洒倾斜,防止水流直接冲入眼眶,柔软的指腹轻轻扫过他的睫毛,郁里也抬手用力揉了几下,眼睛终于能够睁开了点。   透过水帘,看清了江照的脸。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隐忍的不快,琥珀色的眸子也深沉了很多,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半。   夏日的衬衫多薄,沾了水之后显得格外的透,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厚实的胸膛和手臂上起伏的肌肉。   郁里低头,还看到了他六块成形的腹肌,被通透的布料贴着,若隐若现。   “拿着。”江照把花洒塞给他,返回去把自己小桶提过来放下,从里面将洗浴用品拿出,再盖上盖子,道:“坐下。”   郁里终于察觉到不对,敏锐地朝后退了一步跟他拉开距离。   但这种情况下,距离的拉开就更加方便了江照的注视,他的眼神像是剃刀一样把郁里从头到脚刮了一遍。   郁里下意识伸手去拿毛巾,江照已经道:“快点,我身上都湿透了。”   郁里抬手,想起手表放在了更衣室里,便伸手在墙上敲。   江照五指微攥,又舒展,放轻声音:“你看,我身上真的湿透了,我现在只是想帮你把头上那股味道洗掉,太冲了。”   许俊一从隔壁探头:“我觉得还好吧,也没有很冲啊。”   江照看他,许俊一跟他的视线直接接触,当即把头缩了回去。   要命,好好的又摘什么眼镜。   郁里的表情有些不满,江照吸了口气,举起手里的洗发露,道:“你闻一下这个,是不是比你头上那个好点儿?”   郁里迟疑地凑过来,嗅了嗅,然后点了点头。   “而且,你摸一下自己的头发,是不是很干涩,这个比那个好,也可以让你的头发没那么卷。”   怎么洗都不直的卷发确实是郁里心中的痛,他终于点了点头,伸手去接,江照却收了回去:“你坐这儿,我帮你。”   郁里摇头。   “……不然我也脱衣服,就跟你一个隔间洗,嗯?”   隔壁的许俊一:“?”   莫名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   郁里的表情更加不快了。要不是没嘴,他已经凶江照好几遍了。   江照单手开始解衣服,郁里没忍住上前,伸手在他身上敲,却陡然被他一把握住手腕,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他身上扑过去,鼻子一下子撞在他的肩膀。   耳边传来声音:“许俊一可以碰,我不能?” 第57章 【小修】L君的投降。   郁里的耳朵嗡了一下。   清楚地意识到了这是来自L君的攻击, 他立刻撑起身体,可脚下却忽然滑了一下,又一次扑在江照身上, 耳边听到一声轻笑, 江照环住他的腰,“好, 你自己洗, 我松手。”   郁里站稳身体,指外面。   江照听话地背了过去,目光瞥到隔壁的许俊一,后者麻利地跳起来,飞速跑了出去。   江照的背部再次被戳了一下,一只手从他肩膀探出, 指向隔壁。   “好, 我不站了。”江照十分好脾气地转身, 去到了隔壁。   郁里蹲在地上,重新在头发上抹了新的洗发露, 手忽然一顿。   所以, 他为什么非要听江照的再洗一遍啊。   生气。   但抹都抹了, 还是继续搓了几下。   不得不承认的是,江照的洗发露好像真的比许俊一的味道要好闻,而且也更顺滑一些, 郁里举起花洒,对着脑袋冲了好几遍, 等到彻底干净之后便站了起来。   忽然又闻声音传来:“沐浴露也擦一遍。”   郁里不想搭理他。   “听话。”隔板上露出了江照的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郁里, 道:“不然晚上我要偷偷进你被窝了。”   郁里:“!”   他直接把毛巾砸了过去。   准备出隔间的时候, 隔壁忽然又伸过一个大毛巾,郁里直接披在身上,用力瞪了他一眼,大步跨了出去。   不等江照洗好,他便换好睡衣回到了宿舍,趴在床上开始生闷气。   不知过了多久,寝室的房门被拉开,郁里直接蒙头,对着墙背了过去。   脚步声传来,郁里敏锐地竖起耳朵,头顶传来阴影,他豁然转脸瞪过去。   江照站在床边弯腰看他,对上他愤怒的目光,慢慢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神色:“对不起,郁里。”   郁里鼓起脸颊。   “我刚刚不是非要欺负你的,只是看到许俊一跟你关系那么好,心里不舒服。”   郁里拿起手表:“你·本·来·也·可·以·跟·我·那·么·好。”   “你说我们两个现在算什么呢。”江照的目光温柔的有些缥缈:“你不许我接近你,我连一个普通同学都算不上了……明明本该是很正常的接触,还要被你看做攻击。”   郁里愣。   “我们两个就不能回到之前么,我不会再说奇怪的话,你能不能像没有听到那些话一样待我。”   郁里没懂。   “我是说。”江照道:“我投降了。”   郁里一阵精神抖擞。   “因为我不想跟你对抗,不想惹你生气。”江照微微直起身子,道:“我以后会守好自己的本分,不再想那些不该有的事情。”   郁里屏息,有些激动地捏着被角。   “可以原谅我今天的攻击行为吗?”   他跟江照对视了一下,从他眼中看到了几分淡淡的忧郁。   放弃自己的理想跑道,归到郁里这里,对于江照来说似乎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郁里扭捏了一阵,终于点了点头。   长痛不如短痛,让江照早点认清他是不可战胜的,总比努力之后一场空要好。   “那你不会再生我的气了?”   点头。   江照揉了揉他的脑袋,道:“谢谢你,郁里。”   郁里把脸缩回了被子里。   集训营的时间过的很快,除了江照总要以女孩子的名义拉着他等没人了之后再去澡堂,当然,郁里是一直坚决跟他保持距离的,江照也不是得寸进尺的人,并未多加纠缠。   总得来说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天上课结束,郁里的手表忽然震动了一下,上面是一个日程提醒:江照生日。   爸爸跟江叔叔关系那么好,自己又跟江照关系那么好,这个生日他肯定要送礼物的。   好在日程设置的是提前一周提醒,所以他有相当充足的时间。当天晚上,郁里就给苏子亦发去了消息。   -你知道江照喜欢什么吗?   吃我大拳拳:啥?   -他快生日了,我想送他个礼物。   吃我大拳拳:!!你怎么会知道大班生日的?!   郁里:?   吃我大拳拳:我们全班都不知道他生日啊,他不喜欢热闹的,而且平时班里有人生日他也只是送一下礼物,并不参加聚会,你要问我他喜欢什么……可能是酒精喷雾吧。   郁里只好找到了周傲。   傲视白A孽障:虽然我跟他幼儿园同过班,但我真的不知道他喜欢啥,看他整天一副什么都不缺的样子,应该也没什么必需品吧。   郁里又去找了夏若。   京朔学子头顶没天:不知道,不过你千万别送他香水什么的,他肯定是不会喷的。   菜市场小当家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很快问郁里:大班什么时候生日,咱们一起给他过呗?   郁里没有回答。   他是真没想到,江照居然如此遗世而独立,全班他认识的都问了一遍,大家都在回答不知道之后反问郁里,江照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求助别人是不可能了,郁里只能求助自己。   他趴在手机上做备忘。   回忆着江照平时喜欢吃的东西:好像没有。他对食物的要求似乎只有干净,以及看得清颜色……说起来,江照似乎是更喜欢吃颜色鲜艳的水果。   准确来说是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非常热爱那些鲜亮通透的食物。   他最需要的应该是整个彩色的世界,但现在他虽然已经投降,但也有很识趣地跟郁里保持着距离,已经委屈很久了。   生物基因研究所里,披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在通过显微镜观察着一组细菌,时不时低头在自己的手写本上记录着什么。   “博士。”实验室的通话设备里传来声音:“您的手机好像响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消毒通道涌出白雾,他走出无菌室,在更衣室把外套换下,手套丢入消杀桶,推门而出。   一个女研究员正在旁边整理文件:“好像是您家小朋友吗,不知道有什么急事,连续打了好几通视频了。”   “谢谢。”郁彬拿过手机,走入自己的私人办公室,给郁里回了视频。接通的很快,儿子那张精致乖巧的脸很快出现在屏幕里,郁彬的神情软了几分,道:“我刚才在实验室,没办法带手机,你有什么事吗?”   郁里低下头,郁彬把视频缩小,聊天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如果我自己做血清的话怎么样可以保证被注射的人不会出现过敏反应呢?   “这个要做测验的,你没有仪器不行。”郁彬皱眉:“你要做血清?用谁的血?给谁注射?”   郁里在找他之前就知道一定会被刨根问底。他一开始的确是想自己做自己注射给江照的,但是考虑到万一两人不适应引发过敏性休克或者心脏暂停的因素,着实有些风险,所以思前想后,还是找到了父亲。   -我想用自己的血,给江照注射。   郁彬道:“他生病了?”   郁里摇头。   -我们在相处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就是他触碰我的时候可以看到颜色,后来我们又做了一系列的实验,就是我在咬他的时候颜色还可以在我不跟他接触之后依然保留。我们推测这可能是激素原因,但具体的还不清楚。   -做血清是因为我怀疑如果说唾液有用,那么血清注射应该也可以在血液中起到作用,但这件事我还没有跟他说,想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他。   郁里输入完,调下视频去看郁彬的脸,发现他似乎卡了一样表情愣怔。   郁里敲了两下手机,郁彬堪堪回神:“……血清的话,你不要随便尝试,这种如果出现排斥反应是很危险的,还是要请专业的人来做。”   郁里听话地点头。   -所以我想让爸爸帮我确定一下,如果给江照注射我的血清,他会不会出现排异反应。   郁彬愣愣点头,“我,我想一下,晚点给你回复好吗。”   挂断视频之后,郁彬坐在桌前呆了很久。然后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飞速打开了电脑,十分钟后,他将电脑合上,垂眸把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删的干干净净。   他又坐了一阵。   这厢,郁里也在握着手机思索。   爸爸的反应有点奇怪。   房门被推开,郁里抬眼跟江照对上,顿时拍了拍桌子。   “嗯?”   郁里在桌子上敲。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把·我·们·接·触·就·可·以·看·到·颜·色·的·事·情·告·诉·爸·爸·会·怎·么·样。”   “大吃一惊?”江照随口说,微微一顿,道:“你告诉了郁叔叔?”   郁里点头。   “……不是不让你乱说么。”江照无奈:“怎么突然跟他提这个?”   郁里想了想,隐瞒了他生日礼物的事情,敲桌:“因为有个问题想向他请教。”   “关于你的皮肤与血液能不能在跟我结合之后保持颜色的事情?”   “……”郁里懵。   江照观察他,“郁叔叔如果很吃惊的话,应该会马上要求你和我去研究所处理这件事,看你反应不像……他没有表达出探索这件事的意思?”   “……”郁里呐呐点头。   “你怀疑他知道我们两个接触可以看到颜色的真实原因。”   郁里一开始还只是怀疑,但江照也这么想,就代表他可能猜对了。   以郁彬的求知欲,这件事明显是值得研究的,但他却没有直说,这明显代表着他了解什么内情。   江照坐在了自己的床上,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郁里走过去推他。   “郁叔叔应该会告诉我爸吧。”江照轻声道:“你跟他说我们实验的事情了吗?”   点头。   “……”那完了。   江献匆匆下楼赶到地方的时候,郁彬已经坐在那里等候多时。   四目相对,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复杂。江献叫了一杯咖啡,指了指角落靠窗的位置,两人沉默地走过去,又双双坐下。   “你刚才在电话里说,郁里可以治愈江照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会不清楚。”郁彬道:“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两个在偷偷搞实验,想要弄清楚这件事,这非常危险。”   “什么实验?”   郁彬简单跟他说了。   江献:“!”   他脸色大变:“他俩进行到哪一步了?”   “进行到郁里想自制血清给江照注射。”   “你是小孩家长吗?!”江献不可思议:“血清注射是关键吗,关键是他都咬江照哪儿了,俩人实验进行到了哪个部位。”   “咬哪儿有什么关键的。”郁彬也一样不可思议:“他们现在的想法是非常危险的,非专业制作注射血清甚至可能导致过敏性死亡,还好郁里懂事,知道跟我说一声,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没错。”江献神情严峻道:“非常危险,极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他拿起手机,道:“我现在就给江照打电话让他回来,让他把实验的事情给我说清楚。”   “电话当然得打,郁里也得回来,我真的没有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居然想私自给江照注射血清。”   “……胆子太大了,居然敢背着家长做那么危险的实验。” 第58章 【1w5评加更】家长的盘问。   金淼分别接到了两位家长的来电, 说想要孩子尽快回家一趟。   没过多久,郁里和江照就一起出现在办公室要求请假。   已经有家长打过招呼,金淼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嘱咐道:“回家也不要忘记复习, 后天还有一场考试,不管什么原因被淘汰都不会给你们机会重来的, 明白吗?”   回去的路上, 郁里给郁彬发了消息,嘱咐他不要把生日礼物的事情告诉江照。   郁彬收到之后给江献看了一眼,后者:“……他还真想那么干啊。”   “你不想?”   江献哑然。   他是江照的父亲,江照如今有了可能治愈的机会,心里当然是想的。   可是因为两个孩子私下实验的事情,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再看吧。”江献语气略显沉重:“我们两个可能得做好准备了。”   基地门前, 郁里和江照一起走到了树荫下, 耐心等着韩叔来接。   这边是郊外, 树木很多,蝉鸣阵阵, 听上去有些吵闹。   江照站的很稳, 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副样子, 永远不会随便蹲下,也永远不会坐路边的长椅。   郁里抱着书包站了一阵,便控制不住蹲了下去, 在地上拿了根树枝画圈圈。   “我·们·两·个·会·是·什·么·原·因·呢。”   郁里举起手表,江照淡淡回答:“不知道。”   郁里仰起脸, 可以看到他清晰流畅的下颌线, 但表情就看不透了。   他扯了一下江照的裤腿。   江照低头, 郁里捏过树枝的手在他白色裤腿上留下了一块黑印:“……”   郁里表情无辜地仰脸, 再次举手表:“对·不·起。”   江照只好跟他一起蹲下来,道:“想问什么?”   “你·家·也·只·有·两·个·人·吗。”   “算是吧。”江照垂着睫毛,道:“江家人口其实挺多的,我爸有四个兄弟姐妹,但只有他是我奶奶亲生的,其他都是我爷爷娶的姨娘。”   郁里睁大眼睛:“那·奶·奶·呢。”   “奶奶在老宅,跟爷爷住在一起,我爸不经常回去,所以不常见,平时基本也就我们父子两人。”   郁里点点头,又问:“妈·妈·呢。”   “离婚了。”江照看向正在驶来的银色轿车上,道:“大概三岁那年,他们离婚,我爸没有再找。”   郁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膝盖,又留下了一个黑手印。   江照叹了口气,起身取出湿巾给他擦干净手,道:“走吧,上车。”   郁里最怕他身上的酒精湿巾,熏得眼晕,他皱了一下鼻子,扯对方:“以·后·能·不·能·不·要·带·酒·精·的。”   江照凑近他的手,闻了一下,道:“还好吧,也没有很重。”   郁里戳他。   “好,以后带无酒精的。”   大夏天的,车内跟室外完全是两个温度,韩叔又笑眯眯地给郁里递过来了一杯冰椰奶茶,道:“好像是店里的新品,里面有打碎的栗子,尝尝看。”   郁里接过吸了一口,调出手表的快捷回复:“谢·谢·韩·叔·好·好·喝。”   江照笑了一下:“韩叔工资够吗,见面就给他买东西。”   “够的,先生上回知道了我给小朋友买东西,还给我涨工资了呢。”韩叔一脸快活:“他也喜欢小郁同学。”   两人直接回了江家别墅,郁里先一步下车,扭脸发现江照还在车上,便敲了敲窗户。   后者沉默了一阵,终于拉开门走了下来。   “照儿,小郁同学,你们回来了。”吴姨一见他俩就很热情地把果盘端了上来,道:“这边来,先生和郁先生都在书房呢。”   果盘很快落在了胡桃木的茶几上。   桌子两侧,分别坐着两个孩子和两个家长。   进门已经快一分钟,家长都没有开口说话,脸色都很严肃。   “你们两个……”   异口同声。   郁彬看江献,后者道:“我先说。”   他放下翘起的腿,道:“我问你们,那个实验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两个进行到哪一步了,为什么不及时跟家长说?”   郁里眨眼。   江献示意江照:“你来说。”   江照慢吞吞:“什么实验。”   “你说什么实验,就是他qi……咬你那个,进行到哪儿了?”   江照靠在沙发背上,眸光流转。江献见状,眼睛一眯,直接转向郁里:“你说。”   江照道:“我们只是……”   郁里指了指江照的耳朵。   江献道:“还有呢?”   指江照的手,手腕,手肘内弯,最后指了指他的眼睛。   江献回神:“就这些?”   点头。   江献去看江照,道:“其他地方,没有了?”   “嗯。”   这不符合逻辑,江献敏锐地道:“为什么没有继续?”   郁里低头去摆弄手表,江照已经道:“怕走火。”   郁彬的表情如遭雷击。   江献却已经放下心,道:“到底是我儿子,心里还是有谱的,你们啊,年纪太小,人生还很长,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郁彬:“……”   他看了一眼江照,又看了一眼郁里,终于意识到了江献担心的是什么。   “我现在没问题了。“江献示意郁彬,道:“郁博士,说一下你担心的事情吧。”   郁彬稳定了一下心神,道:“郁里,过来。”   郁里听话地起身,被他拉到了身边。   郁彬打量着他,像是在确认他的完整性,江献的表情逐渐不高兴:“江照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动他的。”   郁彬眉心拢起,道:“关于血清的事情,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专业的来,你们两个抽时间跟我去一趟研究所,再决定要不要稀释注射。”   郁里点头,去看江照。   “爸跟郁叔叔,都没有别的问题了?”   “有。”江献道:“你们两个,要写一篇检讨,针对你们瞒着家长做的这些危险的事,现在就写。”   “检讨可以写,多少字都没关系,但关于我和郁里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两个不会一点都不了解吧?”   郁里点头,也用探寻的眼神去看父亲。   “具体怎么样还需要检查研究之后才知道。”郁彬道:“我确实有一些想法,但并不能作为回答你的依据。”   郁博士不愧是郁博士,搪塞人的借口都找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江照也不是不识趣的人,轻轻点了点头。   郁里却举手:“我·想·听·听·这·些·想·法。”   江献瞥郁彬,后者沉默了一阵,笑道:“我们现在的分析呢,是怀疑江照可能是假性色盲,事实上他平时就是可以看得到颜色的,只是他自己出于某些原因并不想看到这个世界。”   江献端起水杯,江照出声:“按照郁叔叔的说法,我是出了心理问题,自己封闭了自己。”   “听你爸爸说,你有很明显的强迫症,以及重度洁癖,我也只是基于此来分析,本身并不太了解心理学,所以都只是推测而已。”   “那怎么解释我在看到郁里的时候突然就不封闭自己了呢。”   “可能因为郁里跟你一样具有先天缺陷。”   “在他之前,我并不是没有遇到这类人。”   “因为他们都没有郁里聪明,也许你一直孤僻自傲,在遇到有缺陷又跟你一样天才的孩子之后,才会下意识认为他跟你是一类人。”   “但只有他碰触到的东西才是有颜色的。”   “那是那句话。”郁博士语气笃定:“你认为他跟你是一类人。”   江照再次停止追问。   郁里推郁彬,后者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回答也只是一种假说,你们不用当真。”   郁里再次跟江照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明白了再多问也没用。   已经领回了自家孩子,郁彬没有多待,很快便带着郁里离开了。   他这边一走,江献就道:“实验是谁提出的?”   车上,郁彬也问了同样的问题。郁里老实回答:“我。”   江照也回答:“我。”   江献沉着脸,道:“你从一开始就跟他不对劲儿,老实说,你是不是发现他能让你看到颜色,所以想把人拿捏住?”   郁彬再次问:“为什么没有继续。”   “因·为·江·照·不·喜·欢。”   郁彬沉默。江照身为既得利益者,如果心里没鬼怎么会拒绝这种事。   “爸。”江照耷拉着眼皮:“我也是十几岁的高中生,至于把我想的那么龌龊么。”   郁彬问:“你们两个在一起,他有没有说过奇怪的话?”   郁里摇了摇头。   江照已经跟他投降了,郁里觉得那些事情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我也不是不相信你。”江献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温声道:“只是随便问问,你别乱想。”   江照答应了一声,道:“郁里真的可能治好我吗?”   “爸·爸·觉·得·通·过·我·可·以·治·好·江·照·吗。”   郁彬摸他的头,道:“我会尽力。”   江献道:“当然了,他既然碰一下都能让你看到颜色,如果有血清的话,一定会持续的时间更长的。”   “那我可能治好郁里吗?”   别墅里造型别致的水晶灯发出璀璨的光辉。   车子一路疾行,窗外霓虹飞速倒退。   郁里神情鼓舞,重重锤了一下父亲的掌心。   江献坐在沙发上,听他道:“如果我不能治他,就不要让他治我了。”   他愕然回望:“你在说什么胡话。”   郁里转脸去看窗外,城市灯火倒映在澄澈眼眸,他把下巴压在窗沿,任由微卷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   “两个人一起残缺,总好过独自一人。” 第59章 生日祝愿。   晚上, 郁里洗完澡出来,郁彬已经做好了晚餐。   郁里盛了一碗绿豆粥,察觉父亲欲言又止, 便敲了敲碗, 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你跟江照,现在的关系, 怎么样?”   “很·好。”   “……没有早恋吧。”   郁里傻了一阵。并且有点纳闷, 爸爸问这个问题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咳。”郁彬道:“现在时代跟以前不一样了,爸爸也不是封建的人,只是我觉得关于这件事,不管你想跟江照还是别的什么人都好,还是要等成年之后,你觉得呢?”   点头。   上学的时候就要以学习为重, 这个道理在郁里心中就像是思想钢印一样的存在, 坚决不会违背。   他也有问题想了解:“什·么·时·候·可·以·测·验。”   “需要你们两个有时间去一趟研究所。”郁彬道:“我在那边有一个私人实验室, 是上头批给我研究一些兴趣爱好的,也许可以帮到忙。”   有了郁彬的保证, 郁里还没下饭桌就给江照发了消息, 让他明天一早去研究所。   很快收到他的回复:还要去集训营上课。   -很快的, 爸爸说不会耽误太久。   这一次,江照很久才回: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从不同的方向去了研究所, 郁里老远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圆顶建筑,周围隔出了一大片隔离带, 禁止外人进入。   郁彬和郁里到地方的时候, 江献和江照正被拦在外面等他们。   “现在这些管理越来越严了。”看到他们, 江献换了车坐上来, 郁彬见缝插针地道:“你如果成为投资人,研究所会重新为你开放的。”   “我现在是商人,只参与能挣钱的项目。”   郁彬摇头:“你真是越活越回去。”   “不过如果你能把江照治好,我倒是可以考虑不赚钱投资。”   郁里马上拍手表示赞同。   郁彬无奈地从前方看了他一眼,江照已经把他的手按了下去,道:“别为难郁叔叔了吧。”   郁里看他,江照避开了视线。   郁彬刷卡带他们进入大门,路上有很多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向他打招呼,看到他身后的人都满脸好奇,也有人认出了江献,一口一个江总。   远远地,郁里听到有人在议论。   “……江总还真是爱子如命。”   “可不是,今年都来所里三趟了吧,这回还找到了郁博士。”   “那种先天性疾病哪有那么容易康复,郁博士也不是全能的啊。”   “毕竟他自己的儿子都……哎。”   ……   郁里回头去看,一只大掌忽然包住了他的后脑勺,江照推着他往前走,道:“赶紧做完,今天集训营有考试。”   几个人来到了郁彬的办公室,郁里这才发现他的办公室居然连着休息室,难怪之前不肯回家了,在一个这么舒服的环境里,醒了就研究,累了就可以睡觉,是他估计也不想回家。   一个女助手端来了茶水,对郁彬道:“上次说的那个项目确定下来了,资料已经放在您桌上。”   江献靠在桌前,偏头看了一眼上面封存的文件。   等到助手离开,郁彬去拉上了窗帘,道:“你可以看一下,有没有兴趣。”   江献挑眉,伸手拿起了那份文件袋。   郁里正好站在他身边,在看桌上的照片,郁彬挑了很多他们上次拍的合照放在桌面,还有好几张爷爷的,只是遗憾的是,老人家的都是单人。   江献的脸色忽然一变。   郁里探头去看,只见到文件上有培育什么的字眼,江献已经直接合上丢回桌面。   “我没兴趣。”   郁彬没有勉强他,对郁里招手:“过来这边,我抽点血。”   郁里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撸起袖子露出手臂。   “会有点疼。”郁彬在他手臂上绑上橡胶带,郁里很坦然地点了点头。   相遇这么久以来,还从来没见他怕过什么。   江照静静站在一旁,目光落在他莹白的手臂上,扎紧的橡胶带阻止了血液的流通,手肘内侧的青筋逐渐跃起,一根细细的针头刺了进去。   浓红的血液倒灌入针管。   郁彬用棉签按在针孔上,取下了橡胶带,轻声道:“真勇敢。”   江照一直显得很沉默,郁彬也没有急着给他抽血,一直亲自给郁里按到不再出血,才松手,在针孔处贴了个医用胶带。   轮到江照的时候,郁里又朝父亲的休息室走去,透过一个很厚的真空玻璃门,果然有一个实验室,他扒着定定地去看,心里有些感慨。   能让所里专门给他准备一个私人实验室的研究员,得多厉害啊。   这厢,江照也挽起了袖口,注视着血液被抽走,他低声道:“我能帮到郁里什么吗?”   郁彬的手很稳,按住出血点拔出针头之后,江照自己按住了那一处。   “他跟你不一样。”   江照朝休息室看了一眼,郁里还扒着玻璃门在眼巴巴瞅着实验室,他起身追到了郁彬身边,道:“哪里不一样。”   “他是声带发育不全,正常人体器官一般是在胎中就长成的,没有在成人身上再生的先例。”郁彬把血液收好,江献道:“那江照呢,可能痊愈吗?”   “你说呢?”   江献皱起了眉,道:“如果说郁里可以让他恢复视觉,那是不是代表他的基因里有治愈江照的可能。”   郁彬把东西全部收拾好,端起托盘,道:“我不知道。”   他走向郁里,问他:“想进去看看?”   郁里点头。   郁家父子俩走进了实验室,江照坐在外面,脸色有些阴郁苍白。   江献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目光落在扔回桌上的文件袋上,神色又染上几分晦暗。   郁里戴着帽子穿着无菌服,盯着仪器里逐渐汇聚的两份血液样本,表情认真而虔诚。   郁彬敲了敲桌子。   郁里回神,也敲了敲桌子。   “这么喜欢生物科学?”   点头。   “为什么。”   郁里想了想,敲:“也·许·我·基·因·里·写·了·为·科·学·而·生。”   郁彬继续凝望着样本的融合,漆黑的眼底却逐渐有什么在蒸发氤氲。   两人回到集训营的时候,考试已经开始了二十分钟,金淼相当不悦,但到底是看了一眼时间,允许他们进去了。   郁里一进去就马上取出笔开写,可惜今天似乎有点倒霉,笔划了两下就掉了珠,他又去翻自己书包,没找到笔,打开自己的手表,倒霉透顶,手表居然也没电了。   金淼在台上,眉头紧锁。   他当然是喜欢郁里这孩子的,但集训营是一个实行淘汰制的地方,不管他是因为自己的失误还是别的什么意外,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假装没有看到,扭过脸拧开水杯,仰头灌了一大口。   郁里左右看了看,蓦地举起了手。   一支笔忽然放在他的桌面,扭脸一看,正是江照,他在桌上轻敲:“你·先·写·我·接·着。”   郁里回神,又重新埋首于试卷。   他跟江照都是匆匆进入考场的,两个人回家就没带多余的笔,如果是平时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但幸运的是,这件事并不是发生在正规比赛上。   金淼朝他们看了一眼,挑了挑眉,再次看向了手上的表。   集训营的试卷比京朔的月考难多了,郁里飞速在脑中计算,另一边,江照也完全没闲着,正迅速浏览试卷上的大题,率先在脑中得到答案,好等郁里把笔还来就立马开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学生们也在陆续交卷。   于沉白樱樱肖倩三人几乎是第一批走出教室的,与此同时的还有一中的陈小颜和明德高中的潘阳。   过道里,潘阳先发出了笑声:“这就是你们京朔的并列第一?做题就这种速度?”   于沉道:“他们只是迟到了。”   “都迟到快半小时了还让进考场。”陈小颜偏头,道:“老师这算不算明显的偏袒?”   “集训营可没有规定说迟到也能作为淘汰标准的。”肖倩道:“而且金老师在开营讲话上说了,所有规则的最终解释权归他所有,你们与其在这里不服气,倒不如直接去问他。”   “问他干什么,就这点时间,他们能做几题还不一定呢。”潘阳转身离开,陈小颜也瞥了他们一眼,忽然很稀罕地道:“白樱樱同学,这次集训营很沉默嘛,遇到比你更强的人,就只会趴在地上一蹶不振了?”   白樱樱冷冷道:“我敬服比我强的人,你如果不服气,把他们挤下去啊。”   “我何必非要把他们挤下去。”陈小颜微笑道:“只要他们不伤害到我的利益,和平相处也未尝不可。”   “只是你,白樱樱。”陈小颜撇嘴,道:“一副输不起的蠢样子,真是丢死人了。”   于沉看了白樱樱一眼,没有出声。   郁里终于写完了题,立刻把笔丢给江照,后者接过就写。郁里跑上去交了试卷,出门正好看到等在外面的许俊一,他急急抓住郁里:“你俩怎么回事?”   郁里下意识去摆弄手表,屏幕完全暗淡了下去。   他指了指许俊一的书包,许俊一:“?”   郁里直接拉开了他身上书包的拉链,许俊一老实站着没动,任由郁里在他的大书包里翻找。   郁里找到了他的笔,然后抽出他书包里的草稿纸划了几只,火速奔进教室给江照送了进去。   与此同时,江照手里的笔也的确没水了。   他接过笔点了点头,又一次埋首于试卷。   这个时候,教室里只剩他一个人,时间也只剩下不到三分钟。   “行了。”金淼在上面看:“送完笔就出去吧。”   郁里点头,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   “你倒是出声啊刚才,我们都带了多余的笔。”   郁里抿了下嘴,肖倩道:“京朔的人这次都被打乱了,其他人巴不得他们出局,你让他怎么喊。”   几个人都在外面焦急地等着江照。   倒计时三十秒的时候,他从桌前站了起来,把卷子交到了金淼手中,走出教室,刚好铃声响起。   郁里立刻跟他击掌,许俊一也凑过来伸手,江照不甘不愿地跟他也击了一下,道:“今天的事情也算长了个教训,以后要随时准备好应付突发事件,你们也最好能引以为戒。”   京朔人纷纷点头。   当天晚上,郁里就得知了测验结果,他和江照之间没有排异反应。   他有些惊喜地跳起来,跑出宿舍趴在护栏上,在手机上打字。   -那我的血清是可以给他注射的吗。   “是。”郁彬道:“但你确定不跟他说一声么,我看江照他好像对这件事并不是很……”   话音未落,郁里的文字就已经发了过来。   -不要不要。   -生日礼物,我要给他惊喜。   他希望江照能在生日当天,拥有一次独自去感受世界的机会。   也希望他可以永远都不依赖任何人,过好自己的一生。   这就是郁里对他的生日祝愿。 第60章 还是只喜欢你。   集训营的成绩出来之后, 又被淘汰了二十人,潘阳站在教室里张贴的成绩单下,脸色难看地看着最上面的两个人。   “又是满分。”陈小颜的表情也相当复杂:“他们迟到那么久, 江照又是在那种极端情况下交的卷子, 居然一点都没有受影响。”   潘阳的目光往下,看向跟自己成绩更为接近的几个人, 深深吸了口气。   郁里没有去看成绩, 他这会儿心思不在集训营上,满心都在期待七月十九号这天的来临,想知道江照会有多么高兴。   可他越是期待,时间就过的越是慢,叫他等的有点不耐。   江照推门进来的时候,郁里正趴在桌前发呆, 没有做卷子, 也没有看书, 就是单纯的在发呆。   他看了一眼对方身上的防晒服,走过去敲了敲桌。   郁里回神。   “这两天天天裹着这个, 不热?”   摇头。   “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   摇头摇头。   江照看了他几眼, 没有再多问。   入夜, 郁里睡沉之后,江照摸索着将台灯调暗,坐到他床边来, 轻轻翻过他的手臂,望着上面的一大片淤青, 一直坐到了天蒙蒙亮。   七月十八号这天, 郁里早上出去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显得格外兴奋。课堂上时不时看江照一眼, 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偷偷问他:“明·天·生·日·你·想·怎·么·过。”   “集训营,凑活过。”   郁里露出了十分怜爱的表情。   这天晚上,郁里洗完澡早早就上了床。漆黑的夜,寝室很快万籁俱寂,十一点三十分,郁里手上的表盘发出震动,他倏地惊醒,像做贼一样起身。   江照合着眼睛平躺在自己的床上,听着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等到有人推他,才睁开眼睛。   七月十九日零点整。   一抹火焰在眼前被点燃,巴掌大的小托盘上像生日蜡烛一样插了一圈盛着淡黄色液体的尖头离心管,高低错落,中间一根细细的蜡烛发出细微的光。   如果郁里可以说话,那他这会儿一定会告诉他:生日快乐。   但他不会。   所以江照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他只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看着那根插在中间的,暗淡的蜡烛,就那么微弱地在面前闪着仿佛一碰就会灭掉的光。   直到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郁里在他身上敲:“许·愿。”   江照合上眼睛,虔诚地双手合十,然后睁开,吹灭了蜡烛。   寝室陷入了安静。   郁里站在黑暗里,空气足足静默了两分钟,才听到他温柔的声音:“这是送给我的么。”   郁里点头,又想起他看不到,便起身打开了桌上的台灯,把光调到不刺眼但能看清眼前的亮度,给江照递来了一根针管。   江照把自己此生收到的最离谱的生日蛋糕接过,再次看向郁里的时候,眸子里仿佛燃起了沉静而悠远的微火,小小一团,温暖而不灼人。   有人知道,它将永生不熄。   “我很喜欢。”江照说,他的眸中暖意与水雾并融,道:“这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郁里再次戳他。   江照凝望着他,道:“非常喜欢,很惊喜,我真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郁里觉得他好像并不惊喜,就像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样。   他有些不满,但今天是江照的生日,他可以原谅对方的一切行为。   一系列工具准备齐全,郁里举起了针管。   江照道:“你会吗。”   郁里对他笑,在他手臂上敲:“你·怕·吗。”   江照弯唇,将自己的蛋糕放下,手臂伸出在他面前。   郁里把灯调亮了一点,专注地扎进了自己的人生第一针。   针头拔出之后,郁里退回了自己的床上,然后拿过手机给他发消息:生日快乐,希望你跟新世界相处融洽。   江照重新躺了下去,郁里也躺了回去。   虽然没有看到江照更惊喜的表情,但对方的反应让他心里莫名暖融融的,他单手按住手臂内侧的淤青,感觉一切都变得无比值得。   他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隔壁床上的人起身,寝室窗帘被掀开一角,外面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   脚步停在郁里窗前,床上的人正睡的安稳,微卷的发丝萦绕在他柔嫩的脸庞,让人觉得此刻应当有白色羽毛裹住他的双肩。   悉嗦的洗漱之后,脚步迈出了寝室。   集训营的操场上,红色跑道嵌在绿色的丝绒毯上,蓝色双杠上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微光。   夏日的林荫道苍翠欲滴,扯了一夜嗓子的蝉已经疲惫,只余部分还在发出瑟缩的颤动。   红色长椅坐落在水泥地的两侧。   花坛里鲜花有含苞待放,也有正在怒放,更有凋零枯萎。   白色运动鞋走出了基地,蜿蜒起伏的柏油路上,一抹赤红正在逐渐升起,他脚步未停,一路迎着日光而上,看着它变赤,变橘,变亮。   温度随之升高,他走到了集市。   商铺招牌林立,有的破旧不堪,有的亮着彩灯,街道行人络绎不绝,人人都在为生活奔忙。   他没有停下,沿着路旁的人行道继续前行,在河畔驻足。绿色的水下有锦鲤窜过,黑的白的红的,行人撒食,便立刻聚集到一团。   他与行人擦肩侧身,乘坐公交来到市中心,看最繁华处的一切。   城市大楼高高耸立,造型各异,开启的玻璃像张开的鱼鳞。   洒水车哼着歌儿从街道悠悠行过,喷薄而出的水雾映着太阳捕捉到彩虹的痕迹,尽管下一个瞬间它便又藏了起来。   ……   郁里一大早就没见到江照,早餐的时候许俊一问了一回,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一行人来到课堂,金淼夹着书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空位。   他看了一眼时间,怀疑地回忆了一下。   确定铃声已经响过。   “江照呢?”他说,点郁里:“他怎么没来上课?”   郁里下意识站了起来,低头在手表上输入,然后举起:“怎·么·没·来·上·课。”   其他人齐齐看他。   金淼道:“我问你呢,他怎么没来上课。”   “不·是·跟·你·请·假·了。”   “什么时候请的假,我怎么不知道?”   郁里:“……”   金淼也:“……”   这学没法教了,人没法管了。都干脆别学了得了。   他气的不轻:“给他打电话!”   电话是关机的。   郁里也没想到江照会这样做,他呆呆坐回去,心里想着江照是不是得到颜色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但他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他意识到江照可能是不想被打扰。   他察觉到了郁里的本意,正在很认真地感受这个世界。   一下课,郁里就给江献发了消息,让他打电话跟金淼请假,江献倒是挺能理解,答应了下来。   太阳从东边走到中间,又走到西边,郁里来到基地门前探头朝那一段柏油路张望,一直等到太阳完全落下去,天黑下来,都没有等到对方的身影出现。   许俊一蹲在他身边,给他递了瓶水,郁里接过来喝了一口。   “你跟江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摇头。他只是担心江照会不会出什么事。   “行了。”许俊一拍他的肩膀:“这天都黑成这样了,他估计不回来了,咱们回去洗澡睡觉,嗯?”   郁里又蹲了二十分钟,脚麻的不行了,才站起来跟许俊一一起一瘸一拐地往寝室走。   洗完澡,回到寝室,江照没有回来。   刷了两张卷子,三张卷子,江照还是没有回来。   灯亮了又熄,郁里在床上翻来覆去,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他难得一点睡意都没有,心里越发担心起来。   拿起手表拨打江照的电话。   没有人接。   他躺在床上,眼神有些僵直。   将近零点的时候,寝室的门锁忽然传来动静,郁里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并打开了灯。   江照站在门前,不等他开口,便道:“我去洗个澡,回来再说。”   郁里:“……”   他看着江照收拾好东西,提起小桶离开寝室,默默又躺了下去。   感觉江照好像一夕之间变得冷漠了很多。   心里有些怪怪的。   郁里叹了口气,有些不齿自己的想法。江照不缠着他是好事,难道他真的想让江照一辈子都离不开他吗?   郁里调整心态,握了握拳,重新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道理是这样,可他怎么可以这么冷漠。   郁里翻过身去,开始生闷气。   他一直睡不着,心里像是猫抓了一样,想马上知道江照在想什么,以及他现在心情如何。   希望江照不要忘记他帮了他。   他咬了一下嘴唇,再次不齿自己的想法。   课题分离,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别人怎么做是别人的事。   事情是他自己做的,是他背着江照想要让对方高兴,那么江照记不记得感不感激都不应该是他考虑的事情。   反复说服了自己几回,郁里才勉强放下心中的疙瘩,再次闭上眼睛。   迷迷瞪瞪快睡过去的时候,寝室的门再次传来动静,郁里一下子又醒了。   江照的动作很轻,似乎担心会吵到他,郁里忍了又忍,还是翻过来坐起,眼巴巴地望着他。   江照见状放下小桶,问:“怎么了?”   郁里拍了两下床,嘴唇向上拱出弧度。   江照顺从地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道:“这么晚了不睡,等我?”   点头。   “等我做什么?”   郁里拿起手表,又放下换了手机,给他发消息:你去了哪里。   江照手机依然保持关机状态,他起身去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打开看向自己的聊天框。   也在手机上回复:听你的话,去看世界。   郁里:然后呢?   江照:然后现在回来了。   郁里踢了他一下,江照弯唇,看着他道:“我今天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郁里稍作犹豫,点了点头。   江照便上了他的床,靠在他的床头,沉默了一阵,道:“血清注射确实是有用的,而且持续效果很久,我早上起来的时候,的确看到了颜色。”   郁里竖起耳朵,很认真地听。   “我乘坐公交在北城逛了一圈,如你所愿,很认真地看了一下这个世界,虽然,也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景象,但总体来说,很有趣,很可爱。”   郁里点头,在他手臂上敲:“然·后·呢。”   “然后……”他看向郁里,道:“然后,然后就是,挺好的。”   郁里用眼神再次追问。   江照注视着他。   再然后……   怎么办呢。   我用心看过这个世界,归来还是只喜欢你。 第61章 【加更】江照,那么好看的吗。   因为郁里的纠缠, 江照还是很耐心地讲了自己这一日的所见所闻。   比如他看到的几只流浪猫,还有毛发斑秃的流浪狗。比如他观察到驴肉火烧门前拴着的小毛驴出乎意料的可爱,睫毛长长眼睛大大, 想到它即将给人下酒, 心中还颇有几分怜爱。   他说的绘声绘色,郁里听的忍俊不禁, 直到困意再次袭来, 才被他劝着躺下。   江照拉高被子给他盖上,手掌在他身上轻拍,动作轻柔的像是在哄小孩入睡。   冷漠的江照果然是错觉。   集训营的角逐逐渐激烈,肖倩和许俊一每天刷题到很晚,后者还经常来找郁里和江照请教。   郁里给他讲题是不太方便的,江照则显得有些冷淡。许俊一苦巴巴地看着他:“大班,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帮个忙吧。”   郁里也推他。如果不是不能说话, 只怕已经劝上了。   江照只能接过许俊一的错题本,问他:“怎么突然用功起来。”   许俊一在红A众人眼中一直都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 他积蓄能量开始爆发的时候, 前十都会严阵以待守好擂台, 随时准备接应他横冲直撞,但当他松懈开始摆烂的时候,也完全不是旁人控制的住的。   高一的时候廖芳菲意识到他是一个潜力股, 还特别在他身上花了不少时间,后来证明完全是浪费口舌。他强的时候别人挡不住, 他摆的时候谁也劝不来。   讲再多鸡汤打再多鸡血都没用, 他就是能直接一路下滑到吊车尾, 那股走下坡路的劲儿, 跟他往上冲的时候一模一样,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连一开始经常嘲讽他的人都感觉特别没劲,毕竟许俊一是一个不由环境噪声控制的高中生,一切遵从本心。   “这不是看到歪优这么努力,感觉自己深受鼓舞嘛。”   郁里第一次上到十七的时候,许俊一就注意到了他。当时他以为郁里跟他是同一种爆发型选手,怎么飞上去,还会怎么落下来。但他很快意识到不是。   郁里不会因为累了困了倦了就撂挑子不干,他只会迅速找到方法调节好状态,然后不屈不挠地继续往前,再次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集训营本来许俊一是不想进的,但他这随心所欲了十七年,临快要高三了,还是想着看能不能争取一个奖杯回来,让自己在成人之前有一段真正奋斗过的回忆。   人的天赋之间也许有参差,但真正可以走得长远,最需要的还是努力与耐力。   恰巧的是,许俊一这两项一个都没有。   他只是比大多数人幸运一点,也比大多数人都不幸一点。   江照放缓了表情,给他讲题,没一会儿,肖倩也凑过来听了。   许俊一家庭和谐生活小康,不比谁幸运也不比谁不幸,跟京朔的很多学生比起来,算是属于正常那一类。   肖倩就跟他大不一样了。   所以逮着机会,她就听的很认真。   很快,于沉和郝文涵也凑了过来,只有白樱樱还远远地坐着,低头自己刷题。   潘阳朝京朔的一群人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晦暗。   集训营最后只会留下五个人,但京朔到底是出了名的魔鬼高中,在其他学校都已经被刷出去不少人的情况下,他们七个居然还一个都没走。   而且都跟他分数咬的很死。   他的目光在白樱樱身上稍作停留,又飞速移开。   没有人不想出国,这将会成为他们未来履历里极其镀金的一笔。他重新低下头专心刷题,让自己不要被旁的情绪左右。   又一日的学习结束,郁里跟着江照肩并肩地往宿舍走,许俊一还在后面边走边跟肖倩讨论错题,在他身后,郝文涵也跟于沉挤着,追问着什么。   “明天又要开始新一轮淘汰了。”郝文涵道:“你觉得我们之间除了江照和郁里,还有谁能留下?”   “不好说。”于沉思索,道:“肖倩一直很稳,她应该没问题,陈小颜和潘阳都是自己学校的尖子,足以与我们争锋,还有那个……”   郝文涵顺着他的视线去看,是一个在班级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胖女孩,圆圆的一张脸,这会儿正在困倦地打哈欠。   郝文涵:“她?”   “她的成绩也一直很稳,在前面两次考试里一直保持在不会被淘汰也不会太引人注目的成绩,有保存实力的嫌疑。”   郝文涵睁大了眼睛,道:“她,她叫什么?”   “秦秀秀。”   完全没有任何记忆点的名字,郝文涵当即就有点警惕:“一中的,也没见她跟陈小颜关系特别好。”   “在一中也是前十里的人物,很奇怪这次集训一点都不冒尖。”于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只是猜测,等明天的考试结果,看她还在不在就知道了。”   如果连续三次都保持在即将被刷出而没有被刷出的成绩上,那可就是真的危险人物了。   前方,郁里也在跟江照谈论这件事:“明·天·之·后·集·训·营·就·只·剩·十·人·了。”   江照颌首,道:“我们只管稳住自己就好。”   这倒也是,郁里十分放心地点头,一边走,一边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江照由着他撞,并配合地放缓脚步。   郁里稍微停下。   自打生日那天之后,他就感觉江照跟之前不一样了,真要说的话,也不是特别大的变化,就是他敏感地察觉到,江照跟他好像没有以前亲近了。   确切来说,是对方不主动接近他了。他并不拒绝郁里的靠近,也会纵容他甚至配合他,但就是,给人一种刻意保持距离的感觉。   两人一路晃回宿舍,许俊一照常又来叫门洗澡,江照答应了一声,偏头来看郁里,道:“去吧。”   也不管他跟许俊一是不是亲近了。   郁里在床上坐了一阵,老老实实捧起自己的盆往外走。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抽了两百毫升血之后,潜意识里对江照进行了道德绑架,认为他应该像以前一样对自己——   不对,应该是认为他理应更加跟自己好才是。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好像回到了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也许比那会儿好一点点……   他又觉得是不是因为江照作为L方投降之前,太过于黏人,让他无时无刻不感觉到他对自己有好感,所以一下子回到友谊的界限,加上他自认为自己抽血付出了很多,两相对比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平衡。   肩膀被撞了一下,许俊一道:“想什么呢?”   郁里摇了摇头。收回思绪,告诉自己应该平常心。   不要觉得自己付出了别人就一定要接受,也许他自以为是的好意让江照不开心了……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许俊一道:“你不会也担心明天考试会被刷出去吧?”   郁里再次回神,摇头。   江照应该不会不开心,他明明那么真诚地接受了自己所有的礼物与祝愿。   他是明白自己的心意的。   “这倒也是。”许俊一道:“肖倩看上去也挺焦虑的,她家里条件不好,如果不抓住这一次机会,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出国的可能。”   郁里终于抬头,表情凝重。   许俊一笑了下:“你也别那么严肃,这种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我就是想,你能不能让江大班多帮帮她,她跟大班关系没那么好,别看剪了个寸头,到底还是女孩子,不好意思开口。”   郁里感觉不太好,他举起手表:“有·问·题·可·以·问·我。”   “真的?”   点头。   他觉得自己不好再去慷他人之慨,让江照帮别人,这好像更加显得他在利用血清道德绑架。   “那就辛苦歪优了。”许俊一揉了揉他的脑袋。   忽然感觉自己的手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下意识回头,又没见到什么人。   江照退回拐角处,眉心拧了几息。   片刻才重新迈开脚步,跟着一起去了公共浴室。   更衣室里,郁里刚刚坐在皮质长凳上,正在踢掉凉鞋,许俊一已经麻利地脱掉了上衣,一眼看到江照,就愣了一下:“哎,大班你来了。”   “嗯。”江照道:“我想起来现在集训营本来就没多少人,就直接过来了。”   郁里看到他就笑,然后双臂往T恤里一撑,就掀掉了套头T恤。   江照别开脸,目测了一眼更衣室里的寥寥两三个人的站位,然后走过去在郁里面前抖了一下大浴巾。   许俊一:“?”   江照面不改色地又抖了一下,专注地盯着上面的棉质纤维。   展开的大浴巾完美地把郁里遮挡的严严实实。   许俊一默默绕开,先一步跨入浴室。   郁里坐在上面,看了一眼浴巾,又看了眼江照。   更衣室里的男生该出去的出去了,该进去的也进去了。   江照把浴巾递给他,道:“很干净,可以用。”   郁里明白了,他刚才是在找细菌。   他接过来往里面走,江照又提着小桶跟进去,偏头道:“洗发露拿了吗?”   点头。   “沐浴露?”   点头。   “洗面奶?”   点头。   “梳子?”   点头。   郁里被他一路挤着,鬼使神差进了最里面的隔间,江照把小桶放在地上,道:“洗吧,我就在隔壁,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喊我。”   热水淋在身上,很快,隔壁的花洒也流出了热水。   郁里的手按在隔墙上,左思右想了一阵,然后踮起脚扒着隔墙往他那边看。   江照的头发因为淋了水而浓黑,衬着冷白的皮肤格外地白,郁里盯了一阵,直到对方忽然撩起眼皮。   四目相对,江照收回视线,垂眸洗头。   再次看过来的时候,郁里的眼睛还在上面露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最终还是开了口:“干什么?”   郁里回神,把头缩了回去。   江照继续洗头,半分钟后,余光瞥见几根手指扒在隔墙侧面,一个黑脑袋再次探了过来。   江照:“……郁里。”   郁里指了指他的小桶。   江照抬脚踢给他,郁里拉过去坐在上面,淋着热水,脑子里陷入了短暂的画面回放之中。   ……   浓黑的乌发被洁白的手指穿过,那双手骨节修长,曲伸之间显得分外有力,连接着举起的手臂,肌肉均匀却清晰,是独属于少年人的紧致结实。   偏头看过来的时候,瀑布般的水流滑过张开的睫毛,顺着白壁无暇的脸庞,汇聚到下巴,绝大多数顺着耳侧流向了脖颈。   郁里无意识地打开沐浴露抹在头上,反复倒回重播。   江照,那么好看的吗。 第62章 冲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隔壁花洒停了,郁里还坐在小桶上搓头,只是脑袋上的泡沫增加, 一侧的洗发露正保持着开口的状态。   “浴巾给你放这儿, 我先出去了。”   江照说,郁里敲了一下小桶算是回应。   又过了十分钟, 郁里才裹着浴巾慢吞吞地走进更衣室。   江照正在手机上叠方块, 抬眼看到他的表情,皱眉:“怎么了?”   郁里保持着郁闷的表情,把浴巾拿开,开始套小裤。   江照有意识地别开脸,继续低头看手机。   穿好睡衣,郁里跟他坐在同一个长方形的皮椅上, 直接往他身上靠, 洗完澡之后显得分外卷的湿发直接蹭到了江照的脖子上。   几滴水珠滴落肩膀, 将短袖衬衫打湿。   江照不得不把手机收起来,取过干净毛巾给他盖在脑袋上, 轻轻揉了揉。   郁里的手伸过来在他身上, 敲:“渴。”   他洗澡是不会记得带水的, 但江照从来不忘。他的手伸向一侧的保温杯,拧开杯盖递了过来。   郁里没有接,手指搭在对方的手臂上, 就着他的手喝了一阵。   江照的目光略凝,等他喝完拧紧杯盖, 道:“走吧。”   眼前的毛巾飞起又落下, 是坐在上面的小同学弹了一下, 乖巧无害的脸庞朝他面前怼了怼。   江照的手便重新伸向他头顶的毛巾。   留意到他的视线, 问:“看什么。”   郁里转眼珠到一边,没回应,只是在他专注自己脑袋的时候,又把眼珠转了回来,表情带着点思考和发现新大陆的新鲜。   头发给擦到半干,出去的时候给灌堂的风一吹,就差不多干透了。郁里端着自己的衣服,准备直接去公共洗衣间,走到一半,江照却道:“你先回去,我去那边洗衣服。”   集训营这些天可苦了他,每天都要手洗衣服,多多少少有点出乎郁里的意料。   他本以为对方在家里那么养尊处优,最多坚持两三天,再洁癖肯定也做不到天天洗,最终还是得捏着鼻子往洗衣间凑。   毕竟王金园就是这么一个人,偶尔兴趣来了的时候比谁都注意卫生,一两天就原形毕露。   江照居然还真不辞辛苦地坚持了下来。   郁里往洗衣间走了两步,扭脸的时候江照已经径直走向灌木前的水池,他站了两秒,脚步一旋,也跟着走了过去。   江照:“?”   郁里指了指自己的衣服,然后跟他挤在一起,拧开龙头接水。   这才留意到他小桶里居然装了个折叠盆,展开之后比他的还要大两公分。   江照的小瓶皂液放在一旁,郁里的水接的差不多了,就拿过来往水盆里倒。   江照再次:“?”   倒完皂液,郁里把盆放在地上,背对着江照褪下凉鞋,然后往里面踩。   一只手忽然将他夹了起来,郁里双脚悬空,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懵懵扭脸。   “……洗衣服?”   点头。   同时又想把脚往盆里伸,江照手臂夹着他往后背了点,皱着眉道:“不能这么洗。”   郁里的柔韧度极好,给他夹着还能把脚伸到他面前,左右转动脚丫子给他看,干干净净白白嫩嫩,没有细菌。   “鞋穿好。”江照板脸,郁里闷闷把脚放下来,脚尖去够凉鞋,够不着,江照把他往下放了点,等他重新踩在鞋上,才将人完全放下,弯腰把他的水盆端起来,道:“谁教你这么洗的。”   “爷·爷。”   “放这儿吧。”江照把盆放入水槽,语气认命:“我来洗。”   郁里没觉得拿手洗衣和拿脚洗衣服有什么不对,并且他认为脚比手要更加有力,这是他打小就学到的洗衣方法。   大部分时间下,姑姑会过来帮爷爷和他洗衣服,但有时候她工作忙,郁里又是小孩子,跟王金园一起钻进泥地里一天要换两三身衣服,等不及要穿的时候爷爷也会亲自给他洗,每当这个时候,老人家就会准备两个盆,把自己的丢在另一个盆里,让年幼的郁里进去踩。   有时候郁里会一边踩,一边举着他递来的水管浇院子里的蔬菜瓜果,手指半堵住水管,水压就会猛然增大,涌出的水流半径足以让他转个圈儿把整个小院的角角落落都浇满。   老人抬手挡住不慎扑到脸上的水,胡子上沾满水珠,在满院的水雾里笑的开怀。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去年八月,他被检查出胰腺癌晚期。   郁彬只来看过一次,再回来的时候就是发丧了。   郁姑姑气急败坏地扑过来打他,骂他,恨他没有让老人见到最后一面,说他自己的老子都救不得,再好的技术研究出来又有什么用。郁彬任由她发泄了一通,平静地送老父亲下了葬。   听说奶奶也是患癌走的,在他出生之前,没有赶上父亲第一次研究出来的抗癌针,这一次,爷爷也没有赶上他的基因抗癌技术。   但他在病床上的时候反复跟郁里说,他有一个多么值得骄傲的儿子,哪怕这几十年来他都没有见过他几次,但他知道他在外面金甲披身,功成名就。   郁里问他:“很·重·要·吗。”   “功成名就不重要。”他枯瘦的手指摸着孙子的脑袋:“但有自己的一生追求很重要。”   “崽崽以后也要找到想做的事,让自己不要后悔。”他恍惚了一阵,又想起什么一样,对郁里说:“还有,可以的话,别学你爸……要找个人相互扶持。”   “孩子啊,父母啊,都不能陪你一辈子。”他说:“一个人,苦。”   郁里扭脸看向江照。   夏日里天气热,一动就一身汗,所以大家都是临睡前才洗澡。   夏夜里蝉鸣阵阵,灌木丛里时不时发出蛐蛐的叫声,水槽旁悬挂的小吊灯下,郁里走回江照身边,看了看他按在水中衣物上的五指,又仰起头去看他被吊灯渡上柔光的侧脸。   爷爷走之后,镇子上经常有人问郁里恨不恨爸爸。   郁里从来没有回应过。   只是每当被问起的时候,他都会想起丧事结束之后,宾客纷纷离开。寂静的小院内,古朴的青石砖上遗落的黄纸钱,地面燃尽的青灰被风卷的纷纷扬扬,还有从二楼望去,蹲在墙根处蜷缩着,颤抖着,显得分外渺小的身影。   那仿佛在他脑海中定格成了一副凄清的画。   郁里不知道自己恨不恨他,他只知道,他也许需要人懂。   姑姑不懂,表哥不懂,镇子上的人不懂,唯一懂他的已经埋在了土里。   郁里想做那个活着的,懂他的人。   “还不走。”声音让他回神,江照揉搓着上面印着橘色虎头的小裤,道:“不热?”   郁里点了点头,低头看到那个虎头,静了几息。   耳朵腾地通红,套着黑色凉鞋的脚丫子蹬蹬跑向了宿舍。   第二天集训营考试,因为时间逐渐紧了起来,老师们当场判卷,当天下午,就又被淘汰了十人。   郝文涵留意到了那个于沉说过的秦秀秀,又一次挂在将淘汰未淘汰的末尾被留了下来。   许俊一也是擦边。   这代表着集训营的角逐即将正式进入尾声,只有五个名额,至少还要再淘汰五个。   晚饭的时候,只剩十人的食堂显得异常沉默。   于沉和郝文涵坐在一起,郁里江照坐在一起,肖倩许俊一一起,白樱樱秦秀秀各单独坐的很远,陈小颜也独自一人,潘阳还在窗口打饭。   大家好像不由自主地开始保留起了距离。   郁里看了一眼许俊一,后者稍微拉动椅子往他这边来了点儿,小声道:“我感觉好紧张啊,后天又要开刷了。”   肖倩也默默拉动椅子坐过来,下意识地跟他们扎堆,因为他们都很清楚,郁里和江照必然是稳的,他们和这两人之间没有竞争。   远处传来动静,郁里抬眼看去,发现潘阳坐在了白樱樱对面,笑着跟她打起了招呼。   郁里睫毛微闪,不确定地歪了歪头。   江照抬眸,道:“怎么……”   下一秒,食堂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于沉和郝文涵急忙站了起来。   肖倩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白樱樱把手里的餐盘砸在了潘阳脸上。   食堂里陷入了一阵混乱之中,窗口里面的打餐人员也急忙冲了出来,许俊一则麻利地迈开长腿去喊了金淼。   半个小时后,郁里坐在金淼办公室外的台阶上,许俊一眉头紧锁,道:“他俩发生了什么,白樱樱怎么突然打人?”   肖倩一脸困惑地摇头。   于沉和郝文涵来回在外面走动,似乎相当担忧。   郁里也在频频往办公室那边看,江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移开一会儿又移回来,伸手按住他的后脑把他转过来,道:“不看了,回宿舍。”   郁里听话地被他从地上拉起来,江照给他拍了拍身上,两人刚走出十米远,就听到后面传来动静。   郁里停下脚步,又回头去看。   金淼大声道:“白樱樱主动寻衅滋事,打人在先,马上离开集训营!”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于沉急忙道:“老师,您查清楚了么?”   “反复问过了,没有误会。”金淼道:“谁也不能在我的集训营闹事,现在马上收拾行李,回家去吧。”   他转身,肖倩一脸愕然,许俊一也无言以对。众人眼看着白樱樱面无表情地走向宿舍的方向,到底还是肖倩道:“我跟她过去看看。”   于沉轻声:“麻烦你了。”   “老师。”郝文涵满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   “白樱樱说看潘阳长得讨厌。”金淼气的不轻:“人家长什么样还归她管了?她怎么不去应聘女娲?!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潘阳一脸狼狈,老老实实站在一旁,金淼看了他一眼,又放轻声音,道:“快回去把衣服换了。”   “谢谢老师。”潘阳用干净的袖子抹了把脸,匆匆离开。   他这边一走,金淼也道:“行了都散了,该午睡午睡该刷题刷题,别跟这儿杵着了。”   郁里站在原地,等到所有人都下来,忽然推开了江照的手,然后抬步走上了台阶。   正往下走的人都看他。   于沉道:“郁里……”   许俊一:“你还干什么去?”   郁里指了指金老师的办公室,一路走过去,敲了敲门。   京朔几个人又都留了下来。   那厢,潘阳刚洗完澡换好衣服,手机忽然就响了,金淼让他再去一趟办公室。   十分钟后,他便从京朔几人中间行过,江照远远站在一旁,神情淡漠。   办公室,金淼直接把一张纸推到了潘阳面前,上面写着:潘阳对白樱樱说了不好的话。   -我会唇语。   -他叫白樱樱小瘸子,问她现在的腿是真的还是假的,还说她是不是把自己卖给了有钱人才把腿治好的。   -该走的是潘阳。   潘阳脸色难看地瞪着他:“你胡说。”   郁里表情平静,乌黑的眸子里一点情绪也没有。   “我没有,老师,白樱樱都承认了……”   “那就把白樱樱叫来对质。”金淼阴沉着脸,道:“她很快就来了。”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前便出现了长裙女生的身影,她脸色难看地看着郁里,手指紧攥,表情看上去仿佛要吃人。   金淼把纸举起来给白樱樱看:“郁里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白樱樱毫不犹豫地道:“我就是看潘阳恶心。”   金淼道:“小孩子自尊心这么强,可不是好事。”   白樱樱再次看向郁里,咬牙道:“关你什么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郁里沉默。金淼一下子拍了拍桌子,道:“郁里同学也是为了你好……”   “我不想说的事情他告诉了别人就是为了我好吗?这种自以为是的好我才不稀罕!”   郁里似乎早已料到会这样,表情依然很平静。   金淼也火起来了,他拍了一下桌子,还没出声,就听后面传来轻笑:“那你就走啊。”   江照缓缓走了进来,语气轻柔,“你不会以为郁里做这一切是出于为你好吧?白樱樱,你仔细想想,你配吗?”   白樱樱瞪他。   “郁里告诉老师,不是为了你,你以为他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吗?”江照说:“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他出于自己的原则,不想让潘阳这样的人得逞,仅此而已。”   “……”白樱樱攥紧了手指。   “你以为真的没有人知道你所谓的秘密?”江照摇头:“不,大家只是同情你,可怜你,担心你会受不了自杀,所以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白樱樱猝然看向他身后,于沉和郝文涵皆十分沉默。   肖倩许俊一表情尴尬。   “白樱樱,我之前只知道你傲,但没想到你这么蠢。”   白樱樱发起了抖。   “江照。”于沉开口,江照旁若无人地继续:“你不知道吧,为了照顾一个残废的自尊心故意放慢考试速度,给一个自不量力的可怜人希望让她自以为可以追上好保持所谓的热血与动力,很累的。”   “当然。”江照的表情和善极了:“我也的确厌恶了这种做法。”   “毕竟赏给一条狗的面包也会获得摇尾感激。”   “所以高傲的白樱樱公主应该会跟潘阳一起滚出集训营吧……毕竟你不稀罕别人的施舍,不是吗?”   “江照你不要太过分了……”于沉话音刚落,就被他一拳砸在了脸上。   办公室里喧嚣了起来,白樱樱耳中一片嗡鸣。   “她过分的时候你不管。”江照哂笑地说:“跟我这儿讲什么克己复礼呢。” 第63章 【补更】、少年何须追光。   金淼先是给瞿阳明打了电话, 又给明德的校长打了电话,很快,江照于沉白樱樱潘阳四人便并排站在了一起。   郁里坐在外面的阶梯上, 旁边许俊一和肖倩都有点恍惚。   “他不是戴着眼镜呢, 怎么又突然发疯呢……”郝文涵嘟囔,被肖倩看了一眼, 欲言又止。   江照之前确实离开眼镜会心情不好, 但这次发疯,显然是被碰到逆鳞了。   之前白樱樱拒绝郁里的挑战,说他不配的时候,江照的表情就有些不快,那次两个班展开了拉锯战,卷的你死我活。   这一次集训营, 从郁里走进金老师的办公室, 他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后来潘阳来了,白樱樱来了, 他便好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一样跟了进去。   然后几个疑惑地跟进去的人, 都听到了白樱樱对郁里说的那句话。   结合之前白樱樱和郁里之间的旧怨, 别说江照,就连肖倩都觉得郁里怪委屈的。   “什么叫江照发疯。”许俊一道:“白樱樱才是发疯,郁里是上辈子掘她祖坟了是吧?这么针对他。”   “不是。”郝文涵急忙摆手, 道:“我没说郁里这事做错了啊,相反他愿意在这个时候帮助白樱樱, 我心里很是敬佩的。”   “我·只·是·看·到·了·不·能·不·管。”郁里举起手表, 道:“我·没·有·针·对·她·也·没·有·非·要·帮·她。”   他本来就没想过白樱樱会道谢, 并且在早就预料到她会语气尖锐, 所以谈不上受委屈一说。但他没想到江照会过来,生那么大的气。   早知道会这样,干脆就不揭穿潘阳好了。   “没错。”许俊一道:“我们歪优才不在乎她呢,大班说的对,她也配,歪优只是出于原则,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出于原则这么做的。”   肖倩犹豫了一阵,道:“你们都知道白樱樱腿有问题的事吗?”   许俊一摇头。   郝文涵一言难尽:“不能说完全不知道吧,我们都跟她一个班的,倒是也有猜测过她一年四季长裙和过膝袜是不是有什么原因,但她羽毛球打的那么好……谁敢确定啊。”   肖倩笑了下,道:“江照真敢说,当时白樱樱估计都疯了。”   “于沉也很有意思啊,平时看他说白樱樱怎样怎样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一个分得清是非的人。”许俊一说:“他居然还好意思说大班过分。”   红A的思考模式跟白A完全不是同一个,郝文涵摸了摸鼻子,道:“苦肉计吧。”   郁里瞬间看向他,许俊一也道:“不是吧,这么下作,他居然为了留在集训营……”   “你们想什么呢。”郝文涵道:“我是说他是做给白樱樱看的,你们看当时她给你们大班刺的脸都白成什么样了,于沉可能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吧……他受伤了,也许白樱樱会愿意多跟他说几句话,心结说不定就解开了。”   “他倒是够拼的。”肖倩的表情也相当复杂,显然有些不理解:“他跟白樱樱到底什么关系?”   “苏医生好像是于沉妈妈。”郝文涵透露:“估计因为白樱樱经常找苏医生的原因,于沉会特别留意她的心理状态吧。”   许俊一:“她不是大小姐嘛,残疾了也是天之骄女,怎么那么多心理问题。”   郝文涵道:“谁跟你们说她是大小姐?”   肖倩道:“她宿舍装修那么好,不是大小姐哪能花那么大血本。”   郝文涵摇了摇头:“我跟宋莎关系还挺好吧,听她透露白樱樱是被项老师资助的,家里好像没什么人了,不过这些事我们也都不外传,毕竟她虽然跟你们红A水火不容,但对白A还是很友好的,经常自己解题到半夜再把思路来跟我们分析……实力摆在那里,所以大家也都愿意迁就她一些。”   “你们这可不只是迁就了……”肖倩撞了许俊一一下,又道:“那她平时那么高傲,你们知道她家世的没觉得不对?”   “成绩好啊,京朔是一个凭实力说话的地方,没有人攀比家世。”郝文涵理所当然:“在这里只要你实力突出,所有缺陷都可以被忽略,就像江照,郁里,现在全校谁还会去提他们的缺陷呢。”   一下子挖出了白樱樱这么多事,肖倩看上去有些唏嘘。   许俊一还是不太高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自己都是残疾,为什么当时要拒绝郁里入校。”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估计跟去年那件事有关吧。”   后方忽然传来动静,郁里马上站起来回头。   江照正在往这边走,看到他之后,脸上的阴霾便像是遇到了风,无声地散了许多。   一侧,潘阳脸色发白,拳头紧握。   另一侧,白樱樱与脸部受伤的于沉站在一起。   “潘阳离开集训营。”金淼道:“其他人都回去吧。”   郁里几步走了上去,拉住了江照的手。瞿阳明看了他一眼,温声道:“他没事,事情我们都了解到了,郁里,你做的对。”   郁里点头。   他当然知道自己做的对。   他又看了一眼白樱樱,后者单手扶着于沉,再次避开了他的视线。   郁里直接指她:“她·不·稀·罕·不·走·吗。”   瞿阳明咳了咳,道:“她没有错,当然不走了。”   “可·是·她·不·稀·罕。”   瞿阳明无奈,金淼也道:“你跟我们说这件事,难道不想让她留下吗?”   “本·来·想·现·在·不·想。”郁里举着手表,“她·不·走·也·没·关·系·请·跟·我·道·歉·然·后·说·接·受·我·的·施·舍。”   瞿阳明:“……”   这些小家伙怎么一个比一个难缠。   于沉偏头看向白樱樱,漆黑的眸子里似乎带着点什么情绪。   好半天,白樱樱才重新走下来,还没到郁里面前,眼睛便已经通红。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郁里,好半天才道:“对不起,谢谢你,我接受你的……施舍。”   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她浑身都抖得不成样子。   郁里静静望着她:“你·也·是·残·疾·为·什·么·要·拒·绝·我·入·学。”   白樱樱嘴唇蠕动了一下。   “因为你有缺陷,从心理学层面分析,拥有缺陷的人,不管是身体残缺,还是家庭不幸,或者童年创伤,你,我们这种人……都会极端自负或者极端自卑,我不想接受你,因为我不想对你负责,我不想跟江照一样,因为一个抗压能力不行的人而被记过。”   “不是所有人都能跟江照一样在学校发病还有人收拾后场,也不是所有人在跳楼的时候都会正好被人救下,我觉得你在普通班会更好。”   她低着头,眼泪爬满了脸庞,也许是因为羞愧,也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她清楚自己施加给郁里的‘好’,除了因为不想对他负责之外,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好。   就像郁里对她的施舍。   他入校的时候,没有接受他的施舍,现在施舍给她的,她却必须承受。   因为于沉告诉她,离开集训营,可以是因为实力不够,但不要是因为不识好歹。   事到如今,她已经必须面对上天施加给她的一切。   郁里最后跟她说的只有四个字:“祝·你·好·运。”   他拉着江照的手离开,肖倩转身跟上。   许俊一在下方同情地看着白樱樱:“你跟郁里不是一类人,他是哪怕不能发声,也可以去唱K的人。”   白樱樱愣住。   许俊一说:“他比你诚实,比你勇敢,不是因为他拥有的比你更多。”   “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正视自己拥有的和不曾拥有的以及永远也不会拥有的。”   “白樱樱,同样是残疾人,你显得特别可怜。”   只有她一个人可怜吗。   如果说家庭不幸,童年创伤也都纳为残疾,那么京朔的残疾可太多了。如那些嫉妒的,愤恨的,厌恶的,还有……发疯的,不都是可怜人。   江照看着拉着自己的莹白的手。   有谁能十年如一日地忍受黑暗,谁不想将枝头长出深渊,爬向天光。   但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阳光在那只手上染上淡淡的光晕。   江照眼眸柔软了下去。   发疯的很幸运,因为有光爬向了他。   做朋友也没关系,只要他存在着就很好。   白樱樱就算再努力,心态到底已经大大崩坏,又一次考试就被刷出去了。   听肖倩说,她在考试的前一天晚上在寝室里哭了半夜,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半个床都是湿的。   郁里并不能完全共情,江照只是淡淡打断了她:“祝她好运。”   接下来,于沉也被刷出去了,但究竟是因为自己想走,还是因为实力不行,无人得知。   许俊一走的那天拉着郁里掉了半天的眼泪,让他一定要把金牌捧回来,郁里点头答应了。   对于许俊一来说,这是青春里非常难忘的一次体验,尽管最终也没能进入最后的选拔,但他至少没有像以前干脆利落地放弃,回家去的当天晚上,他在自己的日记上写下了一行字:   高二集训营,负重前行的滋味,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他把“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的座右铭换掉,在墙上贴上:少年何须追光,多多正视自己。   最后一次,陈小颜也走了,余下的人里有四个京朔,还有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中秦秀秀。   陈小颜倒是很看得开,表示自己至少跟完了全程的集训课程,这已经是一笔非常宝贵的财富,至于未来的路,谁说被留下的一定就是输家。   人生可还长着呢。   秦秀秀感慨了一下京朔的卧虎藏龙,表示联校的其他学校估计都气坏了,毕竟京朔居然包揽了四个名额。   就离谱。   郝文涵也表示人生真是起起落落,他当时被郁里挤出年级前十的时候,可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代表京朔去参加国际竞赛。   尽管这次多多少少沾染了一点幸运因素,但不都说嘛,幸运也是实力的一种。   一个月后,江家的大别墅里,江献在门口来回踱步。   吴姨永远在切水果端水果,见他在太阳底下晃来晃去,便喊了一声:“说是飞机晚点了,先生坐会儿吧。”   “饭准备好了没?”   “差不多了,照儿和小郁同学一回来就能开饭。”   “我这俩儿子争气啊。”江献拿左拳砸着右掌心,又拿右拳砸着左掌心,来回反复,眼看着一辆车缓缓行来,便立刻上前去,车门打开,里面的人一下来,他就垮了脸:“你来的倒是早。”   “不是你说要给孩子庆祝。”   “是。”江献别开脸,郁彬看着他,道:“上回跟你说的那个项目,已经正式启动了。”   郁里在路上买了个望远镜,回来的时候还一直拿着在左右望,镜头里面很多东西都被放大,稀罕的很。   他趴在空荡荡的副驾驶座从车前玻璃去看,忽然定在了两个老父亲的身上。   郁里露齿一笑,江照伸手虚虚扶在他身侧,担心他一头载下去。   镜头里,两个父亲似乎正在说着什么严肃的话题,郁里把镜头拨到更大,望着两个人的嘴唇。   ……在吵架。   几分钟后,他把望远镜摘下来,坐在了江照身边。   江照道:“怎么了?”   郁里摇头,表情有些奇怪。   车子很快到了近前,江献扬起笑脸,道:“回来了,快快快进来吃饭。”   郁彬的表情一直很平静:“没晕机吧?”   “他啊,不晕机不晕船也不晕车。”江照接过韩叔递来的行李箱,道:“而且我们几个还进行了一次潜海活动,他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玩到氧气快耗没了才上来。”   “胆子大啊。”江献啧了一声,摸他脑袋:“是个花钱的好苗子,以后跟着干爹干,跟你老子一起没什么钱途,肯定养不活你自己。”   郁里扭脸看江照。   江照:“……这个时候说这些还太早了,以后让他慢慢摸索吧。”   郁里的表情不太满意。   举起望远镜对着他的脸。   江照的眼睛从另一边对上来,笑道:“好了,快放下,吃饭了。”   两人坐在桌前,江献搓了搓手,道:“奖杯呢?”   “照片上吧。”郁彬道:“不是小组竞赛么,奖杯是不是给学校带走了?”   “有这个。”江照把郁里的外套打开,露出里面的两枚勋章。   江献:“你怎么把自己的也挂他脖子上。”   “他喜欢。”   郁里又拿望远镜对着他。   江照的手掌把他挡住,道:“是是,我不想戴,辛苦你了。”   江献又搂着他俩拍了照,把郁彬也强行拉过来拍了几张,然后心满意足地吃了饭。   饭后,郁里把勋章递给郁彬,然后跟着江照一起上楼,把他的挂在墙上。   坐在地上一边吃水果一边打开Switch,开始玩游戏。   江照在外面的换衣区折腾了一通,走过来的时候已经重新换了件衣服,见他坐地上便道:“凉不凉?”   点头。   江照便去找了个坐垫给他坐,然后盘膝坐在他身边,取过水果塞在嘴里的时候忽然发现游戏里的角色跳动的不太对。   他仔细去看,对方跳跃的分明是一串电码。   “我·养·不·活·自·己·我·养·不·活·自·己·我·养·不·活·自·己……”   江照:“……”   郁里直接看他。   “不会的。”江照道:“你这么厉害,是不是?”   郁里还是看他。   “实在不行,来我这里蹭饭。”   郁里推他。   “……我养你,嗯?”   郁里满意了,继续去打游戏。江照继续含着葡萄,神情有些暗淡。   一颗下去,他重新剥了一颗,刚要塞嘴里,手指就猛然被含住。   郁里叼走葡萄,然后继续看向电视机。   江照:“……”   他屏息,吐气,稳定心神。   剥葡萄投喂。 第64章 蛋卷。   今年的夏天尤其地热, 虽然早已立秋,但热气不减反增。   郁里竞赛回来之后,就每天两个冰激凌, 以及中晚各一杯果茶。   这天是高中暑期篮球联赛的总决赛, 周傲知道他们已经回来,特别打电话过来告知, 让他们一定要来。   按照江照的性子, 这种天气出门都不乐意,别说跟人挤在一堆去看球赛了,是家里的奥德赛不够香,还是塞尔达的玩法不够神。   拒绝了周傲之后不到三分钟,他就接到了郁里的电话,小哑巴在那边敲敲敲。   江照:“……知道了。”   敲敲敲。   “到时候去接你。”   敲敲敲。   “马上, 晚安。”   挂断电话, 江照捏了捏眉心, 放下游戏手柄迈开长腿。老实早睡。   决赛当天,郁里一醒就给他打电话, 对着手表敲。然后把耳朵贴在手表上, 江照语气有些含糊低哑:“没呢。”   “你·不·要·忘·了。”   “不会。”他似乎轻轻打了个呵欠, 郁里还听到了他在床上翻身的声音:“调不来时差,累的……”   郁里相当能适应环境,回来的当天晚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精神饱满,江照这一点完全不能跟他比, 回来的第一天熬夜, 第二天白天睡觉, 晚上又熬夜。   要不是昨天郁里打电话催他早睡, 这会儿估计刚刚上床。   郁里贴心地敲:“那·你·再·睡·一·会·我·晚·点·打·给·你·调·个·震·动。”   “嗯。”   郁里听了两秒,那边似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江照没有挂电话。   他竖着耳朵听了一阵,脑子里浮出男生沉睡的面孔……   忽然觉得有点变态。   赶紧挂断洗了把脸。   那厢,江照强撑着困意,一直等到对方主动挂断,才彻底放松下来沉入梦乡。   下午,郁里乘坐车子赶到了现场,江照撑伞下车,给他脑袋上扣了个帽子,郁里大眼一瞟,忽然指了指一侧的奶茶店。   耳后手指微微一抬。江照的目光定在冰激凌的宣传图上。   附近有比赛,排队的人很多,他预估了一下时间,道:“你先进去占位,我去买。”   他把遮阳伞递给郁里,后者摆摆手,扶着帽子跑过太阳地,钻进了室内的决赛现场。   一进去就有人喊名字,正是苏子亦,他兴奋地挥着手朝郁里示意。   双方会合,郁里一眼便看到了穿上球服的于沉,他:“?”   “他之前不是集训营被刷了之后回来给我们做替补吗,没想到球技不错,然后这次决赛就一起来了。”   于沉对他颌首,“恭喜。”   郁里点点头,周傲已经提着矿泉水过来,“郁里也来了,怎么样,奶哥一下,看能不能奶个总冠军。”   郁里举手表,“冠·军·必·定·属·于·京·朔。”   “对了。”苏子亦忽然道:“再给你介绍个人,孙文西。”   郁里抬眼望去,一个男生有些腼腆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似乎有些迟疑,苏子亦道:“你不是想找郁里吗,这就是啊。”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朝郁里走来,伸出左手,道:“孙文西。”   郁里跟他握手,孙文西道:“能跟你聊聊吗?”   他指了一个地方,郁里听话地跟他一起往那边走,路上,他留意到孙文西的脚有点跛,右手也一直带着手套。   意识到他的眼神,孙文西笑了下,道:“腿是小儿麻痹后遗症,手是因为小时候遇到过火灾,烧去了两根手指。”   郁里跟他一起在附近的台阶处坐下来。   有那么几分钟里,孙文西都没有开口。   但郁里已经明白了他的身份,他低头拿起手机,刚要打字,就听他道:“我听说了你们集训营里发生的事,潘阳被记了大过,白樱樱的腿伤现在也在联校传遍了。”   郁里编辑了文字给他看:你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想见见你。”孙文西的脸庞有些清秀,当他露出难为情的神色时,显得分外文静和软弱,跟郁里的安静不一样,他相当的书生气,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我之前在红A待过,入学考试进去的,后来因为抗压能力不行,退学了。”   果然。   -江照被记过是因为你吗。   这件事郁里一直想说,但担心触及江照的逆鳞,就一直没问。他不觉得江照会把另外一个残疾人欺负到退学。   “可能受我牵连了吧。”孙文西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的事情应该没有那么严重,他主要还是因为把赵维新给打了吧。”   -赵维新?   “他没跟你说过吗?”孙文西反应过来,道:“主要还是因为赵维新想试探他的底线。”   当年京朔新生入校,江照是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考进去的,所以在整个学校很出名,大家也很快都知道了他的重度洁癖与强迫症。最出名的是他在接受校报组采访的时候说过:“emo?非要说的话,眼镜吧,没有眼镜我会非常emo。”   赵维新听说是有点多动症,而且好奇心很重,当然这样都是往好听了说,难听了就是有点犯贱。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还挺喜欢跟江照玩的,但江照看着好相处,骨子里却很淡,逐渐也就对他生了嫌恶,尤其是在他在挑战江照洁癖程度的事情上,江照露出了非常难以接受的表现。   他把赵维新刷出了红A,将普通班的夏若提了上来,一旦发现赵维新有进步的苗头,就马上去辅导被赵维新压制的同学。   两个人梁子越结越大,赵维新死活挤不上红A,给他气得不轻,经常当着江照的面挑衅,说江照毛病多,嫌弃大家脏,矫情男公主……阴阳怪气,话说的很不好听。   青春期的孩子身上多多少少都是有点臭毛病的,如果说江照是矫情,那赵维新就是妥妥的猫嫌狗厌。   然后在某一次考试成绩出来之后,赵维新估计是怎么也爬不上红A彻底被激怒了。听说他父母都是非常看重成绩的人,他在京朔连红A挂都挂不上,家里估计也给了很大压力。   孙文西是记得,那天的赵维新脸上有一个巴掌印,是爸还是妈打的不清楚,反正来找江照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他夺去了正在吃饭的江照的眼镜,并把它在地上碾的粉碎。   再然后,不用孙文西说,郁里也知道了。   他想起刚来学校的时候王金园提醒他江照有点精神分裂,一进学校就打了某个高官的儿子,这个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赵维新被打伤,手臂在胸口挂了两个月,不知道江家怎么摆平的,再然后赵维新就转学了,江照也被记了大过,好像还休学了一阵子。”   郁里皱眉,觉得江照委屈。   “其实我今天想见你,主要还是对你有点好奇……我听说,你喜欢唱k?"   郁里点点头,编辑给他看:如果以后医学能让我声带再发育,那么就不用苦练普通话了。   所以他在唱歌的时候会有意识地去对唇舌,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如果能够发声,发音会不会正确。   “这可能吗?”   郁里坦然:根据目前的医疗水平来看有生之年都不太可能。   孙文西失笑:“那你还练。”   -梦想总要有的。   这是老生常谈的鸡汤了。孙文西有些触动,没想到他还能被这句话给激励。   -思想是人类唯一可以跨越时间与空间的存在,何必将它也困在此时此刻的方寸之地。   孙文西愣了一下,郁里已经再次发问:白樱樱就是因为救了你才被评为京朔之星的么?   孙文西回神,看着他的文字,点了点头。   “我……我不如你那么大悟性,红A压力太大了,我觉得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虽然他们一开始也那样看江照,可是江照站的太高,他们的眼神根本上不去,可是我能感觉到……我觉得自己跟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我也一辈子都成不了江照那种人。”孙文西的语气很平静,很难说清楚他究竟是已经淡忘了那段过去,还是只是将其深埋在了心间。   -江照没有照顾你吗。   “有。”孙文西道:“廖老师让他多看顾我,我觉得很诡异,明明他也是有缺陷的,可还要让他来照顾我……”   这让他更加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毫无意义,仿佛只能给别人带来麻烦。   郁里很耐心地望着他。   “然后我就想,不如死了吧。”他又露出了那中有些难为情的表情,低头看着地面。也许是因为同为缺陷人群,又或许是郁里看上去太过温软可靠,他语气更轻地说:“我挑了晚上没人的时候,没想到白樱樱正好在天台,她救了我,用牙齿咬着我的衣服,使劲抓着护栏,我一直请她松口,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然后我们就耗着了。”   白樱樱的牙齿上挂了一个人,眼睛和脸都憋的通红,眼珠甚至已经涨出了血丝,项衍带着人匆匆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坚持了快十分钟。   对于挂在护栏旁的两个人来说,那十分钟完全是度秒如年。   孙文西想死,白樱樱想救。   事后,也许是为了宽慰孙文西,白樱樱给他看了自己的假腿。   告诉他了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资助,比如车祸,比如家破人亡,比如她无法接受自己是个瘸子,所以选择截肢换了假腿,假装自己还是一个完整的人。   -她对你真好。   孙文西摇头:“之前其实也不好,她从不跟我说话,好像很不屑理我。你也知道双A势同水火,所有人都把那些挑衅和轻蔑当做理所应当,但也只针对于自信的人,我不一样,那些挑衅不管是眼神还是表情,在我心里都像毒刺,我没有勇气把它□□,也没有勇气举起盾牌遮挡……”   所以,遍体鳞伤。   -那你现在在哪个学校。   “现在在公立学校。”孙文西似乎吐出了一口气,道:“我的成绩在那里都是第一第二。”   郁里看着他,点了点头。   -加好友吗。   孙文西又愣了一下,耳朵红起来,受宠若惊地举起手机,“你,你要跟我交朋友吗。”   点头。   郁里给他改了备注,是一个粉红色的小花,还给他看。   孙文西:“……为什么不写名字。”   -配合国家反诈行动,盗号无忧。   “……”那为什么是粉红色的花啊。   “孙文西!”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郁里抬头看去,孙文西也急忙站了起来,跟对方招手:“马上过去。”   他看向郁里,道:“是我朋友,那我先过去了。”   点头。   “那个,今天很高兴见到你。”   点头。   “……”孙文西还想说跟他有点一见如故,又怕对方觉得他自作多情,默默转身离开了。   女孩来到他身边,见他露出了笑容,表情疑惑:“什么事那么高兴?”   “多了一个好朋友。”   女孩眼睛一亮,一脸雀跃:“我就说过你会交好运的吧。”   孙文西点点头,重新拿出手机,看着和郁里的聊天框。   -很高兴认识你,以后常联系。   郁里回到周傲那边的时候,江照刚刚从外面回来,额头挂着汗珠儿,递给他一个蛋卷冰激凌。   苏子亦打了个嗝,道:“这么热的天,大班可真是尽心尽力。”   郁里这才知道,在他跟孙文西交谈的过程中,江照已经买回来过一回,但因为等他等到快化掉,就塞进了苏子亦肚子里,重新去买了一个。   郁里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冰的牙齿一阵哆嗦。   江照递给他,郁里又拉着他的手臂一起坐在了椅子上,指着中间的篮球场,周傲和于沉已经上场。   不知道是不是郁里的错觉,他总觉得,穿着球服的于沉,比在集训营要轻松惬意。   他扭脸,江照及时把冰激凌送到他嘴边,道:“手呢。”   郁里腾出来鼓掌。   “郁神是不是在给我加油?”郭肖朝郁里这边看,周傲大吼了一声:“你他妈看球!”   郁里很快吃光了冰激凌,对着剩下的蛋卷摇头。   “你留给谁吃。”   郁里指他。   他发现江照现在很有意思,他虽然不主动亲近郁里,但郁里每次的主动靠近他都会老实接受或者无声配合。   郁里还试过往他碗里挑自己不爱吃的菜,江照也会沉默地照单全收。   他只能比之前更主动一点,不然长此以往他跟江照的友谊肯定要凉凉。   江照没有出声。   郁里又转脸去看球赛,一分钟后再次回头,江照已经咬了一口蛋卷。   郁里看着他的嘴唇。   蛋卷里残留的冰激凌奶液粘在了他嘴上,他想知道江照什么时候舔。   江照目光寂寂,眸色略显暗沉。   他知道自己不小心弄到了嘴上,但当着已经确定为友谊的小朋友面伸舌头多少有点不合适。   他想知道郁里什么时候转脸。   郁里一直没等来他舔。   他也一直没等来郁里转脸。   半分钟后,郁里倾身朝他欺近,一只手伸向了他的胸侧。   仿佛被深水淹没,江照的呼吸沉了下去。   他眼看着郁里的脸越凑越近,胸前薄薄的衣料也已经能感觉到对方手指的温度。   郁里从他口袋里抽出纸巾,很贴心地给他擦了擦嘴。   然后完全放松地坐回去,继续看球赛。   深水褪去,他小心谨慎地捕捉着周围的氧气。   手里的蛋卷却啪地碎裂。 第65章 谢谢老公。   高三的开学典礼上, 瞿阳明宣读了新校规,重点在整顿校风校纪方面,但依旧保持了京朔一向的风俗, 鼓励竞争。   郁里在学习的时候是相当认真的, 高三也没人卷的过他,始终屹立第一的宝座不倒, 最让人惊讶的是, 他跟江照每次都能保持并列,两个人的关系好到众人皆知的地步。   对于郁里来说,这当然是因为他孜孜不倦的努力。   郁里除了学习的功夫,还跑去找了瞿阳明,请求使用学校的生物实验室,继续他的蜘蛛培育计划, 瞿阳明如今对他是百依百顺, 毫不犹豫地从了。然而秋去冬来, 寒假到来,郁里不得不暂时把自己重新培育的卵放置好, 准备来年再行实验。   王金园再次见到郁里的时候, 他已经换上了羽绒服, 正从车上往下跳。   他照旧骑了三轮车把郁里拉回去,呼吸之间鼻腔内溢出白气,问郁里:“怎么还是回来了, 不是说今年在北城过年吗?”   “带了新年礼物,年前还得回去。”   王金园的车嘎吱一下刹住了。   他没有回头, 表情像是见了鬼:“你, 你再说一遍。”   “带了新年礼物, 年前还得回去。”   王金园继续面向前方, 呼吸凝重,道:“卷卷,我是谁?”   “园子。”   王金园终于回过头看他,然后霍地从车上跳下来,伸手揉他的脸,眼泪已经顺着脸庞滚了下来:“宝子你能说话了啊,什么时候能说话的,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   郁里的脸被他揉的来回变形,伸手把他推开,举起手表,一脸开心:“是不是好真实?”   王金园惊恐地看着他的手表。   之前手表发出的电子音一点感情都没有,说什么字就是什么字,连起来之后就是每个字读出来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就需要大脑重读才能理解真正的语境含义,但现在这个手表发出的完全是另外一种声音,温软动听,还有些稚嫩,虽然依然没什么感情,却比之前真实很多。   王金园一把将他的手表捧起来,“这什么?”   郁里输入,播放:“新的音包。”   “怎么会……”   郁里眼睛弯了起来。   他知道王金园想说什么,怎么会那么像他平时打喷嚏时候的声音。   事情还得回到1110那天,在人人都忙着要抢预售的晚上,郁里缩在寝室的床上睡的香甜。   有人悄悄拿走了他的手表,对着电脑忙碌了半夜。   高三课程比高二的时候还要紧,郁里每天都要刷上大几十张卷子,多少有些精力不济。   一觉醒来看到手机上的日期,才恍惚意识到自己的生日。   他在床上坐直身体,江照已经收拾妥当从浴室出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早安。”   郁里当时有些不高兴,江照的生日他记得清清楚楚,可轮到自己的时候,江照居然忘得干干净净。   这段友谊没有必要继续了。   郁里心里想,走向浴室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他一下。   因为知道他不能开口,所以平时班里找他的人也不多,他能用到手表说话的次数更是少。   那一天,江照一直在问他问题:“早饭吃什么?”   “昨天的题刷的怎么样?”   “老师讲的课听没听得懂?”   “你怎么都不搭理人呢。”   ……   怎么问,郁里都不理他,板着脸听课写笔记,吃饭的时候也不跟他在一起。   班上的人都十分纳闷,许俊一过来打听他是不是跟江照闹翻了,郁里重重敲了两下盘子,把他吓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照明显着急了起来,又来没事找事问他问题。   郁里每次都重重把他推开。   晚自习之后,一路回到寝室,他还故意把门反锁了,不让江照进来。   江照被关在门外,叹着气:“郁里,你用手表跟我说句话。”   郁里洗完澡,擦头发,擦完头发吹风,任由他在外面干站。   那一天,男寝里都知道江大班被关在了寝室门外干冻了两个多小时,有人热情地邀请他进自己的宿舍暖身,皆被他婉拒。   直到郁里快要睡着的时候,才看到他给自己发来的短讯:“看一下手表好吗。”   郁里丢开手机,瞪着天花板五分钟,才打开手表,点进自己常用的发声软件时,便听到了一声滴响——   “祝福F君十七周生日快乐,欢迎使用L君的语音包,请在输入框里输入从零到九的任意数字,收听来自L君的生日祝福。”   江照被关在门外两小时零三分钟的时候,寝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一个身影站在门里,定定与他对望了几秒,然后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怀里。   门内灯光泄入黑暗的走廊,将两人的身影罩在光晕下。   当然,这些事,郁里是不会告诉王金园的。   他在手表里输入:“江照悄悄录了我平时发出的动静,然后制作了这个语音包。”   调试了成千上万次,才有了现在这个听上去格外真实的音包。   刚才王金园要是没回头看他,几乎要信以为真这就是他本来的声音。   王金捧着他的手,又捧起他的脸,含泪道:“江神也太强了吧。遖鳯獨傢”   郁里理所当然地点头。   江照当然厉害了,制作音包全部都是从头开始学的,全程没有任何人的帮忙,也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一切都只是为了给郁里一个惊喜。   “要不你干脆从了他吧。”王金园鼓励说:“有这么一个老公,还讨老婆干什么。”   郁里:“?”   王金园说完又后悔,赶紧挽尊:“老公是一个新型网络用语,代指他很强,跟江神一个意思。”   郁里点点头。他好像的确听宣静这么喊过网上的偶像。   “我现在真觉得一切都有可能了。”确定他没乱想,王金园坐回了前面,小三轮晃晃悠悠地往前开,他道:“也许有一天郁卷卷真的可以开口说话。”   郁里殷勤地伸手给他捏了捏肩膀。   手表在王金园耳边说:“承你吉言。”   “承我吉言有什么用,你还是得找江照,我看他那脑子好使的很,你就赖着他,让他给你想办法,我肯定他能有办法。”   “嘿嘿。”   王金园:“……”   他闷了一下,道:“你还是别用手表笑了,有点渗人。”   虽然说话很真实,但音包到底是音包,笑不出人的那种自然感,郁里用力在他肩膀砸了几下,隔着厚厚的羽绒服,王金园倒是笑了好几声。   郁里把新年礼物挨个分发到位,晚上的时候王金园陪他回了老宅睡觉。这家伙睡着的时候跟猪似的发出呼噜噜的声音,郁里在旁边翻了几下,然后坐起来看他。   真是由奢入俭难。他现在日日跟江照在一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了。   之前是怎么跟王金园一起住上那么久的。   郁里拿出手机刷题,微信上忽然弹出一条消息:[图片]。   郁里趁手点进去,发消息的是L君。自打那次之后,江照就很配合地把自己的微信名改成了单字母L。   图片上显示的是灯光下的草坪,以及一只咧着嘴的金毛犬。   郁里点开语音,录下王金园的呼噜声发了过去。   L君很快回:你去隔壁睡。   F:没收拾。   L:把他枕头抽掉。   郁里又扭脸看了看王金园,然后试探地搬起他的脑袋,轻轻把枕头拿了下来,王金园左右扭了一下脖子,似乎在无意识地找枕头,郁里默默抱着枕头看他,王金园迷迷糊糊没找到,便翻了个身,把脸压在了柔软的被角上。   果然没再打呼噜。   郁里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反馈给江照。   L:以后别让他睡那么高的枕头,养成坏习惯难改。   F: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L:听吴姨说下雪了,出来看看。   郁里心中一动,刚坐起身,微信上便又收到新消息:把厚睡衣穿好。   郁里纳闷,他怎么又知道。   两分钟后,郁里裹着厚厚的睡衣走出房间,打开阳台的灯,站在二楼的护栏上往天上看。   灯光下,果真有斑斑点点的雪丝落了下来,郁里伸手去接,半天手里也没落下任何东西。   他告诉江照:偶像剧里手一伸就能接到雪花都是假的。   L:[图片]   摊开的掌心里落着两点白色冰晶。   郁里郁闷。   L:你把手再伸一下,我把它召唤到你手心。   郁里很清楚他是在赌,雪降落掌心的概率必然只有百分之五十。   但他还是将信将疑地把手伸了出去。   L:三。   L:二。   L:一。   L:落了。   细细的雪丝轻轻地被风一吹,稳稳降落在郁里的掌心。   L:怎么样,是不是接到了。   郁里看着手里那一点落下便立马融化的水珠,拢起手指,唇边扬起雀跃的弧度:接到了。   他想起王金园的话,觉得江照真不愧是老公,于是再回:谢谢老公。   正准备往屋里走的江照猛地被绊了一下,手机啪地翻落在地上,正好磕在草坪里的一颗小石子上,屏幕当场暗了下去。   江照把它捡起来,用力拍了两下,然后飞速去按开关键。   黑掉的屏幕一动不动。   “照儿,怎么了?”   江照静静站在草坪上,半天才说:“没什么。”   他上了楼,拉开书柜下的一个抽屉,里面丢着七八个没用坏就被换掉的手机。   江照随手拿出一个,充电开机,登陆微信,飞速点进和F君的聊天记录。   ……   一无所有。   一切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江照吸了口气:还在吗。   郁里:?   江照:我给你发的消息收到了吗?   郁里:什么消息?   江照:就是刚才发的,没收到?   江照:我再给你发一个。   江照:收到了吗?   郁里:……没。   江照面无表情地输入:怎么可能,你截图给我看看。   郁里莫名其妙地给他截了个图。   江照看着他手机上调的跟老年人一样硕大的字体,盯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想看的字眼。   江照:再往上截一点,之前也给你发了。   郁里只好滑动到上面,再次截图。   F:你到底说了什么呀。   江照把第二张截图放大,定定地确认了一下那两个字。   是真的。 第66章 有点牵人心尖。   江照这一夜没怎么睡安稳。   第二天王金园醒来的时候, 郁里已经雷打不动地在看英语书。他有意识地在跟着耳机里锻炼自己的舌头,尽管发不出声。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万一有一天可以发声, 他可不想磕磕绊绊含糊不清地讲话。   王金园翻了个身, 听到他的手表里传出相当真实的单词发音,很轻但是很入耳。   心知郁里是在自己潜意识里模仿这个声音, 他趴了一阵, 便坐了起来。   还是不想起,王金园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微信上有一条消息。   江神:你又跟郁里胡诌了什么。   王金园用自己混沌的大脑想了半天,没想出哪里不对,便发了个:啊?   洗漱回来,只收到江照发来的两个点点。   “我买好早餐了。”发现他起床, 郁里二楼阳台绕回来, 对他道:“下来吃饭。”   “郁卷卷今天怎么那么勤快。”在生活上, 一向是王金园照顾他比较多,只有特殊时期除外,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道:“算了我不吃了, 我先回家……”   一条穿着毛绒睡裤的脚跨出,拦在他面前,郁里表情十分严肃。   “我在家这几天会给你好好补课。”   “马上高考了你要好好学习我都答应王叔叔了。”   “快点下楼吃饭, 你的书我已经从家里帮你拿过来了。”   王金园:“……现在可是寒假。”   “这是高三的寒假。”手表在他面前晃:“王金园你如果不努力就不配再跟我做朋友了。”   “我努力也配不上你啊!”   郁里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楼下走,“你考上警校就配得上我。”   “郁卷卷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饭后, 王金园惨淡地坐在郁里家的客厅餐桌上, 面前已经摆上了他最无法忍受的理科试卷, 是已经考过的, 上面的分数只有五十七。   郁里表情凝重地给他圈着错题,摇着头又去摆弄手表:“你真是无可救药。”   “我看外面下雪了……”   “很薄一层没法玩。”郁里拍了拍桌子,然后起身去把客厅的门关了,防止他再被外面的景色吸引。   “昨天晚上我都没有拉你做题。”那手表说话一本正经,软糯的嗓音乖乖巧巧,语境却相当残酷,“你应该知足了。”   郁里这次回来除了给大家带新年礼物,主要也是因为王新利给他打了电话,问他寒假能不能回来帮王金园补习一下功课,老父亲觉得以王金园这次期末考的成绩,想考上警校是痴人说梦。   “不光是这个寒假,等我回去之后,每天都会给你开视频讲题,叔叔阿姨会帮我监督你,不接就等着挨打吧。”   王金园的脸上瞬间戴上了痛苦面具:“你不再是妈妈的好大儿了……”   手表无情地说:“爸爸从来没认为你是好大儿。”   王金园:“……”   这个手表真的太可怕了,他真的幻视这就是郁里的声音,表情冷酷语气乖软。   两者结合起来毫不违和。   ……不光不可恶反而更可爱了。   王金园泪流满面地拿起了笔,听话地开始摘抄错题。   郁里开始盘他之前的试卷,大概总结了一下他的错题规律,据此罗列学习大纲。王金园的文科还是可以的,理科却完全是一塌糊涂,好在这方面郁里被两家爸爸带过,如今教起他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王金园也不是笨蛋,就是相当爱玩,他妈拿笤帚抽他他才哭哭啼啼地学两题,不抽就又回了老样子,可惜现在王家添了个小妹妹,他妈没那么多力气天天抽他了。王新利倒是不打他,但对着他也是十分头痛。   奇怪的是王金园对郁里的话很少违背,每次成绩下降的时候,只要郁里一带,他就很快能赶上来,比他妈拿笤帚抽管用多了。   王新利倒是也问过他这个话题,王金园嘴里嘟囔,以后郁卷卷功成名就,他身为发小总不能给人家丢人吧。   其实他自己知道,郁里虽然不能说话,安安静静,但他身上有股认真的劲儿,很能打动人。总之,当他对王金园付出的时候,王金园舍不得辜负他。   他觉得这世上没人舍得辜负郁卷卷的真心。   埋头苦学了一上午,郁里把学习大纲给他递了过来,道:“看看老公厉不厉害。”   王金园麻了一阵,瞬间明白江照找他的原因了。   他看向郁里,很想抽自己嘴巴:“……我们能不能停一下,我手酸了。”   郁里点点头,去饮水机倒了两杯水。   王金园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试探道:“江照现在,对你还有那意思吗?”   摇头。把其中一杯递给他。   “那你对他,什么意思?”   郁里想了两秒,放下杯子:“你觉得江照好看吗。”   “当然好看……”王金园迟疑:“难道你不觉得他好看?”   这就对了。   郁里当时突然发现江照很好看之后,陆陆续续问了班里的几个人。   宣静当场就小声尖叫:“当然好看!崽你难道没发现学校的女生眼睛都喜欢盯着他吗?”   夏若也也很认真:“我未来男朋友要是长这样,我愿意折寿三年。”   洪佳佳:“我打赌,高考解放之后,大班得收到一大筐情书。”   肖倩:“就不知道谁有那个福气跟他搞对象。”   许俊一:“哈哈哈大班好不好看,郁卷卷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长眼睛的都知道他那张脸何止一个好看能够形容。”   苏子亦:“他要是女的那就是国色天香,在男的里面也算是倾国倾城吧……反正我要是女的我至少得倒追他三年!”   周傲:“崽崽你发高烧了吗?问出这种问题你不会也‘色盲’吧。”   郭肖:“我就这么说吧,他要是变成菜,我就把他搁在仓库里放烂,绝对不吃也不卖。”   齐博:“……我脑子里一下子涌出太多描写容貌的古诗词,找不到头了。”   ……   所以,他觉得江照好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王金园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郁里看他。   “你是突然发现,他变好看了吗?”   点头。   “……你们现在还是好朋友吗?”   点头。   “跟我俩比怎么样?”   郁里觉得应该差不多,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   他:“你没有江照好看。”   王金园黑脸:“但是我总比他慈祥吧。”   郁里无声地仰头大笑。   王金园再次把他快要笑嗝出去的魂儿喊回来:“我问你,如果现在江照有女朋友,你会不会生气?”   郁里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想了一会儿。   想不出来那画面。   “他不会有女朋友。”   “万一有了呢,他早晚得结婚生孩子的吧。”   郁里又想了想,还是想不出来江照结婚生孩子是什么样。   王金园试图给他描述:“在一个大房子里,江照一觉醒来,然后看向身边的人,亲了亲人家的脸……”   郁里思考。   “然后再亲了亲人家的嘴,完了起床打扫卫生给人家洗衣服做饭……再在阳台搂着人家晒太阳……”   王金园观察他,见他一脸若有所思,忍着没有出声打断。   半分钟后,郁里回神问:“你手还酸吗。”   “……你刚才什么感觉?”   手表老老实实地说:“没什么感觉。”   王金园一时有些不确定:“你觉得那样很正常,没有嫉妒或者愤怒?”   郁里迷惑:“我为什么要嫉妒自己。”   王金园:“……?”   他炸毛:“不是你,我的意思是让你想象江照跟别人不是跟你!我让你想象江照亲别的女的,抱别的女的……”   “可是江照跟别人在一起我怎么会知道他亲了人家还是抱了人家或者给人家做饭。”手表说:“这个举例完全无法成立,那种两个人的空间里怎么会多出来一个人,除非其中一个是我,不然我不能知道你所描述的这一切。”   “我让你用一下上帝视角……”   “上帝是不存在的。”   “你想象一下你在他家装了监控……”   “我不会做违法的事。”   王金园表情悲伤。   他试图理解郁卷卷的脑回路,然后,理解不能。   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毕竟是一个把江神都能搞迷惑的家伙,他怎么可能搞得懂。   郁里在家一直呆到了年三十的头一天,给王金园做了各个科目的学习大纲,离开的时候还在反复严格地嘱咐,让他不许偷懒,如果考不上警校就跟他绝交,王金园丧丧地同意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管,但他已经被郁里和江照的事情搞得心肌梗塞,好几天没睡好了。   他倒是想过跟江照交流,但又担心一不小心真把两个人交流一块儿去了。   倒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郁里到家没多久,门铃就被按响,江照提着东西上门,琥珀色的眼珠里染着淡淡的血丝,郁里发现不对,问:“你没睡好。”   “熬夜打游戏。”江照语气平静,在玄关处把自己的鞋拿出来,发现上面套了一个防尘袋,他一边解开,一边问:“你套的?”   点头。   郁里提起来摸了一下他带来的东西,表情疑惑。   “郁叔叔让吴姨帮忙调的饺子馅,我给你们提过来。”   郁里走过去放在冰箱里,江照则又去拿了自己的杯子,熟练地走向饮水机,然后靠在饮水机的柜台上,一边喝水一边看他。   郁里把冰箱关好,然后去打开冷冻柜。   江照道:“不许吃。”   拿起的冰棒又放了回去,郁里举手表:“会过期。”   “会感冒。”   郁里点了点头,想着等他走了再吃。   “今天已经吃过了吧。”江照瞥了一眼垃圾桶,道:“我走了也不许再吃。”   “……”郁里没出声地拿起自己的杯子,走到他身边去接热水。   “如果是刚刚吃过没多久,不要急着喝热水,一冷一热容易拉肚子。”江照说:“别装模作样了,知道你不渴。”   郁里便放下杯子,来到电视机前坐下,去打游戏。   电视机里的皮克敏发出可爱的叫声,一个被一个地扔出去,江照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他的背影。   郁里玩了一会儿,一回头就对上他沉静的目光。他看了看对方眼底淡淡的青影,忽然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他放下手柄来到江照身边,盘腿坐在沙发上。   “不玩了?”   点头。手表说:“你跟江叔叔怎么过年。”   “回老宅,跟爷爷奶奶一起。”郁里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江家人口很多,江献有五个兄弟姐妹,不过只有他是江奶奶亲生的,其他都是江爷爷以前找的姨娘生的。   “你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吗。”   江照一只手端着水杯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撑在沙发背上支着额头,眼神倦倦:“给你看出来了。”   点头。   “倒也不是完全因为这件事……”他示意郁里:“你过来一点。”   郁里听话地朝他靠近。   “再一点。”   再靠近。   鼻尖与江照距离只有十公分,郁里的眼珠又在他脸上盯住了。   江照睫毛浓密,半掩着琥珀色的眼珠时有种格外的魅力,莫名有点牵人心尖。   郁里朝他再怼了两公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我问你……”淡红的嘴唇微开,他低声道:“你上回在微信说……”   郁里的手戳上他的嘴唇,正好给他开合的唇瓣抿住指尖。   江照:“……”   两人保持这个动作快半分钟,郁里后知后觉地抽回手指,低头在手表上输入:“微信说什么。”   “……说。”江照哑着嗓子:“给王金园补课怎么样了。”   点头。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帮他补。”   郁里眼睛亮了。   要是江照一起,何愁扶不起王金园这个阿斗。   “那你补文科我补理科,我是大老公你是二老公。”   ……   “你怎么了。”   “累了。” 第67章 你俩是不是在谈了。   春日里乍暖还寒, 学生们刚刚把棉袄换下,一阵冷气过来,又给哆嗦着套上了。   每个人的寝室里都常备着一个应付冷空气的大棉袄。   高三校区迁到了之前被拉起警戒线的地方, 有独立的教学楼和寝室, 环境清幽宜人,从操场后面狭长的林荫道传入, 可以看到很多学生裹着棉袄坐在花坛或者长椅边阅读。   不知道是新的校规原因, 还是京朔的高三本就如此,这边的学习氛围相当祥和,远远好过高一与高二的剑拔弩张,大家的神态也相对平和,在这种环境里,人仿佛一瞬间长大了很多。   郁里也是到了这边之后才发现食堂有两个门, 高三则从北门进出, 值得一提的是食堂面对高三这边的门制作的相当讲究, 据说取的是鲤跃龙门,那边是鲤门, 这边则是龙门, 大抵象征了京朔对高三考生的美好祝愿。   突然降温的天气, 郁里抱着暖瓶从食堂一路跑向寝室。在这边他和江照还是住在601,寝室的除了位置不同,布局大抵一样, 江照又不可避免地进行了改造,把他的那个静音洗衣机再次搬进了这边的卫生间。   推门进去的时候, 就听到了江照平静而温和的声音:“差不多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郁里放下暖瓶凑过去, 视频里的王金园正在收拾桌子, 手表说:“要谢谢二老公。”   王金园哭丧着脸:“谢谢二老公。”   江照祥和的表情染上一丝颓意。   “你英语成绩出来了吗,考了多少分?”   就知道他要问,王金园惨淡的脸上稍微有了点颜色:“比之前高了十七。”   “还是不行。”手表说:“你还要再接再厉。”   王金园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郁家崽崽才去京朔一年,你成绩就下滑的不像样子,不把江同学布置的课业完成你晚上就不要吃饭了!”   郁里去看江照,后者已经恹恹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就像被暴击了无数下已经没有力气再反抗,因为血量基数下滑再暴击也只会引起0.000001的伤害。   郁里又坐在电脑前跟王金园嘱咐了几句,然后挂断了视频。   这边电脑一合,王金园就在桌上趴了下去,表情空洞生无可恋。   仿佛被两位壮汉□□过了十万八千遍。   郁里把江照保温杯里的水倒掉,重新给他注满,扭脸看江照的时候,后者已经在床上安详地合上眼睛。   自打郁里创建了‘两个老公和他们的小老婆’的微信群之后,他就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准确来说,每天早晨会比现在好一点,而一到晚上,给王金园补习之后,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郁里只能归根于王金园这个小老婆太能榨人精力。   到底是他把江照拉进这片苦海的,郁里贴心地把保温杯给他放在床头,又转身进了浴室。   江照真是一个相当好脾气的人,最近给王金园辅导功课,郁里都气的拍了好多次桌,江照却始终保持温和,王金园出错了,他就耐心十足地讲,哪怕有些话已经说了无数遍,还是可以不厌其烦地重复。   郁里看在眼里颇为心疼。   他把毛巾拧开,然后轻手轻脚地跑回来,给江照擦了擦脸。   热水浸过的毛巾温温热热,江照睁开眼睛看他,小同学调了一下手表的音量,音包软软说:“辛苦你了。”   江照淡然地重新把眼睛合上。   温热擦过他的额头和脸侧,又轻轻擦了擦脖子,最后给他搭在了眼睛上。   微酸的眼眶略微缓解。   江照没有出声,也没有动。疲倦穿透筋骨蔓延全身,周身的血液循环仿佛都变得缓慢了。   郁里小狗一样趴在他床头,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和入春之后有些干燥的嘴唇。   他又去拿了一个新毛巾浸在热水里,然后回来给江照盖在嘴唇上,只露出鼻尖与鼻孔。   “……”江照偏了下头,郁里急忙拿下来,听他道:“眼睛不热了。”   郁里把他眼睛上的拿下来,然后把嘴唇上的放上去。   经过热毛巾盖过的嘴唇恢复了往常的红色,看上去柔软了很多。   从郁里现在这个角度看,躺在床上的男生下颌线显得十分精致,嘴唇让他想起小时候爷爷给买的草莓糖。   他又伸手按了上去,手感也跟草莓糖一样。   这一年来,郁里十指不沾阳春水,指腹淡淡的薄茧也都没了,变得相当柔软。江照嘴唇微抿,放在床侧的手指无意识收紧,手背骨节微凸。   郁里又朝他趴了趴,手指从他下唇滑下去,沿着下巴来到脖颈,停在喉结处。   那处无声地颤动了一下,江照终于出声:“……干什么。”   “好看。”那只手收了回去,手表说:“我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跟他的声带发育有问题,他的喉结很难摸索到,完全没有江照那种独属于男生的美感。   江照沉默了好一阵,才说:“又不热了。”   郁里赶紧又把刚才拿下来的去浸了热水,再给他换了一次。   这一次,江照微微往里面躺了躺,脸也侧了过去。   郁里看了看他身边的空,开始往上爬。   江照的手指已经搭在了被子上,听到动静又不得不把脸偏过来,尽管依旧蒙着眼睛:“又干什么?”   “你不是留空让我上床吗。”   “……”只是单纯想跟你保持距离。   江照一言不发,郁里便理所当然地躺在了他身边,手表贴在他轻轻软软地说:“你如果很累的话可以停一段时间。”   京朔的课业确实很重,郁里要补得知识点很多,晚上回来要学自己的,所以给王金园辅导的任务大部分都落在了稍显游刃有余的江照身上。   “没事。”那手表除了特别的语气词发不出来,但嗓音却格外真实,贴着他的耳朵的时候,就像有人在那里轻轻呵气。江照拿肩膀蹭了一下耳朵,道:“撑得住。”   郁里的手表往下移动,手指在他洁白的耳垂捏了捏,手表贴着他耳后的皮肤继续轻轻软软:“谢谢你。”   江照揪在被角的手骨节微微发白。   他忍无可忍地又往里面挪动了一点,道:“回你床上去。”   “你的眼睛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拿走。”   郁里听话地坐起来拿掉他脸上的热毛巾,江照紧闭着眼睛,睫毛被毛巾上的水汽弄的湿漉漉,眼睛和鼻子山根处的皮肤变得通红,看上去像是哭过一样可怜。   郁里坐着没动。   江照睁开眼睛,水汽弄的他眸子有些迷蒙,闪动了几下睫毛才稍微看清郁里:“怎么了?”   郁里的手在他睫毛上刮了一下,又缩回,说:“好看。”   “……”被子被抓出狂乱的曲线,无声地收紧。   郁里已经下床,把毛巾挂回到浴室,对他说:“那我睡了。”   江照没出声地背对着他翻了过去。   郁里躺了一会儿,又问他:“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要不要跟我说话。”   “没有。”他语气淡淡:“快睡。”   郁里又换了新同桌,他的身高往上去了点,但因为班级里很多没发育好的孩子都在长,他依然还是属于矮小一类,又因为成绩好,继续坐在前排。   只是同桌从宣静换成了夏若。   终于能把棉服脱去,并且保证冷空气不会再来的时候,距离高考已经没几天了。   大家都没心思想其他人怎么样,高三生在论坛上都没了身影,只极其偶尔才会再见首页有郁里和江照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学弟学妹们的神话。   但他们的名字依然在论坛上时常被提及,拿来与新神比较或者衬托。   食堂饭后,郁里追上江照的脚步,拉住了他的手。   江照并不经常使用他的血清,郁里也是在问他还要不要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他大部分时间里都很舍不得用,就算郁里告诉他自己还可以抽很多,而且血液会再生。   江照也只是说,有眼镜,用不到。   郁里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刚认识的时候,江照为了能够看到更加真实的颜色无所不用其极,跟现在对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人。   他倒也不傻,知道江照比起之前是更加在乎他了。   但江照舍不得抽他的血,郁里自然也舍不得让他一直在黑白世界,所以没事就找他拉手贴贴。   江照垂眸看了他一眼,郁里的手指与他相扣,老实地跟他对视。   “吃饱了吗?”   点头。   “今天没有昨天吃的多。”江照道:“不合胃口?”   摇头。   郁里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表示吃圆了。   “……又吃零食了是不是?”   点头,冲他笑。   江照的手从他肚子上移开,道:“回班里弄点健胃消食片,别撑着。”   点头。   回到班里,江照果然把健胃消食片拿给了他,郁里吃了一片,一转脸,就见夏若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他:“?”   “……你跟大班。”也许是因为刚刚月考结束,夏若难得抽出时间关注别人的事情:“你俩进行到哪一步了?”   郁里没明白。   “就是。”夏若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她压低声音:“你俩是不是在谈了。”   郁里:“?”   “你没必要骗我。”夏若趴在桌子上,小声说:“咱们班里已经有人在偷偷交往了,马上就要高考,这个时候谁还避讳啊。”   郁里终于听明白了,他低头在纸上写:没有。   “之前是真没发现,后来是没敢说,现在都五月底了,距离高考就那么几天,你们还瞒着啊。”   郁里再次写:真的没有。   相处这么久了,夏若也知道他不爱撒谎,她木然地看着郁里乖巧的脸和平静的眼,慢慢地道:“我刚才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   郁里点点头,没有放在心上。   学习的时间过的很快,短暂的周末之后,即将进入高考之前的最后一周课程,想到即将解放,大部分学生都越发紧迫了起来,迫不及待想要赶快上完全部的课程。   郁里却显得有些依依不舍。   他甚至希望周一可以晚一点到来。   盼的人嫌弃时间过的慢,到了郁里这里,就显得格外的快。   阳光明媚,六月的天已经开始转热,一从车里出来,就能明显感觉到温差。   郁里熟练地贴过去跟江照拉手,在即将进入校园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穿着盛泰校服的女孩子跳了过来:“江神,你好,我是隔壁学校的吴晶晶,有点事找你,可以给我十分钟吗?”   郁里松开了江照的手,后者看了吴晶晶一眼,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对方看了一眼郁里,脸有些发红:“能不能去旁边,五分钟也行。”   郁里推了江照一下,后者无言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吴晶晶走到了一旁。   他们在不远处停下,郁里则在树荫下站了一阵,原地拿脚画了个圈。   “那个……”女孩子看上去相当紧张,低着头十几秒都没说出话。   江照眼底划过一抹不耐,强行平静:“有事请说,我还要回寝室一趟。”   “哦,这个,这个给你。”想起时间,她把自己身后的蓝色礼品袋拿出来,道:“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们又住校,京朔封的那么严,我们也进不去……所以我就想着趁着周一早上,看能不能等到你。”   “什么意思。”   “……我。”她鼓起勇气看江照:“我喜欢你。”   “谢谢。”江照的眼底柔软了一点,轻声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女孩子眼睛红了起来,道:“那这个,你能收一下吗,我……我只是不想自己后悔,你看一眼……扔掉都可以。”   “抱歉。”   男生转身离开。   女孩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向另外一个少年,眼泪掉下来划过上扬的嘴角。   恋爱没了,CP要能HE也行。   郁里正在无聊地转第三个圈,看到他之后便停了下来,两步跑过来用疑问的眼神看他。   “走吧。”   两人并肩走进学校,郁里举手表:“那么快。”   “嗯。”   郁里不明所以:“盛泰的女生找你什么事。”   “告白。”   “?” 第68章 【1w7评加更】、你这是要相亲啊。   “想什么呢?”食堂吃饭的时候, 许俊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旁边坐下,道:“从早上就心不在焉的, 有人偷你魂儿了啊?”   郁里摇头。   “有人给江照告白。”   桌子上的几个全都唰唰看了过来。   江照面无表情, 郁里再次举手表:“外校的。”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京朔校规是明令规定不许谈恋爱不许写情书的,马上就要高考了, 谁也不想在最后的阶段被记过。   宣静转了转眼珠, 道:“那人家给大班告白,你想那么起劲儿干什么?”   这么久以来,江照跟郁里每天同进同出,大家都心照不宣。他们自然是不敢去试探江照的,可没想到郁里也是刀枪不入,举止态度无可挑剔, 看不出半分谈恋爱的影子, 导致现在提到他俩, 班里人就跟猫爪子挠似的,一眼看过去总觉得有什么, 又偏偏抓不住究竟是什么。   逮着机会, 几个人都竖起了耳朵。   江照也瞥了过来, 想看郁里那脑子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郁里举手表:“我想知道江照会不会接受。”   几个人的视线又挪到江照身上。   “忙高考,没空。”   郁里:“那你高考结束会接受吗。”   江照语气无力:“我跟她只是在开放日的人群里见了几次,话都没说过, 怎么可能会接受。”   有人点头,苏子亦道:“开放日的人群里见过几次你就记住了, 不得了啊。”   这话一出, 大家马上又去看郁里的反应, 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两个人有暧昧的痕迹。   “他记忆力好。”手表说:“我每次跟他在一起的时候, 都感觉自己的脑子会跑的更快。”   郁里说的是真话,之前这种事情是不太明显的,但自打江照教会了他大脑刷题之后,尤其在逼近高考的这段时间,郁里拿笔很少,但他每次跟江照在一起,脑子都会格外清晰,相反自己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大脑的刷题速度就明显下降。   郁里还想着抽时间测试一下具体的下降速度呢。   大家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郭肖和周傲都“哦~”了一声。   江照缓缓道:“我也是。”   “哦~”的声音更大了。   但郁里很高兴:“真的那你测试过了没。”   “嗯。”江照道:“在这边十秒刷的题回家需要二十秒,不然脑子过不完。”   肖倩忍笑:“是因为肾上激素增高,全身血液加速循环过大脑的原因吗。”   郁里很认真地想了起来。   江照说:“不确定。”   手表说:“也许还有多巴胺的原因,我看到江照会感觉很快乐。”   有人咳了一声,宣静不禁露出了姨母笑:“那你看到我们不快乐吗?”   “没有看到江照快乐。”手表说:“他更好看。”   大家哄地笑做一团。   许俊一又道:“不过郁里你可得留心,咱们马上就要高考了,高考一结束,跟大班告白的女生肯定会加倍。”   “对啊。”周傲也说:“高考之后好像有一天叫京朔告白日,特别疯狂。”   郭肖连连点头:“看紧点儿,小心有人把他拐走。”   郁里相当严肃地看向江照,后者筋疲力尽地垂下睫毛,唇间溢出几不可闻的叹息。   京朔学子压抑太久,郁里倒是想过高考之后大家一定会本性毕露,但是等到了填写志愿这一天,他还是惊呆了。   校门口乌泱泱地挤满了人,男生女生都在尖叫着我喜欢你,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郁里还看出里面很多非本校学生的。   江照好似早就料到了一样,让韩叔把车停在了学校马路对面,呆在车里没有下去,直到大家陆陆续续被老师喊回班级填写志愿,车子才停到校门口,两人下车。   寥寥几个女生便立刻围了上来,满含欣喜地递上自己的心意。   郁里头一次见这种场面,愣在当地,江照却好像游刃有余,仿佛曾经被告白了无数次:“抱歉,有喜欢的人了。”   “我,我是找郁里同学的。”   江照拉着郁里刚要走的时候,听到了这么一个声音,留着及腰长发的女生鼓起勇气把自己的礼品袋递了过来。   郁里下意识去看江照,后者的脸色冰冷,直接松开他的手走了进去。   一路回到教室,大家都已经在七嘴八舌地谈论考试与志愿,江照却看到自己的桌上一大堆礼物和信封。   周傲很贴心地说:“是之前在门口的女生一直没等到你,让我们给带回来的。”   郭肖问:“郁里呢?”   江照沉默地开始收拾桌子,班里有几个女生马上凑了过去:“大班,吃的不要要不给我们?”   “嗯。”   郁里匆匆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正在把桌子上的礼品袋整理起来放在前方的桌面,班里的女生几乎很快人手一个。   许俊一的手臂搭上了他的肩膀,啧道:“看到没,我就说大班特别受欢迎吧,你看他那桌子,盲猜至少得有三百个女生的贡献。”   郭肖从另一边凑了过来,小声道:“这还不算那些没托我们带的,等着吧,你们出学校的时候肯定还有一波。”   郁里回到自己的桌前,看到桌子上也有一些,夏若告诉他:“这些是帮你带回来的,小零食吃吗?”   郁里摇摇头,又回头去看江照。   他撕了几个垃圾袋,正在装那些没拆封的情书,小零食则都被班里的女生挑走了。   “今天京朔告白日,当然只是学生们喊的。”夏若一边拿走他的小礼品,一边继续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要告白?”   郁里摇头。   宣静一直坐在一边儿竖着耳朵,见状拉着凳子凑了过来:“你怎么会没有,你不喜欢,嗯嗯,吗?”   “?”   宣静眼睛像是抽筋一样往后,郁里跟着她的眼神看向江照,后者终于把信封全部装完,正在仔细擦自己的桌子。   他收回视线,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我跟你说,咱们过两天还有单独的高三总结活动呢。”宣静道:“而且你记得把,高二期末总结大会,有高三很强的学长上台,到时候江照肯定会被通知过来讲话……反正他都已经毕业了,那高一高二的学妹可是如狼似虎,绝对会偷偷逮他告白的。”   郁里恍惚。   夏若也推他:“咱们毕业之后估计就各奔东西了,你真不后悔啊?”   宣静:“不想以后的人生有大班陪着?”   夏若:“不想有人给你打饭洗衣累了背你回家?”   宣静:“不想每天早上一醒来就看到他那张帅的要死要活的脸?”   夏若:“不想跟他手拉手肩并肩逛超市看夕阳?”   又一个头凑了进来,许俊一说:“你想看他就这么走入别的女生怀抱?”   苏子亦的脑袋也从另一边挤过来:“放弃他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   齐博:“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郭肖:“最好的时机遇到最好的人,就应该发出及时有效的攻击!”   周傲:“女孩子就要主动出击!”   几个人齐刷刷地点头。   只有郁里:“?????”   ……   他很快把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赶走,拿着志愿表去找江照,问他准备报考哪个学校。   “就近。”江照说:“北城大学吧。”   郁里点点头,举手表问:“哪个系?”   “物理系。”   郁里想起他要研究曲率波动用光速离开地球的事情。江照的同桌也去找熟人问了,他在江照旁边坐下来,举手表说:“那我填生物系。”   江照笑了,说:“随你。”   郁里又看了他一眼,对方侧颜安静,很快垂眸把志愿写好了,没有多余的其他选择,郁里也低下头,工工整整地写好自己的,准备递给他的时候,听他道:“自己交。”   郁里听话地把志愿表拿回来,开始觉得他很不开心。   两人一前一后把表格交了,江照回去桌前收拾东西,郁里也回了自己桌前。   他想着江照的不开心,心情也跟着低落了下去。   直到廖芳菲的声音传来:“晚上学校给大家准备了高三毕业典礼,女孩子都打扮漂亮一点,男孩子都打扮帅气一点,这是学校送给你们的成人庆典,都记得来啊。”   全班都欢呼了起来。   “京朔万岁!!”   “好。”廖芳菲微红着眼眶道:“我宣布,咱们这一届,正式毕业了!”   学生们有的狂欢,有的悄悄抹眼泪,江照和郁里却仿佛跟这一切格格不入,表情始终没有什么起伏。   回去的时候,依然是韩叔来接的,郁里坐在车上看江照,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拉他的袖口。   江照无奈地偏头,轻声道:“怎么了?”   郁里在他手心敲:“我·喜·欢·生·物。”   “我知道。”   “对·不·起。”   江照一顿,不得不更加放轻声音:“你选择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干扰你。”   郁里揪着他的手指,再敲:“那·你·不·要·跟·我·生·气。”   江照失笑,“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跟你生气。”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跟你没关系。”江照说:“这是我自己的课题,不要多想。”   郁里放下心,把手收了回来。   知道京朔有毕业典礼,郁彬老早就给他定制了一套藏蓝色的小西服,郁里仔仔细细洗澡打扮了一下,在戴白色领结还是红色领结之间纠结了一阵,给王金园发了视频。   王金园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乖乖崽,你这是相亲啊。”   郁里把手机放在前面对着自己,举手表笑:“京朔的毕业典礼。”   “你们这学校待遇也太好了吧,还有毕业典礼。”王金园一脸羡慕:“我们这边就拍了个照片,然后就各回各家了。”   “我们有照片也有毕业典礼。”郁里问他:“你看这两个哪个领结好看。”   王金园对着那两个领结瞅了半天,表情纠结:“有绿的吗?”   …… 第69章 全是喜欢。   最终还是许俊一帮他选了白色的那个, 对着郁里发来的照片,问他:“怎么不问大班?”   郁里没有回复,兴高采烈地在空调房里来回转了几圈儿, 度秒如年地等到了五点多, 然后给江照发去了消息:“你什么时候过来。”   发完消息,他又去照镜子, 对着里面的自己挤眉弄眼了一阵, 再去拿手机,却发现江照根本没回复。   他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消息,心里有些纳闷。   五点半的时候,等不及给江照打了电话。   特别关注的铃声让车内的男生从睡梦中惊醒,他坐起来, 立刻拿过了手机:“郁里, 怎么了?”   郁里现在打电话都是用手表, 很少再敲字,江照等了几秒, 听到他迟钝的声音:“你怎么还没来接我。”   江照看了一眼时间, 后知后觉, 道:“抱歉,忘记跟你说了,我不去毕业典礼。”   郁里坐在自家的沙发上, 半天没动静。江照道:“喂?”   “为什么。”郁里再次拨弄手表,问他:“老师说都要去的。”   “不喜欢。”江照道:“而且今天家里有点事, 我得回老宅一趟。”   郁里有些不开心, 但音包并不能听出来, 依然轻轻软软:“什么事呀。”   “爷爷病了, 回去看他。”   郁里明白过来,江照道:“韩叔也跟我在一起,时间好像快到了,我给你叫个车,你自己去好不好。”   “我自己会叫。”郁里赶紧输入:“你不要管我了,快回去吧。”   “嗯。”江照说:“回见。”   韩叔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又缓缓收回视线,道:“先生一个人就可以处理好,少爷没必要非往家里赶。”   “反正也没事,回去看看。”   江照没有去毕业典礼,不少女生都非常失望,郁里也是今天到了地方才发现,那么多打扮漂亮的女孩子,都是为了江照来的。   他偷偷给江照发了几组毕业典礼的照片,并没有收到回复。郁里心里有些担心,希望江照的爷爷不会有事。   “哎。”宣静提着裙摆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道:“本来我们还给你和大班准备了助攻活动,他怎么就那么突然呢。”   郁里不太懂什么叫助攻活动,也没追问。   一个长发的女生穿着蓬松的长裙走了过来,笑着对郁里道:“你可以陪我跳一支舞吗?”   郁里摇头。   宣静体贴地说:“他不会跳舞。”   “我可以教你。”女孩子的眼睛亮了:“反正你也没有舞伴,我专门学过,跳一支吧。”   “等等。”宣静拦住了要起身的郁里:“先对个暗号,毁人姻缘天打雷劈。”   女孩子翻白眼:“坚决只当CP的妈。”   郁里满头问号地被宣静推了出去,后者笑眯眯地举起了手机。   小窗口里,郁里略显笨拙地动着脚,踩到对方好几次才总算流畅起来。   他肢体十分协调,脑子反应也快,简单几个动作很快记得清清楚楚,等到视频传到江照的朋友圈里时,两人已经配合的十分完美。   江照的手指点在上面。女生长裙翻动,美丽的长发尽数高盘,只有鬓角留下几缕,清甜中透着几分即将成熟的性感,相当迷人。   楼下传来争吵的动静,他把手机丢下翻了个身,拉高被子盖住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江献面容疲倦地看向室内大床上的儿子,又轻轻掩上了门。   又过了一阵,江照把手机拿出,点进了黑白的界面。   毕业典礼大家闹到很晚,郁里还不知道怎么就喝了点酒,当场就废了。郁彬不得不亲自去把他接了回来,再从车上把人抱回了家,轻轻放在家里的床上。   刚叹一口气,手机就响了。   他抬手接通,发现是江献,对方语气懒洋洋的,隐隐带着点微醺:“睡了吗,郁博士。”   “没有。”郁彬道:“郁里在毕业典礼上喝了点酒,醉了。”   江献在那边笑了一阵,道:“你说你当时,怎么不给他加上会喝酒的功能。”   郁彬把灯关上,走出卧室,把门仔细关好,道:“酒精会破坏大脑,不沾为好。”   郁里感觉自己做了个梦,他应该做了很多次,因为梦境相当熟悉,但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梦里有一片璀璨的星云,还有藏在星云后的一双眼睛,时而温柔时而谨慎时而好奇,似乎在观察他。   他揉着眼睛爬起来,郁彬已经做好了早餐,正在解围裙:“你可能要自己吃了,我还得赶回实验室。”   郁里点点头,迷蒙地抬眼,对上他的双目。   “怎么了。”郁彬拿了毛巾走过来给他擦脸,道:“是不是还有点醉,你的体质不能碰酒,以后要注意一点。”   郁里只知道自己一闻到酒精就晕乎乎,只以为那是因为医用酒精太冲,倒是没想到是体质原因。   “来先洗把脸。”郁里被他拉进浴室,擦了擦脸,郁彬又挤好牙膏递给他,道:“牙刷一下,吃点东西再去睡。”   郁里困倦地刷好牙,被他拉到椅子前坐下,郁彬把摆着荷包蛋与香肠的餐盘摆在他面前,又将现煮的牛奶递过来:“解酒的,不烫,快喝点。”   郁里捧着牛奶杯,看他忙来忙去。   郁博士也是一个相当能够适应环境的人,短短一年半的时间,从无孩一身轻到现在生活上的事无巨细,搞得研究所里都觉得他像是从天上来到了凡间,毕竟他现在居然能对北城里的美味餐厅如数家珍,并且几乎都吃过。   “我妈妈真的是难产死的吗。”   郁彬正在换衣服,听罢愣了一会儿,道:“当然是了。”   “我感觉我在妈妈肚子里见过爸爸的眼睛。”   “……那只是你的幻觉。”郁彬走过来,额头贴在他脑袋上,又离开,道:“看你醉的,神志不清了都,快吃完去睡觉,注意体温……算了我中午再回来看你。”   郁里没有多问,吃饱便又去睡了。   江照一觉醒来,换好衣服把自己收拾妥当,从楼上走下,家里的长桌上已经坐满了人,有男有女。   他在江献身边落座,一旁的同龄人马上就跟他拉开了距离,表情里带着点畏惧和嫌恶。   “江献。”   苍老的声音传来,江献答应了一声:“爸。”   “江照马上就要成年了,你的婚礼就定在他生日当天吧。”面色威严的老人擦了擦嘴,朝江照道:“你觉得呢。”   “再推一下吧。”江献道:“孩子还得过生日。”   “过什么生日。”一个男人开口道:“你不会想跟家里其他孩子一样给他办成人礼吧。”   “江献说话,也有你开口的份儿。”又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江奶奶阴沉着脸,道:“再多嘴就滚出去。”   男人微微噤声。   江爷爷瞥了她一眼,又低头喝了口汤,说:“就这么办吧,小孩子没必要那么闹腾。”   江献表情凝重,还没开口,就听身边的江照道:“都听爷爷的。”   父子俩从老宅离开的时候,江照对着他喷了一阵酒精喷雾,江献表情不悦:“你答应的倒是爽快,我说过要结婚了吗?何况那群废物的小孩都有成人礼,我江献的儿子怎么能没有?”   江照把酒精收起来,道:“他不过就是想让你生一个正常的小孩,你生一个不就行了。”   “你当母鸡下蛋呢那么简单。”江献寒着脸从另一边上车,语气阴沉:“要是生出来养不熟怎么办,跟你一样只会气人怎么办,又喜欢折腾又是个废物怎么办,我要是想宰了他怎么办,重点就是这一条,父债子偿,你替我坐牢?”   “你这么事儿,当初怎么下定决心生的我。”   “你……妈跟别人不一样。”   “嗯。”   “……”江献抬手,又缓缓收了回来,轻声道:“你放心,下次爸肯定擦亮眼睛。”   郁里这一觉睡到了下午,郁彬中午回来了一回,桌上有他留的纸条和做的午饭。他从床上挪到沙发,又趴在上面缓了缓,拿过手机才发现自己微信莫名加了很多人。郁里一一打了招呼,很快收到了熟人的私聊,都在向他转达同一个消息。   江照把他们拉黑了。   他微微坐直了一点,点进刷了很多消息的毕业群,一直往上翻,终于找到了源头。   宣静:卧槽,大班为什么把我拉黑啊!   夏若:哈哈哈,你怎么他了?   郭肖:我踏马也正想问这个!他为什么把我拉黑啊!!   夏若:?   许俊一:我刚才编辑了一大通话想跟他告别,一发出去就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夏若:我去,不会吧,我去试试。   宣静:怎么样?   许俊一:他不会把我们都拉黑了吧@所有人大家都去试试!   夏若:回来了……我也被拉黑了。   郁里飞速划着消息,目瞪口呆地发现,全班只要加过他微信的,都已经被无情拉黑。   聊到最后,大家似乎都有些伤心。   宣静: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我给他发郁里跟别人跳舞的视频的原因,没想到你们都被拉黑了……   周傲:哎,算了,反正毕业之后就各奔东西了,他脑子想的比我们清楚。   齐博:……这也走的太干净了吧,毕业典礼不参加,是真的一点都不准备跟我们联系了啊。   肖倩:有人打过他的电话吗?   许俊一:打了,一开始是不接,然后电话也打不通了。   郭肖:郁神都没那么对我……   群里弥漫着悲伤的气氛,郁里全部翻完之后,发现大家的情绪到最后都有些刹不住,估计几个感性的都哭了。   他退出群,找到了江照的微信,点进去,手指在输入框里半天,都没敢输入。   江照,不会把他也拉黑了吧。   他趴在沙发背上,表情有些紧绷。   江照为什么把大家都拉黑,就算是毕业,也不能代表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明明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冷漠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做出这样绝情的举动。   郁里挨个把其他打招呼的人的消息都滑掉,再次点进和江照的聊天框,抿了抿嘴。   F:。   没有弹出拒收消息的提醒,不光如此,上面还一瞬间浮出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郁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两秒后,输入中消失了,江照一直没有回应。   群里又有人在@他,问他有没有醒,试试有没有被江照拉黑。   郁里没想好怎么回应。   他继续守着跟江照的聊天框。   直到对方发来一个:“?”   F:你回来了吗?   L:刚到家,怎么了。   你为什么把大家拉黑……郁里输入了几次,又删除,问:爷爷好点了吗。   L:好多了。   一时无话,郁里再次输入:我想去找你玩可以吗。   等待这么一个消息,郁里有点度秒如年。   过两天吧。   江照的手机上,输入框里打出这四个字,他静静看了一阵,还是删掉了,回复:现在吗。   F:可以吗。   L:好。   郁里猛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洗头换衣服收拾妥当,拿出手机叫出租,脚步如风地跑向了小区门口,颠着自己的大挎包翘首以盼。   江献正在院子里一边打电话一边浇花,聊着聊着就发现了门口探头探脑的郁里,他停了一下,挂断电话放下花洒,走过去亲自给他开了门,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郁里指屋里。   “江照在里面。”见他要往里面跑,江献伸手又把他抓住:“等一下,干爹问你个事儿。”   点头。   “你感觉自己高考怎么样,能考多少分?”   郁里差不多估摸了一下,给他说了个数。   江献思索了一阵,道:“可能压过江照么?”   郁里摇头:“不知道。”   “你跟江照。”江献比划:“没有心灵感应什么的?”   正在一旁剪花的韩叔看了过来。   江献这话听在常人耳朵里有些诡异,但郁里居然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举起手表:“我们应该可以考一样的分数。”   江献弯唇,道:“真的?”   点头。   “好。”江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吧。”   郁里直接跑上楼,熟练地推开江照的房间,书房墙上挂着的巨大电视机上,正在显示着Splatoon的画面,江照的人物染着绿色头毛,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滚刷,正在疯狂涂地,并时不时变身章鱼钻入颜色之中,突然跃出的时候就是一记暴击。   战绩飙升。   郁里凑过去坐在他身边,顺手抱过桌上的水果,朝嘴里塞。   “有事找我。”一局结局,江照重新开了一局,手指一边拨动手柄,一边跟他说话。   郁里回应总是要慢上一些,因为要在手表上输入。   “没什么事。”江照被人打掉了血,他迅速遁地绕后,然后调转视角狠狠砸向攻击他的人,道:“是想问我为什么拉黑他们吧。”   郁里偷看他的脸色,犹豫地点了点头。   “看他们发朋友圈太频繁,烦得慌。”江照说:“眼不见为净。”   郁里低头打开自己的手机,每个人都在发动态,但大部分人都是发的昨天的毕业典礼,郁里在好多人的图片和视频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又看向江照,扯了扯他的衣角。   三分钟后,又一局结束,江照以第一的战绩放下了手柄,顺手拧开身侧的保温杯喝了口温开水。   耐心地朝郁里看了过来。   郁里朝他凑了凑,然后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两人分开,手表安慰地说:“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爷爷,可是大家发这些的时候并不知道你家里的事情。”   “……”江照想到那嗓音洪亮的老爷子,道:“你跟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子,跳舞的时候开心吗?”   点头。   江照表情平静地望着他在手表上捣鼓的手指。   “但没有跟你在一起打游戏开心。”   江照眸光微凝:“真的?”   点头。   “跟你在一起最开心了。”   江照扬起嘴角,道:“我跟你在一起也最开心了。”   郁里也问:“真的吗。”   “嗯。”   “你骗人。”手表说:“你不开心。”   江照没有说话。   “我能感觉到。”手表继续说:“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   “为什么。”   郁里说不清楚,他觉得自己正在偏离己方的跑道,但又暂时没有找到别的跑道,正在崎岖的山路上拨着密集的灌木辨认方向。   江照凑近他,道:“昨天跟你告白的那个女生,接受了吗?”   摇头。   “原因呢。”   “我不认识她。”   江照沉默了一阵,伸手道:“可以抱你吗。”   郁里迟疑地把手放在他掌心,然后爬到他怀里,给他抱了个满怀。   江照的手先是虚虚地拢着,逐渐微微收紧,郁里仰起脸看他,江照垂眸,道:“这样,会感觉不舒服吗?”   摇头。   江照瞳孔微眯,眼底逐渐涌起了亮色,温柔地把脸贴在他的额头,道:“那就再抱一会儿。”   郁里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心情正在一点点地转好。   这让他也高兴了一些,伸手环住他的腰,更加用力地抱紧他,脸在他胸前挤到微微变形。   细白的手指紧紧抓着他背后的衣服。   江照仿佛意识到什么,轻轻笑了一声,指腹揉捏他的耳垂,郁里马上甩了两下脑袋。   疑惑地扬起脸庞。   江照注视着他,缓缓道:“我困了。”   郁里松手,刚要跟他分开,便又给他搂回来:“你陪我睡会儿。”   点头。指床。   江照的手指穿过他的膝下,低声试探:“我抱你过去。”   郁里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上半身又朝他贴了贴。   没有说过一句喜欢,举止间却好像全是喜欢。 第70章 绝交,双日凌空。   郁里睡了一整日没有困意, 江照却是沾了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估计因为高考的原因,他的脸色像是几天没睡好,郁里老老实实给他当了半小时的抱枕, 一直等到他呼吸平稳下来, 才轻轻把对方的手拿开,翻身下床。   床头放着一个绘图本, 正保持着敞开的状态, 郁里伸手拿过,发现上面是一个造型十分精致的圆环,像是什么东西的设计图,上面有标记着充电孔,声波孔,以及震动监测膜。往前翻, 类似这样的圆环不止一个, 有些刻着一圈树叶, 有些刻着鲜花,还有的仅仅是圆环中间刻着玫瑰图案的, 但都没有这个标记的更加详尽。   上面还有日期。   第一张图只是一个极其细的圆圈, 显示是一年前。   显然是他早就有了这个想法, 只是近期刚刚确定。   郁里猜测他应该是有了什么灵感在研究某种新的产品,只是没有具体的更近一步的说明,他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他偏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家伙, 心像是给猫挠一样。   江照在做什么,怎么就没想过拉他一起呢。   他当时养蜘蛛还想过要拉江照的呢, 只是江照不喜欢, 但他应该知道自己对这种东西感兴趣才对。   ……江照, 是不是也不想跟他好了。   只是碍于两个父亲的原因, 才没有把他拉黑。   他胡思乱想地走出卧室,把房门关上,坐在地上用江照的账号玩起了Splatoon。他在家里曾跟江照一起联机开过黑,这会儿玩起来也算驾轻就熟,倒也没有拉低江照的战绩。   只是心中始终像是堵了一块。   门口传来敲击声,郁里马上放下手柄跑出去打开门,对着吴姨指了指最里侧的卧室。   “喊你们吃饭呢。”吴姨小声说:“那你看看他有没有醒,要是没有你给我发个短信,我给他留着。”   郁里点点头关上门,轻手轻脚地推开江照的卧室门。   宽大的床上,男生单膝支起,双臂压在上面,正垂着头闭目养神。   “你醒了。”   江照缓了两秒,才抬头看他,道:“还没走。”   郁里忽然感觉自己不是在胡思乱想,他板起脸,走过去把手表伸到江照面前:“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玩了直说清楚我马上就走。”   他的表情带着赌气。   江照可以不发一语地缺席毕业典礼,可以在他要求来家里的时候犹豫,可以在他过来之后冷冰冰……郁里都可以原谅,毕竟每个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但他不能忍受江照搞新玩意不带他。   江照眉头无声动了一下,道:“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郁里指他床头的绘图本。   江照明白过来:“我故意放你一个人去参加毕业典礼你都不气,就因为这个跟我生气。”   郁里愣住了。   江照也诡异地静了一下。   “你是故意放我一个人去的。”   “……不是。”   郁里瞪着他,他当时真的以为江照就是忙着回家所以忘了,但没想到他居然是故意的。   他故意不跟自己一起去毕业典礼。   郁里气抖冷。   江照相当沉默地注视着他,素来清晰的大脑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样,无法应对眼前的情况。   郁里单膝压在了床上,柔软的脸庞紧绷着,不等他反应过来,就猝然勒住了他的脊背。   江照怎么抱的他,他就怎么抱了回来。   松手之后还记得对方公主抱他的仇,一把将江照托起又重重扔回床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跨出卧室,提起自己的帆布大包挎在身上,蹬蹬跑了出去。   江照看了一阵天花板,手臂轻轻搭上额头,幽幽吐出一口气。   楼下,吴姨刚刚把食物摆上饭桌,抬眼就见郁里的身影风一样的跑了下来。   “小郁同学……”   话没说完,就见那身影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跑出了江家别墅,江献愕然地望着他的背影,急忙站起来,“你去哪儿,不吃饭了?”   郁里谁都没理,他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出了别墅区,眼睛已经通红一片。   正好挂断电话的保安喊都没喊住,只能给江献回电话:“好像跑出去了。”   “老韩,快去拿车。”江献道:“怎么回事,突然这样。”   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起来,快步进了车库,车子很快发动,稳稳驶出了江家大门。   夏日的天气,别墅区外的水泥路被晒了一整天,即便在傍晚时分依旧在无声地往外散发着热气。   豆大的水滴落在了上面。   一只穿着黑色凉鞋的脚跨了过去,接着,圆润的脚趾上也落下了一滴水渍。   郁里抬手抹了把脸。   夕阳早已落下,天正蒙蒙擦黑,少年背影纤瘦,偶尔有打着灯的豪车与他擦肩而过。   银色轿车从后方追上,江献在后面道:“是他,慢点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韩叔按了两下喇叭,一边放缓速度靠近他,一边摇下车窗探头,轻声道:“小郁同学……”   小郁同学回头,通红的眼睛濡湿的脸,嘴巴无声地扁成曲线。   和蔼的表情陡然一僵。   江献一路把郁里送回小区,再亲自送到门前,左右没见到郁博士,微微松了口气。   “那干爹先回去,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点头。   “好,那你收拾一下,早点休息,有什么事儿咱们明天再说,好吗?”   点头。   江献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着给他把门关上,背影沉重地进入电梯,等到重新回到车上,脸上已经失去表情。   江献走后五分钟,郁彬从车上下来,提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水果回到屋里,浴室里正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他拿出一些水果放在水槽,把余下的收进冰箱,浴室的水声停下,没多久,郁里便趿拉着拖鞋走了出来。   “不是说留在江照家里吃饭,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郁彬把洗干净的水果放在沥水篮,随手拿过一个开始削皮,听到手表传来声音:“江照跟我绝交了。”   他回过头,郁里已经顶着毛巾走进卧室。郁彬愣了几秒,把手头的水果切成块放在小碟子里,亲自给他端过去,郁里已经脑袋湿漉漉地在床上躺下。   他坐在床边,伸手把铺在枕头上的毛巾给他重新裹在脑袋上,道:“头发还湿着,起来擦干净。”   郁里听话地坐了起来,垂着脑袋任由他擦,微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   一滴眼泪在手臂上碎开。   二十分钟后的客厅里,郁彬坐在沙发上,也失去了表情。   又二十分钟后,空白的大脑似乎在逐渐浮现出信息,江献的电话来了。   郁彬看了一眼,沉默地放在耳边。   “郁博士。”江献的语气带着讨好:“回家了吗?”   “嗯。”   “两个小孩子之间好像发生了点误会,你开导一下郁里,让他别往心里去。”   “嗯。”郁彬说:“你也开导一下江照,以后不要再出现在郁里面前了。”   第二天,郁里提着行李回了银杏,王金园收到了他送来的主动培育型蜘蛛卵,足足十枚,据说可以根据蚊子在吸血之后留下的尿液进行追踪,不吃掉不会罢休。   王金园十分稀罕地捧着看来看去:“这玩意儿有点意思,还挺猎奇的,你多吗?”   点头。   王金园转了转眼珠,道:“我正想着暑假干点什么,这个能当宠物卖吗?”   郁里心不在焉:“我做着玩的。”   王金园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他放下手里的小盒子,歪头观察郁里,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郁里很少会有情绪这么低落的时候,上一回这样还是郁爷爷的病情确诊之后,郁里也是沉默了很多天。   “我跟江照绝交了。”   “……不可能吧。”王金园道:“你俩,绝交?”   郁里垂着睫毛,手表说:“他不配有朋友。”   王金园观察了他一会儿,表情逐渐凝重起来:“你说的对,他不配!”   正午,江照提着书包走出江家别墅,正在草坪上喂狗的江献朝他探头,问:“你去哪儿?”   “有事。”   他这几天几乎不着家,每天大中午的举着伞往外跑。江献倒是去楼上看过,见他把楼上的一间储藏室收拾了出来,桌上散落着许多金属物件,也不知道在造什么。   孩子马上要成年了,有自己的隐私,他不说,江献便也没有多问。   韩叔揉着身边大金毛的脑袋,道:“小郁同学的事儿,不跟少爷说啊。”   “说什么。”江献道:“他都多大了,自己惹出的事情自己心里肯定有谱。”   银杏附近有一个电影小镇,高考马上要出分,王金园难掩焦虑,索性拖着郁里一块儿出去旅游了一番。   路上风景如画,郁里的身影定格在他的摄像头里,被发到了朋友圈。   一只手在郁里的侧脸上长按,保存入了相册。   六月底,高考成绩出了分,王金园考入了理想的警校,郁里的心情终于染上了一点亮色,高兴地抱着他跳来跳去,与此同时,瞿阳明亲自给他打来了电话,请他再回一次学校。   王金园疯了一样跑过银杏的大街小巷:“郁里考上状元了!郁里考了个满分状元!!!”   郁姑姑脸上有光,跟郁彬打了电话,知道他没时间,便做主包了个酒店大摆了两天宴席,给郁里庆功,收到的礼钱全都让郁里拿了回去,说给他上大学的时候花。   京朔又刮起了一波江郁热,郁里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要再参加一次期末总结大会。   他从银杏赶回去,在当天又一次换上黑色的校服,刚走出小区,便见到了熟悉的银色轿车。   江照摇下车窗看他,露出一抹微笑:“快上来。”   郁里站在原地没有动。   这段时间江照倒也有断断续续找他聊过天,但郁里都没有理会,江照倒是很平常心,想起来了就给他发一个,似乎他搭不搭理都无所谓的样子。   郁里想起来,就又是一阵生气。   一个眼神也懒得给他了。   好在爸爸安排的司机很快过来,郁里直接上了车,行在了江照前面。   银色轿车无声跟上。   韩叔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江照,轻咳了一声,道:“这趟回学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嗯。”   “京朔这回出了个双状元,校长估计乐开了花,得安排媒体给你们采访吧?”   “也许吧。”江照偏头朝前方车子看去,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车子继续前行,韩叔忍不住道:“少爷跟小郁同学,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照收回视线,道:“韩叔想说什么。”   “那倒没有。”韩叔这会儿想起来还有些于心不忍:“就是那回小郁同学从咱们家里跑出去的时候,哭的挺厉害。”   江照脸色一僵。   “小朋友看着挺赤诚的,不知道少爷跟他有什么误会,要不要……主动道个歉什么的?”   “……”江照哑了半天,才道:“他那天,哭了?”   “少爷不知道?”韩叔表情吃惊:“哭的可厉害了,先生吓得都没敢问怎么回事,一路大气不敢喘地把人送回了家,以为你在气头上,也没好多过问。”   江照:“……”   他手指在车座上敲击,面色逐渐紧绷了起来。   黑车先停下,银色轿车保持了一个不会追尾的距离,江照立刻拉开车门,目光落在走出来的人身上,刚要上前,身边便陡然冲过来一群记者。   “你好我是北城日报的,你就是双状元之一的江照吧……”   郁里那边也很快被围的水泄不通。   瞿阳明飞速带着人冲了过来,亲自把两个孩子带进了校园,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涌来的媒体。   “瞿校长,请问您对如今外界评价京朔双日凌空的的盛世怎么看?”   “这不是京朔的双日,而是北城的双日,也许未来会是科研界的双日。”   “瞿校长,我们能不能进去旁观一下今年的期末总结?”   “我们有为记者朋友专门准备位子,但人不合适太多。”   “瞿校长,请问你们是如何培养出两个满分状元的,京朔是有什么特别的教育方式吗?“   “跟京朔没有关系,这纯粹就是两个孩子足够优秀。”   “听说去年的期末总结两个孩子跟校方发生过冲突,敢问瞿校长是怎么处理?”   “校方有做错的地方,孩子们也可以提出来,我们致力于打造一个良性的竞争环境,全体教师也都是为孩子们服务的。”   “请问今年的京朔之星会有郁里同学吗?”   “这个,咱们还是等大会的时候再说吧。”   ……   演展大厅的红毯从室内顺着门口铺到室外,郁里踏上红毯疾步往前,江照却始终保持着与他并肩的脚步,厅门大敞,郁里心中的郁气一点点地涌了上来。   他抬步跨进去,江照再次稳稳跟上。   郁里忍无可忍地转脸,黑白分明的眼睛凶狠地瞪向江照。   后者停下脚步,也转过来面对他。   他抬起手表,尚未来得及拨弄,耳边便传来一声‘砰’地巨响,正集中精力生气的郁里猝不及防地被吓得一缩,后脑陡然被人按住,他的脸庞塞进充满松木气息的胸前,温热的掌心拢在两侧耳朵。   又是砰砰几声炸响。   礼花随着涌出来的人群在头顶纷纷扬扬。   宣静远远地举着相机,透过镜头看着红毯上的两人。   ……这场景,知道的是双日凌空,百年难遇的高考盛世。   不知道的,还当是婚礼现场呢。 第71章 【加更】、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人群围着他们喧闹, 礼花落在他们的身上,头上,郁里的耳朵上是紧贴的温热掌心。   “我们聊聊。”   郁里伸手想要把他推开, 却鬼使神差地想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上酒精的味道, 好像就很少闻到了。   “以·后·能·不·能·不·要·带·酒·精·的。”   他想起集训营那天被父亲喊回家时对江照的要求。   “麻烦让一下。”   郁里给他拉着手走出人群, 一路来到后方话剧表演时的演员的临时休息室。   一进去就甩开了他的手。   江照关好了门,道:“对不起,郁里。”   又是道歉。   那股莫名的火气陡然再次窜了上来,他直接往外走,一个字都不想再听,手腕再次被抓住, 江照道:“我无意伤害你, 不知道那天把你惹得那么难过。”   他又想起江照在毕业典礼当天故意不去接他, 还编谎言说忘了的事情。   低着头想要再次把他甩开,眼睛已经无声泛红。   他一言不发, 力气却不小, 江照只能强行把他拉向自己, 将他手臂抓在身后,道:“是,我是故意不去接你, 故意让你一个人去毕业典礼,明知道惹你生气了, 我还故意不找你, 晾着你……”   郁里抽了一下鼻子,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江照大脑空白了一阵。   “因为……填志愿那天, 我看到很多你的理想型,我知道你最终会选择那种人共度余生。”   郁里抬头看他,眼中蒙上水光,依然清澈透亮。   “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一开始接近你是为了可以看到颜色,后来接近你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你,希望你也喜欢我。”   “我对你的投降,一开始是假的,我没准备放过你,只是想放长战线。”   “……我没想到你真的想制作血清。”   “你以为你偷偷背着我,我就真的不知道你在搞什么了吗,你以为,你制作出来的血清,会让我惊喜吗……”   江照嗓音低哑:“一点都不。”   “你只是让我溃不成军,让我发现自己有目的的接近有多肮脏。”   “我是看到了新的世界,但我看人,看花,看草,看高楼大厦的时候,都在想你。”   “我那天一点都不开心。”他轻轻地说:“我那天,觉得世界失去颜色也挺好,至少只要你出现,我就可以一眼看到。”   “可是我没有办法拒绝你,我知道你很认真地在给我准备惊喜……”   郁里捧起的‘蛋糕’插满了尖头离心管,透过中间微弱的火焰,他看到那双点漆眼眸里的深深祝愿。   郁里什么都不用说,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无法再靠近他。   离心管,盛满了郁里血液的离心管。   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才配收下那些一管一管被抽出来的鲜血。   除了尊重,远离,顺应他的一切决定。   郁里希望他去体验新世界,他认真地去了,郁里希望回到朋友的距离,他认真地退后,郁里想要接近,他认真地回应……   他的心头仿佛也插满了离心管,不敢再与他拉近半分。   他放开了郁里的手,再次后退一步,道:“我很清楚自己的每一分想法,每一丝心理变化,但我却发现,我越来越弄不懂你。”   “你说你看到我会开心,说我最好看,经常盯着我一动不动……我时常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他一次次地远离,郁里却一次次地靠近。   “所以我当断难断。”   “毕业典礼,我下定了决心要彻底跟你分开,可是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还是心软了,我欺骗了你因为我怕你会难过。”   “……你还要来招惹我。”   他不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他已经敏锐地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他自私自利无情无义,高高在上冷眼旁观其他‘残废’的煎熬。   看不到世界又怎样,非常规的人生远比常规普通更加适合他。   没有人能让他这样一步步退让。   他早就应该明确地告诉郁里,鬼才要做你的L君,跟你争劳什子的幼稚跑道。你喜欢我我们皆大欢喜,你不喜欢我就一刀两断,没有中间选项。   江照的行事方针素来是快刀斩乱麻,永远不会剪不断理还乱。   他本该这样潇洒……本该在生日那天,就冷酷地说明一切。   而不是像这样,在泥泞之中越陷越深。   “我不会一直喜欢一个不喜欢我的人。”他凝望着郁里:“你抽血的代价,我会还给你,到时候我们互不相欠。”   郁里的脑子里塞入了太多信息,目光懵懵懂懂。   他不理解什么叫互不相欠,也不理解抽血的代价在江照眼里值多少钱,居然可以算得这么清楚。   “这次,我是无心的。”   他解释,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原谅,只是单纯希望他不要难过。   “我不想惹你不开心,郁里……这番话很不江照,我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我还是想最后问你一句……”   “你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喜欢过我。”   郁里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去拨弄手表。   他的脑子仿佛变成了浆糊,每拉出一缕都带出一根,再拉出一根又带出无数屡,郁里努力想输入什么,但半天都没有成功。   他的脸无声地皱了起来,豆大的水珠砸在手表上。   江照缓缓叹了口气,按住他颤抖的手,道:“我问你,你不用回答,自己知道就好。”   郁里看他。   “你碰我的时候是出于什么目的,只是单纯想接近,还是希望我跟你更加亲密,或者只是想要看到我的反应。”   郁里抬起手指,却被他握紧,江照再次强调:“不用告诉你,你自己要清楚答案,现在开始想。”   “想清楚了吗?”   点头。   “如果是一或者二,那么你可能喜欢上我了,如果是三,你只是想戏弄我。”   郁里愣愣看他。   “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哭,是因为我故意不理你,还是因为我不带你做研究……想清楚了就点头。”   点头。   “如果是因为我故意不理你,你也许有一点喜欢我,如果只是因为我不带你做研究,那么你只是把我当朋友。”   “第三个问题。”江照望着他,缓缓道:“如果我现在亲你,你是会把我推开,还是任由我为所欲为。”   “你可以慢慢想,不着急。”   走廊上传来动静,是有人在喊他们,江照抬手,拇指轻柔地擦过他的脸庞:“该去前厅了。”   郁里急忙抬手,用力抹了把脸。   他们很快在前厅坐下,郁里的红眼睛和红鼻头引起了几个同学的注意,悄悄交头接耳。   “歪优那么生气,是因为大班也把他拉黑了吧……”   “是啊,好狠的心。”有人小声嘀咕:“亏我还觉得郁里肯定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是真的。”宣静叹着气,道:“大班都没跟我们解释为什么拉黑。”   她看向前方静坐的男生。   明明一言不发地把那么多人拉黑了,但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出现,而不做出任何解释。   宣静表情复杂。   他是真的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虽然江照的确有傲的资本,但行事作风未免也过于不近人情。   周傲的声音也传入了郁里的耳朵:“可怜郁里满腔赤诚,遇到这么一个狼心狗肺。”   “是啊。”郭肖也是满肚子怨气:“拉黑我们也就算了,我是早就看出他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但郁里做错了什么,明明那么信任他……”   郁里垂着睫毛,揪了一下衣角,偏头去看身侧的江照。   他表情淡然自若,完全没有因为拉黑别人都生出半分愧疚,仿佛一切都是别人罪有应得,而他做事理所应当。   郁里的确曾经以为江照是个好人,一个善良的,温和的,由内而外的好人。   至少他和江照相处这么久以来,江照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   但这一次,他好像窥见了对方内心潜藏的负面,他是打从骨子里认为自己不需要对行事做出任何解释,也不在乎任何人的评价。   他好像天生就这么冷漠,好像天生就游离于人群之外。   只是第一次暴露在郁里面前。   整个总结大会下来,郁里的脑子都是嗡嗡的,江照却依旧镇定如常,微笑着站在台上,讲话的时候温和有礼,生动有趣,浑身都在闪闪发光,不管是郁里还是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只是偶尔瞥向台下的眸光里,似乎带着点出世的凉薄,以及高明的伪善。   要郁里发言的地方没有多少,他礼貌地行了礼,从台上下去的时候,脖子和胸前都挂满了荣誉的徽章。   江照跟在他身后,两人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后方还在议论,苏子亦故意大声了一点:“我真的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江照懒懒靠在了椅背上。   郁里犹豫了很久,轻轻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江照扭脸看他。   郁里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又重新低下头去。   江照面无表情地坐了一阵,沉默地取出自己的手机,打开。   -你真的不跟大家解释一下吗。   有时候人们可以原谅很多事,只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郁里知道自己在多管闲事,他刚才从江照那里获得了大量的信息,这会儿还有些缓不过神。   都自顾不暇了……   估计江照也不喜欢这样。   -随便编一个什么理由都好。   高中三年,江照明明那么优秀。所谓论迹不论心,江照对红A做的,不该最终落下这么一个形象。   他攥着自己的手机,心里有些忐忑。   手机被重新收起,江照和善地回头,后方红A同学齐齐闭嘴,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苏子亦也挠了挠脖子。   “因为你们发的朋友圈里有郁里跟别的女生跳舞的照片。”江照开了口:“我相信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喜欢郁里。”   他语气玩味地道:“而他不喜欢我吧。”   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旁边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几个老师睁大眼睛朝他看了过来。   有几个人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那天的朋友圈,宣静更是惭愧的两颊通红。   郁里麻木地坐在那里,期末总结大会之后,校论坛肯定会炸开锅。   所有人都会知道,江照整个高中都在暗恋郁里,而郁里是个不开窍的笨蛋。   ……今天来的还有那么多记者。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双日凌空的盛况将会再次被掀起一番新的热度。   郁里扭脸去看江照,怀疑他是故意的。   “你猜的没错。”江照又一次看透了他的眼神:“但这是我的课题,你不需要多虑。”   “相信我的问题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提前祝你万事顺意。” 第72章 【三更】、当你的孩子开始谈恋爱。   郁里的手机亮个没完没了。   江照在总结大会上阐明喜欢郁里的事情被一传十十传百, 在北城掀起轩然大波,王金园焦急地给郁里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被接。   双日凌空的盛世被蒙上了一层传奇的色彩。   郁里暑假什么都没干, 在郁彬得知消息之前, 就背着旅行包跑出了北城,去海边躺平。   韩叔表情震惊地看着新闻报道, 百爪挠心地朝楼上看, 又不敢上去追问。   江献沉默地给多肉浇着水,直到吴姨开口:“先生……”   花洒里的水已经用光,一滴都无了。   江献终于放下了花洒,走上楼,抬手想敲门又缩回,在门口转了两圈, 再次抬手。   江照打开了门。   四目相对, 江献端起了表情, 道:“你……吃饭了吗。”   “刚才我们一起吃的。”   “……”江献转开脸,半晌又道:“你是不是早就对人家有心思了?”   “嗯。”   “……”江献又道:“你, 你知道现在外面多少记者想采访你吗。”   “爸会处理好的。”   江献瞪他, 转过去想走, 最终还是又回头:“郁里,怎么想的。”   江照唇畔微扬,轻笑了一声。   郁里摆烂了半个月, 郁彬也有经常打电话过来慰问,但并没有问他关于怎么想的这件事, 给他留出了充分的时间可以慢慢想清楚。   王金园连续半个月没睡好, 每次找郁里都被拒绝, 发消息也没见他回, 整颗心就像被放在了油锅上。   直到这一天,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特别铃声让他自床上一跃而起,马上接通。   熟悉的卷毛小脸出现在眼前,郁里的表情十分严肃。   “崽,你怎么样,在哪呢?”   “在酒店。”   “……那你跟我开视频是?”   “江照好歹毒。”   “……”王金园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你了?”   “他不光想打败我,还想让我跟他告白。”   王金园:“?”   他尝试弄懂这句话的意思,郁里已经飞速分析:“他在得知我哭的时候就知道我喜欢他了,还故意过来找我,表现的好像‘你喜不喜欢我不打紧只要你认清自己的心别那么难过就好’虚伪。”   王金园看着他愤怒的表情。   “说什么要是因为故意难过是喜欢他,因为他不带我研究难过就是不喜欢他我才不会因为他不带我研究哭呢。”   “小人。”手表在屏幕地乱挥,声音软软:“恶毒,伪君子。”   “所以……”王金园尝试加入他:“你现在什么意思?”   “我已经输了,但我不能输的血本无归。”   王金园:“?”   “我不会主动找他说话的!那种情况下还耍这种把戏。”   手表又在屏幕上一阵乱挥,王金园毫不怀疑他要是能发声已经嗷嗷叫了起来。   王金园明白了。   他表情复杂地找到了江照的微信,思来想去,给他发了个:“。”   江照很快:“?”   王金园:“。。”   江照:“.”   晚上,郁里正坐在海边的晾台上吃着烧烤,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却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   他灌了一口雪碧,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L】发来视频邀请。   郁里觉得这个L简直是在张狂地嘲笑着他的失败。   毫不犹豫地挂断。   几分钟后。   【暗恋者】发来视频邀请。   郁里盯了两秒,扭过脸对着海风呼呼扇了扇脸颊,一言不发地接通了,打开后视摄像头对准了海。   坐在屏幕的这一边看视频里的江照。   脸皮真厚,还好意思露脸。   江照靠在承托力很好的抱枕上,漂亮的不像话的脸出现在屏幕正中央,他的鼻尖微微凑近又拉开,道:“人呢。”   郁里把烧烤在镜头前晃了一下,又收回来咬了一口。   “给我开视频,就是为了让我看海啊。”他语气很温柔,懒懒地又往后靠了靠,指尖解开了脖子上的睡衣纽扣,道:“居然还坐在火边,看着都热。”   修长的手指扯开了一点衣领,露出覆盖着薄薄皮肤的锁骨,形状漂亮的甚至有些脆弱,却无端让郁里联想他覆盖全身的,均匀有力的肌肉线。   郁里盯了一会儿,夹起烤好的花菜塞进嘴里,拿起手表写:“是你给我开视频。”   “忘了。”江照很和善:“我开视频是为了看你。难道是海风把脸吹皴,变丑了不敢露面?”   激将法。   谁上当谁是小狗。   郁里继续吃,嘴巴上染上了烧烤的调料,江照不得不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着海浪声与夹在里面的悉嗦动静。   郁里的视频里只剩下他的整只耳朵半边侧脸和压低的睫毛。   “怎么不吃了?”   郁里:“……”   他把镜头调过来对着自己,先把自己的脸放大,再把江照的脸放大,来回对比。   江照重新把手机拿开,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和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眼底的温柔又漫上来一些。   “还好,没给风吹干,一如既往地好看。”   郁里停下对比的动作,把手机放好,再次拿起烤串,从上面咬下一串五花肉。   江照支起膝盖,下巴压在上面,静静看着他吃。   郁里拿起手表:“不许盯着我。”   江照听话地点头,把手机放在床头的支架上对着自己,随手翻起了旁边的书,认真地看了起来。   余光扫向屏幕,便看到郁里咬着烤串一动不动地对着这边。   他重新把视线收回,眸光流转,一边翻书,一边开口:“什么时候回来。”   郁里回神,去拿手表:“不要你管。”   小同学脾气好生暴躁。   “好吧。”江照很无害地点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快过生日了,希望可以在那天见到你。”   就你有嘴。   郁里很不高兴地打字:“知道了。”   他们没有多说,谁也没有提总结大会那天的事情,仿佛关系又一次恢复到了从前。   挂断了视频通话,江照偏头看向窗外昏黄的灯,眸中划过一抹讶异。   郁里重新钻回酒店的床上,看着自己屏幕上的截图,江照伸来的手指,靠近的脸,还有后来老老实实翻书的身影。   嘴唇用力抿了抿,来回翻看。   江照来到窗边,静静朝外看。   细白的手指滑出一张照片,欣赏。   院子里的草坪无声地亮起绿色。   再滑出一张,继续欣赏。   金毛犬正在草坪上打滚。   滑……欣赏。   仿佛遇见魔法,色彩逐渐铺满整个视野。   郁里终于看累了,放下手机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魔法消失,一切褪色成黑白。   江照退回床上,看向屏保上的卷毛小脸,浓睫低垂,掩去眼底所有情绪。   郁里第二天就提着行李箱回来了,本以为最近郁博士应该没有回过家,没想到屋内的一切都是近期生活过的痕迹,桌上还放着没有喝完的茶水。   行李箱被拖进卧室,郁里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挂在衣柜里,然后又勤奋地把整个屋子打扫了一下,还在沙发底下找到了几只小蜘蛛,也不知道它们在这个房子里待的开不开心。   值得一提的是,在给爸爸收拾房间的时候,他发现对方桌子上多了很多书。   什么《如何保护自己的女孩不受男人伤害》,《男人的陷阱你知道多少》,《谈恋爱过程中你需要提防的九件事》,《不要轻易对男人表露真心》,《男人的真心值几两碎银》,《当你的孩子开始谈恋爱》,《为什么老人都说婚前不要同居》……   等等。   里面居然做了大量标注。   晚上,郁博士回来了,一进门就发现郁里桌上已经摆上了三菜一汤,郁里正在往上面摆米饭。   半小时后,父子俩在桌上坐下,郁彬道:“家里不需要你做饭,有没有烫着?”   摇头。   郁里拿起手表,对他说:“这段时间的事情爸爸应该已经知道了,谢谢你给我时间自己思考。”   郁彬也表情凝重地放下筷子,道:“这是应该的。”   手表说:“对不起爸爸,我以后可能会跟江照在一起。”   郁彬沉默,道:“他不是惹你哭了。”   “可是别人都不能把我惹哭,他是不是好厉害。”   好像是这个理,郁彬皱眉,道:“但你说只是可能,也就是说也可能不是他。”   点头,确实是有这个几率的。   郁彬捏着筷子,表情依旧没有放松:“你已经要成年了,学会自己做主是成人的第一课,但江照现在在我这里是不合格的,我只能说保留意见,希望你可以理解。”   郁里乖乖点头。   郁彬端起碗吃饭,郁里也端起碗朝嘴里扒饭。   几分钟后,郁彬疑惑地道:“你喜欢他什么,聪明好学,待人礼貌,家里有钱,长得好看……?”   郁里点点头。   “但这些优点你自己也全都有,为什么要找一个同样的人谈没什么用的恋爱呢。”   “……我扫地没有他干净。”   “你可以请保洁。”   “我想跟他在一起。”   “没有他陪着也无伤大雅。”   郁里复制江照的话:“从物理学层面来讲,没有人可以取代我们在那些时间与空间里相处的点点滴滴。”   “记忆很珍贵,但你已经拥有了,继续下去,看电影,聊天,搂搂抱抱,亲亲我我……你的时间会被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填满,而你原本可以利用这些时间让自己的能力更上一层。”   “……”   “我不是在要求你。”郁彬反应过来,道:“我只是不太理解。”   郁里觉得爸爸说的很有道理。   谈恋爱有什么用呢,看电影聊天亲亲我我搂搂抱抱……   “江照可以帮我进步。”   这倒是算加分项,郁彬点点头,道:“可是爸爸也可以帮你进步。”   “我可以给江照带去颜色,满足被需求心理。”   “你在其他地方花费一样的时间可以做出更大的成就,而不仅限于一个人。”   郁里有些被说服了。   半天才说:“他不理我我会难过。”   “这主要还是因为你在他身上投入了太多注意力的缘故,感情不是一个你给多少就能收获多少的东西,因为人类是最不可控的,你要学会平衡自己的人生中的方方面面,要寻找一件不管时隔多久只要你行动就可以得到收获与满足的事情。”   “……”   完蛋,真的找不到非江照不可的理由。   郁里一边思考,一边动手表:“那爸爸为什么会跟妈妈在一起呢。”   不等郁彬想清楚,郁里就终结了这个话题。   “爸爸为什么选择妈妈我就为什么选择江照。”   他飞快吃好饭跑进卧室,郁彬坐在桌前,迟钝地把碗洗了。   又不忘过来敲他的房门:“江照不来找你你不许去找他,来找你也不许主动贴他,他比你见识多眼界广,你要学聪明一点,明白吗。”   手表软软地说:“知道了。”   “江献的心眼很多,江照也不会少了,你不要他说什么都信,这小东西鬼的很也不知道江献当初给他加了什么料我当初第一眼居然都没看出来,还在记者云集的时候公开表白,这件事做的实在不地道,书上说这是男人的阴谋你要当心……”   “知道了。”   “爸爸很不喜欢他的这种心思,目前对于你跟他的事情是保留意见,并不是支持的态度,你要适度跟他保持距离,明白吗。”   “知——道——了——” 第73章 同居吗。   江照的成人礼, 江献办的很大。   郁彬接受邀请带着郁里前往,坐在车上的时候,就一直在嘱咐他:“今天江照是寿星, 可能会很忙, 你不要往他身边凑。”   他最近说的话比一年说的都多,好在郁里也不嫌他烦, 每次都乖乖点头。   点到最后, 郁彬也发现自己来回说的都是车轱辘的话,主动闭嘴,恢复了以往的沉默。   江照出生的日子极好,在繁花似锦的盛夏,举办成人礼的场地是一个巨大的庄园,车子行过水泥道, 两旁栽满了鲜花, 花枝娇软, 花团锦簇,间隙有仿古的雕塑被花枝缠绕, 仅露出的半张脸颇显神秘。   他们到地方的时候, 大厅已经聚集了很多政商界的勋贵, 罗马柱支起高大的穹顶,穿梭在其中的名流贵妇与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汇聚成一场奢华的视觉盛宴。   郁里跟在父亲身边, 荣辱不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心中估摸着价格, 深觉把金钱花在此处毫无意义。   郁彬显然也与他一样的想法, 冷眼旁观, 仿佛这一场人间极景不过是一团垃圾。   江献偏头看到他们, 很快与寒暄的人告辞,几步走了过来,道:“来了,让小朋友先去里头找江照。”   他示意,郁彬却道:“让他跟在我身边,长长见识也好。”   江献察觉出什么,笑着挤到郁里身边,道:“怎么样,这儿排场符合干爹的气质吧?”   郁里点头。   “等你跟江照结婚,干爹给你们搞个比这个更……”   “江献。”郁彬寒了脸,对郁里道:“你去那边玩,爸爸有事跟江叔叔谈。”   郁里老实走开,郁彬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知道江照之前做的不对,他又不是故意的……”   郁彬打断他:“我有个人要介绍给你认识。”   “你们所长是吧。”江献道:“好说,不就是拉投资嘛,我今天多给你介绍几个……”   两个父亲远去,郁里左右看了看,下意识寻找江照的身影。   他穿过了一条走廊,在一栋雕花门前看到了一对男女,两人正在说话:“你说这小怪物在想什么?好不容易考了个状元,爷爷也答应让他在老宅过成人礼了,偏偏又要在学校搞那么一出,现在得罪了爷爷,把他赶出来了吧。”   “可是他命好。”女生拧着眉,道:“这儿也没见比老宅差。”   “那能一样吗?”男生道:“他在这儿办,就等于不是江家人了,大伯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由着他乱来。”   郁里走过去,两人立刻微微站直了身子。   “好眼熟啊他……”女生小声说,男生表情怪异:“这不就是那小哑巴,两个怪物倒是凑一起了。”   “江照在里面吗。”郁里举起手表问:“我想找他。”   男生道:“不在这儿,估计去前头了吧。”   郁里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对方在后面喊:“后面是家属休息区,客人不可以随便进的。”   郁里没搭理他。   这两个人要是算江照的家属,那他就是家属中的家属。   休息室里,江照的眼镜滑到鼻梁,垂着头望着小屏幕上奔跑的游戏角色。视线透过镜片,只有小屏幕的画面被蒙上了色彩,屋内其他地方则依然是黑白,犹如穿入了老式的黑白电视机里。   郁里观察着左右门上的牌子,想着江照可能在的地方。   视线之外,黑白色的雕花沙发忽然露出了金红交织的色彩。   眼皮撩起,休息室里的颜色亮起又暗淡,然后再次亮了起来。   他抬手摘下了眼镜,一瞬不瞬地望着。   郁里一会儿在想江照在哪,一会儿又想那两个人为什么叫江照小怪物,明明听上去他们应该是一家人,一个爷爷,他们是江照堂叔的孩子吗?   江照也是,明明今天是他的成人礼,居然跑的不见踪影。   暗淡的休息室再次被染上色彩,江照略作思索,放下翘起的长腿,从沙发上起身。   【主人休息室】   郁里盯着牌子看了两秒,怀疑江照应该在里面。   ……爸爸好像说不许他主动找江照。   也许江照不在里面呢。   他的手抬起又收回,表情犹豫。   万一在里面怎么办。   ……   不该来的,给江照知道他在找他就输了。   郁里转身,又不甘心地回头。   高大的复古雕花门从里面被打开,走出一个穿着纯白色西装的人。   虽然很双标,但看到江照的一瞬间,他发现今天的排场倒也没那么浪费。   跟江照还是很配的。   稳定的色彩从他脚下蔓延,疯狂延伸。   江照眼底柔和:“今天穿这么好看。”   “你也不赖。”   “刚才,在找我?”   点头。   “进来吗?”   郁里直接走了进去。   江照侧身,重新把门关上。小同学已经大摇大摆地在他的休息室逛了起来,墙角的壁炉旁边放着一堆礼物,郁里表现出几分好奇,伸手去指。   “不知道都是谁送的,你想看的话可以拆开。”   江照肯定是觉得拆礼物麻烦才让给他的,郁里一点都不上当。   温白开从细长的壶嘴注入杯中,江照问他:“喝水吗。”   他举杯,郁里直接走近,就着他的手喝了起来。   喝罢舔了舔嘴唇,举手表:“还要。”   江照收回手,再次倒了一杯,郁里喝完,直接坐在他刚才坐过的沙发上,拿起了他的游戏机。   江照在他身畔坐下,指尖把玩着眼镜,注视着他。   郁里忽然扭脸,对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避讳,江照的手轻轻撑在沙发上,倾身朝他靠近,郁里也侧身,上半身朝他怼了一点。   江照呼吸微紧,缓缓与他拉近距离。   郁里腾地直接怼到了他眼前,鼻尖与他仅剩不到一公分,清澈的眼底是相当认真的绝不退让。   江照:“……”   他克制地后倾,拉回正常距离,温声道:“你想不想吃点什么?”   郁里倒也不是仗势欺人的,虽然得到了上风,也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同样拉回距离,摇了摇头。   手表说:“刚才有人喊你小怪物。”   江照眉梢微扬,颌首,不置可否:“江家那几个废物。”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江照说别人废物,愣了一阵才低头再次输入:“那我也是小怪物。”   江照轻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还没开口,郁里已经照镜子一样也摸了摸他的头。   “……”江照重新在脑子里找回溜走的话,道:“你又不会因为不能说话攻击别人,怎么会是怪物。”   “正常人会喜欢小怪物吗?”   江照的呼吸静了一瞬:“你真的,喜欢我。”   点头。手表继续说:“只有一点点。”手指还吝啬地在他面前捻出了那么一丢丢的距离。   江照握住他的手,郁里双手一起握了上来,柔软的掌心捧着他的手掌,表情干净无畏。   江照无言地再次放手,与他分开,叹着气往一侧坐了坐。   郁里马上挪动身体朝他挤过去。   江照挪到了沙发扶手边,手肘撑在上面,曲起的手指支起失去表情的脸。   郁里继续贴着他,转脸去玩游戏机。   江照瞥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低声道:“我在整个家族其实不太受待见,爷爷奶奶不喜欢我,爸爸因为他们不肯给我办成人礼的事情跟他们闹翻了,现在在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我跟江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郁里的视线从游戏机的屏幕挪到他脸上。   他的姿态有些懒散,但表情却难掩落寞,郁里两只手按在他的手背,乖乖地听着。   “其实他们不喜欢我我都能理解,我妈跟我爸离婚之后就家道中落,我身体有缺陷,有人欺负我,我自然要欺负回去。”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喷到脸上,黑乎乎一团,他想,这人都这样了,还敢喷他一脸墨汁,于是下手便更狠。直到身边传来佣人的惊叫,父亲有力的手臂将他抱起,嗓音发颤:“你怎么把人打成这样……”   小小的江照神情平静地注视着地上那团东西,嗓音稚嫩:“该打。”   “有时候不小心下手重了,爷爷就觉得我无可救药,他不管别人怎么欺负我,只管我打回去的时候,是不是对别人造成了什么伤害。”   他的手被人握住,郁里依然很认真地倾听着。   老宅栽满苍翠树木,夏日里是连成一片的阴凉。江献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拉着幼小的他,厚重的黑色大门在身后合拢。   “我们去哪儿。”   “去一个只有我们父子俩的地方。”江献黑白的面孔露出一抹狡黠:“怕不怕?”   “你怕吗。”   江献没有回头,没有多看一眼那个生活了多年的家,还有站在后面注视他的母亲,笑着道:“我一个大人,有什么好怕的。”   郁里很生气:“欺负别人就要承担后果,你爷爷怎么是非不分。”   “不重要了。”江照并没有告诉他那些话外的过往,他反握住郁里的手指,道:“你爷爷一定很好吧。”   点头。   “能说说吗。”   点头。   他一边回忆,一边用软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讲。   “我爷爷跟你爷爷不一样。”   郁家爷爷开朗乐观,是银杏有名的智者,年轻人就算在他面前坐上一整天也不会觉得枯燥,因为他总是能用有趣的形容说出没什么意思的事,而且话里话外很能让人信服。   郁里在襁褓里的时候给他搂在怀里看着他讲,逐渐大了就坐在他的腿上,再然后是出门就背着自己的小马扎,等他开始下棋的时候就把背上的马扎放下来,坐在树下托着腮看棋局。   老人家很喜欢看书,最喜欢武侠小说,柜子里塞满了他的书,还有各种名著典籍,听说是爷爷看过爸爸看,爸爸看过再传给郁里的,那些书早已枯黄,但都保存的相当完整,郁里可以捧着一坐一整天。   很小的时候有人说郁里是郁爷爷的拖油瓶,郁爷爷总是一本正经地反驳,说他是个金瓶瓶,宝瓶瓶,小肚子里装着的是他人生进入暮年之后,所剩无几的开心果。   他年轻时候的开心在父亲身上,后来在妻子身上,再后来是儿子和女儿,最后,所有的开心尽归于天赐的小孙子。   也许是老人家的通病,郁爷爷很喜欢讲年轻的时候,讲他那个因为没钱看书而把自己入赘的父亲,讲他那个泼辣却短命的母亲,还有自己膝下两个儿女。   但他从不讲郁奶奶。   郁里只知道老屋翻新之后,他依然保存着奶奶留下的那唯一的小木箱子,还有两个人从年轻睡到年迈,早已破败不堪,只能用凳子撑起的木床。   新修的房子里,这两样东西格格不入。   郁里小时候在上面睡,后来因为太硌,爷爷带着他去买了新的,就再也没在上头睡过。   一直到了他离开人世,这两样东西才被搬出去,在他坟前燃成灰烬。   郁里以前不懂,如今懵懵懂懂好像明白了一些,为什么他离开的时候,一直希望郁里能够找一个伴侣,也一直对于郁彬孤身一人带着不满和遗憾。   他看向江照,后者看上去有些感慨,连想借此拉近距离的想法都短暂被屏蔽了。   “我爷爷对我奶奶也挺好的,只是他孙子很多,所以不太在乎。”   “爷爷说伴侣才是会一辈子的人,其他人的想法都没有那么重要。”他点着手表,说:“不是所有人都会认同你,但其实获得大部分人的认同非常简单,只要你甘愿跟他们一样平庸。”   江照凑近他,手指拨开他额前的刘海,露出那对点漆般的眼眸。   “你在乎我吗。”   点头。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算……嗯?”   郁里:“?”   江照道:“是不是算在一起了。”   摇头。   “……”   “我是有一点点喜欢你,但我还是很生你的气,而且爸爸说的对,我没有非你不可的理由,跟你一起吃饭看电影聊天听上去就很无聊。”   怎么出来了个爸爸。   江照迟疑道:“你爸爸,不是挺喜欢我的?”   “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手表说:“因为他觉得你不是好人。”   “你不会也这么觉得吧。”   点头。   “……”江照沉默地跟他拉开距离,嘴唇不悦地抿了起来。   郁里看着他:“你在生我爸爸的气吗。”   “没有。”江照调整了一下表情,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好人。”   郁里摇头:“这不重要。”   “是,不重要。”江照从善如流地道:“重要的是你明知道我不是好人,还是喜欢我。”   点头,并纠正:“只有一点点。”   江照思索,对他勾了勾手指。郁里一瞬间跟他拉开更大距离,靠在了另一边的扶手上。   并有样学样,对他勾了勾手。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让江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唤小狗吗。   江照:“……”   他先行一步,挪到了中间。   郁里也挪到了中间,继续跟他贴着坐。   “我的意思是。”江照凑近他耳边,道:“等上大学的时候,在那附近买一套房子,到时候我们住在一起。”   郁里没点头也没摇头。   这意思就是没想好要不要答应。   “你跟郁叔叔说一声,住宿肯定没有在外面舒服,而且这样你也更方便近距离观察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吧?”   时间到了之后,江照去大厅切蛋糕,接受祝愿,郁里便坐在父亲身边,郁彬正忙着与身边人说话,一直没工夫理他,直到宴会结束,郁里跟着他坐进车里,才听他道:“是不是偷偷去找江照了。”   点头,加以解释:“有人骂他小怪物。”   郁彬拧眉,道:“胡说什么。”   “江照好可怜啊,爷爷奶奶都不喜欢他。”手表声音软软,郁里表情乖乖,郁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他还说了什么。”   郁里把住宿的事情跟他说了。   “近距离观察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点头。   郁彬极为不擅长地扣了半天字眼,倒是前方的司机见他绞尽脑汁的样子,有些看不下去。   “观察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近距离,博士,这就是陷阱。”   郁里恍然大悟,原来爸爸看的那些书就是这位叔叔推得。   车上,江照忽然偏头打了个喷嚏,江献瞥了他一眼,道:“做坏事了吧,又给人骂了。”   江照揉了揉鼻子,道:“他说只有一点点喜欢我。”   “真是个傻孩子。”江献颇觉良心有愧,道:“你就知足吧。” 第74章 贴贴。   深夜, 郁里猛地睁开了眼睛。   点漆般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天花板,额头覆盖着细密的汗珠,好一阵, 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做了噩梦, 缓缓从床上坐起来,眼底漫上一抹困惑。   趿拉着凉拖走出卧室, 在饮水机前接了水, 咕噜噜灌了下去。   郁彬的房间还亮着灯,他抬步走过去,侧耳聆听,只有阵阵悉嗦的纸张沙沙声,似乎在忙着计算什么。   郁里敲了敲门,声音停下, 郁彬的声音传来:“郁里?”   再敲了一下。   脚步声传来, 郁彬拉开了门, 道:“怎么还没睡。”   郁里想说什么,低头发现自己手表没带, 只好摇了摇头, 指他屋里。   “明天研究所要开会, 我还在准备发言稿。”学术发言稿相对严谨,郁里也能理解,他点点头, 又指了指自己房间。   郁彬一顿,道:“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摇头。   郁彬看了他几息, 才道:“那好好休息, 有什么事要记得跟我说。”   点头。   郁彬目送他走回房间, 皱了皱眉, 轻轻把门合上。   回到房间,手机正亮着,郁里爬上床打开消息,发消息的人是【暗恋者】。   “做了个梦。”   郁里捏着手机,回:我也做梦了。   正要重新睡下的江照看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停在手机上,徐徐敲击:“什么梦。”   “不太好的梦。”郁里又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回:“现在没事了,还要睡。”   “说说看。”消息框里被输入了这三个字,又被徐徐删除,江照回:“好梦。”   郁里放下手机,躺下去,江照则靠在床头,来回看着‘我也做梦了’四个字,神情莫测。   第二天早上,郁博士起床准备了丰盛的早餐,鸡蛋烤肠和茴香小油条,还煮了新鲜的豆浆。   胡桃木的餐桌前,郁里在椅子上坐下,捏了一根先炸好的油条。   对郁博士伸出表扬的大拇指。   “昨晚做噩梦了吧。”郁彬转身,把盘子里一个笑脸的荷包蛋放在他面前:“下半夜有没有睡好?”   点头。郁里举起手表,“特别好。”   郁彬笑了一下,低头咬了一口自己的烤肠,闻手表道:“好巧江照昨天也做梦了。”   郁彬一顿,随口道:“是吗。”   “他半夜也醒了。”   “……有没有跟你说梦到了什么?”   摇头。“我太困了就又睡了。”   “那。”郁彬试探地道:“你梦到了什么?”   郁里想了想,拿起手表:“一个很坏的女人,总是跟我讲很吓人的故事,还在我面前放眼睛特别大的玩偶。”   “我记得,你小时候挺喜欢玩偶的,居然被吓到了?”   郁里点头。他小时候确实喜欢玩偶,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的时候却格外恐惧,黑白的底色里,那些面露微笑、眼睛占据了大半张脸的玩偶显得非常可怖。尤其是他发现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那些东西,床上,柜子里,阳台上,写作业时橡皮不慎掉落,弯腰爬进桌下去捡的时候,都会看到那些东西在对他笑。   郁彬的手微微一顿,道:“……怎么会,做这种梦。”   郁里摇头,又说:“可能被江照影响了,梦里的坏女人也是黑白色,我晚点要好好说他。”   “你醒来之后还怕吗?”   摇头。醒来之后一点都不会怕,但梦里的恐惧却格外真实。   “那还是不要告诉江照了。”郁彬道:“别让他担心。”   郁里看了他一眼,慢慢点了点头,低头戳开了自己的荷包蛋,里面黄色的溏心流了出来。   饭后,郁里主动提出了收拾桌子,知道他暑假无事可做,郁彬也没有强求,道:“那我晚上回来,你一个人在家乖乖的。”   点头。   郁博士挎着黑色单肩包走进电梯,郁里轻轻掩上了自己的房门。   他垂下睫毛,抿了抿嘴唇。   今天提到江照的时候,爸爸没有说让他远离。   郁里看向桌面,走过去端起两个人的餐盘放在水槽,水声哗哗,点漆般的眼眸平静如水。   郁彬一路乘车到了研究所,在走进大门之前,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郁彬。”   江照耷拉着眼皮下楼的时候,江献刚刚挂断电话,扭脸看到他,道:“怎么,昨晚没睡好?”   “嗯。”江照在餐桌前坐下,吴姨已经麻利地把早餐端到他面前,道:“脸色很差啊,是不是又熬夜了?”   “做了个梦。”   江献在他对面坐下,随口道:“什么梦。”   “梦到了我妈。”   江照端起豆浆抿了一口,面前灰色的小油条缓缓亮起了金黄,又很快暗淡下去。   餐桌上安静了下去,江献看了他一眼,道:“很久没梦到了吧。”   “生日宴上跟郁里聊了一点家里的事,不小心又记起来了。”   “要不要爸爸陪你……”   “不用。”江照一边说,一边趁着颜色亮起,再次咬了一口油条,等吞下去之后,才道:“我想去找郁里。”   “好啊。”江献道:“这会儿郁博士应该已经去研究所了,你可以去他家里找他。”   江照道:“郁叔叔最近很不待见我。”   “怕你欺负郁里吧,你适当表现的愚蠢一点,他可能会卸下心房。”   “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江献:“?”   “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江照理所当然地道:“他对我的了解还是很正面的,突然有偏见的话应该主要还是在你吧。”   江献不爽了:“要拱郁家小白菜的是你,凭什么对我有偏见。”   “说话注意点爸爸。”江照起身,把椅子推进餐桌,一本正经地道:“父子一脉相承,我拱白菜你是什么。”   长腿跨上楼梯,江献啪地放下了筷子:“我当初怎么没把你掐死。”   江照走出电梯,按响了2501室的门铃。门很快被打开,郁里仰脸看到他,愣了一下。   江照想伸手按一下他的脑袋,又担心他会按回来,指了指里面,道:“我能进去吗?”   点头。   郁里让开身子,江照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同居的事情,你爸答应了没?”   “他很生气。”   江照打开茶水柜的玻璃门,找到自己的杯子,在龙头下冲洗,道:“你怎么想。”   “我都可以。”郁里走过去,看着他洗杯子的手,被水冲过之后像极了玉竹。   “什么叫都可以。”江照转身去倒水,郁里又跟了上去,听他道:“你就没点想法。”   “我想摸你手。”   直饮机里的水注入杯子,一点点地增加,渐至杯口。   两人静静对视。   郁里一直没等来回答,低头又去摆弄手表。   白水一下子漫出杯沿,江照陡然一缩手,赶紧按了暂停键。   郁里停下动作,看了一眼他被烫红的手指,扭脸跑了开。   江照站了一阵,把杯子里的水倒入水槽一部分,再去接了凉水中和。   郁里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创口贴:“我给你包。”   “……”江照道:“我没关系。”   郁里把创口贴收回来,很失望地去掐手表:“好吧。”   他坐回沙发上,江照再次打开龙头去冲手指,郁里已经在弄自己的游戏机了。他慢慢走过去,在郁里身边坐下,几分钟后才道:“要不,你给我包一下?”   郁里点头,目光依然在游戏屏幕上,专注地打着BOSS。   江照的手伸了快两分钟,才等来他通关的声音,郁里重新取出创口贴,仔仔细细缠在他的手指上,规规矩矩地收回。   缠上创口贴的手指缩了一下,江照又把手伸到他面前,问:“还想摸吗。”   郁里看他,点头。   “……那你摸。”   手背传来温软的触感,郁里在来回摸了两下,刚给水冲过的皮肤有点冰,还有些湿润,他拿起来翻过去,柔软的指腹擦过他指间的缝隙,又刮过他的掌心,然后双手把他的手捧在手心里,很满足地看他。   “好摸吗。”   点头。   江照朝他坐了坐,肩膀与他贴着,道:“那我能不能摸你。”   点头。   江照屏住呼吸,徐徐抬手……   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郁里笑了一下,手表举起,道:“你是要租房还是要买房。”   江照克制地把手收回,道:“怎样都行,只要你跟我一起住。”   “就只有我们两个吗。”   “不然呢?”   郁里想了想,又问他:“你最近有用过血清吗。”   话题转变的有点快,江照正在往某处转的脑子急刹了一下,然后往回转动,道:“前段时间,期末总结之后,连用过几支。”   “你觉得我们两个之间除了颜色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关联。”   “……你指什么。”   “比如。”我昨天做了个梦。这一段文字在他脑中划过,又本能地隐藏,郁里临时换了话题:“我想抱你的时候你会不会也想抱我。”   ……   两秒后,两人抱在了一起。   这种拥抱相当怪异,江照的身体有些僵硬,郁里也有些不舒服,于是两人又稍微分开。   郁里的表情不太满意。   他最近看了点爱情剧,每次男女主拥抱的时候表情都很幸福和满足,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甚至还不如拉手来的有成就感。   他惺惺转脸,捞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找了个偶像剧开看。   江照靠在沙发上,被他搞得卡顿的大脑经历了一阵咔哒哒的摩擦,逐渐重新转了起来。   他瞥向对方莹白的侧脸,圆润的额头和微翘的鼻尖,以及润泽丰满的嘴唇,自侧面连成相当柔软的曲线。脸颊上的微肉正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褪去,却依旧难得可人。   电视上的男主环住了女主的腰,郁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一瞬,腰间便蓦地一紧,江照直接把他勾起来搂在怀里,郁里的眼睛还盯在电视机上。江照双指托在他耳下颌骨上,轻轻将他的脸扭了回来。   俊脸欺近:“这才叫抱你。”   郁里看了他两秒,嘴唇凑上去贴了下他的。 第75章 我不是你的初恋吗。   蜻蜓点水, 振翅飞离之时却卷起巨大风暴,水平面无声上涌,每一滴水分子都沉重地涌动, 翻腾出漆黑的海浪。   郁里很快从他怀里离开, 取出手机开始计时。   发现他始终一动不动,还举起手表调大音量:“记住时间看看能有多久。”   涌动的海浪停止, 然后一瞬间沉入深海, 无声无息。   江照不发一语地陷入沙发,好半天才轻轻抿了一下嘴唇。   一分钟后,手表问:“还有吗。”   江照绷着脸:“有。”   又一分钟后:“还有吗。”   “有。”   郁里来到了他面前,看他。   江照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又一次抿了下嘴唇,郁里站了一会儿, 又问他:“还有吗。”   “……有。”   也许是站累了, 郁里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还是看他。   江照避开他的视线,须臾又看回来:“你……去那边吧。”   “?”   “没有了我会告诉你的。”   郁里便又去看偶像剧, 顺手从零食筐里拿了袋薯片。   江照开口:“没有了。”   郁里回神, 马上暂停时间, 居然有半个小时。   他惊喜地看向江照,后者却道:“又有了。”   “?”   “最近总是这样,颜色会时不时闪一下, 我还没找到具体原因。”   郁里猛地朝他挤了过来,一脸‘有这种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并兴奋地拉住他的手臂。   江照一根手指挑起他细白的腕子, 将他丢开, 淡淡道:“我不想跟你一起研究这件事。”   郁里愣住。   “去给我倒杯水。”   郁里不明所以, 但还是听话地端起杯子,发现里面还有,便递到他面前。   江照直接喝光,把空杯子递过去。   郁里接过来,毫无怨言地走向饮水机,接好再端回来。   继续刚才的话题:“为什么不跟我一起。”   “因为我决定不喜欢你了。”   郁里想了几秒,“不喜欢几分钟呢。”   江照胸口发堵,不情不愿:“至少得两个小时。”   郁里心里其实有些着急,但江照都这么说了,他还是很尊重对方,又去看他的偶像剧。   画面正在进行反派的阴阳怪气,没有男女主的身影,郁里开始快进,重新看到主角才又停下来。   江照无言地坐了一阵,喝光了水,道:“再去倒一杯。”   郁里便又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   江照一手接过水,在他路过自己的时候,伸出另一只手把他勾到了怀里,脸色板了起来。   脸色虽然板着,但唇形还是好看的,郁里看了两秒,又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   还没到两个小时,江照现在不喜欢他,所以不可以。   “不许看时间,看我。”   郁里很老实地看他,看他的眉毛看他的眼,看他的鼻子看他的嘴,然后不自觉地开始笑。   “不许笑。”   郁里把嘴角收回来,拿手按了按。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凭什么听他的,眼睛瞪起来,抬手报复性地去戳他。   江照直接抓住他的手,郁里抽不出,于是抬起另外一只手,江照直接欺身把他压在沙发上,将他另外一只手也抓住。   郁里:“……”   他尝试挣了一下,脸上很快被不满覆盖。   江照直接把他双手往头顶一压,低声道:“让你使坏。”   郁里没听明白,但手被抓着,又无法提问,只能从喉间费劲地发出一声:“嗯!”   江照眼眸暗了一下。   “嗯。啊。”郁里发出轻轻的声音,并再此尝试动手臂。   江照手上的力道微微放松。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拧开,一只脚踏了进来,江照猝然意识到什么,放松的手猛地缩回,翻身从郁里身上下来。   几分钟后,郁彬脸色阴沉地坐在桌前,在他对面,江照平静的表情里带着一点空洞。   郁里给爸爸倒了水放在他面前。   郁彬直接道:“江照,如果你现在是一位父亲,你会怎么对待面前的情况。”   江照缓缓站起来,态度非常诚恳:“等郁叔叔愿意的时候,我再好好道歉。”   房门被拉开又合拢,郁里目送他离开,又看向自己的父亲。   “以退为进。”郁彬仿佛看透了一切:“你现在是不是要帮他解释他不是故意的?”   郁里说:“他就是故意的。”   郁彬:“……”他果然不配学心理!   他信心大失地道:“他为什么这样做。”   “报复我。”   “……”郁彬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误会江照了:“他为什么要报复你。”   “不知道我问问他。”   郁彬近日连读的关于心理学与人际交往陷阱的书籍已经全部变成了一团乱码。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儿子可爱的小脸严肃地低下去。   江照的手机上收到一条消息:“你为什么说我使坏。”   江照静静盯着手机上的字看了足足一分钟,花了老大的劲儿在脑子里模拟出了郁家父子谈话的场面,然后板着脸输入。   另一边,郁里明白了,他告诉郁彬:“因为我夺走了他的初吻。”   江照再次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此刻的郁博士在经历了给自己灌下两杯冰咖啡之后,大脑功能看上去仿佛再次恢复了正常。   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脑子依然存在缺陷。   比如他恶补了那么多书,不光读不懂江照,还读不懂郁里。   他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本质不是出在他悟性不够,而是出在自己的孩子脑回路非常规。   他默默把那些关于男人的陷阱,以及自己做的大量笔记与思维导图一起放在了纸箱子里。   这边,郁里和江照的聊天框依然停在江照说的最后那句话上。   -那是我的初吻。   郁里倒不是很了解初吻,他思考了很久才回复江照:初吻和初恋不是很配吗。   江照:。   郁里看不懂他的句号,继续回:难道我不是你的初恋吗。   屏幕现实对方正在输入中,但很久都没有输入出来。   郁里又问:你除了我还喜欢过别人吗。   输入中,然后消失,无言。   郁里:你是我第一次喜欢的人,如果初恋的含义是第一次恋爱,不出意外你也是初恋。   输入中又是好半天,然后消失。   郁里皱起眉,焦躁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他度秒如年地苦着脸,又等了快两分钟,对话框上再次显示输入,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亲我是因为做实验,为什么不提前说。   郁里一下子坐起来,飞速打字。   -亲你是因为想亲你,做实验是顺便。   -亲你之前没想过要做实验。   -但是亲都亲了总不能浪费吧。   ……   江照:你说的对。   “怎么样。”第二天早上。江献逮着空问江照:“昨天去见郁里,有进展吗?”   “嗯。”江照道:“我想考驾照了,买车比较方便。”   “你考驾照啊……”江献犹豫,道:“能行吗。”   “买个车而已,花不了你一只表的钱。”   “……我是这个意思吗?”江献不高兴了:“你是我儿子,以后我的都是你的,这点小钱怎么会看在眼里,我是真的担心,万一你哪天忘记戴眼镜。”   “郁里送了我一个礼物。”   江献:“?”   江照从自己口袋里取出了一条金色的眼镜链,道:“让我把眼镜挂在脖子上,方便摘戴。”   江献扑哧哧笑了一阵,点点头,道:“那我待会儿给你张卡,你带着郁里去挑一下。”   江照把眼镜链塞回口袋,显然没准备真的用。   “就是现在天气太热,你要多注意点,别又晒伤了。”   江照颌首,“出入有遮阳伞,练车在室内,不碍事。”   “还有租房的事情。”江献又问:“跟郁里商量的怎么样,郁博士同意没。”   “暂时还没有。”江照思索,道:“不过可以先找着,毕竟要住好几年。”   “我已经找人在看了,到时候视频发给你们,看能不能买到新房。”   他倒是时刻记着江照那臭毛病。   接下来的时间,郁里跟江照见面的时间少了很多,江照忙着在考驾照,郁里则因为年龄原因暂时还无法报名。他倒是也没闲着,托父亲带回了很多专业书来啃,王金园每回给他开视频,就看到他桌前摞着老高的书,时不时还能看到他桌上的一些公式。   问他怎么还做起了算数,郁里答这是之前爸爸留给他们的物理考题,他还没完全解开。   王金园理解不了他这种求知欲,天南海北地聊了一阵,就挂断了。   这一日,江照给郁里发了几个视频,问他有没有相中的房子,以及究竟要不要一起住。   郁里便又去征求了郁彬的意见。   郁彬表情空白了一阵,告诉他:“你希望,跟江照住在一起吗?”   点头。   “……但是,你那样对人家,会不会被讨厌。”   郁里没明白。   “我是说,虽然江照喜欢你,但是,你也不能趁机占人家便宜,欺负人家,对不对?”   点头。并解释:“我没有欺负他。”   “你都亲他了还没欺负……”   郁里愣住,想了好半天才举起手表:“难怪他跟我生气了。”   “对啊,你亲他的话,要争得他的同意,不可以贸然,这样是不对的。”   郁里受教地点头。   郁彬本身也不了解这些,能说的也没多少,很快就把他放了回去。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堆在墙角的箱子,想着自家孩子夺走人家初吻的事情,逐渐感觉良心发痛。   当天下午,江献下班回来,刚进家门,就听吴姨道:“先生回来了,你有个快递我给放门口了,记得拆一下。”   “文件袋吗?”江献一边说,一边接过她递来的水,吴姨摇摇头,道:“是一个大箱子,特别沉,郁博士寄来的。”   “郁彬……”   江献挑眉,放下杯子走了过去,围着箱子看了半天。   难道研究所弄出来的什么稀罕小宠,真实皮卡丘?长翅膀的马?巴掌大的小鲨鱼?四季都能开花的树?为了投资,郁博士居然也学会投其所好了。   一直闷在箱子里,小可爱会坏掉吧。   小刀利落地划开了封箱胶带。   江献朝里面探头。   《如何保护你的女孩不被男人伤害》《自以为是的家长究竟有多可怕》   两书并列,整整齐齐地摆在最上面。   -   大学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地方,是无数学子认为的苦海终点。新生陆续报道的时候已经是八月,郁里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来到了附近一个相对高档的小区。   房子是他跟江照一起挑的,一百五的大平层,还有一个巨大的开放阳台。主要原因还是江大少爷娇贵,睡觉必须在睡觉的地方,学习也要有学习的地方,而且他不允许自己睡觉的地方有衣柜,于是还得多出一个衣帽间。   所以虽然房子很大,但属于郁里的其实没多少,他只需要一个多功能卧室和一个可以自己折腾的小天地,比如养蜘蛛……   值得一提的是,在来之前,郁里问过江照是不是可以把自己的东西全部带过来。   江照相当敏锐:“你要带什么?”   郁里便一个一个跟他数,很快获得毫不留情的拒绝:“所有昆虫都不可以。”   两秒后,他又撤回了消息:“尽量不要带昆虫可以吗?”   郁里把两个不同的语境来回咀嚼了几遍,没发现本质有什么不一样。   只能乖乖答应。   得知这一切的时候,郁彬的表情十分复杂,对郁里说:“江照……还挺难养的吧。”   郁里觉得比自己难养。   “哎。”老父亲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回去数了数自己的存款。   不知道儿子未来养不养得起江家的大少爷。 第76章 红了耳朵尖。   夏日虽过, 但暑气未褪,今年的秋日仿佛要与夏日争个高下。仅仅是从小区门口走到指定楼栋,郁里就已经起了一身汗, 不禁后悔没有让出租车直接开过来。   本来江照是要亲自去接他的, 但郁里考虑到他刚到新房大扫除一番估计累坏了,就没答应。   好在小区设施很好, 一进去就感觉到了冷气, 想是开了中央空调。   他来到电梯,有些焦急地等待着。   对于大学,郁里也一样是充满向往,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做真正的实验项目,就是不知道刚进学校, 导师愿不愿意带他。   电梯下来, 郁里便立马拖着箱子走进去。   一路来到十六楼, 插入钥匙打开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片温馨, 米黄色的墙壁漆, 餐厅放着洁白的人造大理石圆桌, 左侧的鞋柜放着一盆鲜花,明显是江献送的。   屋内开着空调,没有开窗, 窗纱规规矩矩地垂着,把刺目的光线遮蔽, 留下的一片明亮。   中间的白色帆布沙发是江照挑的, 因为这是一个硬装已经结束的二手新房, 他在软装上征询了郁里不少意见, 但郁里也是第一次,所以目前为止,整个家还是显得非常空旷,一副等待着被填满的姿态。   沙发上垂下了一只手,手指微蜷,腕骨精致有力。郁里在玄关换了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探头去看。   江照在沙发上睡的正沉。   他练了一个暑假的车,皮肤被晒伤了好几块,脸侧还有地方脱了皮。虽说科二可以在室内,但科三却必须要上路的。   郁里把脑袋缩回,又轻轻退回来,把自己买的晒伤膏拿出,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拿棉签沾着往他脸上抹。   难怪他之前无论去哪儿都要撑着遮阳伞,皮肤屏障实在是过于脆弱了。江照还算是考的很快的那一批,也就几天时间,就给晒成了这样。   郁里认真地给他上着药,没留意到对方睫毛微动。   等到准备把棉签扔掉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醒了。   “什么时候来的。”   手表说:“刚刚。”   “那是什么药。”   “治晒伤的,这个特别好用。”   江照半撑起身子,把另一边脸也露出来给他上药,道:“你家也有人晒伤过?”   郁里一直给他涂好,才回答:“我小时候就很容易晒伤。“   江照眉梢微动。   “那时候爸爸从外面寄回来很多药,姑姑就经常过来给我输液,因为免疫力太低,很小的时候我吃米面都会过敏。”   “那怎么办。”   “打营养针。”手表又说:“不过那都是很小时候的事了,后来爸爸和姑姑就一起把我治好了。”   江照脸上擦了药的部分泛着微黄,他凝望着郁里,道:“我也是。”   郁里愣住了。   事到如今,他跟江照的一切都不可能是巧合,他坐在江照身边,犹豫着举起手表:“你怀疑过,我们可能是实验体吗。”   “嗯。”江照盘膝坐在沙发上,道:“你从没有见过妈妈对吗。”   点头。   “知道叫什么吗。”   摇头。郁里说:“我可能没有妈妈。”   他接着又说:“可是你有。”   “也许不是真的呢。”   郁里表情呆呆。   “她是个神经病。”江照垂眸,道:“喜欢讲故事吓我,在我桌子底下放玩偶,我写作业正专心的时候突然遥控抓我的脚,所以我爸离婚之后,把她弄进了疗养院。”   郁里脑子空白,好一会儿才举表:“我好像梦到过……”   本来他还不知道怎么跟江照说这件事,毕竟他猜测那个时候的小江照,肯定非常害怕,不知道会不会留下阴影。   “嗯。”江照看上去并不意外,仿佛毫无心理负担。他瞥了一眼墙壁,道:“我们没有触碰,但现在能看到它的颜色。”   郁里扭脸去看,想不通这里面的机关。   “我们不见面的时候也会这样,突然亮起,突然消失。”   郁里又转回来看他,“为什么呢。”   “我最近除了练车,基本不戴眼镜,就是为了找到答案。”郁里表情期待。江照凝望着他,道:“因为我怀疑,眼底的世界每次出现色彩,都是你在想我。”   最近看的偶像剧太多,郁里这会儿的第一反应,是他在说甜言蜜语。   但他很快换上了科学的大脑,表情变得迷惑起来。   “怎么可能。”   “你跟我做一样的梦,就可能了吗。”   “可是……”郁里试图反驳这种现象:“人类的思想是不可捉摸的,怎么会发生这种联系呢。”   “这个答案就要交给你去探索了。”江照道:“我准备修物理和数学,对生物没兴趣。”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我又不会一入校就研究量子。”   郁里鼓起脸颊,拧着眉钻研了好一阵,江照又道:“还有之前我说靠近你的时候大脑会运行的更快,这点也是确定的。”   所以目前确定的联系分别是,触碰可以让江照看到颜色,梦会互通,两个人的大脑都会变得更加灵活。至于每次他想江照的时候对方都能看到颜色这一点还无法确定,有待实验。   郁里想不通,什么样的实验会把他们变成这样。   “我去问爸爸。”   “他如果想说的话,早就告诉你了。”江照道:“而且,他让你从小跟着爷爷,明显是不希望你太冒尖,也不希望你沾染这些事。”   郁里心里很焦灼。   手表道:“上次我们从国外回来,我用望远镜看到爸爸和江叔叔在吵架。”   “吵什么。”他记得郁里会唇语。   “因为角度的原因,我只看到一部分。”手表说:“爸爸接的新项目是基因培育,因为现在不愿结婚的优质青年很多,只要符合条件,就可以利用自己的单体基因培育出自己的孩子。”   “江叔叔脸色很难看,坚决不愿意加入,然后爸爸说,时代不一样了,当年的保守派老的老死的死,而且这件事情也得到了官方批准。”   “基因婴儿。”江照平静地说:“会出现我们之间的这种联系吗?”   正常来说肯定不会。   郁里低着头,继续输入:“而且他们培育婴儿肯定会出于各种原因,现在是因为人口减少,时代趋势所致,但是当初的话,单纯培育并不具备被官方通过的可能。”   “所以应该只是跟基因有关,但并不仅仅是为了得到孩子。”江照道:“我们之间的联系,才是他们研究的关键。”   郁里呆呆坐了一阵,又道:“而且当初那件事的后果一定很糟糕,导致江叔叔离开研究所,至今都对那种事情保存厌恶,而爸爸……依然选择留了下来。”   江照温声道:“可是郁叔叔对你跟普通父亲没有区别。”   “我知道。”郁里直起身子,道:“如果是我,也不会因为一次实验的失败就放弃,这个世上没有不会失败的实验,如果仅仅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那么我们只会距离真理越来越远。”   “即便违背人伦……”   “所谓人伦只是建立在当下社会认同的规则之上,新的时代自然会有新的人伦诞生,就像当年的基因培育必然会得到无数保守派的反对,可是现在却逐渐在成为大势所趋。”   郁里的表情平静的像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江照眼眸微敛,道:“朝闻道,夕可死矣。”   宇宙的尽头是什么,人类的极限是什么,历史将会走向何方,这是科学家们永恒的追求。   大量知识库的诞生与那些逆流而上的人脱不了干系。   这其中,必然有人殉道,有人被殉道。   就像人类将其他生物殉道一样,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都不过是大自然的优胜劣汰,种族相争的必经之路。有人不愿被钉在耻辱柱上,有人即便在耻辱柱上也依然一如往常,因为吞噬者本无甚可高兴,被吞噬者也无甚可悲伤。   但高兴与悲伤,也都有存在的必要性。   看破红尘与沉迷浮华各有千秋,并无高低贵贱。   “不过。”郁里接着说:“我们走不了那么远,所以遵从当下的规则也是有必要的。”   假如真的是实验品,郁里也不会责怪父亲,就算现在被抓去实验,也许他都不会太过惊讶,当然,理解是一回事,服从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有人拿枪指着他的脑袋,他必然还是会努力躲开的。   捕猎者与猎物之间的追逐只在于双方的实力,而不在于两个身份的本身。   也正是因为有了各自的立场,才会有这千百年来各色各样的论辩。   江照帮他把东西收拾了一下,他提前过来又重新做了大扫除,郁里的房间里干干净净。   第二天还得去学校报道,两个人早早便上了床。   郁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都想给郁彬发消息询问,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抱起自己的枕头,走出卧室,笃笃敲门。   “进。”   拧开门,江照正在收书,看到他便道:“怎么了。”   郁里想说,我要跟你睡觉。   但他想起来爸爸的叮嘱,不可以那么冒昧。之前江照为了颜色利益熏心的时候,他也觉得江照很冒昧。   他举起手表:“你不许我带蜘蛛宝宝。”   “然后呢。”   “屋里有蚊子。”   “我喷了杀虫药。”   “看来还是蜘蛛厉害。”   再聊下去就得拉踩,明天蜘蛛宝宝准进门,江照道:“那你在我这儿睡吧。”   床很大,睡下两个人绰绰有余,郁里爬上去,滚了两下挤到他身边,眼巴巴瞅他。   “……什么事。”   “既然不打算问爸爸,那我们两个是不是要搞清楚。”   “嗯。”   郁里一下子撑起身子,细细的胳膊伸到他面前:“要不要做实验。”   江照瞥他:“你想单纯想碰我还是单纯想做实验。”   郁里对他笑。   “两个都有不浪费。”   “不许。”   郁里直接把头挤到他怀里,脑袋抵着他胸口转圈:“嗯啊,嗯啊。”   单一的音调很轻很软,像是某种小动物。   完了直接躺在他腿上,圆眼睛讨好地盯着他。   江照抬手托起他的脑袋,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来嗯啊。”   他直接拿被子把郁里一卷,摆在了身边当抱枕。   “啊。”   以前不爱出声,现在倒是时不时就要叫两下。江照无奈,道:“可以放你出来,但不许再闹了。”   郁里不答应,也不反驳。又扭了两下:“嗯呀。”   “很晚了,你不想我熬夜计时吧。”   终于点了点头。   江照把他从被子里放出来,后者果然乖了下来,很快便枕在旁边睡着了。   晚上,两人同时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人将另一个人压在开放阳台的护栏上,双唇相贴,有人喉结滚动持续吞咽,有人因为无法呼吸而吃力推拒。   郁里睁开眼睛,扭脸去看江照,后者已经不在身边。   卫生间传来抽水声,门被拉开,江照从里面看了他一眼,道:“醒了,快起来,一起去学校报道。”   郁里看他,江照也看他。   他拿过自己的手表:“昨天有一个梦不知道是你的还是我的。”   “什么。”江照十分镇定:“我没有做梦。”   不是江照的梦,那应该就是他的了。   原来他希望江照可以在阳台……   郁里悄悄红了耳朵尖,抿着嘴从床上跳下来,蹬蹬跑回了自己房间。   还好这个梦没有互通。郁里一边刷牙,一边对着自己的脸扇风。   原来他欺负江照,是潜意识想让江照欺负他。   ……   太丢人了。 第77章 他想要的。   刷完牙走出去, 白色的圆桌上已经摆上了早餐,江照正在煎自己的那份蛋,腰上系着卡其色的围裙。   郁里挪过凳子坐下来看着他的背影。   桌上的手表响了起来:“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可以再进一步。”   “嗯?”   把煎蛋放在盘子里, 放在桌上, 然后又拿来杯子放在两人面前,在里面注入煮好的牛奶:“你是指我们可以开始试着交往了。”   点头。   江照唇角微扬, 道:“那晚上要不要去约会。”   郁里感觉好像发生了很不得了的事情, 一颗心穿过了时间跑到了今天晚上,他用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再次点头。   江照煮的牛奶很香,甜度适中,郁里喝完一杯舔了舔嘴唇,把杯子举到他面前。   江照又给他倒了一杯:“是因为更喜欢我了吗。”   应该是的吧, 不然他怎么会做那种梦呢。   郁里对他笑, 又觉得自己笑的太过分, 于是揉了揉自己的脸。   没出声。   吃罢饭,两人各自回浴室冲牙, 再次回来, 都换好了外出的衣服。   交往的话应该怎么做, 郁里还没想清楚,江照已经张开了双臂,“过来抱一下。”   郁里马上跑过去, 直接撞在了他怀里,他双臂搂着江照的腰, 鼻尖嗅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气, 感觉自己仿佛已经隔着衣料与皮肤把他骨血都嗅了一遍。   脸颊蹭来蹭去, 很久都没松手。   江照的手指穿入他的发间, 目光落在他莹白的耳朵与脖子上,又缓缓移开视线。   郁里舍不得松开,手指在他背上轻敲:“要·不·要·做·实·验·了。”   “你想咬哪里。”   耳朵咬了,眼睛咬了,嘴也亲过了,郁里略略分开,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然后落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征求他的意见。   那处攒动了一下。   江照环在他腰间的手微微一紧,郁里直接被他往上提了一些,修白的脖颈微侧,他主动送到了郁里面前,低声道:“可以咬。”   郁里一直觉得他的喉结特别漂亮,他环住对方的脖子,悄悄凑过去,用牙齿磨了磨,然后老老实实退开,举起手表问:“你要咬回来吗。”   江照看着他,郁里摆出很无害的样子,掩饰自己想要重现梦境的坏心思。江照眼眸寂静,轻声道:“会咬回来的。”   郁里有些失望,点点头,指了指门口。   两人一起走向学校。   同居的房门被再次推开的时候,是郁里先一步走了进来,他把包放下,鞋子踢掉,赤着脚走向了自己的卧室,开始从里头挑衣服。   房门二次被推开,江照看着地上没有踢入鞋柜底下的鞋子,然后沉默地褪下自己的鞋子摆在里面,再把对方的袜子从里面拎出,朝附近喷了消毒喷雾。   随后他拎着两人的袜子,走向了北阳台的洗衣间。   “啊。”   小同学越发喜欢发音了。那发音轻的连空调振动声都能随意把他淹没,但江照却听的清清楚楚。   偏头去看,郁里正扒着门瞅他。   江照把两人的袜子搓了,道:“等我两分钟。”   郁里点点头,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先躺下再趴下,然后起身走向了阳台,推了推上面的护栏。   一动不动。   他靠在上面,拿背去顶。   江照挂好袜子出来,郁里已经改为了肩膀去推。   江照:“……你干什么。”   郁里站直,举手表:“试试结不结实。”   “……”梦里阳台上的一切倏地涌入脑海,江照绷脸:“试了干什么。”   郁里看着他笑。   江照呼吸乱了两下,扭脸朝卧室走去,郁里也没多说,又拿脚踢了两下,确定了这套房子的护栏不会突然掉下去。   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梦想成真的。   江照的书房里,依旧是洁白一片,墙壁上365天的计划书上,有人拿起黑笔,在十一月一日上面重重画了个大圈。   俊美的脸阴沉着,他捏着笔,吸一口气走出去。   黄昏时分,天色凉快了一点,郁里拉着他的手,亲昵地敲:“今·天·有·好·几·个·导·师·来·找·我·想·让·我·跟·他。”   “让你进实验室么?”   点头。   “有没有你想跟的教授?”   点头。   “选你想要的,别的不要在意。”   点头,并攥紧了他的手指:“你·呢。”   “差不多,也是说我大一就可以跟项目,我还在考虑。”   “为·什·么。”   两人边走边聊,郁里望着他的侧脸,看着他的嘴唇,认真地听着。   爸爸说谈恋爱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但谈恋爱又要什么意义呢。   如果郁博士再来问他为什么选择江照,郁里一定会回答,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觉自己由内而外地被充满着。   完全没有余力去投入别的地方半分。   忽然又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郁里把脸埋在对方的怀里。   扬着嘴角。   江照停下脚步,手臂虚虚环着他。这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了对方汹涌的喜欢,犹如活泼的浪潮,扑面而来,饱含真诚与信赖。   郁里一下子松开了他,指了指旁边的奶茶店。   江照道:“想喝什么,我去买。”   郁里拉着他走过去,指着上面的某一款,江照道:“西瓜冰沙。”   “椰子水。”   “黄桃果霸。”   “橙意满满。”   ……   郁里点点点点点,江照念念念念念,两个人没有交谈一句,直到奶茶店把打包好的八杯水果茶递给他们,江照提在手里,郁里已经从里面取出一杯开喝。   又走了将近两百米,郁里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还抽出纸巾垫在上面,示意江照。   后者也坐下来,把果茶放在两人中间,郁里举起自己喝过的递给他。   江照顿了顿,凑过去含住他的吸管。   郁里又笑了起来,收回来再喝。   江照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要点那么多杯果茶,郁里也没有主动问他为什么不问自己要点那么多杯果茶。   他晃着脚,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却感觉到了由衷的快乐。   江照靠在躺椅上看着他,目光柔和的像是蒙着一层水光。   所谓约会,也不过只是在小区附近的公园绕了一圈,两个人没有去看电影,没有去吃饭,郁里的八杯奶茶自然也不可能喝光,他只是把每个不曾喝过的都尝了一遍。   这些平时看着名字都不会点的果茶,因为跟江照在一起,都变得拥有了意义。   晚饭还是在家里吃的,饭后郁里捧起没喝完的果茶去了阳台,还啊啊地招呼江照。   江照面无表情,退避三舍:“我要睡了。”   郁里指凳子。   江照闷了半天才走过去,在上面坐下,郁里也坐下来看他。江照被看的头皮发麻,“干什么……”   郁里双手捧住脸,眼巴巴瞅他。   江照的呼吸浮起又沉下,道:“要是没别的事,我们回去睡觉好吗。”   “我昨天做了个梦。”   “……”   “梦里你亲我了。”   “……”   郁里抿嘴,耳朵发红,指着护栏:“很结实,应该不会掉下去。”   江照端起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剩余果茶,摘掉杯盖,仰头灌了大半杯。   郁里看着他吞咽时滚动的喉结,与梦里几乎一模一样。察觉到他的视线,江照放下杯子抹了下嘴唇,琥珀色的眼眸在夜色下深沉许多。   他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面对的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了。”   郁里指了指自己,再输入:“我也是。”   “……”你是笨蛋小孩。江照无力伸手,道:“过来。”   郁里把手递过去,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江照伸手把他勾到腿上,这个姿势让他必须微微抬头去看郁里,后者的手指则搭在了他的肩膀。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俯视江照,眸子里有些新奇,还有些雀跃。   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仿佛无坚不摧的成年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却好像一瞬间倒退成了幼稚的孩童,一切情绪都出自本能,每一分每一毫都坦露无疑,仿佛生怕他不知道他有多喜欢,有多信任,有多依赖。   他想起奶茶店前的拥抱。   那样的赤诚与热烈,让人的心尖仿佛被滴了柠檬汁,又酸又涩。   幼年之时所遭遇的一切,如母亲的恶毒,家族的遗弃,同龄人的欺辱,仿佛在这一瞬间消匿无踪。   他的手指抚上郁里的脸庞,后者微微偏头,柔嫩的脸庞蹭了蹭他的掌心。   望着他的眼眸里仿佛有星河流淌。   江照的手指移到他的颈后,然后微微用力,将他的脑袋按了下来。   郁里不喜欢他的时候,他很难过,可当郁里开始喜欢他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的喜欢在他的衬托下变得微不足道。   有谁能像他这样去喜欢一个人。   不知羞耻,百无禁忌。   把肮脏的欲望变得理所应当。   也许喜欢一个人本该如此,不躲不避,迎心而上。   千百年来的传统礼仪抑制了人类的太多本能,自私的基因里又填充了太多的自保机制,所以不敢说,不敢言,连喊一声喜欢,都要鼓起莫大的勇气。   夜空的星子无声地闪烁,地上的霓虹亮起一条长龙。   郁里慢慢被放开,愣愣看着江照的眼。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一下子闭上,弯起了眼睛。   江照的眼眸猝不及防地涌出了水雾,伸手再次把他搂在了怀里。   他抱得很紧,脸埋在对方的胸前,心脏像是猝不及防被掏了个巨大的窟窿。   他的世界正在恢复色彩。   而郁里依然陷于无声。   他在郁家老宅里晃着脑袋拍手,眼睛闪闪发光;在KTV的沙发上跳来跳去,话筒拍的啪啪作响,在暑期篮球决赛的现场,跳起来高举双臂……   他明明,那么喜欢热闹。   郁里摸了摸他的头,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得不开心,但他还是轻轻把脸贴在了对方的头顶,一下下抚着他的肩膀。   江照忽然将他抱了起来,郁里猝不及防腾空而起,想疑问又苦于无法发声,江照一路走回自己的书房,把他放在了沙发上。   “你不是很好奇我之前在研究什么吗。”江照转身,从一侧的桌子上取出了一个圆环,那桌子上散落着一些金属与膜状物体,那造型郁里在设计图上见过,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江照已经来到他面前。他蹲下来单膝点地,打开圆环,两边立刻收缩成半圆,再按一下开关,又重新变成圆形,道:“这个是外设的发声器,这里是出声孔,这里是充电孔,这里是监测膜,只要戴在脖子上,就可以检测到你声带和喉咙处的震动,以后只要你动一下嘴,它就可以通过这里的语音系统模拟出你想说的话,我的预设是哪怕是0.1分贝也可以被监测,但我还没有成功,它现在很粗糙……”   江照凝望着他,水汽如雾一样笼罩在剔透的眼珠上,“用的金属不是最轻的,监测的震动频率不是最低的,模拟出来的语言不是最准确的,监测膜这里覆盖的布料我试了很多次,但我无法平衡舒适度与准确率……我本来想再努力一下,等你生日的那天给你一个惊喜。”   “但我发现,我想要的不仅仅只是你在生日的那一天开心,我希望你可以从此时此刻,前往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开心的。”   “郁里。”他说:“你愿意尝试一下……”   “这份上不了台面的礼物吗。” 第78章 保证不再骗你。   “呀, 呀,造。”   寂静的书房里,与手表同个语音系统的项圈发出了一种声音。   洁白修长的脖子上戴上了一个黑色的电子项圈, 宽约两指。上面没有精致的图案, 只有打磨光洁的边边角角。江照在前期的设计上,最大地追求了实用性与轻便性, 并没有添加太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郁里的手指搭在出声孔上, 尝试发音:“央……造。”   “这个目前还不能保证准确率,所以不一定是你的发音问题……”江照又有点后悔:“不然先摘下来。”   郁里马上摇头,调整自己的舌头,再次说:“孃……娘,央,压……”   他像小孩子一样笨拙地学着发音, 很多人一生下来喊的会是爸爸, 或者妈妈, 但郁里第一次借住外设声带发音,喊的却是江照的名字。   “央造。”   他的名字好难。   “你试试别的。”江照道:“试试你自己的名字。”   “郁, 郁, 你。”   江照忍俊不禁:“看来我的名字太难了。”   但不管怎么样, 郁里还是很喜欢这个礼物,他站了起来,指着屋子里的东西:“猪架。猪。”   “书。”江照起身, 耐心地纠正:“诗……呜……”   “斯乌。”郁里又咧嘴笑,项圈发出乱糟糟的震动:“粗, 架。”   “出, 嘬。”   “书桌。”   “苏, 嘬。”   “郁里。”   “郁, 泥。”   犹如牙牙学语的婴儿,稍微用力不对,就变成了四不像。   江照耐心引导:“看我口型,郁,里。”   “郁,你。”   “里。”   “你。”   “你。”江照被他带歪。   “……”项圈又发出嗡嗡的震动,郁里笑的直不起腰。   江照并不生气,一直等到他笑完了,才伸手给他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项圈只能模仿语言,目前为止还无法把郁里的笑声也一起识别。   但就算可以,江照更想听到的还是他真正的笑声。   这个项圈果然如江照所想,是提前的惊喜,郁里一直来回在练习发音,从江照书房的桌子到卧室的床,从餐桌上的摆件到阳台上的护栏,只要他想得到的,都挨个喊了一遍。   时间一点点流逝,江照道:“差不多了,该睡了。”   郁里的精神上还很兴奋,但此刻早已过了他往日生物钟的时间,身体在提醒他该进入睡眠,于是点点头,乖乖跟着江照往卧室走,来到房间门口,还要指着:“门。”   “对,门。”江照带他进屋,后知后觉:“你今晚,还要跟我睡吗。”   “不,阔以,麻。”   “……阔以。”江照上前,道:“先把这个取下来,要洗澡。”   郁里依依不舍地拿下,盯着他把东西放好,江照道:“你先进去,我帮你拿衣服。”   郁里乖乖点头走进浴室,关闭的房门很快传来花洒的声音。   洗完澡,他直接钻到了江照的被子里,在里面滚了两下,又伸手去摸项圈。   “时间很晚了。”江照的手提前他一步把项圈拿走,板着脸道:“已经快两点了,快睡觉。”   郁里只好缩手,把脑袋蒙在被子里,不许自己再看。   他是个很容易就能静下心来的人,对人对事不强求,哪怕非常喜欢,但也并不会因为不能得到而焦虑不安,所以很快就睡着了。   江照又重新拿到书房调试了一下,将近天亮的时候,才回来躺在他身边。   郁里沉沉睡着,嘴角微扬。江照拿鼻尖抵了抵他的鼻尖,遗憾错过了他的美梦。   第二天,郁里醒的特别早,他轻手轻脚地下床,第一件事就是对着镜子把项圈戴好。   按照江照的说法,这东西其实有些重,但对于郁里来说,这个重量对于可以说话来说是微不足道的。   他在阳台上来回走动,一遍遍地练习:“央造,央,结一昂……资……吃,知嗷找,造!照!”   八点,江照睁开眼睛,一下便对上了一双闪亮的眼睛。   “江照!”   郁里压在他身上,献宝般地叫:“江照,江照,机一昂江,知嗷照!江照!”   江照捏了捏他的脸,道:“练了多久。”   “山角时。”   江照拧起了眉,道:“嗓子疼不疼?”   郁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摸到了一个金属项圈,有一说一,喉咙里是不太舒服。   但外设声带并无法察觉到他的不适,江照便坐起来,顺手环住身上人的腰,单手取下他脖子上的项圈,道:“先放一下,我看看。”   郁里推他,江照板起脸,他便老实下来。   项圈发出最后的声音:“你拗不,素医僧。”   江照确实不是医生,但为了研究人类的喉部构造最近翻了不少书,他学习能力很强,看一个人嗓子有没有发炎还是足够的。   郁里的声带部位本就脆弱,昨天为了让外设声带更高效地监测到喉部的震动费了不少劲,这会儿果然是伤到了。   江照当机立断驱车带他去了医院,开了一些消炎药。   并且不允许他再碰项圈。   郁里不开心地坐在副驾驶,江照透过镜片瞥了他一眼,道:“最近不许再吃凉的。”   双倍不开心。   但不管怎么样,郁里不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从来不会无理取闹,回到家就老老实实吃掉了消炎药,并且听话地没有再碰项圈。   他这么乖,倒是显得好像江照亏待了他。   思来想去,江照又取出项圈,对他道:“想要的可以继续戴着,但是不可以像昨天一样那么用力说话,明白吗?”   忙点头。   重新接过来戴在脖子上,表情重新被愉快笼罩。   江照还是不放心:“这个本身就是为你量身定做,不是为了让你配合它,而是为了让它更方便的适应你,所以如果你发现它监测不到你的声音,一定不是你的问题,而是它还需要改进,最正确的做法是来找我,而不是让自己的声带再次拉伤,理解?”   点头点头,顺势拿嘴巴碰了下他的。   江照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   “好,就这样。”   郁里第一天去学校的时候大家就已经认识他了,毕竟是双状元,而且还在记者遍布的总结大会上交了个男朋友,大家想不知道都难。   这次他脖子上的项圈也又一次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出两天,北城大学的校论坛上就出现了一个帖子——   【大家听说了吗,咱们的哑状元能说话了!】   -扯淡呢,当时采访的时候他的底细都被扒了个遍,先天声带发育不全,他都这么大了,是不可能再生的。   -我亲耳听到了他说话!!!   -好像还在恢复期吧,说话不太清楚,而且也很小声。   -卧槽!到底是谁创造了生物神话?!!!   -你们这群人怎么听风就是雨的,我跟他一个系,前两天老师喊名字的时候他举起手说了个到,把大家都吓得不轻,导师还专门过去问了他你们猜怎么着!!   -楼上的还吊人胃口呢,我直接说了吧,因为有人给他做了一个外设声带!!!!   整栋楼瞬间地动山摇。   -是不是花高价找了新科技研究所?江照那眼镜不就是研究所给弄出来的?   -傻了吧都,是江神亲手给做的,物理系那边都炸了,江照现在在导师眼里火的不行,听说游教授在前两天物理系的开学讲话上点名要他,还声明在他从国外回来之前,都不许跟他抢学生。   -不会是那个提出量子柠檬理论的游教授吧?   -就是他啊啊啊啊啊!他直言江照也许可以证实他的量子柠檬理论真正存在,并且,江照将可能是开启新的物理征程的年轻物理学家之一,可以说是报以厚望了。   -这他妈就是学神之间的爱情吗?!我已经嗑疯了!!五爪挠地!!!   ……   郁里不怎么逛论坛,对于别人怎么看待他和江照也并不关心,他在自己的学业上迎来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就是他即将要真的进入导师正在跟的项目组了。   来到生物系之后,有几个德高望重的导师都试图联系过他,但郁里最感兴趣的还是霉菌计算机,他之前告诉江照的话并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相比在物理系研究所谓的曲率飞船离开地球,他认为霉菌计算机的成功率会更大一些。   物理系的学说每一次被证实推翻都长达几十年,穿梭空间与时间的说法至今为止也只是一个概念,而霉菌计算机,却是真正已经投入研究的项目。   所以他跟了一个主导这个项目的导师,他除了在带学生之外,也在生物研究所任职,这也就意味着,他即将可以跟爸爸在一个研究所工作。   尽管是研究不同的项目。   他激动的头皮发麻,第一反应就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江照,但江照每次都比他回来的晚一些。   郁里按捺着把自己的鞋放进鞋柜,倒水喝了一杯,在沙发上哼哼,项圈也跟着发出低频率的噪声。   因为等待的时间太漫长,郁里还动手做起了菜,江照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上了三菜一汤,郁里把米饭放在桌子上,对他笑。   “有喜事?”江照洗手之后擦干,在桌前坐下,郁里道:“我跟惹拆景花……”   “蔡景华。”江照纠正。   郁里重复:“蔡净化。扰师。”   江照也不强求,点头示意他继续:“他答应我,只要冲过他的实验撤试,就可以进,项,目组,去生物研究数,搞,霉菌计涮机。”   “你还真要去搞那个。”   点头。郁里道:“我希望把,霉菌计涮机,落实到过行,过业,我相信它会成为,括学前进的新吹力。”   “科学前进的新推力。”   “括,括绝前进的新,吹离。”   江照轻咳一声,感觉自己把他带的更歪了,遂道:“跟郁叔叔说了吗。”   “还没有,我想,等冲过撤试,之后,债告树他。”   “又是惊喜?”   郁里只是笑。   他近来想必十分开心,所以经常在笑。   江照眼眸温柔,忽然见他抬手揉了揉脸颊,把笑收了起来。   “怎么?”   “突然想造一句话。”郁里一本正经:“开森的时,候,朴要太大僧,不然废把悲桑,草醒。”   这一次,换江照笑出了声。   饭后,江照收拾了碗筷,郁里去洗了澡,出来之后还抬手给他闻。   “嗯,真香。”江照在他手腕上亲了一下,郁里收回手,指了指阳台。   江照:“……”他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他把人抱起来放在沙发上,熟练地蹲在郁里面前,道:“我跟你说个事。”   郁里点头。   “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如果骗人,就天打……”他看了一眼郁里的手,郁里并没有意识到应该捂他的嘴,江照便继续说:“天打五雷轰。”   郁里表情凝重了起来,然后非常用力地点头。   他看出了江照的决心,并且认为江照绝对可以做到,作为他的伴侣,郁里当然是举双手双脚支持到底。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鉴于我刚才已经发过了毒誓,你能不能,稍微不要那么生气。”   郁里无法理解:“你发,猪誓,是你的事,跟我油,森么关系。”   “……”江照也清楚不可能说服他,他直接放弃,道:“那个梦是我的,不是你的。”   郁里愣住。   “所以如果你知道这个之后还是愿意跟我重现一遍梦境的话……”   郁里噌地站了起来,江照跟着站起,道:“都说坦白从宽,我都主动招了,你看……”   郁里瞪着他。   江照深感抱歉:“对不起。”   郁里头也不回地回了卧室,躺在床上开始睡觉。   当天晚上的梦里,郁里把阳台的护栏拆了,并下了诅咒:把江照摔死,把江照摔死,把江照摔死。   然后江照果然落了下去,骤然踩空的失重感让他猝然惊醒,他坐起身,犹豫片刻,走出卧室来到郁里的房间门前。   房门被从里面上了锁,但郁里同学明显忘记了门外挂着钥匙,江照轻轻拧开,走进去坐在他的床头。   小同学显然在气头上,把他摔死了还不够,不知道又在梦里怎么折磨他,脸颊鼓着,嘴巴还动来动去,跟念经似的。   江照放轻呼吸,弯腰凑过来贴了贴他的嘴唇。   第二天早上,四目相对,郁里第一句话就是对他说:“我萌要不要,从现一遍昨先惹梦进呢。”   江照用番茄酱在圆形煎蛋画上笑脸,把餐盘转过去对着他,温声道:“可以不要吗?” 第79章 郁里,生日快乐。   江照这个人越来越阴暗了, 从一开始就是他不该骗人,现在跟他说什么坦白从宽,这是一个犯错的人可以说的话吗?   郁里认为还是有必要气他一段时间, 不然他会觉得郁里很好欺负。   但是饭还是要吃的, 不然出去买早餐要另外花钱。   郁里吃完饭就走了,完全没有原谅江照的意思。   他接下来要开始忙老师测试的事情, 还要抽时间练习自己的发声, 反正没时间搭理江照。   江照被冷暴力了,小同学每天回来就把鞋踢开,袜子丢在一旁,然后扭脸就进自己的小房间。虽然江照不许他带昆虫,却挡不住他种了个柠檬,说要培育一个可以在室内养的柠檬树, 而且可以结大果子的那种。   江照一听就觉得牙酸, 问他为什么不做别的, 郁里也不理他。   他问:“你不会是为了我们那个量子柠檬教授吧?我是不会去研究柠檬的。”   加个量子也不行。   郁里直接把他推了出去。   他依然每天吃江照做的饭,因为江照有一回洗衣服的时候没找到他的, 第二天就发现自己的房间丢满了他换下的衣服。   江照过去敲门说他:“你可以放在洗衣房。”   “起上窝心爱的小摩戳。”郁里哼着歌拉开门, 把自己的四件套丢在他怀里, 然后关门:“它涌圆不废赌吃鹅。”   “……”看不出来你气人还挺有一套。   语音识别系统远远没有那么高级,郁里唱歌也是一卡一卡,完全没调, 江照偏头听了一阵,觉得那软趴趴的小声音还挺可爱, 完全气不起来。   罢了。   欠他的。   郁里气了几天就很快消气了, 不再在梦里折磨他, 只是对他的态度还是冷冰冰的, 因为他得让江照意识到骗人是一件非常过分的事情。   所以他还是不怎么搭理对方,顶多就是不再气他。   但是在梦里,他发现江照的情绪好像逐渐变得浓烈了起来,郁里经常可以梦到他拉自己的手,亲自己,如今更是越发频繁。   每次不亲个大半小时根本不肯放过他。   这天的早餐桌上,郁里皱着脸看他。江照依然表情平静,一副云淡风轻斯文有礼的样子,看着就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如果郁里没有看到那些梦的话。   “你的生日快到了,有什么想要的么?”   江照又一次主动开口,尽管郁里经常不理他,但他始终温和如斯,并不在意郁里跟他生气的事情。   久而久之,郁里觉得生气的自己显得特别矫情。   “礼物不素提前送我了嘛。”   经过不间断的练习,他和项圈配合的还不错,只有一些复杂的音节尚且无法识别,但日常交流已经不成问题。   看到他愿意主动搭话,江照就知道他差不多已经消气了,他更加放柔声音:“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想不到你还需要什么。”   郁里看着他和善的样子,就总忍不住想到梦里那个呼吸粗重的家伙,两个江照在这一刻诡异地糅合在一起,让他觉得对方看着他的眼底除了柔情似水还有浓烈火势。   “嗯。”郁里低下头,小声道:“周口以,不然,我们喊江叔叔和爸爸一其吃个饭叭。”   “也好。”江照道:“那个时候你的实验成绩应该出来了吧,如果可以加入研究所,正好可以给郁叔叔一个惊喜。”   点头。   郁里就是这么打算的。   “那就这么决定了。”   点头。   郁家没有过成人礼的风俗,郁彬那性子也不会给他折腾那么大,以往生日在家里都是郁爷爷去杀个鸡,给他炖个鸡汤,再把郁姑姑一家叫过来做一桌子好菜。   郁里也不是讲究排场的人,相比起那些,亲人围聚一起说说笑笑对他来说更有意义。   两人一起出门,江照走在他身边,问他:“还生气呢?”   郁里板起脸,扭过头去。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郁里抽了一下,江照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有松手,等到电梯再次打开,两人便手拉着手走了出来。   江照道:“还有一件事一直想跟你说,最近有不少人联系我想买专利,我想着这个是为你设计的,本来想自己做主全都拒绝了,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问问你。”   “给多少钱呢。”   江照说了个数。郁里的眼睛睁大,立刻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道:“肥随不流外人前,你要不要问,江叔叔买不买。”   “……你真想卖?”江照道:“那到时候大街上都跟你戴一样的东西。”   “不会的,又不是人人都是哑叭。”   江照捏了捏他的脸蛋,道:“你还可以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是我我会卖。”郁里说:“但这是你的专腻,所以你来做决令。”   “那我听你的。”   郁里看他,又马上扭过脸,飞快地笑了一下。   两人走出小区,江照又道:“为什么一定会卖?”   “这样跟我一样的仍,人。不就多了一个几望,也多了一个,奋肘目标嘛。”   “那你就不是独一无二了。”   “那等你眼睛彻底亏负,你,我就,不是独一无饿,你就,不喜欢我了麻。”   清澈的眼睛望向他,江照立刻道:“怎么会,我说过了,谁也不能在同样的时间和空间里取代你留给我的记忆,你永远都是独一无二。”   “你看。”郁里眼睛弯起来:“数以,是不是独一无,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江照偏头,轻啄了一下他的鼻尖。   郁里毫无意外地通过了蔡景华老师的测试,成功加入了研究所,此刻秋日已过,天气转冷,郁里在通过的当天就请江照吃了一顿热腾腾的火锅。   项圈在他脖子上发出低频率的震动,郁里开心的找不着北,一边挑着火锅里的肥牛,一边说:“肿么办,想给爸爸打电发。”   “都一样,提前告诉他惊喜也可以。”   郁里拿出手机,又看江照,眼睛里的光满的仿佛要溢出来。他克制了一下,摸了摸贴合在脖子上的项圈,小心翼翼地点开了父亲的号码。   郁博士很快接通:“郁里?”   “嗯。”   郁博士笑了下,道:“有事找我?”   “嗯。”   “看来你跟江照的设计配合的很好?”   “嗯。”郁里抿了抿嘴,道:“我后千就过生日惹,你有时间吗。”   “当然,我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你如果有时间出去玩,我们也可以一起去旅行。”   郁博士在纸上写着什么,随口道:“有想去的地方吗。”   郁里笑,项圈震动着,郁彬也已经见过他的项圈,听出了这震动的频率,想着儿子开心的表情,也跟着笑了起来:“什么事这么高兴。”   郁里看江照,后者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福,他便软软道:“我跟了蔡景华老师,下周就可以,跟爸爸在一个研究所了。”   “蔡教授……”郁彬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说,霉菌计算机么?“   “嗯!”   郁博士沉默了一阵,道:“你真的要,去那里么。”   “嗯!”察觉到他的不对,郁里问:“怎摸了。”   “哦,我,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事,晚点给你回过去好吗。“   “好帕帕债见。”   说话一快,就又吐字不清了,郁里挂断电话,含住吸管喝了口水,道:“要不要,跟江叔叔,也说一声。”   “想要礼物啊?”江照道:“放心,少不了你的。”   饭后,郁里跟江照手拉手走出火锅店,一起边走边逛,给江照和自己一人买了一个围脖。   江照付的钱。   郁博士的办公室里,始终寂静。他静静坐在桌前,又起身站到窗边,来回几次之后,到底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蔡博士你好,我是郁彬。”   “啊,郁博士!”对方先是吃惊,而后道:“是因为郁里的事情吗?”   “嗯。”   “是不是小孩子着急了,我已经答应他了,下周一就可以进组,他是个聪明孩子,我相信他很快就能适应项目组的工作。”   “我希望您可以让他退出。”   蔡景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失笑:“您在说什么,他已经通过了我的实验测试,是有能力可以进入这个项目的。”   “不能让他退出吗?”   “我不太懂……”   “抱歉。”郁彬道:“我只是不希望他加入这个项目,如果您这边不方便,我会另想办法。”   “为什么?”蔡景华惊叫,道:“他很优秀!我们组需要这样的人才!而且他对这个项目也非常感兴趣!”   “我有我的理由。”   “我不会因为你不愿意就拒绝他的加入,但我提醒你请务必想清楚,他虽然是你的孩子,但是你没有权限插手他的人生,当然我也相信您不会这么迂腐……”蔡景华稍微冷静了一点,道:“您先跟孩子好好谈一谈吧。”   郁彬挂断电话,坐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很久,他才疲惫地起身,来到自己的休息室,打开了一个上锁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些发黄的文件袋。   文件袋被打开,出现在页面上的便是一个小小的婴儿,一头柔软的卷发,大眼睛清澈透亮,趴在纸上眼巴巴地望着郁彬。   值得一提的是,这是一张手稿。   底下写着备注:智天使号(1/2),形象定稿。   郁里生日当天,江献给他买了最新的游戏机,还有一张银行卡,笑眯眯地表示这是给他的红包。   郁彬只是送了他一个毛衣,说天气转冷已经可以穿了,然后他看着郁里,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生日快乐。”   郁里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沉闷,他伸手扯住父亲的衣角,对他笑了一下。   昏暗的休息室里,他翻开了又一张手稿,从童年到少年,画上的人与眼前的孩子面孔重叠。   郁彬握住了他的手,沉默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江献瞥他,抬手给他倒了杯轻度酒,道:“庆祝孩子成年,喝点儿?”   郁彬的手指抚摸着酒杯,仰头灌了下去,脸顿时皱了起来。   江献大笑,道:“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不能喝酒啊。”   郁彬咳了几声,被郁里拍了拍背部,江照急忙递过来了温牛奶,道:“喝点缓缓。”   他好不容易缓过来,脸上已经溢出一抹绯红,摇头笑道:“我确实一直没什么用。”   郁里急忙摇头,项圈说:“帕帕是世界丧最腻害的人。”   江献挑眉,道:“你倒是会恭维。”   “央猪猪也泥酿。”   “你慢慢说别那么急,我觉得你好像在骂我。”   项圈嗡嗡地震动起来,郁里笑的不行。   饭后,郁里跟江照和两个父亲在饭店门口告别,郁彬却忽然道:“你跟我回家一趟吧。”   江照道:“他明天早上还要去研究所报道。”   “那不是正好。”郁彬温声道:“到时候跟我一起去。”   郁里跟江照对视了一眼,乖巧地跟郁彬坐在了一起,然后对江家父子挥手。   江献抄着风衣的口袋,目送郁家父子走远,抬手点了支烟,道:“郁里要去研究霉菌计算机,是真的?”   “嗯,他很开心。”   江献注视着夜色,好半天才道:“江照,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霉菌计算机,那么执着于,推进各行各业的科学进展。”   江照也注视着夜色,道:“我不想知道。”   “晚上回家么?”   “不了。”江照转身上了自己的车,道:“我回学校那边。”   昏黄的灯光打在男人身上,路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江献偏头,把唇边的烟头拿下捻灭,吐出最后一口烟圈,转身上了车。   寂静的夜晚,霓虹闪亮,两辆车背道而驰。 第80章 祝愿。   房门被推开, 室内灯光大亮。   郁里先进去换了鞋,郁彬紧随其后,并把他的鞋子整齐地放在鞋柜。   “爸爸, 喊我肥来, 什么事。”   “这个外设声带确实不错,江照很厉害啊。”郁彬说, 郁里点点头, 胸膛微微挺起,看上去有些骄傲。   “喝点温白开?”   点头。   郁里在沙发上盘膝坐下,接过父亲递过来的温白开抿一口,暖意从唇边蔓延至四肢。郁彬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也抿了口水,道:“今天的菜, 有点油腻对吧。”   “还好。”放慢速度说话, 基本可以每个字都对上, 郁里说:“让爸爸,破费了。”   郁彬双手捧着杯子, 垂眸笑了一阵。   气氛古怪, 郁里看出来了, 他在沙发上扭了一下,道:“爸爸有森莫,话, 要跟我说吗。”   “有一点,但我怕你不高兴, 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什么事呢。”   郁彬沉默着:“我不想惹你难过, 或者不开心, 郁里。”他直视郁里, 道:“但这件事,我一定要说,你如果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沟通,我们都不要发脾气,好吗。”   点头。   “我不希望你跟蔡老师。”   直接了当,郁里心里却好像被投入了巨石,他愣了会儿,微微直起肩膀,道:“为神摸。”   “因为我不喜欢那个项目里的人,我不希望你去跟他们接触,我担心他们会欺负你。”他一口气说出早已编好的谎言,表情和语气毫无起伏,“你如果想要进研究所,也不是不可以,接下来跟我,跟着我学习东西,也可以。”   “那帕帕口以接叟蔡扰师的项目麻。”   “不能。”   郁里看着他,又愣了一阵,郁彬的神情依然平静,只是捏着杯子的手在微微发抖:“我不能抢别人的项目。”   “那。”郁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缓说话的速度:“我,不接受。”   父子俩对峙,终究是郁彬先移开视线。   郁里道:“我不接受,叭叭,的,理由,我有自己,想捉的事情,我要,跟蔡老师,一齐。”   郁彬抿紧了嘴唇:“你去我们的研究所,我不会开心的。”   郁里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他低下头,郁彬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有些仓皇地看了郁里一眼,好半天才起身,拿过纸巾递给他。   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郁里……”   郁里接过纸巾,用力擦了擦脸,鼻尖和脸庞一片绯红:“我还素,不接受,帕帕的,理由。”   “但素,帕帕,不开心,我可以不去。”   郁彬捏紧了手指。   郁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可是,我会,很不开心。”   “会,很难过,很难过。”   “因为爸爸,利用我对爸爸的债乎,伤害了我。”   他从沙发上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玄关,郁彬急忙又站了起来:“郁里。”   郁里已经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他在电梯里抹了把脸,走出去的时候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防止小区里的其他人看出什么。   走出小区,楼栋间的风呼啸而来,一瞬间将脸庞上的湿润吹干。   前方听着一辆白色的车,车前站了个人,郁里站在原地看着对方。   对方也微微直起了身子。   然后,他张开了双臂,郁里像火箭炮一样冲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郁里笑的时候没有声音,哭的时候更加无声,一路上,江照给他递了很多纸巾,郁里看上去还是十分难过。   江照没有问为什么,郁里也没有说。悲伤是一件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情,一路回到家的时候,他已经靠在副驾驶睡着了。   江照拉开车门,轻轻把他抱下来放在背上,单手把门关上,礼物提着,上了电梯。   郁里素来是一个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学习是,开心是,悲伤亦是。江照将他放在床上,躺在他身边一入梦就看到他的梦里发了一场大水,他仔细找啊找,终于在山顶处找到了大水的源头。   郁里同学坐在山顶,无声地用眼睛放着水,嘴巴扁的像是做了个玉米烫。   江照一夜没怎么睡,因为怕在梦里被他的眼泪淹死,他就眼睁睁看着小同学的嘴巴撅了一整个晚上,睡眠中还在吭吭哧哧。   又好笑,又心疼地亲了亲他的嘴唇。   郁博士一样一晚没睡,他翻来覆去大半夜,终于在凌晨的时候打了辆车,来到了两个孩子的住处。   来到门口,也不敲门,就把手里的箱子放在地上,然后坐在上面,静静发起了呆。   直到一大早送牛奶的过来,江照前来开门,才看到他的身影。   郁彬看上去局促的不行,“郁里……他,他还在睡吗。”   “在睡。”江照拉开门,道:“进来吧,应该快醒了。”   郁彬点头,江照伸手帮他把箱子提了进来,道:“这是什么?”   “一点资料。”郁彬道:“我能去洗把脸么。”   “当然。”   江照打开厨房开始做饭,郁彬很快洗好脸出来,郁里还没起床。江照便道:“郁叔叔要不进去看看,也许已经醒了,赖着不起来呢。”   “还,还是算了,他,估计不想见我。”   “不会的。”江照把蛋打进锅内,道:“就算再不开心,也不会不想见您。”   郁彬迟疑着推开了郁里的房门,床上的人微微一动,郁里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倏地坐了起来。   父子俩相顾无言,郁彬又转身出去,把自己的箱子提了出来,忐忑地划开胶带,手却突然一缩,给刀子碰了个口子。   郁里马上跳下床,跑去找来了创口贴和碘伏,认真地给他包住手指。   “谢谢。”郁博士十分自责,郁里则已经微微退开,默默看着他。   “我,我想了一整夜,觉得昨天的理由,确实不成立。”郁彬说:“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这件事,真正的理由。”   郁里不出声。   郁彬打开了箱子,起身把其中一个文件袋递给他,道:“你和江照都那么聪明,想必,有些事情已经猜到了一半,比如你们两个,都不是常规繁衍的孩子。”   即便早已猜到,但当看着自己喊了多年的父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郁里的心还是难免颤了一下。   他在床边的地垫上坐下来,接过了那个文件袋,犹豫地去看父亲。   “可能,会出乎你的预料。”   郁里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了泛黄的纸张,上面是一个预申请的文件,显示是三十年前,有人提出了关于霉菌计算机的研究计划,但申请被驳回了,原因是所里资金不足,不足以支持这类科学实验。   接着是几年后的又一次申请,上面详细里阐述了研究霉菌计算机需要经历的几个阶段,如霉菌挑选,培植,生长,观察,到成熟,模拟人脑思考,再到语言破译。这一次,申请再次被驳回了。   但却没有给出理由。   郁彬道:“我简单说一下,当时的背景。”   “霉菌计算机的提议,一开始是源于一位前辈的突发奇想,但在经过了理论的调研之后,我这群人发现霉菌族群的确存在着紧密的思想连接,比如一颗孢子落在了合适的土地,它可以随着时间一点点地连绵成一片,目前地球上发现的最大菌体是已经生长到两万公顷,在热带地区。调查发现,这两万公顷的菌体,都来自同一颗孢子,换句话说,我们这一边割下一片组织,整个族群都会有所反应,因为他们的大脑互相连接。”   郁里点头,他也了解过这一些。   “你应该也知道,菌体也是一种生物,它虽然不同于植物和动物,可是我们在食用的时候,很多时候会感觉菌体的口感有点类似肉质。”   点头。   “所以,菌体在不断的生长之中,利用共生的独特法则,无数大脑同时运行,也就意味着它们的确有可能拥有像人类一样的思考能力。这个理论当当时被证实,所以才会有后面的申请。但那时,我们的国家很穷,不可能同意这种异想天开的研究,哪怕后期提议的前辈把整个方案都做了出来,也还是没有通过。”   “之所以二次提议,是因为我国的科学当时处于严重落后,你学过历史,明白那个时候战争有多么残酷。而霉菌计算机模拟人脑的研究,是有可能让我们国家的科学突飞猛进的一项提议,当时很多想要参与到这个项目的科学家都对此报以厚望,但驳回的意见其实也有当局的考虑,因为从方案来看,时间跨度太久,等到霉菌计算机研究出来,我们只怕已经被灭国了,所以哪怕有资金也一样不可能投入在这方面。”   “你知道京朔,一开始建校的宗旨是什么吗?”   摇头。   “是当局鼓励的,希望可以从中挑选出一批真正的头脑好用的人,可以成为国之利器,在那个时代,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你脑子好,哪怕行事作风张狂一点,三观超前一点,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敢想,敢冲,可以真正推进科学进展。”   “所以,京朔就这样一直延续了下来,在一开始建校的时候,学校的风气其实更加可怕,那会儿乱糟糟的,需要持枪的人才能遏制住那样激烈的竞争环境,有死伤都很正常,可以说,学校里很多都是疯狂分子。到了我那个时候,校风已经有了很大改变,因为实力至上,我进学校之后,就受到了很多优待。”   郁里听的很认真,郁彬却恍惚了一阵,才接着道:“我在高中的时候就了解到了霉菌计算机的事情,对此十分好奇,因为明白了当局出于时间跨度过长而拒绝这项研究的原因,我也洋洋洒洒异想天开了一番。”   “你看接下来的资料。”   郁里立刻掀开,果然看到了一篇极为稚嫩的理论,的确像是出自高中生的文笔。   “我提出,如果说研究霉菌模拟人脑思考必须要从选择合适的孢子开始,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干脆从人体开始研究呢?”郁彬说:“如果制造一台模拟人脑的机器难度很大,那么,制造出两个人脑应该不是问题吧?”   “我们为什么不能反其道而行之,不是用霉菌共生法则模拟人脑再去破译菌体的语言,而是直接制造两个人脑,把共生的法则编辑入他们的基因,几十个大脑一起思考,不就等于拥有了几十个霉菌计算机的计算量吗?那是不是代表,无论是计算的速度还是质量,都可能翻个几十倍。”   “刚开始不过是随便一想,但有人当真了,一位前辈认可了我的说法,认为这的确是解决当时科学滞后的很大可能。”   “我被授予了京朔之星的荣誉,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无所不能,我要求校长给我弄一个私人的实验室,面对那些因为我提出的人体研究不合伦理而不闻不问,我邀请了江献一起,我们决定仔细研究一下这种理论,我们试图制造出……人造细胞卵。”   “不是因为人体实验不合道德,而是因为,我们希望他们不受人类的基因摆布,我们希望它们只是一台生物计算机,不许具备人类应有的自私情感。”   “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我们认为,只要不是同类,利用人造细胞卵造出几个无情的大脑,只要大脑,不要躯干,这并不违背人类法则……也许吧。”   “当然,我们不可能成功。”郁彬道:“后来我们上了大学,开始进行别的实验,这件事也就完全被放下了。”   “你们放弃,但有人没有放弃。”江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前,郁彬苦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的概念提出来之后,引起了一波科学家的兴趣,那个时候,科学迎来了最艰难的时刻,我们在战争之中,武力被完全压制,战场上每天都有人在流血牺牲,也许是出于这个考量,我当年提出的概念,被当局翻了出来。”   “在我们大二那年,我和江献一起被叫到了导师的办公室。”   一个名为“智天使号”的项目落在了两个年轻人的手里。   “我们被告知,可以继续高中时期的研究,这个项目将由我和江献,全权负责。”   “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兴奋,经历了大学的实践与学习,我们远比高中时期更加得心应手,总共造出了十七枚细胞卵,但只有两枚是有共生反应的。”   郁里想起了那个梦,他被泡在水里,一双眼睛温和地注视着他。   “不知道你们对希腊神话了解多少,智天使在乔凡尼·巴蒂斯塔·提埃坡罗的画作之中,就是一个小脑袋,孩子脸,头上一个光圈,没有身体的样子。”   当局的意思,就是保留大脑,拥有两台生物计算机。   “那个时候,我和江献都对细胞卵产生了感情,我们看着他们,想到他们明明拥有人类的大脑,却无法像人类一样会跑会跳……我们感到了战栗。”   “所以,我和江献一致提交了说明,认为智天使号拥有躯干,可以更好的为当局工作,至少,可以省去破译的功夫,而且制造一个已经存在物种,比制造一个大脑要更加容易,也许是因为战事紧急,当局同意了。”   “大三,我们正式开始培育这两枚细胞卵。”   “大四,导师向我们传递消息,认为智天使号放在一起很不安全,所以我和江献分别带了一枚细胞卵离开,在当局的允许下寻找新的栖身地。”   “接着,我考上了研究生,也就是那一年,我们凭借自己的力量研究出了更新的武器,在联合国的会议上拥有了话语权。”   “保守派发起了更严厉的攻击,对我和江献口诛笔伐,当局也认为智天使号没有再存在的必要,并且,当时拍案的领导在人群的激愤之下被贬职,他决定抹除自己做下的错误决定,对我的实验室发起了攻击,试图把我,以及一众研究人员,和智天使号一起埋葬。”   郁彬又翻出了一个文件袋,道:“扯远了,这个是郁里,当初的手稿设定,我是想告诉你……”   郁里拉住了他的手,道:“然后呢。”   江照也道:“实验室,被攻击了吗。”   孩子们被那段过往吸引,郁彬提前有些说不下去,他平静了一下,才道:“被炸了。”   跟他在一起的年轻科学家们,匆忙地掩护他将培养皿取下,“我们出去找他们,您带着孩子离开。”   “我走,你们呢。”   “您比我们脑子好使,我们死不足惜,可是您如果在这次党争之中失去性命,这将是科学界最大的损失!”   “还有,孩子需要你,我们都无法确定,等他离开培养皿的时候会出现什么变故,只有您才能保护他,把他养育长大。”   郁彬语气平静:“他只是想要智天使,那就给他。”   “如果他真的是智天使也就算了。”一个年轻研究员指着透明培养皿里的婴儿:“博士,您看清楚,他现在已经长出了手脚,您确定,要把一个孩子的命运交到一个官僚主义的手上吗?”   批准智天使的时候有多希望它成功,在被贬职之后就有多么希望它死。   而如果仅仅是为了销毁它也就算了,谁知道智天使落在他的手里,会变成什么样。   也许他们可以砍去智天使长出的手脚,留下大脑的行为。   “我们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观测他逐渐从一个小细胞,变成和所有的婴儿一样……”   “我们希望他平安。”   郁彬被说服了,他转身离开。   年轻研究员们来不及注视他走远,便被埋在了又一颗实验室的废墟之中。   那位领导告诉群众,智天使已经被消灭,科学怪人郁博士也已经逃跑,但他会全力追捕。   “那你,是怎么逃过那场追捕的。”   “很简单。”郁彬笑了下,道:“找一条比那位领导更大的鱼,把他吃掉就好了。”   有人搬出了郁彬之前的科学成绩,给他镀金,给死去的研究员们镀金,那些曾经被抗癌针治愈过的人们,以及家中有癌症患者的人们,自然会把郁彬奉为神祇。   而迫害神祇的人,自然就该死。   说的那么轻松,但郁里清楚,那段岁月绝不是像语言描述的这样简单。   否则,曾经跟父亲一起沉迷科学实验的江献不会放弃研究,郁彬也不会拥有如今科学界的地位。   “我爸说,被钉在耻辱柱上,指的就是这件事吧。”   “是。”郁彬道:“他应该跟我有着同样的遭遇。”   “郁里,江照。”他轻声道:“我们一开始研究你们的时候,真的只是单纯想要一个大脑,可是后来,当你们长出手脚的时候,我们都意识到,你们只是普通的孩子。”   “但是。”他看着刚才被抽出的文件袋,道:“这段故事的背景,在你们身上依然留下了痕迹,是难以抹除的。”   “我把郁里放在乡下,跟着爷爷,不让他接触更多的见识,就是为了让他做一个普通人,可是阴差阳错,我不得不把他接来城里……没想到,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他将当初的手稿递给郁里,道:“我今天过来是为了告诉你,郁里,你的基因里,写着推动科学进展的使命,我不希望你参加霉菌计算机是因为我不想你按照我设定的那样去走,我希望你可以活出自己的人生。”   郁里低头,看到了二十年前的画稿,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枚小小的细胞卵,可已经有人预知了他从幼年到成人的模样。   上面还有关于他的基因设定,因为是手稿,所以看上去很啰嗦。   如,不能喝酒,因为喝酒会损坏脑功能,大脑是人类身体上最宝贵的器官。   如,超级喜欢学习!喜欢研究,爱国爱家爱生活,努力为科学发展而奋斗!   如,笑起来超级可爱,永远都可以像孩子一样看待生活,随时保持着治愈自己的力量。   如,很乖,但要敢说敢讲,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委屈自己,对人对己坦诚才会更加快乐。   如……   要一辈子顺顺利利,遇到的人都是善良的,遇到的事都是美好的,交出的真心永远不会被辜负。   郁里抬起湿漉漉的睫毛,红起来的眼眶里噙满泪水:“这些,不像是,研究员,坠智千使,的设硬。”   “是……”郁彬神情惭愧:“父亲对孩子的祝愿。”   郁里看了他一阵,慢慢板起脸来。   “啄千是我生日,难道这个,来至二十年前者,祝宴,我不能收下麻。” 第81章 我喜欢你,不是设定。   “如骨我说, 我愿意,接受爸爸,的设定, 是不是就口以, 继续去跟蔡老吃。”   江照把郁彬送下了楼,两人脑中都不约而同地回荡着这句话。   十一月的天气温度已经很低, 小区里的人多换上了长袖长裤, 部分极度畏寒的人,还裹上了棉袄。   郁彬在小区门口停下,后知后觉想起江照还在送自己,道:“就到这儿吧。”   江照停下脚步,道:“为什么突然选择告诉他。”   “我不说他也会猜到。”郁彬道:“他聪明通透,到时候在破译霉菌语言的时候, 难保不会想到我当年提出的那个概念, 到时候也会明白一切。”   “您没想到他愿意接受这一切。”   “是你你会接受吗。”郁彬直视他, 道:“你的脾气秉性,梦想追求, 都是别人设定好的, 你现在也知道了这一切, 你准备怎么做。”   江照没有回答。   送走郁彬之后,他在冷风中站了很久,然后迈开脚步, 去便利店买了一盒烟。   他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天地仿佛一瞬间颠倒了过来。   残缺是有原因的, 不被接受也是有原因的, 黑白的世界里, 连魔鬼也都被死水吞没, 独留一片死寂。   走出便利店的时候,一切又鲜活了起来。   有人裹着棉袄,抱着外套,站在外面看他。   江照放下点烟的手,郁里已经走上来,把外套给他披在身上,问他:“你会,抽吗。”   “嗯。”   “我,也想要。”   江照握着打火机,郁里已经从他手里抽出一根,放在嘴里,香烟翘起来,示意他点燃。   啪嗒一声轻响,打火机亮起火光,棕色的烟丝被染成亮色。   郁里很谨慎地嘬了一口,然后便轻咳了一声,拿下来送到江照嘴边。   江照含住,唇间吐出青色的烟圈。   郁里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又拿过来放在嘴里,吸一口,脸皱起来,又咳了两声。   眼睛被熏得泛起水光。   “好了。”江照把剩余的夺过来,道:“估计不能抽烟也是设定好的。”   郁里笑了一下,好像很赞同:“也,许吧。”   江照看着他的眼睛,还有仿佛永远也留不下任何愁苦的五官,将烟头捻灭,丢在了地上。   “回去吧。”   他往前走,郁里却弯腰把烟头捡了起来,扔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然后小跑过来追上他,拉住他的手。   江照反握住他的手指,一路向前,看到了一辆没有停在指定区域的共享单车,抬脚,慢吞吞地把它推倒。   郁里扶起了共享单车,再赶上来拉他的手。   两人走过小区的休息区,江照抬腿迈上了路边的长椅,在上面来回踩了一遍,在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郁里。   郁里仰着脸,眼睛弯着,清澈的眼睛里只是柔软与温暖。   江照站了两秒,又迈开长腿跨下来,继续往前。   郁里在他身后擦干净了长椅,再次小跑上来,拉住他的手。   两人走进电梯,江照把所有的楼层都按了一遍,又往外走去,进了消防通道。   郁里跟着过去,与他并肩,拉他的手。   今日阴天,消防通道光线昏暗,温度很低。   江照走了两层,就把鞋子拖了,赤着脚往上。   足下很快沾染了一层清灰。   郁里提起他的鞋袜,看着他的脚后跟,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终于回到了室内,江照的脚直接踩在了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连串的足印,到厨房去打开冰箱。   郁里穿上了自己的懒人拖地鞋,一边跟过去一边蹭着地面,然后来到了他面前。   江照把牛奶浇在了灶台与地面,郁里又笑了一下,去冰箱里拿出了更多的饮料,还有轻度鸡尾酒,一个个打开摆在他面前。   江照直接抬手,把所有打开的瓶瓶罐罐尽数打翻在了地上。   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易拉罐坠落后弹起,少数玻璃瓶则四分五裂。   郁里直接迈上前一步,跨过了一干狼藉,搂着他的腰将他冲的后退了几步,防止他踩到玻璃碴子。   然后他站直,看着江照的脸,道:“没油了,要不要,债买一点。”   江照凝望着他。   郁里很老实地任他看着。   “设定让你善良你就善良,让你体贴你就体贴,让你接受生活的一切你就接受生活的一切。”江照的身体紧绷着:“你怎么那么听话。”   “我只是,不想跟至己,过不去。”   “你是被设定成这样,我也是被设定成这样,我们的一切都是出自别人的安排,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可以轻易接受这一切。”   郁里摇头,努力很清晰地说:“我喜欢你,不是,设定。”   江照静了一瞬,直接走进了房间,重重摔上了门。   郁里外面站了一阵,然后走过去拿了洗地机,嗡嗡地开始拖地。   地上的垃圾实在太多,他清理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恢复成江照往日打扫的那样。   这一会儿,外面已经刮起了狂风,阳台打开的窗户被吹得哐哐作响。   郁里急忙又跑过去,把窗户都关上。   他把中午留下来的米饭炒了一下,弄了两碗蛋炒饭,出锅的时候还端起来闻了一下,被香的不行。   于是又赶紧去喊江照吃饭,拍门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试探地去拧门把手。   房门没锁,江照并不排斥他的靠近。   郁里扬起嘴角,推门走进去,看到侧躺在床上的家伙,他看上去好像睡着了,一动不动。   脚上结着一层污垢,裤腿也全是脏污,很难想象这是那个洁癖的江照。   郁里转身走进了卫生间,接了一盆温水,放在床边,把毛巾浸湿,认真地给他擦脚。   江照一直没有动。   郁里接了两盆清水,才算把他的脚全部擦干净,然后找到他的消毒喷雾,滋滋喷了一下。   洗完手过来蹲在他面前。   这才发现他一直睁着眼睛,面无表情。   郁里趴在床边,伸手轻轻戳他的脸,道:“我啄了,蛋炒饭,要不要,吃。”   江照的目光在他脸上聚焦,郁里对他笑了一下。   他冷冰冰:“不吃。”   “可是我,啄的时候,还烫到了,肘。”郁里的手在他面前展开,中指处果然被烫红了一块,江照眼睫抖了一下,坐起来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抚过那一处,眉心紧锁。   几分钟后,他找来了烫伤膏,给郁里涂了薄薄一层,道:“故意的吧。”   项圈震动着,郁里爬上来亲了亲他的脸:“我给你端进来,在床上吃。”   “我去。”   江照走出去,外面已经光洁如新,白色的桌面摆着两盘蛋炒饭。   他端回来,跟郁里一起盘腿坐在床上。   郁里接过来开吃,江照看着他垂下的睫毛,还有开合的嘴唇,心中的那股愤懑,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声地吞噬了。   他便也低下头,咬了一口蛋炒饭。   郁里吃罢,抹了抹嘴,问他:“好吃吗。”   “嗯。”   “那我已购,千千给你做。”郁里说:“但你要,蒸米饭。”   饭后,郁里看了一眼他逐渐缓和的表情,歪头:“要不要,收拾一下。”   江照看着床单上掉落的米粒,顽抗地道:“不,我今晚就这样睡。”   郁里直接躺了下去,打了个滚。   江照看着他粘在毛衣上的米粒:“……”   外面下起了暴雨,雨打窗扇,玻璃上蜿蜒出不规则的水痕,形成一道道小瀑布。   郁里洗漱完毕走出浴室,江照的房间已经重新换上了干净的床单,洗衣房里洗衣机发出嗡嗡的响声,地面仿佛重新被拖了一遍,洗碗机也在轰轰作响。   他躺在江照的床上,鼻间嗅到了床单上传来的淡淡皂香,心里被一股安宁包围。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微微一沉,郁里立刻动了一下,主动朝他贴了过来,脸颊亲昵地蹭在他的颈侧。   江照伸手把他搂住,手指穿过他柔软的发丝,那微卷的发便自动缠上他的指尖。   “如果这一切都是设定,我要怎么分辨我喜欢你是不是设定。”   “重要吗。”项圈声孔发出声音:“我是真实的,你也是真实的,我们感受的情绪,是真实的……”   此时此刻,是真实的。   江照闭上眼睛,把他拥紧。   得知这一切的时候,他先是茫然,而后是失措,再来是本能地想要反抗一切。   尽管他明白郁里才是对的。   过去也好,未来也好,都是假的。无论是诞生于母体,还是诞生于培养皿,无论有人想要创造他们,还是有人想要毁灭他们,都抵不过此时此刻。   人所拥有的,也仅有此时此刻。   可是受人摆布,怎么能不愤怒。   反抗仿佛是本能,即便抗击自己的本能会让人更加痛苦。   但郁里说喜欢他,喜欢他,不是设定。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如果有人设定了郁里喜欢他,设定了郁里今天跟在他身后所做的一切,他大抵也很难生出怨恨。   因为是郁里。   因为有人把郁里送到了他的面前,让他可以肆意拥抱。   于是,这离谱的一切,也都变得可以接受了。   第二天,郁里跟江照一起趴在床上看父亲送来的资料,对于自己的过去,他显然十分好奇,江照看着照片里被养在培养皿中的小婴儿,也逐渐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我爸在设定我的时候,都加了什么。”   郁里也十分好奇:“要不,给江叔叔,打电发。”   两人刚说完,门铃就响了,江献也寄过来了一个箱子。   郁里迫不及待地拆开,江照却表情紧绷。直到郁里对着几张手稿露出不确定的表情。   他屏息,道:“我的洁癖,也是被设定的么。”   摇头。   郁里拿给他看。   江献的设计稿里草图很凌乱,他画了一个圆脑袋小婴儿,脸上有一个大写的:帅。   再一个圆脑袋小婴儿,脸上一个大写的:酷。   然后到了基因设计里面,除了有声音好听,大长腿,外形绝代,性格差一点没关系,重点是——   聪明。聪明。聪明。聪明。聪明。聪明……   很多聪明。   举世无敌的聪明。   让人刮目相看的聪明。   不需要学习就很聪明的聪明。   ……还要聪明。   再加一点聪明。   比另一个1/2聪明100000000……倍。   聪明+++++++++++   “没有性国,设硬耶。” 第82章 伪君子。   郁里如愿进入了项目组, 可以经常去找郁彬吃饭,但因为还要兼顾学业,还是继续跟江照住在一起。   自打收到了江献发来的快递之后, 江照就显得异常地沉默。   郁里分不清他在想什么, 只是第二天的时候,发现他一大早就洗了个澡, 还把厨房的地面拖了一遍, 并把四件套换洗过。   他没当回事。   晚上的时候,江照洗完澡又泡了个脚,再把厨房地面拖了一遍,还想换四件套,被郁里制止了。   郁里还发现,他把那件落过米粒的四件套扔掉了。   他左思右想, 怀疑对方是因为被自己那天违背设定的行为给膈应到, 洁癖变本加厉了。   当天夜里, 郁里甚至还梦到他举刀砍了自己的脚,又重新换了一双。   他从梦里惊醒, 坐起身来, 犹豫了一阵, 拿起项圈拉开门走到了江照的卧室。   江照睡觉的时候也没有锁门,这会儿还睡的正沉,郁里小心翼翼爬上他的床, 才发现他睫毛一动,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就含笑的眸子, 让郁里微微屏住了呼吸。   梦到砍掉自己的脚居然还能这么愉快, 郁里在他身边躺下去, 默默注视他。   江照的眼底逐渐安宁下来, 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这么晚怎么不睡。”   郁里朝他贴,给他温柔地搂在了怀里。   总体来说,江照虽然性格古怪了一些,但人还是很好的,尤其在对待郁里的时候。   郁里把脸埋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皂香,忽然仰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一直没等来他的回答,江照都要睡了,迷蒙回神,道:“怎么了。”   “新你。”郁里揪着他的衣角往上挪了挪身子,再去碰他的脸颊,鼻子,额头,嘴唇,道:“智千使,为你清理身起。”   江照语气含糊:“说什么呢……”   江照今日穿着的是交领睡衣,里面系带松松垮垮,稍一用力就失去效用。   郁里的脑袋直接扎了进去。   江照尚且有些不清醒的眼眸陡然一变,瞳孔收缩,他的手虚虚扶在小同学的肩膀,呼吸逐渐乱了起来。   两分钟后,郁里再次仰起脸:“清你完毕。”   接着身体一滑,往被窝钻去。   猛地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江照一下子抽身出来。   失去方向的‘智天使清洗机’在黑暗中摸索,他已经钻到了正中间,用力扒拉了几下才从里面露出脸。   小同学脑袋上顶着被子,迷惑地望着自家男朋友紧绷的脸。   “……大晚上的,你闹什么。”   “给你,洗找。”   “我自己会洗。”   “你洗,是,热水找,我洗是,新新找。”   江照抿紧嘴唇,半晌才道:“不需要。”   “要。”郁里拿手指他,江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着他莹白的指尖,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脸上下滑,明明没有接触,被他指过的地方却陡然像是划过了一股电流,“从愁洗,到……”   郁里的手指继续往下指,在到他腹部的时候,对方蓦然握住了他的手指。   江照板着脸,道:“回房间去睡。”   郁里摇头,对他把话说完:“到,脚。”   他还想从头清理到脚……   江照直接勾住他的腰,将人夹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郁里很不舒服地抬手来推他,江照已经拉开了门,另一只手伸过去,双手一起把他举高扛在肩膀,将他送回卧室,丢回了床上。   郁里直接要坐起来,江照立马拿过被子把他捂住,身体压上去,阴沉着脸,道:“给我好好睡觉。”   “你是心你毛病,要克服。”   “我自己的心理问题我自己会克服。”江照把两边被子直接一掖,将他双臂一起裹住,道:“警告你,给我好好睡,不许再来我卧室,听到了没。”   他表情阴沉可怖,郁里倒是不怕,只是出于尊重,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江照盯了他几秒,抽身离开。   他走之后,郁里举起双手双脚把被掖起来的被子撑开,想了一会儿,又起身去了他的卧室,这次门从里面反锁了。   江照有他房间的钥匙,他当然也有江照房间的钥匙。   郁里拿钥匙拧开门,发现江照卧室里的独浴又响起了水声,哗啦不绝。   顿时十分担忧。   他没想到江照的心理问题已经这么严重了,连自己充满爱的吻都无法洗清他对自己的嫌弃。   他坐在对方的床上,闷闷地望着浴室门。   约莫小半小时,浴室门被从里面拉开,江照一眼便对上了他幽怨的眼神。   他下意识将身上的浴袍收紧,神色阴郁:“你明天不上课是不是。”   “明千周日,你也不上,课。”   “我不上课,但是要去实验室。”   “我知道,你可以不去。”   “……”就像江照对他的事情了若指掌,郁里对他的事情也一样了若指掌。明天江照的确没有非去实验室不可的理由。   他露出无奈的神情,系好腰带走过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郁里望着他,表情看上去有些委屈:“我很担心,你。”   他的表情真诚而柔软,乌黑的眸子仿佛随时会落下泪来,江照心中一软,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我只是对自己有点生气,你不要瞎担心了。”   “那。”郁里还是很委屈:“一起碎。”   十分钟后,两人躺在了一起。郁里揪着他的衣角,脸软软埋在他胸前,呼吸始终没有平稳下来。   江照轻轻拍了他几下,道:“要实在睡不着,我们去客厅看个电影?”   郁里想了一会儿,小声说:“抱去。”   江照抱着他走出卧室,放在沙发上。即便屋里开着地暖,但两人还是找了个小被子搭着。郁里靠在他怀里,拿遥控器翻着,问他:“有,好看的麻。”   “想看哪种?”   “要,恐怖的。”   “恐怖……”江照思索,找着,道:“不然看丧尸片吧,相对会比鬼片好一些,那种容易做噩梦。”   很多鬼片会吓到人心里去,但这种看上去较为血腥的片子,则只是视觉上的恐怖,并不会对心理造成很大的攻击。   郁里点了点头。   “有一个剧版的倒是不错,就是很长……要不要试试?”   点头。   郁里看什么都不上瘾,也就是看着玩玩。之前王金园很喜欢带他看鬼片,但他是个胆小鬼,每次看的时候都嗷嗷叫着往郁里怀里扎,郁里看鬼片没被吓到,倒是每回都被他那脸色惨白的样子给吓得不轻。   好在江照是个胆大的人。   影片一开始,是讲一个人从医院中醒来,发现外面一片空旷,世界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悬疑感很强,郁里很快代入了进去,窝在对方胸前看的十分认真。   当看到一群丧尸把主角围起来的时候,他睁大了眼睛。   然后,主角离开了医院,发现整个世界都已经大变样。   郁里道:“这个丧尸,怎么会,那么多。”   “设定是丧尸病毒通过空气传播,每个人都成为了病毒携带者。”知道他看的不多,江照并不吝啬地剧透:“只要死去或者被咬伤,病毒就会迅速侵蚀人体,把人变成怪物。”   郁里点了点头,又看了一会儿,眼睛逐渐直了。   空气,传播……他忽然转脸看向江照,道:“那不就是,跟基因,导站一样。”   “基因导弹。”江照颌首,道:“是差不多。”   “那。”郁里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们是不是也口以,做出,癌症导站。”   江照一愣。   “精准,攻击,癌细胞。”郁里比划:“也可以像丧尸,病竹一样,在空气以,传播,然后,它会找到,癌症患者,杀死,癌细胞,这样,无论有钱人,还是,穷人,都可以……治愈了。”   “……倒是个好想法。”   郁里笑了起来,激动地道:“现在爸爸,研究的基因抗癌技素,就是精准攻击,癌细胞,但是,费用,很高,患者受坠,医生,也吃意。那,如果有,这个……”他很激动,每逢快速说话,项圈便有些辨别不清发出震动,于是只能放慢声音:“这个,空气,传播,如果,我们能精进这个技术,就,就永远,也不会有人,受癌症,折磨惹。”   “那些,一开始,检查不粗来的,就像,胰腺癌,就,不知赵至己得病,就,被治好了。”   他高兴地笑了起来,下意识举起手,江照便伸出手掌,给他当桌子一样啪啪拍了好几下。   “这是一个好想法,但前提是得先获得官方支持,然后拥有启动资金。”   郁里用力点头,这一点都不能打消他的热情:“能,想到,就一定有一千,可以做到。”   电视没看完,他就跑回房间里去开始钻研了,江照起身给他倒了牛奶端过去,郁里脑袋都没抬一下地在翻书。   看上去是在研究理论上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可能实现。   “你可以问一下郁叔叔,他比你了解的更多。”   郁里点头:“我明天,再给他,打电发。”   这个时候,郁博士确实已经该睡了。江照揉了揉他的脑袋,转身回到卧室门前,手碰到门把手,脑子里又想起他在激动中依然磕磕绊绊的发言。   终究是收回手,走进了自己的小书房。   他正在寻找一种更加轻的金属,监测膜的测试也始终突破不了最小分贝值,所以尽管郁里现在可以用项圈发言,但如果说话过多,就容易扯伤喉咙。   一个丧尸片,他也能脑补。   两个小时后,调试之中的新项圈依旧跟旧的没有任何区别,江照起身准备离开书房的时候,又看向了江献寄来的那个箱子。   知道设计里面没有自己的性格设定,他便没有再翻过,他和郁里不一样,本能地在排斥着那段过往,想到自己曾经被关在玻璃罐子里,便打从心里产生厌恶与恶心。   那代表着他曾经任人宰割。   他静静站了几息,终究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小同学正趴在桌面上睡着,旁边的本子上已经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笔记,电脑上也有了寥寥数百字的输入。   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腰,江照弯腰把他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   项圈还在脖子上戴着,江照看了几秒,伸手为他取下。   白皙的脖子上是一片被压出来的凹陷,红的触目惊心。   他在监测膜上弄了舒适层,但那的确影响了监测声带的准确度,所以郁里总是喜欢偷偷背着他取下来。   如今日日佩戴项圈,冬日还好,要是到了夏日,脖子上怕不是要脱一层皮。   江照仔细给他揉了揉,直到那压痕逐渐消失,才起身离开。   重新走入书房,他再次把舒适层上好,并拿工具重重压紧边缘,确定不是徒手可以轻易扯下来的,才走回去给他放回床头。   明明很在乎自己发音不准确,但偏偏一股劲儿都在别的事上。   怎么就长成这样。   江照坐了一会儿,也上来了床,拥着他沉沉睡去。   郁里发现自己又来到了江照的卧室,他正在为后者处理心理问题,他看到对方眯着眼睛,像是十分享受这件事,一只手还按在了他后脑勺上。   郁里脑袋想抬都抬不起来。   他挣扎着从梦里醒来,睁大眼睛喘了一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   好好的,没有人堵他的嘴。   扭脸,江照也醒了。四目相对,后者沉默地移开视线,然后翻身下床。   “……啊。”郁里后知后觉想起项圈没在,他下意识去拿,江照已经直接把项圈拿走。   郁里:“啊。”   江照头也不回,郁里愣了两秒,赶紧找到自己的手表,追出去问:“昨天的梦是谁做的。”   “……”   “你说过不会再骗我。”   “……”江照瞥他,道:“我。”   在他输入的时候,江照已经走进卧室,郁里再次追进去,他已经进入浴室反锁,马桶冲水声响起,郁里在外面,把手表调大声音:“江照你这个伪君子。”   门陡然被拉开,江照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是你自己非要趴上来的,又不是我逼你。”   郁里去拨手表,江照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他的手,道:“想说什么,你只是想帮我,而我居然想把你的脑袋按下去,郁里同学,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不碰你是我尊重你,但不代表我要对你的撩拨无动于衷。”   郁里挣扎,想要缩手,江照直接把手表夺过来,扔到了一旁,并单臂把他抱了起来,挥手扫落靠墙矮柜上的东西。   郁里被迫坐在上面,被他重重吻住了嘴唇。 第83章 谈恋爱。   冒着热气的牛奶注入加了麦片的透明杯里, 一只筷子伸进去,均匀地搅拌了几下。   两杯牛奶被放在了桌子上,有人迈开套着灰色拖鞋的脚, 来到东卧室的房门前, 轻轻敲了两下。   无人理会。   “郁里。”江照开口,语气轻哄:“我做了溏心煎蛋。”   还是没人理会。   江照取出钥匙打开门, 床上被子凌乱, 在中间鼓起一个小包。   他坐在床边,伸手去拉被子,里头人拽着不松,江照笑了起来,直接连被子一起把人搂在了怀里,里头果然很快挣扎起来, 江照好整以暇, 顺着对方挣扎的方向, 直接把人扒拉了出来。   郁里瞪着江照,头毛因乱而显得更卷。他眼睛水润, 眼圈通红, 嘴唇紧抿, 微红的腮帮子像是被愤怒给填满了。   江照鼻尖贴近,道:“又没怎么样你,还哭了啊。”   郁里凶狠地推他, 江照顺势松了一些,道:“你这个人好不讲理, 你可以对我动手动脚, 我亲你一下都不行?”   郁里更加凶巴巴地瞪他。   不止是亲!   他最生气的是江照拿走了他的项圈, 还丢掉了他的手表, 让他不能说话。   而且……   “先吃饭好不好,你不饿啊?”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脸颊。   不饿。郁里嘴唇微动,还是瞪他。   江照又笑了起来,道:“真不饿?”   他如今竟也学会了唇语。   郁里盯着他洁白齿后一闪而过的舌尖,抿紧了嘴唇,卷起被子就要背过去,又给他一把搂了过去:“好了不气了,我抱你去。”   可惜郁里没嘴,给他拿被子一裹,手脚甚至都施展不开,直接给抱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郁里毛毛虫似的扭,江照又把他按住,道:“是不是你肚子在叫。”   郁里很憋屈,就算他不承认,江照也全听到了。   他确实饿了。   “我去给你拿项圈,你老实呆着,嗯?”   郁里看着他,不动了。   “不听话就不拿了。”   郁里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他一般不撒谎,江照也很清楚,得到回应便放开了他,起身走向了卧室。   郁里把自己从被子里剥出来,又在被子上气呼呼地砸了几下。   江照很快取来项圈,郁里伸手,又听他道:“可以戴,但不许骂人。”   郁里是会骂人的,看他这会儿的表情,谁也不确定江照在他眼里是不是臭傻逼。   他慢吞吞地点了下头。   江照坐过来,给他戴在脖子上,并打开开关,语音系统滴了一声,启动,第一个字就是:“臭……”   江照挑眉,看着他的嘴唇。   郁里说:“臭江照。”   江照眉心拧了一瞬,又舒展开,手指不安分地抚了一下他的脸蛋,道:“好,我臭,我坏,我伪君子,你肚子都叫那么多声了,还不吃饭?”   郁里把他的手拍开。   转身坐在桌前开始吃饭。   江照也坐在他身边,时不时看他一眼,眼睛里似乎染上了淡淡柔光。   郁里咬了一口溏心蛋,里面蛋液黄中带沙,非常香嫩。一抬眼,便发现江照一边抿着牛奶,一边望着他,唇边已经染上了白色奶液。   他:“不许康我。”   江照听话地收回视线,柔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郁里虽然跟他生气,但还犯不着不喜欢他,于是摇了摇头。   发现他没看自己,又开口:“不是。”   江照瞥他:“你喜欢我,怎么不做跟我亲密的梦。”   “有过。”   “霉菌计算机成功后你帮我离开地球不算。”   “为什么,不算。”   “……反正不算。”   “我梦到,我萌一起看星云,一起,碎觉。”   他睡觉就只是单纯的睡觉,完全没有别的,江照放下杯子,抽过纸巾擦了擦嘴唇,道:“算了,待会儿吃完我们去看电影。”   “我啄天的设想……”   “你肯定不喜欢我了。”   “……”郁里傻了傻,脸再次皱起来,纠正道:“我只是,不喜翻你的舌宙。”   浴室玻璃门旁的边柜前,拖鞋落在了地上,垂下的小腿绷紧,后脚跟紧紧贴在柜门上。   那张气喘吁吁的,绯红的脸浮现在脑中。   江照道:“你告诉我,我们应该接受拥有的一切,现在,你不接受我这一点了?”   “……”郁里闷闷地再咬了一口煎蛋,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自己的感觉。   江照试探:“我们还是第一次,这样接吻,你是不是不习惯?”   郁里别扭地点了点头。   江照微笑:“那看来我们要多尝试了。”   郁里马上看他,张嘴——   “你见过哪对情侣不接吻。”江照打断了他,郁里懵了一会儿,飞快道:“可是别银米有你折宙长。“   江照很无奈:“我又不能割了。”   “……”郁里第三次皱起脸,苦大仇深地拿勺子挖出牛奶里的麦片塞进嘴里。   江照又道:“待会儿一起去看电影。”   “我……”   “你是不是我男朋友?”   “……”点头。他们已经交往了,所以这是否认不了的。   “那你跟我一起去逛街看电影难道不应该?”   “我们可以在家里看。”   “我就是想去电影院。”江照道:“还想在电影院里跟你接吻。”   “……”郁里觉得他现在很像无理取闹的小女朋友。   可是哪有小女朋友把男朋友亲成那样的。   “好叭。”他终于点了点头。   饭后,两个人换了衣服,江照穿上了一件左边领口带着金色银杏叶刺绣的衬衫,外面穿了一个驼色外套,下身是黑色修身长裤连同运动鞋,郁里穿的是右边领口带着金色银杏叶刺绣的衬衫,外面套了件毛衣,再套了个跟他同款的外套,是白色的。   这一套是入冬的时候江照给买的,郁里平时没怎么穿过,相比起修身的长外套,他更喜欢短款。   江照往日都是开车,今日破天荒地提议了坐公交,郁里被他拉上去,拿着手机还在想自己昨天根据丧尸病毒来的灵感,思索着怎么跟郁博士传达这个概念。   江照的设定相比起他来说,更不像个“智天使”,他学什么东西好像全凭喜好,江献对他,仿佛除了聪明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期待。   而且他还跟江献长得很像,说他的基因里没有江献的,谁也不信。   江照靠在公交车上,看着他摆弄手机。入冬的天气,早起失去了热气,穿的厚一点,刚刚好,只是在路边靠站的时候,会有一闪而过的光影投在他身上。   江照的眼底,除了他身上之外,所有一切重新变成了黑白。   这代表着郁里全心全意都在想别的事情,心里没有半分江照的影子。   江照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郁里立刻仰起脸看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公交车外穿过一辆红色玛莎拉蒂,江照故意道:“都跟我一起出来了,还在想别的事情,这样我可是会生气的。”   “我在想的,是,大事。”他一本正经,江照的手按在车窗上,又来吻他,郁里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江照笑出声,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道:“你看,城里的叶子都快落光了。”   郁里便朝外看,看到树枝上的叶子被风吹落,就想有一天‘抗癌导弹’也能被风吹走,行向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到时候,就不会再有爷爷奶奶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刚刚亮起的世界再次暗淡下去,江照看着他精致的侧颜,缓缓收回了视线,看向前方。   公交车行驶着,发出细微的晃动,他放任着自己随着车厢,而微微地晃动着,没有再纠缠郁里。   两个人到了附近的商场,江照拉住他的手,道:“下来了。”   郁里跟着他走下去,来到一个人满为患的地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里是游戏厅,他立刻看江照:“人,很多。”   “喜欢吗?”   郁里确实喜欢热闹,但他这会儿更希望可以回家,安安静静地研究他的资料,他点了点头,道:“你不是,不喜欢。”   “你喜欢的东西我都喜欢。”江照道:“去夹娃娃么?”   郁里叹了口气,道:“好吧。”   “我们把这里所有种类的娃娃,都分别夹走,带回家,怎么样?”   郁里点了点头,果断地道:“分愁,行重。”   然后便飞速消失在了人群里。   江照原地站了快半分钟,才看向娃娃机里黑白的小玩偶,微微叹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两人会合,袋子里已经夹了一堆娃娃,此刻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十分钟。   两人匆匆赶向影厅,取票入场的时候,电影刚刚开始。   是爱情片,名字取的很苦情,叫什么,下辈子一定在一起。郁里和江照中间放着爆米花,两个人的心思都没在这虐的撕心裂肺的电影上。   郁里很快又低头去摆弄自己的手机。电影的光影很美,但昏暗的影厅里,江照几乎已经成了一个瞎子。   他偏头看向郁里,从他脸上看到电影昏黄色调的光,才稍微觉得今天没有白来。   郁里输入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抬眼看向江照。   有一瞬间,他怀疑在对方的眼睛了看到了流淌的星河,对方眉梢微扬,道:“终于想起我了?”   他说话很轻,但安静的影院里,郁里听的很清楚。   他久久地望着江照,然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坠不起。”   江照把两人中间的爆米花拿开,凑过去靠近他,道:“给我亲一口,就不生你气了。”   “……”江照怎么突然之间,满脑子都是这些事。   他小声说:“不许伸,褶皱。”   江照笑,温柔地贴住了他的嘴唇。这个吻果真柔和,郁里被放开的时候还有些飘飘然,全无早晨的抗拒。   亲完,他又说:“你不要难过了。”   江照顿了下,道:“你不理我,也不想我,我怎么会不难过。”   那也没必要这么难过啊。郁里伸手,江照微微把头垂下来,由着他拍了拍,缩回手的时候,他道:“晚上,还一起睡。”   江照颌首,微眯着眼睛道:“好。”   他握着郁里的手,看着电影,郁里又低头,一手握着他,一手在手机上编辑着什么。   江照的手机忽然响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郁里的侧脸,然后垂眸拿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的短讯显示联系人是:郁叔叔。   时间倒退到昨天晚上。   江照收回停留在江献寄来的,快递箱子上的视线,转身走了出去。   快到郁里房门前的时候,他却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鬼使神差地走了回去,坐在箱子面前,好半天才缓缓打开。   他想起郁里的话。   江献对他的设定除了聪明之外,就只有外形和声音。   外形……和声音。   那就代表着,声音也是可以被编辑的。   如果声音可以被编辑,那么,郁里是不是可以通过这件事,恢复声带的发育呢?   他又翻到了郁彬寄来的箱子,查看了关于郁里的资料,之后连夜拨打了江献的电话,迫不及待地道:“爸,郁里还有救,对吗?”   江献困的正厉害,语气迷蒙:“什么?”   “我说,郁里的声带,理应还有再发育的可能,对吗。”   江献打稍微听懂了一些,他靠在床头,道:“大半夜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看了你寄给我的资料。”江照凝望着自己手上的一个文件,道:“虽然你很幼稚,但……还是谢谢你给了我生命。”   江献有些猝不及防,他轻咳一声,坐直了一些,正色道:“你抽什么风。”   “资料有很多缺失的部分,不难推测出,你当年遇到了跟郁叔叔一样的事情,也有人炸了你的研究所吗?”   江献沉默了一阵,也许是因为夜晚,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又或许是因为儿子终于懂事了,他多了一些耐心,没有直接挂断江照的电话:“差不多吧,但我比他幸运一些,我的人脉更多,也更有钱,所以可以让你比郁里早出生了半年。”   “我翻过了郁里的资料,我们都因为那次威胁,被迫从实验室迁移,在这个过程之中,基因数据丢失,所以你和郁叔叔脱离危险之后,都对我们的基因进行了补足,让我们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诞生,这也是为什么,我和他会有缺陷的原因。”   “是。”江献没有否认:“准确来说,你们两个都是人造细胞卵,所以和现在的大多数人,都不属于一个物种,所以基因数据也大不相同,后期的补足和你们先天的基因数据可能出现了部分误差,导致了先天不足,这一点,我很抱歉。”   “所以你到处打听修复基因的事情,想帮我恢复。”他用的陈述句。   “嗯。”江献道:“但你知道,这些很难,而且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就算有人可以修复基因,也不一定可以修复你的,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他又放松下来,道:“还好,你遇到了郁里,你们现在满了十八周,是成年人了,又彼此心中惦记,未来也许会产生更多的共生反应。”   “已经产生了。”江照道:“我们梦境互通,对视的时候,互相想念的时候,颜色都会出现。”   “这不是好事吗?”江献道:“也许你们两个有了更亲密的关系,你就可以借着和他的联系,完全康复了,我也算解决了一件烦心事。”   “可是郁里的声带怎么办。”   江献那边静了一阵,才道:“郁博士应该跟你讲过,他的声带问题比你的严重……江照,其实我当时做了一个很私人的决定,我利用自己的基因补足了你的基因数据,这也是为什么没有人怀疑过你是我儿子的原因,你跟我长得这么像,是因为我们两个从血缘上来说,的确就是父子。”   “而我的基因数据是完整的,所以哪怕我们的基因之间有一些误差,你该有的数据都是有的。”   “但郁博士,他是一个死心眼的人,我不知道他当时是因为东躲西藏延误了补全郁里基因的时间,还是因为他一直在自行编辑试图补全对方的基因,所以郁里比你晚出世了半年,但他的声带问题,是不可逆的,他的问题也许不仅仅是声带发育不全,更可能的是他的基因里就少了发声数据,我这么解释你明白吗?“   “也就是说。”江照道:“我可以借助他看到颜色,但郁里,无法借助跟我的联系发声。”   “是。”江献叹息,道:“这一点,郁博士想必也是清楚的,所以他上次在办公室就直接断了你的念想。江照,他是郁里的父亲,就好像你对我来说重过生命一样,他那种过分固执的人,对郁里的感情不会比我对你少,你以为他为什么这么多年还坚持留在研究所,你以为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真的就能眼睁睁看着郁里一直这样吗?”   “如果真的有可能,他不会放任郁里不管的。”   “可是,郁叔叔说,当年的细胞卵总共十七枚。”江照道:“为什么不用那些……”   “对实验室的攻击把很多东西都毁掉了,我们能留下来的只有一些没有那么重要的文件,一开始留在住处里的东西,你看到的那些资料,都不是核心的,甚至没有一个章,没有一个当局领导人的签名,你难道没发现吗?”   他当然发现了,他只是还抱着一丝希望。   “而且,就算那些细胞卵还在,也不可能修复郁里的基因缺陷,不要忘记,你们是模拟霉菌族群共生的联系,那些细胞卵之所以被抛弃,是因为它们不具备这种联系。”   电石火光之间,江照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他道:“我知道了。”   他跟江献互道了晚安,江献放下手机,躺在床上,刚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了。   另一边,江照给郁彬发了一条消息:如果是我的话,郁里的声带是不是还有救。   郁彬一直没有回复他,江照也没有催促。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收到这条消息。   江照点进去,看到了对方的回复:是。   他单手打字: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这一次,郁彬回的很快:你想什么时候。   江照看了一眼郁里,后者还在全心全意地注视着手机,脑子里不知道又有了什么天马行空的想法,但一直很乖地握着他的手。   所以,他一直可以看到电影上面偶尔闪过的绿荫,还有女主角裙摆上的蓝色碎花,以及男主身上那个笨拙的粉红兔子玩偶。   手指灵活地点在键盘:今晚。   电影结束,大部分人都离场,江照偏头看向郁里,耐心地靠在一旁等待着,一直到清洁工入场,拿走他身边的饮料瓶,郁里才忽然回神,扭脸看他:“结束,了。”   “嗯。”江照拉起他的手,道:“走吧。”   郁里短暂收起手机,跟着他往下走,道:“待会,还有事,吗。”   “没有了。”江照道:“中午一起吃个饭。”   “我宗午,想去见,爸爸。”   江照温声道:“可是我想单独跟你一起吃饭。”   “不然,晚上。”   江照的五指与他紧扣,郁里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见他偏头,垮着一张帅脸:“我跟你一起去见郁叔叔。”   郁里忙点头,一下子跳下影院的台阶,抓住了他的衣角,对他笑了一下。   江照牵着他出门,郁里偏头看他的后脑勺,小跑了一下绕到他前面,歪头:“江照,你别,难过麻,大不了,我晚上,去见叭叭。”   “还是中午吧,晚上我想跟你在一起。”说罢,又来亲他,郁里又道:“不许伸……”   话又被堵了回去。   冬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走出商场的时候,郁里又开始生闷气,不许他伸,还伸。   江照看了一眼隔壁的奶茶店,故意逗他:“喝奶吗?”   郁里拿脚踢他鞋子。   江照踢了回去。   郁里踢回来,江照再踢回去。   郁里瞪他,江照忍俊不禁,笑出了声,伸手把他搂在了怀里,好声好气:“好,不生气了,现在去我老丈人家,别让他看到觉得我又欺负你,再棒打鸳鸯。”   郁里想起爸爸之前不喜欢江照的事情,立刻活动了一下脸部肌肉,试着咧嘴笑了一下。   看上去相当真诚。   江照:“……”   他揉了揉对方的脸。   哪里来的小傻子呐。 第84章 我理解他。   郁里提前给郁彬打了电话, 到地方的时候,郁彬已经等在家里,郁里迫不及待拉着他把自己的设想说了, 郁彬一直连连点头, 肯定他的设想。   江照则系上围裙,把带来的食材取出, 在父子俩热烈讨论的背景音里, 做好了午饭,并摆上了餐桌。   “还有一道汤,但没醋了。”江照出声,解开围裙,道:“我下去买一下,你们先聊着。”   他把围裙挂在墙上的挂钩, 忽闻郁彬道:“让郁里去吧。”   郁里一愣, 江照也是一顿。   “我们已经聊的差不多了, 你忙了这么久,歇一歇, 喝口水。”   郁里也意识到这一点, 急忙点头, 道:“我去,你,歇着。”   他从卧室里拿了零钱, 拉开门走进电梯,又看了一眼自家的房门。   本能觉得有古怪, 却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屋内, 江照与郁彬相对而坐, 郁彬道:“昨天, 你发完消息没多久,你爸就联系了我,希望我告诉你没有可能。”   江照毫不意外,他能想到的事情,身为他的父亲,江献怎么会想不到。   “可是他找错了人。”郁彬平静地道:“我对你很好奇,我也很想把你剖开看清楚,只是我不想伤害郁里,所以一直没有开口。”   江照道:“但你还是考虑了很久,才联系我。”   “还是那句话,我不想伤害郁里,现在你们的关系很特殊,他知道了,会很难过的。”   江照凝望着他,道:“我们两个都希望他可以变得完整。”   一楼的电梯处,有人飞速地在点着电梯按键。   但电梯依旧不慌不忙,终于下到一楼,他便猛地跨到里面,却陡然跟一个正要出来的人撞在了一起。   江献脸色阴冷,目光落在被撞回里面的少年身上,道:“郁里,你怎么过来了。”   郁里站直,指外面:“买,醋。”   “江照呢。”   郁里指上面,江献又看了他一阵,抬手挥了一下制止要关上的电梯门,道:“快去买。”   郁里看了看他的脸色,下意识走出去,再回头的时候,电梯已经关上。   门铃叮叮咚咚地响起,郁彬起身去拉开房门,江献便直接迈了进来,他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江照,便道:“商量好了?”   郁彬道:“他答应,我也答应。”   “两个疯子。”江献走进来,道:“郁彬,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你答应江照的要求根本就是因为你接受不了自己造出来的孩子的有缺陷,你只是想要一个完美的造人,对吗。”   “是。”郁彬并未否认:“我是有私心,我想要治好郁里,的确有这个原因。但无论我怎么想,都代表我会为这件事情全力以赴,这也是江照来寻找我的原因,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   江献去看江照,后者抿了口水,一时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声道:“爸……”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江献严厉地道:“你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一声都不跟我打招呼,你当我是你爸吗?!”   “我是成年人了。”   “是我把你养这么大的!”江献难抑怒火:“你一声不响要把自己交给这个科学怪人,让他把你剥皮抽筋,把你所有的器官都完完全全的审视一遍,就没想过我可能会担心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补足郁里的基因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郁叔叔已经跟我说过了。”   “你知道。”江献看了一眼郁彬,又看向江照,道:“你知道你要重新被关进培养皿里,在他找出你足以和郁里匹配的数据之前,赤身裸体地呆在零下一百度的冷液里?”   “我知道。”   “你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为了防止在翻动数据的时候破坏你的脑部器官,你的大脑一直会处于活跃的状态,你有意识,会有所有听觉触觉和痛觉,但却无法行动,就像是意识被关在一个玻璃罩子里,无论你的身体如何难受,你都做不出任何调整和反抗的行为?”   “我知道。”   “你知道,你的身上会插满管子,每一根都会在你身上留下痕迹,氧气管从你的鼻腔里穿进去,你的肺腑被有一根管子穿入,一直到你的心脏,模拟血管给心脏供血,防止在寒冷之中心脏停止跳动?”   “我知道。”   “你知道,如果,在这个过程之中,郁博士不小心删除了任何一段基因信息,你就可能会瘫痪,失明,失聪,或者变成智障。如果里面的任何设备出现任何故障,比如给你心脏供暖的管子开裂,你就会马上死亡,比如培养皿的温度上升,所有一切都会宣告失败,最可怕的是保存你基因的计算机死机,没有人知道你的意识会去往何方,你可能永远流浪在虚无之中,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尽头,一个拥有你十八年记忆的意识,永远回不来了……”   “我知道。”江照看着他,道:“我知道所有风险,还是愿意。”   “还有一种可能。”江献道:“郁彬,你没有告诉他吧。”   郁彬沉默。   “那就是,你的基因信息,如果某个特定数字出现错误,你,就可能变成另外一个人。”他直勾勾地盯着江照:“一个,不记得郁里,不再喜欢郁里,也不会再跟郁里有任何共生联系的,陌生人。”   江照睫毛动了一下,半晌才道:“那,等到帮助郁里修复基因的时候,郁叔叔,也可以抹去他的记忆吧。”   屋内响起一声脆响。   江献收手,转身来到了窗前,一言不发地对着窗外。   郁彬道:“江照,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我会准备起来,这件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谢谢郁叔叔。”江照起身,走向浴室,道:“因为不知道会不会成功,所以,还是先不要告诉郁里了,到时候我会跟他说,我因为一个项目要出去一段时间。”   浴室门被关上,洗脸盆的龙头被打开。   镜子里的人脸上,逐渐浮出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郁彬来到了阳台,江献嘴里叼了一支烟,正在点火,但打火机好像没油,半天都没点开。   郁彬递过来了一个新的打火机。   江献把烟点燃,冷冷道:“人不能太贪心,郁里除了不能说话,无论是家庭,童年,还是心理,都比江照那个怪物要健康太多了。”   “江照是因为自己逐渐在康复,所以觉得内疚。”   “内疚,就可以把命都搭上吗。”江献看向郁彬,道:“如果郁里为了江照做到这一步,你愿意吗。”   郁彬也看向窗外,轻声道:“江献,你还是那么容易意气用事。”   江献没有回答。   他的脸色紧绷着,眼神阴沉可怖。   “我们都很清楚,人类的基因里,刻着的就是自私,哪怕是母体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时,也会本能地产生排异反应。”   “你想说什么。”   “基因很自私,但感情却很奇怪。”郁彬伏在这边窗框前,道:“在这世上,感情是最奇怪的东西,没有之一。是我们穷尽一生,也无法研究透彻的,就算现在有社会学,心理学,还有什么,哲学……也都各自有各自的说法。”   “明明,孩子在母体里的时候就是一个寄生者,会跟母体争夺营养,母体会因为这个寄生体的到来而呕吐,不适,失眠,焦虑,内分泌失调,产后,还要忍受孩子的剥夺,可是在这世上,却极少有母亲不爱这个把自己透支的小东西,就连在动物界也一样,所有的母亲,都会不约而同地,护崽。”   “不说别的,就说你,你为了江照,这么多年都不娶妻,不生子,口口声声说他的怪物,是实验室里出来的别的物种,可事到如今,最紧张的,还是你。”   “养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条狗,也有感情了。”江献冷冷道:“何况我打小就喜欢养东西。”   “但也只有江照,最难养吧。”郁彬笑了起来。江献睨他,不服输地挖苦:“你这种无情无义的研究机器,都对自己的试验品这么上心,我上心点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这样的科学怪人,对自己的试验品上心,不是很正常么。”   “是啊,这么正常的一个科学怪人,居然为了不让试验品难过,而一直没有提出这个唯一可以治疗他的方案,你到底是想治他,还是不想治他呢?”   郁彬没有回答。   楼下有人在跑步,有人在遛狗,也有人在推着孩子到处逛,远处的广场传来音乐的声音,还能看到某个商场的大屏幕在滚动着画面。   江献道:“如果江照出事,你真的会抹去郁里的记忆吗。”   “会。”郁彬说:“但我不确定,他的基因里,能不能忘得了江照。”   “……所以,这件事,你们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江献道:“你也不希望,郁里的下半生,都在无知无觉地寻找江照吧。”   “当然。”郁彬很认真地道:“所以你的小东西不能出事,这不光会砸了我的招牌,还会让我的小东西失去他基因里最重要的存在。”   江献眯眼:“你还是要做。”   “这么高级的实验体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理由拒绝。”   “郁彬,你真是个疯子……我会倾尽所有阻止你的。”   “我相信你会这么做。”郁彬思考了一下,道:“但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呢?”   “什么?”江献表情匪夷所思:“我跟你一起?!”   “如果实在担心的话,一起吧,我们两个联手,没有攻不破的真理。”郁彬很直接地道:“而且,江照是你亲自培育的,有你在,我们可以更迅速的找到那一段匹配给郁里的信息,只要把这段信息复制给郁里,就是皆大欢喜。”   “我是不会参加的。”江献毫不犹豫地道:“我说过,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碰生物科学,还有……我认为现在就是最好的状态,郁里尽管残缺,但却依然完美,再完美一点,他们就是真正的‘智天使’了。”   他转身拿起外套,郁彬在他身后道:“世上不会存在绝对的完美,但完美却是所有存在永恒的追求。”   “我不否认你。”江献走到了门边,道:“祝你抱着你的真理早日去见你他妈的完美。”   他站在电梯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缓缓上来的楼层数。   电梯在他面前停下,郁里抱着醋瓶站在里面,看到他,愣了一下:“江,粗粗。”   江献抬步走进去,郁里察觉他没理自己,心里有些奇怪,他又喊了一声:“粗粗。”   江献瞥他,不出声。   郁里费劲地说:“叔,煮,江。”   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吐字不清,江献生气了。   “出,猪……”   郁里第四次试图喊他,江献终于道:“下去吧,江照还在等你。”   “不,留下,吃饭吗。”   他看上去,完全没有生江献的气。   江献又看了他一眼,道:“不了。”   郁里乖乖走出去,电梯在他身后合拢。郁里回过头去看,刚要转过脸,却见电梯又忽然被按开,江献站在里面,道:“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郁里不疑有他,抬步走了进去。   他倒是信人不疑。   电梯缓缓下沉,江献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低头,是江照发来的消息:“你遇到郁里了吗?”   郁里的手机也收到了他的消息:“快回来,饭都要凉了。”   “别回他。”   郁里吃惊,江叔叔怎么知道是江照在找他。   电梯一直来到了一楼,江献抬步走出去,道:“出来。”   郁里犹豫地跟上他,低头去看手机,江献后面像是长了眼睛:“不要回,不然我就不告诉你,江照接下来要做什么。”   郁里把手机装回了口袋,跟着他上了车。   窗外的树影飞快倒退,江献的手机响起,又被挂断。   车子最终在北城的一个立交桥前停下,郁里跟着他上了阶梯,望着他高大的背影,眼底有些疑惑。   桥上风很大,江献的大衣被风吹了起来,回头看他,道:“冷么。”   点头。   但还好,他出来的时候穿了外套,脖子上还套了微薄。   “很快,江照所经历的,会比你现在冷十倍,百倍。”   郁里脸色发白,他急忙凑过来,“为,森么。”   “因为只有他的基因信息才能补足你基因上的缺陷。”江献直视他,道:“他决定欺骗你去参加项目,然后进入你父亲的实验室,让他提取基因信息,好为你修复基因缺陷。”   2501室,郁彬坐在沙发上,道:“你不要再联系他了。”   “我爸告诉他的话,他一定会生气的。”江照在沙发前来回徘徊,道:“我答应过不再欺骗他的……”   “你还没有欺骗他。”郁彬提醒。江照道:“那他的声音怎么办,我爸告诉他,就是为了让他阻止我们,如果郁里出面,我……”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阻止。”郁彬垂眸,道:“说不定,他会做出和你父亲以为的,截然相反的决定。”   “你是说他会接受我的……”江照忽然哑了一下,缓缓坐回了沙发上。   这厢,江献已经把江照可能会经历的一切,所有的风险,所有的甘愿都告诉了郁里,他道:“郁里,你希望看到这一切吗?你希望等你可以开口的那一刻,被抹去记忆,在余生之中寻找在你基因里留下痕迹的那个人吗?”   郁里摇头。   江献笑了,他站直,道:“那就只有你能够阻止他了,阻止你父亲,阻止江照,阻止这一场没有必要的冒险。”   郁里垂着睫毛,好一会儿才抬起来,乌黑的眼珠,清澈的像赛里木湖的水:“江照想要我好,就跟我,想要他,好,一样。”   “是啊,所以为了你们现在所拥有的幸福,不会在这一场冒险之中消失殆尽,你必须阻止他们。”   “不。”郁里摇头,道:“我,支持他。”   江献盯着他,缓缓地:“?”   “我可以,想象,他的感觉。看到我,不能说话,他,难过,比冒险里,所经腻的都要,难过。”   “郁里……”江献无法理解:“你们现在已经够幸福了,你非要那么贪心吗。”   “嗯。”郁里说:“我跟,江照一样,贪。心。”   他说的很吃力,但很坚定:“我也希望,他可以,不区要我,也能,看到世界,言射。”   “数以,我理解,他,为我好,为我,冒险,的,心情。”   “我也愿意,为他。冒。”他艰难地说:“险。”   江献呼吸沉重:“你把话说清楚。”   “我愿意,把我基因里,关于,颜色的,信息,复制给他。”   如果这是他希望的。   那我愿意,跟他一起,躺在零下一百度的冷液里,插满管子遍体鳞伤。任由那一根模拟血液循环的管子,穿过肺腑,捅入心脏。把意识关在透明的玻璃罩子里,等待可以补足他缺陷的那一部分基因被翻找出来。   如果机器故障,我跟他一起变成植物人,如果意识迷失,我跟他一起共沉虚无,如果基因信息出现差错,我跟他一起,变成失去所有联系的陌生人。   “我愿意,跟他,同担风,险,共享,一切。” 第85章 梦。   “江照, 你还不理解郁里的性格吗,他不会因为你惹他不开心而阻止你,他只会让你陪他一起不开心。”   2501室内, 郁彬的手指在沙发上轻敲:“你提出的这个方案, 我的确已经设想过了无数次,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真的进行, 当然, 如果真可以把你扒开,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很让人充满激情的事情。”   “如果是在拥有郁里之前,我会非常兴奋,尽管是现在,我也一样十分兴奋,但毫无疑问, 郁里早晚都会知道, 只要我们做了, 郁里就一定会知道。”   “你一开始就没准备瞒着他。”江照看向他,道:“就算我爸不说, 你也一定会说。”   “拥有郁里之前, 我最怕的是实验失败, 真理无望。拥有郁里之后,我的愿望朴实了很多。”郁彬说:“我永远弄不懂感情这个命题,好在的是, 这并不妨碍拥有它。”   山顶上,那个主动抱住他的少年, 主动仰起脸对他笑的孩子。   一瞬间, 将他高高的真理祭坛上拉了下来。他依然站在那里, 却又好像半只脚踏入了人间, 有一个世间最通透的小孩跟他分享喜怒哀乐,他不会说话,一双眼睛却仿佛可以洞察一切,他知道他局促,知道他不安,知道他‘能言善辩’。   父亲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指责他不孝,姐夫沉默地注视着他,外甥红着眼睛瞪他,姐姐歇斯底里地在他身上发泄,他站在殡仪馆里,被人轻轻拉住了手。   垂眸,便看到了那双眼睛。   他对郁里,一开始只有责任。把他培育出来,所以要养他,要治好他,要让他像普通孩子一样会跑会跳——   但也仅仅如此了。   他把他丢在父亲身边,对老父亲和他都不管不问,只有平时所里的研究员们提起过节的时候,他会顺便让助手买东西的时候顺便给孩子带一些。   十几年了,刚开始接触郁里的时候,他心中甚至有些畏惧他。   那夜大雨的派出所,他是故意拖延了回去的时间,因为怕见到他。   他是一个科学狂人,是一个一心痴迷于生物实验的怪东西,他不懂郁里为什么会用那种理解的、仿佛明白一切的眼神看着他。他明明自幼生长在小镇,明明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科学,明明应该和其他所有孩子一样,敬畏他,崇拜他,然后跟着镇上的所有人一起,把他拒之门外。   他把他接来了北城,在车上去摸他的头,他半分都没有排斥。   把他一个人放在这个房子里,他一句怨言都不说。在学校里被欺负了,也不与他透露一个字,他安静无声地呆在他身边,接受他施与的一切好,一切坏。   像个隐形人,存在感却随着时间推移在加强。   他会在照相的时候主动靠近他,主动对他笑,主动拥抱他……   直到江献点醒他,他才意识到,这本该是他这个成年人该去做的。   他没做好一个父亲,郁里却做好了一个孩子可以做的一切。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想帮我。”   “不,我是有私心的,我想研究你。”   “你清楚一旦告诉郁里,我们就不可能成功。”   “所以我矛盾了很久,决定尽人事听天命。”郁彬道:“郁里肯定会支持你的决定,而江献会发现,他无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他只能被迫加入。”   “他支持我,我爸加入,这就等于把选择权再次交到了我的手上……他清楚我不会让他冒险,这只是另一种逼我后退的方法。”   “你如果这样理解的话,我们的计划的确要宣告失败了。“郁彬看上去并不遗憾:“我以为你或许,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愿意和郁里交换信息,那我就可以一偿夙愿。”   江照没有回答。   “江照,我之前研究了一些心理学。”郁彬说:“你现在,到底是因为接受不了郁里可以帮助你,认为自己无法给予他同样的帮助而惭愧,还是单纯就是希望他好。”   江照依然没有回答,他看向郁彬,抛出了自己的疑问:“郁里,真的没有您的基因吗。”   在有些行为上,他们真的很像。   “严格来说,是没有的。”郁彬似是回忆起来,道:“但实验室被炸之后,我被迫藏在了一个地震灾后、废弃城市的地下室,我自己接上了水电,匿名对一些人进行学术上的有偿交流,继续培育他,但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怎样补足他的基因数据。”   “当时有人在秘密搜寻我们的下落,我很清楚这一点,为了让郁里,可以做普通孩子活下去,我模拟自己的基因对他进行了补足,所以,虽然并未加入我的基因,但他身体里有部分跟我很像的数据,如果单纯从医学测试,我们的DNA匹配度应该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七以上。”   一片沉默之中,房门被拧开,郁里手里还提着醋,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江照,然后笑了一下,低头换鞋。   “如果江照在得知你要和他交换信息之后,依然选择继续,好,那我加入。”江献最后对他说,并咬牙切齿地强调:“如果,江照依然选择继续。”   郁里把醋放在了厨房边,拧开盖子,江照已经来到他身边,道:“我来。”   郁里点点头,让到一旁。   “你,拿个碗。”郁里听话地拿出了碗,江照道:“放餐桌上,待会儿喝汤。”   郁里又拿出了两只,一起摆在餐桌上,并去找了筷子,再把放在保温板上的食物都端到餐桌。   郁彬洗完手出来,率先在桌前坐下,道:“见到江叔叔了?”   点头。   “都跟你说了?”   点头。   “……你怎么想的?”   “我支持,江照。”   江照把汤放在桌子上。郁里看上去跟往日没有任何两样,吃米,夹菜,随意自然的让人不可思议。   “其实。”郁彬道:“郁里的基因里,也许是有声音数据的,也许跟你一样,在等待着共生的联系,等待被激活。但他因为声带需要发育,可能还需要时间。”   两个人一起看向了他。   “所以,就算你们一起选择放弃,也还是会有希望的。”郁彬道:“只是这个希望渺小很多。”   从家里离开的时候,郁里在玄关处换了鞋,江照给他把外套裹好,再把围脖戴上,道:“郁叔叔,我们先走了。”   “开车慢一些。”   江照关上门,跟他一起走入电梯。   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微妙之中,郁里一动不动地看着电梯上的数字。明明在两个父亲面前,他都是表现的十分支持江照,但如今两个人,却一个字都不说了。   江照轻咳了一声。   郁里回头看他。   这个头回的太自然,江照都僵了一下。   “感冒,了,吗。”   “……没有。”江照拉住了他的手,郁里没有拒绝。   电梯下沉到一楼,两人一起走出去,外面寒风呼啸。江照道:“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开车。”   “眼镜。”   江照从口袋里取出眼镜,对他扬了扬。郁里退回了楼道,江照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驱车过来,打开车门。   郁里坐上副驾驶,车子驶出小区。   行上大路,江照道:“要不要吃点什么?”   摇头。   “奶茶?”   摇头。   “那边有卖烤红薯的。”   摇头。   “……糖炒栗子,来一份吧,可以暖手。”   郁里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车子停在路边,江照下车,外套立刻被风吹得翻起,他迈开长腿,快步走向旁边的小店。   等待的时候,还时不时回头朝这边看。   里香喷喷的栗子被送到了郁里的手里,包装纸发出细微的哗啦啦的响声,他把栗子壳掰开,江照已经驱车离开了路边的停车区。   浓香温热的栗子递到了江照的嘴边。   江照又看了他一眼,才张嘴含住。   郁里又剥了一个,塞进自己嘴里。   两人你一个我一个。车内一时只剩下剥栗子壳的声音。   地下停车场,江照停稳了车,两人分别从两侧下车,再汇聚,一起走向电梯。   郁里手臂夹着栗子包装,用牙齿磕了一下一个开口不够大的栗子。江照道:“我帮你拿着。”   郁里侧身,江照拿过,电梯门打开,一起走入。   出电梯进门,在玄关处换鞋,郁里正要回卧室,就闻江照道:“郁里。”   郁里停下脚步,面对他。   眼珠依然像点漆一样,清澈透亮。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点头,又摇头。   “郁叔叔说,我还没开始开口……所以,不能算欺骗。”   点头。郁里很认同这一点。   论迹不论心,江照的确还不该被天打五雷轰。   “那,你是不是可以跟我聊一下,关于这件事?”   点头。   郁里来到了沙发前,坐下,把栗子壳丢在了垃圾桶里。   他这么坦然,江照的脚步反而有些迟疑,他呼吸沉了沉,走过来坐在郁里身边,道:“没有告诉你确实是我不对,我也只是在,跟郁叔叔商量有没有可能……这个想法,是昨晚才冒出来的。”   点头。   “你要不,说句话?”   “我,没什么,好说,的。”郁里开口,道:“我喜欢你,就跟,你喜欢我一样,你只要,位置互换一下,就知道我,在想森么。”   江照久久凝望他,“郁里……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吗。”   点头。   “郁叔叔说,就算,不互换信息,也还有可能,要不我们……”   郁里不说话,只是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冰冷。   他是真的生气了。   江照自己上的时候,没有说过退缩,如今他要上了,江照开始退缩,这也就是说,他很清楚自己上去的时候,郁里的所有情绪。   但他还是要做,还差点欺骗他。   “江照。”郁里说:“我们,分手吧。”   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发过的毒誓,应验了。   郁里站起身,江照豁然把他拉了过来,郁里一下子跌在他的胸前,他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江照。   “郁里……”江照柔声道:“我们,再聊聊。”   郁里点头,很认真地等他开口。   “我之所以觉得可以放弃不是因为你的加入,不是因为我担心你,而是因为,我们现在,又有了别的希望……你不要误会。”   “江照。”郁里说:“就算是,我爸爸,也会,尊重我的,一切决定。”   “可是你,却在,自以为是的,为我好。”   “你当初抽血的时候不也一样。”   “我没有你危险,那么,大。”   “那也是你开的这个先例。”江照道:“如果不是你先自以为是为我好,我怎么会做出自以为是为你好的事情,你因为这种事跟我分手,我不答应。”   郁里吵架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他道:“我噗抢,跟你讲发。”   他眼圈发红,江照松开了手。   接下来,郁里好几天都没有搭理江照,早晚饭甚至都不在家里吃。   但他每天都跟江照做同样的梦。   第一天,江照在梦里亲他,第二天,江照在梦里吻他,第三天,江照在梦里掀开了他的被子,第四天,他像郁里上次帮他解决心理问题一样,把他从头到脚洗礼了一遍,第五天,全垒了……   郁里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没想过江照这么流氓,都跟他说分手了,还每天在梦里骚扰他。   他强忍着,早上起来的时候依然无视了他做的丰盛早餐,自行去了学校。   第六天的梦里,全垒在早餐的桌子上。第七天的梦里,江照带他去了车里,第八天的梦里,江照抱着他去了天台,第九天……郁里睡了个好觉。   第十天,郁里睡了个好觉   第十一天,郁里睡了个好觉。   第十二天,郁里在睡觉中被带去了某处度假村的海滩。   第十三天的半夜,郁里拿钥匙拧开了江照的房门,想起自己发音不利索,又回去拿了手表,还抱上了自己床头的小音箱,摆在江照耳朵边连接上自己的蓝牙。   音量调大——   “臭流氓起床臭流氓起床臭流氓起床臭流氓起床臭流氓起床……”   江照单手掩住耳朵,拧眉看向他。   郁里把输入进去的话播放:“不许你再做梦骚扰我。”   “……我又管不了自己。”   “……”郁里搬起音响。   他正骑在江照的身上,后者半眯着眼睛躺在被子里,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侧,脸庞因为睡眠而微微泛红,郁里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梦里那张汗湿的脸。   他抿紧嘴唇,伸手揪住江照的衣领,项圈说:“你,江照。再做梦,我就,就……”   “就。”江照嗓音微哑:“怎么样。”   郁里懵了两秒,猛地发狠,重重按住他的肩膀,精致的脸庞像洋娃娃一样用力绷着。   项圈的声音绵软动听。   “我就像,梦里你对我那样,对你。”   身下的男生,浓密的睫毛轻扇了一下,卧室昏黄的灯光映入他琥珀色的眸子里,仿佛一根柔情百转的丝勾住了郁里。   让他微微屏住了呼吸。   臭流氓的梦境一个接一个地闪过他的脑海。   江照的手握住他的,郁里立刻抽回。   眼睁睁看着他把睡衣的领口拉开,均匀的肌肉连接着漂亮非常的锁骨,半边肩膀像美术馆里精心修饰过的雕塑。他嗓音微哑,糅着一缕极其绵密的低笑。   “来啊。” 第86章 喜欢吗。   郁里耳鸣腿软, 素来清晰的大脑里,除了江照之外,无论是墙、柜子、还是床头的灯具, 仿佛一瞬间杂糅成一体, 变成了扭曲而混沌的状态。   江照一手握住他的手把人拉向自己,另一只手按在他的颈后。   在贴近之前, 郁里陡然反应过来, 双臂撑在他身侧,瞪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心跳忽然之间加速了起来。   他和江照之间的一切,一直都是自然而然。意识到喜欢他,跟他在一起很舒服,总是忍不住盯着他看……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接受的也相当容易, 就好像他和江照本就应该在一起。   他喜欢亲江照, 把脸埋在他胸前, 甚至在他脖子上留下咬痕。不会羞耻,不会逃避, 所有亲近他的行为都出自本能。   但在这一刻,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郁里不是不懂生物, 也不是不懂胶合是人类正常的生理需求,但他的确,从来没有, 对江照有更深一层的渴望。   但这种情绪,他在江照的眼底看到了。   潜藏在深邃的眸子里, 克制地翻涌。   郁里很难想象江照梦里的那些事情真的发生了是什么样, 肮脏, 混乱, 原始,冲动。   他猛地翻身下床,在快出房门之前,又返回来,抱起自己的小音箱,摔门跑了出去。   自打他成年之后,江照就越发明目张胆,接着这次吵架的功夫,在梦里把他折腾了几遍。   郁里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他的爱情观就像是停留在幼稚园的阶段,而事实上他和江照都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江照保持着躺在床心里的姿势看了会儿天花板,然后拢了一下自己的领口,翻身闭目。   他一早就发现了,郁里仿佛天生缺了哪根筋,对暧昧的反应格外迟钝。   ……他甚至怀疑,郁博士在手动编辑郁里基因的时候,可能完全没有想过他需要sex。   思及对方镌刻在郁里基因里的科学使命,的确是不需要这种东西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郁里又没有在家里吃饭,晚上回来,他在楼下逛了好几圈,熬到了十一点,困的快睁不开眼睛的时候,才悄悄溜回来。   客厅没人,江照的房间门紧闭,郁里换了鞋,回到自己的房间,迷蒙地拿了睡袍进去洗澡,洗完简单往身上一套,便闭着眼睛往床上爬,扯被子,钻被窝,蹭到床中间。   他闭着眼睛,大脑混混沌沌。   摸到了个人,便抱了上去,贴贴。   舒服的像是抱着江照在睡觉……   郁里猛地精神起来,一下子坐直。   江照靠在他床头,微微一笑:“今天回来这么晚。”   郁里在脑子里飞快搜索,张嘴想说话,才发现项圈没戴。江照把手伸到他面前,郁里在他掌心轻敲:“我·们·已·经·分·手·了。”   “不是分手,是冷战。”江照纠正,顺手从床头拿过一张纸,道:“冷战的主要原因在我,我已经积极检讨,这是检讨书,请小郁同学查阅。”   郁里迟疑地接过,低头去看。   江照的字写的金钩铁画,非常好看,阅读起来也相当愉快。   检讨书主要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 分是把自己的心理剖析了一遍,具体阐述了他为什么会找郁博士去做这件事,跟郁里在江献面前说的差不多一样。 第二部 分是对自己的错误进行了归纳:我最大的错误不是自以为是地为你好,因为毫无保留地对你好本就该是我的课题之一。我最大的错误,是我忽略了‘我们’已经不仅仅只是各自单独的个体,而是‘我们’的1/2。‘我们’在遇到任何事情的事情,本该有商有量,而我身为‘我们’的1/2,却擅作主张,妄想欺骗‘我们’另外的1/2,也严重伤害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和‘我们’的感情。   郁里捏着纸,抿住了上扬的嘴角。   这个检讨,还挺深刻。   到了第三部 分,江照摆明了自己作为‘我们’的1/2应该尽的责任和义务,每一个字都写进了郁里的心里。   他抬起手,江照立刻主动把手掌摊开在他面前。   “关·于·你·的·检·讨·我·有·话·要·补·充。”   江照看出他的火气已经差不多消失,伸手把他搂过来,道:“抱着说。”   郁里便靠着他,在他手里敲:“你·这·个·人·太·骄·傲。”   江照看向他的小卷毛,一手给他敲着,另外一只则顺着他的肩膀,抚上了他的脑袋。   “你·什·么·都·比·别·人·做·的·好,就·连·喜·欢·也·要·比·别·人·更·加·深·刻。”   “你·因·为·我·给·你·带·来·了·实·际·好·处,所·以·认·定·了·你·为·我·做·的·不·如·我·为·你·来·的·要·多,可·是,无·论·是·你·喜·欢·我·还·是·我·喜·欢·你,都·是·无·价·的。”   江照的掌纹很干净,掌心干燥温暖。   “我·喜·欢·你·的·时·候,没·想·过·要·从·你·那·里·得·到·什·么,你·一·定·也一·样。”   “所·以,我·们·都·不·需·要·背·负·什·么。”   “因·为·喜·欢,本·来·就·是·每·个·二·分·之·一,自·己·的·课·题。”   “你·的·喜·欢·会·让·我·开·心,如·果·我·的·喜·欢·成·为·了·你·的·负·累,我·宁·愿,分·手·减·负。”   喜欢江照,喜欢江照的项圈,喜欢和江照在一起,是因为轻松自在有安全感,如果单纯的喜欢一个人成为了负累,的确不如放弃。   他不喜欢活的那么累。实验室只能代表他的出生,并不能影响他的成长,所谓科学使命的设定,在郁里看来也不过是爱好。   而不能说话,对他来说也不是问题。他不畏惧在众目睽睽之下吐露电子音,也不畏惧磕磕绊绊结结巴巴。甚至,他可以理所当然地回避很多不喜欢的人,不想搭理谁就不搭理谁,因为他是个哑巴,除了一些臭傻逼,理解的正常人还是更多的。   有人一生贫苦,有人病痛缠身,也有人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得到拯救。   人生的遗憾太多了,不完美的地方也太多了。   但,谁说完美一定要有一个固定标准。   “在·我·心·中,‘我·们’已·经·足·够·完·美。”   “小郁同学,你是不是忘记了。”江照道:“你的基因里,真理才是唯一使命。”   郁彬的眼中只有真理,他对郁里的爱,和他对科学的爱,把他变得极为割裂。   而郁里,居然也不希望,他们都成为‘智天使’。   这与他的设定明显不符。   “你·知·道,什·么·叫·生·物·计·算·机·吗。”   “模拟人脑。”江照回神,道:“所以,我们做出任何选择都是合理的,因为我们是在模拟人类思考,所以违背设定也许就是我们的设定……”   郁里笑了起来:“你·是·智·慧·设·计·论·的·支·持·者·吗。”   智慧设计说,意思是世界上存在一种比人类更加高维的存在,在安排着人类的命运。   江照望着他,道:“你呢。”   “但·还·有·一·种·学·说,叫,达·尔·文·进·化·论。”   “你·的·存·在·高·出·了·我·初·始·镌·刻·在·基·因·里·的·使·命。”   江照吻他,郁里没有拒绝,对方便顺势托住他的后脑,深深地吻了下来。   无论是智慧设计论,还是达尔文进化论,都不过只是一种学说,而这两派哪怕常有冲突,但也都不能互相否认,彼此推翻。   他们都很清楚。他们不对任何一派深信不疑,不对任何一派过度推崇,也不对任何一派打压贬低。   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你接受或者不接受,它都在那里。   对于郁里来说,当务之急是眼下。   他看着江照的脸,江照也在注视着他。他们的嘴唇都很红,呼吸都有些乱。   “郁里……”江照问他:“能么。”   郁里没有回答。   江照戳他的脸颊,道:“还是,你想跟我谈柏拉图。”   郁里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感觉,是想要接近,还是想要抗拒。他只是觉得大脑嗡鸣一片,心跳又开始急速跳动。   一个他从未刻意去想过的领域,出现了。   恋爱的最后一步,sexual love。   江照看了他一阵,道:“郁里,你是,不接受我……的性别么?”   郁里立刻摇头。   换成女生,他也完全是懵的。   人与人的感情,怎么会这样呢。科技和文明一直在进步,可为什么在这种事情上,却依旧保留着最原始的野兽行为。   精神上的碰撞与交合,不也一样可以引得高潮迭起,酥麻战栗。   他试探地跟江照说了。江照沉默了一阵,一时不知道是他太高级,还是自己太落后。   十分钟后,他们平躺在床上,郁里给自己戴上项圈,道:“我觉得,我们应该,一起研究生物。”   江照冷漠:“为什么不是物理。”   “那。”郁里退而求其次:“我们,另外修个第二学位吧,比如,外语怎么样。”   “然后呢。”   “好像,三学位也阔以吧。”郁里说:“我们债修一过哲学。”   他听到了江照深沉的呼吸声。   “……我,我再陪你,修,物理。”   江照转过来盯着他,郁里躲开他的眼神,小小声道:“或者有你稀翻的也口以。”   “我是问你,修完学位之后,这件事,怎么办。”   “……”郁里道:“学,无止尽。”   “我不信你不想靠近我。”江照道:“看着我。”   郁里听话地看他。   “过来一点。”   郁里慢吞吞地翻身,朝他挪动。   江照又道:“亲我。”   ……郁里不争气地又开始心跳加速。他忽然明白,一开始他对江照的喜欢,的确就是不含欲望的,甚至也不是荷尔蒙作祟。   他慢慢贴过去,碰了一下江照的嘴唇。   “再一次。”   郁里再碰了一次。   两人距离很近,郁里的手却怯生生地缩在身前。他看着江照漂亮的不像话的脸,还有那双仿佛能把人吸进去的眼睛,慢慢觉得有些晕眩。   他实在不习惯这种感觉,空气粘稠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能堵住肺孔。   江照,为什么这么好看。   这个好看的家伙注视着他,道:“睡衣是系带,很好扯。”   郁里指尖抖了抖,眼神移开,江照抬手,重新把他的脸扳向自己。   “小郁同学,你这是怂了么。”   小郁同学没怂,但小郁同学的脸和脖子,已经红成了虾米。   每一根头发丝都好像通了电,头皮的毛孔里阵阵发麻,这一切反应都在阻止他靠近江照。   江照觉得他特别有意思,他忍俊不禁,道:“四五四六七八乘以七等于几。”   “山百一十趴万养千七百是十又。”   “五十七除以五等于几。”   “十一点是。”   “我的房间和你的房间加起来面积是多少。“   “山十五点七趴。”   “你的手呢。”   郁里举起自己的手。   “搭上我的肩膀。”   郁里把手放在他的肩膀。   “七点钟方向往下。”   郁里往下,手指轻松穿入半拉开的领口,碰到了弹性而温暖的肌肉。   “五点钟方向,移动三寸。”   郁里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往下五寸。”   是成块的腹肌。   “九点钟与三点钟方向来回移动,十二点钟与六点钟方向来回移动,两点与八点钟方向来回移动……”   他的声音逐渐低哑,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郁里:“喜欢吗。” 第87章 完结章、求同存异,烟火永存。   “想什么呢。”耳边传来声音, 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放在了他面前。郁里急忙把自己的手放下来,摇了摇头。   郁彬道:“怎么突然想到回来吃饭。”   “见,爸爸。”   “这个项圈的构造确实不错, 江照有心了。”郁彬叹息, 道:“你还在因为上次的事情跟他生气?”   摇头。   “来,吃个鸡爪。”郁彬给他碗里夹, 道:“我自己卤的, 最近学了不少新菜,有时间经常回来,我给你做。”   这个卤鸡爪的确很不错,轻轻一嘬,虎皮般的表层便与骨头分离,卤香的汁水浸满舌尖。   “江照, 不实验了, 爸爸, 会失望吗。”   “会有一点。”郁彬很坦然,道:“但我尊重你们的决定。而且必须要说, 修复基因的确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   “爸爸, 上次说, 我的基因里,可能有声音数据,真的吗。”   “不好说, 因为都是我手动编辑的,所以如果真的有缺什么, 也很正常, 但我当时很认真地模拟了自己的基因, 所以只能说有概率存在。”郁彬望着他, 道:“而且,就算你可以发音,因为声带发育需要时间,你也许会发出和年龄完全不匹配的声音……比如你现在十八岁,也许声音会像三岁孩子一样稚嫩,这都是有可能的。”   郁里点点头,道:“爸爸,没有劝说我们,继续修复,也是因为,这个吗。”   “嗯。”郁彬顿了顿,道:“你怪爸爸么。”   摇头。   郁彬的眼底划过了一抹十分复杂的情绪:“郁里……”   “我想问爸爸,我是不是……”   郁彬耐心地等待。   郁里很想说,他好像就是不敢跟江照做那种事,是不是跟基因有关,但他又隐约明白,这可能跟他的心理不够成熟有关系。   脸红了半天,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郁彬有些愕然,没想到小朋友居然还会隐瞒事情了。   当初说喜欢江照,情窦初开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害羞过。   他恍然,想说什么,又闭了嘴。   小孩子有了秘密,某种情况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而且,经过上次江照为郁里修复基因的态度来看,他的确是个可以跟郁里相互扶持的人,所以两个人的恋爱无论进行到哪一步,都是极为正常的现象。   心理学研究表示,过分操心的家长会引来孩子的叛逆,让他变得不再信任长辈。   只怕日后很简单的一件事都不愿意跟他沟通了。   “再吃一个。”郁彬又给他夹了个鸡爪,道:“待会回去的时候给江照带一些,让他也尝尝。”   点头。   郁里的嘴巴吃的油乎乎,道:“可以,给园子,带吗。”   “当然可以。”郁彬道:“我做了很多,我们一家也吃不完。”   郁里愣了一下,“一,家。”   “怎么。”郁彬道:“你不想跟江照结婚?”   郁里耳朵又红了起来。结婚,就代表着生儿育女……不是,他们都不能生,就代表着,同床共枕,代表着,躲不掉的‘洞房花烛’。   他又想到了手掌来回移动的感觉。   掌心与温热的物质相贴,他可以感觉到对方的腹部在随着呼吸而起伏,还有那温润而充满弹性的触感,轻轻点一下,就会立刻弹上来,好摸的不行。   郁彬观察着他,看他抬手揪了一下通红的耳朵,然后呼噜噜吸进嘴里一大股面条。   腮帮子被撑的鼓囊囊。   “你们应该快放假了吧。”出门的时候,郁彬把东西打包好,道:“年前我们一起出去玩玩,泡个温泉。”   点头。   郁里换了鞋,穿上外套,套上围巾,郁彬道:“对了,你等一下。”   郁彬拿出来了一个白色的针织帽,道:“天冷了,把这个戴上。”   郁里接过来,看向他。   “你有妈妈的事情,一直都是我在骗你。”郁彬道:“现在你都知道了,你从来都没有过妈妈,但你看,爸爸也能学会这个,所以……别的孩子有的,我会慢慢补给你。”   屋外簌簌下起了雪。   郁里缓缓松开抱着父亲的手,然后把帽子顶在脑袋上,眼睛被水光映的透亮,脸上大大地咧出一个笑容。   进入电梯,郁里在里面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忍不住拿出手机给江照发消息:爸爸做了鸡爪,我拿了点带回去。   切出来,又给王金园发了消息:爸爸做了鸡爪,给你闪送过去。   通知栏跳出新消息。   郁里顺手点进去,是江照的回复:在你家楼下。   郁里的心,猛地像是被扔到了火上,他看着电梯下滑的数字,开始度秒如年。   电梯门一开,他就蹬蹬跑了出去,楼外果然停了辆车,还有穿着灰色驼色毛呢大衣站在车前的人。   郁里站在原地,雪白的棉袄雪白的帽子,还有雪白的脸,整个人像是被精心雕琢出来的雪团子。   江照张开双臂,郁里加快脚步冲过去,扑在他怀里。   江照看着他的帽子,微笑的脸庞逐渐僵住,然后抬手把他帽子上面的小豆豆拉到头中间。   郁里的一边耳朵被遮住,一边露出半边。   他直起身子,抬手扶正,头顶帽子上的小豆豆立刻歪出三厘米。   江照盯着,道:“谁给你买的帽子。”   郁里很开心:“爸爸,织。”   “……”江照道:“是么。”   那是扔不了了。   他强迫自己扯了扯嘴角,把目光从那个歪掉的豆豆上移开,抱希望给郁里明天就能把它忘掉。   郁里坐上了车,江照道:“帽子可以拿下来了吧,车里打了暖气。”   郁里摇头:“喜欢。”   “吃过了?”   点头。   “那晚上我吃什么呢。”   “……”郁里举了举手里的鸡爪,对他眨了眨眼。   努力假装什么都没有听懂的样子,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爸爸说。”他转移话题:“我们是一家人。”   江照挑眉,郁里接着道:“上次那件事,江叔叔,有联系你吗。”   “没有。”   郁里猜测他还在生气。毕竟当时先被儿子的三观震惊,后来又被郁里的三观震惊,至于郁彬,他应该不会太惊讶。   “江叔叔还是,不认同,爸爸的,观点。”   “你觉得他们哪个对?”   “我觉得,都对。”郁里说:“只是两个人,底线不同。”   “你爸爸有底线么?”   “我就是爸爸的,底线呀。”   雪花扑簌簌打在车前窗的玻璃上,郁里脑袋上的帽子毛线雪白,有几缕头发不安分地从帽子边缘钻出来,紧贴在他的脸颊。   点漆般的眼睛饱含认真,完全没觉得自己是否过分自信。   “但他知道你同意跟我一起的时候,毫不意外。”   “那他知道,我用这种方法,逼你放弃的时候,也一样,不意外啊。”   “你是想说郁叔叔思想更宏观,而我爸目光更短浅了?”   摇头。郁里说:“只是江叔叔,更加感性,爸爸,更理性。因为在他眼里,真理,一直都是可望不可即的,所以,能得到很好,得不到,也是意料之中。”   “而江叔叔,在他眼里,天大地大,你最大。”   江照看向自己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他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是个怪物,所有人眼中的怪物。精神有问题的‘母亲’,让他在众人眼中变得更加的怪。   身后缓缓合拢的黑色铁门,还有那只紧握住小怪物的大手,以及他仰起脸去看,那个高大的逆光的身影。   不知不觉间,小怪物的手,也与那只手一般大,个子,也与他一般高了。   “江照。”郁里道:“你跟江叔叔,打个电话,过段时间,我们一家人,去,抱温泉。”   “不打。”江照道:“他又不会接。”   “你不打,怎么知道,他,不接。”   “因为他生气了,我很了解他,在消气之前不会接我电话的。”   “那。”郁里说:“你哄哄,他。”   江照嗤之以鼻。   郁里道:“约他一起抱温泉,还可以,跟你,跟爸爸,都和好。”   “泡温泉又是怎么回事。”   “爸爸说,放假一起去。”郁里伸手去拿他的手机,江照瞥了一眼,没有阻止,但还是道:“他永远不会认同你爸爸的。”   “求同存异嘛。”郁里开了免提,道:“哪有,百分百,三观相同的人。”   手机响起,咔地就被挂断了。   江照道:“我说了没,他不会接的。”   “那我们,给他送鸡爪去。”郁里说:“挂介么快,就是还债,生气,这么久了,还气,缩明,他真的,很债乎你。”   “……”你怎么那么多歪理。   车子在前方转了弯,耐心地等待着红绿灯。   江家灯火通明,江献遖颩喥徦把刚才挂断的手机丢开,冷笑了一声。臭小子,终于想起他这个老父亲了。   他出门走进院子里,跟狗子玩了一会儿,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自信地拿起手机。   上面一个未接通话都没有。   脸色唰地垮了下去。   死孩子,居然就打一个。   “先生,吃饭了。”   再次把手机丢开,江献走出门,坐在桌前。   吴姨道:“照儿不回来,这饭桌上倒是冷清了很多。”   “本来就不热闹,谈什么冷清。”   韩叔在一旁看了他一眼,给吴姨使了个眼色。   “上次,老太太给我打电话,说让先生……”   “催婚是吧。”江献道:“跟她说,我忙,暂时没时间。”   一个已经够烦了,再生一个,这辈子都没活路了。   吴姨看出他心情不好,很识趣地没有再多说。   透过落地窗去看,院子里的护栏外,忽然亮起了一道光,一辆车缓缓行来,在大门口停下。   韩叔眼尖,一眼认出,道:“少爷回来了!”   江献立刻扭脸去看,认出那一抹独特的白,便懒懒收回了视线,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   吴姨敏锐地感觉到,他刚才烦躁的心情,似乎倏地静了下来。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匆匆迎了出去:“呦,小郁同学也来了。”   点头。郁里举起手里的盒子,道:“给,江叔叔,带了,卤鸡爪。”   “哎好,我赶紧去热一下,先生正好吃晚饭呢。”吴姨道:“少爷吃了么?”   “还没。”江照道:“我留下来吃点。”   两人走进宽敞的餐厅,一起在江献对面坐下,郁里道:“叔叔,好。”   两个死孩子,没一个好东西。   江献眼皮都没抬一下。   吴姨很快给江照端来了红豆粥,在郁里面前也放了一碗,道:“稍微再吃点儿。”   郁里没有拒绝。   江照不出声,郁里便继续道:“叔叔,我把他,劝回来了。”   江献终于看了他一眼,道:“谁让你们过来的。”   “我们晚上在这儿睡。”江照开口,郁里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江献一阵心塞,道:“不是给你买了房子,滚你们自己家去。”   “我们的,是我们的。”郁里说:“江叔叔的,也是我们的。”   “……”江献瞪他,郁里理所当然。   江照笑了一声。鸡爪本就温热,吴姨很快热好端了上来,道:“看着炖的很烂啊,都脱骨了。”   江照道:“你们也尝尝。”   吴姨和韩叔都没客气。   郁里把剩下的推给江献,对他说:“好吃。”   “江照卤的?”江献道:“行啊,成家了,为了老婆这种东西都会做了。”   “是,爸爸,卤的。”   江献一顿,“郁博士?”   点头。   江照道:“特别吩咐,给你拿回来一些。”   江献目光怀疑,道:“他下毒了吧。”   是不是要把他迷晕,然后把两个小东西带回去查找数据,这谁能说的准。   在他眼里,郁彬绝对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江献道:“我不吃。”   “介过不是。是给,江照的份。”郁里说“不会,下毒的。”   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动静,一分钟后,吴叔带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道:“是闪送,郁博士又送来了一包鸡爪。”   江献愣了好一会儿,道:“他送的?”   小包裹被放在了江献面前,他抬手打开,里面果然有一个保鲜盒,满满一盒子,都是酱色的卤鸡爪。   里面还有一张纸条。   ——偶尔下来沾点烟火,不介意吧?   “你有你的真理祭坛,我有我的烟火人间,郁博士,我们两个注定不是同路人。”   那日和郁里从天桥分开不久,郁彬就给他打了电话,江献坐在车里,不等他开口,便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以为,郁彬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把两个孩子推上祭坛。   江献嗤笑一声,把纸条放下,将面前的这个盒子推开,道:“好吧,我来尝尝郁博士下凡后的烟火。”   郁里趁机道:“爸爸还说,我们放假,一起,去抱温泉。”   “温泉可抱不住。”   郁里不满。江献哈哈大笑了起来。   没有人能百分百相同,有些人的真理在有些人眼中可能是狗屁不通,但与人相交,总要互相理解,求同存异。   而真理的追求者,也皆是人间过客,终逃不过烟火沾衣。   夜越来越深,雪下的更大了些。   整个楼栋,只有2501的卧室还在亮着,有人房间凌乱不堪,但研读论文的表情,却认真的像是自然法则。   江家的别墅里,江献已经坐在了书房前,他疲倦地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看向了一旁的书架,上面放着满满好几排关于生物科学的书籍。   人生在世,总是需要选择,任何选择都可能后悔。   初心会变,性格会变,有时哪怕是已经定格的过去,再回头去看,都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   唯有当下,此刻,不容辜负。   他收回视线,再次把目光放回电脑屏幕的企划案上。   前院,几只毛色顺滑的狗子正围着郁里亲昵地蹭,江照举着相机给他拍了几张照片,道:“够了吧。”   郁里指了指那片草坪。   “想堆雪人得明天,今天这雪太薄了。”   郁里依依不舍地摸了摸金毛和另外一只拉布拉多的脑袋,起身走向江照。   江照离他远远地,道:“快把衣服换下来,帽子也得摘下来……不许上楼!楼下有客房,你在那把自己洗干净再上来。”   郁里眼巴巴地看着他,道:“那我,不上去了。”   “……”江照表情扭曲,道:“那外套放在楼下洗衣机,你可以上去。”   郁里乖乖把外套放下,任由江照给他沾了一下全身的狗毛,然后往楼上走,江照又道:“帽子也放楼下。”   郁里摇头。   “我手洗,然后给你放起来,到底是郁叔叔亲手织的,你也不想戴坏戴脏了吧?”   “不戴,它就,没有醇债的意义了。”   “可以放起来,收藏。”江照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头顶歪掉的豆豆,道:“就像你小时候的玩具,难道不玩了,就没有意义了么?”   郁里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答应,依依不舍地把帽子递给他。   然后他上了楼,摘掉项圈,找到了江照的睡衣在身上比了比,穿上估计能把手全部盖住。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和江照恋爱之后,第一次同居就是在大学那边,这边并没有他的衣服。   郁里洗完澡,换好衣服,从浴室里走出来,江照正在桌前的电脑旁查看照片。   郁里坐在他身边,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凑过去看。   “洗完了。”   “嗯。”   小小的,稚嫩的,像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响起。   江照道:“看这几张,好像不错,要不要打印出来。”   “吼。”郁里贴着他,说:“口以,挂我,黄间。”   “为什么是挂你房间不是挂我房间。”   “我的,挂我,黄间。”   “你怎么还撒娇呢。”江照随手调着上面的锐度,道:“突然这么奶声奶气……”   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什么。   他的表情微微一僵。   白色的大理石桌上,黑色的项圈安静地摆放。   黑白相应,犹如一件充满科技感的艺术品。   郁里专注地望着电脑,道:“这你,狗狗,暗惹。”   江照偏头看他,郁里刚愣了一下,就陡然被他吻住了嘴唇。   对方欺身而上,浑身都在微微发着抖,他捧着郁里的脸,吻的疯狂而视若珍宝。   绵密的吻与晶莹的泪一同坠落在他的皮肤。   “郁里,说你爱我。”   “我,爱,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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