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八零年代女舞神》   作者: 大漠风铃   简介:   【古典舞女神×泥腿子总裁】   直到死后,乔楚才知道真相——   当年那场让她跌落舞台的意外,有人蓄意而谋。   顶替她的队友,早已暗中勾上她的未婚夫。   那些让她动心的千纸鹤,也不是未婚夫送的。   有人为她的死狂欢,有人独自带着千纸鹤,一点点焚烧殆尽,说会为她报仇。   *   一睁眼,她回到十八岁,是歌舞团最耀眼的新星,是青年们的梦中情人。   这次,她要登上顶尖舞台,更要找到对的人。   她拿起那只熟悉的千纸鹤,冲出舞迷们的包围。   乔楚追上了每天给舞团送菜的泥腿子。   她将人堵在墙角:“是不是你送的千纸鹤?”   纸鹤上藏了无数赞美与鼓励,一笔一划,支撑她无数个苦练的晚上。   男人一向沉默寡言,眉眼狠戾,这一刻却红了耳根。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楚,萧朗(小杨)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如跳舞,谈恋爱不如跳舞。   立意:自强不息。 第1章   烟雨朦胧,四下无人,天地间像是蒙了一层白纱。   乔楚浮在半空中,伸出手,雨水无声地穿过掌心。   自从重生后,她时不时会做点前世“身后事”的梦,这让她知道了很多秘密。   比如,让她摔下舞台的意外,是她队友的手笔;又比如,她队友早就暗中勾上她的未婚夫;再比如,她那未婚夫在她死后,仍做出终身不娶的深情模样,得了好名声等等。   眼下显然是在梦境里,地点是舞蹈学院里的一个角落。从前她早起练舞,练功房还没开,她就先到这里练,练出了一身远超同辈的扎实功底。   没过多久,一个男人的身影从白雾中显现。   他撑着伞,身形高大,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握着伞柄的手指骨分明,弯起的手肘透过布料显出线条,漂亮而流畅,无声地昭示着身体力量。   乔楚好奇地看着他,她认识的人里,大多是舞蹈演员,或者是各类学者,没哪位熟人长这样的健硕体格,偏偏对方脸还被挡住了。   就在这时,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盒子。   乔楚一看,有点意外。   那是她亲手粘的盒子,底下一个小木座,上面是可打开的玻璃小罩子,牢牢地护着她那心爱的纸鹤。   男人取出纸鹤,用打火机点燃它的翅膀。火舌一点点往上舔,纸鹤化为灰烬,融入雨水里。   “我不该折这只纸鹤的。”   纸鹤上写满赞美和鼓励,支撑着乔楚无数个苦练的晚上。   她和未婚夫是娃娃亲,这年头讲的是自由恋爱,她本来是不当回事的,可未婚夫见她把纸鹤放心上,骗她是他送的。   如果没有这只纸鹤,她确实就不会搭理未婚夫,她队友也不会为了抢未婚夫不择手段,一切或许就不一样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会为你报仇的。”   乔楚听到了他的悲痛和愤怒,忍不住说:“不用啦,纸鹤挺好的,谢谢你当年给我的鼓励。报仇什么的,我自己来。不过,你当时要是有个署名就好了。”   可男人并不能听到她的话,只沉默地站在树前,握伞的指骨用力到泛起白色。这时,另一个人影出现了,走到他旁边,微微躬身:“萧总,该起程了。”   ……   嘀嘀嘀,嘀嘀嘀……   闹铃响起,乔楚睁开眼,正好对上书桌边的玻璃小盒,里面的纸鹤载着满身笔墨,一副展翅欲飞的姿势。   她盯了它两秒,伸手敲敲罩子,轻哼了一声:“哪天让我找到你,有你好看的。”   起码她现在知道了,折纸鹤的人姓萧。   乔楚重生到十八岁,1979年10月,这是她在粤省舞蹈学院的最后一年。   她父母都是学院的老师,爸爸乔飞宇是历史老师,妈妈梁玉芝是舞蹈老师,两人就她一个女儿,把她当宝贝宠。   更巧的是,老乔家和老梁家的小辈全是小伙子,两家千盼万盼,可算是迎来了乔楚一个女娃娃,长辈们和哥哥们的疼爱自是不用说。   就像最近,她爸妈还在京市没回来,姥姥担心她一个人在家吃不好,就让她过来住一阵子。   老梁家是搞技术的,除了梁玉芝之外,其他人都在大厂上班,分到的房子也大,乔楚在老梁家还有自己的房间。   “楚楚,你起了吗?今天下雨,路滑,你待会儿不要着急出门,让大哥载你回学校。”   乔楚正换衣服,听到舅妈的声音,连忙应了一声,等出来时,长辈们都已经去开工了,只剩下两个表哥梁超凡、梁超恺等在桌边。   这会儿还不到六点半,她洗漱好后,连忙坐了过去,又有点疑惑:“舅舅舅妈怎么这么早啊?姥爷姥姥也去厂里了?”   梁超凡说:“这不是快广交会了吗?年初那会儿赶得要死,厂长这次就让提前囤点货,反正不愁卖,老外可喜欢了。”   羊城的广交会一年两次,是外商来华贸易的重要渠道。   老梁家挂靠的是省陶瓷厂,厂子前身是御窑,都上百年历史了,出品中外驰名,别说出口,就是国内想买,都不一定买得到。   而且,这回是改开即将满一年,意义非凡。   梁超恺神秘兮兮地说:“咱班里有个同学,家里人就在那儿当差。听说,书记想请《丝路花雨》到广交会表演呢!”   “真的假的?”梁超凡眼都亮了,“我本来还想寒假去陇省歌舞剧院看呢!”   乔楚知道,大哥说的是真的。   《丝路花雨》取材于莫高窟和丝绸之路,在华国舞蹈史上影响深远,今年五月在陇省首演,十月进京为祖国庆生,瞬间就引起了当地百姓的疯狂。   乔楚的爸妈去京市,就是为了看《丝路花雨》,找机会进一步交流。书记也观看了演出,当即就决定邀请舞团来羊城了。   对于观众们来说,这台舞剧是视觉享受。   可对于舞蹈演员来说,远不止于此,它刷新了所有舞蹈演员的认知,给他们打开了一道新大门。   华国的古典舞,是1950年才正式被命名的。   在五六十年代,古典舞有个“戏曲舞蹈”的别称,很多动作都是借鉴戏曲元素,而基础训练又借鉴了西方芭蕾。   在样板戏流行的十多年里,古典舞受到了重挫,这段时间只有两种舞:一是样板戏里的红色芭蕾,二是所有人都能跳的忠字舞。   对于21世纪的古典舞学员来说,也许谁都能轻易地说出,古典舞分成身韵舞、敦煌舞、汉唐舞、昆舞四个流派,甚至还能就理论说得头头是道,可就在1979年底这会儿,古典舞甚至还没从华国舞里分出来,舞蹈院校都还没有专门的古典系。   而《丝路花雨》正是古典敦煌舞的始祖,让人们见识到,除了开绷直立的芭蕾之外,华国的舞蹈还能有更美的、属于民族自己的表达。   尽管目前它只在京市演出,但关于它的传闻,已经流遍了大江南北,可人们只能从报纸上的照片和文字窥见一丝风采,看得却是心更痒了。   即使上一世的十八岁,已经离自己很远,但乔楚依然记得,当初第一次现场看到《丝路花雨》时的震撼心情。   “当然是真的了。”梁超恺说着,朝乔楚挤眉弄眼,“楚楚,到时候大哥给你弄张好票!”   乔楚回过神,笑着说:“谢谢大哥!”   她待会儿回学校还要练早功,不能吃太多,只简单地喝了点粥,又回头到房间里取外套。   梁超凡替乔楚把面饼用保温盒装好,又用布包了一层,这才放到她书包里。   他到窗边看了下雨势,瞥见外面有个人影,“啧”了一声,马上坐回桌边,小声朝梁超恺说:“哥,宋世瑜在外面。”   梁超恺皱了皱眉,不满地说:“他有病吧?当咱老梁家没人呢?楚楚又没答应跟他谈朋友,他跑过来做什么?”   宋世瑜和乔楚的娃娃亲,是乔家老爷子和宋家老爷子定的,梁家人虽然明面没说什么,但私下里都不认的。   梁超恺一直就看宋世瑜不顺眼,两人一个学校一个年级,都是双鸭山大学的。   他可清楚得很,当初宋世瑜和楚楚还没见面,但知道娃娃亲这件事的时候,宋世瑜有多嫌弃,觉得楚楚妨碍了他那伟大的恋爱自由。   结果呢?楚楚代表学校去他们那儿跳了支独舞,宋世瑜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殷勤得不得了。   楚楚长得高挑漂亮,从来就不缺追求者,宋世瑜会这样,梁家兄弟可半点都不意外,就是气这家伙仗着乔、宋两家的关系,打着近水楼台的心思。   梁超恺冷哼一声:“要是楚楚被说闲话,我揍宋世瑜他丫的!”   “那家伙不就是仗着楚楚心软吗?”梁超凡呸了一声,又问,“那……那怎么办啊?楚楚还在呢。”   “什么怎么办?”   两人一惊,回过头,果然看见乔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   乔楚当然记得前世的今天发生了什么。   宋世瑜一大早就过来候着,想要送她回学校。如果放在平时,她肯定是不愿意的,但今天雨大,还早,她一看到对方湿了半个身子,心里就过意不去,傻乎乎地就答应了。   “苦肉计”三个字,拆开每个字她都懂,合起来也都懂,从纸上抠下来变成个人,她就认不出来了。   前世她蠢是真的蠢,乔楚是认的,但这辈子她可不会再这样了:谈恋爱?不过是狗男人罢了,谈什么恋爱,谈恋爱不如跳舞!   乔楚朝自家哥哥们微微一笑,声音又轻又柔,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让他滚。”   梁家兄弟目瞪口呆。   在他们心里,这个小表妹一直都是温婉恬静的,别说滚不滚的这种粗话,就是说话连语气重一点都没有的。   然而,他们的小表妹,刚才说——   让!他!滚!   “哎呦我的娘喂!”梁超凡哈哈大笑,冲过去揉了两把乔楚的头发,一脸欣慰,“好好好,哥哥我这就去,让那狗崽子马上滚!”   外面的宋世瑜等了很久,好不容易看到门终于开了,上前一步,刚弯起唇,准备朝乔楚微笑,却看到梁超凡抱着手臂扬着下巴,一脸嚣张地说:“你谁啊,别堵着我家门口,好狗不拦路。”   宋世瑜家庭条件不错,自己长得也俊,又是名校大学生,已经定下准备入职的单位也是顶好的那批,怎么看都是当代天之骄子,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怼过?   他当即笑容一滞,但还是硬生生压下了不快,僵硬地朝梁超凡说:“我找乔楚。”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拨开了梁超凡,露出脸来。   宋世瑜觉得,那样一张脸,他真是看多少遍都不会腻,是他看过那么多史书后,最贴近他对古代美人遐想的一张脸。   鹅蛋脸,柳眉杏眼,明眸含波藏星,一颦一笑,即使不用说话,他都能从那双眼睛里看懂话语。   而且,身段还妙,细腰盈盈不堪一握,却又柔软有力。当初看到舞台上那折腰起伏,他才算真正明白,为什么会有“从此君王不早朝”一说。   宋世瑜看着那漂亮的少女,刚刚那股不快一下子就消失了,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带着愉悦:“楚楚,雨这么大,我怕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学校吧。”   乔楚微微一笑:“宋同志早上好,你是担心我淋到雨吗?”   梁超凡见乔楚突然出现,又听她还打招呼,以为她又心软改变主意了,一脸恨铁不成钢:“楚楚!”   乔楚仿佛没听到一样,兀自走下门口石阶,宋世瑜忍不住露出胜利般的笑容,得意地看了梁超凡一眼,又连忙迎了上去,没让乔楚淋到一滴雨。   宋世瑜低下头,目光温柔:“当然,要是你感冒了,我会心痛。”   乔楚点点头,抬手握着伞柄:“你松手。”   宋世瑜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松开手。   下一秒,乔楚撑着伞往后退,豆大的雨点砸到宋世瑜头上,他“哎”了一声,下意识地抬起手。   “谢谢你,我刚好没伞,你可以走了。”   少女的声音仍是轻轻柔柔,宋世瑜看着她,满脸不可置信,隔着雨帘去看她,但有点看不真切。   他能怎么样呢?他不能怎么样,只能狼狈地走了。   乔楚施施然收起伞,一脸嫌弃地将伞扔在门口,回头还去洗了几遍手。   梁超凡追在她后面给她鼓掌喝彩,梁超恺也竖起大拇指笑道:“楚楚,干得漂亮!”   对付这种臭不要脸的狗崽子,就是要这么狠!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来骚扰楚楚!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宋世瑜欠她的还多着呢,以后她都要讨回来的。乔楚擦了擦手,说:“走吧,大哥,我要回学校了。” 第2章   粤省舞蹈学校并没有强行要求学生一定要早功,反正练功房七点开门,饭堂七点半开门,课室八点半上课,除去上课和就寝之外,其他时间学生自己支配。   学生大多是住宿的,学校老师能分配到职工房,乔楚父母就是在这里任职,所以她平时大多时候就是住学校职工房里。   她所在的班级明年六月毕业,课都已经上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时间比较自由,大多时候学生们都忙着为前程奔走,穿梭在各种歌舞团招考之中。   其中,粤省歌舞团的招考是学生们的头号目标,就在一周后,所有人都在拼命练习,努力做准备。   今天下雨,乔楚也就没提前来了,梁超恺把她送到校门口,末了还不忘叮嘱她:“要是宋世瑜死缠烂打,你就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乔楚笑着点点头,跟表哥道别后,卡着开门时间来到练功房,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   两百多平的练功房,木地板,玻璃窗,窗帘全都挂了起来,整个房通透明亮,镜子清晰地映着学员们苦练的身影。   乔楚脱下外套,里面就是练功服,也开始练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古典舞身韵教材还没开发出来,甚至身韵还不叫身韵,叫的是戏剧里面的“身段”,在芭蕾基训的基础上,大量融入戏剧元素。   因此,四周的学生不止有华国舞,还有芭蕾舞的学生,因为大家的基础是相通的。   这个时候优秀的华国舞演员,几乎什么都能跳:既能跳《白毛女》的红色芭蕾,又能跳《小刀会》的戏剧舞蹈。《丝路花雨》是古典敦煌舞鼻祖,主演在此前也一直跳的红色芭蕾。   什么都能跳,意味着无法专一专精,这也是现在学者们争论的重点:古典舞到底能不能摆脱戏剧+芭蕾这种简单粗暴的模式。   古典舞是从学院诞生的新舞种,理论和实践是两批人,大致分为编导和舞蹈演员。   乔楚前世摔下舞台之后,因为无法再跳舞,转而投入学术研究,是坚定的古典汉唐派,同时对其他派系也有所涉猎,获得不少成果,编导出很多优秀作品。   此时她用的就是身韵训练,这套训练目前正在京市被开发当中,日后会轰动舞界,但眼下大家都各忙各的,加上许多动作和戏曲训练同源,谁也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乔楚坐在镜子前,看着里面仍带着两分青涩的自己,用最挑剔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审视的动作。   提沉,冲靠,旁移,含腆仰,云肩转腰……   她的身体年轻又充满能量,尽管从前没有用过这套教材,但所有知识已经深刻在她灵魂里,这时融入身体中,动作间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凝滞。   忽然,一道纤细的身影往她这边走,她余光扫了一眼,又装作没看到。   那人就是化灰了,乔楚也不会忘记——正是前世害她掉下舞台的“好闺蜜”白清莲。   “楚楚。”白清莲一脸亲昵地靠了过来,“快八点了,先吃早饭吧,我今天买了你最爱吃的干蒸烧卖呢,咱们一起吃吧!为了排队都把衣服淋湿了,你看。”   说着,她还特地抬起袖子,果然湿了大半截。   舞蹈演员,就是会跳舞的演员,本质还是演员。   乔楚是一名好演员,即使心中冷笑,脸上还是与前世那个单纯好哄的少女无异。她先是一脸惊喜,看到白清莲的湿衣服时又一脸感动,连忙说:“不打紧吧?可别感冒了。”   接下来和前世如出一辙,白清莲热情地挽着乔楚的手,两人走出练功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吃早饭。   白清莲的好朋友人设,一直装得很好。   她会了解乔楚的一切,连生理期是哪天都记得,然后提前几天给她熬姜丝红糖,用的还是自己辛苦攒下来的红糖。   每次乔楚被借调演出时,她都会陪着去,在台下做最忠实的观众,演出后递水夸奖,说出乔楚每一处表演细节,让乔楚知道,自己看得有多么认真。   每次学校组织外出表演,需要在外过夜时,两人总是同一张床,她还会跟乔楚拉钩,要跟乔楚约定,彼此永远都是对方最亲密最好的朋友。   诸如此类,所有人都觉得她们两个感情要好,而乔楚如此优秀,不少女孩子都想跟她交朋友,都被白清莲悄无声息地挡掉了。   白清莲坐在乔楚身边,挽着她的手:“楚楚,你之前不是说,粤省歌舞团的团长,跟你妈妈说了,让你不用考试,一毕业就直接转到那边吗?”   乔楚:“嗯。”   “那你下星期不要去歌舞团那边考试了好不好?”白清莲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生怕她脸上有什么表情变化,“我也想尝尝考第一的滋味。”   乔楚点点头:“好啊。”   白清莲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毕竟之前乔楚还跟自己说,她妈梁玉芝叮嘱她不能因此骄傲,还是要自己考进去,省得平白无故落人话柄。   然而,白清莲的大脑一下子就被喜悦占据了,不再细想,只觉得自己平时努力浇灌这段虚假友谊,终于是到了摘果的时候,强忍着大笑的冲动,一脸感激地朝乔楚道谢。   “楚楚,你真好,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也就能在这次过过瘾,以后你在省团,还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当主演A角?”   “我就惨了,也不知道要混几年,才能当上普通演员。”   白清莲一番吹捧,乔楚通通都承了,又一脸真诚地建议她:“参考人里面,你的技巧是最好的,你让老师调一下顺序,放到最后,这样跟前面一对比,你的分肯定好看!”   这当然是乔楚胡诌的,考试打分是踩点的,技术分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不会因为前面一个差,就给后面稍微好点的高分。   可白清莲不懂这些,只觉得听起来十分有道理。   乔楚既然“答应”了走保送渠道,白清莲又给她支招,让她装病,这样既不用去考试,又可以避免被梁玉芝责怪。   两人互飙演技,彼此心里都十分满意,最后才各自散去。   白清莲看着乔楚远去的背影,笑容逐渐消失,眼里闪过扭曲又疯狂的光。   她原本不姓白。她十三岁时,随改嫁的母亲到了新家,这才随了继父的姓。   她继父是刊物《舞蹈探索》的总编,对她还算可以,但她妈当初嫁进白家是用了点手段,所以继兄一直厌恶她们母女。   而白家的老人,虽然看在她妈后来给生了个小儿子的份上,对她妈脸色稍稍好了点,但对她这个拖油瓶可是半点不客气。   都是舞蹈出身的,小小年纪就已经多次演出的乔楚,自然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被白家老人挂在嘴边,嘲讽白清莲。   于是,为了在白家的日子能好过一点,白清莲主动接近乔楚,跟乔楚做朋友,还特意带她回白家玩,白家人见状,果然对自己换了副嘴脸。   现在,她终于盼到出头机会了。   虽然省团团长看重乔楚,但她从继父那里得知,一直在外学习的副团长回来了,也会参加这次的新人选拔。   这位副团长脾气刚正暴烈,白清莲打算放出消息这么一个消息:乔楚恃才生娇,觉得考试又不是表演,懒得跳,于是选择装病不去考试——反正能被保送。   只要话传到副团长耳朵里,副团长肯定会亲自确认乔楚是否真的生病,而乔楚本来也确实是装病,即使团长力保她进团,副团长也不会让她有好果子吃。   这样一来,在同批次入团的新人里,就只剩下她白清莲是最好的演员,以后再也不用被人说她比不上乔楚了!   *   乔楚做戏做全套,既然跟白清莲约定了退出,当下也就借口开始给装病铺垫,先走一步了。   她在学校附近的糖水店坐下,点了碗糖不甩,边吃边等人。   大概半个小时后,几名年轻男女结伴走过,乔楚马上起身追了出去,上前喊住他们。   这几个是乔楚的同班同学,几个人都有点意外,毕竟乔楚平时不是在课室就是在练功房,出了练功房也是跟白清莲一起,跟其他人顶多就是见面点个头的交情。   至于男同志们,虽然很多人都把她当作梦中情人,但很少有人真的敢出手——乔楚同志那些个堂兄表哥,一个比一个不好惹。   其中一名女同学曾佩怡问:“乔楚,怎么啦?”   说着,她又笑了笑:“怪罕见,这个时候你居然没在练功房。”   “有心练,在哪儿都能练。”乔楚话锋一转,直奔正题,“你们都有报名省团的考试吧?要跟我一起练么?”   对面几个人张了张嘴巴,能塞得下一个鸡蛋。   雨还在下,路上没什么行人,一时间没人说话,只剩下雨滴砸在伞面的声音。   半晌后,另一名男同学朱云生苦笑着说:“乔楚,咱们刚刚才从羊城戏院回来,被刷下来了。”   乔楚点点头:“猜到了。”   众人:“……”   以他们的水平,连市级单位都进不去,她还让他们考省级,是在逗他们吗?   乔楚又说:“我带你们,听话照做,包过。”   如果是换做别人,他们肯定就不会当回事了。   可他们想到了白清莲。   大家刚入学的时候,除了乔楚天赋惊人一路遥遥领先之外,其他人的初始水平其实差不多的,白清莲甚至成绩只能算是中下。   可就在乔楚的帮助下,白清莲的成绩突飞猛进,最后甚至成了全班第二。   所有人都忍不住想:万一呢?   “好,乔楚,听你的,请你帮助我们!”   *   乔楚和曾佩怡等人约定,在校外练习,而且必须保密。   她带他们练舞,并不是为了做慈善,因为他们是她复仇计划的一部分,而且立竿见影,下周就能看到结果。   下午梁超恺来接她的时候,她顺便拜托他帮忙找场地。   虽然她说了在哪儿都能练,但专业的练功房,自然是更好的。她还托梁超恺找人做一把道具琵琶,梁超恺全都一口应下了。   隔天下午,她就带着曾佩怡等人到了一个小剧社练习。   考试都是独舞,自己选题,这几个人里面,姑娘们都选了《春江花月夜》,男生们选的《将进酒》。   乔楚前世退居台下,成了老师,自然也指导过学生,当下看几个人跳了一遍之后,问题不少,她一一指了出来,有条不紊,不急不慌,还示范了如何修正。   她的女子独舞,众人是都见过的,无可挑剔,但他们从来不知道,她竟然也能跳男子独舞!   “《将进酒》要表现醉态,但重心要稳,剑身可以晃,但不能抖。”   这是一支剑舞,乔楚握剑起势,下腰,贴地而转,旋即又起伏,让人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下一秒她却又起身挽剑花,把千杯不倒的风流酒仙演了个淋漓尽致。   所有人都看痴了,随着讲解又有种顿悟的畅快感觉,原来那么难的问题,被乔楚一讲,他们都觉得自己可以了!   他们越练越带劲,越练越有信心,而考试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终于,从最初的害怕抗拒,到满心期待,他们迎来了10月28日,考试当天。   乔楚换好练功服,背起道具琵琶,往省团出发。   在带曾佩怡等人的时间之外,乔楚每天早晚练自己的。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的自己被白清莲忽悠了这一道,尽管通过保送进了团,但副团长一直不喜欢她,甚至特意压着她,想要磨一下她“恃才造作”的性子,就连团长给她说好话都不好使。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并且,她要让白清莲为此付出代价。 第3章   严焕最近两三年频繁出差,为新舞剧采风,今年碰上《丝路花雨》,本来想在京市多留几天,被团长周毅军一连几通电报催了回来,到现在脸色都还是黑的。   “老严,我可真不是故意的,这两三年的新人,你是正眼都不看一下,这可不行啊,今年怎么也该亲自看一下新人。”   粤省舞蹈学校每年都给歌舞团输送人才,两家单位关系密切,每年的入团考试,也是在粤舞里,考官们通常是歌舞团管理层,在考完之后,顺便给低年级学生发言鼓励。   这会儿周毅军领着下属们,刚进了粤舞的校门,见严焕面无表情,开口宽慰了几句。   严焕确实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   古典舞的龙头是京市舞蹈学校,他一直觉得粤舞不大行,而粤舞近些年的重心,确实也在往现代舞偏移,大概是想做出一个特色领域。   周毅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总觉得咱们粤省没人嘛。”   严焕皮笑肉不笑:“呵,三年就出了一个白健棠。”   周毅军:“梁玉芝的女儿,乔楚,还记得不?之前借调过几次的,不过那会儿你刚好要出差,而且,技术可以练出来的嘛……对了,今天健棠的妹妹也来呐!”   严焕旁边的年轻人纠正道:“继妹,没有血缘关系。”   周毅一噎,心想,这师徒俩的脾气可真是一模一样。   一行人正走着,前面一群学生走过,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其中一名圆脸女生问:“清莲,你今天怎么没跟乔楚一起?”   “乔楚昨天晚上去看电影了,睡得晚,今天说是不舒服,不来了。”   那名叫清莲的女生解释着,又说:“我还特意请老师把她排在压轴出场呢,可惜了。哎呀,为了跟她连在一起考,我都排最后了。   圆脸女孩:“这样啊……不过也没关系了,反正不考也能进,真是让人羡慕。不过你们感情真好,连考试都要前后挨着。”   白清莲:“嗯呢,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呀!不过,我没有保送机会,要自己努力才行!”   白清莲余光看到考官团的身影停下了脚步,她在没人看到的角度,轻轻勾起了唇角,装作无意,和其他人继续往舞蹈室走。   而听到这段对话的省团一行人,一阵尴尬压抑的沉默。   严焕冷笑一声:“我看有必要改变这种招新模式。每年给名额粤舞,让这些学生都生了安逸之心,觉得成绩排在头几名就能稳进歌舞团,人才少跟这脱不了干系。”   他说得当然有一定道理,但学校与跟舞团的关系维持了这么久,一直就是这么运作的,就是要改也是循序渐进。   周毅军刚刚才力荐乔楚,没想到乔楚竟然不来了——早知这样,那姑娘当初又说什么不走保送自己考呢?   他咳了一声,说:“你也不要一竿子打翻整条船。”   “健棠也是粤舞出来的呢,本来考进粤舞也是要有实力的,这模式有它的科学道理。”   “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这事咱们回去再说,今天先看看有什么好苗子,你的新剧不是还差几个角色吗?说不定今天就能挑到。”   副团呵了一声,不再说话,显然是不指望今天有所收获了。   *   入团考试地点在粤舞最大的舞蹈教室,前面放了一排桌椅,考官们已经到位,考生们安静地坐在边上,带班老师也在。   考试正式开始。   考试规定学生穿练功夫,因为练功夫贴身,没有多余的装饰,更能看清肢体动作。   整个考试,所有人都能目睹过程,上场的考生将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被观看,优点与缺点都会显露无遗,以示公正。   白清莲看着老师的反应,估摸着老师还不知道乔楚不来。   她心中正暗自得意:乔楚这傻瓜连老师都没告诉,看来是打算直接事后解释了,还真是尽心尽力呢,不枉她平时花了那么多钱。   这样一来,剩下的人里面也没几个能打,她就安心等着在最后闪亮登场。   她正想着,忽然看到曾佩怡上场,心里不由得发笑:这女的天天去面试小剧社小歌舞团,居然也敢来考省团,换做是她,她才不做这种没意义的事呢,瞎忙活!   白清莲一听伴奏前奏,竟然还是《春江花月夜》,跟她一样的曲子。   她正想看笑话,却看到这个平时成绩稀松的女生,上来直接一个漂亮的碾步,脚尖像是装了滑轮一样,无比丝滑流畅,发饰耳饰几乎没怎么晃动。   四周一阵低呼声,显然也十分意外:一段时间没见,怎么进步这么大?!   然而,不止曾佩怡,后面接连几名差生的表演都可圈可点,原本考官们在看前面的考生时,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到了这几个人的时候,考官虽然也没有满意的神色,但表情显然有松动了。   白清莲心中隐约不安,但很快又强心按捺住心情,安慰自己只要正常发挥,还是能稳进省团的!   这时,她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悠闲轻松了,好在这到后面还有一段时间,让她缓一下心情。   等到名单上倒数第三号跳完之后,带班老师报下一位考生的信息:“下一位,乔楚……”   白清莲深呼吸一口气,知道实际下一个是自己,正准备起身,却听到老师继续说——   “表演曲目《反弹琵琶伎乐天》。”[注]   本该是严肃的场合,台下也禁不住一阵哗然。   “什么?不会吧,是《丝路花雨》里的反弹琵琶?”   “怎么可能,乔楚再厉害也跳不出《丝路花雨》里的舞吧?那不是才上吗?又没人教她,咱老师都还不会呢!”   “别说老师,现在全国有几个人能跳?能跳的都还在京市的舞台上哩!”   台下的人几乎都没看过《丝路花雨》,但台上的考官们却是大多都看过的,只是迫于时间,还没来得及做交流。   听到竟然有考生要跳,也十分意外。   谁也没来得及多想,伴奏就响了起来,乔楚抱着琵琶,从门外踩着碎步来到了中央。   《丝路花雨》的主要内容,讲的是唐朝一对父女与波斯商人之间的友谊故事。其中,父亲神笔张是敦煌壁画画师,常年在莫高窟里工作,女儿英娘给父亲送吃食。   乔楚选的这段,剧情是神笔张缺乏灵感,英娘心疼父亲没时间休息,朝他撒骄,让他喝点水,坐着歇一会儿,而她则拿起一旁的琵琶,边弹边舞,给父亲看,想让他放松,而父亲却从女儿的舞姿中,找到了大量灵感,最后创作出名作《反弹琵琶伎乐天》。   这一段是典型的古典敦煌舞,与红色芭蕾的开绷直立不同,舞者的身体运用了大量的S型姿态,手势丰富。   乔楚因为前世下肢无法跳舞,更是大量投入时间研究手舞,在敦煌手姿上颇有心得,配合身体的三、四、五道弯,让所有人都大开眼界。   翘三指,勾脚后盘腿,轮指,盘肘朝天蹬……   敦煌壁画上的是神女,舞姿百态,悲天悯人,不食人间烟火。   而英娘是在模仿壁画,并非真正的神女,只是一个想要逗父亲开心的女儿。   她把自己当成神女飞天,抱着琵琶跳舞,可她的主要目的是让爹爹松一松那紧绷的神经,所以又随时关注爹爹,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于是,她边跳边看着神笔张,俏皮可爱,神态间无声地说着:爹,你看我是不是跳得很好?   以凡人之身,仿神女之姿。   一曲毕,舞姿定格,随后乔楚抱着琵琶站定,敛起刚才舞中飞扬快乐的神色,一下子将角色的少女感抽离开。   全场鸦雀无声。   严焕不可置信地看着乔楚。   刚才那个叫清莲的,话里话外都在说这个乔楚在偷懒。   偷懒?怎么可能是偷懒!   所有人看完《丝路花雨》,想破头都没想出那舞姿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在等着剧组安排一个学术交流会。   这么短时间内,想要一个人参破玄机,如何能偷懒?不眠不休都不一定能参透!   严焕蹭地一下站起来,激动地说:“你,粤省歌舞团下一个舞剧的女主演,就是你了,明天来歌舞团报到!”   白健棠是负责做记录的,听到这话也是一惊,连忙低声阻止:“老师!”   收人这事问题倒是不大,刚才那一舞确实惊艳,但这么轻易就定下女主演,也太不严谨了,团里的人也不会服气。   严焕挥了挥手,白健棠知道自己师父的脾气,意思是让他不用再说了。   白健棠只得先暂时压下。   台下已经炸开了锅,有惊艳的,有恭喜的,各种声音都有,带班老师也十分惊喜,但面上还得维持,连忙将乔楚拉过一边,狠狠地抱了她一下:“好孩子,老师就知道你会有出息!”   考试还得继续进行,带班老师让学生们安静,报出最后一名考生:“下一位,白清莲,《春江花月夜》。”   白清莲怔怔地看着乔楚,对方在一片惊艳的眼神中淡然自若,朝其他人谦虚地微笑,却始终没有看过她一眼。   白清莲手脚冰冷,满脑子都是乔楚刚才的舞姿,连自己是怎么走上场的都不知道,甚至伴奏响起时,身体还乱了一下节拍。   四周一片私语,她仿佛听到有人在笑她,抬起眼时,看到考官们都眉头紧皱。   也不知道怎的,白清莲在一个下腰时没稳住,直接摔在地上。   “够了,”严焕一脸不耐烦,“浪费时间,下去吧。”   白清莲脑中轰地一声,强忍着眼泪,退到边上。   选拔结果当场就出,与大家预测的差了远了:平时成绩第二的白清莲没被选上,平时成绩稀松的曾佩怡几人成了黑马,全都被选上了。   两位团长还要去准备给低年级讲话,一行考官起身,带班老师连忙上前相送,剩下的其他学生呼啦一下涌了上去,把乔楚团团围住。   尽管很多人平时都跟乔楚只是点头之交,但在给他们打开新世界的敦煌舞面前,距离不是问题,争先恐后地向她请教。   而曾佩怡等人则是上前用力抱着她,几个人甚至欢呼着将她抱起。   狂欢后,众人匆匆赶去礼堂,准备听团长演讲。   大家原本簇拥着乔楚要一起过去的,乔楚找了个理由搪塞,让他们先过去,她随后就到。   其他人也不傻,看看哭红了眼的白清莲,又看看从头到尾都没露出半分同情的乔楚,心中有数,把课室留给了乔楚。   乔楚收拾了一下东西,慢慢地把衣服穿好,背起琵琶,也没主动走过去。   果然,白清莲见她没动,终于自己走了过来,伸手想要像往常一样去拉她,却被轻巧地避开了。   “乔楚……”   乔楚歪了歪头,看着白清莲,笑了一下:“我还特意带了几个人,让他们占几个名额,没想到你竟然跳成那样,我真是高看你了。”   她猜到白清莲会被她影响到,但也以为只是会慌乱一下,掉一下分,但水平应该还是稳的,所以才带一下曾佩怡等人,就是为了让他们有能力把白清莲挤掉。   可没想到,白清莲直接垫底了。   白清莲一副伤心透了的模样:“为什么……乔楚,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   注:《反弹琵琶伎乐天》是敦煌壁画名作,在舞剧《丝路花雨》第二幕出现,剧情在文里也有提到。   关于《丝路花雨》这部舞剧,我个人觉得1979年的初版YYDS。   后来改版了好像两次,一次是2008年,一次是2016。   我看初版的时候看哭了,初代演员真的牛,舞蹈技巧和演技都顶级,动作都特别稳,眼神会说话,太绝了。   至于看新版的时候,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感觉,特别不喜欢新版里反弹琵琶的剧情改动【无能狂怒.jpg   还有新版的服道化,里面的飞天跟小金人似的,英娘也是全身blingbling的,emmmmm…… 第4章   “好朋友”?   乔楚慢慢敛起笑容。   她曾经也这么以为的,觉得起码在宋世瑜出现之前,她和白清莲之间有过真正的友谊,以为白清莲是后来爱上宋世瑜,爱而不得,这才对她下手。   她甚至想过,早知道白清莲喜欢宋世瑜,她就跟宋世瑜撇清干系,才不要因为一个男人伤了这么多年的姐妹情。   可事实上不是这样,白清莲从一开始,就是目的不纯地接近她,继而嫉妒她,恨她。   前世她尽心尽力地帮白清莲,有什么都跟她分享。   可白清莲是怎么回报她的呢?明知道古典舞就是她的全部,却还设计让她出舞台事故,掉下来时膝盖还被重物砸中,导致膝盖粉碎性骨折。   医生们私下里都说,那样掉下来,没有高位瘫痪已经是万幸。可对于乔楚来说,那已经足够致命。   她不甘心,想要重新站上舞台,所以一次又一次进行手术,最后在手术台上大出血,没能被抢救过来。   在她死后,白清莲没有丝毫的内疚,甚至为她的死狂喜。   乔楚声音没什么起伏:“‘好朋友’?当然不是。”   她看着白清莲,一字一顿:“你不配。”   白清莲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明明一切都做得很妥当,乔楚就是个蠢货,怎么可能发现什么把柄?   她想到了曾佩怡等人突飞猛进的舞蹈技巧,一下子就想到了:一定是那几个小贱人为了考进省团,舔着脸去忽悠乔楚,又为了粘紧乔楚,故意说她坏话,想取代她在乔楚身边的位置!   对,一定是这样!   白清莲:“乔楚,你听我说……”   乔楚打断了她。   “我不听。白清莲,你做过什么事,我都知道,你以后不再是我朋友。”   “还有,考不上省团,你也别赖到我头上。当初你能考上粤舞,能在粤舞成绩排第二,那是因为我带的你,你本来就没资格出现在这里,我现在也不过是收回来而已。”   白清莲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乔楚,明明还是那张脸,可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乔楚说完后,看都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就在。   白清莲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看着乔楚的背影,心脏一下子就陷入了无尽的恐慌。   *   省歌舞团的团长们来发表鼓励讲话,低年级的学生们听得十分认真,但毕业班的学生们都没什么心思听,一心盼着赶紧结束,然后去跟乔楚请教问题。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大家马上围着乔楚,簇拥着她回了教室。   他们都有好多问题想问呢!   提到敦煌壁画,大多人首先反应到的就是神佛画像,而在这些佛像之中,跳舞的是飞天们。   很多人已经从报纸上看到《丝路花雨》的新闻,知道它的大概故事,但报道里并没有介绍太多敦煌壁画的文字,更多的是关于舞剧和创演团队、现场观众情况。   敦煌舞的动作,是编导们根据壁画上飞天的形态创作的。高髻华服的女神,在云端翩翩起舞,单单是想象,就足以让人无比向往。   乔楚见大家对飞天那么感兴趣,干脆站到台上,简单地跟大家讲一下飞天。   “敦煌壁画是各朝代画工的杰作,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特点。”   “最初,飞天是没有性别的,非男非女,后来才变成女性。她们主要有三种形态:一是听法飞天,二是赞法飞天,三是涅槃飞天。”   “‘听法’,就跟咱们平时上课差不多,听佛陀讲法。”   听到这里,同学们都觉得一脸新鲜,有人惊奇地问:“仙女也要学习啊?”   其他人忍不住一阵大笑。   乔楚也笑着说:“当然,仙女还要做功课呢!”   大家更惊讶了:“真的假的?”   乔楚点点头:“嗯,她们听法,得要听懂了,才能赞法。所谓赞法,就是当她们看到凡人的善举之后,为此而赞颂。”   “至于涅槃飞天,指的是她们怎么看待死亡。你看,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可飞天们不认为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相反……”   乔楚还没讲完,匆匆赶过来的白健棠就打断了她——   “乔楚!”   乔楚转过头,看到他站在窗外,皱着眉,满脸都写着“你是白痴吧”。   她猛地反应过来:刚才她那算不算宣扬封建迷信?   这在以后肯定是不算的,但现在,虽然样板戏年代已经结束,可也没结束多久,一切都还在萌芽探索时期,还是小心为好。   刚才实在是太像前世在课堂时跟学生的互动了,让她一时有点忘乎所以,可前世那时已经是十年后了,环境的宽松度根本不是现在能比的。   于是,乔楚换了个说法,很快就结束了对飞天的介绍。   今天考试就已经占了大半天,加上省团的演讲,现在已经过了放学时间了,大家相约着去饭堂,走到外面时,有不少姑娘们都忍不住往白健棠那边看。   舞蹈演员的外形都不会差,白健棠一张脸百种样,既能清俊又能浓烈,能邪气又能正气,演什么都能行,加上身材颀长匀称,说是老天爷赏饭吃也不为过。   这样一个英俊小伙,随便往哪里一站,都是引人注目的。   等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乔楚这才出了走廊,朝白健棠问:“找我?”   白健棠:“明天八点前到省团,会给你配宿舍,要是住团里就带行李,不住的话,也带床枕头被子,午休可以在宿舍睡。”   他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乔楚一一记下:“好的,明白,谢谢。”   白健棠忽然说:“你太张扬了。你知道原来的女主演是谁吗?”   乔楚当然知道现在团里都有什么人,团里的女主演们其实人都不错,哪怕是有点家庭背景的,也不会仗势欺人。   她反问:“现在上台不是凭实力,还要拼爹拼家世?”   白健棠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明明是这么一张纯洁无害的脸,他之前也一直觉得这姑娘就是单蠢。   可现在对方这么说,也就表明她不是不懂人情世故。   这么一对比,反倒是显得他多管闲事了。   他不再说话,转身打算离开,刚迈出脚,却又听到乔楚说——   “以后就算是同门了,师兄,请多多关照。”   要是平时普通客套的话就算了,偏偏要在这对话之后加这么一句,白健棠又不傻,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白健棠回过头,冷着脸:“凭什么?”   乔楚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凭我会是你搭档过的最好的舞伴。”   这可不是她自己吹的。   前世白健棠就是这么说的,虽然不是当面跟她说——其实也不算没有当面讲,毕竟那是他在她前世的葬礼上说的。   唉,死鸭子嘴硬的男人。   她只不过提前把这个结果告诉他而已。   白健棠皱了皱眉,心想团长上回还说他既刚又狂,团长真该看看这个乔楚,这才叫不知天高地厚。   乔楚一脸真诚地看着他:“或者我们可以即兴来一段,你可以先验一下货。”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对了,听团长说,你有意往编导的方向发展。严副团的新剧,你是男主演,也是编导助理,那演员间的协调,本来也是你的工作。”   白健棠:“……”   这才刚考完试,团长居然就已经把他们这边的底子朝她兜了个遍了!   白健棠只得说:“你放心。”   乔楚:“谢谢师兄。”   白健棠板着脸,矜持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掉头走了。   再不走,他怕自己会脑壳疼。   白健棠忽然有点理解团长了,原来团长每次被副团气得无语冒烟,又不得不给副团兜底时,是这种感觉。   *   白健棠到家时,亲爹白杰华也回来了,正和继母苏晓雪说着话,白清莲站在一旁抹着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白杰华看见白健棠时很是意外,因为他这儿子平时根本不住家里,住的是歌舞团的宿舍。   他朝白健棠说:“你回来得正好。今天是怎么回事?清莲是你妹妹,她参加你们团的考试,你人也是在的,不会帮衬一下吗?”   白健棠面无表情:“那你怎么不问问她,跟着咱家姓,不会给家里少丢点脸吗?下个腰就跟烂肉掉地上一样,软趴趴,看得我想连夜出户撇清干系。”   对面三个人:“……”   白清莲今天本来是想坑乔楚一把,没想到反倒被乔楚算计,连省团的门都进不去,更别说原来还想做省团主演,将乔楚踩在脚下了。   这些年来,她苦心接近乔楚,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出人头地,今天这个结果,她又怎么能受得了?   这下她算是跟乔楚撕破脸了,但她这便宜哥哥可是严副团的爱徒,说话有分量。   她也知道白健棠从来不将她放眼里,她要是去求他,他是肯定不会理的,所以她先是跟苏晓雪商量,然后母女俩一起从继父这边下手。   白杰华也不负她们所望,答应晚上打电话到白健棠宿舍楼,让他去跟严副团说点好话,争取通融一下,给一个重考的机会,没想到白健棠倒是自己回来了。   平时白健棠顶多是对她不理不睬,可白清莲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他居然说她像烂肉!   苏晓雪好歹是她妈,平时受点脸色忍忍也就算了,现在话这么难听都说出口来,还当着她的面,是当她死了吗?!   “老公,”苏晓雪拉了一把白杰华,“你说句话呀!”   白杰华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是马上一拍桌子,没好气地跟白健棠说:“白健棠,你怎么说话的,马上跟你妹妹道歉!”   白健棠:“呵。”   白清莲眼里闪过一丝怨毒,但她早就学会怎么靠装可怜生存了。   当即哭得更厉害了,梨花带雨的,正想开口说“没关系的,都是我的错,我让哥哥丢脸了”时,白健棠已经抢先发话了。   他满脸不耐烦,冷冷地说:“从前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管,但是从今天开始,收起你那些小把戏,再让我知道你对乔楚使坏,你就等着去劳改吧!”   白清莲:???   乔楚,又是乔楚!   这女人到底做了什么,连这个冰坨白健棠都着了她的道!   白健棠早就知道白清莲是什么人,只是从前和乔楚没交情,他也懒得多管闲事。今天和团长等人在考前遇到白清莲时,就知道白清莲存了坏水,以她这性格,也不可能就此罢休。   严副团看不上团里大多演员,他白健棠也一样,每次跟团里的女演员搭档,总是不得不迁就对方,只有独舞才能让他淋漓酣畅。   乔楚说得没错,即使不用试,他都知道,她必定是最适合他的舞伴。   因此,他今天是特意回来的,回来警告他那蛇蝎心肠的继妹。 第5章   粤省舞蹈学校和粤省歌舞团离得并不远,所以乔楚没有选择住校。她回家收拾了一床薄被枕头,打包好带到姥姥家,打算第二天一起带到省团。   晚上姥姥、姥爷双双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庆祝乔楚考上省团。   三代同堂,一家大小吃得开开心心,姥爷梁卫国给乔楚夹了个大鸡腿,说:“来,楚楚今天考试辛苦了,吃个大鸡腿补补。”   乔楚连忙给姥姥姥爷夹菜,两位老人家都很高兴,梁卫国又笑着说:“今天你爸爸打电话回来了,说是跟你妈妈得过几天再回来。”   这回乔飞宇夫妇其实是带了乔楚去的,就在国庆那会儿,一家三口一起看的舞剧,只是后面乔楚得赶回来上学,而夫妇二人还想找机会和剧团交流,所以乔楚就先随着其他熟人一道回来。   乔飞宇在电话里还捎了另一个消息:《丝路花雨》确定南下。   第二天,早报上刊登了陇省歌舞团南下的消息,并且定于11月3日在广交会上表演,所有人都兴奋不已,大厂生活区随处都能听到讨论声。   乔楚不由得也有点兴奋。   前世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丝路花雨》的创演团队,可这辈子她提前进歌舞团了,等陇省团南下,粤省团作为东道主,肯定会进行艺术交流,到时候她就能找机会蹭一把。   想到这里,她连脚步都轻快了。   *   乔楚还没走近省团大门,就远远就看到一辆小巴停在外面,将近二十来人在校门口,周毅军、严焕和白健棠都在,其他的也是省团剧目的主演A角。   在一部剧目中,角色分为主演和配角。每次演出时,每位上台的演员都至少有一名替补,俗称A角和B角。   在前世,乔楚和白清莲就是主演的AB角关系。因为乔楚这个A角出了意外,所以白清莲作为B角顶上。   省团没有实行艺衔制,也就不存在首席一说,只分主要演员和非主要演员,其中主要演员数量不多,水平都是团内拔尖的,占了剧目的所有主演A角。   这些都没什么出奇的,让乔楚意外的,是正在跟团长说话的女人。   乔楚认出那是省文化厅厅长的秘书舒月兰。她前世跟这位舒女士交情不错,很佩服她,也记得她后来还高升到京市里边去,是位有远见有能力的女强人。   按白健棠昨天说的,今天乔楚过来后,就直接到古典舞练功房,严副团和古典舞蹈演员组都在,严副团会介绍她,算是个简单的入组流程。   团内消息是通的,加上乔楚之前就借调过演一些小剧目,虽然跟这些主要演员们不在一个组,但也都听说过她,只是当得知她是被严副团钦点为新剧女主演,谁都会觉得震惊。   毕竟,团里各位主演本来就都在卯足劲竞争,突然被人空降,还是一个没毕业的学生,这换做是谁都受不了。   严副团肯定不会希望演员之间有矛盾,但也不会去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会直接让乔楚当众跳昨天的反弹琵琶,团里一向强者为王,大家看完也就心服口服了。   可现在团长等人都在这里,看样子是准备外出,那她待会儿咋整?   乔楚快步走过去,主动朝周毅军等人打招呼,这才看见两位团长眼里都有红血丝,显然昨晚没睡足。   严焕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朝她说:“你跟我们一起来。”   说着,他又朝舒月兰说:“人齐了,走吧。”   舒月兰这才看了乔楚一眼,飞快地上下打量一番,眼里全是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很快就朝周建军和严焕做了个“请”的姿势,招呼众人上车。   其他主演们规规矩矩地跟在后面,都知道乔楚的名字,但也只是浅浅地点头示意。团长们都在,谁也没有说话,乔楚一头雾水,就这样拎着一床被子枕头跟了上车。   白健棠平时显然是不怎么讨人喜欢的,没人坐他旁边,乔楚赶紧挨了过去,小声问:“师兄,什么情况?”   白健棠:“去文化厅开会。”   *   《丝路花雨》确认南下之后,在京市出差的粤省领导昨夜返回,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周毅军,让他第二天和严焕带演员们开会,商量和陇省歌舞团交流学习的事情。   现在全国上下一致目标就是搞经济,《丝路花雨》的成功,除了里面的舞蹈技巧和新意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符合当下时代主题。   舞剧的主线是神笔张父女和波斯商人的友谊,背景又是丝绸之路的通商,而现在是改革开放后,舞剧又和华国与其他国家贸易的现状相符,领导们希望通过舞剧,传达出交易交好,合作共赢的思想。   而羊城从古至今都是外贸口岸,除了广交会之外,还不时有大型外贸展览,《丝路花雨》的意义非凡,触动人心,能调动现场气氛,为外贸出几分力,提高经济效益。   可这舞剧是陇省歌舞团的,也不可能长期在羊城表演,所以领导们希望,粤省歌舞团在陇团南下留在羊城的时间里,双方交流一下,跟他们学习,然后自己表演。   当然,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临时会议。不过,与其说是会议,其实更多的是上头布置任务,然后做一个动员。   小巴抵达文化厅办公楼后,众人下车,随舒月兰去大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省内各大城市歌舞团的人。   像这种厅里下达的大型剧任务,通常都是省团牵头,其他市级团协助,并推荐自家一两名演员参与剧目。   严焕要求高嘴巴毒,如果对市级演员不满意时,直接把人踢掉,有的人是直接哭着回去的,所以每次排古典舞相关的剧目时,周毅军都得掉头发,就怕哪天兄弟单位们集体不干了。   其他团早早就到了,这会儿省团一进来,原本还算热闹的会议室冷了一冷,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无关人等不能进来,这儿是开会的。”   团长们后面的小辈下意识回过头,还以为有其他人跟着进来了。   “说你呢,那个粤舞的学生。”   乔楚:???   乔楚这才发现别人说的是她,师兄师姐们脸上也是一阵无语,虽然他们心里对她还存疑,还没完全接纳她,但关起门都是自家团里的事,面对外人时内部肯定是一致的。   会议要求是歌舞团团长带主演参加,主演一般都是在团内打磨过的,是正式编制的歌舞团团员,乔楚一张脸甚至都没完全长开,还穿着校服,其他人一看就知道是学生。   其实乔楚也有点冤,这校服还是白健棠昨天建议她穿的。本来他是想着楚乔入团成绩太高调,穿个校服显得谦虚一点,谁知道今天突然要开会,严副团又非要带上她。   乔楚心想:幸好刚才把被子枕头留在车上……   严焕朝刚才说话的人看去:“她是粤团的主要演员,有什么问题?”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都脸色怪异,原来其他人不在意省团和个别市团间的小火花,这会儿也不聊天了,目光都落到乔楚身上。   舞蹈演员的职业生涯是有限的,随着时间增长,身上各种损伤,所以很多人到了年纪就会退居B角,或者转为后台。   省团这些年老演员退居后台,新生代跟不上,青黄不接,导致整体水平下滑,也是有目共睹。然而,下滑也只是和从前的辉煌期比,在省内自然还是稳居首位。   一个粤舞学生能出现在这里,众人心思各异,有人开玩笑道:“严副团,看来你这新徒弟厉害得紧。”   还没毕业就能进省团了,这是多缺人呐?还不如把市级演员调上去,怎么都比个学生强,这严焕又何必死要面子。   严焕出面维护她,乔楚心里已经是受宠若惊了。她当即朝说话的那人微微一笑:“感谢党和国家的栽培。”   这相当于是把话堵死了,那人一噎,也没法说出栽培得不好的话。   漂亮!师兄师姐们对她好感上升。   舒月兰出来打圆场,朝那人说道:“黎老师,乔楚同学已经考进去了,主要是她能跳敦煌舞,今天咱们开会不就是为了《丝路花雨》吗?所以严副团就把她带上了。”   她毕竟是厅长秘书,受命去接省团,严焕坚持要带一个学生,她当然要问清楚了,否则后面跟领导不好交代。   严焕的为人,舒月兰是清楚的,这副团长虽然很容易得罪人,但能力弥补一切,既然他都这么说,那这小姑娘来参加实在是太合适了。   舒月兰说完之后,就扯开了话题,众人看着时间差不多,也不再纠缠,各自坐好,渐渐安静了下来。   两分钟后,厅长谢畅终于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谢畅这些天忙得团团转,连寒暄都不做了,进来后一坐下,就让舒月兰开始主持会议。   舒月兰代谢畅讲述了这次粤省领导们跟陇省团的交流情况,指示和解释任务,又组织众人研讨,大家各自发表意见。   有的团演员们也都发表了意见,说得头头是道,显然是提前准备过,想要趁机在会上显露头角的。   谢畅从前也是团出身的,看到后辈们这么优秀,都非常欣慰。   黎老师忽然说:“听说乔楚同学短短时间就学会敦煌舞,不如也说说自己的看法,让师兄师姐们学习一下。”   周毅军皱了皱眉头,正想开口解围,严焕却没有阻止,反而看了乔楚一眼:“那你给黎老师说说看,没关系,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昨天是问过乔楚的,为什么会敦煌舞,乔楚给的解释是亲爹学历史,对敦煌壁画也有所了解,自己又跟着去京市看了表演,又和那边的老师请教,加上自己琢磨。   反正大家都知道她是学生,别人也没说得多深奥,他还就不信她随便说都会比其他人差。   乔楚点点头,站了起来,声音清脆——   “各位领导、老师好。”   “《丝路花雨》虽然符合时代主题,但毕竟那是敦煌的故事。广交会在羊城,如果能进一步结合历史文化,是不是会更好呢?敦煌是丝绸之路的城市,我们羊城,难道就不是丝绸之路的城市了吗?”   她这话一出,黎老师就要露出嘲讽:“你在胡说什么?你知道敦煌在哪儿吗?”   乔楚点点头:“我是说,敦煌在陆上丝绸之路,可我们羊城,本身就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端,我们早在古代也有与国外通商的历史。”   “而且,《丝路花雨》的创作本意是体现莫高窟文化,为什么我们不能自创一个舞剧,去体现羊城本身的汉唐通商文化呢?”   “敦煌和沙漠,羊城和大海,它们两个加起来,才是完整的丝绸之路。既然陇省已经创作了敦煌丝路,那我们也可以完成羊城丝路。”   一时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这个想法很大胆,但又实实在在地符合现实需求。   有人想开口反驳,谢畅摆了摆手,压住了那人。   他一脸温和地抬起头,看向那站得笔直的年轻人:“你知道创作一出舞剧要做些什么吗?这可不是说说就可以的,陇省团如今的成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乔楚点点头:“成绩,就是用来超越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的更新时间为15:00或者18:00 第6章   所有市团的团长都难以置信地看着乔楚。   这小孩儿在说什么?超越《丝路花雨》?太荒谬了!那可是唯一一部进入大会堂表演的剧目!   而此时此刻,厅长谢畅也在思考。   在汉朝,丝绸之路最初是以陆上为主,海上为辅的。到了隋朝,西域战事频发,丝路重心从陆上转到海上,加上唐代造船和航海上的进步,海上丝路就成了主要外贸通道,一直持续到今天。   所以,敦煌早就不是对外交往的城市了,可羊城过去是,现在依然是,未来更将持续下去,海运也成了国际贸易中最主要的运输方式。   谢畅心想,这和他原来的计划完全不一样。如果没有这小姑娘的一番话,他不会多想,可现在听了,就无法忽视。   而且,除了城市文化的契合度之外,他还有其他方面的考虑:   这两三年文化界百废待兴,相对中原地区来说,粤省从前古代王朝流放罪人的“南蛮之地”,文化底蕴始终是弱了一些。   而在古典舞方面,不止粤省,全国的艺术家都还在摸索当中。   原本,在汉唐时期,舞蹈还不分贵贱,即使是皇室也会跳舞娱乐。   可从明清时期,古代舞蹈归属“三教九流”,融入到戏曲当中,成为绿叶,不复前些朝代的辉煌,从前唐诗宋词里头描绘的那些舞蹈,已经消失了,古代舞蹈由此出现断层。   于是,大家只能在明清戏曲和芭蕾之间寻找古典舞,《丝路花雨》开拓出一个新思路——从历史文化中探索。   而他眼前这小姑娘,正是用同样的方式,想要从羊城的汉唐史里入手。   如果成了,这是属于羊城自己的特色作品;如果真的与《丝路花雨》并肩,既能为广交会出力,又能提高在古典舞上的地位,让粤省名利双收。   现场很多人想要说话,但谢畅不出声,谁也没敢开口。   谢畅看了乔楚一眼,发现这小姑娘特别镇定,心里一阵赞赏,不由自主地对她有了期待。   他问:“关于这台海上丝路的舞剧创作,你有什么具体想法?”   乔楚:“既然是为广交会服务,如果舞蹈中融入展品的元素,在开幕时演出,相当于现场打一次广告,紧接着开幕后的销售,能最大程度引起外商对展品的兴趣。”   之前所有的讨论,都是建立在调动广交会气氛的作用上,也就是单纯的热场。而现在,这是一个全新的角度,浅显易懂,却又直击要害,论证新舞剧更适合广交会。   如果说团长们刚才还有点看笑话的意思,现在一下子就收起了那种看小孩儿的眼神,也严肃了起来。   谢畅也马上说:“继续。”   乔楚忽然走出了座位:“比如说,中原地区有唐三彩,而我们也有兴于唐朝、延续至今的石湾陶。”   陶瓷一直是粤省的出口利器,甚至在21世纪时,让部分国家出动反倾销措施。   “石湾陶瓷栩栩如生,那我们在舞剧中,也能安排陶瓷化形,比如这样。”   乔楚退到一旁的空白处,提腰、旁移、抬肘、低头、敛眉、凝神,是一个标注的唐仕女姿态,衬着那白皙的皮肤,更像一位瓷美人了。   然后下一瞬,她那修长的脖颈微微一抬,紧接着自上而下的关节也动了起来,幅度由小到大,像沉睡的灵魂在里面苏醒过来,开始支配泥塑的身体。   左右顶胯向前,脚尖划圆着地,同时双臂随脚步左右纤摆,兰花指转翅掌,旋身,侧颈,眉眼含笑,眸里波光流转。   旁边是几名市级男主演,和她眼神对了个正着,猝不及防,一下子闹了个大脸红,离得最近的那位甚至还打翻了杯子,衣服都被泼湿了,狼狈地别开眼,却又忍不住瞄了回去。   真好看……   这是乔楚前世作品里的一小段,只简单地跳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所有市级团长们都震惊地看着她,就连早就见识过她跳敦煌舞的周毅军和严焕,也满脸惊艳。   和那些脸红耳热的青年不同,团长们看到的,是这短短几步里的技巧。   如果说敦煌舞以S造型区别于以往戏曲舞蹈,那乔楚刚才也不在这些范畴里,而是全身上下都在“圆”。   胯部,脚尖,手臂,手指,肩膀,脖颈,甚至连眼神,都在划圆,也不同于以往舞姿的内敛,整个人都是一种打开的姿态,却又端庄大气,完美契合唐代女子雍容的气质。   谢畅也是专业的,自然懂行,这时也忍不住激动了,一连说了几声“好”,朝严焕笑道:“严焕同志,看来你这趟出去采风,成果很大呐!”   显然,谢畅以为这是严焕教的,严焕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冷静地说:“谢厅长,这是她自己的,我也是第一次见识。”   谢畅一愣,好一会儿后,才笑着感叹:“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而其他市团团长们,已经震惊到麻木了,再看严焕时,又不由自主地羡慕嫉妒了:这严焕是什么运气,居然让他收到这么个宝藏徒弟!   至于演员们,目光还停在乔楚身上,无法形容自己是什么心情。   明明还是个学生,比他们所有人年纪都小,他们还没搞清楚所谓的敦煌舞是怎么样的,她却已经跳出了与敦煌舞相当的新式舞!   而省团的主演们,还多了一份骄傲,真想朝旁边的市级演员炫耀:看,那是我师妹!   这时,已经没有人对海上丝路的舞剧创作有疑问了。   谢畅朝众人说:“那么,这个海上丝路的舞剧创作,就交给省歌舞团吧。”   “文化厅这边,由舒月兰同志对接。不过,这个创作短时间内也做不完,所以陇省的学习要同步进行。”   “其他市级的同志,请全力协助,希望新剧早日诞生,为粤省经济提速添砖增瓦。”   众人:“是!”   *   散会时将近十二点,参会者将在文化厅的饭堂用餐,然后乘坐包车返程。   刚一出会议室,乔楚就被师兄师姐们包围了,只有白健棠还矜持地站在最外面,但也破天荒地没走开,显然也是对她好奇至极。   几名主演都一脸看宝贝的眼神,积极主动地自我介绍。   “郑少东。”   “李知闵。”   “姜彤彤。”   “张斯敏。”   乔楚:“乔楚。”   主演们哈哈大笑,觉得乔楚有点意思,白健棠忍不住嘴角一抽,有种想要拔腿就走的冲动。   姜彤彤问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话:“乔楚,你刚才跳的那个,是怎么想出来的。”   附近都是其他市的演员,都朝他们这边竖起了耳朵。   乔楚知道这问题是肯定避不开的,也早就想好了理由:“我爸爸是教历史的,我从他那儿了解了很多古代知识,这次去京市也看了舞剧,结合古诗想象古代仕女的样子,可能是想得多了,晚上做梦就梦见了。”   众人恍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原来如此!   郑少东点点头:“所以说,还是要多读书。”   张斯敏:“那是,懂得少了都做不了编导。”   姜彤彤和张斯敏本来还听说,团长之前就让乔楚免试进来,又听到严焕要指名她做主演——还没毕业就直接主演的,在省团还没有过先例,她们心里都以为她是关系户,结果今天一看,算是心服口服了。   两人心里既不好意思,又有点愧疚,争着说晚上要请乔楚吃饭。   张斯敏亲昵地挽着乔楚的左臂:“小师妹,以后团里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们,师姐替你收拾收拾!”   姜彤彤挽的是乔楚的右臂,回头朝白健棠说:“白健棠,你可千万不能欺负乔楚。”   白健棠:“幼稚。”   姜彤彤翻了个白眼:“你这人真讨厌!”   两人之前就是搭档,白健棠一直嫌弃姜彤彤跟不上他,说话从不留情,姜彤彤烦死了他那张嘴。   郑少东是入团最久的,脾气也好,劝架都劝麻溜了,连忙打圆场:“别吵别吵,都是自家人,还有没有点师兄师姐的样子,别第一天就给师妹树个坏榜样。”   除了乔楚之外,其他人都不是第一次过来开会了,对这里熟门熟路,领导们散会后还是会一起吃饭,所以他们演员就是自己吃自己的。   几个人走到半路,一个女生笑眯眯地跑了过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对乔楚表示了仰慕之情,问能不能一起搭桌吃饭。   只要师兄姐们没意见,乔楚倒是无所谓,正想开口问,姜彤彤就已经懒洋洋地开口了:“不行,你们别过来。”   这话内容不婉转,语气不客气,那女生顿时一脸尴尬,干笑着说了声“不好意思打扰了”,讪讪地走开。   姜彤彤见乔楚还没反应过来,解释说:“小师妹,她那是替自己团里的男演员搭线呢,这些诡计多端的臭男人!”   乔楚看过去,果然看见那女生正跟一个男演员说着什么,双方视线对上,对面一阵尴尬,胡乱地点点头,又飞快地转开脸。   原本其他团也有存这样心思的,看到这情况都不敢过去问了,乔楚一行人最后也团内高高兴兴地吃了饭,再没被打扰过。   *   吃过午饭之后,众团开始返程,乔楚等人乘着小巴回到省团,两位师姐陪着她把被子枕头放到宿舍,然后再一起回了古典舞蹈组。   严焕等人和其他非主要演员也在,等到乔楚三人进来后,严焕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乔楚,依然是让她跳了反弹琵琶,为的是彻底杜绝任何不服气的问题。   周毅军和严焕早前在文化厅时,舒月兰特地在中午时找他们又开了个小会,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既然是要做海上丝路相关的舞剧,自然要先了解那段历史,所以舒月兰会从羊城各高校的历史系里借人,组成一个顾问小组,给舞剧编导整理资料、解答问题。   而严焕这边除了要做好海上丝路舞剧的计划,还要兼顾即将到来的陇省团交流,做好相关安排。   大型舞剧都费编导,好的编导难得,所以严焕才那么上心地栽培白健棠,现在出现一个乔楚,严焕不知她的深浅,马上就要先摸个底,直接将人带到小会议室,问个清楚。   乔楚前世就是在严焕手下的,虽然一开始不受待见,但严焕在教导上并没有偏差。他本来就是研究汉唐舞,所以严格来说,乔楚能有今天的表现,离不开严焕的教导。   只是在这个时候,严焕自己还在摸索当中,于是乔楚只说了大概的研究方法,并不提结果,怕影响到他自己原来的研究。   但其他方面,乔楚并没有多加掩饰,编导的思路、技巧等等,严焕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严焕终于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捡到宝”。   严焕非常满意,并且让她今天就开始跟着他和白健棠一起加班。   *   乔楚借了传达室的电话,打到陶瓷厂里,让那边的传达室帮忙转告姥爷,自己晚上在省团吃饭,晚点回家。   今天讲了很多话,乔楚嗓子都有点冒烟了,想了想,走到省团大门外面,果然远远就看到前边的榕树下,有人在那儿摆摊卖水果。   她记得那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每天给省团和附近学校的饭堂送蔬菜,然后会在附近卖水果。   现在都兴做点小买卖,赚点小钱还是容易的,可那青年既不吆喝,也不怎么笑,沉默寡言地坐在树头下,生意不怎么好。   可他卖的水果是最甜的,所以乔楚光顾他。   乔楚走近了之后才发现,对方坐着挨在树边,睡着了。   青年其实是长得好看的,五官立体深邃,只是额角上有道浅浅的伤疤,给这张脸平添两分狠砺,加上双唇偏薄,按戏本里的说法,就是一脸无情相。   乔楚环顾一下四周,虽然也有其他水果摊,但也都是卖剩下了的,她实在是不想将就。   于是,她弯下腰,轻轻地扯了一下青年的衣角,小声地唤了唤:“杨东旭同志,醒醒,我想买个雪梨。”   杨东旭眼皮颤了颤,缓缓地睁开眼,眼底有点茫然,然后眼珠才慢慢转动,落到乔楚身上。   这反应如此迟钝,乔楚估摸着他是起早贪黑干活,累得狠了。   她正想着,杨东旭却猛地睁大眼,整个人弹了起来,上前就是一大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底泛红,连呼吸都急了起来。   乔楚感觉他下一刻就会扑过来,被吓得连退了两步,声音都磕巴了:“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我只是想买个雪梨。”   杨东旭眼底一片惊疑,看了看她,又飞快地看了看四周,低头看着自己双手,最后又重新抬起头看着她,缓缓地说:“抱歉,吓到你了。”   他的表情缓了下来,看起来也没那么凶了,可乔楚仍握着手抵在心口,显然还是有点怵,于是他微微低下头,垂着目光。   乔楚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放下手,试图缓和尴尬:“没有没有,我突然叫醒你,是我吓到你才对。对了,我想买个……不不不,买一斤雪梨。”   杨东旭点点头,回头装了一袋雪梨,递到她跟前:“送你,恭喜你考进省歌舞团。”   啊?乔楚连忙推了推:“那怎么行。”   青年的手臂纹丝不动,她根本推不回去。   人家起早贪黑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都是血汗钱,乔楚哪敢收,可他一脸坚持,于是她最后拿起一个,说:“那我拿一个,一个就够了,谢谢你的祝贺。”   杨东旭终于把袋子收了回去。   乔楚又笑着说:“那我先回团里了,还得干活。”   杨东旭点点头:“好,再会。”   乔楚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小跑着进了省团大门。   杨东旭看着她的身影,直到完全不见后,他还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回过神,将东西收拾好,搬到旁边的马车上。   每天,他就是驾着这辆马车,载着公社的蔬菜,送到收购的单位食堂里。   他拉了拉缰绳,坐到车架上,挥鞭驱使黑马奔走。   等回到牌坊公社附近,果然有个中年人等在那里,一看到他,马上大字形张开手脚,一副不要命的架势挡在马车前。   杨东旭停下车,跳了下去。   中年人一脸苦口婆心地叫了起来:“哎哟,祖宗,你说你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这些也没几个钱,还不如回你爹那儿做大少爷呢,你……”   杨东旭:“好。”   中年人原本还在继续说,一下子卡壳了:“……啊?”   杨东旭:“我说,好。”   中年人一拍大腿,欢天喜地地说:“早这样不就好了?本来就是一家人,认祖归宗,多是一件美事呐!”   “但是,我有个条件。”杨东旭说,“你去告诉萧厂长,我五年内不改名字,如果他不答应,也就别想认回我这个儿子了。” 第7章   杨东旭说的萧厂长,是粤花罐头厂厂长萧国明。   粤花是华国第一家罐头厂,做的是鲮鱼罐头,现在仍是省内食品厂中的龙头,哪怕放到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厂。   可就是这么一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养了十九年的儿子是别人家的,亲儿子在十九年前被抱错了。   大厂长到底是要面子的,不想这件事外传让人看笑话,但也不可能放着亲儿子不管,于是就想到对外称收干儿子的方法。   在杨东旭眼中,杨家村这里才是他的家,对突然冒出来的萧家人毫无感情,所以前世他一开始并没有理会他们。   可现在,他重生了,知道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   前世,他就是因为没钱没势,在乔楚出事之后,连想去医院看她一眼,都被宋世瑜挡在外面,还被嘲笑没有自知之明。   哪怕后来他白手起家有了钱,却也已经晚了。   他知道,乔楚眼里只有舞蹈,并且愿意为舞蹈付出一切。   以她家里的背景,以她本人在舞蹈的地位,她本可以在养伤之后专注学术,一样能有所成就,可她没有放弃,哪怕希望渺茫,也要接受手术。   他也和很多医生谈过,国外的国内的,很多医生听到之后都很惊讶。   因为粉碎性骨折做手术,每一次都要先将之前长歪的骨头重新敲开,多次手术,意味着要接受无止境的疼痛,而且几乎没可能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   结果,他还在国外找医生的时候,就收到秘书发来的消息,她在手术中意外身亡。   即使最后他也终于为她报仇了,可他心里仍是空的。   哪怕过了很多年,每每午夜梦回时,他总能看见她,她仍是十几岁的模样,朝他伸出手,递上干净的手帕,告诉他,他的手臂流血了。   农村里出来的泥腿子,被刮伤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更不会有人关心,他给粤舞饭堂送菜时,也从来不会乱走,甚至不会乱看,可学校里的姑娘们仍是一脸警惕,甚至会远远躲开。   只有乔楚不一样,可他甚至都没能为她做什么。   这一世,他要为她扫平障碍,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而在这之前,他需要快速出头,在商界争一席之地,有了金钱和地位,才有资本做到这些。   中年人这些天被派来劝杨东旭回萧家,每次都失败,今天突然成功,甭提有多高兴了:“你放心,改姓这个事情,我肯定会跟萧厂长说的。”   萧厂长这会儿还怕别人嚼舌根呢,肯定会同意的。   “萧厂长说了,等你回到萧家,是要进学校,还是要进厂,都能给你安排,就等你回来呢,夫人也是很挂念你!”   杨东旭:“不用,我要做买卖。”   “那更好办了,以后直接跟着你舅卖瓜子就行,你可别小看这行当,”中年人看了看四周,凑过去压低声说,“可赚钱了,咱瓜子厂里一个月就能赚两三万!”   杨东旭当然知道,他那舅舅学的就是安徽年老板,而且跟年老板比还差得远。[注]   两三万在这年代是天文巨款,可那年老板在之前十年,就已经靠着卖瓜子赚了一百万,现在环境允许自己办厂,放开手脚自然更赚钱。   杨东旭脸上波澜不惊,对于他来说,有了前世的经验,只要有起步资金,等时机一到,他一个月过百万的利润也不在话下。   他说:“周末详谈。”   中年人“嗐”了一声,都替他着急了:“还等什么周末啊,你现在就能跟我回去,萧厂长家里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呐!”   杨东旭不紧不慢地说:“我星期一到五都要给省歌舞团送菜。”   中年人:???   一个大厂长家的少爷送什么菜啊,哪怕请个人替自己跑这一趟呢?就这脑瓜还想学他舅舅做生意……   *   与此同时,省歌舞团的教师办公室还亮着灯,严焕正在打计划草稿,乔楚和白健棠在一旁跟着。   今天严焕也是受尽了工友的羡慕嫉妒:这臭脾气的家伙,怎么就总能收到天才徒弟!   从演员到编导助理,普通人得要经历不少时间,但白健棠只花了三年,而这个乔楚,好家伙,直接第一天进来就是从演员到编导助理了。   半个小时后,严焕才停下笔,朝两个徒弟问:“看懂了?”   一个舞剧剧本在诞生前,编导们首先要进行大量灵感输入,比如采风、资料阅读等等。因此,在顾问组到达之前,他们暂时不能进行相关工作。   严焕写的并不是海上丝路舞剧的计划,而是和陇省团交流的安排。   因为要做海上丝路舞剧,所以原定朝陇省团要剧本授权的事情就取消了,只进行学术和技巧的交流。   其中,陇省团编导们的创作历程,对粤省团来说,具有很大的参考价值。此外,还有如何引导演员们跳出戏曲舞蹈的束缚,适应新式舞蹈等等。   因此,严焕的安排是围绕着这些目的来进行的。   严焕是副团,又是古典舞组负责人,做这些安排理所应当,而乔楚和白健棠目前职级是主要演员,让他们看着自己做这些事,并且进行指点,目的显而易见——   他将两个徒弟当接班人培养,事无大小,全方位手把手地教。   乔楚和白健棠点了点头:“看懂了,老师。”   “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问题?”   乔楚想了想,说:“老师,既然现在我们团不跳《丝路花雨》,我们短时间内也没法把新剧做好,那我们是否可以考虑编一些短舞?”   “广交会一年两次,下一次就在明年四月中,这次有《丝路花雨》,下次如果什么都没有,对比太大了。”   白健棠也点点头:“谢厅长让我们做舞剧,本来就是要提高广交会的交易额,如果下一次的广交会,外商说没有表演看很遗憾,交易额又没有这次高,那就麻烦了。”   严焕:“怎么,现在我们还真成了打广告的了?11月3日都是广交会结束前一天了,这次的交易额还能算到《丝路花雨》头上?”   白健棠声音一顿。   还真就是打广告了,谢厅长的意思不也是很明显?就是要配合广交会搞经济。   只是,一直以来,他们从不考虑这些问题,即使是以前下乡表演,那也不是一个性质。艺术都不谈钱的,就好像铜臭味会玷污艺术似的。   白健棠一时间有点拿不准严焕的心思,乔楚却顶着严焕的眼神压力,说:“是有点打广告的意思,给展会产品打广告,也是给咱们古典舞打广告。”   古典舞本来就在样板戏时代里被重创,现在也不过过去三年,没诞生多少新作品,也就出了一部《丝路花雨》。   而与此同时,人们在热捧西方芭蕾剧、通宵排队抢《红菱艳》等外国电影,看古典舞的人就更少了。   乔楚还记得,在她前世最后的那段时间,因为艺术门槛高,也因为娱乐圈、动漫等文化的冲击,学习和欣赏古典舞的人就更少了。   “如果能和经济活动绑定,古典舞就能得到更多的推广,有更多的群众基础,也不用怕被芭蕾、电影等等比下去。”   将来也能抗衡其他文化冲击。   严焕看着乔楚,半晌后才“嗯”了一声:“不错。”   说着,他又看了眼白健棠:“该想的想,没用的少想。”   白健棠已经知道他刚才是在试探他们两个了,微微低下头:“我明白了,老师,下次改正。”   严焕又说:“明年春季广交会的短舞,题材暂定是陶瓷,就用乔楚今天跳的那种舞式。明天我跟舒月兰确认一下,如果通过的话,就开始编舞。”   几分钟的短舞编起来容易得多,不会耽误新舞剧的进度,还能弥补舞剧产出前的空窗期。   “编导助理要做很多事情,你们缺掉的练功时间,自己找时间补。”   乔楚和白健棠:“好的,老师。”   “行了,回去吧。”严焕摆摆手,又想到乔楚不住宿,一个人回去不太安全,又朝白健棠说,“你送送她,路上注意点。”   两人下了办公楼之后,乔楚朝白健棠说:“我哥会来接我的,师兄你先回宿舍吧。”   白健棠:“等你哥来了我再回去。”   乔楚咳了一声:“那谢谢师兄关照。”   白健棠看了她一眼:“我没觉得被严副团训有什么,你以后也少不了挨他的训。”   乔楚:“……”   她这师兄什么都好,就是嘴巴不好!   她说:“那谢谢师兄提前给我示范了怎么正确挨训。”   白健棠:“……”   两人走到门口,梁超恺果然已经等在那儿了,双方道别后各自回去。   *   同一时间,宋世瑜也同样还没睡。   他在大学里念的就是历史,也正是因为这样,今天看到系里公告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报名参加选拔。   很多同学对他的做法都很惊讶,甚至私下里有点抱怨,因为他早早就定下了毕业后的单位,根本不缺这点表现的机会。   宋世瑜心想:他缺的是前途机会吗?他缺的是在乔楚面前表现的机会。   他一开始很疑惑,他自问也没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不明白乔楚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变了,可他又没有什么经验,还特意朝谈了对象的朋友请教。   那朋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最后归为“女人心海底针,有时候她们就是喜欢不高兴”。   可宋世瑜又觉得乔楚那么温婉的样子,不像是随便发脾气的人。   顾问组的选拔要好几天,宋世瑜却不想等了。   既然乔楚缺唐朝资料,他就给她整理送去,向她证明:他会做得比所有人都好,让她看到他的能力,让她知道他对她是有用的。   想到乔楚可能会一脸内疚又感激地朝他道歉道谢,宋世瑜觉得不累也不困,整理着如山的资料,更有动力了。   第二天一早,宋世瑜带着整理好的清单,以及几本关键资料,骑着自行车,自信满满地来到了省团。   他停好车后,恰好看到给饭堂送菜的马车。   马车是不能进学校和歌舞团的,所以驾车的泥腿子拉住缰绳,把车停一边,然后跳下来,挽起衣袖,把青菜从车板上搬下来,中间还有一小箩筐雪梨。   宋世瑜这才想起,他原本是准备了些巧克力糖,一起带过来给乔楚的,但出门的时候竟然忘了拿。   那雪梨又大又新鲜,黄灿灿的皮上还带着露珠,看起来就很诱人。   宋世瑜记得乔楚是爱吃雪梨的,于是走过去朝那泥腿子问:“这雪梨怎么卖?”   杨东旭满脑子都在练习待会儿会说到的词,忽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眼底一冷,慢慢转过身,果然看到了宋世瑜那张脸。   宋世瑜看见他也是一愣,后背不自觉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心想:这泥腿子怎么跟个亡命之徒似的,浑身杀气。   杨东旭连多一秒都不想看见他,于是又转过头继续搬菜:“不卖。”   宋世瑜皱起眉:“我之前见你是在这儿摆摊卖的。这样,我也不要多的,你卖我一个,我这着急送人呢。”   杨东旭:“是摆摊卖的,但我不卖给你。”   “为什么?”宋世瑜被气笑了,忽然瞥见车板上有一个旧课本,又嘲讽地说:“这是边送菜边复习呢?想参加高考?就凭你?”   杨东旭没说话,宋世瑜又说:“说话,既然是摆摊做生意的,凭什么不卖给我?要真是不卖,你以后也别想在这里赚到钱了……”   “因为那是我跟他订的雪梨。”   一把清脆的女声响起,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脸,看到了一脸愤怒的乔楚。   乔楚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幕,这宋世瑜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竟然还威胁别人。   她快步地走过去,劈里啪啦地质问宋世瑜:“是我订的,所以他不卖给你,不行吗?你真有能耐,人家不卖给你你就威胁他,你有事儿吗?”   作者有话说:   [注]:为了避免有人觉得太夸张,在这里做个小介绍:我国八十年代“中国第一商贩”年广久,沿街卖瓜子,赚了一百万,这一百万是在66年到76年之间靠赚的。他1979年就已经开了十几人(当时雇佣人数超过8个人会有麻烦)的作坊小工厂,80年代初就能1天赚两万,手下的工人一个月工资90块,比高级铁饭碗工资还高。   *   让我看看有没有人能猜到,东哥准备靠什么月入百万【盯.jpg   *   感谢在2022-06-12 05:11:00~2022-06-14 05:1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醉莫怜人 10瓶;啊皮皮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宋世瑜马上朝乔楚解释:“乔楚,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有威胁他。我意思是,平时他也没什么生意,我帮衬他,他有生意都不做,那还赚什么钱。”   他心想,怎么偏偏让乔楚看见自己跟个泥腿子计较呢?简直太掉身份了!   玩笑?是不是别人不发火,这宋世瑜就把别人当傻子?乔楚冷声反问:“你觉得这很好笑吗?”   眼前的少女一向温婉斯文,就连动作都带着古韵气息,宋世瑜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生气,心里一阵诧异。   乔楚也不再看他,转头朝杨东旭说:“我们走。”   “等等!”   宋世瑜正要追上她,可还没靠过去,那泥腿子上前一步,直接挡在乔楚身前。   那泥腿子人高马大,乔楚一七米的个子不算娇小,但体型纤细,彻底被他挡了个严严实实,宋世瑜这角度,连她一根头发都看不着。   宋世瑜这些天往厂区跑过几次,不但被梁家兄弟刁难,连乔楚的面都没见着,心里早就憋屈得不行,眼下又被个泥腿子挡路,心里实在窝火。   梁家兄弟好歹是乔楚的表哥,将来他还得叫他们一声大舅子,被他们为难也算说得过去,可这泥腿子算什么?   宋世瑜皱起眉,却发现这泥腿子正冷冷地看着他,跟平时虽然沉默但老实的样子完全两回事。   他不由得又暗骂一声:这泥腿子在乔楚跟前装老实人!   宋世瑜慢慢冷静下来,无视杨东旭,扬声朝后面的乔楚说:“乔楚,刚才是我不对,我火气大了些,可能是因为昨晚通宵整理资料,脑子有点不清醒。”   “我已经从主任那儿听说了你们的项目,特意整理了一些资料,给你送过来,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乔楚:“我们会有顾问组做资料,如果你报名参加顾问组,直接把材料往上递就行。”   说着,乔楚再也不理宋世瑜,直接往省团里走。   杨东旭卸下小推车,把菜筐堆上去,飞快地跟上了乔楚,只留宋世瑜在原地风中凌乱。   *   杨东旭原本都已经计划好了。   他特意带了英语课本过来,打算请乔楚教他英语,而他当然是不能让她白教的,那就可以每天给她送水果,充当学费。   这样他就每天都能跟她说上话了。   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谁也没想到,宋世瑜突然出现,直接帮杨东旭获得乔楚的一番怜惜。   乔楚进了大门之后,这才停下来,朝杨东旭安慰道:“刚才那个人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高考挺好的,每年考上大学的学生,又不是只有城市户口。”   杨东旭摇了摇头:“我不高考。”   不会真被宋世瑜那混蛋打击到了吧?乔楚正要再劝,就听到他说——   “我学英语,是想卖东西给外国人。”   乔楚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也挺好的,现在做买卖正是时候,能跟外国人沟通的生意人可不多。”   没想到这人还挺有想法,现在刚开放,很多人都还瞻前顾后,真正开始做生意的人也没有太多,可这人不仅想做生意,还想做外国人生意。   杨东旭:“你可以教教我吗?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就每天早上十来分钟,你教一下我发音,我记得住的。”   乔楚前世要到国外演出,也参加国际交流会,英语很不错,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于是点头答应了。   杨东旭拿起那一小筐雪梨,双手给乔楚捧上:“我每天给你送水果,虽然不是很值钱,但等我以后生意做成了,会报答你的。”   男人一脸认真,乔楚忍不住笑了笑:“只是给你念几句英文,雪梨就很好,我很喜欢。”   乔楚赶着去练功房,杨东旭替她把雪梨一起搬过去,放到练功房外的桌子上,又客客气气地再次跟乔楚道谢,这才回去继续送菜。   练功房里面已经有人了,乔楚刚走进去,姜彤彤和张斯敏就马上迎了上来,两人伸着脖子略带嫌弃地往外看了看。   见杨东旭走远了,姜彤彤就马上小声地说:“你怎么跟那泥腿子走一块了?”   乔楚伸了伸手脚,一边拉筋一边说:“他帮我搬雪梨。对了,外面有雪梨,待会儿练完功大家一起吃。”   张斯敏往外一看:“你怎么还带了这么多?”   “杨东旭给的。”   两人倒抽一口冷气,姜彤彤满脸都是“我的天哪你这个小傻瓜”的表情:“你疯了呀,他给你就收,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你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张斯敏也说:“以前隔壁芭蕾组还有女演员跟他吵过架,你还是别跟他走太近了。”   那泥腿子肯定看乔楚是新来的,见她好说话,死皮赖脸地缠上来了,简直是癞哈蟆想吃天鹅肉!   乔楚:“我又不是白拿,我教他英语,他拿水果当学费。人家又没有坏心,想学了英语做生意呢,要是做成了,那也是为咱们祖国的经济事业做贡献。”   是不是好人她不知道,但起码不是坏人,要真是人品不行,还能给几个学校舞团送菜?早被换下来了。   不过,那杨东旭的人缘也太差了,卖水果生意不好,给饭堂送个菜也被人说……   两人在这边说着话,郑少东在不远处朝姜彤彤喊道:“姜彤彤、张斯敏,好好练,明天不是还要上台?”   郑少东私下里脾气好,但在练功房里督促师弟妹练功时,可半点都不含糊,姜彤彤和张斯敏马上又溜了回去。   练功房里顿时只剩下地板摩擦的声音,所有人都在认真练早功。   *   每个月中旬前,场务就会做好下个月的工作安排。乔楚是月底被破例收进来的,所以没有被排进11月的工作行事历中。   现在各歌舞团都响应号召,演出也要考虑经济效益。   场务经理伍立海本来是想着,趁着广交会期间,外国友人多,对华国的文化还是有一定兴趣的,尤其是传统的剧目,于是安排了好些场次的《宝莲灯》。   现在《丝路花雨》来羊城了,不管是百姓还是外国友人,都更愿意看新剧,于是老剧这边的票卖得比预期的低。   伍立海急得脸上都起了包,一闲下来就唉声叹气,但转念一想:要是咱们自己团的新剧成了,那公演的时候可不就也有这样的大场面?   于是,伍立海又对乔楚等人的表现非常期待,希望项目组赶紧出剧,甚至想跟严焕打商量,看要不要干脆给她安排少一点的演出,只维持日常训练,让她在编导上专心一些。   严焕听了之后,只有一句话:如果这点压力都扛不住,她也不用留在这里了。   然而,话是这么说,严副团最后却也没有把乔楚排进11月的剧目里,伍立海一时间有点摸不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   早功是自由练习的时间,等到吃过早饭之后,有演出安排的演员,不管是A角还是B角,都会进入排练时间。   其他人都有安排,乔楚一个新人,丝路舞剧的顾问组还在选拔,陶瓷短舞的事宜正在询问中,她一时间没什么紧急任务,仍是在练功房里练习。   “乔楚,去一号排练室。”   乔楚抬起头,看到严焕就在外面,应了一声,跑过去穿好鞋子跟上。   她跟古典舞组的人都混熟了,也大概知道团里现在的剧目,一号室是《宝莲灯》的B角团在排练。   严焕一路没什么话,带着她从后门走进一号室,里面在排练第一场《定情下凡》,演到三圣母与书生刘彦昌相遇相知,两人互诉衷肠。   三圣母是《宝莲灯》的女主角,A角是主要演员姜彤彤,B角是非主要演员冯蔓青。   B角除了是A角的候补之外,有时候还能得到一些小场子的主演机会。   冯蔓青进团四年多了,从小角色A角熬到女主角B角,现在就只盼着机会再多一点,晋升为团里的主要演员。   冯蔓青正好转过身,瞥眼看见严焕和乔楚进来,心里一颤,随后又马上稳住心神。   这个时候严副团带着乔楚进来,乔楚还没演出安排,要是安排配角就委屈了乔楚,要是安排主角,十有八九就是从B角的场次里抽,也就是要减少她的场次,给乔楚匀出来……   不,她不能妄自菲薄:她练了那么久,技巧还是能胜过许多人的,团里又不是只有一个晋升名额,乔楚是乔楚,她是她,只要她达到条件了,她也一样可以晋升。   冯蔓青暗暗给自己打气,重新投入到排练中,专注每一个动作,力求成效最好的技巧。   第一场演完之后,严焕叫停,辅导老师和演员们都停了下来,知道他这是要指出问题了。   严焕朝乔楚说:“你说说有什么问题。”   让一个资历最浅的新人,点评老演员,要是搁在其他团里,那不管是评还是被评,都是件难受的事情。   可在省团古典舞组里,前有白健棠就被严焕使唤做这种事,大家早就习惯了,甚至还庆幸,今天来的不是白健棠,毕竟那人嘴巴是半点都不委婉。   冯蔓青对自己刚才呈现的技巧是有信心的,她昨天也看到乔楚的敦煌舞,知道乔楚的厉害,所以她也想听听乔楚怎么看。   乔楚一直对严焕这种做法有点无奈,明明是关心学生的,非要用这么别扭的方式,前世她也差点误会了他。   她知道这位冯师姐性格要强,什么都要比一比,现在估计心里在担心严焕会减少她的演出场次,好把机会腾给他的“新宠小徒弟”了。   可事实上,严焕特意让她来看冯蔓青,而她即将进行短舞的编导,他这显然就是要她将冯蔓青安排进去,顺便辅导一下冯蔓青。   毕竟,冯蔓青能做A角的候补,起码在技巧上,已经排在团内前列。   乔楚:“冯师姐的动作没有任何失误,很流畅也很到位,非常完美。”   冯蔓青眼神一亮,下意识地看了严焕一下,期待从他脸上看出满意,可他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她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紧接着她又听到乔楚下一句——   “可正是因为太完美了,显得情感互动的乏力更加明显。”   “三圣母和刘彦昌本该互为舞伴,但刚才刘彦昌变成三圣母的伴舞了。两个角色之间明明是恋人的关系,但演员没有表现出情感羁绊。”   “舞蹈演员,不止是舞者,还是演员,要兼顾技巧和演技。”   冯蔓青一愣,脸上瞬间就红了个透:她刚才就是想着要表现技巧,想以此告诉严副团,她有在努力和进步。   结果,她只想着自己的主角身份,只想着表达自己,用力过猛,弄巧成拙了。   说到底,舞剧舞剧,舞蹈固然重要,但剧才是本质。   严焕:“你上台跳舞不是跳给我看的。要是在下一次的主要演员考核前还改不过来,你一样过不了。”   冯蔓菁眼圈一红,乔楚连忙说:“副团的意思是,要是改了,就能过。”   冯蔓青的眼泪原本都已经快飙出来了,错愕地看着乔楚,又马上转向严焕。   严焕瞪了乔楚一眼:“就你话多。”   纸老虎,她才不怕呢!乔楚笑眯眯,一副“你要骂就骂吧”的表情,严焕也拿她没办法,毕竟他从来都没碰过敢“拆台”的徒弟。   一直以来,冯蔓青都觉得,严焕这位副团高傲又严苛,只看得上白健棠那种天才,对于其他人的态度都是嫌弃的。   可现在,她再迟钝,也终于感觉到了严焕那藏得极深的关心,而她却一直误会了严焕,既渴望他的认可,却又打心底将他当成了舞蹈上的阴影。   冯蔓青一脸感激地看着乔楚:“乔楚,谢谢。”   说着,她又抬头看着严焕,眼神终于从一直以来的忐忑,变成了坚定:“老师,在下一次考核之前,我一定会改掉的。”   严焕看多了众人平时畏惧的眼神,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不习惯,摆摆手说:“继续排练吧。”   “是!”   严焕转身往外走,乔楚跟上,两人到了外面,才发现走廊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十来个人,团长周毅军就在其中。   乔楚有点意外,来的竟然是陇省歌舞团的人,为首的是副团长陆晓南,后面的是《丝路花雨》的剧组人员,其中陆晓南旁边的就是主演贺嫣。   陆晓南跟严焕是老熟人了,是那些年一起下牛棚一起写检讨的情分。他笑着上前拍了拍严焕的肩膀:“老严,好久不见,还是这么俊呐!”   严焕:“……你这回又有什么事?”   陆晓南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既然你这么问,兄弟我就不客气了:咱们团里的‘飞天’受了伤,B角不够用,想借你那新收的宝贝徒弟几天。”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4 05:15:41~2022-06-15 22:1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努力中的懒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在一个多月前,如果有人告诉陆晓南“团里的新剧会引来全国瞩目”,那他一定会觉得,对方是在开他的玩笑。   因为,早在剧组进京之前,《丝路花雨》就已经在陇省本地首演了,而且反响非常一般,甚至还没有老剧的上座率高,这让所有人都大受打击。   在出发之前,剧组预计在京市也演不了多少场,只带了一周的粮票,连B角组都只带了主演,外加几名机动演员。   他们担心在京市演出时场子清冷,甚至自掏腰包,买京市场子前排的好票,然后送给自己住在京市的亲友们,请他们来撑场子。   果不其然,在京市的第一天,观众也并不多。然而,也正是这为数不多的首场观众,帮剧组完成了超级逆转。   首场观众们走出剧院之后,对舞剧赞不绝口,在街头巷尾奔走相告,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部新式舞剧。   从第二天开始,剧场座无虚席,票务窗口前排起了看不到尾的长队,人们甚至带着行军床、席子等等,原地过夜,就是为了能看上这部传说中的舞剧。   整个京市,所有百姓口里都只有一个话题:《丝路花雨》。   在第二场演出结束之后,在报社们的强烈请求下,剧组召开了记者招待会,来参加的人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关于这台舞剧的传奇故事,由这个会议室,迅速席卷全国……   “也是因为这样,咱们已经连轴演了很多场,演员们都辛苦了。”   粤省歌舞团的招待室里,陆晓南抿了一口茶,润润嗓子,这才朝自己老友再次说:“所以,我听到周团长说,你最近收到个天才小徒弟,想过来看看。”   严焕转头朝乔楚说:“他的意思是,想让你讲一下对敦煌舞手姿的看法。”   乔楚:???   是这个意思吗?她怎么完全没听出来?不是来借调吗?   陆晓南:“哎呀,老严,你怎么这么直白!”   乔楚:“……”   还真是这个意思?   陆晓南问乔楚:“听周团长说,你是以《反弹琵琶伎乐天》考进来的,但是当时手舞部分和我们原版的稍有不同。”   说到这,他顿了顿,笑道:“周团长说,他觉得你的更好看些。可以请你给我们演示一下吗?”   对面陇省团的其他人,尤其是贺嫣,都目光灼灼地看向乔楚,甚至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粤省歌舞团的团长自然是专业的,但他们也实在无法想象,因为飞天舞姿的精髓,不但在整体身形,更在于细微之处,比如手指、脚趾等等,每一个动作都有相应的变化。   观众席离舞台有距离,而这位乔楚同志只看了一次京市的演出,不但吃透了他们剧中飞天的动作,还融会贯通进一步改进——这真的是一个十八岁姑娘能做到的吗?   强强相遇,交流、切磋,才能遇强愈强,他们很期待!   乔楚看向严焕,严焕点点头,她这才站起来,朝众人微微一躬,将自己前世研究的敦煌舞手势,和初版反弹琵琶结合,向他们展示了一遍。   “部分拆开的单个手型还是原来那些,只是做了一点组合变化,有一些是我自己新加进去的。”   “我觉得,对于飞天来说,身随神动,是不需要思考的,就像我们人在躺、坐、行走时,也不会刻意去想手脚要怎么摆。”   “所以,”乔楚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试着微微调整了一下,偏重于自然变化,在身体动作变化快时,手指的动作密集度也提高了一点。”   陆晓南等人听得十分认真,目光也随着乔楚的解释越来越亮,到最后,陆晓南站起来,大步走到乔楚跟前,握着她的手:“乔楚同志,你有兴趣来咱们团吗?”   乔楚:“呃,这……”   “包吃包住,还有水果!”   “进来就是主要演员,还能亲身去看莫高窟!”   贺嫣也跑了过来,满脸都是看宝贝的神情,想说点什么,但又想到粤省团两个团长都在,心想:当面挖墙角真是太不厚道了,但是……陆副团,加油!!!   严焕:“陆晓南,别太过分,我人还在。”   陆晓南啧了一声:“借调几个月,别这么小气,咱们这剧一直都在修改。”   严焕:“不借。”   他可太熟悉陆晓南这家伙了,乔楚这种资质,到哪里都抢手,哪个团收了还舍得放人?真借出去,十有八九收不回来。   周毅军笑着打圆场:“陆副团,乔楚同志还有别的任务,时间也紧迫,至少一年内都不能外调的,只是恰好这几天上面还在调整任务,所以借这几天是没问题的。”   陆晓南也好奇,还有什么是非乔楚不可的,于是顺着问了一嘴是什么任务,听到周毅军解释了一下,不由得惊叹这小姑娘想法真是多。   他笑着说:“将来等你们完成了,咱们就来个珠联璧合,一起上演!”   *   一台舞剧是有生命的,诞生后如果不成长,就会原地枯萎。   《丝路花雨》从首演至今不过一个多月,每次演出后剧组都有认真总结,记录修改点。   陆晓南觉得这趟来羊城,碰上楚乔真是太幸运了,在分析完手舞之后,因为粤省团答应借调,于是陇省团直接把人接到剧组里,住在专门的招待所里,方便和剧组一起行动。   白天,乔楚跟着演员们一起排练;晚上,她又跟老师们讨论修改点,在互相的思想碰撞下,新灵感不断迸发。   陆晓南十分激动,在大家散会后,他直接挑灯夜战,把所有内容都整理成手稿。   *   乔楚能参与《丝路花雨》的剧组,最开心的莫过于她的家人了。   她的父母乔飞宇和梁玉芝也总算回来了,一到老梁家就听到这好消息,每个人既高兴又自豪,逢人就提。   现在整个大厂区都知道:老梁家的外孙女要去跳《丝路花雨》了!   乔楚偶尔回去一趟,邻居们都竖起大拇指,她连忙解释说,不是跳主角戏份,只是跳个小角色,没多少戏份的!   这要是让大家误会可不好了,多尴尬!   邻居们也没看过,就等着开放演出安排后去抢票。   羊城的第一场定在广交会,可惜广交会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去的。   石湾陶瓷作为中外驰名产品,厂方当然也去广交会的,但老梁家都是搞技术的,也不是做销售,老梁疏通了半天,也只拿到了一张票。   这可是他们家楚楚第一次上这么重要的舞台,他们却不能亲眼看到,都十分郁闷。   乔楚连忙安慰:“后面还会在剧院演出呢,就在咱省歌舞剧院,到时候再看也是一样的。”   根本不一样,广交会多重要!那可是中外瞩目,舞台档次就不一样!梁超凡自告奋勇地说:“爷爷,我租个相机,到时候去拍照!回来大家一起看。”   乔楚哭笑不得,又劝了几句,但老梁家其他人却觉得很不错,就这么决定了。梁超凡行动力强,第二天就把相机租到手了。   比起老梁家,省歌舞团这边倒是好一点,毕竟借出了乔楚,也算是给陇省团救急,拿到了珍贵的五张票,辅导老师带队,主要演员和非主要演员各两名,分掉了这五张票。   *   11月3日,广交会闭幕前一天,《丝路花雨》剧组一早就到了琶洲展馆,演员们在化妆间紧张而有序地开始化妆。   与此同时的粤省歌舞团,郑少东和张斯敏、白健棠在练功房练习。   张斯敏一边压着腿,一边说:“唉,早知道陇省团来羊城,我上回就不去京市了,我好想去广交会看啊,听乔楚说他们改了不少地方。”   舞剧在京市首演的时候,他们三人就是跟的严焕去看,所以这次的机会只能留给其他人,姜彤彤和李知闵就去了。   郑少东倒是觉得,是不是第一批观众,并不是太重要,于是安慰了几句。   等下了早功之后,几人一起去饭堂吃早饭,却在路上看到个眼生的送菜员。   “诶,师兄,你看,”张斯敏拍了拍郑少东,指着不远处的身影,“怎么换人了,原来那泥腿子被辞掉了?”   送菜员身形矮壮,挑着扁担,摇摇晃晃的,一点儿都不像原来那个泥腿子稳。   郑少东不怎么在意:“可能吧。”   张斯敏轻轻地哼了一声:“那泥腿子,上回还找借口给楚楚送雪梨呢,要是被辞掉了,那起码骚扰不了楚楚。”   郑少东一听,皱了皱眉:“真的假的,别胡说。”   张斯敏:“当然是真的了,不信你问彤彤,上回我们可都看见了。”   白健棠之前其实也看到了,但也没说什么,只说:“待会儿去饭堂问问就知道了。”   于是三人在打早餐的时候,郑少东朝窗口打饭阿姨问了一下。   打饭阿姨乐呵呵地说:“小杨啊,他今天请假了,说是有要紧事。”   说着,她又感叹道:“哎呀,还是小杨干活认真,话是少了点,但张嘴都是有礼貌的,今天替他的那个小伙子,菜叶子都被折断的,进来还摔了一跤,骂骂咧咧!”   张斯敏一听,都有点怀疑打饭阿姨说的人,是不是她平时看见的那个泥腿子了,怎么听起来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郑少东也低声说:“看吧,你这冤枉好人。”   张斯敏脸上也有点惭愧,嘟囔着说:“你别净说我,大家都这么说的,我又不认识他,当然是听认识的了。最多……最多以后,我再听见,就帮他解释一下好吧!”   毕竟她也是传过那泥腿子坏话的一员,做了坏事就要改正!   *   上午九点五十分,广交会现场。   距离《丝路花雨》开场还有十分钟,主持人在台上热场,台下人山人海,观众热情如潮。   有看芭蕾剧惊艳的观众,甚至还带了看芭蕾剧专用的高倍望远镜,因为这样才能隔着远距离,也看清楚演员们的表情、动作。   身为芭蕾组的邻居,姜彤彤自然也有这样的装备,还没开场就戴着望远镜到处看。   忽然,她倒抽一口冷气,拍了拍旁边的李知闵,往前面指了指:“闵子,你看!那是不是给咱们团里送菜的那个泥腿子?”   李知闵噗地笑了一下,甚至都没往她指的方向看,随口说:“那可能是给领导们送雪梨来吧。”   不然一个泥腿子,还有什么理由出现在前排?就是他们这样内部人员拿到的,都已经比普通参展单位职工的位置好很多了。   镜头里的男人其实也只是一闪而过,是回过头时露出的大半张脸,很快又转了回去,姜彤彤确实也不确定,所以才喊李知闵一起看。   姜彤彤:“也是,那泥腿子看起来就是穷人家的小子。”   怎么可能穿着西装,跟领导坐在一块儿?一定是她看错了!   紧接着,主持人开始报幕,现场渐渐安静了下来,姜彤彤也不再去纠结什么泥腿子,《丝路花雨》终于正式开始。   台上灯光渐暗,从地板和天花板四周冒出白气,像翻涌的云层,台上一时间成了迷幻仙境。   半空中亮起微光,越来越亮,随着音乐响起,追光一道道打起,十几道人影从白雾中显现,翩翩起舞。   观众席间全神贯注地看着,这时,两道人影忽然从天上飞下,观众们忍不住一阵低叹,拿着高倍望远镜的更是止不住赞赏。   “天哪,太美了!仙女,真是仙女啊!”   “这是吊威亚吗?怎么可能这么稳!太厉害了!”   “看她的脚看她的脚!这勾脚,跟壁画一模一样呐!”   “怎么跟我在京市看的不一样?”   “这改动真的绝了,比原来的好!”   所有人无不感叹:天哪,这简直就是从壁画里飞出来的神女!   这是《丝路花雨》的序幕,经过修改之后,从原来的纯捧花跳敦煌舞,变成各种造型的飞天,形成了一副赞法飞天的盛景——   飞天们在悟法后,为人间的善举而赞颂,因此奏乐舞蹈,有抱着各种乐器的,挥舞长绫的等等。   而其中最让人惊艳的,是那两名散花飞天。   在人们的望远镜中,她们身姿曼妙,轻纱薄衣,衣袂翻飞,缠在手臂上的纱绫轻若无物,透着天光,随风飘扬。   飞天与凡人不同,她们心神至纯,目光比最清澈的溪水还干净,脸上带着微笑,却又俯视众生,纤纤玉手捧着花篮,花瓣在她们柔软的指尖落下,散落在人间……   *   整场舞剧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给所有观众带来了视觉和精神上的盛宴。   最后演员出来谢幕时,台下的掌声就像潮水,一浪接着一浪,喝彩声此起彼伏,“好样的”“太精彩了”“Amazing”“Bravo”等等,不一样的语言,却对舞剧表达了一样的喜爱。   演员们谢幕谢了半小时,台下观众热情依旧,最后还是主持人出来协调,圆满落幕。   领导们上台慰问演员,和演员们一一握手。   飞天在剧中总共出现过两幕,都是群演,戏份不多,乔楚作为散花飞天,和其他飞天演员主动站在边上,台下却又不少人朝她呐喊,挥舞着双手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记者们蜂拥而至,见领导们都往下走,终于找到机会采访了,也有一些单位提前准备了鲜花,找代表上台给主演献花的。   乔楚在前世就习惯了这种场面,专心地做着绿叶,甚至悄悄地往后挪,免得被挤到。   忽然,一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男人,直直朝她们这群飞天冲过来,姑娘们被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后退。   旁边的男演员想拦,那人却发了疯似的,一把推开了男演员。   乔楚往旁躲,但旁边刚好是边上挡板,她避无可避。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那人就要抓着她了,有人一把揪住那男人,往后一扯,轻松得像拎小鸡一样。   那人一脚踢到男人后膝,一把将人惯到地面,跟着半跪下,膝盖压着男人背心,男人惨叫一声,却无法挣扎。   乔楚惊魂未定,一双杏眼目光颤颤,手里还拽着道具服的菱纱。见暴徒被制服,她这才慢慢缓过神,看向及时出手的人。   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因为半跪,腿上和肱二头肌绷紧了布料,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   他终于抬起头,额角上一道浅浅的伤疤,目光跟乔楚对了个正着:“没事吧?”   乔楚傻眼了。   杨……杨东旭同志?! 第10章   杨东旭这一手擒拿实在漂亮,不知道谁先惊叹了一声:“我的天,太牛太帅了!”   乔楚回过神:“谢谢,杨东旭同志,你……”   话还没说完,旁边又是一阵骚动,原来是梁超凡也赶上来了。   梁超凡本来就是带了相机来拍照的,只是前面领导之后是记者,他要等记者们采访完,才上去,谁想到竟然有浑蛋混进记者里,姑娘们差点被耍流氓!   他这一上来,男演员们怕又是一个流氓,马上组成人墙拦着,还将他往后推:“干什么干什么,不许靠过来!”   梁超凡连忙喊道:“我是乔楚她哥!”   乔楚怕梁超凡被误会,连忙上前解释:“是的是的,他是我表哥。”   随后李知闵和姜彤彤也跑了过来,都十分担心她。   台上太混乱,领导们本来已经走到台下了,听到骚动回头看,也让人去处理。工作人员上台清场,台上只留了演员和记者,其他人都被请下去。   于是,杨东旭等人只好也跟着工作人员往下走,到台下往边站。   梁超凡本来就不认识杨东旭的,不像姜彤彤和李知闵那样对他原先印象不好,杨东旭又救了自家妹妹,梁超凡感激地主动朝他伸手:“我是乔楚的表哥梁超凡,同志怎么称呼,刚才幸亏有你,真是太感谢了!”   “我叫杨东旭。”杨东旭跟他握了握手,“不客气,应该的。”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杨东旭一身西装革履,刚才出手却迅猛利落,根本不是那些普通的白衬衫黑西裤书生能比的。   梁超凡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了宋世瑜,忍不住拿两人来比较,顿时就更觉得宋世瑜配不上他家乔楚了:弱鸡书生,绣花枕头,还好意思舔着脸拿娃娃亲说事!   前段时间宋世瑜去厂区的时候,梁超凡嘲笑他两句,刚好被老梁看到,回到家里被训了一顿。   梁超凡这会儿越想越气,看杨东旭就更加顺眼了。而且这不是小事,回头家里肯定得好好答谢人家的,于是他又问了一下住址,表示今天没带什么,改天带礼登门道谢。   杨东旭:“真不用了,举手之劳。”   要是没点表示,也太说不过去了,梁超凡于是转而改为请吃饭。   杨东旭又说:“不用破费,乔楚同志教我英语,帮助我很多,我很感激她。”   梁超凡这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前情,乔楚的性格一向好,也乐于助人,梁超凡倒也没往别的地方想。   这哥们儿真是太客气了!居然还说什么破费不破费的,乔楚多金贵,区区一次下馆子又算什么?   于是他说:“这样这样,哥们儿,咱请你来我们家吃饭,都是自家做的,不破费,不然就失礼了,回头我得挨家里老头训呢!”   杨东旭推脱不过,最后只能应下了。   乔楚拍完照之后就马上赶了下来,旁边还跟着几个飞天演员。   那流氓是冲着飞天们来的,刚才在台上匆忙,姑娘们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这会儿大家都认认真真地道谢。   姜彤彤和李知闵在一旁都看呆了。   姜彤彤:“我就说,刚才在上面看到的就是这泥腿子!”   李知闵:“不对啊,他怎么进得来的,不会是有什么来头吧?”   两人正纳闷着,一个穿着花衬衫的青年走了过来,黑着脸朝杨东旭说:“走了,你还要他们等多久?”   李知闵倒抽一口冷气:“我草,那不是萧厂长家的花孔雀吗?”   粤花罐头厂也包过粤省歌舞团的场,让职工看表演,厂长夫妇自然也会带着儿子一起来,省团里就没有不认识这家子的。   那萧少爷萧明钰每天都是发蜡花衬衫,骚气得不得了,他们私下里都叫他花孔雀。   两人转过头一看,萧厂长夫妇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花孔雀和杨东旭,显然就是在等他们。   也不知道怎的,萧夫人脸上有点忐忑,欲言又止,萧厂长低声说了什么,萧夫人点点头,又轻轻地叹气。   姜彤彤小声地说:“他认识萧厂长一家啊……”   杨东旭原本在跟乔楚兄妹说话,听到萧明钰的声音,转头时表情都淡了很多:“你们可以先走。”   萧明钰气结:“你——”   萧夫人快步走过来,按了按萧明钰的肩膀,朝杨东旭笑了笑,说:“没关系,慢慢聊,不着急。”   梁超凡当然也认得萧家人,也看出对面是有点什么事情了。   闲聊什么时候都能聊,可萧厂长那么忙,广交会上肯定有事情要处理,要是被耽误了可别赖他和楚楚头上才好。   于是梁超凡赶紧说:“我们也准备回去了,那杨东旭同志,咱们周六见。”   杨东旭点点头,跟他们兄妹道别后,和萧夫人母子离去。   李知闵和姜彤彤这才走了过去,和梁超凡互相认识一番,梁超凡拍了拍相机,说:“老头子他们都在外面呢,等着一起拍照,好好纪念一下。”   乔楚点点头:“那我去跟剧组那边说一下,反正表演完之后也没我什么事了。”   结果,在走过去的时候,记者们突然就围了过来,说是想对她进行采访,一下子就将她留住了。   原来,刚才记者们采访剧组的时候,提到这次演出的改动,副团长陆晓南解释说,这是陇、粤两省歌舞团合力的结果。   陆晓南专门提到了乔楚,对她赞不绝口,夸她有潜力,将来一定是粤省歌舞团最耀眼的明星。   而女主角英娘的扮演者——目前全国最高人气的舞蹈演员贺嫣,也对乔楚表现出惺惺相惜的情谊,说她是一位很好的队友,并且期待以后有新剧可以同台合作,再续这次共舞的情谊。   记者们当然也没有忘记,刚才序幕中那位让人惊艳绝伦的撒花飞天,而且他们是粤省的记者,粤省自己的演员登上这次的舞台,他们情感上也偏向她。   只是这位飞天的戏份实在是太少了,而报社刊登的第一场羊城演出报导,重点不能偏,剧组和贺嫣才是报导的重心。   现在有了剧组和贺嫣的夸赞,记者们当然就不能漏掉乔楚了,于是一下子又涌向了她。   乔楚过头,看到贺嫣朝她挥手眨了眨眼睛,示意让她加油。   “乔楚同志,请问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改动的呢?”   “乔楚同志,你怎么看待飞天的形象?”   “乔楚同志……”   记者们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乔楚有条不紊地回复着,面对镜头丝毫不慌。   “老师们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飞天已经在敦煌壁画中存在了一千多年,今天很多人说,喇叭裤是国外传进来的时尚,但是……”   乔楚做了个射燕斜后腿的动作,上身微微前倾向上,单腿向斜后方勾起,裤腿像花骨绽放,从她的脚腕处往下垂,展开成一个扇形,俨然就是时下最兴的喇叭裤,而且还是加强版。   记者们一阵惊叹,纷纷拍照。   乔楚笑道:“听说国外也流行喇叭裤,咱们这可不是学国外的,这都是咱们老祖宗一千多年以前就玩剩下的。”   记者们频频点头:之前竟然没人发现,这姑娘可真是细心!   *   采访结束之后,乔楚和其他人一起回去了,也没把这次采访太当回事。   结果,第二天《羊城日报》上一篇《传统与时尚的界限,只差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大学生们都狂欢了,甚至有不少人买了花,送到粤省歌舞剧院。   原来,这会儿虽然流行喇叭裤,但在各大高校,校风还是比较紧的,不允许学生奇装异服,而其中裤腿贴身、裤脚又大得能盖过鞋子的喇叭裤,是老师们的头号“消灭目标”。   之前,每天一早,各高校的老师们就会轮值守在大门口,拿着剪刀,看到穿喇叭裤的学生,要把裤脚剪掉才让进。   学生为了时髦也很努力:有的把裤脚折起来;有的干脆把裤腿和裤脚分开,中间用拉链接起来,进门前是九分裤,进门后找个地方接起来成长裤等等。   很多老师其实也无奈:他们也不想做老古董——他们自己私下里有时候都穿呢,但是学校让剪,他们也不能不剪呐!   现在《羊城日报》这篇文章一出来,告诉所有人:原来飞天神女穿的也是喇叭裤!   这可算是给喇叭裤“正名”了,没过几天,果然就有学校率先取消了剪裤腿,学生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穿喇叭裤进出学校了。   这篇报导放在了《丝路花雨》的专题版面中,是报社单独给乔楚开的一篇报导,引用了她采访中的原话,两张配图,一张是序幕中散花,一张是接受采访时展示裤脚的飞天动作。   因此,所有学生都记住了乔楚的名字,当然也记住了她的样子,许多人即使只在黑白色之间,依然被报纸上的飞天惊艳到。   之后《丝路花雨》在省歌舞团上演,场场火爆,每天观众们送的鲜花都多得没地方放,场务经理伍立海觉得这真是一种甜蜜的为难。   他时不时就会跑去问严焕:“严副团,上边还没答复吗?你们这任务到底开始了没呀?哎哟,你看乔楚真是受欢迎,这会儿还不是演主角呢,等以后演主角了,那还得了?”   伍立海在省歌舞团干了差不多十年了,还是头一回看到这阵势,感叹道:“乔楚这孩子可真是机灵,哎呀,真是,她可真是咱们团的宝!”   自从乔楚上了报纸以后,严焕都快被伍立海烦死了,他冷着脸说:“那也是因为说了些讨喜话,你们别一天天拿出来说,省得她还没跳出什么名堂就飘起来了。”   外面吹捧的那些学生懂什么舞蹈?不就是因为乔楚让他们在学校里穿上了喇叭裤,跟跳舞完全没关系。   伍立海:“是这么个道理,但这孩子的飞天也跳得好嘛!严副团,孩子该夸的时候就得夸。”   严焕:“你们夸得还不够多?”   伍立海:“嗐!”   严焕:“上头的意见已经下来了,你去跟陇省团那边说,我们要把乔楚收回来了,可以继续演飞天,但是其他事情就不能继续做了。”   舒月兰已经把顾问组准备好,也通过了他们这边交上去的建议,同意用短舞展示单个产品主题。   并且,她还补充了一个要求:只编一支不够,因为广交会每期都有好几个重头戏展品,要多编几支,对应相关展品。   严焕决定将任务派下去,分给几个编导助理,编出来后让编导给出修改意见,最终成品纳入编导助理的年度考核。   *   自从广交会舞台发生意外之后,粤省歌舞剧院这边也吸取教训,加强了检查,也禁止观众在谢幕时跑上台来,所以再也没发生过意外。   梁超凡那天把台上惊险的一幕告诉家里,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老梁家更是早早就开始准备,要在周末的时候好好招待杨东旭。   杨东旭原本准备好了说辞,在广交会的时候就跟乔楚解释,为什么自己一个泥腿子,可以跑到广交会里来。   然而,自己那便宜弟弟过来坏事,他没来得及说什么。   他本以为乔楚会好奇,可直到他上老梁家做客时,乔楚都没有提过这件事,对他也没有任何不同。   确切来说,除了白清莲和宋世瑜之外,她对每个人似乎都是温柔包容的,却也止于此了,没有人能更靠近一步,因为她心里只有舞蹈。   理智上,杨东旭明白自己这辈子,就是来还债的——或者说,是来报恩的。   而且,他也清楚,乔楚是重生的,这在他接收原来的记忆,得知乔楚提前考入省歌舞团时,他就已经看出来了。   可他还是想要得到她的垂青。   哪怕她因为宋世瑜而不再相信什么爱情,不管结果如何,他至少也可以守在她身边。   所以,他需要小心经营。起码现在,他不能在她反感谈恋爱的时候,让她发现自己有这个心思,要先让她认可他的为人,从普通朋友做起。   比起乔楚,老梁家的人可太热情了,尤其是乔飞宇和梁玉芝,毕竟乔楚是他们的亲女儿。   杨东旭也趁机解释了一下:他是每天给学校和歌舞团送菜,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是萧厂长夫人那边的远房亲戚,他们这几天才联系上他。   几杯下肚,梁家兄弟都跟他混熟了,梁超恺拍着他的肩膀说:“那他们没给你整个岗位啊?这样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杨东旭:“他们有提过,但我不需要。”   乔飞宇点点头:“没事,我听楚楚说,你在学英语,打算做生意,挺好的,有自己的想法。”   他又朝自己女儿说:“楚楚,你以后多教点,每天才十分钟,能教到什么?”   乔楚正在想事情,乔飞宇喊了两次她才听到:“啊?好的。”   乔飞宇:“你这孩子,怎么吃个饭还走神。”   “我在想,”乔楚说,“团里给我的任务,不是编一支陶瓷主题的舞吗?如果石湾陶瓷厂出一套舞里面的造型,一旦主题舞成功了……”   杨东旭替她将后半句说了出来:“那这些陶瓷的销量,一定会比厂里普通陶瓷高得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6 21:34:00~2022-06-17 22:2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酱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摩托喜欢小甜甜 20瓶;暴想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今天虽然是周末,但石湾陶瓷厂还在上班,为广交会上接收的订单加工。   除去广交会订单之外,现在已经快到年底,厂子也要为来年的生产做各种准备,因此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厂长林国兴正在审核下属交上来的生产计划,助理小周进来说:“厂长,老梁家那小仙女来了,说是有事情想跟您商量。”   林国兴疑惑:“乔楚?让她进来吧。”   自从月初广交会之后,老梁的外孙女在羊城里头,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厂区里都喊她小仙女,老职工也自豪得很,毕竟那孩子也是大家看着长大的。   没过多久,乔楚就走了进来,林国兴乐呵呵地说:“乔楚,有啥事要跟林伯伯商量的呀?”   乔楚知道林国兴很忙,所以也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林伯伯,领导让我们编几支舞,在明年广交会上跳,提升广交会的交易额,我负责的是陶瓷主题。”   “说到粤省的陶瓷,还得看咱们石湾陶瓷,最适合用来编舞的,就是石湾公仔。”   自古以来,唐三彩、青花瓷、石湾陶瓷都是华夏名陶,前两者成名在官窑,而石湾陶瓷更多的是坊间百姓制作,更便宜亲民。   此外,石湾公仔还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特点,就是作品中的人物皮肤不施釉。   所谓施釉,就是工匠将陶坯做定型之后,在表面上涂层,再次烤制之后,成品就形成光亮的表面。   唐三彩和青花瓷的表面都有釉层,因此整体看上去都像裹了一层通透的玻璃,而石湾公仔的肌肤部分则没有,视觉上更加接近真人的肌肤。   林国兴一听就明白了:“你是想用咱们工厂里的石湾公仔造型去编舞?”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厂里的陶瓷是舞蹈的模型。可是……   他又婉转地说:“石湾公仔卖得最多的是老头老太太,中年妇女和小孩儿,而且是明清造型的,这可就比不上《丝路花雨》里那么漂亮咯!”   虽然石湾陶瓷在唐朝就已经有了,但是兴盛时期是在明清,因为在宋代时期,中原战乱,大量工匠南下,所以才有了后来明清石湾陶瓷的盛况。   而且,粤省离中原远,所以从古流传到现在,石湾公仔的取材几乎没有皇宫贵族相关的,更多的是民间百态,生活气息极重,比如老头垂钓、孩童嬉戏等等,这已经是成为石湾公仔的代表,也给人们留下了固有形象,和翩翩起舞的妙龄少女半点不搭边。   乔楚道:“林伯伯,这也是我来找您商量的原因。”   “如果我编一支唐朝仕女的舞蹈,在舞蹈中设计一些定格的动作,厂里出一批唐仕女的石湾公仔,造型就是舞蹈中定格动作,到时候放在展会上,您觉得怎么样呢?”   林国兴听了之后,一时间没有接话,只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这是林厂长思考时的习惯,乔楚只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林国兴:“这是个新东西,咱们没怎么做过唐代的。”   石湾陶瓷除了做人物之外,还有大量的日常用具,比如花瓶杯子等等,也会出口到国外。   原来的口碑就不错,每任石湾陶瓷厂的厂长,接任后首要目标,就是要稳住原来的销售,毕竟基数大,上升难。   林国兴本以为,借着改开的春风,销量会大幅度提升,但实际上并不然,月初的秋季广交会订单,和年初的几乎持平。   如今的石湾陶瓷厂,也正站在十字路口,林国兴身为厂长,不能走错一步。   维持原状,有基本盘,起码不会下降。   乔楚说:“林伯伯,陶瓷厂走到现在,虽然咱们喊的是粤省石湾公仔,但这本来也是中原和南方的陶瓷技术融合。”   “所谓薪火相传,以前朝代是在换,但工匠的技术是代代相传,没断过呀!”   “您看,宋代工匠南下,经济中心南移,跟咱们本土融合,有了新的石湾陶瓷,一直流传到现在。”   乔楚顿了顿,笑着总结:“所以,追根溯源,咱们石湾陶瓷,跟中原也是一脉相承的,为什么不能做唐朝的东西呢?”   林国兴猛地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乔楚。   这是新的看法,却不无道理。   半晌后,他说:“乔楚,林伯伯很认同你的想法,但我也不能拿一大批材料冒险。”   “这样,我们先打样,做几套放在展会上,看一下有多少人订。另外,我们对这个风格也是不熟悉的,到时候你们那边定下来后,要跟我们讲一下细节。”   乔楚等的就是林国兴这句话,笑着点点头:“没问题,林伯伯您放心。”   说着,她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叠稿纸,放到林国兴的办公桌上:“林伯伯,这是我从编舞里初步预计要定格的造型,您看看合不合适,如果需要修改,我会同步到编舞里。”   从接到任务那天起,她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她前世编过青花瓷题材的,这次换成石湾陶瓷,费了点时间,但也比其他队友快上许多,编曲编舞等工作也已经有了初步轮廓。   之前她只想着“陶瓷”这个主题,但细想之下,这个范围实在太大了,应该缩写、具体,让最好还是要创新的。   于是,刚才在吃饭时突然想到,将只做民间百态的石湾公仔和唐仕女结合,连家里还在招待客人都顾不上了,马上去画了草稿,紧接着就来了厂里。   林国兴拿起稿纸,快速地翻了下,越看越惊讶,上面的草稿虽然简单,但基本的形态都画了下来,甚至标注了简单的解释。   离下次的广交会还有将近五个月,他却已经开始期待了!   *   等乔楚回到老梁家时,杨东旭已经离开了。   梁玉芝有点无奈地朝她说:“有你这样招待客人的吗?人家都还没走,你就急急忙忙跑出去。”   乔楚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今天不去就来不及了。我明天一早就得回团里,和大家去跟顾问组碰头。”   海上丝路舞剧的顾问组已经成型,意味着舞剧的工作也要全面开展了。   这样一来,舞剧和短舞的工作要双线进行,功课练习也不能落下,后面几乎是找不出来大块完整的时间去找林厂长。   梁玉芝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对了,楚楚,你和清莲吵架了?”   乔楚:“她来找你了?”   梁玉芝点点头,心里也正奇怪着,她这宝贝女儿自小朋友就不多,白清莲是最要好的一个了,两人还经常互相到对方家里玩。   她说:“她昨天跟我说,说你不愿意见她。”   事实上,白清莲不止说的这些,那姑娘说得上是声泪俱下了,一副“乔楚不理我,天塌了地裂了,她的世界要完了”的架势。   可梁玉芝是了解女儿的:楚楚肯定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那只可能是白清莲做了什么,让她这好脾气的乖女都接受不了。   那这样的话,她当然是不会转述白清莲哭得有多惨的,免得让楚楚有心理负担。   乔楚确实很久没见白清莲了,倒不是刻意避着,而是她实在太忙了,心里都在想着要怎么把任务做好,要不是妈妈提起,她都差点忘了这么个人。   她说:“不是吵架,是绝交了。”   接着,她又把白清莲以前坑她的事情,一件件详细地说清楚,包括怎么挡掉所有本来想跟她交朋友的同学,怎么在忽悠她不去参加省团考试,却又故意在团长跟前说她坏话等等。   梁玉芝听完之后,既生气又心疼:“这白清莲原来心肠这么坏!她怎么还好意思来找我的?真是太不要脸了!”   乔楚:“所以我不理她了。”   见妈妈气得厉害,她安慰了几句,但妈妈仍是消不了气。   梁玉芝:“不行,明天我要跟你们班主任说一下,虽然处分不了她,但也要让老师看着点儿,省得她去祸害其他人。”   乔楚点点头,这样也好。   梁玉芝很快就将事情告诉了其他家里人,大家这才知道,乔楚受过的委屈。   梁超凡是行动派,马上就打听了白清莲最近的去向,得知她考进了羊城歌舞团,直接一封举报信发过去,向团长举报白清莲品格败坏。   *   第二天,粤省歌舞团的编导组抵达省图书馆,跟顾问组汇合。   因为是项目启动的第一天,舒月兰也在,主持了启动会,所有项目组人员互相认识。乔楚看了一圈,没看见宋世瑜,心里十分满意。   启动会并没有花太多时间,接下来就是分发资料,资料是顾问组这边提前准备的,然后顾问组组长冯雪韵带着众人梳理了资料大纲,指导剧组如何快速有效地看。   编导一部舞剧,少不了采风,严焕之前在提交计划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一点,挑选了几个地方,采风计划也被通过了,定于一周后出发。   项目启动后,所有人的工作量直线上升,乔楚和白健棠还要兼顾短舞编写,乔楚干脆也搬到了宿舍,以求多节省一点时间。   在出发前的一周,乔楚几乎天天都坐在作曲老师旁边,反复修改短舞的配乐。   团里的奏乐组非常忙,因为除了团内的正式演出需要他们配乐之外,演出前的排练也需要他们配合。   乔楚已经尽量简化配乐里要用到的乐器,可也还是要时刻蹲点,看到奏乐组休息的时候,冲上去请他们试奏一遍,最后终于赶在出发前一天修改完成,当即拿着乐谱去找严焕。   当严焕听到她说搞定的时候,还以为她指的是配乐,谁知道她却说连编舞都完成了。   严焕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内心也十分震惊。   因为还没进行排练,只有乔楚一个人,但她还是朝严焕一点一点地解释、展示,一边解说,一边跳领舞的部分。   她是按照古典汉唐舞的方式编的,但这时汉唐流派还没成型。之前去文化厅开会时,她仅仅是跳了两步,就惊艳了所有人,这时严焕看完一整支,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严焕回过神来:“很好,就这样,不用修改了。”   乔楚:“谢谢老师!”   严焕摆摆手:“去吧,挑一下演员,你先编好了,就能先选。”   剩下的编导助理还在努力,看到乔楚竟然已经完成短舞编导,又震惊又羡慕。   *   乔楚准备跟团外出,梁玉芝也是老师,知道不能大包小包地带,免得让人觉得她家楚楚娇生惯养。   所以,梁老师很实在地给女儿塞了许多粮票和钱票,并且叮嘱她千万不能省钱,该吃吃该喝喝。   国内海上丝路的主要港口除了羊城之外,还有泉州和宁波,都被纳入采风目的地,剧组准备花两个月的时间,走完两个地方的关键地点。   两个月,这意味着剧组过新年都得在外面过,但没有一个人对此有怨言。在乔楚外出之后,团里的人发现,每天给饭堂送菜的那个泥腿子,又换人了。   *   随着1979年的过去,杨东旭等待赚钱的机会终于来了。   新年的气氛越来越浓,所有人都在准备辞旧迎新,杨东旭私下里答应萧家“认祖归宗”,这会儿人却没在萧家,而是在舅舅江浪涛家里。   江浪涛学着安徽年老板的法子,闷声发大财,办了个小作坊炒瓜子卖。   嗑瓜子是许多百姓恒久不变的爱好,甚至说得上是习惯,尤其是逢年过节,对瓜子的需求量也就更大了。   之前去劝杨东旭回萧家的中年人,就是江浪涛的手下,回来后也告诉江浪涛,说是他这个大外甥想做生意。   江浪涛的生意越做越大,这其中当然少不了厂长姐夫的提携,姐夫嘛,他姐江晓春的老公,他和姐姐从小感情也好,他当然要帮他姐分忧解难。   江晓春最近的忧心事,自然就是这个跟她不亲的亲儿子。   但好在,这大外甥对他这个舅舅不排斥,所以江浪涛打算先用金钱攻陷大外甥的心房,让他感受亲人对他的关爱和在乎。   既然大外甥想做生意,那他这个舅舅就手把手教他赚钱!   江浪涛都已经想好了,在家里准备了好酒好菜等杨东旭过来,打算好好谈一谈,做他从商路上的指路人。   杨东旭如约而至,江浪涛浅浅地表达了一下舅舅对外甥的关心,然后就开始切入正题。   “小朗啊,舅舅这边的生意还算能赚钱,你要不要过来帮舅舅?也能学点东西,现在规定工人不能超过八个,到时候等你上手了,你就开一个小厂,再请八个工人,这样咱们就能扩大产量。”   杨东旭:“不用,你借我三万块,半个月后我连本带息还给你。”   江浪涛:???   三万块?!他知道三万块是多少张大团结吗?!知道现在一个高级铁饭碗一个月才拿几张吗?就是他亲爹萧厂长,不吃不喝二十年,工资加起来都没三万! 第12章   江浪涛觉得,哪怕这大外甥说是要几千块,他咬咬牙也就给了。   可他竟然开口就要三万!   这疯了吧?!   杨东旭:“不舍得?我之所以回萧家,愿意坐在这里,是因为萧厂长和萧夫人都说了,会补偿我。而且,萧厂长给你不少方便吧?”   言下之意,就是不借就不回这萧家了,还能拉扯萧厂长一把。江浪涛冷汗都下来了:“你……你要三万干啥啊?这么大的一笔钱!”   “做生意。”   江浪涛“哎呀”一声:“那你跟着我做就是,你先学,后面等你学成了,舅舅给你出本钱,赚到的都归你,这总行了吧?”   “真不是舅舅偏心不舍得,你啥也不会,上来就直接要三万块,这跟把钱扔海里有啥区别?”   “我会。”杨东旭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你要是不信,可以找两个人跟我走这一趟。”   江浪涛是又气又拿杨东旭没办法。   要是他不借,杨东旭离开萧家,他姐指不定伤心成什么样,到时候她还不是会来找他,让他拿钱出来?   早借也是借,晚借也是借,现在借还能跟这臭小子提点条件,让他姐开心!   江浪涛黑着脸说:“给了你这三万,私下里就别萧夫人前萧夫人后,那是你亲妈!”   “不是‘给’,”杨东旭纠正,“是‘借’。如果半个月后,这三万块我还不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浪涛气哼哼地想:这有什么区别?事儿真多!   *   这年头只要是出市,就要单位或者公社开身份证明,拿着身份纸才能通过各种检查关卡。借着萧家的方便,杨东旭拿到了去云省滇越市的证明。   江浪涛心里早就当那三万块打水漂了,也没想为了三万放下自己的生意不管,但也不放心这大外甥一个人揣着三万出远门,不然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他都没法跟她姐交代。   于是,他让自己两个手下白远帆、钱卫东陪杨东旭走这一趟。   两个手下也是傻眼了,但江浪涛吩咐了,就让那傻小子作,等他把钱都作完了就赶紧滚回来,让他知道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   他们不由得私下感叹:真是好贵的教训!   两人都好奇杨东旭会有什么操作,等到下了火车转汽车,辗转到了滇越的一个翡翠市场,钱卫东才一拍大腿:“原来是来进翡翠首饰回去卖啊?大少,用得着这么神秘吗?”   白远帆说:“这个水太深了,十成十要被骗呐!”   “不买翡翠。”杨东旭在弯弯绕绕的市场里走得很快,像是对这里十分熟悉,“你们安静跟着我就行,花的又不是你们的钱。”   两人讪讪地闭了嘴,最后停在一个简陋的铺子时,看到里面摆着的一块块丑兮兮的石头,差点原地昏厥过去!   只见铺子外竖着一个牌子,白底黑字写着:富贵翡翠原石。   所谓翡翠原石,就是璞玉,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一块石头。买家高价收入后,让工匠切开,里面有可能是价值连城的翡翠,也有可能是一文不值的破石头。   在历史上,原石开出来最有名的一块翡翠,就是和氏璧。   如果说进翡翠首饰的货,虽然品质不一定好,也不一定是真,但好歹看着就是一个饰品,碰上不懂行的客人还是能卖出去的。   可要是买了一块原石,开出来啥也没有,那就是亏得毛都不剩,半分钱都收不回来。   因此,原石买卖交易,又被称为赌石,一句话概括,就是: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一刀换别墅。[注]   钱卫东和白远帆喃喃道:“真是疯了……”   杨东旭自顾自地走了进去,绕着几堆不同价格的原石看。   店老板热情地迎了上来:“老板,看中哪块?咱这儿风水宝地,一看你就是有福之人,肯定百买百中,咱还有开石师傅——”   不等他说完,杨东旭已经从标单价两万的石头里,挑出其中一块,非常爽快地付了钱。   店老板都高兴坏了,殷勤地说:“老板,要现在开不,咱老李师傅这会儿刚好在里屋呢!便宜、活好,包你满意!看你是新客,我再给你讲一下价,让他给你便宜一成!”   钱卫东冲了上来:“两万一块破石头,切开还要另外收钱?你咋不去抢!”   店老板白了他一眼:“同志,你这一看就是懂不懂行,什么破石头,顶级翡翠就是从这破石头出来的!”   “翡翠大王铁宝亭知道吧?三十年代就花了五十万大洋买石头,最后开出来卖了一千万!你以为有翡翠料子随便一切就行啦?还要有做首饰的工匠!手工钱,懂不懂?”   店老板还要再继续说,杨东旭已经开口了:“你找黑跛子过来,两倍手工费。”   店老板一下子就没了声,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心里嘀咕:连黑跛子都知道,行家呐!   他赔笑着说:“老板,黑跛子很久不接了,您看……”   “我知道,”杨东旭说,“所以让你去请他出山,一百块辛苦费。”   真大方啊!店老板里屋的人出来看店,自己跑去请黑跛子了,软磨硬泡将人请了过来。   杨东旭前世就是做玉石生意的,对原石研究透彻,赌石成功率在90%以上,如果不是这个时候环境不允许,他去缅国走一趟,那边高质量的原石更多。   开石师傅虽然少了一根腿,但手上功夫毫不含糊,开出来时所有人都惊讶了,店老板“我草”了一声:“龙石种!”   龙石是最罕见的翡翠种类,顶尖级别,基本上只有世界拍卖会才能看到,老板自己都没想到,他店里这堆原石里居然混进一颗龙种原石。   钱卫东和白远帆是半点不懂什么种不种的,但觉得那片绿色可真他娘的好看,绿得均匀通透,跟冰块似的,没半点杂质,一看就是很贵的那种!   两人似乎已经忘了之前还觉得杨东旭是疯了,现在他们只觉得他就是神!   钱卫东咽了咽口水:“那……那老板,这能卖多少钱呐?”   老板搓着手,也是一脸羡慕:“这石皮还这么薄,天呐,杨老板,你这运气真是绝了,这儿保底七八百万,要是能搞到金子,加上黑跛子的手工,那加个百来万不成问题。”   白远帆现在听着这些数字,感觉自己在做梦,他和钱卫东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打电话回去,让老板多派几个人来接应,不然他们怕被抢!   *   江浪涛是万万没想到,他那大外甥带着三万块出去,带着八百万翡翠回来。   八十年代初,百姓还是很淳朴的,干坏事的人少,加上杨东旭自己能一打九,所以直接带着翡翠坐火车回来了。   除了龙石种原石之外,杨东旭还花了几千块开了个玻璃种翡翠,级别低一级,让师傅全部做成耳饰。   他回来后,先处理掉几件小饰品,一下子就得了六万现金,连本带利还给江浪涛三万多。   江浪涛不确定他是靠运气,还是真的懂翡翠原石,但不管怎么样,他这大外甥,现在是一夜暴富,比他还要有钱得多了!   还卖什么瓜子?起早贪黑炒瓜子一个月才两万,跟着他这大外甥混,出去一趟直接几百万!   江浪涛激动地说:“小朗,之前是舅看走眼了,咱舅甥一起干吧,你舅我有销路,你翡翠拿回来,总要卖个好价格吧?”   杨东旭前世也有跟他合作过,还算是个靠谱的人,于是答应了:“好。”   江浪涛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那咱们下星期再去云省一趟,也让舅舅我见识见识。”   杨东旭:“下星期我还要给歌舞团送菜,以后再说。”   江浪涛:???   都身家百万的人了,还送什么菜?!   杨东旭是算着时间回来的,后天省歌舞团的剧组就该采风结束回来了。   *   这两个月以来,乔楚等人随着顾问组,走遍了两个城市跟海上丝路有关的地方。   六十来天看起来不短,但对于他们来说,时间永远不够用,每天天没亮就出发,晚上各自整理当天资料,然后一起讨论,每个人都收获满满。   回来后,每个人都有两天休息时间,随后就回到各自的岗位。   海上丝路的背景,编导们已经掌握得差不多,顾问组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半,剩下的就是当编导们有疑问时,为他们解答,但这个已经不需要每天开会,毕竟单位都有电话,保持电话沟通即可。   乔楚和白健棠在采风期间,练功时间都少了,回来后每天拼命练。   乔楚惊奇地发现,她比之前提早很多起来,杨东旭同志都能跟上她的时间,准时将每日新鲜采摘的水果,送到她手上,然后请她为他念十分钟英语。   她不由得感叹:杨东旭同志真是好学啊,以后一定能成功跟外商做生意的!   进入二月份之后,短舞的排练也正式开始了。   海上丝路又被成为陶瓷之路、香料之路,可见这二者是主要的交易商品,此外还有茶叶、丝绸等等。   因为香料是外商带来华国的输入品,所以短舞的三个主题分别是陶瓷、茶叶、丝绸,共三组舞蹈演员,不单独另设B组,三组演员要把三支舞都练熟,这样就可以互相做B组。   乔楚编导的是《香风丽影》,配乐里竹笛是主要演奏,笙、琵琶、扬琴等为辅助,是常见的管弦乐器搭配,但演员们第一次听到的时候,都忍不住惊讶的表情。   冯蔓青笑着说:“我以前听到的竹笛都比较温婉悠长,这个倒是稀奇,却又很好听。”   吹竹笛的演奏师秦瑶瑶解释说:“因为咱们这边大多是南派的用法,偏柔一点,北派偏豪放,乔楚同志给的谱子,就是二者的结合,由慢入快,悠扬里又带了点俏皮。”   又能跳舞又能编导,还能编曲,还有乔楚不会的事情吗?大家已经见惯不怪了。   姜彤彤恍然:“难怪,这跟咱们的舞蹈内容也很匹配!”   大唐盛世,女性地位高,自信张扬,即使是出行,被男子瞧见了,也不必含羞低头避让。   大家简单地交流过后,又重新投入到练习。   *   歌舞团这边在紧张地排练,而在另一边,石湾陶瓷厂的仕女石湾公仔也打好样了,林国兴还特地让乔楚回来看一下。   乔楚看了一下,林厂长几十年的功力,亲自打造的样品,自然是十分完美的,她看了也爱不释手,还调侃说到时候等开展了,她也要订一套。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尽管是周末,但她也不打算留太久,只跟家里人吃个午饭,然后就得赶回歌舞团排练。   也是在饭桌上,乔楚才知道,之前自己表哥竟然举报了白清莲。   梁超凡一脸无语:“羊城歌舞团是把她退掉了,她转头又去了羊城剧社,这剧社也不挑人的吗?这都收。”   乔楚:“羊城剧社没发展的,去了也是死路一条,让她烂在那儿吧。”   羊城剧社主要是演戏剧,歌舞只占很小一部分,扩充歌舞演员也不过是去年《丝路花雨》爆红,再过一年多,这剧社就经营不下去了。   到时候,白清莲的底子也废得差不多了。   梁超凡哼了一声:“便宜她了,咱们楚楚就是心软。”   乔楚说:“那倒不是,我是怕她狗急跳墙。”   以白清莲那性格,要是哪天受不了刺激,说不定就带着刀跑过来捅她一刀,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而且,白清莲那种好面子的人,从省歌舞团热门考生到不知名小剧社演员,现在内心一定很煎熬吧。   乔楚想想就觉得开心。   *   随着离春季广交会的日子越来越近,各厂家、举办方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展馆提前了一个月就布置好。   去年《丝路花雨》惊艳了整个广交会友商,今年外商们甚至有不少提前来华,得知开幕式有古典舞安排,都十分兴奋期待。   在公演之前,外面的人都还没看过省团准备表演的这三支舞蹈,但展馆外头有宣传栏,而且舒月兰也让报纸配合报导造势,给广交会预热。   在这些信息之中,所有人都看到了,《香风丽影》的领舞是乔楚,正是去年唯一一名能站上《丝路花雨》舞台的粤省演员,所扮演的散花飞天一舞倾城,很多观众甚至把报纸上的照片剪下来留念。   但与此同时,也有人发出了小小的疑问:乔楚的散花飞天让人印象太深了,她后面的演出还能超越飞天吗?会不会被飞天影响,带着飞天的影子呢?   广交会开幕当天,因为歌舞团离现场距离不短,严焕领着演舞人员们一早就出发。   服装、道具、乐器等是单独打包好被送过来的,免得被磕坏。   舞蹈演员们到地之后,开始化妆,随后是演前情绪调节的时间,各自安静调息,以便上台后展现最好的状态。   今天这个场合很大,而且是省歌舞团展现实力的好机会,不容有失。   乔楚经过前世之后,就变得十分谨慎,连走路都多看几步,还特意到舞台上踩点,确认舞台安全没问题。   配乐演员们也去看演奏位置了,这会儿工作人员将乐器装箱搬进来,打开的瞬间,乔楚无意间一瞥,心脏一下子被悬在了半空。   “等等!”乔楚马上拦住了工作人员,“刚才谁打开过箱子?”   其他演员连忙也过来看了下,但也没看出什么来,李知闵说:“乔楚,你今天是不是太紧张了?”   这乐器不是好好的吗?   乔楚拿起里面的竹笛:“我们用的是华国竹笛,只有我们华国的才有笛膜,而这支没有,因为它是外国竹笛。”   作者有话说:   [注]:“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一刀换别墅”,是赌石圈行话。   *   入V啦,感谢支持,搞个小抽奖(条件:24日0点前全订V章)+评论区随机红包回馈大家,mua~   *   接档文《八零年代芭蕾美人》求预收,么么哒,文案如下:   【迷人芭蕾小妖精×冷厉禁欲刑警】   江菀菀穿到年代文里了。   根据剧情,原身为得到男主,即将陷害女主,被当刑警的娃娃亲对象大义灭亲。   优质追求者无数、顶级芭蕾舞团首席江菀菀:?   重操旧业,独自美丽不香么?   男主暗自庆幸甩掉她时,她在练功房;   女主与雌竞对手互掐时,她在练功房;   男女主上演撕心裂肺时,她一路杀进世界比赛舞台,摘下冠军,被国际顶级舞团争先邀请。   自此,江菀菀是舞台缪斯,是青年们的梦中情人。   男主后悔了,男二赶来了,挤不进疯狂的舞迷们。   今天的江菀菀,又是为追求者太多而烦恼的一天。   *   刑警秦锐因办案需求,便衣混进歌舞团。   舞剧结束后,观众久久不散,他没法往前半步。   他听到江菀菀对每个追求者都说,她有未婚夫了。   于是,当青年们再次对他往前挤表达不满,不屑地问他是谁时,他说:“江菀菀的未婚夫。”   江菀菀:“……” 第13章   虽然两种竹笛看起来差不多, 但音色天差地别。   华国竹笛的笛膜贴在笛身第二孔,演奏时空气振动笛膜,由此调节竹笛的声音。   《香风丽影》的主演乐器就是华国竹笛, 乔楚这么一解释,所有人当即就明白了:如果没有华国竹笛,没法完成配乐,舞蹈也就不完整了!   这时连工作人员都听懂了,冷汗也跟着下来了:“我们可没碰过里面的东西!”   这次的广交会十分特殊,因为去年《丝路花雨》来羊城的首演是在广交会,非广交会参会人员就没法观看, 今年百姓们也希望第一时间能看到。   所以, 广交会这次将舞台设在了最大的会馆,除去本身的参会者, 还对外发放了大量入场票, 所以今年的观众人数比以往都要多。   工作人员很清楚:所有人都在期待,要是因为他们把乐器弄丢了,导致表演取消,那观众们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乔楚问:“你们是直接从车上搬下来的吗?”   一名工作人员连连点头:“对对, 我们根本连箱子都没打开过!”   李知闵问:“搬下来之后就直接过来了?”   另一个工作人员愣了下,说:“路上有个大广告牌倒了, 把路堵住,几个同志一起搬有点吃力,我们就加入一起抬了。”   这时演奏演员们也回来了, 秦瑶瑶得知这件事,当即就黑了脸:那是跟了她好些年的竹笛, 平时都小心翼翼地保养, 没想到竟然丢了。   她生气地说:“明摆着有人故意搞鬼, 咱得马上告诉团长!”   郑少东安抚了她两句,随后跟其他人说:“大家听我说,现在回去团里拿新的也来不及了,《香风丽影》的队友在这里候演,其他两组队友,跟我一起出去找,健棠,你去找团长。”   郑少东是团里演员的老大哥,他一站出来,说话有条不紊有底气,尽管危机还没解决,大家心里都安定了不少。   其他人都听指挥行动,乔楚跟了上去,郑少东和白健棠正要说话,乔楚已经先开口了:“我不慌不紧张,不会影响演出情绪,放心。”   两人见她坚持,于是让她跟着走了。   到了外面,两拨人分头行动,乔楚跟着白健棠这边,在观众席附近找到严焕。   观众席上已经坐了不少人,有的认出乔楚的,还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乔楚隔着大老远挥挥手,算是回礼。   严焕正跟舒月兰谈事情,忽然得知乐器出了问题,也不由得眉头一皱。   舒月兰马上说:“你们别找了,我去跟主持人沟通一下,把《香风丽影》往后挪,然后马上打电话让最近的剧社送过来,剧社肯定有华式竹笛。”   一把女声在他们后面响起:“舒秘书可真关照省团呐,都这样了,也不换掉这节目。”   几人转过头来,就看到了《舞蹈探索》总编白杰华,以及他的家里人,说话的正是他的妻子苏晓雪,旁边还站着继女白清莲。   舒月兰懒得理她,白杰华笑了笑,说:“舒秘书,听说原来的节目出了点问题,为什么不考虑一下用其他节目代替呢?”   白健棠脸色一沉,冷冷地看着苏晓雪母女,白清莲竟然还一脸无害地叫了他一声“哥哥”。   这么一声很难让人不误会,显得白健棠像个二五仔似的,他下意识地看向乔楚。   乔楚没有看他,而是朝白总编礼貌地问:“我是《香风丽影》的负责人,这个节目没有问题,白总编,你是听谁说的呢?”   她目光一转,落到白清莲脸上,看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她笑着继续说:“是听您继女说的吗?”   白清莲像是要撇清关系一样,马上说:“你们的人都在外面到处找,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我知道很奇怪吗?”   舒月兰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乔楚,你刚才说节目没问题,是配乐不用竹笛了,还是什么其他解决办法?”   乔楚:“还是竹笛,竹笛是配乐的主角。”   苏晓雪母女脸上一阵得意,舒月兰不解:“那……”   乔楚笑了笑,转过身朝后面挥了挥手,随后两个人影从远处的墙角转出,飞快地跑了过来。   是杨东旭和李知闵。   李知闵满脸都是惊喜,一脸佩服地看着乔楚:“乔楚你这机灵鬼,做了两手准备,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一顿!”   乔楚笑眯眯地说:“不可说,不可说,钓鱼呢!”   李知闵拍了拍心口,打包票地朝严焕和舒月兰说:“报告领导,在乔楚同志的周到安排下,我方准备两批乐器,前后脚到,现在乐器都已经到齐了,就等开演!”   舒月兰:“到底怎么回事?”   所以这一时一出的,到底是在闹什么?   白清莲失声叫道:“怎么可——”   苏晓雪连忙掐了她一下,她这才急忙刹住自己的情绪,李知闵一脸鄙夷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想说不可能?你这人心肠真坏!”   白清莲咬着唇,眼圈微红,装可怜:“我又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李知闵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懒得再看她,用手肘捅了捅杨东旭:“哥儿们,把照片拿出来。”   照片?白清莲的哽咽声一顿,往杨东旭手上瞄。   杨东旭背着一个挎包,从里面掏出几张照片,分别递给舒月兰和严焕。白清莲一看上面的内容,神色慌张,脚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只见照片上——   一个铁架广告牌倒在地上,几个人正在合力抬起。   而他们身后不远处,放着一个打开盖子的大木箱,两个女人猫着腰,一个紧紧盯着前面几个人,往身后打手势,另一个正左手扶着盖子,右手握着一支竹笛,脚边还放了另一支。   照片是连拍的,严焕快速地翻了翻,上面的内容指向非常明显了:扶着木箱盖子的女人正在替换箱子里的竹笛,前面那个女人在给她放风。   换竹笛的女人是脸生的,但放风的女人大家都认出来了,正是面前的白清莲。   白清莲一脸呆滞地看着杨东旭:这男人竟然跟踪她,偷拍她!   不止白清莲,其他人也都震惊地看着杨东旭,而杨东旭十分淡定,甚至还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乔楚:“蜂蜜水。”   乔楚愣了愣,笑着接了过来:“谢谢。”   李知闵朝舒月兰说:“领导,这些照片就是证据,这白清莲想坑害咱们演舞组!”   刚才他在外面跟着其他队友一起找丢失的竹笛时,杨东旭同志叫住了他,让他带人去搬乐器。   原来,乔楚早就租好相机,拜托杨东旭同志躲在暗处,跟着白清莲,要是白清莲做什么坏事,就拍照留证。   洗胶卷照片最快只需要十几分钟,他拍完之后,马上到附近的相馆,让人加急处理,很快就拿到了照片。   而与此同时,除了明面上跟车运过来的乐器,杨东旭还借了粤花罐头厂的车,将另一份一模一样的乐器送过来。   要不是这样,今天大家的心血就功亏一篑了!   白杰华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白清莲,心里有一百句脏话想说。   原本他过来掺和一脚,是真的以为节目出了问题,苏晓雪又央他过来帮继女争取一下上台的机会。   因为继女现在在小剧社,难以有出头机会,要是在广交会上露脸出彩,说不定省团会因为她救场,而重新接纳她,再不济,回到市团也是有大大可能的。   结果闹到最后,竟然是她故意给人家使绊子!   白杰华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现在他这是被拖下水了,这继女真是把他坑惨了!   严焕冷冷地看着白杰华:“白总编,这照片你怎么说?”   本来,白清莲又不是白杰华亲生的,她这样坑他,按理说他不该管她死活,但现在他是骑虎难下:刚才他还帮继女争取演出,现在别人怎么看他都是有份的。   白杰华硬着头皮说:“这照片又不会说话,她又没碰那竹笛,这其中有误会。”   要紧关头,白清莲的脑子飞快转动,也反应过来了:“就是,这是咱们剧社的一个演员,叫邹淑萱,她嫉妒乔楚。她这么做,我是有劝她的。”   “我就是因为看见她做坏事,劝她回头是岸,她也答应换回去了,但是又怕被人瞧见,请我帮她看风。我看她有悔改之心,换回去了就不影响乔楚,这才帮她!”   “所以,我这不是帮她看风做坏事,是帮她看风补救过错!”   李知闵叹为观止,震惊地看着白清莲:娘的,太不要脸了吧,这也行?竟然好像也说得通!   白杰华和苏晓雪都松了口气,舒月兰让人去把邹淑萱找过来,打算当面对质。   白清莲一看这走向,也镇定下来了。   这邹淑萱也是想往上爬,知道她继父是《舞蹈探索》的总编,觉得跟她打好关系就有出头机会。   她跟邹淑萱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说是只要乔楚的节目上不了台,举办方肯定要找人救场的,只要她们凑够人,到时候都去广交会,就能代替原来的节目。   邹淑萱一听说白总编也会出力,顿时觉得这事就稳了,不管白清莲提什么要求都答应,这其中就包括她要去做换笛子的人,并且要是别人问起,她都不能带上白清莲。   待会儿即使当面对质,邹淑萱也会揽上身,这样反而能让白清莲脱身。   舒月兰为了不受干扰,让白清莲一家先到一边去,并且要求他们在被允许之前,不能作声。   邹淑萱很快就被找了过来,看到这阵势,隐约知道事情败露了。   舒月兰把照片递到她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邹淑萱正打算往自己身上揽,还没开口呢,乔楚就说:“这竹笛可不是一般的竹笛,湘妃竹材质,竹笛制作大师孟海生的封山之作,有价无市,估值在两千块以上。”   “这么贵重的东西,偷了可是要吃枪子儿的。”   邹淑萱脚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她被吓得语无伦次,一股脑儿地交代了:“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要偷,是白清莲让我换的,她也有份!那笛子还在,我马上还,别、别抓我,求求你们了!”   白清莲也被吓疯了,要冲过来跟邹淑萱撕扯,被其他人拦着。   白杰华想死的心都有了,当场放话跟白清莲断绝关系,急急忙忙转身就走了。   十秒钟不到,真相来得猝不及防。   舒月兰瞪大了眼,像是第一次认识乔楚一样,好半天后才回过神,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乔楚等人说:“这事儿我来处理,你们先回去吧。”   这事情能重能轻,就看上头怎么处理了,但自己的徒弟被这么欺负,严焕可不准备就这么算了,提出要留着一起处理。   他问徒弟们:“你们用不用我一起回去,不用的话,我就先不回去了。”   乔楚和白健棠:“师父放心,我们能行。”   严焕点点头:“去吧。”   他顿了顿,又加了句:“加油。”   乔楚忍不住笑了笑,眼里闪闪发亮:“好的师父!”   说着,她和白健棠、杨东旭一起回去了,李知闵先去把秦瑶瑶的竹笛咬回来,随后也回到化妆间,把竹笛还给了秦瑶瑶。   秦瑶瑶已经哭过两回了,看到竹笛回来了,又惊又喜,随后又一边骂白清莲和邹淑萱,一边拿手绢把笛子来回擦了好几遍。   李知闵刚才捧这竹笛的时候,手都是抖的,生怕把这金贵笛子给摔着了,心想:难怪刚才小秦丢了笛子的时候哭成那样,换成是他,他都得哭得天崩地裂!   他一脸稀奇地朝秦瑶瑶感叹:“小秦同志,没想到你这么深藏不露啊,每天拿着两千块到处跑。”   秦瑶瑶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李知闵朝她的笛子努了怒下巴:“太见外了吧?不用装了,我已经知道了,你这湘妃竹笛,名大师孟海生做的最后一把笛子,祖传的吧?”   秦瑶瑶:???   她一脸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李知闵:“这就是普通竹子做的,我十八岁的时候,我爸给我做的笛子。”   李知闵:“……”   他一脸懵地转过头,乔楚本来还在捂着嘴忍笑,这会儿彻底放开声哈哈大笑,化妆师扶着她的脑袋无奈地说:“好了好了,别笑。”   李知闵不可置信地看着乔楚:“你刚才那些,都是瞎说的?”   乔楚:“是啊。”   不然对方怎么可能会这么快招认?她可不想继续跟白清莲扯皮,当然要一击必杀。   得知真相的其他人也笑得前俯后仰,同时又发现:他们的乔楚小师妹,也不像她看上去的那么好欺负!   《香风丽影》是仿唐的妆容,假发又高又重,套好之后才开始往上面别头饰。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打扮,好奇得很,其他两组的演员都围在旁边看。   乔楚是领舞,发饰跟其他演员也有所区别,更为复杂,化妆师从匣子里拿出主件,别在假发里。   她刚松手准备拿其他附属饰品,主件却突然“啪”地一下轻响,从假发上掉了下来——   旁边的姜彤彤“哎”了一声,赶紧去抓,却只抓住边上了鎏金片,但鎏金片轻薄,主件重,仍是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所有人都傻眼了: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状况也太多了吧?!   乔楚马上说:“不要紧,没关系,不要慌!去找舞美组的同志借几根细铁丝,能拼起来的,拼起来就还能用。”   冯蔓青说:“不行的,楚楚,今天很多人都带了望远镜,就是为了看你,这头饰拼接会很难看的,你用我的。”   她捡起地上其中最大一块的头饰,那是几朵金花,她掰掉破碎的边缘,又拆成单个的,说:“加上这些,还能看。”   今天台上的焦点,必然是乔楚,观众会通过望远镜,将她看得一清二楚。至于其他人,观众会看整体动作,并不会留意到一些很细节的东西。   乔楚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行,台上每个人都很重要。”   就在大家意见不一的时候,忽然有人说——   “我有其他可以代替的,你们看看合不合适。”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一直坐在角落的那个泥腿子。   大多数人还不知道他和萧家的关系,只知道他是每天给饭堂送菜的,以前名声不太好,后来姜彤彤跟大家说,人家只是话少,品行还是好的,呼吁大家不要歧视他。   虽然大家跟他不熟,但今天竹笛事件,他是大功臣,所以大家也都将他视为自己人了。   他今天替他们送来了第二份乐器,难道……   李知闵问:“哥们儿,难道你又给搞来了份一模一样的头饰?”   只见年轻男人摇了摇头,从挎包里掏出一把绿石头,放到桌面上,对化妆师说:“您看看用不用得上。”   化妆师眼神一亮:“绮罗珠翠,合适!”   李知闵震惊了:“翡翠啊?”   姜彤彤见过自己亲娘有一对翡翠耳环,宝贝得很,但没有这男人拿出来的这么通透,于是说:“拜托动动脑子,你也不想想真翡翠多少钱。”   杨东旭:“只是不值钱的东西,能帮上忙就好。”   其他人也没见过真翡翠,一听姜彤彤这么说,又想到听说这杨东旭同志立志做生意,马上就明白了:原来他是要卖朱义盛![注]   杨东旭拿出来的本来就是项链和吊坠,自带链子,跟化妆师说如果链子不合适,也可以随便拆着用。   化妆师当即自由发挥,挑了最大最通透的一块绿石头,直接戴在了假发上,又用一字夹稳稳固定住,加上原来的小金花,装饰不多,灯光一照,顿时流光溢彩。   所有人都看呆了,李知闵连忙问:“哥们儿,你这项链可以啊,卖多少钱?回头我也给我家妹妹整一条。”   杨东旭婉转地说:“这些都是有人订了的,我下次进货再问问。”   李知闵点点头,也没多问,注意力都被乔楚假发上的绿石头吸引了。   离开场只剩下半小时,大家各就各位。   *   1980年4月15日早上九点五十分,距离广交会开幕式还有十分钟。   作为萧厂长的家属,江浪涛能拿到十分好的观演位置,场内坐满了人,只有他旁边还空着。   他左看右看,终于看到他那大外甥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了。   杨东旭一坐下,他就略带抱怨地说:“你咋回事,带着满包的翡翠到处跑,磕坏了怎么办?待会儿开幕式结束,咱们就要去交货的。”   杨东旭:“没那么容易坏。”   江浪涛也不好再说,因为开幕式正式开始了,周围已经安静了下来。   主持人开场白之后,万众期待的《香风丽影》登场,烟雾缭绕之后,慢慢浮现十八名宫装丽人的身影。   观众们手持高倍望远镜,就这一幕,已经让他们惊叹:太美了!   所有人都以为,散花飞天已经够美了,难以超越,可仕女丽人的装扮,又是另外一番风韵。   尤其是乔楚的装扮,发饰最少,却最引人注目,发间一点青翠,柔和却又夺目,前排的观众,即使不用望远镜,都能看清楚那一点颜色。   古代女人的头发是最美的,过多的发饰反而遮掩了这一优点。   江浪涛举着望远镜,扯了扯杨东旭:“哎,粤省团这回可以啊,哪儿弄来的朱义盛,跟真的一样,这做工跟咱们的也好像。”   杨东旭也举着望远镜,看的却不是乔楚的头饰,而是她的脸,她的身姿。   他说:“是真的。”   江浪涛:“……”   他差点当场叫出来:“什么?你说什么?那姑娘头上的是我们的货?”   杨东旭:“嗯。”   江浪涛眼前一黑:也就是说,那姑娘头上顶着两百万在跳舞?!   作者有话说:   [注]朱义盛:粤语里“假货”的意思。   *   白天还有一更   *   感谢在2022-06-19 14:49:08~2022-06-20 00:0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雨笙 3瓶;洛洛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江浪涛被自己大外甥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到底在想什么?”   杨东旭只顾着看镜头里的人:“她对我有恩。滴水之恩, 涌泉相报,不行吗?”   江浪涛一下子就熄火了,讪讪地说:“……行。”   当然行!   他甚至都不敢问是有什么恩情, 毕竟他姐和他姐夫,别说什么恩情,反倒是亏欠这小伙子的,要是再往下说,说不定就要牵扯到他们了。   这确实很像大外甥的作风——毕竟,以他这性格,根本就还没把他们当亲人, 但竟然愿意跟他这个舅舅分享翡翠, 十有八九是因为他之前借他三万块。   这大外甥,真是个实在人呐!   杨东旭感觉耳根终于清净了, 知道这舅舅是又想多了——其实他愿意跟他合伙, 是因为他想省出更多时间去接触乔楚罢了。   此时此刻,全场观众的目光都凝聚在舞台上。   舞台上没有花里胡哨的背景,只有一副雾萦群山的幕布,暖黄的色调, 舞蹈演员们以不同的姿势定格,配着半暗的灯光, 她们的身姿成了一个个剪影,远看竟然有点像还未上色的陶坯。   她们站在舞台最上方,前面延展出低一层的平台, 正是乔楚站的位置。   随着追光灯慢慢亮起,她的身姿也越发清晰, 观众们看清了她披着一袭藕色广袖衣裳, 长裙曳地, 在她身后竟然铺开将近三米。   她原本是半侧身向着观众席,闭着的双眼慢慢睁开,像是陶俑忽然有了生命,慢慢展开双臂,缓缓转身,面向舞台,“飘”向其他舞蹈演员。   衣袖宽大垂地,随着乔楚的动作而微微飘起,而这里最神奇的地方在于:   衣袖之所以会飘起,是因为乔楚前移时带起了风,而衣袖飘起的幅度不变,甚至没有半点抖动,说明她步伐贴地而行,前移速度均匀流畅。   “哇塞!她在脚下装了滑轮吗?”   “什么滑轮,那叫直线圆场步,用脚走出来的!”   顶着高耸的发髻,披着繁复的长裙,竟然还能走出这么漂亮的圆场步,仅仅是这一个开场,就已经让人大呼厉害。   随着乔楚渐渐走向舞台中央,灯光也越来越明亮,其他演员身上的“土色”也越来越淡,渐渐变得鲜活起来。   就像是生命之间互相的感染力,陶俑中美丽的灵魂一点点苏醒,缓缓起舞。   云肩转腰回眸,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所有举着望远镜的观众,都看清了丽人们那流转的眼波。   什么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就是![注]   长裙随着演员们转圈时,一点一点地卷了起来,渐渐变得像蚕蛹一样,将她们半包裹起来。   观众们心中疑惑:卷成这样,接下来她们还怎么跳呢?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演员们一点点耸着肩,双臂微动、舒展,长披一点点滑下,看起来就像蝴蝶破蛹而出!   舒缓的音乐渐低,一个滑音后忽然转至高扬,演员们振臂跳跃,终于脱开了束缚,飘逸的襦裙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像新生的蝴蝶振翅飞翔!   蚕蛹好比陶俑,蝴蝶好比丽人,在这一刻,她们终于完成蜕变,从泥坯变成真正的人类,融入盛世大唐。   紧接着,是乔楚的一段独舞,她踏着音乐俯仰旋转,华丽妩媚的妆容,眼神笑颜却又清澈干净,矛盾又和谐,将初入人世的蝴蝶少女之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是群芳之首,带领身后所有人肆意绽放:昂首,微笑,摇摆,扭胯,大开大合,婀娜多变。   在封建皇朝中,女子的地位大多时候都是低下的,唯独唐朝不一样,武则天在位期间,百姓家中甚至以生女儿为福气。   而对外,当时的大唐是世界最强,万国来朝,文化海纳百川,就连著名的霓裳羽衣曲,都是本土与外来文化的碰撞,谢阿蛮跳舞时,甚至能得皇帝、杨贵妃、王爷共同伴奏。   而现在,《香风丽影》正是跳出了张扬又自信。   随着音乐回缓,舞蹈演员们的舞姿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定格成最初的样子,仿佛又成了陶俑,刚才那场绚丽的舞蹈,只是人们的一场梦境。   一舞毕,全场皆静,没有人说话,思绪仍然流连在刚才的画面中,像是不忍从睡梦中醒来。   几秒钟后,不知道谁先鼓起了掌,随后那点声音像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观众们疯狂鼓掌喝彩,雷霆般的掌声在场内激荡。   直到演员们退至幕后,掌声还持续了好一会儿,   主持人登场后,掌声渐渐低下来,紧接着就幕布上换成了幻灯片,展示的是石湾陶瓷厂的仕女石湾公仔。   她用中英双语简要地介绍了一下,并且结合舞蹈的细节来解说,观众们刚才看表演看得认真,当然也看出来幻灯片上的石湾公仔,就是刚才舞蹈中的部分定格造型。   而随着她的介绍,还有些观众发现,自己刚才在看表演时漏了一些细节,感到十分可惜,很想重新再看一遍。   舞蹈表演加主持解说的模式,有力地延续了观众们的热情,所有外商都对这款新式的石湾公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还没开始下一个节目,就已经在心里决定要下订单。   *   后面的其他两个主题,也是采用这种模式,节目也都非常优秀,所有观众都看得很满意,开幕式结束前,三个舞蹈组上台谢幕,掌声再次响起。   领导们上台慰问演员之后,各单位代表开始上台献花。   由于去年秋季广交会表演谢幕时发生意外,这次为了避免发生同样的事情,上台献花需要以公司、厂家为单位,并且需要提前在举办方处报备,提交上台献花人员的信息。   上回乔楚站在最边上,这次被簇拥着站到了最中间,大部分献花的人员都是冲着她来的,甚至还有外国商人。   羊城地处沿海,外国人多,所以大家看到各种颜色的头发眼睛,早就见惯不怪了。   然而,其中一位栗发碧眼的青年实在是太耀眼了,他经过的地方,大家都忍不住他身上看。   青年看起来二十岁出头,头发在灯光下反射出淡金色的光圈,眼底像一片碧绿的湖水,充满活力,五官深邃,笑容灿烂,让人看了就联想到太阳,充满朝气和活力。   别人献花都是一个人上来的,这青年却还带了个翻译。   所有献花人都一个个排队走过去,青年显然也是冲着乔楚来的,走到她跟前时停了下来。   他朝她伸出手,用略带蹩脚的发音,热情又开朗地说:“乔楚小姐,您好!我是菲·史密斯,很高兴和您见面!您的表演,很精彩!”   乔楚和他握了握手,接过他的花束,笑着说:“史密斯先生,谢谢您,您能喜欢我们的舞蹈,我们也非常高兴。”   青年笑得更灿烂了,眼神明亮,有点激动,一边比划着,一边说:“我看到你,去年在报纸上,我爸爸带回来的,我被、被……”   他磕巴了几下,显然是在努力地想词,看到乔楚正认真听着,没有丝毫不耐烦,他就更想不出来了,“被”了半天后,接着说:“mesmerized.”   中文和英语属于不同的语言系统,史密斯虽然说的中文,但语序仍是按照英语的习惯,好在乔楚听懂了。   对方的意思,是他看到了去年她在报纸上的报导,他被报导的内容深深吸引了,而那份报纸,是他爸爸从华国带回去的。   乔楚礼貌地点点头,仍是眉眼弯弯:“谢谢,我们会努力创作更多的新作品,希望可以为观众带来更多的新感受。”   史密斯朝翻译飞快地说了几句。   翻译连连点头,朝乔楚道:“史密斯先生说,在那次之后,他就关注您的消息,并且通过了父亲的考验,接管家族的部分生意,才获得这次来华机会,亲临现场欣赏您的舞蹈。”   乔楚:“Thank you,Mr.Smith. It’s my honor。”   史密斯一脸惊喜:“God!You can speak English!Great!”   乔楚笑着说:“A little。”   两人飞快地交流了起来,旁边的冯蔓青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这两个人在说啥?乔楚的英语也太好了吧!   之前大家都听说,乔楚教那泥腿子英语,还以为顶多也就是中学课本的水平,谁知道她竟然能直接跟外国人对话,旁边的翻译都不用干活了。   姜彤彤说:“哎呀,后面的人还在等着呢!”   翻译也看到了后面献花的人在张望,连忙提醒了一下史密斯,史密斯这才依依不舍地跟乔楚道别,走下了舞台。   *   谢幕比预计的时间长了不少,但所有人都没有半点不耐烦,明明可以提前走的,可大部分人都还不愿离去,很多人拿着相机,希望可以跟表演组合影。   古装的妆发并不轻松,后来在主持人的提醒下,大家心疼起演员们顶着分量不轻的假发,自觉地散开了,让演员们回去休息。   这会儿已经快到中午,厂家的业务员们正准备趁着外商吃饭的时间,最后再收拾整理一下展位,谁知还没坐下,就已经有外商来下订单了。   尤其是石湾陶瓷厂、樵园茶叶厂等摊位,很快就挤满了人,业务员们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忙着朝客户们介绍和解答,接受他们的订单。   远处,广交会和文化厅的领导们看到这景象,都深刻地认识到,舞蹈文化是真的能促进经济交易!   不需要犹豫,大家都能预想得到,这一次的广交会交易额,必定会大幅度提升。   广交会的负责人陈天明笑得合不拢嘴,握着谢畅的手,感激地说:“哎呀,老谢,你太牛了!这次多亏有你!”   谢畅原来并没有太关注这几支短舞,因为当初他立的项目,是海上丝路的大型舞剧,时长一个小时以上的那种。   之前舒月兰跟他提过这么一嘴,他听过觉得这事是符合规矩的,也就批了。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三支短舞竟然能引起这么大的关注,还取得了成功。   刚才上台献花的那位史密斯先生,家族在美国里是名门。他亲爹是家主,在全球福布斯排行榜上位居前列,家族名下的贸易公司,每年也都参加广交会。   谢畅朝陈天明笑道:“这都是舒月兰同志跟进的,我可不抢下属功劳,你可得好好感谢她。”   陈天明马上看向舒月兰,竖起大拇指:“小舒,辛苦了,做得好!继续保持,以后前途大大的好!”   这次的成功,让舒月兰心里也十分自豪,但她也知道,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领导过奖了,这是省团各位创作人员的共同努力,没有他们,就没有今天的成功。”   这是自然,谢畅和陈天明笑着点了点头:这一代的年轻人呐,真不错!谦虚,努力,有干劲!   “那位乔楚小同志,你们得好好培养一下!”陈天明忽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后脑勺,“哎呀,上回沪影那边不是挺狂?我看今天这些小同志们,可不比北边的演员差,不去让他们试试?”   谢畅沉吟一下:“是这样,不过这事儿不是那么简单,我回头再想想。”   陈天明一把拍了拍他的后背:“想啥呀?撸起袖子加油干!”   谢畅苦笑:“哪有这么简单,你想累死他们?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我还指望他们把丝路舞剧做完做好。”   陈天明摸了摸鼻子:“嗐……”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声音渐渐远去。   *   而在另一边,粤省团的演员们回到了化妆间,第一时间就是卸掉妆发。   《香风丽影》的妆发最复杂,卸掉后大家纷纷捂着脖子转一转,舒缓一下,这才开始喝水吃饭。   这一顿,还是举办方为了答谢他们,特意从莲香楼里打包过来的呢!整个化妆间都飘满了肉的香味。   大家正要开吃,然后就看到乔楚拿起什么往外走,连忙叫住了她:“乔楚,去哪儿啊?先吃饭啊,趁热!”   乔楚扬了扬手中的绿石头:“去还这个,你们先吃,我很快就回来。”   众人这才想起还有个杨东旭同志:他们这也太坏了,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居然转头就把人家忘记了!   李知闵说:“那你叫上他一起过来吃呗,今天多亏了他。”   “对对,必须叫上他。”   “哎呀我说,大家还是先别吃了,等一等他,要不是有他,今天大家都吃不上这顿好的!”   何止吃不上,完不成任务,给省团丢脸,打乱广交会的计划和流程……大家想想都头皮发麻!   乔楚笑着说:“好!”   说着,她快步走了出去。   *   杨东旭确实还没走,就在化妆间外面等着乔楚,所以她出去没多久,就看见他抱着双臂,靠在墙上。   她朝他跑过去:“小杨同志!”   杨东旭看了过来,松开手垂下,转身站好:“乔楚同志。”   乔楚把绿石头递到他跟前,笑着说:“这个,还给你,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   她又想起他的目标是做生意,于是又说:“你这项链真好看,要是以后开卖,一定很多人抢着买的。”   杨东旭笑了笑:“你喜欢吗?送给你。”   乔楚愣了一下,刚想拒绝,但转念一想,粤省人做生意讲意头、图吉利,杨东旭同志又是刚起步,她这要是让他收回去,也太不吉利了。   于是,她又说:“不如你卖给我好啦,算是你的第一笔生意,图个彩头,祝你以后也顺顺利利!”   杨东旭点点头:“谢谢。”   乔楚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问:“杨老板,这链子多少钱卖呀?”   杨东旭:“五毛二。”   乔楚震惊了,连扮演顾客都忘了:“卖这么便宜啊?小杨同志,你这不会亏本吧?”   杨东旭摇了摇头:“本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乔楚也不懂行,不过他这么说,她只好点点头,笑着说:“那好吧,杨老板做生意真诚实,以后一定生意昌隆!”   说着,她掏出了六毛钱,塞到了杨东旭手里,杨东旭还特意翻了一下挎包,给她找回了八分钱。   她正准备塞到衣兜里,杨东旭说:“我替你戴上吧,放衣兜的话,容易弄丢。”   “也是哦,”于是她把绿石头递给他,转过身,“有劳。”   杨东旭捏着细链,仔细地替她戴好。   乔楚转过身,说:“我们那儿正准备开饭,你跟我们一起吃吧,大家都很感激你,等着你过去呢!”   杨东旭心里很想,但还有事情要做,只能一脸抱歉地说:“我待会儿还有事情,你们吃。”   “那好吧,”乔楚有点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没事,明天咱们歌舞团饭堂里再一起庆祝一次,明天见!”   杨东旭笑着点点头:“好,再见。”   乔楚转过身往回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才快步往外走。   江浪涛正在广交会出口,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看到自己那大外甥后,马上迎了上去,左看又看:“怎么样?翡翠拿到了呢?没蹭花吧?”   那可是最最最最最贵的龙石种呐!   这大外甥到底知不知道,他看到乔楚那姑娘在台上各种高难度动作的时候,心脏差点都要蹦出来了吗?   老天爷,他都一把年纪了,最近隔三岔五就受这种刺激!   杨东旭说:“我卖了。”   “卖了?!”江浪涛震惊地叫了一下,又连忙朝其他路人不好意思地笑笑,马上又压低了声音,“你搞啥子!我都跟买家约好了,待会儿拿什么去交货?!”   杨东旭:“不是还有两条一样的?拿其中一条顶上就行了。”   也不是不行,但……江浪涛最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你卖给谁了?谁会带这么多现金来广交会?”   紧接着,他又一脸恍然:“就是那个老外史密斯对不对?乔楚那姑娘看起来跟他挺熟了,你让她帮忙搭线了?”   哎呀,不错不错,真是不错!那老外可有钱了!江浪涛一副欣慰的模样,拍了拍杨东旭的肩膀:“好外甥,你可总算是干了回像样的生意了。”   他问:“卖了多少钱?”   杨东旭:“五毛二。”   江浪涛:???   他眼前又是一黑,拼命地掐着自己的人中:“什么,你说什么?多少?”   杨东旭:“五毛二,卖给了乔楚。”   晴天霹雳,江浪涛啪地一下栽在地上。   败家子……这个败家子啊!!!   *   广交会开幕式之后,各个展位的生意开展得如火如荼,省歌舞剧院的售票窗前也经常有人排队,经济和舞剧相互促进。   这个任务算是完满结束了,至于以后的广交会是否会继续沿用,团长们还在沟通,结果没出来,不过大家心里也都觉得,这么好局面,肯定是要延续的。   但不管如何,乔楚等人终于可以全身心投入到海上丝路舞剧的创作了,每天仍是比大多人都要早起练功。   这天,乔楚刚在练功房练了半个小时,几个队友跑了过来,朝她喊:“楚楚楚楚,快跟我们来!”   乔楚:“怎么了?”   姜彤彤和张斯敏两人干脆走进去,一人一边把她架了出来,眼里全是兴奋,又带了点看戏的期待:“不知道怎么形容,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乔楚一头雾水,跟着两人到了省团大门口。   只见大门里外都站满了人,全都一脸新鲜和惊奇的模样,看到她来了,非常有默契,“唰”地一下就腾出了一条通道,让她看到了外面的情形。   大门外,马路上铺了一大片玫瑰,摆成了爱心的形状。   史密斯手里还捧着一大束玫瑰,冲着她笑得灿烂:“Surprise my love!Rose for you!”   乔楚:???   作者有话说:   [注]:“回眸一笑百媚生”,出自唐代诗人白居易的《长恨歌》   *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还有一更【黑人小孩赶作业.jpg   *   感谢在2022-06-20 00:07:30~2022-06-20 11:5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蝌蚪找妈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淼淼 40瓶;丸子(?i _ i?) 10瓶;啊皮皮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如果过个十几年, 摆玫瑰铺蜡烛,也许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但放到现在, 绝对是让人大开眼界的行为。   史密斯在人群中十分闪亮,四周除了省团的演员之外,还有经过的路人,看到这阵势,都停下来看热闹。   “这是在干嘛呢?”   “求爱呗!没看到地上那个大爱心吗?老外就是直接!”   “这老外长得还挺好看。”   “听说还很有钱!”   ……   史密斯确实是在追求乔楚。   在他去年看到报纸的时候,她就已经深深刻在他脑海中。他本以为,自己也许是像那些歌舞剧爱好者一样, 是被角色造型所吸引。   可如果只是这样, 为什么这么久了,那种感觉还是没有半点淡去呢?这种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于是他千里迢迢来到华国, 希望有一个验证。   前几天的那场表演,是和他在报纸上看到的完全不同,可他依然被震撼了。等到上台献花,跟乔楚本人面对面交流时, 他心跳加速,人生第一次这么紧张。   他觉得自己应该再谨慎一点, 所以又给了自己几天时间,结果每天晚上,梦里都是她抱着花冲他微笑的样子。   就在今天再次从梦里醒来后, 他确定了,这就是爱!   周围很多人, 但史密斯眼里只有前面的少女, 他上前一步, 迫不及待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哎哟,这、这到底是在说啥?”   “听不懂听不懂。”   “这有啥,你看他这表情,我估计肯定就是在表白!”   虽然语言不通,但史密斯眼里那炽烈的感情,但凡没近视的都能看见。   围观群众好奇得要命,好不容易等到那外国青年说完,都十分期待乔楚的回应。   然而,他们只见乔楚脸上没有半点尴尬,微笑着说了两句英文,那外国青年一脸震惊,随后肃然起敬,又说了点什么。   “哎我听懂了一个词!‘sorry’!我听到他说了这个!”   “你得意什么?又不是听懂了一整句!”   “哎哟,这……乔楚刚才到底说了啥?”   就在大家纷纷猜测的时候,忽然有人说——   “她说,她已经嫁给了她的事业。”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白健棠。   姜彤彤半信半疑地说:“不是说了两句吗?”   白健棠:“第一句是拒绝。”   众人恍然,随后果然就看到,那外国青年一脸遗憾,但是又满脸佩服的样子,还招招手让人把玫瑰都收起来,和乔楚握握手之后,很快就走了。   白健棠刚才的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四周都是急于吃瓜的,大家一个传一个,很快也都知道了。   还有不少人觉得乔楚机智——这回答,既漂亮,又不会驳了人家的面子,妙啊!   乔楚在各种目光中,面不改色地往回走。这种事情,她前世在成名之后,也遇到过不少,处理起来早就得心应手了。   姜彤彤和张斯敏连忙跟了上去,姜彤彤扯了扯她的衣袖:“楚楚,你不会生气了吧?”   乔楚无奈地说:“没有。老师他们也还没来,总不能让史密斯一直堵着门口,其他人又不会英语,本来也是该我去处理的。”   张斯敏:“对对对,我也这么想的,就是那个史密斯呀,长得还挺好看。”   乔楚有点意外:“你喜欢啊?那——”   “嗐嗐嗐,别别别,”张斯敏连忙说,“我也就感慨一下。”   她又笑嘻嘻地说:“我也嫁给了我的事业啦!”   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主人公离场之后,其他人自然也就散了。   只是,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乔楚那句“我已经嫁给了事业”,日后会成为粤省歌舞团团员们拒绝表白的标准话语。   等到周毅军来上班时,他才知道清晨还发生了这么个事情,了解具体经过之后,还夸乔楚处理得好。   目前上面有意继续让粤省团支援广交会,通过史密斯向乔楚告白这件事,周毅军也意识到,得给演员们增加一个培训课,教他们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   从广交会开幕式起的第二天,羊城日报除了详细报导开幕式的精彩之外,还在经济版面上,专门腾出一个专栏,做广交会的追踪报道。   专栏每天更新前一天的广交会交易额,附上同比、环比数据对比。这样一来,读者就非常容易看到这个事实:不管怎么比,总交易额都翻了三倍之多,是有史以来的最高涨幅。   尤其是石湾公仔的销售额,目前为止更是涨了六倍,而广交会目前还在进行当中,这个销售额仍会持续攀升。   据说,如果是按石湾陶瓷厂的日常生产量来算,这些订单都已经排到了年底,毕竟除了石湾公仔之外,石湾陶瓷厂还有其他生产线的任务。   为此,相关部门还做了紧急调配,让石湾陶瓷厂专注生产广交会订单,将其他生产任务,调配给别的陶瓷厂,以此达到收益最大化。   这次粤省舞蹈界与广交会合作的创新之举,产生了巨大的经济效益,报道一出,瞬间引起国内轰动。   经济学家们就此纷纷展开讨论,先是从舞蹈对经济带来的直接积极影响,再进一步引申到文化对经济的影响。   各种邀请向雪花一样,纷纷飞向粤省歌舞剧团,希望能邀请到严焕等人参与学术讨论。   因为海上丝路舞剧的创作任务重,严焕都拒绝了,于是团长周毅军的办公电话,几乎每天都被打爆。   为此,在粤省歌舞团总结广交会任务的会议上,周毅军还感叹了一句:咱们团还从来都没有这么受关注过。   会议之后,严焕还特意将乔楚和白健棠留了下来。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严焕才说:“处理白清莲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广交会开幕式之前,白清莲怂恿邹淑萱替换竹笛,目的是破坏《香风丽影》的演出,情节恶劣,被开除出单位。   严焕简单地说了一下结果,看向乔楚:“你怎么想?”   乔楚:“按领导的处理来就好。”   换竹笛,本身也谈不上犯罪,开除出单位,已经是严焕能争取到最大的处罚。   但他也知道,三个节目里,白清莲非要打掉乔楚的那个,显然就是为了报复,所以他把白健棠也叫过来了。   严焕朝白健棠说:“白清莲报复心太重,在公没法进一步处理,这么一出之后,估计也只会更恨乔楚,你家里现在是什么态度?”   白健棠马上就懂了严焕的意思,但自从他爸再婚之后,他平时也很少回家,这次过年在外采风,甚至连祝福电话都没打。   “我还没问,但以白总编的作风,这次被牵扯到,他也怕被连累,自顾都来不及,估计会断绝关系表立场。”   白健棠顿了顿,又说:“我这周回去一趟,保证处理好。”   严焕:“怎么处理?”   白健棠没想到他问得这么仔细,愣了一下,然后才说:“她本来也不是羊城的,只是跟着她妈来白家才改的户籍,白总编既然要跟她断关系,那就将她送回原来的地方去。”   “出市本来就要开证明的,我们会跟那边说清楚,如果白清莲找他们开证明,请他们提前给白总编打电话,白总编会问清楚的。”   严焕点点头:“可以。”   白健棠朝乔楚说:“这次的事,我很抱歉。当初说好了会关照你,这次一定会处理好,你相信我。”   乔楚连忙说:“我当然相信你,而且这也不能怪你啊。”   摊上这么个爹和后妈,他其实也够惨了的。   把这些杂事处理好之后,他们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当天下午,严焕就召集了编导组,开始讨论舞剧相关的事情。   *   在采风之后,严焕等人就基本确定了海上丝路舞剧故事的主线:   故事发生在盛唐时期,主人公燕娘家中是做陶瓷生意的,父亲继承了家族生意。燕娘从小得父母宠爱,又从小向往江湖,央得父亲聘武师教她功夫。   在一次出海之后,父亲再也没有回来过,早就觊觎家中财产的叔伯,联合起来将燕娘和她娘亲、妹妹赶出家门。   燕娘决定出海寻父,但在当时的说法,是女子属阴,男子为阳,而海水为阴,出海本身就是被水包围,所以女子上船是大忌,被认为会带来不详。   因此,燕娘决定女扮男装,混上了一艘商船。   商船沿路经过几个小国,交易颇丰。在驶往最后一站的吕宋国时,燕娘被发现了女儿身的身份,发现她的船员对她起了色心,想要轻薄,反而被自小习武的燕娘打伤。   燕娘的身份引起船里其他人的不满,觉得她会招来不详。有极端一点的,甚至要求将她扔下海。   而就在此时,商船被海盗袭击,燕娘和船员们一起反击,杀敌最多,带领大家赢得战斗。   战后,有人对燕娘改观,但依然有人认为以前没碰上海盗,这次却碰上了,肯定是她招来的不幸。   船长命人将海盗绑起来,在抵达吕宋国时,将海盗们转交给当地官府,一经交流,才得知原来官府也在搜捕这群海盗已久。   原来,海盗们劫过吕宋国的官船,船上甚至还有王子,但那艘船被夜袭后,除了王子和仆从们,其他全都命丧大海,也没有海盗来通知吕宋国来赎人。   被俘虏的海盗为了活命,这才告诉官府,他们平时会偷袭商船,有钱的就留下养着让家人送赎金,没钱的直接杀掉。而王子被海盗头子的亲娘看上了,所以海盗头子没打算让吕宋国赎人。   这群海盗神出鬼没,作风彪悍,如果强攻,王子可能就会被杀掉,于是吕宋国这边组织人马去营救,但因为吕宋人和唐朝人长相差别大,所以吕宋人无法直接靠近。   他们招安了被俘虏的海盗,并且请唐朝商队配合。燕娘从海盗口中得知,自己父亲也在上面,于是主动请缨加入营救。   他们让海盗假装打劫成功,将燕娘和几个面容姣好又有身手的船员,作为特殊俘虏带回海盗岛。   海盗头子本来对新俘虏很警惕,但看燕娘是女子,于是没把她当成威胁,让她跳舞供他娱乐。   燕娘与海盗头子周旋,斗智斗勇,最后找准机会将他一举击杀,再和其他人里应外合,解救了人质。   最后,燕娘不但与亲爹父女团聚,还因为为吕宋国找回了王子,得到了吕宋国皇室的感激。   吕宋国赠与唐朝商队许多珍宝,还特意派遣特使,出使唐朝,感谢唐朝养育出燕娘这样英勇仗义的女子,两国之间的友谊因为这件事而更加深厚。   严焕站在讲台上,朝众人道:“经过多次修改,今天正式定下幕数和场数,一共四幕十五场,加序幕和尾声,具体内容看黑板。” 序幕:大唐盛世,燕娘的成长。   第一幕   第一场:燕家陶瓷,燕父出发,母女送别;   第二场:渺无音讯,叔伯变脸,被赶出家门;   第三场:艰难度日,燕娘女扮男装,惜别出门;   第二幕   第一场:应聘船员,顺利过关;   第二场:杨帆出发,水手之舞;   第三场:异域风情,胡姬之舞;   第三幕   第一场:女儿身被识破,勇斗登徒子;   第二场:海盗来袭,奋起反击;   第三场:吕宋国;   第四幕   第二场:虎穴/海盗王   第三场:唐姬献舞,海盗狂欢   第四场:海盗王与唐姬   第五场:决战之夜   尾声   吕宋国的感谢,友谊长存   编导和助理们坐在台下,每个人都边抄边听。   严焕:“每个编导负责一幕,配一个助理,一周两次进度汇报,有异议的话现在就提出来。”   编导们各自提出了一些问题。   其中一名叫冯丹的提出了最现实的:“严副团,咱们是第一次排这么大的剧,自己的演员倒是好说,但肯定是不够用的,市团里那些演员,水平参差不齐呐!”   严焕点点头:“我知道,这确实一直是个问题。不止市团,我们自己团里也是,我正在和团长商量演员挑选的问题,后面会有结果的。”   编导们脸上一阵尴尬,心想严副团还是这么不给面子。   乔楚托着腮,看着笔记本上抄下的内容。   像这种大型舞剧,很多内容即使是配角戏份,也能体现出很多东西,其中最多的就是背景文化。   比如序幕里的“大唐盛世”,就应该设置相应的场景,才能凸显出来,也许编导会采用群演模式,刻画市井生活等等。   她正想着,严焕叫了一下她和白健棠。   两人马上抬起头:“在。”   严焕:“乔楚演燕娘,健棠演海盗王,明天开始加大练功量,也练一下默契。”   “是。”   燕娘既要女扮男装混进男人堆里,和海盗搏斗,刚猛不输男人,又要轻纱薄衣惑引海盗王,跳出女子的柔媚,整场剧下来,对体能要求极高。   海盗王的戏份少一点,但这种野蛮人抢良家女的戏码,少不了展示力量的动作,大多时候还会加上托举,对臂力要求也很高。   众人又讨论一下其他问题,将近七点的时候才散了会。   乔楚和白健棠下了办公楼之后,李知闵在不远处朝他们招手:“这里这里!”   两人快步走过去,乔楚有点不好意思:“早知道开会开到这么晚,就让你们不用等我们了。”   李知闵:“你这是什么话,当然要等你们了。”   前几天广交会开幕结束后,大家约定一起庆祝,主要还是得感谢杨东旭同志仗义出手,他们还约了严焕,但被拒绝了。   本来大家是约好第二天的,但开幕式之后,来剧院里看剧的观众数量暴涨,很多观众买不到票,抗议剧院排场太少,意见箱都被塞爆了。   于是,场务经理连夜重新调整场次,加塞了不少,整个古典舞组都被排得满满的,大家约好的庆祝宴不得不推迟,这才约到了今天晚上。   大家约的是饭堂,但饭堂开得早,这会儿也没剩什么菜了,姜彤彤大小姐拍板到国营饭店里吃,怎么说都不要再拖了。   “噢对了,”李知闵又说,“那位外国友人,史密斯小哥,让人送了水果过来,说是为自己今天的唐突表达歉意。”   乔楚说:“噢,那这个可以收。”   告白玫瑰不能,今天史密斯搞了这么个大场面,他身份又这么特殊,现在这个操作,对双方都好。   李知闵:“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而且那个翻译放下就走了,现在那果篮还搁在门卫室呢,包得可漂亮了。”   乔楚:“那待会儿经过的时候,咱们顺便带过去,大家一起吃。”   *   姜彤彤定的地点是莲香楼,她家里也是这儿的熟人了,楼面经理还特意给她安排了个好位置。   乔楚等人来到的时候,姜彤彤已经做主把菜都点好了,还拒绝了大家凑钱的建议。   郑少东看到李知闵拎着果篮,笑道:“怎么把这个也拿过来了?”   乔楚道:“吃完饭可以顺便吃点水果嘛。”   大家又说起今天史密斯的事情,调笑起乔楚来,杨东旭捧着茶默不作声,但耳朵没放过一个字。   今天史密斯来的时候,杨东旭早就送完菜没在省团了。   生意上的事情越来越多,他特意请了个帮手,把除了粤省团之外的送菜工作,都交给了这个帮手。   这名帮手还会替他把东西准备好,他只需要把菜从门口背到饭堂,而这一切都为了乔楚给他的十分钟英语时间。   等乔楚回练功房的时候,他也就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毕竟,钱虽然不能万能,但没钱的话,是万万不能的。   结果,就在今天,他还发现,如果要在乔楚身边站稳,他不仅要有钱,而且还不能普通的有钱。   他前世也跟那个菲·史密斯打过交道,那人后面还会继承家族,而且也一直没有结婚,据采访是没有找到灵魂伴侣。   这一世乔楚把命运轨迹改了,原本跟她没有交集的史密斯对她一见钟情,虽然史密斯嘴上说着唐突了,但杨东旭知道,这不过是生意人说话的小把戏罢了。   史密斯做事,可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史密斯他爹现在在福布斯上排第九,杨东旭开始在心中盘算,要加快扩展玉石生意才行,不能比史密斯穷,让史密斯把他比下去。   乔楚被队友们调侃得一脸无奈,看到杨东旭安静地坐着,灵机一闪,心里说了一声“小杨同志对不起”,然后就祸水东引了——   “哎呀别总说史密斯了,我们今天不是来感谢小杨同志的吗?”   说着,她冲杨东旭眨了眨眼睛,一脸求助。   杨东旭心头狂跳,强自镇定地微微点头,表示收到。   于是拿起茶杯,站起来,朝中间伸出手:“来,咱们敬小杨同志一杯,感谢小杨同志为这次开幕式表演的仗义相助!”   这话一出,话题果然马上就被转过来了,毕竟这次开幕式表演的成绩,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大家敬完茶之后,讨论的对象从史密斯变成了杨东旭,开始关心起他的“朱义盛”生意做得怎么样了,表示等他开业之后,带上亲友去光顾他,给他带点生意。   杨东旭不动声色地表达了感谢,并且告诉大家,卖瓜子的江老板要带他一份,所以他不用自己折腾朱义盛生意了。   卖瓜子的江老板就是萧夫人的弟弟,在当地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商场人了,这里很多人都吃过江氏瓜子。   李知闵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更好,江老板那生意做得那么好,跟着他,有前途!”   杨东旭点点头:“我会努力的,大家以后想吃瓜子的话,告诉我一声,我送到歌舞团里。”   送翡翠他只能送给乔楚,送瓜子的话,倒是可以随便送。   众人说话间,菜已经上齐了,大家再次干杯后,开始大快朵颐。   省团晚上有门禁,大家算着时间,差不多快八点半的时候回程,杨东旭跟他们不同路,互相道别之后,各自回去了。   为了做生意方便,他已经搬到城里住,现在还没有商品房,都是公家的,他又不愿意跟萧家一起住,所以目前暂时住在江浪涛家中。   都说外甥多似舅,江浪涛对于这个大外甥,心里其实是觉得十分亲切的,而且他又没结婚,也就把这大外甥当半个儿子看待了。   江浪涛正在家里看电视呢,见杨东旭回来,“哟”了一声:“怎么这么早回来?舅舅给你支的招有用不?”   杨东旭:“没用。”   见他还想说话,杨东旭又说:“不用你教,你都没对象,纸上谈兵。”   江浪涛:“……”   自从知道杨东旭以五毛二的低价,将价值两百多万的翡翠卖给乔楚之后,江浪涛就知道,他这大外甥喜欢那姑娘了,非常积极地给大外甥出谋划策。   然后遭到了嫌弃。   杨东旭又说:“省团附近原来有家糖水店倒了,明天找人去把它盘下来吧。”   江浪涛:“为啥?”   杨东旭:“乔楚喜欢那儿的糖水。”   晚上乔楚还表达了一番惋惜,和其他人一起怀念那家糖水店的杨枝甘露,大家都说它是羊城里头最正宗的。   江浪涛:“……”   杨东旭:“记得要把原来的糖水师傅请回来,杨枝甘露只能是他做的。”   江浪涛:“……”   这败家子!   *   几天之后,粤省歌舞团的演员们惊喜地发现,原来倒了的那家糖水铺,它居然又活了!   糖水铺的老板是一名年轻女人,还特意给省团的人打折。   郑少东给大家打包糖水回去,乔楚吃了一口杨枝甘露,惊奇地说:“还是原来的味道,那糖水师傅不是说要回老家不干了吗?”   郑少东:“新老板给得多呗,他就愿意了。”   众人一致感叹:这新老板真好,不然这杨枝甘露就要失去灵魂了。   姜彤彤一边吃,一边说:“对了,我听我爸说,军区那边好像想给咱们团发邀请,如果是真的话,不知道严副团会不会拒绝。”   “部队文工团?”李知闵耸耸肩,“估计会吧,咱们跟文工团又不是一个系统。就严副团那性格,不乐意就不乐意,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其他人也点点头,一脸认同。   远的不说,就说前两天的事情:严副团以一个人之力,成功得罪了所有市歌舞团,以及粤省舞蹈学校。   海上丝路舞剧需要大量演员,之前开会时也说了,各市团有协助的义务,按以前的规矩,当然也会派出演员参与。   可严副团表示进剧组之前,要达到剧组的技术水平要求,也就意味着市团演员要进来,得先通过考核,哪怕是龙套角色也一样。   这可跟原来说好的不一样,市团那边当即就炸了,说省团双重标准,自己每年给粤舞留名额,不管水平好坏,矮子里拔将军,从粤舞里进省团的,不一定比市团高。   于是严副团长表示:你们说得对,那我们就把每年给粤舞的固定名额也取消好了。   所以,粤舞那边也炸了。   结果就是,周毅军团长办公室的电话又被打爆了。   乔楚说:“严副团这就是顺水推舟了,他本来就对粤舞的推荐模式有意见。”   这点其他人也都知道,点点头表示认同,还挺佩服严焕的。   就是也有点担心,不会最后凑不够演员吧?   众人正讨论着,说曹操曹操就到,严焕突然出现,吓得众人立马闭嘴。   严焕其实也听到了一点,但并不在意,朝乔楚和白健棠说:“你们两个,马上去收拾一下,一个小时后到大门口出发,去军区文工团。”   众人:???   所有人都傻眼了,说好的无视一切邀请呢?而且一个小时后?也太赶了吧,这看着根本不像是去交流啊,交流前总要做点什么准备吧?   严焕催促:“还不动?”   乔楚和白健棠回过神,把杨枝甘露放下,马上小跑着跟了上去。   乔楚:“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军区交流吗?”   严焕哼了一声:“去抢人。”   白健棠也难得被惊到了:“什么?”   严焕停下来,转过身跟两个徒弟说:“文工团是邀请我们了,但文工团想要借调乔楚,我也想要借调他们那边的人。”   “待会儿你们要跟那边的代表比一比,哪边输了,哪边就要去对方那边学习。”   所谓学习,就是借调了。   “市团那些废物根本不能用,能不能抢到军区的演员,就看你们两个了。”   乔楚:“……”   白健棠:“……”   师父,你玩得这么大的吗?就不怕他们是被抢的那两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0 11:58:11~2022-06-21 17:5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若初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乔楚和白健棠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的严焕。   姜彤彤的消息一向灵通, 从来也不会藏着掖着,肯定是刚知道,就告诉大伙儿了。后脚他们师父就也说了军区邀请, 显然交流这事情是他马上就答应了。   乔楚:“师父,这个事情,周团长他……他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严焕哼了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人,周团长好歹是我上级,我能不跟他说一声吗?”   乔楚:“……”   这真不能怪她这么想, 实在是她这位师父太有性格了。   乔楚和白健棠都一脸复杂:周团长居然答应了。   严焕知道他们的想法, 说:“现在的情况是,那些个市团不满, 要抗议, 说既然我说他们的演员不够格来演,那就不演了。”   乔楚和白健棠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在逼宫吗?!   编导、道具、舞设等等,这些省团都能自己搞定。唯独演员这块, 省团要兼顾常规演出,根本不可能整个新舞剧都用自家演员, 因此当初立项时,领导才让市团出演员支援。   这不止是数量上的问题,市团里也有出色的演员, 即使按照严焕的说法,要凭水平选拔, 那也是将出色的那部分选出来。   严焕提这样的要求, 是因为有的团不凭实力推荐演员, 比如演员背景好,比如演员得市团领导喜欢,就差一点成绩才能够得上单位职级评选,然后推荐这些人来。   现在严焕提出新要求,市团那边消极对抗,原本够水平参演的市团演员,也因为单位的要求,无法参与。   他们把问题矛盾直指严焕:不是他们不愿意出,是严副团不要。   这样一来,项目停滞,要是最后闹到要领导出面解决的地步,不管最后舞剧成功与否,严焕手段激进,这点都会成为他工作上的过失,甚至会因此挨处分。   乔楚和白健棠当即就急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周团长就是本事再大,市团联合起来搞对抗,他想保严焕都很难。   就是这么个情况下,严焕脸上却半点不着急,甚至有点兴奋,眼里都是跃跃欲试的火光。   他朝两个徒弟说:“现在你们都懂了吧?只要他们还在一起闹,我们就凑不齐演员。就算你们两个留在这儿,演员不够,这新剧就排不起来。”   “要是他们得逞了,以后排剧,他们想塞什么过来,就塞什么过来,谁能代表他们团参演,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连阿猫阿狗都能上台了。”   严焕冷冷一笑:“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逼我让步了?做梦!只要文工团的演员来参演,我看到时候哪个市团还敢放一个屁。”   原来是这样!乔楚和白健棠马上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文工团的背后是大军区,不是普通歌舞团能比的,它代表着部队文化,而部队,是国家利器。   如果文工团演员参演,意味着省团和文工团强强联合,意味着大军区对省团的支持,市团但凡还想继续在这行混,那就不可能再唱反调。   甚至,文工团的加入,会让整个舞剧的级别直线上升。别说演主角,就是在里面跑个龙套,都是意义非凡的。   到时候,等文工团演员加入的消息一发出,市团联盟不但不攻自破,还会争先恐后来求和解。   这样一来,不但能解演员不够的燃眉之急,还能彻底打破原来的规矩,重新制定新规则:以后就是要凭实力说话,不要你们市团的推荐,只要能通过面试的演员。   也就是说,乔楚和白健棠这一趟去军区,只有两个结果:   一是输了,严焕被撤下新舞剧总编导的位置,甚至更严重的处分,市团推荐它们偏好的演员;   二是赢了,新舞剧上严焕说了算,以后选拔演员的方式也能更公平,加上回收给粤舞的名额,省团能选到更优秀的演员。   严焕看着乔楚和白健棠:“不破不立,海上丝路舞剧和省团的未来,就在你们身上了。”   说来也奇怪,乔楚和白健棠刚听到他说要去比的时候,心里还震惊和茫然,但现在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后,心中慢慢地定了下来。   他们的心口仍是怦怦地跳,血液仍在沸腾,但他们心中已经有了方向。   乔楚和白健棠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眼中的坚定,那是迎难而上,不畏挑战的决心。   他们看向严焕,两人同时点点头。   乔楚:“师父放心。”   白健棠:“我们不会输的。”   只要他和乔楚中有一人能胜出,甚至两个人都平手,就不算输。   只要不输,就有交涉的余地。   谁知道,严焕看着两个肃着脸的徒弟,竟然罕见地笑了笑,他这两个徒弟,还是太年轻了。   他纠正道:“是只能赢,不能输。先回去收拾东西,待会儿我再跟你们说,要怎么赢。”   乔楚和白健棠一听,心里既好奇又意外。   他们都不是不自信的人,确实是大军区的水平摆在那儿,双方把最好的水平拿出来,按理来说是不分上下的,为什么师父有把握必赢呢?   “好的师父。”   于是,两人马上回宿舍收拾行李。   *   文工团是部队的特殊力量。   它的鼎盛时期在七十年代,那会儿但凡会点儿吹拉弹唱的都能进去。在老百姓口中,只要是进了部队搞文艺的,就能自豪地跟别人说考上文工团了。   事实上,文工团还分为专业文工团和非专业文工团,只有各大军区才有专业级别。其他下级单位的文工团,从编制上来说,属于非专业文工团。   非专业文工团的演员,水平参差不齐,那种因为会吹拉弹唱而进去的,就是非专业文工团演员。   而专业文工团演员,也就是大军区文工团的文艺兵,水平都是万里挑一。   大军区文艺兵们会到前线、驻地做慰问表演,哪怕是只有一名军人的驻地,他们也不会遗漏。   他们为部队振奋军心,抚慰精神,甚至在特殊时期,如果必要,他们还会与陆军一道上战场杀敌,因为他们的本质是军人。   军人与百姓,这就是专业文工团演员与普通歌舞团演员之间最大的差别。   也正是因为大军区文艺兵采用的是军事化管理,不受外面花花世界的干扰,他们拥有更长时间、更高强度的训练,心无旁骛地将一件事做到极致。   而普通歌舞团,虽然也有统一的早功和课程,但强度上没有部队文工团高。像乔楚等人平时提前去练功房,那都是靠自觉的加训。   舞蹈天赋是很难得的,也许成千上万人之中,也不一定有一个天赋舞蹈演员。事实上,有不少出色的舞蹈演员,在练舞之处时不被看好,最后以勤补拙成为佼佼者。   文工团的军事化管理,让文艺兵的基本功非常扎实,而文工团的性质,又决定了他们的表演节目也基本固定,让他们长年累月中,可以反复练习,闭着眼都能跳出精准的动作。   此外,训练强度是一方面,而人才来源又是另一方面。   严焕不惜得罪粤舞和市团,都要改变粤省招人的模式,就已经说明之前这种模式是有问题的。   市团演员如果能参与省团项目,演员的名气会有所提升,市团也可以加以宣传,从而提升市团的名气——如果能成为主演,那就赚大发了。   所以,严焕现在要砍这条渠道,就是在动市团的利益,市团当然也就炸了。   而大军区的人才来源,比粤省的要大得多。   大军区包含五个省,文工团的招新也是面向五省。选拔流程也实在,不需要考虑什么兄弟单位,选拔标准就是背景干净、思想觉悟高、业务水平高。   文艺兵入伍之后,还需要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连训练,只有通过之后,才正式成为军人。   因此,粤省歌舞团和大军区文工团,从各自的头部演员水平来说,也许不相上下,但从全员整体水平上,省团是比不过大军区文工团的。   乔楚前世在演员基训相关的学术讨论中,就曾经提出过,可以尝试部分参考文工团演员的训练,因为大部分普通歌舞团,在这方面确实没法和文工团相比。   大半个小时之后,严焕师徒三人各自收拾好,带着行李到大门口集中。   门口正停着一辆吉普车,驾驶室外面立着一名军装战士。   这会儿正是午后两点多,太阳最大的时候,战士额上都出了汗,但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军姿。   乔楚和白健棠跟在严焕身后,跟着他向战士敬了个军礼,战士回过礼后,说:“严副团长、乔同志、白同志好!我是陆向华,来送你们到军区的。”   *   严焕三人上车之后,吉普车一路向着军区出发。   严焕这些天连着熬夜审核编导们交的材料,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这会儿有机会补觉,挨着座位就直接入眠了。   刚才三人在宿舍区就碰了头,严焕把要点都跟他们说清楚了。   乔楚小声地问白健棠:“师兄,你说师父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白健棠:“我觉得是。”   文工团会发邀请,是在严焕的意料之中。   事实上,样板戏年代结束之后,文化界百花齐放,文工团里在选题上虽然也放松了环境,但肯定还是跟外面的歌舞团不一样的。   就拿芭蕾舞来说,芭蕾起源于国外,大多是跟爱情题材有关的,现在外面的歌舞团几乎能安排所有这些舞剧,可文工团不会安排这些。   文工团有它的使命,它的红色性质,就决定它不会安排这种“靡靡之舞”。这个情况,也能从文工团复排《小刀会》等老舞剧中看出来。   老舞剧很好,但时代在进步,主题在变化,大军区文工团也想在规则之内,有新的突破。   而《丝路花雨》里面没有爱情线,只有亲情和友情,加上主角英娘的勇敢,易努斯的仗义,这给了文工团极大的启发。   只是《丝路花雨》剧组从去年爆红以来,每个省都在跟剧组联系,邀请剧组到当地演出。剧组去年九月从陇省出发,进京表演后一路南下,巡回表演,到现在还奔走于各地演出,还没回到陇省。   剧组在百姓中呼声极高,百姓们像嗷嗷待哺的幼鸟,甚至有等不及的,千里迢迢跨省到演出地观看。   军区文工团也想请剧组,但他们总不能跟百姓抢吧?   去年年底乔楚参与演出,但上台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分钟,《羊城日报》对她的报导,更多是偏向于她对飞天和时尚的理解,而军区想要的不是这些,所以就没考虑邀请乔楚。   直到这次广交会之后,《香风丽影》引起全国范围的讨论,而军区那边朝陈天明那边拿了资料,看到编导名字是乔楚时,这才发现,他们也许错过了很多。   文工团那边当即想办法联系上《丝路花雨》的剧组,副团长沈如军亲自沟通,这才得知:原来报道上那寥寥几笔关于乔楚参与改动序幕,不是单纯“坐在同一张桌子”,也不是报社故意给她添光,而是人家真的有给出修改意见!   据说,沈如军当时结束通话后,就忍不住抱怨那报社:这都报导的什么玩意儿?写一大篇喇叭裤干啥?该重点写的不写,就几句带过。   于是,文工团这回第一时间就申请交流,只是军区重地,外人进来肯定是要经过审查的,所以申请通过需要时间,这才比其他地方给严焕的邀请晚了几天。   严焕和沈如军两人各自的目的都很明确:   严焕想要借调军区的顶尖演员来救场,而沈如军想要借调乔楚协助文工团在创作上的突破。   双方都急,退让是肯定不能退让的,于是就有了比一场的约定。   理由也十分漂亮和充分:要是哪边比不过,就说明技术还不到家。大家都是祖国的兄弟姐妹,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把人交过来,我替你提升提升。   白健棠忽然又说:“我没想到师父是这样的人。”   乔楚也一脸感慨:“其实我也是。”   两人都是想到严焕刚才跟他们说的策略,都有种像第一天认识他的感觉……   *   下午三点半,吉普车抵达军区,直接将他们送到了文工团办公楼下面。   沈如军副团长已经提前到了,还带了古典舞组两名组员,一男一女,分别叫郑楠和夏洁霞,穿的都是四个兜,是干部。   每年年底,全国省级以上的文艺团都要到京市开会,严焕和沈如军也都各自代表过单位参会,打过照面,虽然互相不是很熟,但两人脾气相近,对彼此的印象还不错,算是点头之交。   严焕心里打着小算盘,难得客气起来,等两位团长互相寒暄完,小辈们也简单地认识了一下。   乔楚前世也是认识郑楠和夏洁霞的,她在做基训相关发表之前,就是向他们两位请教过,而那个时候,两位已经远不止现在这个职级了。   显然,今天乔楚和白健棠的对手,就是这两位。   对于郑楠和夏洁霞来说,赢过乔楚和白健棠,这是任务。军人的天性是服从,完成任务是每位军人的目标和执念。   郑楠和夏洁霞不动声色地看着乔楚:能否借调到这姑娘,对他们来说,对文工团来说,都很重要。   两人的目光非常专注,甚至说得上凛冽。乔楚冲他们微微一笑,两人都是一愣,又有点不好意思,也朝她点了点头。   沈如军的目光在乔楚和白健棠身上打了个转。   粤省的四月中已经接近夏天,两名年轻人穿的都是短袖,沈如军只消一眼,就能从他们的站姿、手臂的肌理线条,判断出他们大致的训练量。   广交会那边给的资料,除了显示乔楚是编导之外,他也看到了白健棠这个名字,是另一支舞蹈的编导助理。   也是个人才。   沈如军朝严焕说:“要是我们这边赢了,这位小白同志,也留下来吧。”   白健棠:“……”   严焕:“可以,只要你那边也再加点筹码。”   沈如军点点头:“没问题,你要是赢了,你把郑楠也带走。”   郑楠:“……”   两位团长都十分直接,见面还不到五分钟,就已经直入主题,还增加了“彩头”。   沈如军说:“这会儿古典舞组都在排练室,趁着人齐不用重新召集,不如现在就过去,速战速决,也方便咱俩后续的工作安排。”   确实,对于双方来说,输和赢带来的结果完全不一样,大家工作都紧,也就不必玩些虚的了。   严焕点点头:“走吧。”   *   军区并不是与世隔绝的,军人们在里面也能看报纸,通过报纸了解外界信息。   能看报纸,自然也看到了关于乔楚的报导。得知“散花天女”和“盛唐丽人”要来,文艺兵们也都十分兴奋。   要是能把“仙女”留下来,那就更好了!   于是,郑楠和夏洁霞这两名“战将”,接到任务之后,在加强练习时,战友们也热情围观,给两人加油打气。   毕竟,因为省团和军区双方这些年跳的剧目大多不同,要是选具体的剧目片段,难以做到公平,所以这次双方对决,比的是基本功。   越是基础,越是能看出水平。   在此之前,两位团长已经确定了演员需要完成的基础动作。   排练室就在办公区一楼,沈如军带着众人从后门进来。   里面正在排的是《小刀会》,文艺兵们都穿着黑色练功夫,全神贯注,丝毫没发现后面进了人。   沈如军朝排练老师打了一声招呼,低声地说了几句,排练老师点点头,让大家都停了下来:“各位同志,粤省歌舞剧团的严焕团长、乔楚同志、白健棠同志来了,大家欢迎!”   所有人整齐划一地转过身,连脚尖划过木地板上的声音都是同步的,面向严焕三人,热情地鼓起了掌。   沈如军摆了摆手,等掌声渐渐停下之后,说:“大家也期待今天很久了,现在请大家把场子让出来,咱们这就让这四位同志,好好切磋切磋!”   “好!”   乔楚等人各自借了地方换好练功夫,然后和众人一起坐到边上。四周的战士都很热情,趁着开始之前跟她聊天。   评判除了两位团长之外,还有古典舞组的老师们。等到开始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央。   第一组是郑楠和白健棠先比,两人的动作就像复制粘贴的一样,难分高下,即使以最苛刻的标准来看,也无法找出两人的失分点。   沈如军朝严焕说:“这组就算平手了吧?”   严焕点点头:“当然。”   这样一来,比赛结果的关键就落到女子组这边了。乔楚和夏洁霞站起来,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一前一后进场。   音乐响起,两人同时舒展手臂,俯身,起仰,下腰……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没法分出个高低,跟刚才男演员的情况一模一样。   “不会又打平手吧?”   “早就料到了,要是能基本功都练不好,还怎么做主要演员?”   “倒也是。”   ……   音乐将近尾声,众人都认定又是一场平手,掐着最后一个音符鼓起了掌——   转变就在这一瞬间,只见夏洁霞已经随着音乐停下,可乔楚深蹲下后跳跃到半空,双腿横叉,脚底绷直,双手随之划了个漂亮的弧度!   落地后,紧接着她又再次“起飞”,接了个拧身吸腿,整个人仿佛在空中侧卧一样,左腿和地板完全平衡!   “哇!”   “我的天!”   “妈呀,横双飞燕!”   “拧身吸腿!”   “老天爷,这到底是仙女还是仙子?!”   四周一阵哗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没有一个人能坐得住的,就连沈如军也“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场中还在继续跳的乔楚。   夏洁霞早就转过了身,仰着头看向再次跃到空中的乔楚,张了张嘴,喃喃道:“怎么……怎么可能……”   所有人眼里都只剩下那个飞舞的身影,只见她后仰斜斜跃起,整个人在半空中旋子360°!   云门大卷!   不知道是谁,终于按捺不住,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天……她……她真的是女的吗?”   这姑娘做的全是男子动作。   男女演员不管再怎么苦练,身体构造不同决定了各自的特点。   因此,男演员的部分动作需要极高的爆发力和体能,是女演员无法做到的。同理,女演员的部分动作,男演员也是做不到的。   而现在,乔楚正在把这些“不可能”,一个个地展现在他们面前,只捡难的做,彻底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在海上丝路舞剧的剧情里面,主角女扮男装,和男人们一起战斗,这就要求她有不输男人的战斗力。   转化为舞蹈,自然就是燕娘女身跳男动作,这也是严焕之前让乔楚加大训练量的原因。   严焕和沈如军在约定的时候,故意没提将男女动作分开,毕竟按照常规,男女动作一目了然。   文艺兵军事化管理,这也决定了男女文艺兵的训练也是按部就班,女文艺兵不会练男演员的动作。   诚然,夏洁霞的女子基本功很扎实,乔楚能跟她持平,无法超过。   可夏洁霞做不到男子动作,而乔楚做到了。   乔楚一口气做完,脚尖落地时,整个排练室没有人说话,落针可闻,每个人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严焕微微翘起唇角,转过头,率先打破了安静。   他朝久久都没能回过神的沈如军问:“沈副团长,怎么样,你们那两位排长,能借给咱们粤省歌舞团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1 17:56:35~2022-06-23 22:5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酱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木之舟、飞云之下 10瓶;十一、落絮飞花 5瓶;啊皮皮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高下立现, 输赢结果毫无疑问。   沈如军也终于回过神来,朝严焕点了点头:“当然,相信郑楠和夏洁霞两位同志, 能从粤省歌舞团里学到很多。”   其他看呆了的文艺兵们,也跟着反应过来了,马上鼓掌,喝彩声此起彼伏。   “好!跳得真好!”   “太厉害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女生跳云门大卷!”   “谁不是呢!”   ……   乔楚走到夏洁霞跟前,笑着朝她伸出手:“夏排长,承让了。”   夏洁霞握着她手,满脸佩服:“乔楚同志, 你真厉害!我很期待接下来的学习, 希望到时候乔楚同志多多指教!”   身为文艺兵,她全力以赴, 也输得起。   能遇上比自己更强的人, 并且可以得到对方的一对一指导,这对自己的提升也十分有帮助,所以她完全没有战败的丧气,反而期待在将来自己进步之后, 与之再战。   越战越勇,遇强愈强, 这也是军人的血性。   乔楚冲她眨了眨眼睛:“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夏洁霞也忍不住笑了,两人一起往场边走。其他女演员们欢呼一声, 呼啦一下迎了上去,看向乔楚的目光炙热无比。   乔楚还穿着练功夫, 身体曲线在贴身练功夫下一览无遗, 每个舞蹈演员其实也都习惯了, 但当周围所有人都盯着看的时候,乔楚也忍不住有点尴尬。   她咳了一声,刚想问“怎么了”的时候,离她最近的一名娃娃脸女演员看着年纪最小,一脸好奇又羡慕地说:“乔楚姐姐,我可以摸一下你吗?”   乔楚:“……啊?”   娃娃脸说:“我怀疑你的腿装了弹簧!”   乔楚只好勾起脚,把脚底露出来:“真没有。”   其他人顿时哈哈大笑。而在另一边,男演员们又想加入,但谁也没好意思,只好互相小声说着话。   老师们看着这情形,一脸羡慕地朝严焕说:“严副团长这徒弟,能跳又能编导,真是不得了,好苗子。”   另一名老师朝沈如军打趣道:“副团,其实咱们也不亏,说不定小夏和小郑去这一趟,回来也能自己编舞了。”   沈如军摆摆手,也不得不佩服地朝严焕说:“严焕同志,你们粤省团居然还让女演员练这些?”   他是今天中午,趁着饭后时间给严焕打的电话,通话之后才有了这场比赛,总不会是提前就让乔楚练,专门等着他的这通电话吧?   这就进入严焕的正题了。   严焕朝他们道:“只有乔楚在练,是为海上丝路舞剧的女主角做准备。”   沈如军果然眼神一亮:“海上丝路舞剧?”   另一名老师也连忙问:“严副团,你们要出新舞剧?像《丝路花雨》那样的?”   文工团自行一个系统,海上丝路舞剧项目并没有公开,所以沈如军等人还不知道这个项目。   严焕之前也没有跟沈如军说,因为这事情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现在大家都专门抽出了时间,严焕就有把握能达成目的。   他说:“我们确实是要出新舞剧,目标是超越《丝路花雨》。”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其实,我今天把剧本也带过来了。这次我们来军区,除了是想借调文工团演员之外,其实还想请各位老师看看剧本,给我们一点意见。”   一直以来,文工团这边都想邀请《丝路花雨》剧组。   这部舞剧是当下古典舞舞剧中的最新高度,如果是换成其他歌舞团,说出要超越它的话,沈如军等人是觉得天荒夜谈的。   可现在说这句话的人,是粤省歌舞团的副团长严焕。粤省歌舞团出了《香风丽影》,《香风丽影》出自乔楚之手,而乔楚的师父又是严焕。   《香风丽影》在全国引起各界讨论,让人甚至没法将它和《丝路花雨》做比较。   二者一个是在经济方面贡献更大,一个是专注于宣传敦煌文化,可两者带来的影响都是不容忽视的。   严焕有底气说这种话。   所以,当他说,他已经将那个要超越《丝路花雨》的剧本带过来时,这对于沈如军等人来说,是非常吸引的。   于是,沈如军二话不说,马上让人安排了会议室,几分钟内,双方就老师就都落座在里头了,连着乔楚和白健棠也一起被带了过去。   *   会议从下午四点多,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   严焕先是大致讲解了一下剧本故事里的背景,然后再把给众人发了剧本。   乔楚和白健棠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他们师父的袋子里,竟然还装了提前复印好的剧本!   严焕只跟他们说了比赛的事情,所以现在被叫过来,在严焕旁边正襟危坐,等待师父的吩咐,让干嘛就干嘛。   这一步步、一环环的,后头说不定还有什么大动作,两人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他们这脾气耿直的师父,一旦动起心思来,心眼居然比马蜂窝还多!   众人把剧本看完之后,都被深深地震撼了。   严焕又挑了几个有代表的片段,让乔楚和白健棠各自出来示范。   海上丝路本来就是各国往来华国的贸易之路,所以除了本土舞蹈之外,剧本中肯定也有代表各国的舞蹈。   严焕之前熬夜审编导材料的成果,马上就在这会议上展示出来了,两个徒弟也发挥得很好,虽然还没来得及排练,但在严焕的讲解下,也将动作要点都做到位了。   沈如军等人看着手里的剧本,如获至宝,又看着出列的乔楚和白健棠,就像看着两个大金矿。   都是大宝贝呐!   怎么偏偏就不能是文工团的呢?   沈如军感慨道:“严焕同志太谦虚了,我们是给不上什么意见了,倒是蹭了个机会看剧本。”   他顿了顿,又问:“你把小郑和小夏借过去,是想安排在这部新剧里吗?”   之前严焕没有说得太详细,沈如军自己是猜测最近粤省团排场太多忙不过来,以为借人是为了缓解排场演出压力,但现在对方把剧本都露了出来,显然是想借调时间长一点。   毕竟,郑楠和夏洁霞是文工团古典舞组的主演,长期在外也不太好。   果然,严焕点点头:“是,我们的舞剧争取在年底送审,送批通过后公演,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沈副团长批准借调一年。如果不方便的话,就借调三个月,协助我单位解决与市团方面的矛盾。”   沈如军皱了皱眉:“这话怎么说?省团市团还闹矛盾?”   严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文工团众人听了都生气:这些市团的家伙们也太不识好歹了!这么好的剧本,当然是要好演员来演,竟然还不好好珍惜!   这个新舞剧,主线里也是没有情情爱爱,主题也非常积极,很适合在部队里表演。   当然,这是省团的剧本,沈如军等人当然也不会直接问人家要了演,但构思的思路,他们还是可以参考参考的。   现在人家严焕副团长没有私藏,大方拿出来分享,虽然说是借调他们的演员,但这确实也是大好的学习机会。   要是演员们知道是去演新舞剧,说不定很多人都想要这个机会。   沈如军说:“我们这边借调通常是在半年以内,半年以上要特殊申请。借调这事我来处理,尽量争取。”   他这样说,严焕就知道,这基本上是定下来了,放下心来:“多谢沈副团长。”   双方又讨论了一阵子,还是沈如军想起来大家都还没吃晚饭。   他们自己倒是没什么,可粤省这三位来者是客,还给他们带来这么宝贵的经验,他们却连饭都没让人家吃饱,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于是,在严焕和他们约定在军区留几天交流之后,沈如军很快就结束了会议,让人带严焕等人去吃饭休息。   老师们却还没散,心里都有股跃跃欲试的劲儿。   古典舞组组长冯珍朝沈如军道:“副团,这严焕同志也是有魄力,干活就该是这样的,那些蛀米大虫不配!要换成咱们,那马上就配合马上排剧了。”   沈如军:“确实是可惜了。”   众人又是一阵感慨。   *   而在另一边,严焕师徒三人在吃过干粮之后,各自在文艺兵的带领下,去临时安排的宿舍休息。   第二天开始,他们跟文工团开始进一步交流,文工团的古典舞编导们全员到齐,每次会议都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军区的饭堂没有按军种划分,所以乔楚和白健棠两人中午跟着文艺战士们去饭堂时,受到了陆军官兵们的强势围观。   两人都收到了不少小礼物,连拒绝都拒绝不了,大家一股脑儿塞过来,根本分不清是谁送的。   就这样过了五天,师徒三人完成了交流,在他们要离开时,文工团的官兵们都十分不舍,并表示希望他们下次再来。   在这个时候,郑楠和夏洁霞的外调审批还没下来,但严焕等人离开前,沈如军还特意让严焕不用担心,回去等消息就好,有什么事情也随时电话沟通。   乔楚和白健棠直到这个时候,其实还是满腹疑问的,可这几天两人都没有和严焕独处的机会,硬生生将问题憋了五天。   等到从终于下了军区的吉普车,还没走进省团的大门,乔楚就忍不住问严焕:“师父,您最开始不是为了借人吗?为什么借了人之后还留在军区里?”   严焕:“不喜欢交流?”   乔楚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   严焕:“觉得我不像是这种做善事的。”   乔楚咳了一声,马上说:“礼尚往来,礼尚往来,我懂的。”   严焕转头看向白健棠:“你呢,有什么想法?”   白健棠:“我们借调那两位一年,时间确实长,沈副团长本身也是希望借调乔楚交流,这几天我们也算是如他所愿了,有来有往,以后再合作也更容易。”   严焕转身往里走,边走边说:“接近了,回头再想想。乔楚,除了跳舞之外,偶尔也再多想想其他东西。”   乔楚摸了摸后脑,师父这意思,就是说她刚才完全讲不到点子上了。   她也没太在意,随口应了一声,提着行李跟了上去。   *   乔楚才几天没在省团里,大家每天都觉得少了些什么。   三人回来就是往练功房走,路上经过团长办公室,乔楚还特意停下来朝里面打了声招呼:“团长,我们回来了!”   “哎!”周毅军在叠得高高的书稿后面抬起头,应了一声,“你们可算回来了,怎么样,交流得还顺利吗?”   乔楚:“挺好的。”   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很快又反应过来了,笑着说:“团长,您这电话不响了呀?市团和粤舞都不打扰您了?”   一提到这事儿,周毅军就气哄哄了,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哪儿能呢?是他们不想打吗?是这电话一天到晚响,坏掉了!”   乔楚:“……那不修啊?”   “修了!”不说还好,一说周毅军更气,“然后又坏了!”   这段时间严焕去了军区,团里的要紧事情就都落在周毅军头上。   以前也不是没有严焕出去采风,周毅军料理团里事的情况,可省团现在的工作量,不是以前能比的,所以这段时间省团上下是都忙得焦头烂额。   管理人员忙,演员也忙,全省这么多个市,每个市团一人一通电话,都能把他烦死。   修好的电话没多久又被爆,爆了又修。   电话维修是公费,但公家也要出人力,每次维修都要登记记录,搞得人维修员的领导都关心地问:是不是电话质量有问题。   一天天这么打,能没问题吗?铁做的电话都扛不住这么打!   周团长一是觉得太麻烦人家,二是确实也不想接那电话,干脆想着过几天再修,就让它先坏在那儿。   周团长叫住了严焕:“老严!事情办妥了没有?”   严焕:“办妥了。”   “这还差不多。”周团长这才吐了口气,稍稍满意,“我就看看,这群臭不要脸的还能蹦跶多久!”   周团长脾气一向好,竟然也发火了,看来他们这几天不在的时候,周团长承受了许多。   *   严焕的回归,让省团的新舞剧项目进度加快了起来。   原本在跟军区交流之前,编导们就已经将初稿交给了他,回来后他和编导们又润色了一下,编舞也已经成型了,他们带着自己这边的演员先开始练。   舒月兰作为项目负责人,每月月底定期召集主要人员开会。   眼看着四月底就要到了,各市团代表都摩拳擦掌,等着在这次会议上发起进攻,将严焕从总编导的位置上拉下来。   这次的会议比之前特殊,因为省团那边向全省市团发出通知:剧本已经完成,编导组将按照水平对演员进行选拔。   四月三十日一早,各市团带上各自的演员,乘坐小巴前往省团开会。他们在省团门口下车时,隔着几步朝自己盟友们递去会心一笑,前后脚进去,直奔会议室。   上午九点整,会议正式开始。   舒月兰起他人坐在下方,严焕在上面做项目汇报。   尽管严焕出了名的脾气差,但工作能力是没得挑的,就算是市团的人,心里大多也是想:你说这人他为什么就不能给别人口汤喝呢?   在讲述完整体部分后,严焕终于进入到选演员的部分:“目前包含省团在内的各单位,演员水平参差不齐,为了保证表演质量,剧组决定以考核形式选拔角色演员。”   话音刚落,台下果然就群起而攻。   “等等,严副团,这可跟咱们谢厅长之前说的不一样。”   “严副团,你这样擅作主张不好吧?”   “就是,这不就是违背领导的意思了吗?”   ……   舒月兰皱着眉看向严焕,之前她收到通知的时候,也第一时间联系了他,问他要怎么解决市团的异议。   当时严焕是跟她说会解决的,而他也一向说到做到,所以她才没有进一步干涉。   可现在她看来,这哪里是解决了?   眼看着现场的声音越来越大,舒月兰心里也有点急了,正要站起来,会议室的大门却一下子被推开了——   嘎啦!   会议室的门似乎有点问题,底下刮擦出刺耳的声音,跟手指甲刮黑板似的,让全场所有人一阵发酸起鸡皮疙瘩,声音安静了一瞬。   众人回过头来,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身材高大,一身笔挺军装,四个兜,身后还跟着六名年轻军人,其中两个也是四个兜。   一行七人面容肃穆,仿佛没看到众人震惊的目光。   “沈、沈如军副团长?”   “他来干嘛?”   “走错地儿了吧?”   在众人小声的议论下,沈如军开口了:“我们是来参加省团新舞剧的演员选拔的,周团长跟我说是在这个室。”   众人:“……”   他说啥?   文工团在搞什么?   他们怎么也掺和到这事儿来了!   严焕点点头:“是在这里先讲完选拔条件,稍后移步到大排练室,评委是舞剧的编导组。”   沈如军:“明白,我们肯定都是按选拔条件来的,严副团放心。”   说着,他环视一周。   所有人都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明晃晃一句话:让我看看,谁还要搞事的?   严焕朝众人说:“谢厅长当初可没明说让市团出演员,只说让市团协助。所有演员都是选出来的,不管是主演还是配角,凭实力说话。”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还有其他异议吗?”   一阵安静之后,禅市团长笑着说:“我是没有的,本来就该按水平选拔,这以后是要面向全国的大剧,当然要选最好的了!”   墙头草!其他人瞪了他一眼,却很快又争先恐后地附和起来,整个局面瞬间被扭转。   舒月兰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似的,从谷底一下子冲到云霄,反应过来后一下子就兴奋了——   文工团也来参加这台舞剧!这意味着军民合作,意义可就不是普通舞剧能比的了!   市团里一片人仰马翻,他们之中今天带来的演员,有的不是自己单位里水平最高的,只是给演员塞个机会,所以就带过来了。   现在文工团加入,沈如军一撑场,严焕从此之后就拿下绝对话语权,市团还哪里能划水?要是今天还是原来带过来的人参选,那是十有八九是要被筛掉的!   于是,好些人纷纷要求休息时间,严焕也不给他们留面子,直接说:“编导组天天熬夜也没得休息,现在就等着挑演员。能考的现在就过去考,想换人来考的自己打电话回单位就是,又不需要你当评委,你不在场也没影响。”   那些人面红耳赤,又恼火又不敢说什么,只得灰溜溜地跑去打电话唤人了。   *   自从严焕等人之前在军区交流之后,文工团那边看到剧本,都念念不忘。沈如军写了份详细的申请和报告,向文工团团长申请参与粤省歌舞团新剧。   在经过内部讨论之后,这份申请被通过了,于是有了沈如军率人来扭转局面的这一刻。   乔楚和白健棠作为编导助理,也是在会议室中的,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想通了,严焕为什么要特意“好心”在军区花五天时间,给文工团讲解:就是为了吸引人家来!   两人也终于明白了,能做到副团长这个位置上,还真不是只会跳舞就能行的。   毕竟是管理工作,为剧院争取利益,解决问题。   接下来,项目工作丝滑流畅,严焕再也不用受市掣肘,迅速敲定了整台舞剧的演员。   大军区文工团的演员,技术自然无可挑剔,全都入选了,六人中有一位是编导,沈如军交代几句之后,把人留在省团之后,就自行回军区。   演员敲定之后,严焕告诉演员们排练的计划,随后解散,又马不停蹄地组织了编导开会,确认排练的细节。   乔楚作为编导助理,跟的是陆慧英编导。   严焕朝陆慧英说:“下星期乔楚不在,陆导注意工作安排。”   乔楚一头雾水:“我下星期为什么不在?”   所有人一下子无语地看着她。   严焕嘴角一抽:“你不用毕业考?毕业证不要了?”   白健棠提醒道:“你档案还在粤舞。”   档案要先转过来,才能挂上省团的编制。虽然现在对外宣传时,给乔楚标上的是主要演员,但实际上她现在连编制都没有。   乔楚:“对,我都忘了。”   所有人:“……”   这都能忘???   乔楚扶了扶额。   实在不能怪她,她重生前,已经毕业很多年了,重生后也没回几天学校,在粤省招考之前,也是带着几名同学在外面练。   招考被严焕选上后,她就回到省团这边来了,一直忙得团团转,时间过得也快,现在满脑子都是海上丝路舞剧,哪里还记得毕业考?   别说她,就是姜彤彤等人,也早就忘记了,乔楚这会儿还是个学生——实在是因为她比老演员都还懂规矩有技术,谁还拿她当学生看?   在众人眼里,她是散花飞天,是盛唐丽人,是编导,是演员,根本没人想起来,她还是个学生。   严焕想了想,说:“要是粤舞故意为难你,你就跟我说一声。”   乔楚笑着说:“谢谢师父。”   *   省团最近跟粤舞闹僵,乔楚刚好又要毕业回学校,本来以为会在学校尴尬,但没想到其实也还好。   班主任和同班同学跟她关系本来就好,也不会因为这点事情改变,而且粤舞的事情,影响是从下一届开始。   但她没想到的是,大多数师弟师妹们,似乎也没受什么影响,反而很崇拜她,主动跟她打招呼。   曾佩怡说:“那当然了,学校领导怎么想是一回事,跟普通学生有啥关系呢?就是省团按原来的规矩收,他们也考不上啊。”   当初乔楚重生后,为了将白清莲挤下名额,特地带着几个同学练习,将他们送过了省团的大门,曾佩怡就是其中一名。   通常情况下,是毕业之后才进团,乔楚提前进去是特殊情况。   尽管当初乔楚是抱了私心,但曾佩怡等人是利益既得者,已经成了乔楚的忠实拥趸,看见有谁说乔楚坏话的,都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周济认同地说:“对,所以对省团有意见的,也就那几个排在前几名,但是水平又够不上省团入门标准的。”   确实,如果本身是能力够,是省团来粤舞招考,还是学生自己去报考,又有什么区别呢?考的都是同样的内容。   乔楚点点头,说:“其实省团每年也有业务考核的,就算从粤舞进去,要是年度业务考核没通过,一样留不住。”   所以,她师父这次的做法,也不过是提前将不合格的人,挡在门外。   对于大部分粤舞毕业班的学生来说,这几天也许是地狱模式,但对于乔楚来说,却是难得放松的几天,每天除了练功,不用再想其他事情,每天还能回去父母在粤舞的教师房。   *   对粤省有意见的粤舞学生虽然少,但不是没有。两天后,当乔楚跟同学去糖水店的路上,就刚好碰着了。   对方是三个女生,一看见乔楚,经过她身边时就开始大声阴阳怪气。   “没有粤舞的培养,她能有今天呀?”   “就是,别的师兄师姐毕业,哪个不关照师弟师妹呀?”   “她倒好,还没毕业呢,就搞这出。”   曾佩怡正要追上去,乔楚拉了拉她:“没事儿,你猜她们明年是报省团好,还是不报省团好?不报吧,可省团就是粤省最好的;报吧,我乔楚又能在省团横着走。”   女生们身形一僵,又羞又恼,一个接一个地哼了声,加快脚步走进了前面的甜丝丝糖水店。   这家倒了又重开的糖水店生意很好,杨枝甘露特别受欢迎,曾佩怡和乔楚本来也是过来买杨枝甘露的,看到那三个女生也进去,曾佩怡撇撇嘴:“真是晦气。”   乔楚:“没关系,我百邪不侵。”   曾佩怡忍不住笑了笑,挽着乔楚的手走了进去,乔楚抬起头,没想到竟然看见熟人,高兴地打了声招呼:“小杨!”   杨东旭本来是过来看看糖水店的经营的,知道乔楚最近回了学校,以为她在准备考试,没想到她竟然也学会了翘课。   他也很高兴:“乔楚同志,好巧。”   乔楚走过去:“你也来买糖水吗?我请你吃!上回那颗绿石头,我爸说做工很逼真,说你肯定是便宜算给我了。”   杨东旭笑着说:“那谢谢乔楚同志的糖水。”   乔楚排在那三个女生后面,女生们朝老板娘说:“三杯杨枝甘露。”   老板娘穿着漂亮裙子,化着精致的妆,懒懒地说:“三块。”   女生们被吓了一跳:“多少?!”   老板娘:“三块。看着年纪轻轻,耳朵居然这么不好使吗?”   其中一个女生生气地说:“三块钱,你怎么不去抢?平时不是三毛一杯,三杯就是九毛钱,你这是干嘛?”   老板娘:“我的店铺我做主,爱卖几块是几块。”   眼看着女生们要发飙,老板娘大声说:“各位同志,今天的糖水,只要大家能从不同角度,夸一句乔楚同志,这糖水就免费!”   女生们:“……”   乔楚和曾佩怡目瞪口呆:???   顾客们愣了一瞬,鼓掌大笑:“谢谢老板娘!老板娘真大方!”   老板娘大手一挥:“别夸我,夸乔楚。”   “是是是,乔楚同志跳舞真厉害!”   “乔楚同志谦虚!”   “乔楚同志乐于助人!”   ……   乔楚脸都红了,小声地说:“这,这怎么好……”   三个女生被气得鼻子都歪了,正想骂人呢,其他顾客都瞪着她们,显然也是听到了她们外店外时的阴阳怪气。   她们只好转身直接跑掉。   曾佩怡笑嘻嘻地拉着乔楚往前走,朝老板娘说:“老板娘,乔楚真漂亮!乔楚真善良!乔楚真可爱!”   乔楚都想捂脸了:“别说了。”   老板娘大手一挥,朝后厨说:“老周,三杯多加料的杨枝甘露!”   后厨传出男人粗犷的声音:“好嘞!”   乔楚脸红得快要滴血了,恨不得找个墙角缩起来,于是杨东旭主动地说:“不如你们先坐过去,我等出餐就好了。”   乔楚连连点头:“嗯嗯,辛苦小杨,那我先过去坐下。”   杨东旭点点头:“好。”   等乔楚走开之后,老板娘侧过身,笑眯眯地小声问道:“老板,表哥,怎么样,我这表现可以吧?”   杨东旭低声说:“加工资。”   作者有话说:   嘤嘤嘤我写得好慢,今天是八千字的大肥章,周末加更   *   感谢在2022-06-23 22:54:08~2022-06-24 23:5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易小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洛 10瓶;睫 7瓶;金韩彬老婆哟 5瓶;十月与冬 3瓶;红菱P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老板娘赵小星是杨东旭的表妹。   杨东旭跟萧厂长一家不怎么亲, 但跟萧夫人的娘家人关系却还不错。   萧夫人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二弟是江浪涛,三妹就是赵小星的亲妈, 可惜这三妹生产时去世。   赵小星的亲爹也没再娶,萧夫人姐弟对此都很满意,帮衬这妹夫,也为早逝的三妹给赵小星补足关心宠爱。   这姑娘脑瓜子打小就聪明,读书成绩好,还考了大学,偏偏是不想拿铁饭碗, 把江浪涛气得半死。   江浪涛其实还是佩服读书人的, 觉得学校里出来的,有文化, 受人尊重。   他还给赵小星拿萧厂长举例子:你看, 像萧厂长那样,一年工资可能还没他一天赚得多,但出门走在大路上,谁不客客气气叫他一声厂长呢?   赵小星一听这话, 是更坚定要做生意搞大钱了——别人叫你一句厂长能当饭吃?   她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呢!她就是要做个有文化的有钱人。什么厂长?厂长不好听,她就爱听人家叫她老板。   于是杨东旭就让她做老板来了。   在前世, 他这个表妹,后来替他管着商业综合体的业务,一开始集团里其他人还不服气, 觉得他是用人唯亲,但赵小星只用了一年时间, 就拿著绩效把那些男人们的脸打得啪啪响。   现在当然还没到做房产开发生意的时候, 而且赵小星够机灵, 杨东旭把糖水店交给她,放心。   就像刚才,那几个粤舞学生说话挤兑乔楚,他对外的身份还是泥腿子,做什么都不方便,但是可以借赵小星的手给楚乔出气。   而此时此刻的赵小星,当然还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做出多大的事。   她只知道,比起整天叨念她去体制内上班的舅舅,这个有钱话不多的新表哥,可太得她心了:给钱爽快,不唠叨,比舅舅强一百倍!   虽然没人跟她讲,为什么表哥要开这个糖水店,但她这么聪明,还用别人说吗?就在做小老板的第一天,她就开始分析了:   她这表哥,身家过千万了,还天天装穷去送菜,英语明明说得顺溜还装不懂,简直太明显了!   他天天跑来这边之前,还特意换旧衣服。   看着挺老实一人,要是不懂的人看到他这么做,可能就以为他单纯想跟省团的演员们交朋友,但是又不想露财,所以才故意穿成那样。   可赵小星每天精致出门,又怎么会不懂打扮呢?   男人嘛,也不是非要花衬衫喇叭裤油头粉面,才叫做打扮的。   看看她这表哥,虽然只是简单的棉T恤加工装裤,工装裤还有点发白,但它不像喇叭裤那样上紧下松,而是微微宽松,接近直筒,却又到裤脚时慢慢收窄。   这原本是美国那边淘金工人穿的样式,传到华国这边后,很多农民进城的时候,也会穿上用劳动布做的工装裤和上衣,或者军装。   军装贵一些,也更流行一些,加上城里本地的年轻人更爱喇叭裤,所以工装裤反倒是最少了,但现在大多数人穿的工装都松松垮垮,上衣肥大,像个袋子套在身上。   而她表哥这一身不是常规的,裤子用的是深色细帆布,笔挺有型,上衣是浅色棉T恤,把肩背腰线都勾了出来,随便一站就是宽肩窄腰大长腿。   姑娘们偷看过来,看的都不是表哥他的脸了,都直接往他身上看。   赵小星觉得,她表哥一定是故意穿成这样的。   可是……   她又偷偷瞄向坐在角落里的乔楚,心想,穿成这样也没用呀,人乔楚同志一天天就在舞蹈演员里,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身段顶好的男演员。   说不定表哥就算把衣服脱了,乔楚同志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想到这里,赵小星又一脸怜悯地看着杨东旭。   杨东旭刚大方地给赵小星加了工资,就在等出餐的这短短几秒钟里,这表妹的眼神千变万化,最后竟然好像在可怜他。   杨东旭:???   他这个表妹什么都好,就是脑子里总想点奇怪的事情,也不知道她现在又想到了什么。   厨房小窗的小铃响了起来,糖水师傅把三杯杨枝甘露推了出来,赵小星转身接过托盘,放到柜台上,笑眯眯地说:“给,用餐愉快!”   然后又是鼓励的眼神。   杨东旭:“……谢谢。”   他拿起托盘,走到乔楚和曾佩怡那边,将甜品放到各人的位置上。   两名姑娘都眼神一亮,低低地欢呼一声:“谢谢小杨同志!”   又大又厚的玻璃杯里,底下是奶黄色的芒果泥,混着晶莹剔透的西米,上面铺了一大层芒果肉和柚子碎。   芒果清香,柚子酸甜,闻起来十分清爽,里面还夹着淡淡的奶香,那是因为底下的芒果酱里加了奶油。   刚才老板娘说给他们加料,他们的芒果和柚子比其他桌子上的都要多,满杯几乎都要溢出来了,也亏得小杨同志手够稳,半颗都没洒出来。   乔楚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颗芒果,这才没把其他的挤出杯子,笑着说:“糖水师傅真实在,给我们加了这么多芒果!”   “就是说呀,老板人真好!”曾佩怡也高兴地点点头,“哇,芒果真的好甜啊!”   这家糖水店的用料一向都好,水果新鲜香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关键是杨枝甘露的芒果酱都要香,西米不像别家那样软趴趴,竟然还有点脆,后面两者是这家杨枝甘露受欢迎的原因,也是糖水师傅的独门绝活。   杨枝甘露里面要用到冰糖和红糖,成品只卖三毛,算起来其实没什么利润。别说杨东旭去滇省一趟点石的利润,就是他舅舅江浪涛的瓜子生意,赚得都要比这糖水店多。   可乔楚喜欢,她的朋友们也喜欢。除了因为味道好之外,还因为价格便宜,要是卖贵了,即使乔楚家里条件殷实,但她朋友们不吃,她也就不好意思一个人出来吃。   所以,即使这家店利润不高,杨东旭也会一直开下去。   “这店里的芒果都是挑过的,每天从果园里新鲜送过来,所以不会酸的。”   杨东旭刚解释完,乔楚想起他之前除了给单位送菜之外,还会在外面摆水果摊,于是问:“难道这些芒果,也是从你们公社的果园里送过来的?”   男人点了点头:“对,反正也是给学校和剧团送菜的,顺路,公社那边还能多赚点钱。”   说到这里,乔楚又想起个事,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前段时间我临时去军区做交流,都来不及跟你说一声,本来说好这个月咱们就把初一课本学完的,现在进度都落下了。”   她说的是两人英语教学的约定。   因为省团经常有临时任务,导致她也不得不隔三岔五就放小杨同志的鸽子,有时候甚至没能提前跟他说,害他白等,最后他还是从别人嘴里才知道她又外出了。   每次小杨同志都毫无怨言,但即使他不说,乔楚自己想起来都觉得不好意思。   她看着他,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眼里也是明明白白的惭愧,甚至脸颊耳边都因此红了起来:“小杨,真是对不住——”   杨东旭哪里受得住她这样,他前世不是没有尝过整天不吃不喝干零工送货的日子,后来为了研究石头也什么苦都吃过,他都受得住,就是受不了这姑娘的这样的眼神。   心口在狂跳,血液在沸腾,前世那个被人在背后说是心狠手辣的萧朗,好像已经离他很遥远。   她又活过来了,杨东旭觉得不管她做什么,哪怕不在他眼前,可他只要站在省团的大门后,知道她会回来,想到她意气风发又自信张扬的模样,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杨东旭正想说“没关系的”,谁知乔楚紧接着下一句就说:“你这几天有空吗?我这几天都在粤舞,你如果有空的话,我们可以把落下的课补回来。”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那已经到了嘴边的四个字,又飞快地被杨东旭扔掉了。   能争取的时候,还是要争取的。   杨东旭先是循例问了一句:“不会耽误你练功吗?新舞剧的任务好像很重。”   当然不会,他知道的。   哪怕是千万人闹哄哄的场子,乔楚也能当作没人,抓住时间和机会练功。而他一直都是只要她念一遍,然后他在旁边记住发音,自己练习,接着“学会了”。   果然,乔楚毫不犹豫地说:“不会,我教一段你念一段,你念的时候,我刚好可以在旁边练功。”   于是,杨东旭高兴地点点头:“那谢谢乔楚同志了。”   “不客气。”说着,乔楚又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说:“本来说请你吃杨枝甘露,最后也没请成。”   杨东旭:“请成了。”   她没出钱,哪里算是请了呢?乔楚刚想说话,曾佩怡摇了摇手指,笑嘻嘻地说:“是请了呀!楚楚,你用你的漂亮、善良、可爱请了小杨同志。噢,还请了我,我这是顺带沾光了!”   乔楚脸上一热:“佩仪!”   曾佩怡:“好好好,不说不说,芒果塞住了我的嘴!”   说着,她马上又往嘴里塞了一勺芒果。   杨东旭也尝了一下,然后发现,活了两辈子,竟然才知道,原来柚子也可以这么甜,搭着芒果和奶油,甜而不腻,难怪这么多人喜欢。   他认真地看着乔楚:“很好吃,谢谢乔楚同志。”   乔楚咳了一声:“嗯,这可是这家店的招牌甜品!不过,其实这里的黑糖豆花也很好吃,下次我请你试试。”   杨东旭点点头:“好。”   当天,甜丝丝糖水店的回馈活动一传十,十传百,粤舞和省团离它最近,舞蹈生们和演员们纷纷到店里夸赞乔楚。   省团的人不用说了,都是向着乔楚的,粤舞本身也就只有那么点嫉妒的声音,经过这事之后,那点小声音是连发都发不出来了,就是看见了乔楚,也都只能绕着走。   虽然严焕给乔楚“放假”,让她好好享受最后的学生时光,但乔楚也只是换个地方练功,甚至因为新舞剧难度大,她自觉地加大练功量,每天五点就起来跑圈练体能。   一个小时的锻炼之后,她才进行正式开始练早功。   曾佩怡等人在毕业之后也会进入省团,从乔楚那儿提前打听了一下情况,得知团里的演员每天都比粤舞学生起得早,吓得赶紧也要跟上乔楚的时间表。   毕竟,当初他们几个能考上,完全是临阵磨刀,如果在年底业务技能考核不通过的话,就没法在省团里呆下去。   *   第二天,乔楚和曾佩怡等人早功的时候,杨东旭就在一边默念英语,不时从余光里看一下最边上那道身影。   因为新舞剧中有不少男子动作,乔楚每天都会花不少时间去练,需要用扶把辅助,所以是直接去了练功房。   练功房是公用的,按照平时,杨东旭不太好进来,但好在时间还早,除了乔楚等人,其他人都还没到,杨东旭大概能呆一个钟左右。   最开始他一分钟里也就抬个两三次眼,也不敢太明显,但慢慢地,他也难以自控。   他情不自禁地想,乔楚她真厉害,真好看!   好看不单指的是她长得好看,更是指她的动作。   就连杨东旭自己也觉得奇怪,乔楚明明不是在跳一段完整的舞,甚至也不是在做一个完整的基本动作,而是将一个基本动作拆开,单独练腿型。   只见她双手扶把,一边撩起后腿,一边顺着扶把转身,从扶把一端转到另一端,双腿交错后撩,腰身凹成一道漂亮的弧线。   站时像一颗挺拔的小白杨,动时像柳枝一样柔韧,却又不失力度,大腿到脚尖都绷成一条直线。   前世杨东旭在报仇之后,仍是有看舞剧的习惯。   他赞助过很多古典舞相关的项目,让古典舞在娱乐至死的年代里,被对传统文化有兴趣的人发现。   可那么多的舞蹈演员里,他再也没看到有哪个年轻人,能超越他记忆中的乔楚。   杨东旭在不知不觉中看着她,紧接着没过多久,她就停了下来,朝他这边走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回过神来,暗骂了自己一声:看得太明显了!   她发现他在看她了?   乔楚走过来,额上挂了一层汗,刘海的碎发都有点湿了,贴在额角上,脖颈上也浮着浅浅的水光。   她拿起自己放在旁边的毛巾,挂在脖子上擦了擦,然后朝杨东旭问:“小杨,是已经念熟了刚才那段了吗?”   杨东旭马上就明白了,她刚才见他看过去,以为他是已经学完了,等着她教下一段。   他有点心虚,硬着头皮点点头,乔楚自然而然地接过课本,开始教下一段。   他重复了一遍,乔楚笑着说:“小杨,你学英语真快,语言天赋好。”   杨东旭被夸了,很高兴,但还是主动说:“乔楚同志,今天辛苦你教我英文了,我回去后一定好好练习,接下来准备去江老板那边干活。”   这么快?乔楚有点意外,很快又说:“好,那明天见。”   杨东旭点点头,跟她道别后,很快就离开了。   他边走边想:再呆在练功房里,他真的会耽误乔楚练功了。成功女人背后,是不能有一个让她分心影响事业的、拖后腿的男人的!   *   接下来几天,杨东旭拿着课本去向乔楚请教时,都尽量地减少了时间,顺便给她送上蜂蜜水。   杨东旭知道,东西送出去,是需要正当理由的,否则容易被发现自己的心思。   为此,他还专门对乔楚说:这个时候雪梨不是当季,就不送雪梨了,改为蜂蜜,你们在练习之后也可以补充一下营养。   曾佩怡在吃糖水那天,也是听到她教他英语的事情,雪梨是学费,换成蜂蜜也很正常,加上他一直以来都是老实的形象,谁也没有往其他方向去想。   考试结束当天,乔楚回了粤舞的教师房,乔飞宇也提前回来了,还买了小蛋糕,说是要给自家宝贝女儿庆祝通过毕业考。   “谢谢爸爸!”   乔楚把蛋糕放到茶几上,又问:“爸爸,校长他们没为难你吧?”   粤舞的学生也有文化基础课要上的,乔飞宇就是在粤舞教历史。最近粤舞和省团的矛盾根本当然不是她,但她也算得上是诱因,所以她有点担心父母为难。   乔飞宇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你们严副团也就是说出事实而已,而且现在市团那边都不敢闹了,粤舞这边要还闹,就得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个底气了。”   乔楚点点头:“这对他们来说确实没好处。”   乔飞宇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所以呀,楚楚不用担心爸爸妈妈,都好得很呢!对了,爸爸我今天还接到了个邀请。”   乔楚:“什么邀请?”   乔飞宇眼里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省里的专家发现越王墓了!正在计划挖掘,后面出土的文物,也要有人来好好研究,还要有人查阅相关史料,研究来源。上面要组一个工作组,我竟然被邀请了!”   乔楚一脸震惊:“什么?!”   越王墓是古代南越国国王的墓,南越国存在期间,中原地区正处于西汉,当时南越国也很积极学习中原文化,所以越王墓对于研究粤省的汉文化有重要作用。   这些从中原传到南越国的文化里面,就包含了舞蹈文化。   前世她和严焕等人在研究粤省汉唐舞相关的时候,就曾经面对过某些人质疑:粤省身为“南蛮之地”,汉时远离中原文化中心,粤地何来汉文化一说?无根之谈。   直到越王墓被出土,一切都有了历史的佐证,他们的观点有了支撑。   这件事对他们师徒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她不可能记错的,越王墓是1983年年中才被发现的。   可现在不过1980年5月,就被发现了?   这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乔飞宇觉得自己女儿这反应实在是太正常了,笑着说:“很震惊吧?你爸爸我上午也是,老半天都没回过神呢!”   “你爸爸运气是真的好,咱们省里好几家大学呢,按理来说也轮不到我的……对了,世瑜也进了,双鸭山大学在这方面是没得说的,入组人数最多的就是他们学校。”   亲爹进研究组,乔楚当然是高兴的,但其他人跟她就没关系了,兴趣缺缺地哦了一声。   乔飞宇:“楚楚,你跟世瑜是怎么回事呀?”   他老早就想问了,只是之前他从京市回来之后,乔楚一直忙得脚不沾地,加上任务都很重要,他也不敢让她分心。   这几天听说严副团长给她放假,他寻思着是可以问一问的。   乔楚:“也没什么,我不喜欢他,那个什么娃娃亲,取消吧。”   “原来是这样,”乔飞宇点点头,也是理解的,“本来现在法律也不承认这个的,当初也就想着试试能不能处,不喜欢就算了,咱们不管这个娃娃亲,回头爸爸跟你爷爷说去。”   没过多久后,梁玉芝也回来了,和乔飞宇一起洗菜做饭,一家三口晚上高高兴兴地吃了顿好的。   *   毕业考之后,等六月发了毕业证,乔楚的档案就可以转入粤省歌舞团了。   她很快就回归到粤省的排练之中,在她去考试的几天里,大家的进度都非常快,因为全舞剧演员多,所以除了乔楚之外,大多数人都要身兼一个角色的A角,以及另一个角色的B角。   燕娘的角色很特殊,目前除了乔楚之外,还没有其他女演员能跳云门大卷等动作,所以严焕打算抽几个女演员训练一段时间,看看能否达到标准。   这都是以防万一,但严焕也知道,很难找到人能代替乔楚,所以特地跟乔楚强调了平时要注意身体情况,训练过程中不能勉强,否则出现拉伤的情况,会影响整台舞剧,得不偿失。   群舞通常要比独舞、双人舞简单,独舞、双人舞因为人数少,更容易展示舞蹈技巧,所以在动作编导上,会加大动作难度。   乔楚在序幕和第四幕都有独舞,一场是燕娘成长时练武的剑舞,一场是假装被海盗俘虏时,为海盗们跳的唐姬舞。   作为全剧第一支独舞,而且放在序幕,这种情况在舞剧中并不多见,所以必须起到让人眼前一亮的作用。   严焕每天的指导时间分为两大块,一块给独舞和双人舞演员,一块给群舞演员。   这个时候,严副团长嘴巴不留情的特点,再一次发挥得淋漓尽致,几乎是走到哪儿骂到哪儿,连文工团的演员们也不能幸免。   除了乔楚和白健棠之外。   于是,每个排练室休息时都是哀嚎一片,随后又感叹:那两位不愧是关门弟子!   事实上,乔楚和白健棠也练得很拼命,一个是要跟上男子动作,一个是有极高难度的托举。   乔楚一米七的个子,白健棠想要托举得好看,现在是天天抱着个一百斤的木头人当替代品练习,打算练得差不多再上真人。   转眼五月底,又到了舒月兰一个月一度的大检查。   让严焕意外的是,今天除了舒月兰之外,连厅长谢畅也来了。   因为前期工作都已经顺畅做完,只剩下排练,所以严焕这次只自己一个朝上级汇报,打算汇报完之后赶紧回去督导练习。   谢畅听得很认真,汇报结束之后,又提出去看一下演员们的练习:“先去看看乔楚那姑娘吧。”   严焕点点头,在前面带路。   乔楚这几天都在练剑舞,谢畅等人走到拍片室的时候,刚好看到她在转剑。   剑柄在她掌心上转动,带着剑锋划圈,锋刃寒光闪烁。随后她握住剑柄,俯身前刺,手腕一动,飞快地挽着剑花,一把软剑被她舞得哗哗直响。   编导陆慧英在一旁看着,拿着本子随时记录。   舞了一段之后,乔楚停了下来,朝她说:“老师,这个剑能不能让人订做一把,有点太软,刚才差点打到我。”   陆慧英点点头:“待会儿我跟道具组那边说一下。”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几下鼓掌声,乔楚转过头来,这才看到谢畅等人从外面走进来。   乔楚和陆慧英马上站好:“领导好!”   谢畅笑着点点头:“两位同志辛苦了。”   他又看向乔楚:“小乔同志,刚才的剑舞跳得很好。亦舞亦武,像个小女侠。”   乔楚:“谢谢领导!”   谢畅顿了顿,又说:“今天,我除了听你师父汇报进度之外呢,还有个事情想问一下你的。”   严焕有点意外,飞快地看了谢畅一眼,因为他刚才除了听汇报,什么都没提起。   乔楚:“领导请讲。”   谢畅:“你知道《百凤朝阳》吗?”   乔楚点点头:“知道,是1959年拍的一个艺术纪录片,里面收录了当时全国的舞蹈精粹。”   “对,”谢畅笑着说,“那毕竟是已经很久之前了,现在新时代,沪市电影厂那边准备拍一部新的,《香风丽影》是目前影响最大的一支短舞,你想不想把它放进纪录片里?”   作者有话说:   B站有《百凤朝阳》,陈爱莲老师的《春江花月夜》也在里面,强推!   *   继续写周末第二更,争取明天中午前发出嘤嘤嘤   *   感谢在2022-06-24 23:54:14~2022-06-25 23:2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799259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小陌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之前在广交会开幕式那天, 广交会的负责人陈天明就已经跟谢畅提过这件事。   这支纪录片入选标准严格,选取时间已经超过半年,全国各地那么多作品, 能被选中的,那绝对是万中挑一。   谢畅知道粤省团的任务压力大,之前也是考虑到这个原因,所以一直在犹豫。但如果能入选纪录片,对于舞蹈演员和出品单位来说,都是很大的荣誉。   尤其是舞蹈演员,一生之中, 也不一定能有一次这样的机会。乔楚这姑娘为集体贡献了这么多, 她也应该有一次选择机会。   乔楚下意识地看向严焕,见他也是有点惊讶, 心里奇怪:难道师父也不知道这件事?   谢畅果然说:“不用看严副团长, 你自己决定。”   乔楚犹豫了一下,说:“我不去了。”   谢畅皱了皱眉:“是怕你师父心里不乐意?”   乔楚一愣,心里马上反应过来,隐约猜到了什么。   文工团不归谢厅长管, 她师父上次自作主张让文工团加入,现在构成就有点复杂, 也不知道谢厅长对她师父是不是有想法了。   她连忙解释道:“是我自己的考虑,谢厅长。我师父很好,对我们都很负责, 为我们考虑很多,也根据个人情况做安排, 前段时间还特意给我放假去准备毕业考呢。”   谢畅见她都有点着急了, 笑着安抚道:“小乔同志, 年纪轻轻,想得倒不少。”   “别担心,跟你师父没关系,他从前的‘光荣事迹’多了去了,要不然你们团长的头发至于掉得这么厉害吗?”   言下之意,是说这次都是小儿科了。   严焕没什么表示,仿佛别人说的不是他一样。   乔楚这才放下心来,又朝谢畅认真解释道:“谢厅长,这真的是我自己的个人考虑。”   严焕忽然说:“去吧。”   乔楚:“没关系的老师,我们以后还有机会。”   “去电影厂拍花的时间太长了,一来一回路程也远,去到那边说不定还有时间调整,那么多的舞蹈,要是调整起来没完没了怎么办呢?”   《香风丽影》是群舞,当初她挑演员的时候,自然就是冲着最好的挑的,所以这批演员也全部都有参演新舞剧,如果都去沪市,对相关幕场的演员排练影响太大了,整体进度都会受影响。   严焕说:“既然是这样,不如缩短路程时间和拍摄时间。”   他看向谢畅:“由朱江电影制片厂拍摄,拍好之后,胶片送到沪市那边。”   “这主意不错,”谢畅点点头,又朝舒月兰说,“小舒,你去跟沪市那边沟通一下,争取他们的同意。”   舒月兰:“是。”   随后谢畅又去看了其他演员。   主要演员们平时偶尔要去文化厅开会,已经眼熟谢畅了,但很多非主要演员却没怎么跟他接触过,在排练中被慰问一番,精神上受到极大的鼓舞,感到肌肉上的酸痛一下子都被清空了。   《香风丽影》的其他演员,得知要拍摄成影片之后,都非常高兴,在新舞剧的排练任务之外,重新练习短舞。   她们知道,这意味着一旦影片播出之后,她们的舞蹈就能被全国人民百姓看到了!   这个舞蹈只在广交会开幕式上跳了一次,也算是一战而红,但其他地方更多的是因为它带来的经济效益,讨论的是它在经济上的创新方法,而这些人大多都是经济领域相关的学者,它本身的舞蹈技巧反倒是被忽略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声音,那就是希望更多的百姓看到她们——不是经济学家,也不是历史学家,就是最普通的百姓,他们也许文化水平不高,但却能用最纯粹的目光去看待舞蹈。   两天后,舒月兰通知严焕:沪市那边同意在本地拍摄,但是为了保持拍摄风格一致,他们会派一名导演助理过来协助。   确定拍摄之后,省团这边开始做准备。   演员们开始排练,道具组将衣服、首饰等用具全都修整了一次,上次领舞首饰被摔坏了,道具组这次特意重新做了一套更牢固的。   *   朱江电影厂在1957年开始筹建,1959年正式建成,主要是拍摄故事片为主。   虽然它的名气比不上北边的大厂,至今平均每年产量低于五部,但它追求质量至上,所以严焕推荐了它。   它位置就在羊城内,对乔楚等人来说也非常方便。   几天后,沪影的导演助理吴至抵达羊城,直接先来省团。相关对接的事情,由周毅军亲自沟通,严焕等人仍旧安心排练。   吴至从团长办公室出来之后,去看了一下《香风丽影》的排练,等休息的时候,跟众人互相认识了一下。   随后,他从行李袋中拿出一个包裹,递给乔楚,又在众人好奇的眼光中解释:“这是我替贺嫣同志转交给乔楚同志的。”   “贺嫣同志的反弹琵琶也入选了,现在在沪市那边拍摄,本来还在等着乔楚同志过去时亲手送的,但现在只好是让我转交了。”   乔楚把包裹拆开,众人发出一阵惊叹。   里面是一座巴掌大的木雕,正是乔楚当初散花飞天的造型。比起陶瓷,木雕可以用刀精雕细刻,在细节上可以比陶瓷更好,栩栩如生。   吴至解释,之前陇省团受邀至香江表演,东道主给每位演员都做了角色木雕,作为纪念,感谢演员们的付出,给香江人民带来这么精彩的表演。   而这座木雕,是贺嫣请求东道主那边雕刻的,因为怕在运送路上损坏,所以没有邮寄给乔楚,打算找个机会亲自送出去,或找人转交。   乔楚很快就打电话联系了贺嫣,向她表示感谢,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约定等大家都忙完之后,一定好好聚聚。   *   六月中旬,朱江电影厂做好相关准备工作,通知演员们可以先过来彩排。   这年头拍摄用的都是胶卷,成本高,导演组让演员们先现场跳一下,他们先全面观察,看看要从哪些角度拍摄,机位摆在哪里合适。   演员们在后台换好装扮,等出来的时候,导演拿起手边的报纸,看了看乔楚,又低头看了看报纸,最后朝乔楚说:“乔楚同志,你这个头饰,怎么跟广交会开幕式的不一样呢?”   乔楚:“广交会上那个不是原配的,当时是因为弄妆发的时候,不小心把头饰摔坏了,所以用了个绿石头代替。这次我们重新做了新的,所以换回来了。”   导演:“那换回绿石头吧,这个造型本身也是个亮点,喏,报纸上都有专门的笔墨夸赞。”   “可我今天没带过来。” 乔楚一愣,又补充道,“那是条项链。”   事实上,虽然广交会开幕式那天,杨东旭就把它送给她,可她回到家后就摘下来了,并且没有戴过。   不是她不喜欢,或者不想戴,而是因为舞蹈演员在进入练功房时,是被禁止戴任何私人首饰进去的,这是为了防止练舞时首饰脱落,掉在地上。   舞蹈中有很多需要接触地面的动作,一旦地上有杂质,尤其是有锋利裂面的碎石,那很容易会被舞蹈演员踩中,导致他们受伤。   如果舞蹈演员戴首饰进场,被老师发现,是要扣分的。如果有其他演员因此受伤,那更严重了,有可能会被踢出队伍。   乔楚每天都要去练功房,所以也就没戴上它。   导演助理吴至说:“没事,今天也是先彩排的,你明天带过来就好。”   于是乔楚点点头:“好的。”   当日,演员们认真地走彩排。   六月已经进入夏天,拍摄棚里热得跟蒸炉一样,演员们的服饰虽然薄,但前段舞蹈是长披裹身,跳完前半段,里面的襦裙后背都汗湿了,紧紧贴在皮肤上。   这样来回几遍之后,所有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好好的妆容也都成了花脸猫。   因为还不是正式拍摄,所以也没有补妆,这年头的粉底还不防油防汗,姑娘们用手纸一按,全是粉底的颜色。   “各位同志,辛苦了辛苦了!明天顺利的话,应该半天就可以拍摄完成。”   众人也不是没有在夏天演舞剧的经验,加上第一次拍影片心里也兴奋,所以大家对此倒是没有任何怨言,反而非常积极。   卸完妆发之后,乔楚和众人回去的路上,还跑去甜丝丝糖水店买绿豆沙消暑。   赵小星看着这群狼吞虎咽的姑娘们,坐在收银台后托着腮问:“乔楚同志,你们这也太辛苦了,明天我让小杨同志给你们送绿豆汤呗,冰镇的。”   乔楚咽了咽,说:“不用了,这多麻烦他。”   哪里麻烦啦,他不知道多想要这个机会呢!赵小星一边想着,一边又说:“不麻烦,顺路的,他明天也要给我送糖水去其他单位呢!”   “而且哦,我想把生意打入制片厂很久啦!这样,我明天多放几份杨枝甘露进去,让小杨同志一起送到制片厂,然后麻烦乔楚同志,你到时候就说是你请导演他们吃的,他们吃了之后,肯定会是回头客!”   这位糖水店老板上次还做了一整天亏本生意,为的就是让人夸她,乔楚一直都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对方提出这样的要求,对于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于是她点点头:“好。”   赵小星高兴地说了声谢谢,心想她又可以去跟表哥邀功要奖励了!   *   第二天一早,趁着温度还没升起来,演员们、拍摄组和其他工作人员都已经到位了。   乔楚按照约定,把小杨同志送的绿石头带了过来,交给化妆师。   化妆师顾宝钰接过来一看,满脸震惊,手都有点抖:“我的妈呀,你还真拿翡翠来做头饰呀?!”   其他演员一听,都哈哈大笑,冯蔓青说:“假的啦,不过是真漂亮!”   大家当时还说,小杨同志不做朱义盛生意真的可惜了,这么漂亮的项链,就算是假的,大家肯定也会抢着买。   乔楚也笑着说:“做工像,我爸爸也说像呢!”   顾宝钰半信半疑,看看那绿得通透的玉石,又看看这些演员们,最后把玉石小心翼翼地放近眼前,使劲地瞪着。   碧绿、通透,色泽、质地匀称,没有半点杂质,像果冻一样。   顾宝钰半晌后肯定地说:“不可能,这就是翡翠,而且是档次很高的翡翠!”   仿佛是怕大家不信,她又说:“我家祖上就是玩玉石的,我确实是半桶水,但我爷爷可懂行了,前段时间才帮人家鉴定过龙石种翡翠。你们要是不信,去我家让我爷爷看看就知道了。” 第20章   之前那十几年, 百姓们都穷怕了,连温饱都不容易,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搞首饰?更何况是翡翠这种名贵宝石。   改开之后, 大家的生活水平慢慢提高,做生意的更是日子红红火火,人一旦有钱了,温饱层面解决了,打扮就开始精致起来,渐渐也有人戴一些名贵首饰。   这年头金银之类的贵金属,是国家战略资源, 是不对私人开放的, 只有国营,而且还要拿到批号。   限量供应, 买的时候还得拿票子, 有钱都不一定能搞得到。   而玉石则不一样了。   翡翠不是贵金属,也没什么工业应用,主要就是用作装饰。私人买卖就是钞票交易,只要卖方有货, 买方有钱,买卖金额多少都行。   改开一年半的时间, 尝到头啖汤的都已经闷声发财了,更别说是在样板戏年代里就开始偷偷发家的人,一时间翡翠在富人圈里广受欢迎。   翡翠的种类多, 水又深,老板们大多是暴富发家, 哪里懂行, 所以有的人会在入手的时候, 请上一位做翡翠鉴定的行家,帮忙掌掌眼,免得做冤大头。   顾宝钰的爷爷顾华富,就是这样一位行家。   顾宝钰又说:“咱们电影厂准备开个电视剧部,要拍个隋唐的剧,还请了我爷爷给角色配饰首饰做意见呢!”   姜彤彤问:“那别人请你家爷爷鉴宝,是不是得给人工费?”   顾宝钰:“那当然,行家看一眼能看出好坏,可这‘一眼’,是练了几十年的功夫呢!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出来的。”   “那看一次多少钱?”   顾宝钰:“至少五十块一次,保证不会让买家花冤枉钱的。”   她话音一落,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她撇撇嘴,以为大家不相信,乔楚咳了一声,解释说:“可我这绿石头才花了五毛二……”   姜彤彤笑得最大声:“就是说呀,请你爷爷出马要五十块,乔楚这得倒贴多少哦!”   “五毛二?!”顾宝钰震惊了,“我不信!”   乔楚有点无奈:“真的,我骗你又没好处,真的就花了五毛二。”   姜彤彤也说:“待会儿小杨不是过来吗?到时候她一见小杨就知道了,小杨身上估计连五块钱都没有。”   乔楚:“……彤彤,莫欺少年穷啊。”   这个年代,出了多少个白手起家的富翁,粤省被称为暴发户大省可不是没理由的。   虽然在前世,她后来好像也没听到过小杨的名字,但这辈子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小杨现在也学英语了,还跟着卖瓜子的江老板混,说不定以后把瓜子生意做到国外了呢!   但老外吃瓜子吗?乔楚忽然又有点为小杨同志发愁:卖瓜子好像到了将来确实出路不宽……   姜彤彤摆摆手:“我也是说事实嘛,又不是看不起他,咱要实事求是呀!”   众人说说笑笑中完成妆发,开始拍摄。   *   为了减少演员出汗,也为了舞蹈效果好看,导演申请使用了干冰。   十几个工作人员在舞台四周下边摇着干冰瓶子,白烟腾起,在演员脚下形成一层薄薄的流云,仙气飘飘,整个舞台看起来像仙境一样。   素色流云,淡雅背景,将乔楚等人的打扮显得更加华贵。   导演孟恬在摄影机后看着演员们的表情,频频点头,十分满意。   他心想:专业的舞蹈演员就是好,表情细致入微,一点不比电影演员差,舞蹈功底又是专业的,难怪大家都爱去舞校撬墙角。   他原本是很不屑同行们挖墙角那一套的,但厂里现在筹备拍电视剧,里面那个绝色舞姬……可不就是这个乔楚吗?   这可咋整?现在这个乔楚简直就跟在他脑子里住下了一样,他甚至都能想象出该给她配上什么样的戏服,该配什么样的台词了。   孟恬一边想,一边拍摄,最后换了几个机位,终于把片子拍好了。   大家互道辛苦,乔楚提着裙子,特意跑到拍摄棚外面,果然看到杨东旭已经等到外面了,身边放了个大箱子。   “小杨辛苦了!”乔楚瞄到他旁边的木箱,吃了一惊,“哇,这么大的箱子,赵老板这是放了多少糖水在里面?”   杨东旭把箱子盖揭开,只见里面用隔板分了好几层,每层都放了九碗糖水,碗还是特制的,带着盖子,防止撒漏,箱子四周还有隔层,隔层里铺满碎冰,还冒着冷气。   乔楚:“这得多重啊……”   杨东旭笑着把盖子又合了回去,一下子就把箱子搬了起来,肱二头肌鼓起,将衣袖撑得满满的:“没多重。”   乔楚又想起白健棠最近拼命练举重,忍不住扑哧一声:“要是白师兄在,可得羡慕你这手劲了,他现在天天练托举得辛苦。”   常规托举,白健棠是没有问题的,但舞剧里有个海盗们将燕娘抛给海盗王的桥段,海盗王要单手接住,然后将燕娘转一圈,再打横抱住。   现在白健棠是有事没事都就拿男演员练,因为直接拿乔楚练怕会摔着她。   杨东旭边走边说:“我也羡慕他会跳舞。”   “真的呀?”乔楚有点惊讶,笑着说,“改天我教你啊。”   杨东旭:“我这个年纪还能学吗?”   乔楚:“当然,又不是做舞蹈演员,当兴趣学一点儿也没关系,学着玩儿,高兴就好。”   杨东旭忍不住想象,要是他真会,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托举乔楚……不,他不应该这么想的,舞蹈应该是纯粹的,他这是别有用心地想,要不得!   他连忙打住发散的思维,脸上仍是老实巴交的小杨同志:“我想学的,谢谢乔楚同志。”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乔楚今天把翡翠也带过来了,正用作假发首饰。   见杨东旭的目光落到她头上,乔楚想起自己现在就用着那绿石头做头饰,解释说:“我们原本做了新头饰,导演说用回这个,所以我今天又带来了。”   杨东旭点点头:“很衬你。”   她笑着说:“刚刚制片厂的化妆师小顾,还拿着看了老半天,好奇得很。”   杨东旭知道那小顾是什么人,他那些翡翠买家,在交易的时候,带得最多的就是那小顾的爷爷。   不过那小顾也就只会点皮毛,他就经常听到顾老爷子说一身鉴宝本领后继无人,所以他也就不怕小顾能说出点什么名堂,毕竟省团的演员们都以为,那是绿石头,假翡翠,不值钱的。   杨东旭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可能是因为朱义盛后人做的,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不过朱家现在打算做衣服生意,首饰做得少了,毕竟手工费时,不如批发衣服赚得多。”   八十年代,羊城的服装批发让不少人发家致富,直到二十一世纪,羊城的几个衣服批发城还很兴旺,全国各地都有不少商贩来羊城进货。   进现货买卖,赚差价,薄利多销,而首饰做得好是很费手的,还费时间,也难怪朱义盛的后人要转行。   朱义盛是清朝时禅市的一个工匠,开了一家店,做出来的首饰很便宜,却能跟金银珠宝首饰看起来一模一样,很多人要撑场面但又囊中羞涩的时候,就选择到朱义盛那儿买东西。   久而久之,朱义盛三个字就成了赝品的代名词,但这也代表了,朱氏手工一绝,能跟珍品媲美。   乔楚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好的手艺。”   杨东旭安慰道:“他们也不是完全不做这手艺了,就是只做熟人。江老板不是人脉广吗?他就认识朱家人,上回能拿到这绿石头,就是沾了江老板的光。”   乔楚恍然:“原来是这样,难怪你做不了这生意。”   只做熟人,小杨同志跟朱家不熟,朱家也不会大批量去做,毕竟人家也转行卖衣服了,所以小杨根本拿不到足够的货,只能偶尔蹭江老板的方便,估计每次进个一两件,就已经是极限了。   杨东旭点点头,又说:“对了,我上次跟江老板跑一趟的时候,拿到一对耳环,跟你很般配的,你教我跳舞,这耳环就当作学费,可以吗?”   见乔楚皱了皱眉,他连忙又说:“不然我都不敢占你时间了,你可是全国知名舞蹈演员,现在进课外补习班都不便宜呢!更别说一对一辅导了。要是按正常来说,我是请不起你的,你友情价收个耳环,可以不?”   乔楚被他这么一说,有点哭笑不得,只好说:“那好吧。”   之前四月的时候,乔楚到军区交流,当时杨东旭趁着那段时间跑了趟滇省,得了新的翡翠,早就把耳环做好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没想到今天来探班一趟,居然白得了这么好的机会!   而且,以后乔楚还会教他跳舞。   杨东旭有点怀疑赵小星是不是偷工减料,不然手里的糖水箱子怎么会这么轻?他感觉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了。   高兴!   他忍不住翘起嘴角:“我明天给你送过来。”   乔楚有点无奈,也笑着说:“嗯,谢谢小杨同志。”   两人往摄影棚里走,大家还沉浸在拍摄完成的喜悦当中,乔楚招呼大家吃糖水,顺便尽责地介绍起甜丝丝糖水店。   杨东旭将糖水一一拿出来,大家辛苦了几个钟,正口渴着,欢呼起来,纷纷说着“多谢”,开始吃起糖水来。   他再次捧起箱子,朝乔楚和其他人说:“乔楚同志,各位同志,你们慢慢吃,恭喜你们拍摄完成,我得先走了。”   不止乔楚,其他人都很意外:“这就走啦?一起吃点再走嘛,这大热天的,刚刚在外面等了那么久,怪辛苦的!”   杨东旭:“我还要去送货,这会儿时间刚刚好。”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不敢耽误他了:“哦哦好的好的,那你快去!”   杨东旭点点头,跟大家道别后,匆匆地离开了。   *   杨东旭从朱江电影厂出来后,沿街走了十几米,左拐七八米又右转,那儿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这年头已经有私人小车,只是数量极少,大多汽车还是公家的,但停在路边已经足以引人注目。   杨东旭快步走上去,打开后排车门坐了上去,把车帘全拉上。   江浪涛正在驾驶位上打瞌睡,被他这动静吵醒,打了个呵欠,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家大外甥,啧了一声:“你看你,大外甥,去当个跑腿儿,还跑出一脸春风来,出息!”   杨东旭:“你不懂。”   江浪涛翻了个白眼,开始启动车子。   杨东旭拉起挡板,拉起挡板,隔断了挡风玻璃外行人好奇的目光,将后半车厢变成封闭区,脱下身上的衣服,从座位旁的袋子拿出西装,又飞快地换上。   车子平稳前行,半个小时后,停在了莲花大酒店门前。   莲花大酒店是羊城里商务人士的首选,不管是外国友人,还是国内生意做起来了的老板们,出差时都喜欢在这里下榻。   江浪涛和杨东旭的一位翡翠买家,就是住在这里,约他们两个来酒店看货。   江浪涛手里拎着个不起眼的布袋,里面装着价值不菲的新货,和杨东旭一起走进了大堂,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去了客户预定的房间。   买方是一名华国人周正和美国人乔·怀特。这两人是生意伙伴,怀特想要买华国紫色翡翠,周正多方打探,最后在别人的介绍下,找上了江浪涛。   除了买家之外,对方还找了翡翠鉴定行家顾华富,也就是朱江电影厂化妆师小顾的爷爷。   双方简单寒暄之后,杨东旭一口流利英语让买家很意外,本来周正是打算帮忙翻译的,现在倒是方便了不少,只需要负责翻译怀特和顾华富之间的沟通。   这也是今天杨东旭出面交易的原因,因为江浪涛不懂英语,找其他翻译又不放心,于是就把这大外甥喊来了。   杨东旭和怀特飞快地交流着,江浪涛和顾华富大眼瞪小眼,只觉得这两人在叽里呱啦说鸟语,又不好意思让周正翻译,毕竟人家是老板,可没这个义务。   好一会儿之后,两人终于停了下来,杨东旭说:“把货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终于轮到他干活了,江浪涛小心又快速地从布袋里拿出一个锦盒,揭开盒子,里面铺着好几层丝绸,中间的凹槽处放着一颗紫翡翠吊坠。   饶是顾华富见多识广,这下一双眼睛也瞪得铜铃大,倒抽一口冷气,连忙将盒子移过来,小心翼翼地观察。   两位买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看到时也是眼神一亮,怀特兴奋得脸都涨红了。   两人见顾华富这反应,心里有数,都知道这回是真遇到宝了,周正问:“顾老先生,这紫翡翠品质怎么样?”   顾华富轻轻地拿起来,目光黏在翡翠上挪不开,惊艳又感叹:“皇家紫呐,没想到老头子我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真正的皇家紫!”   周正朝怀特说:“It’s Royal Purple.”   怀特捂着嘴低喊了一声:“OH MY GOD!”   翡翠不止有绿色,彩虹各种颜色它也有,其中紫色又分为几个级别,皇家紫是最高级,色泽浓艳纯正。   紫色在古代代表尊贵,所谓紫气东来,故宫的紫禁城之名,也是跟这有关系,是皇室专属的颜色,所以顶级紫翡翠也叫皇家紫。   如果说龙石种是最罕见的翡翠,那皇家紫是只存在于书籍里的翡翠,属于理论级,世界上有幸见过的人也没几个。   这颗吊坠不大,只有拇指指甲大小,但杨东旭开出了一千五百万的高价。   皇家紫有市无价,可遇不可求,怀特想都不想,就直接一口应下了。   江浪涛根本听不懂,但价格是他最关心的,小声地在一旁朝顾华富问:“哎呀,顾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啥,这个到底值多少钱呐?”   江浪涛本来就不是玩翡翠的,这大外甥一天天的就知道去送菜送水果,让这外甥教自己舅舅还老大不乐意,讲是讲了,讲得飞快,也不想想他舅是小年轻吗?哪里记得住这么多!   结果就是,江浪涛现在连半桶水都没有。   “卖了一千五百万。”周正好心地告诉他,又问,“你们就只有这一颗吗?要是还有多的,怀特先生也买得起的。”   一千五百……万!!!江浪涛差点背过气去,拼命按着自己的人中:“有……有……没有……”   周正也知道这么一笔钱,普通人听到都要震惊的,见江浪涛都有点语无伦次了,估计他是没存货了,于是不再继续问。   江浪涛满脑子都嗡嗡响。   一千五百万呐!这么小一颗就一千五百万,那家里放着的那对耳环,单只就比这吊坠大的耳环,值多少钱?   至少四千万吧?   然后,这大外甥刚刚在车上说,他明天要把那四千万送给乔楚同志!   这败家子!也不怕人姑娘哪天知道了会被吓着!   双方交易愉快,一千五百万现金不是小数,怀特自然也不会随身带着这么多钱,双方约定一个时间交钱货。   杨东旭起身将两位买家送出房间,正打算回头再跟顾华富说两句再走,就听到姜彤彤那大嗓门的声音——   “小顾,待会儿你爷爷看了楚楚那项链,肯定要训你,这都看不出来是朱义盛!”   杨东旭心里一咯噔,马上抬起头,果然看到不远处,乔楚和姜彤彤跟在顾宝钰身后,三人正顺着楼梯往上走。   这会儿二楼其他房间门都开着,只有这个房间关门,顾宝钰是来找自家爷爷的,肯定就知道顾华富是在这个房间。   楼梯只有一个,这会儿走出去肯定会被看见了,周正和怀特已经走了出去,杨东旭马上返回房间,关上门。   江浪涛见他在空调房都出冷汗,嘲笑说:“大外甥,你是不是虚了,这汗出得。”   杨东旭:“乔楚他们找过来了。”   江浪涛:???   杨东旭来不及解释,飞快地几句话和顾华富交代清楚,让他帮一下忙,然后拎着江浪涛的领子往窗外爬。   江浪涛气得直骂人:“我草,你想谋杀亲舅啊?!”   “外面有护栏你怕什么?”杨东旭力气大,几乎是连拖带拽将江浪涛拖了出来,“别出声,躲一会儿,别被发现了!”   这是酒店二楼,酒店为了清洁方便和安全,外面是有一条可以借力的栏杆,杨东旭和江浪涛各自双脚正外八一字型站着,贴在墙上。   几秒后,房间内果然响起了开门声,姑娘们走了进来。   “爷爷!”   “顾老先生您好,我们是小顾的朋友。”   顾华富的声音:“诶诶,你们好。小钰呀,你怎么专门过来找爷爷呀?”   “我今天好像看到个龙石种翡翠了,带过来让爷爷您看看是不是真的。”   杨东旭竖起耳朵听房间里的动静,随后又听到楼下一把天真的小孩儿声音——   “妈妈妈妈!你看,那两个人他们好奇怪哦!”   杨东旭低头一看,底下一对母子经过,小男孩儿正仰着头,伸手指着他,显然他就是小男孩儿口中奇怪的人之一。   杨东旭:“……”   江浪涛:“……”   江浪涛又气又大气不敢出,想骂人又不敢出声,就生怕一个吸气,就就英年早逝了。   那年轻妈妈抬起头一看,被吓得尖叫一声:“救命呀,来人呀,有人要寻短见啦!”   房间里,乔楚正要拿出自己的绿石头,大家也都等着顾华富的鉴别,一听到这声音,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呀?”   “说是有人寻短见。”   “哎呀怎么会这么想不开!”   杨东旭:“……”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26号的更新QAQ,27号的更新会在27号发的QAQ   感谢在2022-06-26 11:56:48~2022-06-27 05:5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皮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房间里的姑娘们听到外面有人在喊, 都下意识地窗边走,想要往外边看。   “哎哎!”顾华富连忙站起来拦住,一脸严肃认真地说, “这不知是在几楼呢,要是摊上事儿就麻烦了,下楼去吧!”   顾宝钰最先反应过来了,连连点头:“对对,刚才楼下那女的声音,好像就在咱们这房间正下方!那想不开的说不定就是楼上的,咱们别过去了。”   要是她们走过去, 上面刚好掉下来……那真是一辈子的阴影!   姜彤彤马上呸呸两声:“百无禁忌!诸邪回避!”   两人一左一右夹着乔楚, 一起转了回来,生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顾华富朝顾宝钰说:“小钰, 你带两位小同志去一楼西餐厅, 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顾宝钰应了一声:“好嘞!”   说着,她熟门熟路地带着乔楚和姜彤彤出去了,往楼下走去。   顾华富往门外伸着脖子,见她们三个走远了之后, 把门关上,马上走到窗边, 朝外面两人说道:“江老板、杨老板,快进来!”   江浪涛腿都已经麻了,被大太阳烤了好一会儿, 衣服是湿透了,但后背是发凉的, 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杨东旭其实也是一直扶着江浪涛, 这会儿顾华富在房间里搭把手, 江浪涛战战兢兢地攀着窗台,抖着腿往里爬,脚底沾地的时候,直接瘫坐在地上。   杨东旭长腿一跨,翻过窗台,稳稳地落到房间里,朝顾华富说:“刚才谢谢顾老了,待会儿也麻烦您帮忙掩护一下。”   顾华富点点头:“杨老板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江浪涛已经缓过神来了,听见大外甥的话,没好气地说:“还让人顾老打掩护,你小子就使劲儿骗人家小姑娘吧,我看你以后怎么收场!”   本来嘛,江浪涛也不是不懂事儿的人。他一个做生意的,当然知道不能在外人面前下自己人的面子,但这会儿他实在是忍不住,要不是打不过,他现在就想跳起来抽这大外甥一顿!   这小兔崽子!居然!让他这个亲舅舅挂在二楼窗边!   被小姑娘知道怎么了?大不了吵一架呗?哦,这小兔崽子肯定是不舍得跟人家吵的,那就是被人家骂一顿呗?那姑娘看起来脾气那么好,肯定也骂不出什么花来。   他这可是亲舅舅的小命呐,还比不上一个小姑娘一句话?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杨东旭一听,有点不乐意了,面无表情地说:“我没骗她,你别胡说。”   翡翠本来就是玉石,绿石头也不过是换个说法。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说那是假的,只是那些演员们先入为主觉得它是假的,他没有纠正而已,那怎么能算他撒谎骗人呢?   对于他前世的总资产来说,几块翡翠算什么?更何况他现在是重生的,前世能赚到的钱,他这一世也能赚到;前世没赚到的钱,这一世他也不会再错过,总资产只会更多。   对于他来说,翡翠确实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乔楚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它们能得她喜欢,那就是它们最大的用处。   江浪涛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嘲笑说:“那你现在在着急个啥?有本事刚才别躲呗!有胆子就让顾老给乔楚同志照实鉴定一下呗?”   杨东旭皱了皱眉:“你不是说你是我舅吗?”   这小兔崽子!江浪涛瞪着他:“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舅啊?!”   真是心脏差一点,都要被这个大外甥气死!这几个月以来,他这心脏都受了多少回刺激了?   什么把翡翠当白菜送啦,什么亏本开店只为让乔楚同志吃上杨枝甘露啦,还有送菜送水果送糖水,诸如此类的,他这个做舅舅的也习惯了,心想着应该没什么能再惊到他了,没想到他还是低估这大外甥了!   离谱,简直就是离谱!   顾华富出来打圆场,扶了扶江浪涛:“江老板消消气,大热天的,容易上火,别伤了和气。”   江浪涛从地上起来,还是气,但也有点不好意思:“让顾老您看笑话了。唉,这么大的人了,我也管不了他了。”   顾华富:“江老板说笑了,杨老板多有本事呐,现在行内想买翡翠的,谁不想搭上你们?杨老板点石一开一个准,出来的都是精品,二位赚的都是大钱呐!”   这确实是,这大外甥花钱如流水是真的,但赚钱赚得比流水更快更多也是真的,江浪涛就是担心这么大手大脚养成习惯,万一哪天赚钱上出了点什么问题,那可怎么整?   可江浪涛转念一下,这大外甥在乔楚同志身上砸钱,但他自己本身似乎也不算奢侈……唉!该说他什么好?   江浪涛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主要是大外甥也不可能改的,所以为了自己的生命健康着想,他应该要习惯的。   于是江浪涛说:“麻烦到顾老,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的话,太见外了,”顾华富乐呵呵地说,“二位有货,我也才能有更多生意。”   他又说:“那我这就先过去了,二位慢慢。”   “顾老再见。”   *   莲花大酒店经常有外国人进入,西餐厅的出品都很不错,这时正是下午茶时间,餐厅里有不少外国人。   顾宝钰平时没少来这里,姜彤彤虽然住省团宿舍,但周末也回家,家里有点背景,出入的也都是高档地方,所以也并不陌生。   两人做主点了一通,乔楚在旁边提醒说:“彤彤,少吃点儿,小心下星期上秤的时候被副团骂。”   姜彤彤:“别担心,就这一天天练的,回家时我妈都说我瘦了。”   她指了指餐桌上的提拉米苏:“楚楚,这个好吃,来三份吧!”   乔楚连忙说:“我不要了,你们吃,我要一杯果茶就行了。”   姜彤彤摇了摇头:“你也太紧张了,偶尔吃一点儿怕啥呀,晚上少吃点就是。”   “那不行,”乔楚说,“晚上不吃没力气练。”   服务生过来帮忙下单后,没过多久后,捧过来三份焦糖布丁,顾宝钰说:“你是不是送错啦?我们没点这个啊。”   服务生说:“这是6号桌那两位先生送给三位的。”   姑娘们转头一看,果然看到两个外国青年朝她们笑着点点头。   服务生又补充说:“那两位先生说,他们很喜欢《香风丽影》,感谢乔楚小姐创作出这么好的作品,让他们有幸看到。”   顾宝钰“哎哟”一声,小声地说:“妈呀,这话听着就让人舒服,这些老外真会说话!”   乔楚朝服务生说:“那麻烦你替我们说一声,谢谢他们的焦糖布丁,我们华国古典舞将来还会有更多好作品,敬请关注。”   服务生应了一声,然后走了过去,弯下腰在青年们身边说了几句,青年们频频点头,露出惊讶的神色,远远地朝乔楚竖起大拇指。   姜彤彤在一旁小声地说:“哎呀,我们要不要回点什么东西给他们?别是有什么误会了,要是像上回那个什么史密斯一样,是来求爱的可就大乌龙了。”   乔楚礼貌地朝对方微微一笑,双方隔空远远点头以示礼节,很快又各自收回目光。   “不会的。”乔楚朝两人解释,“送咖啡就要小心,送这个就没什么别的意思,放心吧。”   顾宝钰好奇地问:“都是送吃的,为什么送咖啡要小心?容易在里面加料?”   乔楚:“那倒不是。是因为国外这种场合送咖啡,就是代表搭讪,谈朋友。这个布丁就是小朋友爱吃的甜品,没那个意思。”   她没说得那么露骨,有的国家送咖啡就是代表想要发生枕边关系。那两位送布丁,显然也是想要表明他们没有恶意。   姜彤彤和顾宝钰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区别,觉得很有意思,又多问了几句,三人正在聊着时,顾华富也终于来了。   顾宝钰:“爷爷,你可算来了,怎么那么久!”   顾华富:“刚才路上碰到个熟人,聊了几句。”   今天乔楚本来是说不来的,顾宝钰不死心,说真要是朱义盛,那也是长见识了,让他爷爷知道这年头有这么厉害的朱义盛,以后也好注意点儿。   顾宝钰又加了句不收钱,软磨硬泡,乔楚没法,只好跟着她来了。   的目的本来就是要鉴定乔楚那绿石头的,刚才在房间没看得上,这会儿她马上朝乔楚说:“楚楚,快快,咱们现在看一下吧,不然这一整天都吊着我,好奇得要命!”   乔楚笑着把绿石头拿出来,说:“那劳烦顾爷爷了,这是我花了五毛二买回来的,您看看。”   这时的顾华富还不知道,杨东旭正准备给乔楚送皇家紫翡翠耳环。   他只从杨东旭那儿得知,杨东旭之前送了条龙石种项链给乔楚,但乔楚以为是朱义盛,杨东旭不想让她知道是真的。   顾华富不懂现在年轻人的这种想法,但他知道给杨老板卖个人情是一件好事,所以他也乐意帮这个忙。   不过嘛,他也不想骗人家小姑娘,于是他拿起那块极品龙石种,左看右看。   翡翠是好翡翠,上回江浪涛卖出的龙石种,显然就是跟乔楚同志这项链出自同一块原石,品相极好。   他看了半晌,还给了乔楚,然后扭过头朝顾宝钰板起脸:“让你继承衣钵你不肯,学了个半桶水就去卖弄,闹笑话也就算了,以后要是在别人跟前鉴错,坏了你爷爷我的招牌。”   啊……这意思是假的?顾宝钰撇撇嘴,姜彤彤哈哈一笑:“被我说中了吧?”   顾华富又朝乔楚说:“朱家人的手工厉害,乔楚同志这个五毛二,花得很值!”   朱义盛当初一手能和真金以假乱真的首饰名震整个粤省,其实就是说明朱家人手工了得。杨老板这是把材料送到朱家,用朱家的手工做真品,出来的项链自然是没得说的。   别说是真正的龙石种,就单单这手工,也不止五毛二了。   可人家杨老板帮朱家搞定了衣服批发的渠道,还搞定了铺位,要拿铺位可不是那么容易,这就不是能用钱来衡量的了,只能用杨老板看得上的朱氏手工来还。   乔楚笑着点点头:“其实本来就是想给朋友一个意头,所以才从他那儿买的,其他都不重要。”   姜彤彤也说:“以前没看出来,这个小杨也是够仗义的,以后咱们多帮衬他的生意好了。”   “噢对,说起这个,”乔楚朝顾宝钰说,“宝钰,今天上午那个杨枝甘露,你们觉得怎么样?好吃的话,可以多介绍电影厂里其他人去店里吃。”   小杨同志他们公社,也在给赵老板供芒果呢!赵老板的生意越好,小杨他们公社的芒果就能多卖点儿。   顾宝钰点点头:“好的呀!那杨枝甘露可好吃了。”   *   《香风丽影》拍摄完之后,乔楚等人又回归到舞剧的排练中。   各幕场的排练都有进展,白健棠练了好些天的托举,终于在六月中的时候,迎来了第四幕第二场、第三场的排练。   第四幕第一场是讲唐朝船队接受吕宋国的委托后,深入虎穴救人质,他们装成被俘虏的商人,其中燕娘装成是商人偷偷带上船的宠妾。   第二场是海盗狂欢之舞:   海盗王让海盗们将这些“有钱俘虏”关起来,但因为燕娘是女人,而且是唐朝女人,肤白貌美,和附近小国那些小麦色女人完全不一样,海盗们将燕娘放出来,围着他戏耍她。   第三场则是海盗王与唐姬舞:   海盗们要将燕娘献给海盗王,海盗王也看上了燕娘,命她跳舞供他娱乐。他被她的舞姿迷住了,又被她乖巧羞涩迷惑,燕娘趁机与他周旋。   海盗的群舞演员里有省团演员,也有市团演员,平日都有一起练,而这一场中,因为乔楚的部分相对比较容易,所以平时排练乔楚并没有参与这一场,今天是第一次合练。   省团演员跟乔楚都熟,这一场的市团演员当然也认识她,但不是很熟,所以今天都有点紧张。   尤其是那位走到哪儿骂到哪儿的严副团,此时此刻正背着手站在场边。   背景乐是提前用磁带录好的,音乐一响起来,海盗们随着节奏起舞,动作强而有力,幅度大,无一不在表现着海盗的体格特点。   其中一名海盗打开笼子,将里面的燕娘拖出来,推入身后的海盗群中。   海盗们伸着手,一拥而上,将燕娘接住后,又抛起,燕娘无助地挥着手,海盗们却非常兴奋,享受着她的恐惧。   就在这时,海盗王从宝座上下来,海盗们将燕娘抬过去,海盗王勾了勾手,海盗们将燕娘抛过去,海盗王抬起手臂,半转身的同时,勾住燕娘的腰。   这转身是为了卸掉一部分力,但海盗们抛得太高了,乔楚落到白健棠手臂时,仍能感到白健棠的手臂硌得她腰生疼。   白健棠也感到乔楚的身体有一瞬间僵硬,犹豫了一下,见她又调整过来,他继续将她后甩转了一周,她撑着他的背借力把腿抬高,然后他另一只手穿到她后膝,将人打横抱起。   接下来是二人舞和独舞。   这是白健棠第一次和乔楚双人舞,可乔楚前世做了他好些年的搭档,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   两人水平相当,白健棠之前大多是跟姜彤彤合作,总嫌弃姜彤彤跟不上他,如今总算是体会到双人舞的酣畅,忽然有种既是对手又是同伴的感觉,莫名契合海盗王的角色。   海盗王被燕娘迷住,既想征服,又想融合,两人在试探中交锋,却又形如情人。   海盗王坐回宝座,燕娘为他独舞,他越陷越深……   两场排了一遍,严焕快步走过去,朝乔楚问:“没事儿吧?”   显然严焕也看到了刚才群舞和乔楚的磨合问题,乔楚摇摇头:“没事了,就是刚才磕到的时候有点疼。”   她又转头朝白健棠说:“师兄,你这手臂,看来最近确实是练了不少。”   白健棠没好气地说:“还皮,我刚才差点都想停下来了。”   严焕转头朝着群舞就是一顿输出:抛起力度不均,最后一抛幅度太大,容易导致主演受伤等等。   哪怕是市团演员,能进入本剧组的,水平也都不差了,但每次严焕一开口,所有人都有种自己这十几年的舞白学了的感觉。   但他们又想了想刚才乔楚和白健棠的二人舞,水平简直是拉开他们一大截,这么一对比,确实显得他们白学了。   严副团有这两位徒弟,再看看其他人,当然也就看成拖后腿的了,看其他人跳的哪儿哪儿都是毛病。   严焕让众人调整了抛起的幅度,因为之前一直没合练,乔楚得反复被抛也就必经阶段了,一整天下来,乔楚结束当天练习的时候,落地都有种踩在云上的感觉。   男演员们都一脸愧疚:“乔楚同志,辛苦了,今天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   “没事,”乔楚摆摆手,声音有点虚,“也是我之前没跟大家一起练,不过今天调整好了就行,明天再排肯定就好很多了。”   男演员们点点头,心想乔楚同志真好啊。   于是,各幕场就这样在反复排练中调整。   *   朱江电影厂将《香风丽影》的底片交给沪市制片厂。   十月初,沪市制片厂完成整部纪录片的整合,并在月底通过了审核,在各大电视台播出。   一经播出,羊城之外的百姓们,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香风丽影》。   所有人都在感叹:难怪广交会的陶瓷交易暴涨,把那些陶瓷摆件契合这支舞,谁在看完那支舞之后,还能无动于衷呢?   真羡慕羊城广交会现场观看的同胞们!   百姓们纷纷想办法托人买石湾陶瓷厂的仕女摆件,甚至有人看准这个热潮,搞黑心小作坊,做假冒产品,还赚了暴利。   买到假产品的百姓生气地去举报,一时间相关部门展开了行动。   因为这件事,其他省份的石湾陶瓷厂经销商们,纷纷打电话到厂区,要求加大供货量,工厂的职工们已经连着多天没休息了,乔楚每次回去,老梁家的人都在厂里赶工。   而另一边,粤省团的信箱,也收到了全国各地的舞迷们来信,希望《香风丽影》的到其他地方演出,其他人也希望能现场一饱眼福。   演员们自然是抽不出时间去其他地方演出的,为了排练新舞剧,她们甚至都没有被安排本团的其他演出。   十一月中,新舞剧正式被命名为《碧波耀阳》,在十五号进行演出审核,整个粤省团为之准备一年的舞剧,终于到了面对检验的时候了。   十五号一早,几辆轿车、吉普车相继停在粤省团外面,那是《碧波耀阳》的评审团。   除了文化厅一众领导之外,几位舞蹈界的学者也被邀请了,最让人意外的,是连文工团的正副团长都来了。   自己家的场地,演员们发挥都很稳定,评审团看完之后,谢畅等人当场通过,连修改意见都不用,演员们忍不住欢呼起来。   多日的努力准备得到承认,许多人都忍不住喜极而泣。   评审团对舞剧赞不绝口,文工团副团长沈如军朝谢畅笑着说:“谢厅长,年底的全国交流会,我看就让这台舞剧代表光州军区表演吧。”   每年年底,京市会有一场全国文艺交流会,省级以上的单位都要参加,各地按军区划分,每个军区会表演一个作品。   往年交流会,光州军区的登场作品,自然都是军区级的,而今年竟然让粤省团的舞剧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7 05:55:52~2022-06-28 00:3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酱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小陌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周毅军和严焕听到沈如军的话, 都非常惊讶。   谢畅也愣了一下,随后才笑着说:“那我先替剧组的各位同志谢谢沈副团长,他们一定会全力以赴, 不负沈副团长厚爱。”   之所以往年是军区牵头的作品,是因为军区本身就包含了各省演员,而且军区演员水平高。   这次粤省的舞剧是一个“意外”,因为主演乔楚的水平和影响,尤其是个人影响,已经突破了之前的记录。   在乔楚之前,还没有人以一己之力, 用一支舞带动地区经济交易额提升。   而现在, 《香风丽影》影响的余波还在,而且持续。   上面也在最大化利用, 之前拍成的影片, 也用作了宣传陶瓷产品上。   现在展会上都能看见这支宣传片的影子,陶瓷销量在经历年初一波猛涨之后,虽然增幅有所下降,但销量不降反升就已经是奇迹。   要知道, 年初的猛涨,导致销量基数变得庞大, 理论上来说,要持平就已经很难得了,但实际上它仍在缓慢上涨, 只是涨幅没有年初猛。   改开一周年,全国现在上下一心都在搞经济, 文艺界出了这样一位天才, 实现文艺界和经济行业的联动, 实在是意义非凡。   而《碧波耀阳》最初的创作目的,就是拉动粤省经济发展,响应改开的号召的。因此,让《碧波耀阳》代表上京市舞台,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沈如军和谢畅握了握手,沈如军这才看向省团的团长们。   周毅军和严焕快步走了过去,几个人就全国交流会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随后周毅军安排评审团用餐,场务经理带着助理协同接待。   严焕这才得了空,走到仍在兴奋中的演员堆里。   众人簇拥着乔楚,把她推到严焕跟前,她代大家问出了最想知道的话:“严副团,咱们评审通过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安排公演?”   刚才他们已经趁机讨论过了。   大家排练了这么久,很多人因为排练,都很久没有演出了,很想快点回到舞台上。   严焕说:“十二月十五日。”   众人“啊”了一声,既惊讶又不解。   姜彤彤说:“这么晚呀?严副团,我们现在都准备好了,要不是要给一段售票时间,我们明天就能上场。”   然后,所有人又听到严副团补充了一句——   “在京市初演,代表光州军区在全国交流会上表演。”   所有人都愣了一瞬,随后发出兴奋的尖叫。   “天哪!我没听错吧?!”   “京市,去京市诶!我长这么大都没去过京市!”   严焕摆了摆手,众人马上安静了下来,认真又期待地看着他。   “虽然通过评审,但也不能放松练习。明天准时到排练室,今天下午放半天假。”   “是!”   周毅军那边正陪着评审团,严焕看了看时间,也不能再拖了,要马上赶过去,毕竟省团刚接了这么重的任务,态度还是要给足的。   于是,他简单地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两个小时后,等他和周毅军从外面回来,走过排练室外的林荫道时,却看到排练室里都是人,《碧波耀阳》的背景乐隐隐传了过来。   严焕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排练室。   周毅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怎么样,老严?我当初怎么说来着,不要总觉得除了健棠之外,其他人都不值得你花时间。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能超出你的预想。”   严焕忽然想到了冯蔓青。   那姑娘不久之前,通过了团里主要演员的考核,月初正式晋升了。   晋升仪式之后,她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向他道谢,第二件事就是抱着乔楚哭了一顿。   他在舞剧排练期间,仍是走到哪儿骂到哪儿。   文艺兵习惯了听话照做,没做到位,被骂是不会有怨言的,可市团演员们也没有预想中的畏惧、不解甚至是埋怨,这就让他有点意外了。   后来他才发现,冯蔓青和乔楚等人,会告诉其他市团演员:严副团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了,别看他嘴巴硬,骂在你身上,痛在他心里呢!   结果,那些演员们也不知道心里怎么转变过来,反正教导默契越来越好,严焕本来还心情复杂,后来再看到乔楚等人再做那事,他也当作看不到了。   毕竟,成效至上,有进步,其他的无所谓了。   严焕终于点了点头,朝周毅军承认了:“你说得对。”   周毅军本来就是那么一说,根本不指望他这个狂妄的副团长改正,愣一下,一脸稀奇地说:“哇,我没听错吧?严副团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呀,哈哈哈哈!”   他马上趁热打铁地说:“那你也把你那臭毛病改改呗?上回跟文工团合作,让市团那群人屁都不敢放一个,玩的那一手多漂亮啊,你看你,又不是不会这些,以后对外都耍点小心思,别刚来刚去的,多是一件美事?还有团里……”   严焕转回头,继续走:“我才不。”   周毅军追上去:“为啥呀?”   严焕:“上回那是为了教乔楚和健棠,这种事,以后让他们做就是。”   周毅军:“……”   敢情你教徒弟就是为了让他们给你干活?!   *   秋季广交会刚结束,这一次来的外商更多,因为参加春季广交会的外商回去说起开幕式的表演,都是赞不绝口,加上唐仕女石湾公仔在国外卖得很好,所以更多的外商慕名而来。   本来省团是计划,如果通过审核之后,就在本地先演出,然后再在明年广交会开幕上上表演。   现在要代表五省到京市演出,交流会在十二月初就开始,那就要调整计划了,将羊城的演出往后延。   第一次公演,直接就是国家大舞台,所有人都紧张期待又兴奋,积极地准备着,即使周末了,很多人也都没回家,继续在团里练习。   乔楚家里离得近,周末的时候还是会回去跟爸妈一起吃饭的,然后第二天一早又赶回去练功房。   乔飞宇和梁玉芝知道舞剧要到京市表演,都为女儿感到骄傲和高兴。   晚上一家三口在吃饭时,乔飞宇说:“楚楚,爸爸知道你们排练紧,但是到了京市之后,要抽时间去一趟爷爷家里,知道不?上回你爷爷还在说,好久没见到你了。”   老乔家在京城,梁玉芝是羊城人,但以前是京市舞蹈学院的学生,乔飞宇对她一见钟情,硬是追到了南方。   好在家里是支持的乔飞宇的,梁玉芝毕业后被分配到粤省歌舞团,乔飞宇就想方设法也让自己被分配到南方,但他又不是舞蹈演员,于是定在了粤省团附近的粤舞,最后在不断的追求下,两人也走到了一起,结婚领证生孩子。   后来梁玉芝是到了退居幕后的年龄,也转到了粤舞做舞蹈老师。   平时他们一家三口只有在假期时才去京城。   从前因为乔楚还是学生,乔飞宇和梁玉芝也是老师,假期多,有寒暑假,所以一年之中也有好些时间是呆在京市的。   但去年乔楚提前进了省团之后,不但没有了寒暑假,就连周末也是经常不见人影的。所以,她重生之后,还没去京市探望过自己爷爷奶奶。   乔楚点了点头,说:“好的,爸爸,我知道了。”   梁玉芝又说:“好了,你其他什么都不用想,就专心排练,妈妈替你收拾好东西。”   乔楚笑着说:“嗯,谢谢妈妈!”   *   《碧波耀阳》通过评审之后,这部新舞剧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因为广交会的负责人陈天明在和各单位交流时,都放出了消息。   各单位得知后,都非常高兴,纷纷派人上粤省团慰问,看剧组有没有什么缺的,他们给补足。   十二月的京市肯定是很冷的,演员同志们厚衣服够不够?可别冻着了影响发挥!   火车上吃的喝的不容易,不如咱们给演员同志们准备点儿吃食?路上不用挨饿!   各单位表示:总而言之,有什么需要的,请务必和他们说!   这台新舞剧,要是在京市一炮而红,能给他们各单位带来的利益……他们几乎都能想象得到账本上进账如流水的的样子了!   周毅军一一回复:咱们都会为演员同志们准备好的,谢谢大家的关心。   而这些,演员们并不知道,因为他们正忙着排练。   体制内的大单位,办事就是要十成十地按流程。作为私人小厂,浪涛瓜子厂就没这么多规矩。   各单位的慰问员刚从省团里出来时,就看到大门口外停了一辆马车,一个高大的男人正从车板上往下搬什么。   马车破破旧旧,其中一名慰问员皱了皱眉,有点嫌弃地说:“怎么停这儿啊?容易挡路,晚点其他领导也会过来。”   男人动作一顿,把东西快速搬到一旁,牵着缰绳把马车又往边上靠了靠。   另一名慰问员说:“估计是摆摊儿的吧,别管了别管了,走吧!”   杨东旭等他们走远了之后,才继续将蜂蜜搬到箩筐里,然后用担子挑起,往省团大门里走去。   门卫已经跟他很熟了,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将他放进去。   杨东旭一路走到排练室外,将扁担放下,又从衣兜里摸出刀片,将绳索轻轻割了一点,让它看上去像是年久将要报废、再挑一下就要断掉的样子。   他很想往里边看,但严焕在里头,要是被这严副团长当成影响排练的,那他以后都别想靠近排练室了。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在地上铺了张报纸,坐在上面,连半个头都没露出来。   等到排练室的音乐停了之后,严焕在里头总结完,杨东旭这才站起来,朝里面挥了挥手,喊了一下离他最近的李知闵:“小李!”   李知闵回过头,“哟呵”一声,直接趴到窗边,笑嘻嘻地说:“小杨,今天怎么这个点来?给咱们送糖水来啦?”   自从这位小杨同志最初在广交会上帮忙跑腿,送乐器,又送照片,后来又替糖水店的找老板给他们送糖水,而赵老板又是乔楚的忠实舞迷,平时最爱干的事情就是给乔楚送糖水,还爱屋及乌,连着乔楚的队友一起送,于是小杨同志都成了他们剧组的专用跑腿了。   外人只知道省团那三支短舞厉害,却不知道最厉害的《香风丽影》是被一个泥腿子救场的,所以省团的人都很感激杨东旭,尤其是短舞的演员们,早就跟他混熟了。   杨东旭点点头:“差不多。京市干燥,江老板让我给你们送点蜂蜜,润肺润喉咙,也营养补身体。”   这会儿其他人也跑了过来,伸头一看,外面果然放了两大箩筐,整整齐齐地码着一瓶瓶蜂蜜。   “哇,居然是蜂蜜!”   “哪个江老板啊?”   乔楚也挤到了窗边,想了想,问:“是小杨你的老板吧?卖瓜子的那位江老板。”   这个时候还没有空调,十二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但演员们排练室也不可能穿得太厚,只穿着练功服,但一轮下来也出了汗,可想而知有多辛苦。   杨东旭看到乔楚额边都是细密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像饱满的红苹果。   他一下子有点没听到其他人在说什么,卡壳了两秒,才说:“是……对的,就是卖瓜子的江老板。”   现在买糖都要糖票,糖票难得,甜丝丝的蜂蜜是很实在的营养品,很多演员看了都心动,不约而同地看着大师兄郑少东。   他们肯定是不能私下收东西的,得团里同意,所以用眼神示意郑少东去问问团长。   郑少东咳了一声:“小杨,江老板为什么给咱们送蜂蜜啊?”   杨东旭:“他明年也想进广交会摆展,蹭一下你们的光,涨涨生意。”   乔楚一听,有点发愁了:小杨他们还真是打算在瓜子这路上走到底?可外国人也不磕瓜子啊,得找个机会提醒小杨趁早考虑做其他行当才是。   “一人一瓶,大家都有份,”杨东旭提了提扁担上的绳子,让他们看到绳子的豁口,“你们看,绳子都差点断了,你们不拿我也抬不回去。”   姜彤彤小声地朝乔楚说:“楚楚,你去跟严副团说,你说肯定有用,他最疼你了。”   乔楚:“哪有,他明明经常说我。”   姜彤彤:“那只是‘说’,其他人都用骂的。”   乔楚:“……”   她太熟悉严焕的性格了,十有八九是不答应的。   杨东旭拿起一瓶蜂蜜,递给乔楚:“这是冬蜜,很好的。”   因为太冷,蜂蜜已经结晶了,男人身上却穿得单薄,乔楚几乎都能想象,他赶着马车时被吹的风有多冷。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接过了那瓶沉甸甸的蜂蜜:“要不……要不我们买下来?”   话音刚落,严焕的声音就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省团出钱,一人一瓶。”   其他人欢呼一声,乔楚惊讶地回过头,见严焕看着他们,她马上双手递上蜂蜜:“师父,请,这是您的蜂蜜!冬蜜,很好的!”   严焕收下了,又跟郑少东说:“少东,你去团长那儿说一声。”   郑少东领命而去:“好嘞!”   只要乔楚能收下,又不需要乔楚出钱,杨东旭是无所谓的。   这冬蜜的质量,供销社都找不着,是他之前专门让一个私人养蜂场那里订的,不像普通花蜜那样性寒,姑娘家喝是最合适。   这次进京表演,对乔楚来说很重要,所以其他人也不能出问题,他们发挥好,才能和乔楚一起呈现最好的舞台效果,他干脆每人都备上一份。   就这样,每人分到了一瓶优质蜂蜜,休息之后又重新投入到排练中,杨东旭则去办公室领到了蜂蜜钱。   *   时间一天天过去,离出发的日期越来越近,舒月兰按照谢畅的指示,在出发前举办一场出师宴。   所谓出师宴,在古代是一种军宴,打仗前举办的酒宴,用来鼓舞士气,寓意旗开得胜。   这其实就是相当于出发前的一个总动员,另外,除了剧组之外,出师宴还邀请了朱江电影厂的职工,因为他们拍的《香风丽影》在全国播出,国内其他省份也纷纷向石湾陶瓷厂下订单。   宴会时间是在十二月三日晚上六点开始,剧组上午还在排练,中午之后则是自由时间,毕竟是宴会,姑娘们都想好好打扮一番。   乔楚在排练之后也回了家,洗过澡之后,见时间还充足,于是看了会儿书,四点的时候才开始打扮。   她刚换好衣服,梁玉芝就在外面敲了敲房门:“楚楚,彤彤来了。”   乔楚打开房门,果然看到姜彤彤一身靓丽地站在外面:“哇,彤彤你真好看!”   姜彤彤笑嘻嘻地提着裙子转了两个圈:“好看吧,这是香江那边最流行的款式。我可以进来吗?”   乔楚让了让:“来吧,我刚换好衣服,化个妆就能走。”   姜彤彤走了进去,乔楚坐回梳妆台前摆弄。   姜彤彤随意打量了一下她的房间,看到床头柜上那个玻璃盒子,走过去拿起来一看:“这是什么?纸鹤?咦,还写了字。”   姜彤彤是见过乔楚的写的字的,纸鹤上的字迹显然和乔楚不一样。上面的字很小,却苍劲有力,一看就不像女孩子写的:   气有浩然,一往无前。   百炼成钢,出类拔萃。   锲而不舍,志在四方。   拨云见日,一碧万顷。   莫以庸俗心,阻尔凌云志。   ……   “哇,这字……可以啊!”姜彤彤走到乔楚跟前,一脸八卦地问,“男同志送的吧?是谁呀?我认识的吗?”   乔楚:“我也想知道是谁。”   姜彤彤一脸不信:“真的假的?”   连是谁的都不知道,就放在自己房间里?   乔楚:“骗你干嘛,你要是能帮我找出是谁送的,我还得感谢你。”   那是她十六岁时收到的,就在粤舞练功房的某一天早上。   那时的她正反复矫正一个动作,却总得不到要领,一边哭一边练,突然就发现窗边有一只纸鹤。   她还记得阳光照在雪白的纸上,很耀眼,上面的字迹愈发清晰。   纸鹤立在窗边,翅膀立起的角度和普通的纸鹤不同,翅尖微微卷起,一下子就形神具备,仿佛载着满身抱负展翅飞翔,直冲云霄。   也是凑巧,她练的就是倒踢紫金冠。   这是一个跳跃类的动作,身体要在空中完全打开,比一字马张得更开,双腿和身体展开连成一个元宝形,小腿肚能接触到后脑勺。   当时她的问题是跳跃时间过短,在半空还没来得及展开就已经落地了。   而在看到纸鹤的翅膀时,她忽然明白了问题出在了哪里,借着扶把,目视前下方,拎胯根,提后股,找到了后背和大腿相夹的最佳角度,终于找到了挂在空中的滞留感,突破了动作的关键点。   一窍通百窍通,从此之后,借着超强的滞空感,她在同龄人中拉开了更高的距离。   这是乔楚的幸运纸鹤,所以她一直想找到送纸鹤的人,想当面说一声谢谢。   那时的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隐约猜测,也许送纸鹤的人,是一直默默关注她的,或许是喜欢她的。   后来宋世瑜故意误导她,让她以为是他送的。   直到她生命最后一刻,真正送纸鹤的人都没有出现,她在梦境中得知那人姓萧,而她认识的人里,并没有相熟的人姓萧。   那位萧先生也说了,他不该送这纸鹤,说明他是知道了她的事情。   那时她才明白,这位萧先生,当初送她纸鹤,是想鼓励她,却也再没有别的意思。   重来一世,她现在早就不是上辈子的懵懂少女,也不想谈什么恋爱,谈恋爱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都是骗人的鬼,就跟那宋世瑜一样,看着人模狗样,却又跟白清莲滚到一起。   瞧瞧那萧先生,也不图她的脸,不图她什么,就是为了鼓励她,看他手上也没有戴戒指,估计也是个不谈感情的人。   “唉……”   乔楚忍不住叹了口气,姜彤彤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你这是怎么啦,不就是一只纸鹤吗?就这样的,我一个钟能给你叠一斤出来。”   乔楚:“……谢谢,但是不用了。”   姜彤彤一把勾住她的肩膀:“哎呀,不就是找个人吗?你不是说这是在粤舞的时候收到的?还是大早上,那肯定就是粤舞的学生呗!你在粤舞的时候,在校的年级,肯定就是在这些男演员里边!”   乔楚:“那也很多人啊,怎么找?”   姜彤彤扬了扬手中的纸鹤,乔楚一把抢过来:“别摇,它就是纸做的,这么摇会把它翅膀弄折。”   “好吧,对不起对不起……”姜彤彤又指了指上面的字,“查字迹呗,你们粤舞有几个人能把字写得这么好?”   乔楚不是没想过,但那位萧先生一直没出现过,她猜人家可能也没想让她找。   而且,查字迹也不是那么好查的,到现在,当时跟她同在粤舞的学生,有的都已经毕业一两年了,散落在各地,她怎么查?   乔楚:“再说吧,反正现在也查不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碧波耀阳》。”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首饰盒中拿起那条绿石头项链,对着镜子戴上,又给耳朵上了一对珍珠耳夹。   姜彤彤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你干嘛打扮得这么成熟,才几岁啊戴珍珠。”   乔楚一愣,捧着镜子左看右看:“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姜彤彤笑着说,“就是你这样,男同志们就更加没底气了。”   乔楚撇撇嘴:“我管他们有没有底气。”   姜彤彤连连点头:“也是,好看就完事儿了。”   她又拿起首饰盒里的另一对耳环,一脸惊艳地说:“诶,这个比珍珠耳夹好看多了。”   乔楚转头一看,正是之前杨东旭送的那对紫色耳环:“是好看,但是跟绿色不搭,算了,就这样吧,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噢,对,走走走!”   *   省团统一包车,果然如姜彤彤所料,乔楚一出场,原本还在兴奋聊天的演员们,不管男的女的一下子都安静了,像是第一次认识乔楚一样,眼里都是惊艳。   严焕忽然转头朝道具师、化妆师说:“第四幕第三场,唐姬的造型,改成翡翠和珍珠吧,项链的翡翠可以再多一点。”   众人:“……”   微妙的气氛被严焕打破,众人又恢复聊天,姑娘们纷纷围着乔楚,看她的打扮,男同志们也忍不住偷偷瞄两眼。   人齐之后,包车将剧组送到了宴会的鸿达酒楼。   这酒楼以海鲜出名,也是舒月兰考虑到白肉脂肪比红肉少,更适合对饮食有要求的舞蹈演员,于是选择了这家。   宴会包了一个厅,乔楚等人按着服务生的指引入座,没过多久之后,杨东旭也来了。   杨东旭算是剧组的外援,当初《香风丽影》在广交会初亮相前,杨东旭来支援时,舒月兰也是在场的,所以剧组朝她申请让他也出席时,她也直接答应了。   帮了这么大的忙,请一顿饭也是应该的。   朱江电影厂的人也来了,顾宝钰和她爷爷就在隔壁桌,乔楚和姜彤彤还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舒月兰主持宴会,谢畅致辞,整个过程也并没有很严肃,甚至还给男同志们上了酒,毕竟传统出师宴就是要大碗酒的,而女同志则有果酒和果汁的选择。   舞蹈演员们都喝得不多,意思意思地抿一点,谢畅和舒月兰给剧组和电影厂分别敬酒,演员们大都以茶代酒。   电影厂那边却很猛,尤其是顾华富,竟然是最能喝的那个,大家纷纷鼓掌叫好。   酒过三巡,气氛都热烈了起来,每个人基本都不在原位上了。   姑娘们也开始拿起酒杯,一点果酒并不会醉人,却能让她们感受到血液奔腾的感觉。   乔楚拿着酒杯,脸颊飞红,一双杏眼明亮动人,端的是粉面桃腮,眸光潋滟,她还什么都没有说,对面就已经自觉一干而尽。   乔楚本来想说少喝点,不行就喝果汁,但有人先开了头喝酒,后面就仿佛较劲了一样,没一个喝茶的。   别说茶,连果酒都不屑。   一圈下来,倒也没倒下几个,乔楚反倒有点晕乎,放了酒杯要出去吹吹风醒神。   她往外走,刚好看到杨东旭就在前面不远处。   男人正单膝半蹲,面前是一个小女孩儿,两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小女孩儿频频点头,抹了抹脸,看起来像是哭过。   一个年轻女人快步走了过去,杨东旭站了起来,小女孩朝女人说了什么,女人朝他道谢,杨东旭微微点头,很快就继续往前走了。   乔楚也往他那个方向走,跟那对母女交错的瞬间,她看到小女孩儿手里一只纸鹤,翅膀的角度斜向上,翅尖微微卷起,是展翅欲飞的姿态。   乔楚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马上回头,追上那对母女,指着那纸鹤,问那年轻女人:“请问,这纸鹤……这纸鹤是您折的吗?”   女人摇了摇头:“是刚才那位男同志折的,我女儿刚才在哭,他……”   她还没说完,眼前的姑娘已经转身拔腿就跑!   *   乔楚撒腿狂奔,沿路的服务生都被吓了一跳。   “等等——”   杨东旭已经到了走廊尽头,拐过弯,听到乔楚的声音,倒退两步,正要转过身,乔楚却人已经到了,跟他撞了个满怀。   男人的胸膛梆硬,乔楚被撞了一下,直倒抽一口冷气,又被惯性带得往后退。   眼看着就要摔倒,杨东旭一把拉住她,将她稳住。   乔楚反手扯住他的手臂,猛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是你吗?”   杨东旭一愣,整个人都僵住了,满脸通红:“什、什么?”   少女踮着脚尖,离他很近,直直地看进他眼里。   他闻得到她身上的香气,看得到她那根根分明的睫毛,鼻尖脸颊透着微粉,是酒后透出的颜色。   乔楚:“是你送的纸鹤吗?两年前,粤舞,练功房。”   理智告诉她:不是的。   他不姓萧。   他一穷二白。   怎么可能是他呢?   可……   就在这时候,有人醉醺醺地拐了过来,乔楚的理智回笼,马上松开手,往后退一步,跟僵在墙上的青年拉开距离。   乔楚暗道:真是喝酒误事,怎么一时酒精上头,就把小杨摁墙上了?任是谁都要误会的!看小杨这被吓呆的样子,待会儿她要怎么跟小杨解释呢?   她转过脸看去,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顾华富。   顾华富也看到了她,目光却一下子落到她脖颈上,眼睛发亮,指着她的项链,大着舌头:“龙、龙石种!极品!哈哈、哈!牛比!六百万,卖不卖?”   乔楚:“……”   杨东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8 00:39:26~2022-06-29 05:5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糕 20瓶;玉茗 10瓶;努力中的懒懒、一只沙发 2瓶;紫夜、獭兔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顾华富这话一出, 杨东旭和乔楚两人各自都是心神震荡。   杨东旭内心:天要亡他!   乔楚内心:什么?!不是说这是不值钱的朱义盛吗?龙石种?就是小顾说的一种高档翡翠吗?值六百万?她要跳几辈子舞才能赚到六百万?   此时此刻,两人脑海里刮起了狂风暴雨。   可紧接着下一刻,顾华富又眯了眯眼睛, 慢慢转过头,盯了拐角处的金色落地鱼尾花瓶,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拍了拍瓶身哈哈大笑:“紫、紫金大花瓶!好!好!2600万!”   杨东旭:“……”   乔楚:“……”   项链真假暂且不说,但谁都知道,一家酒楼不可能把一个2600万的花瓶,随随便便地放在走廊上。   杨东旭心口怦怦跳, 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 仍是大气不敢出,飞快地转动脑筋。   乔楚有点茫然地转头看着他, 却见男人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她觉得有点晕乎, 舌尖满是果酒的味道,整个人的反应都有点迟缓,一会儿一个想法,一会儿又是另外一个想法。   本来她想, 小杨两年前也在粤舞,要是这项链真的是龙石种, 那小杨岂不是很有钱?   然后她又想,可小杨不姓萧,要是他很有钱, 他还用得着送菜吗?   她企图先对上“在粤舞”和“有钱”这两个必须项,再去解决“姓萧”和“泥腿子”的矛盾。可现在, 顾爷爷一番话, 又把前面本来已经满足的“有钱”给划掉了。   也是, 现在顾爷爷喝多了,看什么都是宝。难道她不信他清醒的时候做的鉴定,反倒要信他喝多时说的胡话?他现在抱着个镀金花瓶都说是金子。   这样一来,小杨还是送菜的小杨,因为小杨不是那个人,所以小杨虽然在粤舞,但他不必有钱,不必姓萧,也可以是送菜的泥腿子。   上面那些必须项和矛盾点,也就对小杨不适用了。   一时间,乔楚心情有点说不出来的复杂,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摆在眼前的,却又哪里都对。   头好晕……她扶了扶额头,难道她已经魔怔了?想要找到那个人,想到几乎不想管是不是真的,甚至想将那人的影子,强行安到认识的人身上,这样就能解除执念。   乔楚心想,她也真是喝多了。   顾华富打了个酒嗝,看着杨东旭:“杨、杨——”   杨东旭扶着他:“杨东旭,小杨,刚刚坐你隔壁桌的。”   他马上接过顾华富的话头,生怕下一秒就来个“杨老板”。   顾华富点点头:“哦……小、小杨啊……”   杨东旭:“对,我是小杨,你是上卫生间吗?”   说着他又回头看向乔楚,一脸为难又头疼的样子。   乔楚本来已经放弃找“萧先生”了,还想着要怎么蒙混过去,看顾老要上洗手间,她正好可以溜回去,不用跟小杨一道走。   可杨东旭忽然又一脸为难,乔楚又觉得,是不是小杨确实就是他,所以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乔楚正想着,这时刚好服务生经过,杨东旭仿佛看到救星了一样。   他喊住那服务生:“同志你好,可以麻烦你扶这位老先生去卫生间吗?他是朱江电影厂的工人,待会儿你送他到桃园厅就好。”   他将顾华富交到服务生手里,又走到乔楚身边,轻轻托着她的手肘,朝服务生不好意思解释说:“我这朋友也喝醉了,我得送她回去。”   乔楚:“……”   原来是以为她喝醉了。   她想起刚才小杨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能不被吓到吗?她刚才那样,把人家小杨同志都摁墙上了,小杨还微微侧着身,抬着手,生怕不小心碰到她。   毕竟要是被人看到,他人高马大的,体形都比她壮一圈,她这张脸也没哪个羊城人不认识,任是谁都会觉得是小杨占她便宜。   真要是那样,小杨是十张嘴都说不清的。   噢,她真是个麻烦精。   而反观小杨,人家虽然小心翼翼,但没有避之不及,也没有半点不耐烦。   小杨真是个老实人。   唉,可不嘛?做生意都得是狐狸成精,可小杨还在死磕着卖瓜子。   乔楚越想越多,最后想到了小杨的瓜子生意从辉煌到落魄的画面……天呐,好惨的小杨!   她抬起头,转过脸,泪眼汪汪地看着杨东旭:“小杨……”   杨东旭正心虚着,也不敢靠太近,两人隔着半步,他虚虚地托在她手肘处,忽然看到她这样,又紧张又心疼:“怎、怎么哭了?”   乔楚语气严肃:“别卖瓜子了,没前途的。”   杨东旭:“……”   乔楚认真建议:“卖衣服吧,卖衣服挺好的。”   杨东旭点点头:“好,卖衣服,明天就去进货。”   服务员已经扶着顾华富走远了,杨东旭也扶着乔楚往回走,桃园厅里的灯火清晰可见,大家都还在互相举杯谈笑。   一位楼面部长迎面而来,拿着夹板,边走边写,显然是刚刚有客人加单。   乔楚看着部长下笔如飞舞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杨东旭也马上停下,一脸询问地看着她。   她回过头:“小杨。”   杨东旭微微低着头,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乔楚:“我要去京市了。”   少女脸上红扑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双眼倒映着他的身影。   杨东旭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也许是他在愧疚,自己前世给她带来的不幸;也许是他在兴奋,他离喜欢的人如此相近。   也许两者都有,正因为这样,他无法想象一旦当她知道真相,她连让他补偿的机会都不给他的后果。   可不管如何,现在他的心脏再一次加速起来。   他点点头:“对,你要去京市了,乔楚。”   男人的声音低沉又缓慢,像溪低缓缓流淌的细沙,干净又清晰:“乔楚,你会站上大会堂的舞台,会跳出最好看的舞,会超过这个时代的所有舞蹈演员。”   乔楚那被酒精侵染的大脑,转得很慢,可他也说得很慢,所以她听清楚了,也听明白了,忍不住高兴笑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睛,说:“你给我写出师语吧!”   杨东旭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姑娘都醉成这样了,最后居然还能想起要看他的字迹。   他咳了一声:“我的字不好看。”   乔楚:“没关系。”   酒精上头的人是随性的,她马上就转身跑向迎宾台,脚步并不是很稳,杨东旭怕她摔倒,连忙跟了上去。   迎宾台里面站了两名女孩儿,一眼就认出了乔楚:“乔楚同志你好!”   乔楚点点头:“你们好,可以借我笔和纸吗?”   “可以的,稍等。”   其中一名女孩儿从台下拿出一块夹板,上面夹着白纸,她又把笔递给乔楚。   乔楚半倚在柜台上,把纸和笔一股脑推到杨东旭跟前,像给考生发卷子的监考老师:“写吧。”   杨东旭顺从地拿起笔:“你想要哪句?”   乔楚想了想,慢吞吞地说:“‘莫以庸俗心,阻尔凌云志’。”   哼,这一世,她不会再卷入什么感情纠纷,不会再让狗男人挡了道。   谈什么恋爱?庸俗!   杨东旭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写了起来,写好后将纸页整整齐齐地撕下来:“乔楚同志,祝你旗开得胜。”   他的称呼如此正式,谁也不会联想到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负责迎宾的姑娘仍是在忙自己的工作。   乔楚盯着白纸上那十个字。   也不是不好看,只是没有纸鹤上的好看。   其实也不太好比较,毕竟两个字体都不同,纸鹤上的是行书,小杨同志这写的是楷书,萧先生的是行云流水,小杨同志的是日常够用。   “我该提前练一练字的,平时写得少。要不……要不我过几天再给你写一张?”   乔楚回过神,看到男人脸上有点局促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这似乎有点故意为难人家,心里不好意思,连忙说:“不不,不用了,这张就很好,真的。”   她认认真真地说:“谢谢,承你贵言。”   乔楚将纸叠好,收进衣兜里,又说:“我们回去吧。”   杨东旭点点头,两人一起往回走。   桃园厅里仍是一片欢声笑语,乔楚回到座位上,姜彤彤等人很快又过来带着她到处跑,直到半个小时后,宴会结束,大家才尽兴而归。   *   果酒的度数低,助眠很合适,乔楚到家洗漱后,沾床就睡。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是那场烟雨,依然是萧先生的身影:贴合的西装,流畅的肩背,魁梧的身材被包裹在高档材质中,莫名有种斯文和力量的融合。   她看着男人的后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第二天,等她完全清醒之后,她终于反应过来,昨晚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一脸头大地捂着脸。   她……她对小杨同志耍流氓!   怎么办?   道歉?装不知道?   乔楚一头栽回枕头上:“天呐!”   她昨晚吓到小杨了,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人这么好,她好好解释一下,他一定可以理解的!   乔楚又重新爬了起来。   床头柜上仍是摆着那只纸鹤,底座压着杨东旭写的出师语。昨晚回来的时候太困,她脑子已经是一片糨糊,放下之后也就没再动了。   尽管昨晚在酒楼里就已经对比过了,但乔楚还是拿过来又仔细地看了看。   确实不像。   可是……   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萧先生的西装背影让她眼熟了。   一年前,她支援《丝路花雨》的时候,谢幕时有人捣乱,当时小杨冲上来将人制服,那天小杨穿的就是西装。   他本来就不是白面书生那一挂,将暴徒摁倒在地时,单膝半跪,腿上和臂上的肌肉都鼓了起来,和梦里那男人的感觉太像了。   乔楚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纸鹤的玻璃盖。   可只有“感觉”这一点像,其他什么都不像。而这个“感觉”,说不定只是因为她平时没见几个魁梧身材的男人穿西装。   算了,再看吧,以后有机会再看看小杨穿西装。   乔楚一边想着,一边起床收拾,然后赶回了省团排练室。   *   昨天谢厅长特意吩咐了,让演员们放松一下。   今天虽然还是有排练,但下午才集中。昨晚很多人都放开撒欢,乔楚过来的时候,果然没多少人,估计大家都还没完全醒酒。   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十点了,这个时候小杨同志早就送完菜了。她忽然又想起,自己今天又放小杨同志鸽子了:没教人家英语。   乔楚捂了捂脸:天哪,她这个老师真的太不称职了!   从下午之后的排练,以保持状态为主。   第二天一早,乔楚特意提前到约定的地点,可杨东旭却也已经到了,正拿着英语课本在早读。   乔楚有点无奈又佩服:“小杨,你可真早。”   杨东旭点点头:“基础不好,要努力一点才是。”   乔楚清了清嗓子,目光游移:“那个……前天晚上,我喝多了,吓到你,不好意思……”   杨东旭马上说:“没有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乔楚松了口气,心想太好了,小杨不介意就好。   两人又恢复了平时的英语教读模式。   乔楚始终有点在意梦境那点感觉,特意偷偷观察着杨东旭。   男人穿着薄棉袄,不像西装那样贴身,看起来有种莫名的憨实。他捧著书,微微弯着背,念得很认真,并不像广交会上那些大学生翻译那样流畅自信,也不像萧先生那样从容。   乔楚不由得有点纳闷:怎么又不像了?   杨东旭知道乔楚在看他。   他很紧张,全身心都在注意她的动静,课本内容他早就倒背如流了,根本不用看,他都已经能随口念出,而且是用初学者的发音。   教完一课之后,乔楚也差不多要去排练了,跟杨东旭道别之后,往排练室去。   *   因为交流会在十二月十日开始,需要提前到达准备,比如彩排适应场地等等,所以剧组预定的是十二月六日的车票,在十二月七日下午抵达京市。   这次其他地方依旧是军区出代表作品,所以当大家看到南方这边是粤省团出,都觉得十分惊讶。   乔楚等人到了住宿的招待所,有半天的休整时间。她收拾好东西之后,问了一下前台:“请问陇省歌舞团是安排在哪边?”   前台姑娘说:“在隔壁,不过他们是后天才到。”   乔楚点点头,表示知悉。   因为第二天就要开始排练了,所以她晚上就先去一趟爷爷奶奶家。   老乔家在大院,乔老爷子总共两个孩子,一个是乔飞宇,一个是乔楚大伯乔飞阳。   乔飞阳从军,刚升的团长,两个儿子也进了部队,表现出色,一个营长一个连长,父子三人都在京市军区。   今天大家知道乔楚要来,都特意调了班,回军区大院吃饭。因为外人不能随意进出军区大院,乔飞阳还特地开车到招待所那边接她。   其他演员们一看这架势,才知道乔楚家里居然还有这么个背景,都感叹她平时可真低调。   *   乔楚回到老乔家时,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许久没见,大家都十分高兴,拉着乔楚问着近况。   《香风丽影》风靡全国,老乔家的门槛之前都快被大院其他人家踩破了。   “都在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呐!这次你过来,我们都是悄悄的,谁也没说,不然今天晚上咱们屋里都要被挤破了!”   以前乔楚假期时不时会回来,大院里的其他人家都知道她,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年里她就红遍全国。   都知道乔楚坐了一整天火车,火车上没什么好吃的,所以晚上很早就开饭。   吃饭时乔老爷子问起:“楚楚,上回你爸爸说,不想跟宋家那男孩谈朋友,是吗?”   楚楚顿了顿:“嗯。”   乔老爷子:“爷爷已经跟宋家那边说了。现在都是自由恋爱的,你宋爷爷那边也很理解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嘛,不谈就不谈了,别影响两家感情就好。”   楚楚点点头:“那不会的,爷爷放心。这回到京城,我也给宋爷爷宋奶奶买手信,回羊城之后送到他们家。”   宋家是学术派,宋老爷子是双鸭山大学的老教授,已经退休了,乔老爷子总让他们回到京市来,但宋老爷子考虑到宋世瑜的前途,想在羊城再留几年,帮衬一下。   乔奶奶也笑着说:“那就好,缘分这种事情也不能勉强的。看不对眼也没关系,咱们慢慢挑,不着急,咱们大院里也有好多男孩子。”   大堂哥乔越忍不住哈哈一笑:“那要是真跟大院里的有缘分,以后楚楚岂不是就回这里啦?”   二堂哥像是想起了什么,摸着下巴说:“我记得楚楚小时候不是挺粘秦锐的?”   谁小时候还没几段黑历史?乔楚拒不承认,装傻充愣:“我哪有!”   乔越拍了拍乔楚的小脑瓜:“你们那表演,部队也一起看的,秦锐最近立了功,估计到时候坐得挺靠前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9 05:55:05~2022-06-29 23:4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绾颜 20瓶;淼淼清浅、特别爱吃锅包肉、神无、youyo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老乔家和老秦家住对门很多年了, 两家关系一直很好。   秦锐今年26岁,比乔楚大了7岁,乔楚小时候有段时间, 确实很黏秦锐,跟在他后面时,就跟个小尾巴似的。   乔楚并不是在京市出生,当年乔飞宇追着梁玉芝去羊城后,结婚时有回过京市,但后来两人就在羊城安家,所以乔楚也是在羊城出生的。   老乔家和老梁家的小辈都是男孩, 所以乔楚一出生, 就注定会受到了两家所有人的宠爱。   因为年岁太小,不适合远途出门, 所以乔飞宇和梁玉芝等到乔楚三岁时, 才带着她第一次去了京市的爷爷奶奶家。   小乔楚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老乔家千盼万盼,可算是等到了孙女的到来, 大院里各家都准备了礼物,一次性补足以前缺席满月酒和百日宴的遗憾。   南北方文化差异大, 当时小乔楚还水土不服,第二天就流起了鼻血,把老乔家上下可急坏了, 好在对门秦家媳妇就是军医,于是梁玉芝就经常抱着乔楚去对门。   跟从小就招猫逗狗的乔家孩子不同, 秦家儿子秦锐少年老成, 内敛稳重, 从小就话也不多,成绩好,训练也好,是乔家孩子的对照组,也是大院里“别人家的孩子”。   要不说天才总是与众不同的,早熟的秦锐也并不想跟同龄人一起滚泥沙打水仗,而乔家兄弟毕竟少年心性,虽然很喜欢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堂妹,但有时候带着她玩实在不方便,所以他们经常就托秦锐照看一下。   秦锐平时虽然没有一起滚泥沙打水仗,但大体上还是合群的,所以是人跟着去,但是旁边看书或者练体能。   乔飞宇本来在大院同辈里年纪就是最小,结婚也最晚,所以大院里没有跟乔楚同龄的,其他人都至少比她大几岁。   于是,秦锐带着她也有点犯难,一大一小坐着干瞪眼,最后见她一副快哭的样子,就学着他小时候他爸带他的那样,让她骑脖马。   所谓骑脖马,就是坐在肩膀上,腿圈在脖子边,通常是小孩儿坐在大人肩膀上,模拟骑马。   乔楚还是第一次玩这个,高兴得很,“骑着”秦锐到处跑,还能“骑马”登高,比平时她小个子站在地上看到的都高多了。   一次两次之后,乔越和乔山忽然发现,他们那宝贝小堂妹,比起他们,居然更亲秦锐那闷葫芦!   结果有一次他们从河边上来后,远远地看到秦锐走回来,脖子上还骑着个乔楚时,失声叫道:秦锐,你犯规!   也是在那次之后,秦锐才知道,小乔楚以后也是要跳舞的,而且是三岁这下半年就要开始。   舞蹈演员的后天努力当然重要,但先天物理条件也很重要。   所谓先天物理条件,指的就是相貌和体形。   相貌自不必说,乔飞宇和梁玉芝长相都是一等一的好,乔楚完全遗传了父母的优点,美出了新高度。   而体形,在小时候特别重要,因为小孩子骨骼还没定型,如果日常里有一些不好的习惯,很容易会让身体骨骼长歪。   对于舞蹈演员来说,一双笔直的双腿是很大的优势。   所以,梁玉芝是从来都不让乔飞宇带乔楚骑脖马的,也不许其他亲戚长辈带她骑,平时也从来不会对她用背带,因为这些都很容易造成罗圈腿。   乔越和乔山在把乔楚交给秦锐之前,还给秦锐准备了一大袋东西,里面有故事书、洋娃娃、小零食等等。   他们估摸着,以秦锐那个性格,给小乔楚讲讲故事,吃吃小零食,再到附近溜溜弯,也就差不多了。   谁能想到,平时话不声不响的秦锐,眼高于顶的秦锐,稳重老成的秦锐,居然让乔楚骑到脖子上了!   而且这小子竟然还很有耐心,平时明明辅助别家小孩儿写作业的时候,一张脸都黑得跟锅底似的!   小孩儿其实是有趋利和爱美的天性的,秦锐长得好,又让她有了第一次骑脖马的体验,乔楚想不喜欢秦锐都很难。   可得知梁玉芝不让骑脖马,而且这也确实影响到小乔楚的未来,秦锐也就没再让她跨坐在他脖子上了。   乔越和乔山本来以为,怎么得他们也该恢复“第一哥哥”的段位,可谁知道秦锐这厮居然做了个平底小木椅,后边有挡板,左右挡板可以拆卸。   十岁的男孩肩膀还不够宽,单边肩膀肯定是坐不下乔楚的,所以秦锐搞了这么一个小木椅,这样他就可以单边扛起来了。   这木椅板子的大小,是按乔楚的身形做的,而底下的凹槽位,是按秦锐自己的身形做的,换个人还真用不了。   秦锐这厮还很贴心,木椅上还垫了层厚垫子,还有放脚的横板,小乔楚坐上去可高兴了,卸掉一边的挡板,她还能抱着秦锐的脖子。   从此之后,在小乔楚的心中,锐哥哥的地位稳居第一,远远甩开两个堂哥。   甚至到乔飞宇和梁玉芝的暑假快结束,要回粤舞上班时,小乔楚又哭又闹,抱着秦锐的大腿不肯走。   “哎呀,那会儿啊,楚楚哭得可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乔越笑哈哈地说起往事,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毕竟后来的乔楚,是越长越乖,大家后来都再也没见过她这哭闹的样子。   小时候这些黑历史,不管说起多少次,乔楚都会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大哥,你又笑我!”   其实乔楚在三岁之前,也是乖的。只是,当初暑假来了一趟,大院的小子们教会乔楚打滚:不想吃青菜?哭!哭还不行,那就往地上一滚!来回滚!   结果就是,这群竟然敢教坏小乔楚的小子们,连同秦锐在内,享受了一顿特级豪华的藤条炒肉。   秦锐是纯粹受牵连的,实在是一个人拦不住十个使坏的。   平时是家里老妈打,还知道轻重,那次是各家的团长、营长等等职级的爸爸们,亲自操刀狠狠揍了一顿,各家小子们从此再也不敢教乔楚走歪路了。   乔飞宇夫妇要赶回去上班,乔楚不愿走,院里的大孩子们也舍不得她,最后还是乔奶奶提议,反正乔楚年纪还小,再住一会儿嘛,过段时间,她和乔老爷子带乔楚回去。   老乔家和老梁家平时很少见面,也可以趁着带乔楚回去的时候,见一见,增进增进感情。   当时老梁家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通常都是夫唱妇随,但乔飞宇一个大院公子为了他们女儿南下,还扎了根,平时跟老乔家里见面机会少。   那年乔楚闹得厉害,大院里其他人家也劝让她再住一会儿,乔老爷子又说,想开始学舞蹈也很简单,京市舞蹈学院就在附近,附小是连着的,虽然乔楚年纪小了点,但想办法沟通,还是没问题的。   京市舞蹈学校的附小,那要比南方的舞校好太多,于是乔飞宇夫妇原本还有点犹豫的,一听就决定了,让乔楚再住三个月,先打点基础,到时候回到南方时继续学。   可谁知三个月又是三个月,三个月再过三个月,乔楚竟然直接在附小念到了七岁,从小孩儿长成了小姑娘。   伯父宠,伯母疼,爷爷奶奶隔代宠,好在隔壁秦家是靠谱的,经常提醒老乔家的大人们不能溺爱。   尽管如此,南方的老梁家是意见大得很,所以后来出了个娃娃亲婚约,老梁家私下根本不承认宋世瑜这个准外孙女婿的。   梁超恺跟宋世瑜之前在双鸭山大学一个年级,更是有事没事搞针对,而宋世瑜又想定下来这婚约,只得忍了。   七岁那年,乔楚结束第二个学期后,就回到了南方,而同时,当初的大孩子们也长成了少年,大多都进部队了,乔楚就此和他们分开。   后面乔楚依然在长假回来,一年一年,青涩稚嫩的小姑娘,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当初那些调皮捣蛋的少年们,也都长成了结实可靠的青年了。   部队内部有时候需要调动,军人们有的会被外派驻守,有的会执行秘密任务。   乔楚每次回来时,其实见不到大部分小时候的哥哥们,只有留在京市军区,有一定职级了,才能住在军区大院里。   她记得前世时,即使是在她和宋世瑜订婚时,秦锐都还在执行任务,只匆匆地给她打了个电话祝福,后来听说是去了封闭任务。   她成为正式的舞蹈演员之后,就十分忙,跟大院这边的联系少了,只听说秦家给秦锐安排的相亲,秦锐一个都没见,在部队里愣是连假都没休,气得秦家夫妇够呛。   乔山朝乔楚说:“你俩也很久没见了吧?得有两年多了。”   乔楚从考入粤省歌舞团之后,就忙得不见人影,而在考进去之前,她本来是寒假时回来过一趟,可秦锐又在出任务,两人也就没见上面了。   乔楚托着腮,捂着红扑扑的脸颊,没好气地说:“那也不许提我以前抱他大腿的事。”   真是的,她不要面子的吗?她都长这么大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坐在秦锐肩膀上的小豆芽了!   “好好好,”乔山连忙顺着她说,“不提不提,虽然他肯定也记得。”   乔楚:“二哥!”   乔老爷子说:“老秦也是唠叨过好几次了,说阿锐总是不回来,虽然人在部队,但该有的假期还是有的嘛,不至于一天都不批,还不是那孩子自己忙。”   “也不能这么说,”乔越一脸神秘,“是该再冲一冲,明年估计就能升了。”   秦锐已经是营长了,再往上升,那就是副团了。他今年才26岁,明年也不过是27岁,30岁不到升副团,这履历是绝对漂亮了。   乔老爷子点点头,感叹道:“这孩子是真不错。”   说着他又瞪了瞪自己两个孙子:“你俩看看自己,跟人家同个级别的时候,就差了不止一大截!”   乔越翘着腿:“唉呀爷爷,咱大院里哪个比得过他,他就不是个人。”   乔老爷子拍了拍他的头:“怎么说话的!”   乔山看了看手表,朝乔楚说:“楚楚,九点多了,哥送你回招待所吧。”   乔奶奶叹了一声:“住家里不行吗?你房间平时都有收拾的,衣服带过来就能住呐,你方阿姨李阿姨她们之前还念着你呐!”   乔山“啧啧”两声:“我看她们是替自己儿子念的咧!”   乔奶奶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大院里的孩子,她也算是看着长大了,哪家孩子能成器,哪家孩子有前途,大家也都心里有个大概。   她是挺看得上那两家的孩子的,楚楚是他们老乔家的宝贝孙女,长得这么好,舞跳得也好,是全国出名的,要是找夫家,当然也不能差的。   之前乔奶奶可不是开玩笑,要是找回大院的,互相都知根知底,都在一个大院,有感情基础,肯定会对乔楚好的,乔楚肯定也不会吃亏的。   那两家的孩子,一个也是部队的,一个是研究所的,长得好,职级都不低,跟老乔家也算门当户对,小时候也是带乔楚一起玩过的。   舞蹈演员毕竟是青春饭,现在乔楚是厉害,但过了年纪,落了伤痛,总有不得不退下来的时候。   要是跟门当户对的在一起,以后从舞台上下来,门路也都更多一些,日子更轻松,不用受苦。   被自己二哥这么一说,乔楚也明白奶奶是什么意思了,难怪跟宋世瑜谈不下去,奶奶也跟没事人一样,原来是更希望她回到大院来。   乔楚觉得脑壳有点疼,先不说她现在没想谈恋爱,单单说虽然那些大哥哥们现在人模狗样,制服军装一套套的,可她一看见他们,就是他们当年赤着膊在泥里打滚的样子。   反过来估计也是差不多的,在他们眼里,她估计就是那个被忽悠满地打滚的小豆芽,人还没他们大腿高。   乔楚只好假装没听懂:“我明天一早就得开始排练,待会儿回去就要先检查行头呢,时间很紧的,等我们团表演完之后,应该就好很多了,到时候再看看省团那边怎么安排。”   “那招待所,哪有自己家里好呀!”乔奶奶浅浅地抱怨了两句,又知道宝贝孙女已经决定了,“那你答应奶奶,表演完了就搬过来住。”   乔楚肯定也是要听团里安排的,但反正还有时间,到时候再说,现在稳住老人家的心最重要。   于是她点点头:“好的奶奶。”   乔楚和他们道别后,和乔山走出乔宅门口。   大院里树木葱郁,路灯很明亮,行人道上铺着防滑的小石米,因为天气冷,所以大家都窝在屋里头,几乎没什么人出来散步消食。   乔山一边转着车钥匙,一边说:“爷爷还是心选宋家那小子的,奶奶是更想要程方圳,研究所比部队自由些,也没那么危险,陪家里人的时间也更多些。”   乔楚撇了撇嘴:“我知道,反正我哪个都不选。”   乔山哈哈一笑,赞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就是,要选当然是选个最好的。”   乔楚总觉得她和堂哥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现在大家也都还是随便说说。   两人一边往前走,拐过弯后,前面正是停车场,一辆辆轿车、吉普整齐地排在一条线上,就跟用直尺量过一样。   一辆吉普后灯还亮着,没两秒后和车头灯一起熄灭,显然是有人在里面熄火拔钥匙了。   一个男人从驾驶室下来,乔山愣了一下,“哟”了一声,大步走上前去,用力地拍了一下男人的后背:“秦锐你这小子,不是说后天才到吗?”   乔山这才发现,秦锐身上穿着军装,但不是常规服,乔山倒抽一口冷气,像看见什么宝藏一样,小心地摸了摸他的衣袖:“我的乖乖,这不是伪装衣吗?你哪儿来的,不是说明年才弄好?”   乔楚就在站他们不远处,她并不是很懂这些,看着秦锐那一身,有点像迷彩服,迷彩服本来就是用作丛林伪装的,听他们刚才也叫它伪装衣,估计就是华国第一代迷彩了。   秦锐看了过来:“楚楚。”   男人长得很高,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撑起了迷彩服,没有一道褶皱,配著作战靴,显得腿长身更高。   跟乔楚记忆中的出入不大,这个时候的秦锐锋芒毕露,是陆军一线的作战人员,因为是一线,所以执行任务中面对更高的危险,完成后计算的功绩更高。   他的五官仍有着小时候的影子,但已经完全长开,眉眼深刻封锐,像一把军刀,冷,静,又可靠。   也许是因为路灯的原因,柔和温暖的光照在他身上,他的目光带了点暖意:“好久不见了。”   乔楚走过去,笑着打了一声招呼:“锐哥哥。”   乔山“啧”了一声,拍了拍秦锐的胸口,不满地瞪着他:“哎,一看到乔楚,就看不到我了是不?你还没说呢,咋突然回来了,这衣服哪儿来的?”   秦锐:“提前完成任务就回来了。衣服是参与演习的时候发的,试穿,当是实验。”   乔山一脸见鬼地看着他:这什么人?其他人能准时完成就算厉害了,他居然还带着人提前了两天!   乔山暗暗感慨,果真是人比人,比死人,他就不该跟秦锐比。   “啊,”乔山忽然捂着肚子,把要是塞到秦锐手里,“我有点肚子疼,秦锐,你替我把乔楚送回去吧,就在会议中心旁的三号招待所。”   乔楚:???   她一脸无语:“二哥你怎么这样,人家锐哥哥刚结束任务回来,你让大哥来嘛!”   “没事,”秦锐自然而然地接过车钥匙,“我送你。”   他想了想,又朝乔楚说:“你先等我一会儿。”   乔楚只得点点头:“好。”   秦锐回去一趟,乔山眼看着他已经在前方了,十分识相地说:“楚楚,那二哥先回去,可能是刚才吃坏了肚子。”   乔楚瞪了他一眼,他毫无心理包袱地走了。   秦锐很快走到乔楚跟前,手上还多了一个盒子。他低头看着乔楚:“乔楚,还记得这个吗?”   乔楚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夜光手表,小时候的记忆又涌了上来,让她有种想要拔腿就跑的羞耻感。   “啊……”她咳咳嗯嗯半点,最后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有点无奈地说,“你怎么还记着啊。”   那时她还在读京市舞蹈学院的附小,因为在大院里可以横着走,所有人都让着她,所以她小时候是有一点点娇蛮。   有天秦锐就是带了这只夜光表,这夜光表跟普通供销商出售的不同,是属于军工产物,有钱都拿不到的,需要内部批条。   夜光表对于夜行军的时间判断很有用,尤其是秦锐当时即将加入部队,新兵连之后马上就要面对野训,野训里有夜行军,这手表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可当时乔楚才几岁,哪里懂这些,她就是想要,秦锐当时就跟她说,等她长大之后送给她。   乔楚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也以为秦锐当时是哄她的,没想到他一直记着这件事。   过去这么多年了,手表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仍是很新,估计秦锐平时戴得也不多,可能只有在夜行时才用上。   乔楚忽然又想到,不对吧,从家里拿过来,那可能之前就是收在家里?   秦锐忽然出声:“楚楚。”   乔楚抬起头:“嗯?”   “去年你生日的时候,我还在封闭任务,没来得及跟你说,”男人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只能微微垂下目光,落到她眼里:“楚楚,恭喜,你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小杨还有五秒钟到达战场   让我看看有没有哪个小宝贝爬墙头的:1.坚定的小杨派;2.坐在墙头上两边观望;3.叛变了   *   感谢在2022-06-29 23:44:04~2022-06-30 20:5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雨笙 2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尽管乔楚19岁的生日都已经过了, 但18岁意味着成年,是人生几个分水岭之一的年龄,跟其他生日是不一样的。   看到这手表, 乔楚就能想起自己小时候能有多闹腾,但同样的,也想起她和秦锐小时候有多要好。   “谢谢啦,”她眉眼一弯,冲秦锐调皮地笑了笑,“秦准副团长。”   秦锐失笑:“别听你哥他们胡说,还没影儿的事情。”   他打开车门, 朝乔楚说:“走吧, 送你回去。”   两人上了车,扣好安全带, 秦锐发动车子, 倒退车车位,往大院门口开去。   “你那支舞,《香风丽影》,我在部队也看到了。”秦锐边开车边说, “很好看。”   乔楚有点惊讶,又笑着问:“你居然也看?不会是因为要强制观看吧?”   秦锐有点无奈:“当然不是, 你怎么会这样想?”   乔楚:“因为啊,刚才我不是在家里吃饭吗?大哥二哥都说了,你都不看文工团的表演的。”   秦锐:“看得少罢了, 也不是不看,总有些场合是必须到场的。”   秦楚有点疑惑:“那是在哪些必须到场的场合, 放了那个纪录片?”   年度文艺晚会?应该也不可能吧?   秦锐咳了一声:“不是, 是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 刚好在小卖部的电视上看到的。”   秦锐的任务一直都是迷,乔楚也知道他不方便说,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恍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又问:“那你这次是开完会就又要马上走了吗?”   秦锐:“不用,我休假了。”   部队是全天候待命的,只要国家有需要,军人就要随时听命而动,但这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假期。   军人根据不同的职级,也是有假期的,只要跟同期休假的战友商量好,互相错开时间,提前和上级沟通好,走足申请流程,批下来后就可以休假。   只是,作为高级军官,手上工作多,任务重,加上家里人本身就是在军区大院,真要回家,也就是从宿舍到大院的距离,所以秦锐很少休假。   乔楚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震惊地看着他:“哇,真的假的,你居然休假?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啦?”   “真的。”秦锐开着车,眼睛一直看着路面情况,听到她的语气,也忍不住笑了,“秦师长都找到我团长那儿了,团长说我再不回去,他顶不住了。”   他又问:“你呢?你们舞团有安排在国家剧院演出吗?”   这也是《碧波耀阳》剧组的目标。说起演出,乔楚不自觉地认真了起来:“我们这次来京市,也是上个月才决定的事情,大家都没看过,不知道这台舞剧是怎样的。”   “虽然很多人都看过《香风丽影》,但短舞和舞剧是不一样的,国家剧院不会直接邀请我们,还得看演出效果怎么样。”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反响好的话……”   秦锐接过了她的话:“那你们就是下一个《丝路花雨》。”   乔楚有点腼腆地点了点头:“我们的目标是超过它。”   说着,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可能,但我们也不是没实力就讲这个话的。”   秦锐:“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   小时候他也是这么鼓励她的,乔楚当年进京舞附小的时候,年纪小,玩心重,一开始的时候根本集中不了精神,又是半路进去的,被其他孩子笑。   那会儿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尽管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当时她就要闹着回家。   一个三岁的孩子进小学的班,其实是很麻烦的,这年纪本来该进的是幼儿园,有老师看着穿衣吃饭,可小学老师并不做这个,但因为领导特意交代过,所以老师也只好做了。   老师也很为难,打电话到了大院,可乔家的大人都在部队,最后还是秦家媳妇叶喜来领的人。   当时大院里的人,包括家里有孩子在文工团的,都觉得梁玉芝让乔楚三岁就开始学,是不是有点太苛刻了?   叶喜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去接乔楚的时候,也没怎么跟老师讨价还价,没争取哄哄孩子继续把当天的课上玩,想着还是让乔家二老决定。   乔家的大人们晚上一回家,知道这情况也犯难了。   他们也心疼乔楚,但梁玉芝连骑脖马都不让,显然是铁了心要给养出个舞蹈家女儿的,这要是知道乔楚在京市根本没学舞蹈,十有八九要马上把人带回去。   于是他们轮番哄孩子,开头都好好的,一听到去上学就不行。最后是乔飞阳开玩笑地说,让秦锐试试,楚楚跟秦锐最亲了。   最后确实也是秦锐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没有直接劝乔楚去上学,而是让她跟着他去训练场。她就在边上,看着秦锐跟着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起训练。   大院的孩子们有自己的训练,是为进部队而准备的。秦锐当时也不过是十岁,却主动提前加入训练,跟着大孩子们挥洒汗水。   秦锐训练下来后,告诉乔楚:以前他们也笑他,可当他也做到教官说的,他们就不笑了。   然后他又说,楚楚一定也可以做到的,将来跳舞比其他同学都厉害。   最后他说,明天我去接你放学,好不好?回来的时候我们去买巧克力糖吃。   哪怕是今天的乔楚,也不确定自己当时能不能听懂,她甚至觉得,当时答应,可能只是因为最后半句。   可不管怎样,当她懂事了以后,每次一想到秦锐,都觉得这不愧是升职如坐直升机的人,这么小的手,就把道理一套一套用得炉火纯青。   乔楚咳了一声:“小时候去上学那会儿,我是不是把你的零花钱都吃光了。”   秦锐忍不住笑了笑:“没关系,反正我也不花钱。那会儿大家都爱看你吃,觉得看着就能多吃两碗饭。”   乔楚:“……”   可不是?塞得腮边鼓鼓的,跟个小松鼠似的。   乔楚脸上发烫:“我……我现在不吃那么多了!”   秦锐点点头,但声音里笑意也更深了:“嗯,其实也没关系的,长大了也还可以吃零食,想吃就吃。”   “舞蹈演员可不能想吃就吃,”乔楚撇撇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地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纸袋,“但是我奶奶做的雪花奶酥,我还是很爱吃的。”   雪花奶酥是乔奶奶的拿手绝活,做工复杂,梁玉芝见乔楚爱吃,也学过,但在大院呆的那么些时间里,始终没能做出来一样的味道。   乔楚在别的地方也没吃过,而且这甜点保质期也短,只能放个两天,现做现吃味道才是最好的。乔楚在南方,乔奶奶平时就是做了也没法寄给她。   所以,乔楚每次回来京市,都会放开肚皮吃。   原本乔奶奶吩咐乔飞阳了,让他叫乔楚收拾两套贴身的衣服,就能回来大院住,家里都有乔楚的外套毛衣等厚衣服的,所以她在做雪花奶酥的时候也没多做,打算每天现做。   结果,乔楚也不过夜,雪花奶酥晚上被她吃得差不多,最后就剩下三块,被她打包带走了。   她又摊摊手:“不过你又不爱吃甜的,欣赏不了。”   秦锐:“但乔奶奶做的菜我也很喜欢。”   乔楚笑眯眯地说:“那过几天来我家吃饭,我让奶奶做你爱吃的。”   “好。”   两人各自聊了一下近况,十几分钟后,车子驶到了招待所外面。   乔楚下了车,乔奶奶给她打包了不少东西,吃的穿的都有,满满两大袋,秦锐一手提一袋,打算帮乔楚拎进招待所里。   这年头崇尚军风,很多年轻人即使不是军人,也会买绿军装穿,戴军帽出门,还容易被抢。   秦锐的军姿在部队里都是教科书级别的,即使手提重物,也丝毫不显笨重,轻轻松松,仿佛拎的是两袋棉花,步伐间距都像是用尺子丈量过一样,大小一致。   站如松,行如风,动静之间都让人赏心悦目,只是短短几步,附近的路人们都忍不住往他身上看。   乔楚在他身边,都连带着感受到了关注,忍不住小声地问:“锐哥哥,你平时去执行任务,也是这样的嘛?”   秦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这样’是怎样?”   乔楚:“帅,养眼,人群中的焦点。”   秦锐:“……”   乔楚见他脸上有一瞬间愣住,连忙又说:“我这不是耍流氓啊,你看周围真的好多人看着你。”   秦锐回过神,也没看周围,低笑着说:“在部队都是男人,没人注意这个的。外出都有伪装,不这样。”   两人说话间,已经快走到了招待所门口,姜彤彤从里面冲了出来:“楚楚!”   姜彤彤还是今天下火车那身,头发也随意地扎着,乔楚觉得有点奇怪,以姜彤彤那爱美爱干净的性格,怎么受得了到招待所之后没马上洗澡的?   乔楚:“彤彤,怎么啦?”   姜彤彤看了秦锐一眼,把乔楚拉到一边:“这你家的车啊?”   乔楚:“部队给我大伯用的。”   吉普车是团级干部以上的座驾,乔飞阳是团长,自然也被配了一台。   “太好了,”姜彤彤松了口气,又说,“那隔壁那个,是你大伯的勤务兵?真是来得及时!你让他去即场接个人呗?”   说着,里面又出来两个剧组的人,姜彤彤回头冲他们喊:“朱媛!叶竹!跟严副团说不用着急了,有车了!”   乔楚:“等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姜彤彤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原来,剧组到招待所之后,是大家自由活动的时间,乔楚是去了大院,舞美组为了让大家明天排练能用上布景,先去表演中心现场接驳调试。   那会儿离表演中心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工作人员想准时下班,舞美组一个小时肯定是搞不完的,于是提出帮忙。   有人帮忙自然更好,还特意说明哪些东西是不能动的,让舞美组自己来,哪些东西是他们可以帮忙的。   结果也不知道是工作人员听岔了,还是怎么回事,反正是动了要特殊调试的道具。   其中一张布景是需要和另外几张连接的,需要快速转换,所以接驳口是特制的,需要特殊处理,可工作人员强行接驳,有两个接驳口都出了问题,没法稳住成型。   舞美组是既后悔又自责,严焕也没责怪他们,毕竟本意是为了让演员们明天马上就能更好地投入排练,而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责骂毫无意义,现在首先要做的,是解决这个事情。   最开始是想尽量修复,但舞美组所有人都看了一轮,两个接驳口损坏太严重,接不了,而且这个是特制的,当初在羊城做的时候,厂家特意为此新开的模具,在这边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到替代。   京市这边走不通,只能从羊城那边想办法了。   羊城那边是有备用的,只是当时考虑到这东西不容易坏,而且重,所以只带了一套。严焕打电话回省团,跟周毅军说了这件事,让那边找人坐今晚最后一班飞机,将东西带过来。   机场离招待所很远,没车根本不行,可现在车不是那么好找的,只有高职级干部才有车,所以现在严焕是打算联系沈如军,让沈如军帮忙借车,可沈如军这会儿也在和京市的战友聚会,严焕一时间也联系不上他。   乔楚总算搞明白了,马上说:“没问题,我去接人。”   “太好了太好了,”姜彤彤又说,“不用你去,都这么晚了,让个男同志跟车去认人就行了。”   乔楚:“不行,那不是勤务兵,是我家对面的一个哥哥,人家刚结束任务,我不能让人家一个人去替我们干活啊。”   “啊,这样,那也是。”姜彤彤说,“那咱们去跟副团说一声吧!”   姜彤彤也回头去找严焕了,乔楚则是跑回秦锐身边,跟他说了这件事,问他能不能帮忙走一趟。   秦锐点点头:“没问题。”   他手上还拿着东西,先替乔楚拿进去了,进到招待所时又是引起一阵注目。   这年头的招待所管理严格,住招待所都是要出证明的,如果一男一女,还得要有结婚证才能住一个房间。   这里是交流会专属的招待所,每个房间都有安排登记的,前台一看到有眼生的进来,马上就看了过去。   秦锐主动说明:“部队的,帮乔楚同志搬点东西。”   前台平时见过的人也不少了,看个一眼就能根据气质猜个大概,一看秦锐就估计是个军官,而且这会儿人也多,剧组的人都陪在旁边,不会出什么事,点点头就让他进去了。   剧组其他人下午就看到这车来过,只不过开车的人换了,这位更年轻。   舞美危机的解决有了着落,大家也就没那么着急,开始偷偷跟姜彤彤打听秦锐的身份,可姜彤彤其实也没知道多少,毕竟刚才乔楚只说了不是勤务兵。   秦锐和乔楚没多久就出来了,严焕也已经到位,跟秦锐握手道谢,两人互相简单地认识了一下,然后就出发去机场了。   严焕之前已经在姜彤彤那里听了个大概,但还是不能让乔楚一个人跟个男青年大晚上出去的,不然后面传出什么话,就不好听了。   秦锐和严焕都是属于话不多的人,两人又不熟,乔楚怕自己唧唧呱呱地吵到师父,于是也安静地闭着嘴,老实地窝在副驾上。   路程远,窗外公路在飞速后退,沿路没什么景色,这会儿很多地方都没开发。   乔楚这两天在火车上也没睡好,下午到达时比较兴奋,加上有人陪说话,所以也不困,这会儿大晚上坐了下来,又安静,车内也暖,她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秦锐把车开得很稳,到了机场后停车时,乔楚都没有醒。   飞机预计十二点降落,离现在还有小半个钟。   秦锐看了眼后视镜,严焕正端坐在后排。秦锐无声地回过头,朝严焕低声说:“严副团,劳驾帮忙拿一下后排那件大衣。”   那件大衣就叠好放在后排上,严焕递给秦锐,秦锐转回身,展开大衣,朝乔楚那边俯身。   严焕不动声色地看着秦锐。   秦锐将大衣轻轻盖在乔楚身上,很快又退后了。   严焕这才把目光挪开。   机场内有飞机起飞,轰鸣声隔着玻璃也传了进来,乔楚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车已经停了。   她揉了揉眼睛,声音含糊:“到了呀?”   “到机场了。”秦锐轻声说,“但飞机还没到,你再睡会儿。”   “那你待会儿喊我。”   “好。”   严焕听着前头的对话,只当自己不存在。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严焕轻轻打开了车门,见秦锐回过头,他朝秦锐说:“我去就行了。”   秦锐:“那不好。”   他答应乔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做不到的。   他低声叫醒了乔楚,乔楚睁开眼,睡眼惺忪,拉下了身上军大衣,他顺手接过来收起叠好。   乔楚打开车门,寒风迎面而来,她那还没完全褪去的睡意,一下子就被吹没了:“天哪,这风!”   三人都下了车,往机场大厅走去。   乔楚拉起了衣领,朝严焕说:“不知道来的会是谁。”   严焕:“应该是团里的人,待会儿就知道了。”   现在的飞机不是谁都能坐,一般都是干部才坐的,价格也昂贵,从羊城到京市,价格将近一百块。   事出紧急,周毅军首先肯定是联系谢畅,让帮忙弄机票,虽然机票昂贵,但这次不能再出问题,有可能让两个人来,最好是懂相关方面,能扛又能修的。   三人进了大厅。   午夜的机场人不多,他们等了十几分钟之后,开始慢慢有几个人从里面出来。   乔楚又等了一会儿,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身上背了一个巨大的包裹,肩带在他衣服上勒出深深的痕迹,看得出来包裹很重。他两手还分别提着大袋东西,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看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严焕十分意外,乔楚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率先飞快地跑过去,高兴喊道:“小杨!”   来的竟然是杨东旭,一个人扛起需要两个普通人搬的重物。   严焕捏了捏眉心,开始有点头疼,走过去问:“京市这边还有要修理的东西,是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杨东旭:“严副团放心,别人能修的我也能修,别人不能修的,我还是可以修。”   前世他在发家之前,做过的零工可太多了,搬搬抬抬,维修制造,能赚钱的苦差他几乎都做了个遍。   越是小作坊,小生意,越是藏龙卧虎,用最差的条件去够最好的效果,他从里面学到了不少手艺。   杨东旭又补充了一句:“公社里有什么坏了,都是找我修的。”   那是上辈子,但也是事实。   杨东旭不是第一次救场了,平时也给了粤省歌舞团很多方便,所以严焕对他的印象其实还不错,属于是老实又肯干。   严焕点点头,算是认同了。   乔楚十分捧场地竖起拇指:“小杨真厉害!”   “噢对了,”她又关心地问,“今晚兵荒马乱的,你吃过饭了吗?”   杨东旭:“还没有,待会儿到了招待所再吃。”   “哎呀那我们快走吧,”乔楚边说着边伸手,“我也拿点吧,你给我一袋。”   杨东旭避了避:“不用,这个重,你还要跳舞,明天手臂就该疼了,我来就行。”   “对了,”乔楚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衣兜里拿出那个小纸袋,“小杨,你吃这个先垫垫肚子,好吃的,热量也高。”   见杨东旭又两手提着东西,她又不好意思:人家现在给他们扛东西,根本腾不出手来。   于是,她把里面的雪花奶酥推到袋子口,隔着纸袋将它抵住,条状的甜点露出白花花的半个头,乔楚把手举高,递到杨东旭嘴边。   杨东旭呆住了:他是在做梦吗?   严焕捂了捂脸:没眼看了,这傻徒弟。   秦锐眯了眯眼:这人是谁?为什么楚楚对他这么好?   乔楚见杨东旭不动,她催了一下:“吃呀。”   杨东旭咳了一声,飞快地低下头,咬住雪花奶酥。   就在这瞬间,他看到了乔楚手上多了一只手表。   那手表不是供销社或者百货商店能买到的牌子,杨东旭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军工的特供货,一般人根本拿不到的。   疑惑只在一瞬间,他抬起头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不远处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   在秦锐的印象中,乔楚自从回到南方,就一年比一年安静,也不是装乖,是常年跳古典舞之后沉淀的气质。   他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乔楚,竟然对一个男人这么上心。   秦锐看到乔楚竟然对一个男人这么上心,杨东旭看到乔楚手上的军工手表,两个男人隔了一段距离对视,几乎是本能的,都从对方眼里感到了敌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30 20:55:58~2022-07-01 23:5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咕的都抓来做青柠鸽 10瓶;静女其姝、神玖夜、神无、以何 5瓶;雪 4瓶;盼山、元启、真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杨东旭不动声色地看着秦锐, 心想,这军人是谁?如果前世乔楚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他怎么会没有印象?   他快速地回忆了一下前世, 肯定他确实是没见过这人的。   他费尽心思才送出一块玉石,而且是在乔楚以为那是假的情况下,她才接受的。可现在不过才一天的时间,乔楚手上就戴着那男人送的手表了。   这个人到底谁?   杨东旭看着对方的眼神,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人会是他的强劲对手。   但是……   杨东旭细细嚼着乔楚亲手喂的甜点,浓郁的奶香充盈着他整个口腔, 甜而不腻, 一直甜到心里。   他心想,管对面是谁呢?刚刚乔楚可是亲手喂他吃东西!   秦锐走过来, 朝杨东旭说:“辛苦了, 给我吧。”   说着,一边把手伸向杨东旭手上挽着的袋子,一边朝乔楚说:“楚楚,把奶酥给他。”   让这个小杨自己吃。   杨东旭:“……”   秦锐的体格并不比杨东旭差, 更何况他平时在部队受的是专业训练,负重越野是家常便饭, 拿这点东西是轻轻松松。   现在他要帮杨东旭分担重物,让杨东旭腾出手吃东西,合情合理, 而且是友好的表现,杨东旭根本没法拒绝。   “好嘞!”乔楚果然把纸袋塞到了杨东旭手里, 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只剩下两块了, 待会儿回去后我请你吃顿饱的,辛苦你了。”   杨东旭:“不辛苦,我还没来过京市,也没坐过飞机,真要算起来,我这是赚了。”   这么一说倒也是,现在百姓们生活好了,有条件的人家也会出门旅游,但大多也是坐的火车,像杨东旭这样不用自己花一分钱,坐上飞机来京市,还真的不多见。   秦锐:“走吧,先回去。”   于是三人往外走,坐上了回程的车上。   乔楚在来的时候已经睡过一轮了,而且被冷风吹过,这会儿不怎么困。   她仍是坐在副驾上,严焕和杨东旭坐在后排。   因为第二天就要开始排练,排练前要布置场地,所以舞美组肯定是要先比演员们早到场的,于是严焕趁着这路上,抓紧时间跟杨东旭讲清楚安排,这样回去之后,就不用再另外花时间。   等到两人说完之后,秦锐又说:“如果需要的话,我让两名工兵过来协助你们。这么重要的场合,还是尽量稳妥一点的好。”   看在乔楚的份上,他已经说得很婉转了。   从他们的对话当中,秦锐都能听得出来,这位小杨同志也不是粤省歌舞团的人,但之前因为帮助过粤省团,所以关系不错。   可事情一码归一码,之前能帮上忙,不代表这次也能帮上忙,这舞剧是乔楚的心血,谁也不想它出什么意外。   杨东旭知道对方的意思,也没有意气用事,点点头,说:“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更好,可以把舞台进一步改造,呈现更好的效果。”   严焕有点意外地看着他。   原本出了这意外,严焕是想着能保住原来的舞台就不错了,这小杨同志竟然还想再做出什么花样来?   竞争中的男人,果然很拼。   严焕又想:挺好的,竞争起来,收益的是他们剧组。   于是,他朝秦锐问:“这方便吗?秦营长。”   乔楚一听,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说:“锐哥哥,这会不会不合规,要是影响到你后面……就算了。”   “锐哥哥”?杨东旭一下子坐直了。   秦锐:“合规的,放心。你们的演员里也有文工团演员吧?这不是军区文工团和省歌舞团合作的作品吗?军区里互相支援,很正常。”   确实,剧组里有好几名文艺兵,这理由是说得通的。   于是,严焕和乔楚都放下心来了。   乔楚也转过头,笑着说:“好像每次咱们团的重大演出,总会出点什么意外,然后每次小杨都能赶过来救场,小杨真是我们团的福星。”   杨东旭咳了一声:“也是凑巧。”   *   等回到招待所后,大部分演员们已经睡下了,舞美组都是男生,因为心急,也还没睡下,看到严焕等人回来,都迫不及待地上前查看带来的备用工具。   检查过后,大家也才松了口气,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拍了拍杨东旭:“真是对不住啊兄弟,又劳烦你跑这一趟了。”   杨东旭:“没事儿,应该的。”   严焕带着杨东旭去招待所前台登记,让他跟舞美组住在一起,又让招待所做了份鸡蛋面给杨东旭。   众人朝秦锐道谢,今晚要不是他,小杨同志今晚得睡机场了。   乔楚还想送秦锐出门,秦锐说:“不用送了,快回去睡觉吧,养足精神,明天好好排练。”   “嗯!”乔楚也不跟他客气,点点头,“锐哥哥路上小心,晚安。”   “再见。”   乔楚看着秦锐的车消失在夜色中,这才转过身,随后发现舞美组的同志们都一脸八卦地看着她,原本已经睡下的其他人,也都在后面扒拉着白墙,从后面探出头来,也不知道在后面看了多久。   乔楚:“……你们在干嘛?”   “嗐,没干嘛,”姜彤彤第一个跳出来,挽着她的手说,“来来来,快去洗漱洗漱,然后回来房间。”   然后满足她们一晚上的好奇之心!   年底交流会参加的人很多,住宿紧张,所以安排的招待所并不像普通旅馆那样一两张床一个房间,而是像宿舍那样的上下铺,一个房间放四张,住八个人。   等到乔楚洗漱之后,同个房间的姑娘们已经躺上床了,熄了灯,都等着乔楚呢!   “乔楚,那个兵哥哥是谁啊?”   “他是不是喜欢你?”   “那宋世瑜同志怎么办呀?楚楚跟他不是有婚约吗?”   “哎呀,好难选噢,我觉得宋世瑜同志也不错,这个兵哥哥也很好!”   队友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乔楚连忙打断她们:“停停停!你们想太多了,没有这些事儿。”   “那是我家邻居的一个哥哥,我家邻居不止他一个。”   “他不是喜欢我,是因为我小时候都是他们带着玩儿的,以前有什么都是他们帮我的,大家都这样,也不是他一个特殊。”   “我跟宋世瑜没关系,没婚约,这都什么年代了,法律都不承认的东西,咱们新社会新青年可不能学。”   最后,乔楚气哼哼地说:“宋世瑜哪里比得上我秦锐哥哥,只是秦锐哥哥一心都在事业上罢了。”   “我跟你们说,他不谈感情的,眼里只有事业,家里给安排了多少门当户对的姑娘,他都不相。他才刚刚为国家立了功,咱们拿这些儿女情长的放他身上,那真是太不合适了!”   乔楚总结道:“所以啊,锐哥哥他是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的,他是属于全国人民百姓的。”   被她这么一说,其他姑娘们都知道,秦锐是一位专注奉献的军人,铁骨铮铮,她们拿他来调笑,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尤其是,他今晚还帮助了剧组。一时间,大家都有点愧疚,纷纷表示下次不会了。   乔楚点点头,拉起被子:“没事,我不会告诉他的,你们放心。咱们早点睡觉吧!”   姑娘们互道晚安,随后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一早,乔楚等舞蹈演员去到表演中心时,舞美组已经搭建好布景了,每一幕的用具也都在舞台两侧分门别类放好,显然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   这会儿男生们还在台上,里面有两名军人,正是秦锐调过来支援的工兵。   也不知道他们正在做什么,都围成一堆,不时发出惊叹声。姑娘们上去一看,原来是小杨同志正在示范用不起眼的零件,将两个损坏的接口驳起来。   杨东旭一边弄一边说:“像这样其实还能用的,现在我们先用新的,这个旧的可以修一下做备用,后面要是前边的出问题了,可以用这个来替换。”   男生们对机械、木工等等有天生的兴趣,男演员们也围了过来,女演员们则是很快注意到布景上的一些变化,虽然变化不大,但却整体效果更好了。   李知闵一脸佩服地说:“小杨干脆加入咱们舞美组算了。”   舞美组的同志们纷纷点头,杨东旭笑着说:“不了,江老板帮了我那么多,我得报答他的,舞团这边平时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过来就是。”   没多久后,严焕也过来了,舞台上清场,所有人就位开始排练。   *   在正式表演之前,剧组还有两天的排练时间。   因为乔楚不回大院,乔家二老实在是想念孙女,想着反正也退休了,有的是时间,于是干脆过来看孙女跳舞。   而大院里其他家的老人家们,一听到乔楚回来了,也想起了这姑娘小时候有多讨喜,很久没见,甚是想念,于是也跟着一起来了。   于是乎,大院一群退休前从连长到师长职级的老爷子们,带上自己的夫人和孙子孙女,过来看乔楚了。   他们是合格的观众,就连他们带过来的孙子孙女们,都乖巧地坐在观众席上,到了精彩处才拍着小手叫好。   整个剧组这时才知道,平时能在省团横着走的乔楚,原来在京市大院里这么受宠!   中场休息时,各家的警卫员帮忙派发提前准备的吃食,乔奶奶今天五点不到就起来做雪花奶酥,怕孙女在招待所吃得不好,还做了大菜和米饭过来。   其他家也带了不少,一是他们确实疼爱乔楚,二是他们有的家里正有适婚的小子,都想亲上加亲,一时间各家互为老友的也在暗暗较劲。   舞蹈演员们是不敢放开吃,严焕正在旁边瞪着他们呢!舞美组倒是没有这个烦恼,一边吃一边花式夸赞。   乔楚也拿着食盒,里面堆了满满的好东西,乔奶奶还拿着一个食盒,一脸慈爱地看着孙女吃:“多吃点儿,哎呀,昨□□服穿得厚看不出来,今天一看才知道瘦了那么多!那怎么成的?”   在爷爷奶奶的眼里,不吃两碗米饭都是少的,他们总记着乔楚小时候的婴儿胖,今天一看这穿着练功服时的样子,都心疼得不得了。   乔楚已经不敢去看严焕了,有点无奈地说:“爷爷奶奶,这么冷的天,你们不用跑来跑去,还带这么多东西,这得是几点起床做的呀?”   乔奶奶:“你奶奶我醒得早,楚楚爱吃的,奶奶都要做的,多吃点儿!”   乔楚有点无奈,但是又没法把这群老人家赶走,一边往嘴里塞鸡腿肉,一边抬起头,忽然就看见有人从后门推门而入,正是秦锐。   乔楚仿佛看到了救星,捧着食盒就冲过去,跑到他跟前:“锐哥哥!天哪,真是及时雨!”   秦锐本来就想过来看看工兵的活怎么样,没想到一进来就是这么个场景,也有点意外,再看乔楚一脸抓狂地冲过来,已经猜到是什么原因了。   秦锐:“大家都知道你回来了。”   乔楚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式表演结束之后,我肯定是会回去一趟的嘛!”   既然回来了,小时候受各家照顾,现在回来了肯定不能一声不吭,会回去一家家拜访的,只是现在还在排练,不太方便。   秦锐:“没事,我去跟他们说一下。他们在这儿看可以吗?就安静坐着,还是说你希望他们回去?”   两人正说着,前面却忽然安静了下来,不止大院的人,剧组也开始收拾东西,郑少东在前面用扩音器喊:“乔楚,这个室要检修,工作人员让我挪位置!”   乔楚应了一声:“来了!”   她又往前走回前台,这才看到来通知的工作人员,似乎有点眼熟。   对方身形颀长,一身时髦的风衣,冲着乔楚挤了挤眼:“好嘛,不认得我了?”   乔楚:“呃……”   秦锐从她身后走了上来,不咸不淡地看了那人一眼:“程方圳,你什么时候成这里的工作人员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1 23:56:32~2022-07-02 20:5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噗啦啦~ 2瓶;特别爱吃锅包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乔楚一愣, 不可置信地又看了看风衣青年。   风衣青年退开一步,举起手,提起脚抵在另一个膝盖上, 来了个蹩脚的芭蕾旋转,冲她眨了眨眼:“还没认出来吗?”   青年显然也不是专业舞蹈演员,剧组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找出他动作上的漏洞,可这仍不妨碍他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赏心悦目。   他五官标致,一双眼睛尤其长得好,又明亮又有神,像是藏了星星一样, 冲着你笑的时候, 你都能看到里面有光。   过膝的风衣,却丝毫不显累赘, 反倒被青年衣架子般的身体撑了起来, 让人看了就有种也想买一件试试的冲动。   明明看起来那么时髦斯文的一个人,却又是转圈又是眨单眼的,可难得的是,竟然一点儿都不维和。   昨晚在招待所里还讨论着秦锐和宋世瑜的姑娘们, 马上就倒戈了。   “天哪,这又是哪位呀?”   “那还用说, 昨晚楚楚不是说了吗?不止一个邻居哥哥!”   “哎呀哎呀,难怪楚楚之前总是看不上那些追求者,这一对比起来, 根本没法比呀!”   姑娘们在后面挤作一团,一致认同地点了点头:   怎么比?京市这些楚楚的哥哥们, 一天一个类型地出现, 长相风格各不同, 但都长到人的心坎里去了!   出身更不用说,秦锐是营长,这位程方圳同志,虽然还不知道是干嘛的,但大院出来的,能差到哪里去?   随着青年的动作,乔楚记忆中那个在大院树下旁边陪她练习的少年,学着她旋身,回头冲她嬉笑眨眼,仍带着几分青涩的脸,渐渐跟眼前的人重合。   乔楚终于把人认出来了,惊喜地说:“阿圳哥哥!”   她忍不住又上前一步,又好奇又感慨:“我还以为你三十岁前都回不来啦!”   程方圳是大院同辈孩子里“消失”时间最久的人,不到十八岁就进了科研所,没过多久又进了一个机密项目,从那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像核潜等项目,相关工作人员一参与就是十几二十年的与世隔绝,大家虽然不知道程方圳具体参与了哪个项目,但程家已经做好了准备,等个十年二十年也不奇怪。   乔楚最后一次见程方圳的时候,也才十二岁,正在粤省舞蹈学校附中上学,从南方回来过暑假。   那时程方圳也是刚毕业,虽然从小招猫逗狗总欠揍,但脑瓜子也是活跃好使,跟大院里大多选择从军的同辈们不同,他打算走的科研方向。   少年意气风发,拿着工农兵大学的毕业证书,戴着大红花,被其他大院少年们簇拥着,见她盯着他那大红花看,干脆解了下来,送给了她。   那红花是真的大,又大又沉,占了乔楚满怀,程方圳还替她戴上了,映得她的脸也是红彤彤的,听着大家给她鼓掌,说,以后咱们楚楚也是要戴大红花的,现在先提前演练一下。   在那之后,每次当她回到大院的时候,各家当年带过她玩的哥哥们虽然不是每年都在,但偶尔还是能见到的,只有程方圳,她再也没见到过了。   后来再等她长大一些,她隐约猜到程方圳是做什么去了,总担心她的阿圳哥哥会被闷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荒岛上——那么调皮的阿圳哥哥,怎么忍得住全封闭的孤苦呢?   毕竟,程方圳从小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一挂,滚泥沙打水仗爱好者,家里从来没有白色的衣服,就连颜色稍微浅一点的都没有。   当年教乔楚在地上打滚的,就是程方圳带的头。为此,他还挨了最狠的揍,两天下不来床,几天后走路还一瘸一拐。   经此一役,程方圳依旧顽强作死,路都还没走顺呢,就和其他人带着乔楚烧烤,结果把自己的衣服都撩焦了,回去又挨了一顿。   如果说秦锐是稳重内敛讲道理的,程方圳就是“管别人是对还是错,反正错的不是楚楚”。   当年乔楚上学时被嘲笑,秦锐用最正统的方式让她接受上学,程方圳则是当天就蹲在放学路上,把嘲笑乔楚的学生捉弄得鬼哭狼嚎。   程方圳见乔楚总算反应过来了,捧着心皱着眉,叹了一声:“要是三十岁才回来,楚楚更加认不得我了。心好痛,才走了没几年,当年阿圳哥哥给楚楚烤的红薯都白烤了!”   当年大院里的少年们,对她是一个比一个好,互相都竞争着呢,今天有人给了一个甜甜的桃子,她说好吃,隔天就有人蹲给大院发水果的车,非要先挑个最大最水灵的给她。   这跟后来她在南方没什么朋友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乔楚怎么可能忘记呢?她只是一时间没能将当年那个泥猴少年,和眼前这衣冠楚楚的斯文青年联系在一起。   一听到程方圳有那么点哀怨的意思,乔楚也有点愧疚,但她确实不是忘了他的,只是变化太大,真的没认出来。   她有点急了:“认得的,男大也十八变,我只是反应慢了一点,红薯没白烤!”   程方圳一脸恍然:“意思是现在的我太俊了,楚楚被惊艳到震住了,所以一时间没认出来?”   乔楚有点懵:“……啊?”   她是这个意思吗?   程方圳挑了挑眉:“嗯?”   乔楚马上道:“对对对!”   秦锐:“……”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这要比不要脸,谁能比得过程方圳?   临时检修,这就需要换地方了,程方圳给严焕等人指了个方向,让剧组转移到新的表演厅。   这会儿他又换了个彬彬有礼的样子,脸带微笑,还不忘和大家热情握手:“谢谢大家平时对楚楚的关照,排练辛苦了,加油!”   杨东旭和秦锐都在看着他,各自都在默默地拨着小算盘。   秦锐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程方圳跟乔楚的队友称兄道弟。只见程方圳短短一两分钟就融入剧组队伍里,三两句就邀到了人家答应表演后一起烤红薯。   秦锐是真想不明白:程方圳这家伙从小就话多,荒岛几年居然都没半点退化,难道是在岛上天天跟猴子蝴蝶唠嗑保持的吗?   至于杨东旭,他倒是对这个人有印象:前世这人在乔楚订婚的时候,还出席了订婚礼,对宋世瑜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后来乔楚出事之后,也有到处走动找名医。   再后来真相大白时,杨东旭已经将白清莲送进大牢里了,正准备策划让宋世瑜身败名裂,这人还顶着个所长的身份,横跨大半个国家赶过来,差点把宋世瑜揍死。   杨东旭毫不犹豫地将程方圳划入对手名单里。   程方圳已经握手握到他这里了:“喔你就是小杨吧?你给楚楚帮了那么大的忙,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了!”   杨东旭:“程哥客气了。”   按照程方圳这时间,应该是刚从任务里解封,甚至都还没正式回归研究所,却已经知道了他这个“小杨”,可想而知是对整个剧组都做了功课,有备而来。   程方圳听到杨东旭的一声“哥”,“哟”了一声,眼神一亮,哥俩好地拍了拍杨东旭的肩膀,赞赏地说:“上道!以后有空一起烤红薯!”   杨东旭点点头:“我会十八种烤红薯的方法。”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管怎么说,对手的对手就是盟友,秦锐太强了,先拉拢这个程方圳,打入内部获取信息再说。   现在这年代,他一个商人,地位上很难拼得过大院里的人。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优势:北边重仕途,南边重商利,随着改开的深入,商人在南边的地位会越来越高,很多人到后边都从体制里出来做生意。   而且,乔楚不会离开粤省团的,表演完这一遭,他们就打道回府,秦锐和程方圳却离不开京市。   程方圳啧啧称奇:“这么厉害,那必须要见识见识的!”   郑少东拿着大喇叭指挥众人收拾东西,大院的老爷子老太太们也早就收拾吃食饮料,放到新的排练室,见里面没有多少位置,只好提前离开了。   剧组们转移之后,又重新开始排练,台下没有观众席,程方圳就抱着手臂,靠在最后边的墙上,看得津津有味。   秦锐走了过去,悄无声息地。   程方圳白了他一眼:“大白天的,走路都不带声儿,吓谁呢?”   秦锐:“走了,别打扰他们排练。”   程方圳“啧”了一声:“我就站这儿,又没吭声,哪有打扰?还是说我太好看了,让演员看到都要被我帅到分神了?那更不行了,得提前适应,毕竟到时候我坐的第二排。”   说着,他又歪了歪头,笑嘻嘻地问:“你呢,你坐第几排?”   秦锐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还觉得我会坐得比你靠后?”   这小子不止是飘了,简直膨胀到天上去。   程方圳一脸挑衅:“那谁知道呢?这不是在问你吗?”   秦锐:“幼稚。”   程方圳:“反正楚楚又不喜欢老古董。”   秦锐:“……”   程方圳摆摆手:“哎呀,不跟你说,你别吵吵我。在岛上关了几千天,憋死我了,让我看点好看的也不行啊?快走快走,你一个营长这么闲的吗?”   见秦锐要说话,程方圳又飞快的补充:“我跟你可不一样,我这是调岗,还没到任,有假期的,可不是在偷懒。”   秦锐确实是抽空过来的,本来就是打算看一下工兵协助的情况就走,马上就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无法久留。于是,他也不跟程方圳多说,匆匆离开。   *   经历了布景出问题、排练室临时检修之后,后面的排练没有再碰到什么问题。   临近会议,各个参会队伍也陆续抵达京市。九号下午,陇省歌舞团的代表也来了,其中包括了《丝路花雨》的主演。   原本乔楚想着训练之后就去找贺嫣的,可贺嫣一到招待所放下东西,就先跑来表演中心看乔楚了。   虽然没有看完全场,但贺嫣只看了最后一场舞蹈,就被深深震撼了,十分期待第二天的演出。   乔楚排练时很投入,没注意台下来的是什么人,等到跳完之后,听到下面鼓掌喝彩的声音,这才发现是贺嫣。   她也高兴地朝贺嫣挥挥手:“贺姐姐!”   严焕之前就说了,排练结束之后要好好休息,乔楚跑到台下,跟严焕打了声招呼:“老师,那我先走了?”   贺嫣刚才就已经跟严焕问过好,也问了一下剧组的大概安排,知道乔楚晚上是有空的。   严焕点点头:“去吧,别去太远的地方,晚上早点回来休息。”   这要是换做其他演员,他肯定是要让人老实呆在招待所附近的,但乔楚一向有分寸,严焕也没有太担心。   程方圳这两天都猫在这里看剧组排练,一是替大院的长辈们给剧组送东西,二是他自己也能看一下乔楚。   这会儿他在隔壁听到严焕的话,乔楚挽着那叫贺嫣的女孩儿的手,朝他走过来。   他回头看了看已经走远的严焕,等乔楚走过来之后,朝她低笑着说:“想去远点儿的也没关系,我载你俩去,晚上也能准时回来。”   乔楚摇了摇头:“不用啦,我可不能惹师父生气。”   贺嫣也说:“咱们就是叙叙旧,在哪里都一样的,在附近还能省去路上时间,多聊一会儿呢!”   程方圳点点头:“也对,那走吧!”   乔楚:“阿圳哥哥,这是女孩子间的叙旧。”   贺嫣没说话,但眼神也说明了一切。   毕竟她跟这位男同志又不熟,想跟乔楚放开聊都不好意思。   程方圳一愣,又拍了拍脑袋,一脸惆怅的模样,笑着说:“哎呀,说得也是,楚楚长大了,明明小时候那么粘人。”   乔楚:“……”   那是小时候,小时候!   乔楚脸烫耳热,贺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程方圳见好就收,连忙说:“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呢,楚楚小时候才不粘人,是我们粘着她。”   乔楚欲哭无泪:这还不如不解释呢!   “乔楚同志!”   忽然有人喊她,乔楚回过头,原来是杨东旭也从舞台边上跑了下来。   他快步走到三人跟前,跟贺嫣打了声招呼,然后朝乔楚说:“梁老师说你之前买了几套《香风丽影》的陶瓷公仔,要带过来京市的,走之前忘了拿,我昨天替你拿过来了。”   乔楚一愣,她确实是要带过来送人的,大院里的,她爸妈之前就送给,但陇省团那边还没收到,因为贺嫣之前给她送了散花飞天木雕,她就想着这次送石湾公仔回礼。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收拾进行李箱里呢,打算待会儿和贺嫣吃完饭,晚上就回去送,结果竟然没带吗?   她仔细想了想,也搞不清楚了,但小杨同志都这么说了,还是她妈妈让他带过来的,那她当时肯定就是没收拾进去了。   乔楚一脸汗颜,连连朝杨东旭道谢,心想这又多亏有小杨在,否则等她说要送礼物,却发现什么也拿不出的时候,真是糗大了。   杨东旭笑着说:“没事儿,也是顺手。”   他顿了顿,又说:“对了,我早上去食堂的时候,听打菜的师傅说,这里出去左拐,一百多米左右,有一家叫‘同和居’的,里面的炸酱面、九转肥肠、三不沾都很不错。”   陇省以面食为主,味道偏重口,杨东旭挑了几样匹配的菜式,贺嫣果然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乔楚原本还在想要去哪里吃,毕竟陇省剧组给了她散花飞天的机会,可不能怠慢了贺嫣,谁知道小杨同志居然就刚好递上了这么有用的信息!   她见贺嫣也被说得心动了,于是说:“那我们就去那儿试试吧?”   贺嫣点了点头,两个姑娘跟其他人道别之后,手挽着手走出去了。   程方圳笑着目送她们离开,又转过头,一脸探究地看着杨东旭:“打菜师傅为什么会聊起这个?”   打菜师傅并没有聊起这个,但杨东旭前世在京市出差,没少去这家饭店,毕竟是百年老字号,请客户不容易出错,口味基本都能跟得上。   杨东旭脸不红心不跳,仿佛对对方的试探一无所知,仍是一脸老实:“其他来开会的人问起,说是想要尝尝地道京市菜,见打菜师傅是本地人,他们就问了,我刚好听到。”   程方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小杨同志真细心,难怪总能给剧组救场。”   乔楚已经离开了,程方圳也没什么兴趣多留,没多久后也跟着走了。   杨东旭回到剧组,仍是跟舞美组的男同志们一起去饭堂。叶竹勾着他的肩膀,问:“小杨,你手没事儿了吧?今天不是被砸到了?要是不行得去医院。”   今天舞美组一早就到了这里,再一次被这小杨同志震惊了:他又给做了一点改动,这回是连严副团都十分满意。   之前大家开玩笑说让他加入,早上严副团居然还真就又问了一遍。   就是可惜小杨同志要跟着江老板——但话又说回来,肯定是做生意赚的钱更多的,也是人之常情。   就这样他还放下生意给他们剧组鞍前马后地跑腿,还认认真真地思考怎么改进舞台,小杨这小伙子是真的很不错!   今早改装的时候,小杨手臂被砸到了,硬是一声不吭,还是后来撸起袖子的时候,其他人看到他手上青了一块才发现的。   “没事,”杨东旭笑着说,“淤青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众人这么一听,也放下心来,还说晚点儿回招待所后,给他跌打油,涂抹散淤青。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第二更   感谢在2022-07-02 20:54:53~2022-07-03 17:5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高小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皮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十二月十日, 全国交流会开幕式当天,乔楚等人和其他表演团体一样,早早就到了表演中心后台, 开始了紧凑的准备工作。   开幕式八点开始,预计十二点半结束,其中将有七大军区各自献上表演作品,《碧波耀阳》代表羊城军区,是耗时最长的作品,将会放在最后一个,其他军区的是戏剧、歌舞等等。   乔楚扮演的燕娘, 在剧中有好几个造型。   其中, 从序幕到第一幕二场之间,是在家时的少女造型;从第一幕二场到第三幕三场之间, 是男水手造型;第四幕整幕, 是大唐舞姬造型,最后尾声又回到初始的少女造型。   舞台妆容通常都是偏夸张的,这样台下观众才能看得清楚,而妆容又需要跟服饰搭配。   当同一个演员饰演的角色需要换造型时, 往往需要在两场之间安排其他情节,让该演员暂时退到幕后, 这样演员才能有足够的时间换装。   比如第一幕的二场和三场之间,燕娘从少女装扮到男装,中间穿插一个母亲和妹妹买菜、做饭时的情形。   然而, 这种小剧情的场景,时间是不会过长的, 所以这就涉及到造型之间的互相利用, 在前一个角色的妆容基础上, 改造成下一个角色。   所以,乔楚身上是穿了三套衣服,最底下是贴身肤色打底套装,是剧组服装师跑了无数趟相熟的制衣厂才得到的。   这打底套装,实际是一套无袖背心和短裤,是制衣厂根据乔楚的肤色,专门调出来的颜色,穿上后要是不凑近看,看起来就是融合一体。   这是为后面的唐姬舞准备的,唐姬舞衣就是一层纱衣,只是关键处的纱多了几层,要的是若隐若现的朦胧感,又因为底下的打底套装,所以并不会走光。   在打底套装上,是水手男装,最外面是少女装,发饰方面,因为燕娘从小就是习武,也比较英气,所以即使哪怕是少女装,也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发型,只往最简单的弄。   到到时候少女剧情结束,乔楚退到幕后,发型师快速一卷,乔楚把少女装一脱,就能露出水手造型。   再转换唐姬造型时,是直接脱剩到打底衣,把后台准备的纱衣一套,再戴上已经缝了首饰的假发,就能快速登场。   而其他演员也是同理,一人多角色,不同造型,都是这样达成快速换装的。   乔楚等人已经换好装,时间还很早,大家都坐在后面,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但声音都比较平和,避免情绪过高,毕竟表演时是需要耗费情绪的。   外头的声音渐渐大起来,显然是与会者们开始陆续进场。   每个军区的表演组都分了一个化妆间,离大会开始还有时间,隔壁其他军区的文工团演员认识夏洁霞等人,跑过来窜门。   大军区的文工团演员们平时就需要对着大场子表演,领唱或者主演们大多也不是头一回在年末交流会表演了,所以脸上并没有太紧张。   粤省团这边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场合,心里多少都有点紧张的,但一看乔楚悠哉游哉地嗑着瓜子,他们那股紧张又神奇地消散了。   张斯敏问:“乔楚,你哪儿来的瓜子?”   乔楚:“小杨给的。”   张斯敏这才发现,男舞蹈演员们还稍微克制些,其他人咔吧咔吧正嗑得起劲。   她刚转过脸,看向杨东旭,杨东旭马上抓起旁边的白袋子,走过去递到张斯敏跟前:“尝尝吗?”   之前在粤省团的时候,杨东旭也带过瓜子给团里的人,舞蹈演员们吃得比较少,大多都是其他功能组分了。   就这样,没几分钟后,人均手上一把瓜子唠嗑。   乔楚转过头看白健棠:“师兄,没想到你也……”   白健棠:“别小见多怪,严副团都已经是第二把了。”   乔楚:“……”   白健棠又说:“小杨多好,这么周到。”   乔楚点点头:“是很好的,要是没有他,咱们粤省团也没今天这个名气。”   虽说当初哪怕没有小杨救场,粤省团哪怕没有在广交会开幕式上表演,《香风丽影》总能有机会面世的,但能在广交会上露头,拉起广交会的交易额,这显然是其他场合机会不能比的。   白健棠又问:“那你不会表演完就留在京市了吧?”   这话题跳跃怎么这么大?乔楚奇怪地看着他:“当然不会,虽然我爷爷奶奶是想我入京市的歌舞剧团,但我打算一直留在粤省团的。”   白健棠“唔”了一声:“那就好。”   他又问:“对了,之前你跟史密斯说的,都是真的吗?还是说就是拒绝他的说法?”   史密斯就是之前给乔楚告白的外国人,当时乔楚说“我已经嫁给了事业”,解释是自己这辈子不打算结婚了,也不打算找伴侣,就要跳舞。   “当然是真的了,我……”乔楚嗑瓜子的动作一顿,像是反应到什么,一脸复杂又难以置信地看着白健棠,艰难地问,“师兄,你不会是……”   她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他不会是喜欢我了吧”的为难,白健棠嘴角一抽:“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想。”   “噢,”乔楚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白健棠:“……”   他小师妹这是什么神奇的脑瓜子,该想的不想,歪到千里之外的反倒想到了。   小杨真是太惨了。   虽说乔楚选择谁,都是乔楚的自由,但对于白健棠来说,他当然是希望小杨能争点气,因为他和严焕一样,都希望乔楚能留在粤省团,毕竟她的能力对整个歌舞团来说,都太重要了。   白师兄在心里暗叹一声,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一天——明明是师兄妹,他却操着一颗老父亲的心,恨不得直接拉着乔楚,指着小杨同志,跟她说:快看,那个小杨同志他喜欢你!   *   八点整,交流会开幕式正式开始。   在主持人的开场白之后,第一个作品被引上台,乔楚等人在后台化妆间里,都能隐约听到舞台上的声音。   等到前面六个节目都表演完之后,时间刚好是差十分钟十一点。   接下来,就是《碧波耀阳》的主场。   在这之间,台下所有人都看过了《香风丽影》,也知道台上即将演出的剧组所在歌舞团,和《香风丽影》是同一个。   因此,很多人都带了很高的期待来坐到台下。   主持人报幕时,身后的幕帘是关上的,舞美组正趁着报幕时间,在快速布置场景。   随着主持人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台上灯光渐暗,随后背景乐响起,灯光又慢慢亮起,幕帘已经打开,展示出一副大唐盛世的背景:   幕布是春天的景象,舞台上小燕娘被父亲牵着,逛着街市,买了一把木剑,回家后又习武,在武师的指导下,日复一日地练习,招式从简到繁。   小燕娘是从其他小团里借调的七岁小演员,但基本功很扎实,剑舞从生硬到开始流畅,而背后的幕布开始缓缓转动,春夏秋冬四张幕布循环,以示年岁流逝。   这种手法,哪怕是文艺相关的参与会,也是头一回看到,心中都暗暗称奇:这剧组的舞美组,创意不错,很可以!   接下来,台上的小燕娘在“练武”时,与“院里”的树错身,再从树后出来的,已经是长大的燕娘了,寓意小燕娘在不间断的练习中,也长大成人了。   这种表现方式也很巧妙,跟幕布时间流逝结合在一起,“长大”就显得自然而然。   而此时的燕娘,剑术显然已经比小时候有了很大的进步,剑影凌厉,动作干脆利落,尤其是一手单掌转剑,剑身连抖一下都没有,快速又流畅,台下一阵哗然。   秦锐坐在第二排正中,听到四周都是一片低声的赞叹,看着台上那道纤细的身影,心里也十分为乔楚自豪。   他还记得她小时候多轻多软,第一次让她骑着的时候,他都怕摔着她,两只手紧紧托着她。   好像就是不知不觉间,又好像是一夜之间,她就长大了,不再要他背她,也不再抱着他的手臂,穿着碎花裙子,连话都比小时候少了。   听说姑娘长大了就会这样,秦锐平时在部队,接触的姑娘不多,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只是后来外出执行任务之后,他才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可那时她已经十七岁,似乎这个年纪就是更加敏感的,秦锐有点想问她要不要回来京市,要是喜欢跳舞,进京市军区文工团,其实也是很好的选择。   他还在等她毕业之后就问,谁知道被粤省歌舞团捷足先登了。   随后,他又在电视里看到了那支《香风丽影》,看到乔楚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一面。   那样浓烈的舞台妆,竟然也十分合适,妩媚、自信、张扬,回头时一颦一笑间,都莫名有种傲气,却又不失娇俏。   当天夜里,他鬼使神差地梦见了乔楚。   从最后一次和乔楚见面,让他产生了问她要不要回京市那天起,他其实就知道了自己那时就隐约对乔楚是有特殊感情的。   只是那时乔楚还没成年,他每次一想到,就会马上打住念头,不让自己细想。   看到《香风丽影》的当晚,梦境来得直白又热烈,让他一下子就惊醒了,半天没回过神来,最后才又想起:乔楚已经成年了。   成年了,一切都好办。   秦锐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人,军人的行动力本来就该强。他看出来乔楚完全没有那个意思,自然也就不会惊到她,打算见机行事,慢慢攻占。   好在乔家兄弟是支持他的,只是目前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个竞争者:   乔老爷子支持宋世瑜。   乔奶奶支持程方圳。   还有一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小杨,可乔楚竟然喂他吃东西。   秦锐一边看着舞台,没放过乔楚的一个片段,一边慢慢在心中计较衡量。   而此时台上已经到了燕娘混进航海商船的剧情,商船扬帆出航,幕布上转到蓝天大海与大船,背景音乐变得激昂热烈,男演员们穿着古代窄袖劲装群舞。   男子群舞大多以展现力量为主,加上这是水手舞,动作也更加大开大合,每一步都踩着音乐拍子,舞步落到地板上的声音整齐划一,非常震撼。   因为是男子群舞,也因为是水手角色,所以演员都挑的高壮演员,而燕娘身形纤细,即使男扮女装,在台下也非常显眼,所有人几乎是一下子就看到了边上最矮的水手。   可矮归矮,这个“小个子男人”的动作却和其他男人们的动作一致,既没有太突出,但又没拖后腿,表明这时候的燕娘是想混在人群中不起眼。   然后是商船到达异国后的情形,交易、交流,他国舞娘展示异域风情,奔放而热情,艳而不俗,两场群舞都让台下观众看得眼都不眨。   紧接着舞剧最重要的两幕来了——   燕娘的女儿身被识破,巧妙放到登徒子后,船上所有人对此意见不一,可还没讨论出结果时,海盗来袭!   幕布转为两船相撞,火光冲天。   海盗们半赤着身,露出结实的臂膀,布满图腾刺青,看着就十分凶残。   燕娘手持双刀,穿梭在海盗之间,接连几个男性技巧动作:双飞燕、云门大卷、半空拧身、璇子转体……   不止完成了,而且是高质量完成,爆发瞬间的弹跳高度,比男性演员还高。   原本看舞剧的时候,没到结束是不该鼓掌影响其他人,但这会儿不少人没忍住,喝彩声和掌声从各个方向爆起来,以至于四周的人都不满地“嘘”,让他们小点儿声。   “我的妈呀,这太厉害了!”   “我们那儿的武术班,都没这个跳得高!”   “这个燕娘,是不是就是《香风丽影》的领舞?”   “不是吧,这能是同一个人?估计是同一个团的其他演员吧!”   ……   在这场水手大战海盗中,台下的惊叹就没有停过,男演员们的表现都很出色,可所有人都只记住了一个人,那就是比其他水手更“能打”的燕娘!   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全剧的高/潮了——打完海盗,救出老父亲,打道回府。   可没想到,波折再起,引出了海盗烧杀掠夺的惯/犯事迹,连吕宋国的王子都被掳走了!   这群海盗神出鬼没,作风彪悍,如果强攻,王子可能就会被杀掉,于是吕宋国这边组织人马去营救,但因为吕宋人和唐朝人长相差别大,所以吕宋人无法直接靠近。   而这个时候,因为自己父亲也在海盗手中,燕娘主动请缨,和商队假装成俘虏,被已经招安的海盗,带回了海盗巢穴。   这时的燕娘,已经不是勇猛的女水手了,而是娇媚柔弱的大唐舞姬,像一只落入狼群的可怜绵羊。   当她被海盗从笼子里扯出来、又被抛向海盗群里时,台下一阵倒抽冷气,心中大骂:畜生!放开她!   可怜、弱小又无助,被戏弄,最后落到海盗王手里,不得不为他起舞,以供他娱乐。   在前面的幕场中,燕娘的舞姿一直是干脆利落,带着力量感的,而这时候,她是迷惑人心的舞姬,整个人都是柔软的。   她在海盗王的身上折腰、起伏,从一开始她的主动,到海盗王追逐她的舞姿,两人的攻守地位立变,无声地展示了海盗王的情感变化,最后被一击毙命。   海盗群龙无首,燕娘和同伴里应外合,最后解救了吕宋国王子,也救了自己父亲,得到了吕宋国皇室的感激。   舞剧的尾声,吕宋国赠与唐朝商队许多珍宝,还特意派遣特使,出使唐朝,感谢唐朝养育出燕娘这样英勇仗义的女子,两国之间的友谊因为这件事而更加深厚……   最后一幕结束定格时,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在拍手叫好,整个剧组演员们出来谢幕时,在主持人的帮助下,终于在大半个小时候,成功退到了幕后。   所有人都异常兴奋:他们终于顺利演出了!成功了!   果然,还不到五分钟,外面主持人还在收尾,国家大剧院的院长冯凯就激动地找上门来了。   冯凯一把握住严焕的手:“小严,我先预定,接下来,你们在国家大剧院演出吧!北京的百姓一定会很喜欢你们这台新舞剧的!”   说是“预定”,是因为冯凯早就经历过《丝路花雨》的盛况,面对这种优质大型舞剧,各地一定争相邀请的!   果不其然,严焕这还没说什么,各省的领导纷纷派秘书过来,大家都一副“我就知道你们要跟我抢”的表情,争先恐后地涌入化妆间——   “严副团,咱们书记想邀请你们来沪市演出!”   “严副团,咱们那儿更近,来个巡回,怎么也是咱们津市更近些!”   …… 第29章   全国交流会在统一的开幕式后, 将会按行业各界进行正式交流,其中有的还会再进一步划分。   《碧波耀阳》的剧组在开幕式完成表演后,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而正式的交流会,会有其他粤省歌舞剧院指定的代表参加,连严焕都不在其中。   最开始的参会名单,是严焕带几个主要演员,但后来沈如军推荐《碧波耀阳》进京,周毅军和严焕又临时调整名单,让团里几名管理层去代替原来的人员, 参加大会。   这样调整, 就是预测《碧波耀阳》能在京市一炮而红,需要腾出核心领队和演员。   去年《丝路花雨》在京市爆红之后, 各省都争相邀请剧组到当地演出, 但剧组就这么一个,僧多粥少,成功抢到邀请机会的只有一少部分。   可对于剧组来说,每到一个地方, 都是接连演出,也就是从京市起就连轴转, 所以才会出现演员受伤,找乔楚替补的情况。   这次《碧波耀阳》首演反响巨大,去年没抢到《丝路花雨》邀请名额的省领导学精了, 趁着剧组还在台上谢幕,就赶紧推了自己的秘书出去等着, 等剧组一下台后, 就马上洽谈演出相关的事情。   毕竟, 去年已经没抢到了,百姓们都在嗷嗷待哺,这次要是再没抢到,百姓们得有多伤心呐!   可问题是,一个人这么想,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作为剧组带队、兼粤省歌舞团副团长的严焕,一下子就被热情的人群淹没了。   剧组演员们下来后欢呼拥抱,都还没来得及跟严焕击掌呢,大家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团长,被人群夹裹着冲到了外面,听起来应该是领导间的饭局。   好在严焕做事虽然放飞,但一向还算靠谱,早就跟郑少东过了一遍流程安排。   这会儿严焕不在,郑少东朝大家说:“各位同志,咱们先把行头卸下来,待会儿去大会的餐厅吃饭,吃完饭咱们就回招待所休息,等严副团回来再安排。”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具体安排如何,但刚才国家大剧院的院长亲自过来,大家可都看到了听到了,别的不说,能站上国家大剧院的舞台,这就已经足够让所有人兴奋了!   “好嘞!”   “我这会儿一点都不累!”   “我也是,再接着跳一场都可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女演员们都忍不住冲到乔楚边上抱着她,姜彤彤说:“乔楚!多亏有你,要不是当初你提出要做这样一台舞剧,咱们这会儿还在羊城里呢!”   其他人也一脸感慨,乔楚笑着拍了拍姑娘们的肩膀,说:“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咱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作品出来的。”   “不过嘛,”她又拍了拍肚子,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我都快饿死了!”   众人一阵哄笑,然后开始卸妆换衣服。   *   交流大会管吃住,包来回路费,所以当开幕式结束之后,与会者们都往指定餐厅的方向走。   粤省团的剧组人不少,分了好几张桌子,因为要卸妆换衣服,比其他与会者都慢了一些,来到餐厅是人已经很多了。   “大王”严焕不在,小的们就自己吃,代表粤省团开会的几名主任也在。   今天演出成功,也该庆祝一下的,所以主人们也没有平时那么多规矩,甚至允许喝点啤酒,但不能多,每人最多一杯,用作意思意思干杯用的。   陇省团跟粤省团的桌子隔了小半个场,贺嫣还特意摸了过来:“我能坐你们这儿不?”   粤省团这边刚准备入座,张斯敏连忙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当然可以了,来来来,这儿有位置!”   贺嫣坐了下来:“咱们团长也去坐了领导局,不想跟其他团拼桌,就来你们这儿了。”   大会资源毕竟有限,一个单位也就三到四个参与名额,像贺嫣就是和陇省团团长、另一名主要演员一起来的,吃饭得跟其他团拼桌。   《丝路花雨》是古典舞上的里程碑,首演一年之后热度不减,作为这部剧的主演,贺嫣的受关注程度自然也很高。   她是愿意跟其他舞蹈演员交流心得和技巧的,但也有不少人借着交流的名义,问她的私事,或者打听剧组其他队友的私事。   像粤省团这样整个剧组全员出动,自己人就占满一桌,而且人多,也不担心有没眼色的人过来。   乔楚说:“没事儿,后面虽然咱们剧组不在这儿吃了,但你可以出来找咱们呀,标餐虽然比不是这儿,但咱们吃得开心,我爷爷奶奶也会给咱们加餐的,我奶奶厨艺可好了!”   “对对对,哎呀,那个雪花奶酥,真的好好吃!”   “醋溜鸡丝也是!”   一说起乔奶奶的厨艺,大家甚至都觉得手里的饭菜不香了。   之前乔楚的爷爷奶奶就说等剧组顺利表演之后,就好好庆祝一下,也请大家吃顿饭。   毕竟他们的孙女平时就在粤省团,还要受大家关照的呢,而且乔楚也算半个京市人,队友来到京市,乔家哪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   这会儿已经演出完了,乔楚顺便把这个事情告诉大家,大家一听能再次尝到乔奶奶的厨艺,都十分高兴,时间都还没定呢,就已经非常期待。   这个厅基本都是文艺相关的单位,领导们基本都不在,所以大多是各单位的演员和其他文职。   所有人都看了粤省团的表演,当然也是被惊艳到的,有心想和演员们,尤其是乔楚,认识认识,但谁也没有直接上去。   乔楚等人也不在意,因为剧组为了今天的表演做了很多准备,顶着压力,这会儿是时候释放一下了。   众人刚干了杯坐下来没多久,就有几名年轻男女往他们这边走,径直来到乔楚身边,带头的是一名二十岁出头的男生,笑着朝乔楚说:“乔楚,好久不见了,刚才的表演真精彩!”   其他人都知道老乔家就在京市,乔楚在京市熟人多,所以也只以为这几人也是她的熟人,郑少东还想着要不要再加几个座位,都已经站起来,却见乔楚一头雾水地看着对方。   对方一名女生笑着说:“班长,看你这话说的,也不自我介绍一下,那会儿乔楚还小呢!”   她朝乔楚说:“乔楚,咱们以前在京市舞蹈学院附小一起上过学的,还记得不?我是夏萍芳。”   然后她又一一介绍:“班长钱正,副班长郑晓晓,这是陈宝香,谭云龙。”   其他人恍然,原来是老同学。   张斯敏小声地说:“可看乔楚不冷不淡的样子,怎么感觉好像也不大熟的样?”   贺嫣一脸看破不说破的样子:“就是不熟。”   “你们想想乔楚才在京市读了几年,”姜彤彤因为家里背景的原因,没少懂这些小心思,“不就是看乔楚出头了,这会儿来联络感情呢!”   姜彤彤又拉了拉郑少东:“大师兄,站着干啥。”   郑少东也听到她的话了,看情形好像是这么回事,那肯定就是不再加椅子的,于是又连忙坐了下来。   乔楚看了那几人一眼,温吞吞地说:“你们有什么事儿吗?”   乔楚的名声是很好的,每一家采访她的杂志或者报纸都这样形容她:谦虚有礼,技术高超,德艺兼备。   这也是钱正等人厚着脸皮来的原因——乔楚总不可能当众拒绝他们吧?   可没想到乔楚这么回答,其他人脸上有点挂不住,钱正脸色不变,笑着说:“最近刚好咱们班同学聚会,你也一起来吧,叙叙旧。”   可谁也没想到乔楚直接来了一句:“不去。”   夏萍芳一愣:“为什么?大家都去。”   乔楚一脸奇怪地看着她:“不去就不去,不去还要理由吗?那我每年寒暑假都回来京市,每年寒暑假那么有空,你们不办聚会,现在我跳了《碧波耀阳》,你们突然办聚会?”   乔楚本来就是场内焦点,这会儿其他人饭也不吃了,就转过头来看热闹,听到乔楚这么一句,隔壁桌不知道哪个省的演员意味深长地说:“原来之前没办呐?”   另一人嗤笑:“这不就是找个理由搭上乔楚同志,想过来沾光吗?”   “哪个团的?”   “谁知道呢,现在除了陇团和粤团的人,谁认得其他团的。”   ……   钱正和同伴们脸色都有点难看了:   他们确实就是这个打算的,可这不是很正常吗?这里其他人难道不想跟乔楚搭上?   乔楚去年就是因为搭上了《丝路花雨》剧组,演了散花飞天后小有名气,接着再跳《香风丽影》,一路累积下来的。   可以说,散花飞天就是出头的开端。   接下来《碧波耀阳》肯定要在京市演起来的,他们用小学同学这个身份的便利,搭趟便车,不行吗?怕不是这些人心里都嫉妒着他们有这层关系吧!   他们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显然乔楚并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不但不给,还当面拆穿让他们难堪。   事实上,他们能参加会议,在各自的单位也算得上佼佼者了,但和贺嫣、乔楚这样级别的知名度,差了很远。   他们心想,她们行,别人也行,他们就差了一台新型舞剧的主演机会!   眼下既然乔楚不肯拉扯老同学一把,那他们走就是,可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脸。   于是钱正找补地说了一句:“乔楚,我们可没想什么沾光不沾光,纯粹是因为咱们班后来都各奔东西,就年底交流会的时候人比较齐,所以才想着年底办。”   乔楚:“我就是说我以前寒暑假有空,但是现在跳了《碧波耀阳》之后没有空而已,你在说什么沾光不沾光,我去了聚会就能让你们沾光了吗?”   “而且,你们几个不都在京市的舞团?我还听我邻居哥哥说,他妈妈去看了你们团的表演,回来抱怨你们跳得不行,想退票来着。”   钱正等人:“……”   周围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姜彤彤毫不留情地哈哈哈:“什么玩意儿,本事不大,脸挺大。”   严副团不在,他们可千万不能闹出什么矛盾来……郑少东一边想着,一边朝姜彤彤使了使眼色。   他们当然不会让乔楚受委屈的,现在乔楚是能自己处理,所以其他人才没出手,但也不能火上添油呀!而且现在乔楚这么受人关注,更是不能跟人起冲突的。   姜彤彤撇撇嘴:“好吧好吧,知道了。”   郑少东朝钱正等人说:“几位同志,咱们剧组最近都要紧张排练,吃饭都是在排练空挡吃的,乔楚确实没时间参加聚会。”   这算是给他们台阶下了,钱正脸色稍缓,点点头,朝乔楚说:“也是,那等乔楚你以后有空,我们再聚吧。”   这几个人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乔楚根本不想搭理他们,也不想被这几个人影响她的风评,最近《碧波耀阳》正是要紧的关口,要是她这个主演被误会什么,那就得不偿失了。   乔楚随口应付一句:“再说。”   钱正点点头,其他同伴也一脸讪讪,夏萍芳心里一肚子火,又绝望又生气:“乔楚,吃个饭都不赏脸,你不会还记恨当年咱们笑话你吧?”   夏萍芳在单位里就被新人追赶,本来是把乔楚这边当救命稻草的——哪怕给她一个小角色呢?当初乔楚演的散花飞天可不就是一个小角色?   乔楚见她拿以前的事情出来说,皱了皱眉,有点不乐意了,粤省团的其他人一听,马上就猜到了:这几个家伙以前居然还欺负过乔楚?   之前不知道,以为就是厚着脸皮来沾光也就算了,那现在可就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了!   姜彤彤站起来叉着腰,正准备一顿输出,一把男声就插了进来——   “你们65届附小零零散散多少年了,忽然搞这么个同学聚会,你们班里感情有这么好吗?”   众人转头一看,程方圳正从外面走进来,今天他参加会议,穿了一身比较正式的深色外套,仍是过膝的长度,带着围巾,像最近热映电影里的男主角,让人一下子就挪不开目光。   夏萍芳也卡壳了一下,见程方圳轻哼一声,她才又马上回过神,说:“当然啊,都是一个班的,当然是团结友好,互相帮助的。”   她故意把“互相帮助”几个字咬得重一些。   “‘团结友好’?”程方圳转过身,朝钱正扬了扬下巴,“你,以前说过夏萍芳又胖又矮,还说不知道就这样的还敢上舞蹈学校。”   钱正:“……”   夏萍芳:???   夏萍芳猛地转过身,正好看见钱正脸上闪过的一丝心虚,她羞愤地喊了一声:“钱正!他说的是真的吗?”   钱正:“谁、谁说的?”   程方圳指了指在后面不敢吭声的另一个男人:“你问问你的好同学谭云龙不就知道了?当时钱正就是跟他说的。”   谭云龙眼神躲闪,夏萍芳气得要吐血了。   程方圳又说:“你也不用那么激动,你自己也说过郑晓晓黑皮子,陈宝香长得像猴子,她们也都说你像猪头。”   几个人平时私底下确实也都互相看不起,这会儿被挑明,尤其是女人们,被嘲笑外貌是要命的,当即吵了起来。   原来集中在乔楚身上的注意力,一下子全被转走了,钱正被夏萍芳骂了个狗血淋头,没好气地说:“能不能用脑子想想?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是的哦,”程方圳慢悠悠地说,“当年乔楚上课半途回家的那天,你们放学都要经过的那条路,路上有一颗大榕树,旁边有一片空地,用来放电影的,记得吧?”   “那天正好要放电影,你们前后脚在榕树下呆过,说而很多话,后来发现身上太多虫子,就又跑开了。”   他的话刚说完,那几个人显然被勾起什么记忆,一阵恶寒,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原来是你!”   那天他们身上莫名多了很多苍耳,苍耳上还挂着绳子,绳子上竟然还绑着虫子!   程方圳顶着一张斯文且无害的脸:“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记性很好,而你们当时说了什么话,嗯?可不止上面这些。”   粤省团很多人都发现了,这位阿圳同志说话时总有一种魅力,让人听了他说一句,就想听他说下一句!   大家竖起耳朵:所以,他们当时说了什么?   只是钱正等人落荒而逃,程方圳也就没将“秘密”公之于众了。   郑少东连忙去给程方圳加椅子,知道他肯定是为了乔楚来的,直接加在了乔楚旁边:这阿圳同志可是大好人呐!天知道他刚才有多头大,生怕那个夏萍芳揪着乔楚不放!   乔楚看到程方圳也很高兴:“阿圳哥哥,你怎么来了?”   程方圳揉了揉她的脑瓜子:“不来就让人欺负了?”   姜彤彤在一旁不满地说:“才不会,你当我们虚的?你但凡晚进来两秒,我能将那姓夏的骂出去。”   程方圳心想,那可不行,那第二天粤省团就被传出品德不佳了。   但这姜彤彤同志是楚楚的好朋友,他可不会驳她的面子,反正这里总会有个领队管事的,一个省团不至于连后辈都管不住。   程方圳是过来恭喜乔楚的,而且他现在还没到任,虽然也参加会议,但暂时不用搞什么关系,等到任后再慢慢梳理。   而秦锐就不同了,正是冲刺的时候,本来部队里又严格,不在假期的时候没什么机会走开,就连乔楚现在表演之后,他都没法过来当面说一句恭喜。   程方圳笑眯眯地朝粤省团众人道贺,本来就会说话,三言两语将气氛炒得更热烈。   经过前面一场闹剧,众人这时才正式庆祝,站起来举杯干杯,因为分了几桌,基本是按组分的,主要演员们带头去其他桌子敬酒,去到舞美组那桌,乔楚才发现杨东旭没在。   乔楚一脸奇怪地问叶竹:“小叶,小杨人呢?”   叶竹说:“他去医院了,老周陪他一起去的。”   乔楚一惊:“什么?怎么会去医院呢?是生病了吗?”   叶竹:“昨天不是换排练室吗?拆装的时候,小杨被砸到了,但是那几个转轴就他能装得好,怕今天舞台出问题,就一直没吭声。”   “昨天下午还没那么厉害,今天起来肩膀都肿了,现在结束了,刚好能去医院。”   听完叶竹的话,所有舞蹈演员一愣,随后又无奈又心疼——   “这个小杨怎么这么倔啊?”   “在哪个医院?”   “唉,小杨每次都尽心尽力,真把咱们剧组当自己人了。”   “他这个转轴是真的厉害,好多人都在夸的。”   乔楚也没心情庆祝了,朝郑少东说:“师兄,你们先吃吧,我去找一下小杨,这会儿都不一定能看上医生的,我家邻居有人做医生,去我家那边可能更快些。”   郑少东还要看着现场,人多不能乱,但又不放心乔楚一个人去,于是回头说:“健棠、闵子,还有彤彤,你们陪乔楚一起去吧。”   这三位师弟妹家里都不算普通,知道的事情也多,跟着乔楚去也合适。   程方圳:“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这会儿离下午会议时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应该不会耽误太久,于是乔楚点点头,一行几人出发了。   *   杨东旭确实还没挂上号,舞美组的周浩然陪着他跑前跑后,本地人和外地人看病不一样,还得先回招待所取了证明,又才往医院跑,最后在半路遇上乔楚等人。   程方圳的职级是还没能配公车的,而且他没驾照,之前都是蹭自家亲爹,连车带驾驶员兼秘书一起借的,这会儿他肯定借不了,于是还是去找了秦锐。   勤务兵最主要任务就是保证上司安全,现在不是任务期间,没有什么危险,秦锐自己本身单兵作战就很强,所以没有犹豫就让勤务兵把他们送到大院里。   他们运气好,秦锐的军医老妈叶喜今天不用值班,就在大院里耍太极。   乔楚等人回来的时候,叶喜十分高兴,拉着乔楚感叹:“哎呀,楚楚是越长越漂亮了,叶阿姨好久没见你了!”   “我这次会在京市待一段时间呢!到时候好好陪叶阿姨打太极!”乔楚笑着说,“对了,叶阿姨,我朋友有点伤,您帮忙瞧瞧可以吗?”   叶喜:“当然没为题!”   杨东旭其实对自己的伤心里有数,被砸到时并没有伤到筋骨,叶喜看完之后,也跟他预料的差不多,是软组织损伤。   这种伤说严重不严重,说轻也不轻,48小时内处理就没问题,只是在处理前会一直疼。   叶喜听完杨东旭是怎么受伤之后,一脸不赞同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仗着现在年轻不在意,要是经常这样,等你以后年纪大了,有你好受的!”   杨东旭一脸受教,大冷天的脱剩下汗衫做冰敷。   乔家二老已经退了休,乔楚等人一回来的时候,他们就看见了,也跟着进了秦家去看,得知这个受伤的小伙子,是为了布置舞台硬撑着不看医生,都是又感激又心疼。   他们的宝贝孙女是舞跳得好,但舞台布置也很重要,好的舞台才能衬托出楚楚舞蹈的完美!   当即就把人迎到老乔家里,知道他连午饭都没吃,乔奶奶做了碗荤素丰富的面条,又说:“先吃一点点,晚上奶奶做顿好的!也请几位小同志晚上留下来一起吃饭!”   这可是楚楚头一回带朋友回家,一生要强的乔奶奶使出十八般武艺,晚上做了一大桌子的大菜。   到了晚上,即将开饭的时候,经常在大院里不见人影的秦锐,破天荒地回来了。   叶喜一见到自家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知道回来!”   秦锐:“妈,楚楚呢?”   叶喜白了他一眼:“楚楚,楚楚当然是在对面啊,她那几个朋友都在呢!”   秦锐马上转头去了对面。   叶喜:“……”   老乔家正准备开饭,看到秦锐过来,乔楚冲他挥挥手:“锐哥哥!来得刚刚好,一起吃饭啊,有你爱吃的红烧鱼!”   “好。”   杨东旭和程方圳都在帮忙端菜,听到乔楚的声音,同时转过头看向门口。   一身军装的男人大步走过来,直接穿过他们两人,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也端出了一盆菜。   程方圳:“你不用跟首长们吃饭吗?”   大老远的跑回来跟他们抢端菜?   秦锐:“不用。”   程方圳:“……”   你还真敢说!   菜很快就摆好了,乔家二老和一群后生坐在一起,十分高兴,家里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   乔奶奶招呼众人:“吃吃,大家多吃点儿,都是年轻人,正在长身体呢!”   乔奶奶的厨艺名不虚传,大家都吃得停不下来。   乔老爷子忽然说:“楚楚啊,你宋爷爷说想借我那珍藏本看看,宋家那孩子不也来京市了吗?你替我把本子给他,让他带回去吧!”   宋家那孩子?乔楚正在吃菜,反应过来是宋世瑜时,一不小心被呛了一下,咳得脸都涨红了。   乔奶奶在一旁拍着她的背:“哎呀你这孩子,这么大了吃饭还呛着。”   乔楚低头捂着嘴,等缓过来后,发现面前多了三瓶汽水。   乔奶奶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给乔楚准备了汽水,但只给她一个人肯定不合适,干脆每个人座位上都放了一瓶。   而杨东旭、秦锐、程方圳在乔楚被呛到时,都把自己没喝过的汽水递了出去。   乔楚看着那三瓶汽水和三只手,陷入了选择困难。   作者有话说:   待会儿还有一点正文补充|已补充   *   今夜~   又是哪个小宝贝~   骑在墙头上~   或者~   倒戈了~   又或者说~   又换了阵营~   是不是~   All in党最多~   *   感谢在2022-07-03 23:56:19~2022-07-04 23:4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死了去球 140瓶;今天晚上吃什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白健棠在桌底下飞快地踢了姜彤彤一下。   姜彤彤也在乔楚隔壁, 正和乔奶奶一起拍着背,回头瞪了白健棠一下,小声地问:“干嘛呀?”   白健棠:“……”   果然他和姜彤彤是真的没有半点默契, 指望不了她。   他淡定地朝对面三个男人说:“严副团长说了,不能喝汽水、吃油炸之类的食物,容易发胖。”   杨东旭马上收回手,一脸抱歉地说:“对,上午我还在后台听见副团吩咐,这么快就忘了。”   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我去倒几杯水来。”   旁边那两个认识乔楚的时间比他长得多,关系也跟亲近, 这种递汽水三选一的情况, 他很大可能抢不过其他两个人的,但他们两个也分不出个上下。   以退为进, 连着其他人的份一起倒, 那就显得自然多了。   谁能想到一瓶汽水也能处处是心机呢?   好在,通过刚才一番话,白健棠显然是站在他这边的,杨东旭又开始飞快地盘算起来:看来他在省团里积极表现做的那些事情, 终于要发挥影响了。   “哎呀,不早说, 那我就不买汽水了嘛!”乔奶奶又朝杨东旭说,“小杨,杯子在厨房左边的架子上。”   杨东旭:“好的, 乔奶奶。”   团里对舞蹈演员的饮食一直都有严格要求,只是大多数人都是吃住在宿舍, 食堂按照团内要求提供餐食, 所以其他人平时不用怎么操心。   偶尔吃点甜食也是有的, 只要训练到位,过秤的时候能及格,团里的领导大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之前排练时,大院里送了许多吃食过来,严焕当天就私下提醒过乔楚。   毕竟接下来一段时间,剧组很可能会在京市留一段时间,有重要的演出任务,要是大院这边经常这么送过来,舞蹈演员们的身材容易出问题。   乔楚是主演,燕娘的动作又要兼顾男女,都是高难度的舞蹈,更是不能出半点差池,也就更应该要注意。   今天演出成功,也应验了严焕当初的预想,只是今天严焕被其他单位的人包围,还没来得及吩咐什么。   乔楚已经彻底缓过来了,杨东旭动作也快,给几位舞蹈演员都分了一杯温水,还给乔家二老也倒了。   “谢谢小杨。”   乔楚连忙喝了一口,又想起自家爷爷刚才说的事,有点无奈地说:“爷爷,宋世瑜是来京市开会,我可不是,我明天就得排练呢!”   她哪有空给宋世瑜送东西?   别说没时间,就是有时间,她也不想见到宋世瑜的。   乔楚有点郁闷——明明上次她说得很清楚了,不喜欢宋世瑜,要解除婚约,难道爷爷还不放弃吗?   乔奶奶也说:“就是,谁送不是送呢?还非得楚楚去?你这老头子,不知道楚楚多忙吗?还要她抽空干别的,有这时间还不如多休息一会儿!”   程方圳见状,马上朝乔老爷子说:“乔爷爷,我有空,我替您送过去,保管完完整整地、安安全全地把你的珍藏本交到宋同志手里。”   秦锐看了程方圳一眼,也说:“乔爷爷,他还没到任,最近确实闲,交给他就好。”   这里都已经有三个人了,谁也不想再来一个,又不是打麻将三缺一,秦锐和程方圳原本就在争,程方圳要堵宋世瑜的见面机会,秦锐干脆就帮他一把。   毕竟是娃娃亲对象,他们先合力把那宋世瑜排掉。   乔老爷子看到乔楚明显的抗拒,也不好再坚持,只得点点头,朝程方圳说:“那就麻烦小圳明天走一趟。”   程方圳一脸乖巧:“不辛苦的,乔爷爷有啥事儿吩咐我做就行。”   乔奶奶又见缝插针地夸了他几句。   乔楚等人在大院里呆了一下午,之前有打过电话回招待所,让前台帮忙转告剧组的人。   尽管如此,但吃过饭后,乔楚等人也没久留,估摸着严焕那边应该也有新的安排,都想早点回去听一下新安排。   于是,才七点多,秦锐就将他们送了回去。   *   对于各文艺单位来说,去年的《丝路花雨》也好,今年的《碧波耀阳》也好,都是僧多粥少的,怎么分配邀请都很难做到公平。   严焕在来京市之前,其实就已经有自己一条心水的路线,只是,如果他直接提出来,那没有被路线覆盖到的省份,十有八九是有意见的。   反正半天的时间,领导们是肯定吵不出结果来,所以他也就捏着自己的计划,夹在中间听各家意见。   交流会午休时间结束后,领导们也要参加会议,严焕趁着这段时间回了一趟招待所,这才知道剧组在餐厅时发生的事情。   乔楚小学同学那边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已经解决了,乔楚家里的背景放在那儿,肯定是吃不了亏。   但小杨同志受伤对剧组来说更要命,严焕仔细地问了舞美组的人。   好在乔楚懂事,很快就从大院那边打了电话回来,说小杨同志没什么大碍,严焕和其他人这才放下心来。   晚上等到人齐之后,严焕终于在招待所跟剧组说了暂定的安排:受国家大剧院邀请,《碧波耀阳》将在京市表演四周,每周休息一天。   京市之后的安排待定。   连轴演一个月,除了燕娘的角色之后,其他角色都有B角候补,但燕娘的动作难度太大,之前严焕筛选一轮训练,想要练出一名替补演员,但始终和A角的表现差太远。   这回出了个小杨同志受伤的事情,严焕站在前面说完安排,看着下面一群兴奋的年轻人,严肃地说:“接下来一个月,表演任务虽然重,但身体是最重要的。”   “要是因为这一趟表演,落下什么病根,影响以后的发挥,那就不值得了。不管是舞美组也还,还是演员组也好,要是出现受伤情况,必须马上上报,听明白了吗?”   所有人脸上仍带着对挑战跃跃欲试的干劲,异口同声地说:“明白了!”   严焕简单地交代完之后,让大家散了,今天算是半天休息,明天开始就又要投入新一轮的排练中。   乔楚见严焕打算回房间,追了上去:“师父!”   严焕又转了回来:“怎么了?”   乔楚:“我有个想法。”   严焕:“说。”   乔楚想了想,说:“最近两三年,国外电影流行一种叫‘彩蛋’的东西,师父有听说过吗?”   严焕关注舞蹈,电影只看国内放映的,并没有特意关注过国外的行情:“没有。”   乔楚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彩蛋的意思:   “通常来说,一部电影时间那么长,观众虽然全程在看,但每个人的注意力和观察力都不一样,有的电影会在正片结束之后,再增加一个小片段,是和电影内容相关的,算是对某些细节的补充。”   “又或者说,是故事本身的延展。比如说,咱们平时很多剧院都演的《宝莲灯》,正剧结束是沉香打败了二郎神,救出自己的母亲,那么彩蛋可以设置为沉香和父母一家三口的日常。”   “还有一种,《西游记》里也有二郎神的角色,那《宝莲灯》和《西游记》也能通过彩蛋关联到一起。”   严焕也不是一个不能接受新事物的人,在舞蹈上也在往创新上靠,但毕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彩蛋,听是听明白了,但……   他提出了最大的问题:“那你是想做这个‘彩蛋’了?那不得新编导一场?编导完还得排练,哪里够时间?乔楚,你得考虑其他人能不能跟得上。”   他自己说完,也不由得一阵感叹:他自己从前就是不管不顾的,只管直接要最好的演员,所以团长周毅军才硬是将他从外面采风拉了回来,可现在他竟然也跟自己的徒弟说,要考虑队友的整体实力。   乔楚冲他狡黠一笑:“当然考虑了,师父,但这就要看你愿不愿意出马。”   说着,她飞快地报了一遍自己的计划。   严焕听完后震惊半晌,回过神来后,也一脸服气地说:“你可真敢想,这回要是陇省团来的是陆晓南,搞这么一出,他要跟我没完。”   “但这个点子真的很合适,不是吗?”乔楚笑眯眯地说,“师父加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严焕摆摆手:“知道了,那就这样,明天我们分头行动。”   乔楚摩拳擦掌:“好嘞!”   *   第二天,师徒俩的彩蛋计划马上启动。   而与此同时,剧组按照往常的作息表走,但很多舞蹈演员都有提早练功的准备。国家大剧院给他们安排了单独的练功房和排练室,以及宿舍。   舞蹈演员们拿着行李就直接去了练功房,舞美组则是去了排练室,布置背景。   练功房都是一排连着的,他们来到的时候,大剧院自己的演员也在隔壁练,而这会儿甚至连天都还没亮,可整排练功房的灯都是亮着的,甚至隐隐还能听得到舞步和地板摩擦的声音、踏地节奏的声音。   这样的环境,让粤省团的演员们都感受到了压迫感:不愧是国家顶级文艺团体,大家都好拼!   要是搁在往场,大家也许还会感叹出声,但这会儿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直接进了练功房,开始热身后训练。   昨日的开幕式,全程也是有内部的摄影师和记录员的,还有京市几家报社,都派了记者过来。   于是,今天的报纸一出,几家报社的文艺版面就被《碧波耀阳》屠版了。   所有读者都能从字里行间看出记者观看时的激动,跟以往做某些专题时公事公办的质感完全不一样,还配上了现场的照片,定格在燕娘双刀腾空的瞬间,让所有人看了直呼“太神了”。   《碧波耀阳映长空:谁说女子不如男?》《香风丽影的飒爽转身——观有感》等报导,看得京市百姓心急心痒,直呼——   我们都知道好看了,那什么时候安帕演出?我们也想看!   因为表演的消息还没公开,所以那天上午,几个剧院的售票处都挤满了人,都在问剧院安没安排《碧波耀阳》的演出。   大剧院的院长昨天中午才跟严焕确认演出日期,下午开完会就马上赶回单位,喊上副团长和其他主任,加班加点和场务经理沟通安排。   最大的表演厅肯定是要腾出来的,但原本大剧院上个月就排好这个月的演出,大厅肯定也有安排,甚至临近的场次都已经售票了。   于是,几个人赶紧又看已售出票数的情况,卖得少的直接换成小厅,然后暂停出售,卖得多的直接拆成两个厅,到时候AB两组演员一起上。   之前《香风丽影》风靡全国,不但领舞出名了,粤省团也出名了,现在报纸一出,全京市的百姓都知道粤省团有剧组来京市,可以说是只要一开始售票,剧院外肯定全是人。   话虽如此,演出公告还是要发的,要发得快且覆盖面广,否则很容易引起大家不满。   于是,一向只在自家外面公告栏贴告示的大剧院,这回出了在京市晚报上刊登演出信息之外,场务经理还联系了广播电台,在午间新闻之后的时间里,放出《碧波耀阳》公演的消息。   现在有电视的人家是极少数,而且很多人还不识字,大部分人还是听广播为主,于是电台广告一出,公演消息一下子就传开了。   大剧院连夜制票,印制好之后,隔天就开售。   因为已经提前发了公告,所以很多百姓早早就等在售票处,甚至不少人是提前一晚就带上行军床、板凳等等,干脆就是等到天亮,最终买到票的时候,甭提有多高兴了。   而记者们也记录了这一盛况。   很多人买票不是只买一张,为了防止出现有人高价倒卖,售票处限制每人最多只能买五张。   可即便如此,第一场演出的票,也在三个小时内就售完了,后面排队的百姓只能从第二场开始买起。   剧组不少人趁着中午吃饭去饭堂的时候,专门看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看完后没有一个不是又紧张又期待的,排练的时候也愈发专注认真,就怕辜负百姓们的期待。   众人是上午练基本功,下午排练,宿舍、饭堂、练习室三点一线,而到了晚上,乔楚甚至还加练了彩蛋部分。   *   虽然第一场的票在第一天就被抢完,但大剧院原定的售票时间是三天,所以剧组还有一点调整时间。   前天乔楚拒绝了去找宋世瑜之后,就把这人给忘了,却没想到居然在大剧院这里看见他。   她跟其他女演员午休后从宿舍出来,正准备下午的排练,刚走进排练室,就看到宋世瑜手上拿着什么,站在杨东旭对面。   乔楚一下子就想起了上回宋世瑜羞辱杨东旭的场景,马上走了过去,皱着眉说:“宋世瑜,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准备排练。”   宋世瑜转过头,看见她的时候有一瞬间愣神,很快又恢复原样。   乔楚眼里带着明晃晃的厌烦,宋世瑜微微垂下目光,温声解释说:“我知道,你们一点半开始排练,还有两分钟,我待会儿就走,不会打扰你们的。”   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乔楚这么不客气,但他们对宋世瑜的了解并不多。   他们只知道这位宋同志是乔楚的未婚夫,双鸭山大学的高材生,浑身上下就透着股书卷气,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出身,大家私下里还觉得两人其实还挺般配的。   主要是,当初《碧波耀阳》的顾问组,虽然这位宋同志没有加入,但也贡献了不少资料。   舞蹈演员大多从小就开始练,文化课跟不上,所以很多人因为缺乏对内涵的了解,导致只有形没有神,这也是舞剧的顾问组用处之一:为舞蹈演员补充知识。   而宋同志的资料浅显易懂,很多人看完之后都收获不少。   郑少东试图缓和气氛:“哎呀,乔楚,宋同志是来给小杨送笔记的,还有给严副团送资料!”   笔记?资料?乔楚一脸狐疑地看着宋楚瑜。   宋楚瑜朝郑少东微微点头,又转回身朝杨东旭说:“杨东旭同志,上回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他又抬起手中一个笔记本,递给杨东旭:“这是我以前学英文时的笔记,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希望它可以帮到你。”   所有人都在看着宋世瑜,也都觉得他一番话足够诚恳。   乔楚也很惊讶,没想到一向心高气傲的宋世瑜,居然肯道歉。   杨东旭接过笔记,点点头:“多谢。”   宋世瑜又问:“那上回的事……”   杨东旭:“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   宋世瑜看向乔楚,乔楚回过神,仍是冷着脸,直接走到一旁开始热身。   其他人看宋世瑜的目光都带了点可怜,宋世瑜朝郑少东等人点点头,表示先不打扰了,自己到外面等严焕。   严焕踩着点到,正好碰到从排练室出来的宋世瑜,收获一叠资料。   因为知道剧组赶着排练,所以宋世瑜也没说什么,很快就走了。严焕边走边随意翻了一下,脸色马上一变,停住脚步,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脸上浮起兴奋的神色。   杨东旭看着严焕手里的资料,微微眯了眯眼。   还是郑少东靠谱,走过去提醒严焕,严焕这才将资料收了起来,开始让众人排练,虽然整个过程都没再打开资料,但也没舍得放下。   和《丝路花雨》一样,《碧波耀阳》也请了外援,就是陇省团的贺嫣。   因为贺嫣白天要参加交流会,所以是晚上才能过来排练。虽然排练时间短,但实力摆在那儿,没有丝毫落下进度。   晚上排完彩蛋之后,乔楚终于忍不住问严焕:“师父,宋世瑜的资料里都有什么?把你激动的。”   严焕宝贝地拍了拍稿纸:“越王墓里关于盘鼓舞的资料。”   乔楚震惊了:“什么?”   盘鼓舞是汉代的一种舞蹈,已经失传了,只能从古代流传下来的文字间,窥见一二。随着后世古墓的挖掘,这才又多了其他的学习渠道:古人陪葬物里的画砖、陶俑等等。   之前乔楚就从乔飞阳那里得知,粤省专家已经发现了越王墓,正计划挖掘。   古代越王当政时,正是中原汉朝时代,虽然越国很边缘,但当时的越国丞相积极引进中原文化,其中自然就包括歌舞,也就包括了盘鼓舞。   严焕骨子里就是古典舞的汉唐派,这会儿有人直接将资料喂到手上,他当然兴奋不已。   资料里面甚至有盘鼓舞陶俑的照片,显然是出土时现场拍的照片,宋世瑜竟然能拿到这第一手资料。   可问题是,这跟她前世的记忆完全不同,这世的越王墓,提前被挖了。   前世里,严焕也是在越王墓被挖掘后研究盘鼓舞,现在资料直接提前到了他跟前,他肯定也是会提前研究的。   那按这个发展,汉唐派会提前成型吗?   严焕见乔楚一脸震惊,以为她没听懂,耐心地跟她介绍了盘鼓舞是什么,最后暗示道:“乔楚啊,这宋世瑜同志,好像挺不错的。”   乔楚:“……”   就连旁边的白健棠也忍不住嘴角一抽,心想师父,您这变卦也变得太快了,之前不还挺欣赏小杨的吗?   乔楚冷静地说:“师父,我很讨厌他。”   严焕一愣,满脸都写着可惜,但也没再继续调侃了,又说回了舞蹈的话题。   *   十二月十四日上午,《碧波耀阳》将在国家大剧院公演。   全场座无虚席,观众们提前入场,全京市的报社都派了记者,等着观看这场新舞剧。   十点整,舞台上拉开帷幕,第一场剑舞就惊艳了所有人。   舞剧情节跌宕起伏,演员们技艺精湛,原本所有观众在坐下时,心里都会有一个想法:都是丝绸之路的题材,《碧波耀阳》能和《丝路花雨》相比吗?   可看下来之后,他们才发现,两部舞剧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根本无从比较!   他们唯一的感觉就是:好看,真好看,看了还想看!   就在舞剧进入尾声的时候,观众们都意犹未尽,随着灯光渐暗,他们准备鼓掌喝彩时,却发现灯光没黑透时又再次亮了起来,紧接着一个人影的出现,直接引出了所有人的惊呼——   布景已经转换成长安皇城,远处宫殿巍峨,街上热闹非凡,一名少女穿着翠绿色的衣裳,背着琵琶,好奇地看着四周张望帝都的繁华。   “英娘,是英娘!”   “天哪,她怎么会在这里?”   “好久没看到她了,还是跳得这么好!”   谁也没想到竟然会在《碧波耀阳》的舞台上,看见《丝路花雨》的女主角英娘,刚刚才有人想这两部剧的女主演都技艺超凡,要是放到同一部剧里,那该是怎样一番美景?   可真的没想到,下一秒就看见了!   只见舞台上,一个小贼经过,摸走了英娘的钱包,英娘发现了,拉住小贼,却被一把推开。   这时,刚从海外回来的燕娘,刚好看到这一幕,出手相助,将小贼打得落花流水,把钱包还给英娘,两人成了好朋友。   在燕娘平时练剑的地方,两人甚至一起跳舞,燕娘换回了裙装,舞步轻盈,与英娘的节奏相和,明明是迥然不同的风格,却又异常和谐。   最后舞姿定格的时候,所有人都站起来疯狂鼓掌,台下有人激动地晃着隔壁人的衣服:“就这个,春晚最后一个节目就这个,就叫……就叫《丝路双姝》!” 第31章   舞剧结束之后, 全体演员出来谢幕,台下观众们都在疯狂鼓掌、喝彩,许多人甚至激动得站了起来, 记者们纷纷占据最好的拍摄位置,老式相机在疯狂闪灯。   现场还有个别观众也自带了相机,希望找机会和演员们合照,旁人一看,都大呼后悔:早知道我也去租个相机!   《碧波耀阳》的首场剧院演出,而且英娘与燕娘同台,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这时很多想要看第二次的观众, 心里都记挂着回头就去租相机, 可他们这时还不知道,第二天全京市影楼的相机就被租完了!   京市十二月的天气很冷, 这年代还没有暖气, 场内气氛热烈,观众们穿着厚厚的大衣,在场内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往舞台前走, 与演员们见面。   “太棒了!真好看!”   “乔楚同志,你跳得真好看!其他同志也都很厉害!”   “好看、好看!”   ……   演员们在台上朝走过的观众们挥手, 热情地回应着他们,引得他们更加热烈的欢呼。   这时人们才发现,演员们穿得单薄, 毕竟演出时穿太多,会影响肢体灵活度。可虽然演员同志们穿得不厚, 但他们额上都冒着汗, 显然是跳舞时消耗很大的体能。   尤其是乔楚, 连鼻尖都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额上的碎发全贴在皮肤上。   众人又纷纷一脸敬佩地说:“演员们同志们辛苦了!”   演员们都能拿到一些内部票,虽然也要自己掏钱买,但比起外面要排长队才能买到,已经好很多,乔楚是主演,拿到的数量更多一些,但也只能买到五张。   老乔家在大院,乔家二老已经退休了,交流大会的开幕式没看成,剧院公演的第一场,他们是肯定要到场的,要不是乔楚给他们票,他们甚至都做好让乔飞阳帮忙弄两张票。   大院里还有不少老爷子老太太想看的,之前他们跟着乔家二老来探望剧组,送了许多好吃的,所以这回其他演员也把自己的内部票给了乔楚,让乔楚转交给大院那边。   一来二去,加上大院那边自己买的票,老爷子老太太们也过了把剧瘾,也跟其他年轻人一样,站起来为舞蹈演员们喝彩——他们也好久没看过这么好的剧了!   再一想想主演燕娘就是他们大院的楚楚,甭提有多自豪!   大剧院也都知道演出后,观众们肯定不会让演员们轻易谢幕走人的,所以干脆安排了这样一个近距离交流。   这样反倒比寻常简单的谢幕鞠躬和鼓掌挽留更顺,也没有出现推搡挤压的现象,所有人为了和演员们近距离交流,都遵守秩序。   其中有对年轻夫妇二十五六岁出头,带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   年轻的父亲将女儿努力举起来,往舞台上凑,旁边的年轻妈妈朝乔楚等人喊:“乔楚同志、贺嫣同志!你们好!可以跟我女儿握握手吗?她很喜欢你们!”   年轻男人已经举了有好一会儿,手臂都有点抖,白健棠看见了,怕出什么意外,干脆将小女孩接了过来,皱着眉朝男人说:“同志,你这样很危险。”   男人连声抱歉:“对不住对不住,给演员同志添麻烦了!我这女儿也是学舞蹈的,这几天闹着不愿学了,刚好粤省团又演出,所以我们就带她过来看。”   白健棠还是一身海盗王装扮,他本来就长得俊,一张脸骨相极好,适合各种妆扮,可塑性强,惯演主角的身形体型自然不会差,完全撑得住海盗王那花里胡哨的造型。   表演时加上动作神情,是邪魅狂狷,表演之外恢复常态表情,加上这妆容,又有那么点潇洒的味道,他接过小女孩后,往地上一放,正要站起身,却发现小女孩抓着他的衣袖。   白健棠看着她,等着她松手。   小女孩看着白健棠,忽然问:“海盗王,你是沉香吗?”   白健棠:“我演过沉香。你松手。”   “他叫白健棠喔,”乔楚蹲下来,把手伸到小女孩跟前,“你好,小同志,我小时候也跟家里人闹过不要学舞蹈,后来幸好坚持下去了,不然今天就站不到这里来见你啦!”   小女孩显然有点紧张,一边拽着白健棠,又目不转睛地盯着乔楚,小脸蛋慢慢涨红,台下的父母都替她有点着急了,连忙朝她说:“晓晓,叫人呢?”   贺嫣也蹲了下来,主动地握了握晓晓的手,笑着说:“晓晓这些小就学舞蹈啦?真厉害!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舞蹈演员的!”   晓晓飞快地看了贺嫣一眼,既高兴,又带了点胆怯,像是想起了什么,紧张得声音都有点抖:“可、可他们都笑我,我跳得不好……”   这话一出,连那对年轻的父母也是一愣,显然是对女儿被嘲笑的事情不知情,又心疼女儿,又气那些在背后嘲笑的人,但这里显然不是发作的地方。   乔楚微怔,想起自己小时候也被嘲笑过,刚想安慰一下,就听见白健棠轻哼了一声,说:“哪个‘他们’说你不行?我们说你行就是行,他们有我们厉害吗?没有,那就是我们说的才是对的。”   乔楚抬起头,震惊地看着白健棠,像是第一天才认识他一样:她这个嘴毒的师兄,居然   白健棠皱了皱眉,不满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表情?”   乔楚又低下头,一边摸着晓晓的小脑瓜,一边说:“晓晓,你一定行的,这个海盗王,从来就没说过其他人行的,你是头一个诶!”   隔壁的演员们也看到这边的情形,纷纷加入了鼓励的同时,也哀怨地向白师兄轻轻表达不满:我们也想被鼓励。   姜彤彤叉着腰气哼哼地说:“这个家伙,就不指望他夸我了,平时少损我两句,那都是好的了!”   白健棠:“……”   这群人到底几岁了?   众人哈哈大笑,晓晓在这样的气氛下,也打开了心结,高兴起来,那对年轻的父母感激地看着这群舞蹈演员,连声说着谢谢,旁听的记者们将这个温馨的时刻记录下来。   其中一位记者打趣说:“明天我把照片洗好之后,送这位晓晓小同志一张,下回别人要是敢嘲笑你,你就把照片拿出来!”   姜彤彤也跟着点点头,接着说:“把照片拿出来,跟他们说:‘燕娘英娘还有海盗王,都说我能行的!’”   晓晓脸蛋红扑扑的,腼腆地点了点头,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她要继续好好学习跳舞,将来去粤省歌舞剧院,和这些哥哥姐姐们一起跳舞!   谢幕结束之后,观众们陆续退出表演厅,但记者们仍在徘徊。   这年代的文艺作品,并没有太多宣传手段,通常就是在演出地挂个公告,不像二十一世纪那样有专门的宣发人员,可以提前广告造势,上映时刷票房控评论等等。   像去年的《丝路花雨》,就是一夜爆红后,第二天临时紧急办一个记者招待会。   一是纾解大众对作品的渴望,因为很多人都买不到票,只能靠报纸和看过的观众反馈;   二是百姓的文化水平毕竟参差不齐,如果由创演方亲自解读里面舞剧的内涵、细节,可以帮助大家更好地理解舞剧,也可以让还没看过的观众,到时候带着解读观看,能获取更深刻的认知。   所以记者们在等,等负责给他们一个时间。   因为有了《丝路花雨》的借鉴,严焕也安排了记者招待会,就在今天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   国家大剧院的场务经理协助安排,告诉记者们:“各位记者同志,稍后可以先行午餐和休息,下午的记者招待会将在两点再进行,地点是二楼三厅,感谢各位记者同志的捧场和支持。”   记者们这才安心散去,剧组演员们往台下走。   严焕一边走,一边朝众人说:“先去卸妆发换衣服,午饭都打包过来了,吃完之后休息一下,下午都出席记者会,一个不能少。”   众人应了一声,既高兴又兴奋:他们还是头一回去这记者招待会呢!虽然到时候十有八九说不上话的,但是好多照相机对着他们,看起来就很牛的样子!   舞台上有各种大灯,大灯的光其实是很热的,所以在舞台上即使穿得少,加上动起来,也不会太冷。但现在下了舞台,一身都是汗,稍有不注意就很容易感冒,所以演员们要马上先换衣服。   众人回到化妆间,里面有换衣服的隔间,乔楚飞快地把衣服换下来,打底衣都湿了大半,赶紧擦了擦身子,换上干爽的衣服,贴身的棉T恤,再裹上军大衣,十分方便,在室内也够暖了。   换了衣服之后,化妆师又帮忙卸妆,她坐在椅子上动了动手脚关节,给自己放松。   郑少东见她这样,说:“乔楚,你这样怕是不太行,得泡泡热水才好,不然连轴转连不下去。”   哪怕是去年《丝路花雨》的英娘,剧内动作强度也没这么高。像《碧波耀阳》这样高强度的连续演出,通常都有AB组轮换,不然一个演员过度损耗,影响演出质量不说,演员也容易出问题。   乔楚点点头:“待会儿吃完饭就回宿舍泡的,严副团之前就交代了我一些事情。”   众人正说着,外面有人敲响了门,郑少东一开门,程方圳那张斯文又优雅的脸就探了进来:“同志们好!”   乔楚有点意外:“阿圳哥哥?你怎么来了。”   程方圳的衣服每天都不同,和时下流行穿的军大衣、棉服等等不一样。   他的衣服总是很修身,用的时下百货商店里才有的羊毛呢子料,这种料子的特点是薄而暖。所以,哪怕是低调的黑色,都能显现出他颀长的身形,往人群中一样,在一堆臃肿的棉服里,别人总能一眼就看见他。   程方圳快步走了进来,笑着说:“今天你在大剧院第一次演出,怎么能不来?可惜还不能早点到呢,请不了假,没赶得及谢幕时到,都没能跟你合照呢,衣服都换回去了!”   他要参加交流会,会议十二点结束时,舞剧早就结束了,但谢幕肯定要很久,而且今天对乔楚来说也很有纪念意义,这种时候,怎么能少得了他?   乔楚忍不住笑着问:“那怎么办呢?要不我换回来?”   程方圳哈哈一笑:“那倒不用,反正下次还有机会。”   乔楚又问:“你怎么过来的呀?是秦锐哥哥送你过来的吗?”   “哪儿能啊?”程方圳撇撇嘴,“问其他人借的车。”   老秦那小气鬼,自己走不开,就也不愿意他过来,说他一天天无所事事,想用车就自己努力升职。   小气!   这时,舞美组把饭菜送过来,一份份分派。   杨东旭特意挑了一份红烧鱼给乔楚,又给了她一颗最大的雪梨:“还有苹果,你要吃吗?”   乔楚惊讶地问:“今天是分两个水果?”   杨东旭:“不是,但我的可以给你。”   “不用不用,”乔楚笑着说,“你也吃呀,你这么大个子,应该要更多吃一点。”   程方圳看了杨东旭一眼,又看了看饭菜,皱了皱眉,对乔楚说:“就吃这个啊?能吃饱吗?”   姜彤彤道:“本来也不能吃太饱,所以多吃水果就比较合适嘛,饱肚子又不占肚子。”   她朝杨东旭竖起拇指:“小杨同志,对咱们舞蹈演员是越来越熟悉了。”   杨东旭一脸谦虚。   其他人也说:“小杨你的伤好了吗?要先把伤养好啊。”   杨东旭:“好多了,没事的,我用的是另一边胳膊,不影响。”   说话间,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身上,乔楚也跟着搭了几句,程方圳还得赶回去开下午的会议,也没法久留,一会儿之后就跟乔楚说要先回去了。   乔楚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我也吃得差不多了,待会儿顺便回宿舍。”   其他人还在吃饭,而且跟程方圳也没那么熟,都知道程方圳是大院的公子哥,职级也不低,本来他和这里大多人就是两个世界,因为乔楚在,他才会过来,所以其他人都识趣地保持着距离。   剧院外风有点大,乔楚把领子立起来,朝程方圳说:“幸好你是坐车过来的,不然可就难受了。”   两人出了表演厅外,程方圳上前一步,跨到乔楚跟前,笑着说:“好了,风这么大,你就别过去大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乔楚:“啊,那……”   “你回宿舍。”程方圳一边说着,一边解下了自己的围巾,绕在乔楚的脖子上,几乎把她的半张脸都挡住了。   他手上还替她整理着,手指不经意隔着一层围巾蹭到了她的脸颊,他动作一顿,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连忙收回手。   他咳了一声:“你看你,脸都冻红了。”   乔楚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疑惑:“是吗?”   程方圳一脸正气:“当然。楚楚,你是舞蹈演员,这个是要化妆的,女孩子的皮肤状态是很重要的,你得好好保护。”   他说得倒也没错,乔楚虽然仍是有点疑惑,但很受教地点点头:“嗯嗯,我知道。”   程方圳摆摆手:“好了,回去吧,这儿风太大了。”   乔楚点点头:“那……阿圳哥哥再见,我先回去了。”   她一路小跑着回了宿舍,扒下围巾,拿着小镜子看了看。   皮肤刚卸完妆,确实是有点干有点红,吓得乔楚赶紧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往脸上抹了一层护肤霜。   *   下午的记者招待会准时召开,严焕和剧组都坐在前面,对面坐满了记者,位置不够的,还有许多人站在过道上,一台台照相机对准着严焕等人。   记者们提出了很多问题,严焕首先对《碧波耀阳》做了个总介绍——   “《碧波耀阳》是以海上丝绸之路为题材的作品。”   “《丝路花雨》给了我们这样的灵感。当初《丝路花雨》来到羊城的时候,我们原本是希望可以争取陇省团的剧本授权,以后在广交会上演出。”   “当时乔楚同志提出:《丝路花雨》讲的是陆地丝绸之路的故事。其实如果我们读过历史的话,其实可以了解到,丝绸之路其实不止一条,除了内陆之外,海上也有一条丝绸之路。”   记者一阵哗然,有人马上提问:“严副团,您的意思是,这台舞剧的创作,最开始是由乔楚同志提出来的吗?”   严焕点点头:“是。”   所有记者的目光都落到乔楚身上,觉得不可思议,但很快又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对,毕竟那可是《香风丽影》的编导!   严焕:“所以,接下来,请乔楚同志向大家进一步介绍这台舞剧。”   乔楚意外地转过头,这可没有提前跟她说,就这么相信她吗?   严焕冲她微微点头。   乔楚心领神会,看着对面所有人期待的目光,接着说——   “羊城就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开端。”   “不管是从契合羊城本地经济历史来说,还是从希望进一步补充丝绸之路这个题材的作品来说,创作一部海上丝绸之路的剧,都是有必要的。”   “我国历史上,陆上丝绸之路前期是外贸的重要渠道,海上丝绸之路是作为辅助和补充。后来因为战乱,两者地位发生逆转,沿海的口岸,尤其是羊城,成了和国外交流的重要途经。”   “所以,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加起来才是完整的丝绸之路,陇省团的《丝路花雨》和粤省团的《碧波耀阳》,一起呈现丝路的文化。”   “最后的英娘与燕娘共舞的这一场,是我们临时创作加进去的。”   “为什么要加进去呢?首先因为两部剧都是丝路舞剧,这样的联动,其实也可以给到观众惊喜。”   “英娘遇到困难,燕娘出手相助,寓意着同胞之间友爱互助。我们两个省团在演出的时候,其实也互相都有演员来支援,也希望在后续的交流之中,和各单位共同进步。”   记者们奋笔疾书做记录。   这话说得谦虚,陇省团和粤省团的水平显然遥遥领先其他大多文艺团体,如果交流,其他文艺团体受益更多,但乔楚还是说的“共同进步”。   紧接着,这姑娘又说——   “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搞经济,但是各地情况不一样,省与省之间,省内市与市之间,同胞之间也有发挥互助精神,比如我们粤省里,石湾陶瓷厂的订单,目前是和省内很多其他工厂一起共享。”   众人恍然: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含义!   这么看来,这个片段加得真是太有意义了,一下子就把整台舞剧的立意拉高,真是神来之笔!   谁又能想到,这不过是三四天前临时想出来的呢?真是太厉害了!   粤省团真的太神了!   整个记者招待会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记者们的问题都得到解答,所有人离开时,都是心满意足的,可以想象得到,第二天的报纸上将会多么精彩。   *   在记者们散去之后,过道上还有一个中年男人没离开,他上前和严焕自我介绍:“严副团好,我是国家电视台的张晓北,负责明年——也就是1981年的春节联欢晚会。”   严焕跟他握了握手:“你好。”   1981年的春节联欢晚会,是由国家电视台和粤省电视台合办的。   而凑巧的是,粤省电视台正打算创办一个叫做《万紫千红》的栏目。   这是华国电视文艺史上第一个综艺样式的栏目,由多个板块组成,有反映市民生活的系列短片、喜剧小品、有专题系列文艺晚会,有介绍旅游风光人文风情的娱乐性节目,有歌舞类节目。   粤省电视台本来就是打算,在初期就邀请粤省团。而这时候的春晚还不是直播,都是提前录播的,直到1983年才采用的直播模式。   实际上,张晓北之前就打算和粤省团接谈,上《香风丽影》,但节目组里面声音不一,有人赞同有人烦反对。   反对的同志是认为:《香风丽影》已经风靡全国,百姓都看过了,再上就没有新意了。   而赞同的同志则觉得:那按反对意见来说,唱歌的节目都没新意了?毕竟都不是新歌,而且其他舞蹈节目、小品等等,也都有在之前就表演过,只是没有《香风丽影》传播那么广罢了!   大家一时间意见无法统一,后来又有同志说,那如果粤省团能稍微改动一下,加点新意呢?哪怕是服装造型变一点,那也成!要是在舞蹈上稍作修改,比如说,更加精进。   这说法一出,大家就毫无意见了:这当然是最好的了!   所以,张晓北来了,又遇上粤省团表演新剧,就想顺便观看一下,可没想到竟然发现了这么一个大宝贝!   他当即就觉得,就是这个了,这个是最合适的!   张晓北也绕圈子了,直接跟严焕说:“严副团,我看了今天的表演,你们最后的那段彩蛋,我想放到春晚的表演节目单里。”   剧组其他人一听,都震惊地张开了嘴巴。   春晚!那岂不是要上电视?被全国百姓看到!虽然之前乔楚也拍过片子,但那是收录的,跟这种电视节目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严焕也没有什么犹豫,在他的计划中,这正是要拓展知名度的时候,所以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粤省团这边没有问题,贺嫣同志是陇省团的。”   张晓北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说:“明白,我会跟陇省团那边联系,争取陇省团那边的同意。”   严焕:“既然你们是录播,那等我们在大剧院的演出结束之后,乔楚再到你们节目组录制。”   张晓北:“没问题,应当的。”   副团领队就是方便,有什么事情都能现场做决定,张晓北得到这个结果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赶着去和节目组的工友们报喜。   *   《碧波耀阳》剧组继续按原定计划演出,顺利地连轴四周,在京市跨过了1981年的元旦,在1月4日正式圆满地结束了在大剧院的演出。   而在这之前,经过领导们的讨论,剧组的邀请名额分配也出来了。而剧组辛苦了一个多月,得到了三天的休息调整时间。   大家趁着这三天时间,可以好好放松一下,庆祝一下。   程方圳最初跟剧组见面的时候,就说了要邀请大家烤红薯,这还真不是开玩笑的,剧组结束表演当天,京市的交流会也早就结束了,他果然又来邀请了。   不过,这次他其实是代表大院那边邀请的,因为乔家二老想要好好尽一下情谊。   大院其他家也是看着乔楚小时候几年的,现在乔楚这么成功,大家都想好好庆祝一下,但因为剧组人太多,大院进去不方便,所以就让最能折腾的程方圳去组织一个联谊会。   人数多,户外比较合适,而在京市的冬天,当然少不了滑冰。   剧组是南方人居多,别说滑冰,就是雪都是第一次看见,所以一听见滑冰和烧烤,大家都很感兴趣。   因为剧组大多不会滑冰,为了能玩得起来,东道主这边当然也要请其他会滑冰的过来,教剧组的同志们滑冰。   所以,联谊会定在了周末,程方圳把自己单位的小伙子们姑娘们也都叫过来了。   秦锐也休假,但仍是穿着一身军装,和大院里几个也是从部队归来的青年一起到场了,都是当年带乔楚玩过的。   其中一人看着冰面上满场转的程方圳,“啧”了一声,说:“程方圳这小子,怎么跟个花蝴蝶似的。”   另一人说:“你懂啥,有的女同志就好这口,嘴甜会来事儿,哪个女同志不喜欢体贴的?这种可比闷葫芦受欢迎多了。”   “就是,”旁边那人一脸认同,又指了指秦锐,“这儿不就有个反面教材吗?”   秦锐:“……”   “走走走,去看看楚楚,瞧瞧那些个臭男人,一个个的想打咱们楚楚的主意?敢动手动脚老子就揍他丫的!”   秦锐:“……”   秦锐隔壁的青年张望了一下,嫌弃地说:“就那滑冰技术也好意思向楚楚炫耀,还不如我去教楚楚呢!”   另一个也说:“就是,想叫咱们一声‘大舅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楚楚也是,以前教了那么久,滑得也不咋地。”   另一边,剧组的人几乎都不会滑冰,带着厚厚的手套和护膝,和其他小伙子姑娘们交流着,在嬉笑声中教与学。   乔楚小时候冬天也滑过冰,不过都是被带着滑的,没什么技术含量,但也比完全没接触过滑冰的好,能站起来慢慢滑,就是不太飒爽。   郑少东等人刚摔了个瓷实,朝乔楚竖起拇指:“乔楚,厉害!”   乔楚摸了摸后脑勺,都不太好意思告诉队友,其实她是学过的。   这时,郑少东等人看见杨东旭穿好鞋子后要进场,开玩笑地说:“小杨,悠着点儿,你那胳膊行不行啊,待会儿别把另一条胳膊也摔着了。”   话音刚落,杨东旭一个滑步进场,俯身,滑行,无比丝滑灵活地绕过阻碍的人,把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缓下来后刚好落到乔楚跟前。   那一身滑行动作漂亮至极,乔楚也被惊艳到了:“小杨,你居然会滑冰!”   小杨真是厉害,明明是南方人,平时都没机会滑冰的,他居然连这个都会!   男人微微低下头,“嗯”了一声,说:“会一点,我教你?你之前教了我那么久的英语,礼尚往来。”   作者有话说:   这本主角栏一直是小杨的名字。然后秦锐这种类型的主角,在专栏另一本小说《配音演员在七零》里,男主是军人,想看人间兵器军哥哥男主的可以去看那本,笔芯。   *   感谢在2022-07-05 23:49:42~2022-07-06 23:5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ifi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自从样板戏年代结束之后, 社会风气就开放了很多。   以前即使定情后,在街上牵手也是禁忌,现在情侣们已经可以大大方方地搂肩看夜景、牵手压马路了。   最近两年, 不但流行起喇叭裤迪斯科,还流行起跳交谊舞,年轻男女间搭肩扶腰,踩着节拍起舞,也成了公园上一道新式的风景。   这也是杨东旭敢上前邀请乔楚的原因。   在程方圳带头活跃气氛之下,科研单位、大院的男女青年们,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地邀请剧组的人。   也有人来邀请乔楚, 只是乔楚挑“教练”的目光挑剔, 毕竟从前教她的都是好手,而来邀请她的人实在差了太远, 她本来就想着让大院的哥哥们带她和姜彤彤等人。   几名京市青年殷勤地和乔楚说着话, 乔楚正头疼着怎么拒绝,见大院哥哥们已经朝她划过来,她甚至抬起手,准备朝他们挥手, 示意他们赶紧来。   可没想到下一秒,杨东旭就落到了她眼前。   小杨同志竟然也这么厉害!乔楚也没什么犹豫, 笑着说:“好,你带我。”   郑少东等人也都眼前一亮:“小杨真是真人不露相,怎么什么都懂!”   杨东旭一脸谦虚:“平衡好身体就行, 不会很难的,你们也一学就会。”   李知闵也摔了一屁股, 正要爬起来, 刚起又摔回去, 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杨东旭滑了两步到他身边,俯身一抬手,替他平衡了一下,他马上就站起来了。   李知闵哟呵一声,满脸惊奇,用力地拍了杨东旭一下:“可以啊小杨!牛比!”   他拍杨东旭的那一下有反作用力,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弹开,失了平衡又摔了个敦实,好在手肘膝盖都穿了防护,这才没太惨烈。   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学习滑冰,有基础和零基础是不一样的。   零基础的人大多是先要扶着栏杆练习站直,等到身体不会摇晃的时候,再扶着栏杆开始走路,紧接着是让会滑冰的人拉着单手,另一只手仍是扶着栏杆,继续练习,最后是让人尝试带离栏杆滑行。   众人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片冰湖,冬天结了厚厚的冰层,很多人都来滑冰。   因为是湖形成的冰场,所以也就没有栏杆,大家只能从一开始就靠着别人扶着学习,但为了避免阻碍会玩的人滑行,都集中在边上练基础。   剧组其他人基本都没什么基础,跟着大院和研究所的新朋友们到边上了。   乔楚本来是就是有基础的,她穿了厚厚的手套,也戴了护膝,杨东旭隔着手套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冰湖中心滑去。   舞蹈演员的平衡力是很好的,只是他们平时习惯于用自己的脚尖脚底触碰地板,习惯于用脚与地板的摩擦力来稳住自己的身体,所以当隔着冰刀时,就会有种缺乏安全感的感觉。   有懂行的人在旁边,乔楚的底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拉着杨东旭的手满场飞。   大院那几个青年背着手追了上去,朝乔楚笑着比了比拇指:“楚楚,厉害啊,咱们几个刚才还说你是不是太久没玩,都忘记怎么滑了。”   乔楚一边呼着白气,一边高兴地说:“小杨教得好。”   她落后半步,让自己的哥哥们看清楚旁边的杨东旭:“这是咱们团里的小杨!”   刚才过来之前,几个人就从秦锐那儿听说了,朝杨东旭打了个招呼,其中一人滑到他旁边:“哥们儿,你这水平可以啊,待会儿比一比?”   杨东旭还没说什么,乔楚就马上抗议了:“比什么呀?你们又欺负人!”   “哎哟楚楚,你这话说得,谁欺负他啦?程方圳那小子本来就设了个彩头,我这不是看小杨滑得可以才问他比不比吗?”   “嗐,几年不见,楚楚偏心啦!”   乔楚不知道这联谊会居然还搞彩头,青年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调笑起来。   她顿时哭笑不得:“没偏心,谁知道你们还搞这个?那不公平啊,我们剧组的都是刚学,你们这是打算自己拿彩头啊?”   杨东旭旁边的青年朝他扬了扬下巴:“你们可以派小杨啊。”   乔楚看向杨东旭,有点无奈地说:“没关系,我去。”   她哼了一声,看向身旁这几名军装青年,理不直气也壮地说:“我就看看谁不让我的。”   这是明晃晃地要耍赖了,青年们一下子就起哄了,就连杨东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让,当然让!”   “就是,谁敢不让?”   这时程方圳也过来了,刚好听到他们的对话,挑了挑眉,朝乔楚说:“不仅要让,待会儿我们还会拦在其他人跟前,不让他们超楚楚,保证楚楚稳拿第一!”   乔楚:“……”   她本来就是开个玩笑的,抵不住哥哥们的玩笑开得更大,而且以程方圳的性格,还真是说到做到,真要这样,那比赛场上就热闹了。   想想那画面,乔楚就怂了,转过头看着杨东旭,摇了摇他的手:“小杨……”   女孩仰着头,眼里落满了细碎的阳光,星星点点,却又耀目至极,杨东旭看着她,根本挪不开眼。   他心里忽然有股冲动,别说她只是让他上场滑冰,哪怕她要他上的是刀山,他也二话不说就冲上去。   杨东旭听着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竭尽全力保持冷静:“我上就好了。”   “嗯!”乔楚高兴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神秘地说,“那我们去备战一下!”   说着,拉着他慢下一步,瞬间就落后其他人一截,然后两人飞快地溜走了。青年们慢了下来,转过身,看着那两道划出老远的身影,都感觉有点不太对。   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名叫吴泽均的说:“楚楚刚才……是不是有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像撒娇?”   秦锐冷着脸说:“你这话要是被乔越听到,你自己掂量一下。”   吴泽均马上噤声——乔家兄弟今天也来了呢!   程方圳慢悠悠地说:“撒什么娇,那小杨在教楚楚滑冰,楚楚刚好扶着他,顺手而已。她撒娇是什么样的,你以前没见过吗?”   要是跟以前比,那确实还差得远。吴泽均摸了摸后脑勺,哈哈一笑:“也是也是!嗐,不过,那小杨同志还不错,真要成了,也挺好!”   另一个人李霄也说:“说起来,这几年乔楚都不像以前活泼了,今年看着又活泼回来了,指不定就是小杨的功劳。”   刚才他们过来之前,就看到杨东旭滑到乔楚身边,肯定就先问一问那是什么人,所以从秦锐那儿听到他的事情。   秦锐实事求是,把知道的都说了,大家对杨东旭的印象都不错。   程方圳一听,心里当然就不乐意了,摆出一副理智分析的样子:“好什么?交个朋友也就罢了,真要一起,他条件比楚楚差了那么多,无父无母,没什么家当,这日子要怎么过?”   那倒也是。茶米油盐酱醋茶,过日子就是要实实在在的,要是没什么家底,这日子过得也闹心吧?   李霄摆摆手:“嗐,我们在这儿瞎操心啥,说不定他们没什么呢,你们看!”   几个人又循着他指出的方向看去,只见就在刚才他们聊天的短短几分钟里,又有其他人加入了乔楚和杨东旭,看起来应该是剧组的人,一排人手牵手滑行,欢声笑语都传了过来。   程方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原来办这个,就是因为笃定剧组南方人不会滑冰,而京市这边的人跟剧组的人不认识,也不会马上就上去搭讪,他活跃一下气氛就马上抢先去乔楚那边。   谁知道,他还在炒气氛呢,那小杨就已经在教楚楚了,真是失策!   大院这些青年们,以前小时候就是带着乔楚在这湖边烤红薯。程方圳之前总开玩笑说烤红薯庆祝,就是因为乔楚喜欢吃。   一场小小的滑冰切磋之后,上场的青年男女们都大显身手,剧组这边只有杨东旭上了场,拿到了第三名,身为南方人,在一群本土高手里出头,也算是风头十足了。   第三名的奖励是一袋酒心巧克力的彩头,杨东旭把它给了乔楚,乔楚和剧组里的姑娘们一起分了。   滑冰之后,大家开始烤红薯,大院那边还送来了许多其他食物,算是一个野外自助餐了,所有人都吃得十分开心,结束时还有不少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   庆功宴之后,乔楚和贺嫣又休息了两天,然后就去国家电视台录制《丝路双姝》。   这时全国交流会早就结束了,所以陇省团也已经回程,但留了一名男主要演员下来,等贺嫣拍完之后再一起回程,有安全保证。   粤省团剧组也在京市留了很久,因为《碧波耀阳》最初就是为广交会而创作的,而且羊城百姓已经盼着剧组回来很久了——   明明是粤省本地的舞剧,粤省自己的百姓都没看上,就先去别的地方巡演?实在太不像话了!   当然,这只是半真半假的抱怨,但周毅军那边已经连着打了两次电话,叮嘱严焕务必按计划在三月中旬回到羊城。   也就是说,剧组到四月回羊城之前,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用在回程时在各地表演上。   《丝路双姝》的伴奏仍是《碧波耀阳》主题曲的变奏,角色也只有燕娘和英娘两名,所以实际上这个彩蛋舞在配置上是简单的,乔楚和贺嫣也都很有惊艳了,于是在国家电视台的录制只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这意味着剧组准备离开京市了。   严焕将回程表演城市定为沪市、甬市、泉州三个城市。   沪市由于历史原因,是与国际接轨比较多的城市,古典舞目前在国内都还没成气候,在国际上就更加谈不上有什么名声了。   所以,如果要让《碧波耀阳》走向世界舞台,除了通过广交会宣传之外,还可以通过上海,让更多的外国友人看到这部剧。   甬市、泉州则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途径城市,在这两个城市演出,也是非常有意义。至于其他城市,会在羊城广交会之后再做安排。   直到乔楚跟随剧组坐上前往上海的火车前,秦锐和程方圳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   因为,他们能明显感受到,乔楚对他们都没有那个意思,如果就此捅破,估计她以后都要避着,怎么都不会像原来关系那样亲密,这就得不偿失了。   两人目送着火车离开,程方圳双手插兜,朝秦锐说:“看到乔楚戴的那条围巾了吗?是我的。”   秦锐转过头,表情有点复杂,既是惊讶,又有点怜悯:“你现在很满足吗?”   但凡楚楚有点男女之情的意识,之前程方圳在大剧院给她围巾时,楚楚都不会拿,哪怕真冻狠了,当时不得不要,后来还给程方圳时,程方圳让她留着,她都不会收下。   这样大大剌剌地戴着,不就是因为根本都没往那个方向想?就跟小时候她也穿过他们的外套一样。   秦锐看着程方圳,说:“你也只能到这儿了,程方圳。”   程方圳:“……”   *   在《碧波耀阳》剧组还在京市时,因为演出路线已经定下来,沪市歌舞剧院已经公告了演出时间,并且开放售票,得到沪市百姓的热烈回应。   乔楚一行人抵达火车站时,剧院就派了人过来接,全程陪同,带着大家来到了剧院宿舍。   沪市在文艺方面的实力不容小觑,如果说京市舞蹈学院是舞蹈学校的龙头,那么沪市舞蹈学院则是二把手,沪市的芭蕾舞团前身,还是红色芭蕾样板戏的剧组,可谓是高手云集。   《丝路花雨》是古典敦煌舞的鼻祖,《碧波耀阳》偏向古典汉唐舞,两部舞剧都已经找不出一丝芭蕾的影子,但眼下的古典舞与芭蕾舞还没能完全分开,毕竟现在的古典舞教训仍沿用芭蕾的方法。   所以,古典舞的舞蹈工作者们,尤其是不甘止步的工作者,极度渴望突破,都非常珍惜这次和粤省团交流的机会。   因此,这次粤省团剧组的演出前时间分为两大块,一块是用作日常训练,一块是用作和沪市歌舞团交流。   几天后,剧组开始了在沪市的第一场演出。   与在其他剧院演出不同的是,这次台下除了沪市本地观众、其他省市赶过来的观众之外,还有外国商人、来华工作的外国人、留学生等等   最让乔楚意外的是,居然能在这里看见老熟人史密斯。   “乔楚小姐!”   许久不见,史密斯的华语咬字准确了许多,随着观众到舞台下方和演员见面时,热情地和乔楚打着招呼,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玫瑰花给她。   乔楚哭笑不得,接了过来,朝他点点头:“史密斯先生你好。”   台下人头汹涌,史密斯这回倒不像上次广交会那样堵着后面了,而是随着观众往前走,很快就走出了一大段。   旁边的姜彤彤小声嘀咕道:“这老外不会是一直追着你到这儿吧?”   乔楚:“估计不是,我又不是不回羊城,四月就会去广交会表演,他肯定也在广交会,没必要特地追过来。”   果然,等到当天表演之后,严焕就收到了周毅军的电话,说在乔·史密斯的促成下,美国那边正通过上级单位,想要邀请《碧波耀阳》出国演出。   “那位史密斯估计会去上海,上海那边有他生意上的朋友,估计他也会去现场看舞剧的,你们注意一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6 23:57:47~2022-07-07 23:5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皮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早前《碧波耀阳》在京市演出时, 关于舞剧的报导早已遍布全国,尽管羊城与京市一南一北,羊城的人们也能通过报纸, 从文字和照片感受到舞剧的风采。   乔·史密斯也一样。   圣诞和元旦是国外的大节日,史密斯作为家族重要一员,往年都是没有缺席家族聚会的。   去年他从华国购入的石湾公仔,配合史密斯的营销团队,一手市场垄断的把戏玩得顺溜,为家族赚了不少钱,在家族里的地位稳固了不少, 又借机提高了来往华国的频率, 最近一次的圣诞和元旦都是在华国过的。   《香风丽影》被收录进纪录片中,那纪录片影带也有发售, 史密斯购入几份, 连着石湾公仔一起运回美国,销售时播放,因此引发了一阵华国古典文化潮流。   现在,《香风丽影》的领舞又出新作品, 而且新作中有各种各样的商品,史密斯家族看到了商机:如果能邀请新作品来演出, 加上包装、宣传、造势,必定能带起新一轮的狂热消费。   而乔·史密斯对此还多了一层目的:让乔楚小姐来看一下纽约的繁华,或许她的想法会有所改变呢?而且, 纽约也有世界顶级舞团,她在纽约还能让更多的人看见她的舞蹈。   不过, 华国公民还不能自主出国旅游, 出国都是公派, 就连留学也有一套严格的审核流程,他想邀请《碧波耀阳》的剧组,就只能通过公务渠道。   好在,他们为大选出过不少钱,家族里也有人从政,发起邀请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难事,现在就看华国方面是否应邀。   华国的商品,又便宜,质量又好,经过去年那一轮倒卖,史密斯家族临时调整了经营策略,将华国列为主要供货源国家的名单里。   正是因为这样,乔·史密斯才有了频繁来华的理由,一方面是家族业务需求,另一方面,他也要去接近他认定的灵魂伴侣。   为此,他还带上了自己好友尼克——拜斯家的长子,一同来上海。   目前华国的歌舞剧院,尤其是大型歌舞剧院,全都属于国家单位,而他们美国则不然。   在他们国家里,不管是歌舞行业,还是其他行业,甚至是医院,很多都是家族独资或合股经营。   纽约歌舞艺术团就是这样的一家公司,拜斯家族是它的大股东,尼克作为拜斯家的大少爷,自然也有不小的话语权,只要华国这边应邀,他马上就能着手安排。   尼克这样做,纯粹是因为拜斯家和史密斯家是世交,他本身更偏爱芭蕾,也并不认为华国古典舞能掀起多少风浪。   至于赚钱?他们的歌舞艺术团本来就占据高位,从来就不担心没有观众。   华国这些古典舞哪怕到他们那边做交流,他们也不过是腾出原来表演芭蕾的表演厅,但实际上,哪怕是原来的芭蕾舞,票也是能全售出的,所以这次交流哪怕能成功,对他们的生意也没什么影响。   但他知道朋友对那名叫乔楚的华国姑娘的心思。   两人顺着人群走出了剧院,尼克整理了一下衣领,朝乔说:“天,恭喜你,终于把那玫瑰送出去了,如果不是看着你亲自修剪过,我以为那是金子做的玫瑰。”   乔这家伙,明明已经被那位乔楚小姐拒绝过,竟然还不死心——噢,不对,应该说是嘴上已经表示理解并死心,但男人的嘴,也就说说罢了。   这不,知道大束玫瑰会被拒绝,精挑细选一朵最新鲜的大玫瑰,连刺都拔掉了,枝叶还亲自修剪过,底下裹着湿润的胶纸,这样玫瑰就不会脱水蔫掉。   就这样带着一支玫瑰看完了整部舞剧,随手像是不经意一样送出去,果然也没看到那位乔楚小姐哪怕半点的感动表情。   秘书见他们出来,也迎了过来,为他们招人力车。   乔把花送了出去,显然十分高兴,一头金发在阳光下很耀眼,却仍是比不上他脸上灿烂的笑容。   被好友取笑,他不以为然地说:“金子?那怎么能跟我的玫瑰相比呢?那是我思念的玫瑰……”   “停停停!”尼克打了个手势,一脸无语,“你这话应该朝乔楚小姐说。”   乔双手插袋:“那可不行。”   人力车来了,两人坐了上去,秘书自己上了另一辆车。   尼克又说:“这次新年你没回去,我那妹妹可是气坏了。你知道的,你跟不跟我妹妹结婚,我是无所谓的,但你不会真为了一个华国姑娘保持单身吧?”   像他们那样的家族,不止有嫡系,还有旁系,兄弟姐妹一堆,还有不见得光的私生子女,尼克对他们并没有多少感情。   只要不结婚,怎么玩都行,但结婚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了,而是家族间强强联合的契约。   “咱们艺术团的蕾雅,可是一直在记挂着你呢!不过……”尼克一脸嗳昧地说,“舞蹈演员多少会有一点肌肉,我还是更喜欢丰满柔软的女人。”   乔瞥了他一眼:“华国的风俗可不一样,你这些胡话,可千万不能在华国说。”   尼克哈哈一笑,满不在乎:“我又不找华国女人。”   见乔板起了脸,他又拍了拍朋友的肩膀:“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   另一边,乔楚等人结束了表演之后,严焕安排众人去休息,然后场务经理找过来,先是场面话客套了一番,接着就和严焕商量起接下来的一些额外安排。   场务经理陆谦是和他们的副团长薛耀南一起过来的。   薛耀南说:“严副团长,是这样,你也知道的,咱们团的前身,就是红芭蕾剧组,是附属于沪市舞蹈学院,现在虽说是分出来了,但单位之间也经常有联办的活动。”   “之前你们带起了广交会的交易额,现在大家也都想学习,用舞蹈带动经济。”   “像咱们沪市虽然没有广交会,但外国友人可不少啊,留学生也多,还有专门的外国语学校。芭蕾舞嘛,最初就是国外传进来的,所以咱们舞团偶尔也会参与交流。”   这个活动一直都是薛耀南负责的。   正儿八经的交流会,比如展览、会议等等,是需要走流程的,但高校社团活动不需要,毕竟都是学生之间的交流。   但薛耀南这个显然就不是普通的社团交流,而且以防万一,也已经提前走足流程报备,按正规的来办。   具体来说,就是沪市的经济公务部门,想要借鉴羊城广交会的成功经验,联合商会、舞蹈界等,举办一个舞蹈文化节,向外国友人展示华国舞蹈。   广交会的展览是有门槛的,《香风丽影》当时是作为一个附属的辅助工具。   现在沪市则是反过来,为舞蹈专门订做一个文化节,在文化节中通过舞蹈展示经济,是对粤省团做法的进一步创新。   沪市作为国际大都市,在融合和创新方面一向能做到极致,所以当初《香风丽影》创造经济价值轰动全国时,沪市歌舞团就尝试模走敦煌舞的方式,创作古典舞作品。   只是,毕竟缺乏深入的交流,他们创作出来的作品,与《丝路花雨》仍是相差甚远。   上个月的全国交流会开幕式中,沪市歌舞剧院院长也在场,感觉《碧波耀阳》的舞蹈更适合沿海城市一些,于是马上邀请严焕等人,知道他们应邀时也十分高兴。   薛耀南接着说:“所以,目前咱们是还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古典舞新作品,这次文化节上,本来是安排了交流芭蕾,现在《碧波耀阳》来了沪市,大家想必也是更愿意和它的演员们面对面交流的。”   增加《碧波耀阳》的海外名声,本来也是严焕的目标之一,所以严焕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时间就定在一周之后,这一周时间就用来预热。   和沪市歌舞团这边约定,下午等剧组的常规保持训练结束之后,严焕让其他人先解散,然后把乔楚留下了。   偌大的排练室,前后都是镜子,严焕盘腿坐下,指了指对面,朝乔楚说:“坐吧。”   保持训练的强度并不高,除了是保持状态之外,还兼具放松的目的,大冷天的,所以乔楚也没出什么汗,裹上大衣坐了下来。   一个剧组外出表演,尤其是像他们这样长时间外出,连跨过几个表演地的,其实是会有很多麻烦事的。   食宿、车程、与各方的对接等等,但严焕一个人带队,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剧组其他人只需要做好舞剧相关的事情。   突然这样留她下来,乔楚猜测是跟舞剧有关的:“师父,是有什么事情吗?”   严焕也没有绕圈子:“国外想邀请《碧波耀阳》表演。”   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有预料中的惊讶,却没有半点得意或者狂喜,更没有什么期待。   严焕以为乔楚会很高兴,这让他反倒疑惑了:“你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不想去国外?”   乔楚回过神,摸了摸后脑勺,说:“我是太惊讶了,都还没跳几场呢,怎么就有人邀请我们去国外了?”   严焕:“是史密斯促成的。”   乔楚一下子就明白了,有点无奈:“这么客气。”   严焕又说:“以《碧波耀阳》的实力,去国外演出,也是够资格的。”   乔楚被这话吓了一跳,连忙朝门口看去,见没人才松了口气,小声地抱怨:“师父,你这话……出国那是代表国家了,够不够资格也不是我们说了算。”   严焕见她苦着脸,又问:“那不考虑史密斯的原因,你想不想出去?如果出去了,你就会在海外出名。”   乔楚摇了摇头。   严焕问:“为什么呢?”   “我们在国内也没演多少场,现在报道的风这么大,固然有舞剧本身的亮眼原因,但也有前面《香风丽影》光环的原因,很多百姓都只是看报纸,还没真正现场看过。”   “只有让更多的百姓看到现场演出,现场认同,舞剧才算是真正成功。本国的真正认可都还没拿到,就想去获得国外名声,这可是本末倒置了。”   “现在国外想看,更多的是出于好奇,就连史密斯,也是今天才第一次看吧?可他在还没看的情况下,就促成这次邀请,这不合适。”   乔楚认真地说:“等我们在本地扎根更深,等等多的人真正了解这台舞剧,等他们的邀请目的,是想和更多的分享华国古典舞文化,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再去吧。”   严焕罕见地笑了笑,脸上有点感慨,更多的是欣慰:“你把我原本准备劝你的话,都说完了。”   乔楚:“啊?”   严焕解释说:“我以为你听到要出国表演,会很高兴很兴奋。”   所以他单独留下她来谈话,想要做好思想工作,因为他准备给周毅军团长回复,让他陈述利害关系,暂时回绝这个演出。   正如乔楚自己分析的那样,他们在本土的根基还太浅。   让他们出名的就是本土百姓,是百姓给了他们现在的荣誉,本土的百姓更能欣赏、看懂这台舞剧,他们应该优先满足百姓的需求。   所以,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沪市演出只是其中一环,更重要的是在海上丝路的城市扎根、传播,最后再朝其他城市扩散,被广大百姓看到,最后再发展国际名声,而不是在现在就直接去争取世界口碑。   严焕从前总被人说,运气好收到这么有天赋的徒弟。但他觉得,有天赋的演员虽然少,但也不是极罕见,所以那句话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他这个徒弟不止天赋好,而且还清醒。   出国演出是难得的机会,大多舞蹈演员听见都会兴奋期待。   因为乔楚天赋好,也懂事,是个难得称心的徒弟,所以他并没有按他那强硬的作风直接回绝,而是打算先和她解释,再回绝——虽然结果都一样,但他并不希望师徒感情因此产生隔阂。   可没想到,乔楚自己想通了。   严焕看着她,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诺:“以后会有机会的,乔楚。”   乔楚笑着点点头:“嗯。”   *   严焕打电话联系了周毅军,说清楚回绝国外邀请的理由,周毅军随后联系了谢畅厅长,最后结果如何,还需要等待。   沪市这边的演出仍在继续,随着农历新年越来越近,沪市的年味也越来越浓了,乔楚根据节日变化,调节了一下彩蛋,将彩蛋的布景也改成燕娘和英娘一起过新年。   这样的改动一出,观众们又得到了不少惊喜,外面的花市也紧跟潮流,出现了丝路双姝同款春联、同款灯笼等等,一开摊,就卖了个脱销。   腊月二十八,距离农历新年还有两天多的时间,《碧波耀阳》剧组暂停表演,因为今天是几家单位联办的文化节,在此之后就会迎接新年。   改开的春风也吹到了沪市,沪市的商业新秀企业家也都加入了商会,有开酒店的为本次交流会提供场地。   演员们平时上台大浓妆,台下男演员自然是不化妆了,女演员顶多也只化淡妆,乔楚只打了点蜜粉,涂了点口红。   以至于演员们到场的时候,很多人看到他们都很惊讶,乔楚甚至听到有人说“god she’s just a little girl”。   外国人长相成熟,和华国人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但外国人老得快,华国人耐看,两者各有各的特点。   参加交流的除了本地、外国商人之外,最多的就是国贸、外语的学生,以及外国来华留学的学生。   因为学生多,所以交流会没有提供酒精饮料,都是果汁和茶水,以半自助的形式晋行。   主持人也很专业,有提前准备过问题,并且和剧组打过招呼,告诉乔楚等人,交流会上主持人会问什么问题,其他人有可能会问什么问题,因为在这之前举办方是有简单的做过调研收集问题。   学生们的问题是集中在角色方面,乔楚的角色其实已经被记者们分析透彻了,所以在这次交流会上,反倒是其他角色的问题比较多一点。   白健棠今天就非常受欢迎,因为五官可塑性强,适合各种妆容,交流会上挂着角色照片,很多人看着海盗王的照片,根本没法将白健棠素颜和他联系在一起,瞬间就勾起了年轻姑娘们的热情。   主持人在提到问题后,演员会上台解答,白健棠在台上的时间显然就是比前面的长。   “白健棠先生,请问海盗王和燕娘,谁的功夫更高?”   这问题一出,大家都来了兴趣,毕竟燕娘在前面的幕场里是有搏斗的戏份,但在海盗窝里,海盗王并没有正面的打斗戏份,除了对接狂欢海盗舞之外,就是被燕娘迷住。   这问题并不在主持人之前的提示里,白健棠想了想,说:“应该是燕娘技巧更高,但海盗王蛮力更大,而且有护甲。”   “燕娘是从小得名师指导,但她学的是刀剑,进海盗巢穴的时候,身上是没有武器的,因为她是以舞姬的身份进去的。”   “而海盗最开始其实是一群乌合之众,在海盗王的带领下,有一些成型的防御建筑,结合地势,也不容易找到,而且势力范围里有做陷阱,在我们的布景上,其实也有画到一些陷阱装置。”   竟然这么细节!在白健棠的解说下,其他人恍然,又表示之前没有看清,后面要再看一场着重看细节。   “海盗是没有道德羞耻的,服从海盗王,也是因为他强大,如果有人比他强,就会推翻他自己做王,所以海盗王不会完全信任手下,也会穿着护甲,既是防敌人,也是防自己手下。”   “所以,燕娘没有武器,力气也没有海盗王大,海盗王还穿着护甲的情况下,选择迷惑他取得信任。”   这时有人问乔楚:“乔楚小姐,您的想法呢?听说您是舞剧最初的构思者,白健棠先生这个说法,跟您的构思一样吗?”   主持人朝乔楚做了个手势,因为这年头还没有无线话筒,话筒都是在台上连着线的。   乔楚只好走上台,从白健棠手中接过话筒,朝那提问的女学生笑了笑,说:“对,是这样的。”   接着,她又解释说:“而且,燕娘是主角,当我们在设计一台舞剧的时候,是希望尽可能地展现一个角色的不同面。”   “燕娘功夫好,这一点其实在第三幕第二场,海盗来袭的那场,已经有体现了,而且是燕娘本人的看点之一,也就是我们想要体现的一个思想:谁说女子不如男。”   “但是我们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包括我们现在流行的一句话,妇女撑起半边天,并不是意味着我们就一定是比男人更男人,姑娘也可以柔美,可以娇媚。”   “而且,我们说‘斗智斗勇’,斗勇,前面已经斗过了,所以我们希望在后面的情节里,可以体现燕娘作为女性,也有柔美娇媚的一面,以及智慧的一面,而不是无脑地硬碰硬。”   “这样的安排,其实是让燕娘这个角色更丰满,同时也可以安排更多类型的舞蹈,以及衍生出更多的角色情感。”   乔楚顿了顿,又笑着说:“如果这里是燕娘带着刀剑,直接跟海盗王对砍,那其实就是重复了第三幕第二场了,只是对象从一群海盗变成一个海盗。”   “而海盗王的安排,其实也是类似的道理。他其实也是海盗群的一员,在前面的幕场中,有海盗与水手的厮杀,有海盗将唐舞姬拖出来的野蛮狂欢,都是比较粗犷的一面,所以通过与唐舞姬的二人舞,去体现一些细腻的感情。”   众人恍然大悟,有人总结道:“白健棠先生是从情节上解释,乔楚小姐是从舞剧设计上解释,两位的说法结合起来,我是听得明明白白了!”   “对对对!”   这时,台下的尼克又笑着说:“但我还是很好奇,如果燕娘有武器,和海盗王打一架,能不能赢呢?我们小时候听的故事,都是王子堂堂正正地打败恶龙。”   尼克·拜斯和乔·史密斯就坐在第一排,乔楚离他们最近,自然也听清楚了尼克的声音,而他的声音也不小,交流会本来就配了翻译,将他的话一字不差地翻译出来。   其他人在听到“堂堂正正”时尴尬了一下,乔皱着眉看了尼克一眼,满脸都是“WTF What did you say”。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7 23:53:03~2022-07-08 23:4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高小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王子战恶龙, 燕娘战海盗王,都是主角大战邪恶的桥段。   尽管刚才白健棠和乔楚分别从不同角度来解释,但尼克·拜斯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他说王子都是堂堂正正和邪恶作斗争, 燕娘却是以色来惑引海盗王,趁机偷袭才将海盗王放倒,暗指燕娘不够光明正大。   场内有两名翻译,一位负责中译英,一位负责英译中,尼克·拜斯的问题,经过翻译之后, 剧组的其他人也听明白了。   今天并不是那种严肃的交流会, 有点类似大学的英语角,结合半自助餐的方式, 大家其实是很放松的, 所以在前半段的气氛都相当轻快。   但尼克这一问题抛出来之后,有不少人都觉得尼克·拜斯有点“砸场”的意思,尽管这在国外很常见。   姜彤彤轻轻哼了一声,不满地小声说:“这人是什么意思?找茬嘛?”   几个人看向尼克·拜斯, 只见那外国青年轻轻翘着唇角,挑着眉看乔楚, 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   郑少东一向好脾气的,看了心里也窝火,但现场外国人太多, 他们肯定是不能表现出什么不满的,不然还未战就失了风度。   就连旁边的乔·史密斯都一脸尴尬, 拼命朝尼克·拜斯使眼色, 要他赶紧闭嘴。   郑少东朝严焕问:“严副团, 这……怎么办呐?”   严焕靠在椅背上,抬头看了尼克一眼,又看向乔楚,见她脸上没怎么慌张,他朝其他人说:“都坐好,别急。”   这时,尼克无视好友瞪得铜铃大的双眼,又朝焦灼的气氛里加了把油——   “还是说,舞剧里的王子公主的角色就是对调的呢?吕宋国王子被困,燕娘就是那救王子的公主?燕娘既然是主角,为什么不让她的手段也光明一点呢?”   等他说完之后,乔楚不慌不忙地说:“拜斯先生提的这个问题,其实也和我原本接下来想和各位交流的一个问题有关。”   少女站在台上,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在其他人发言的时候,还微微前倾,是认真倾听的姿态,虽然现场有翻译,但她并没有依靠翻译,而是自己听台下的声音和内容,在回答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干脆用英语答复。   尼克·拜斯知道这场交流是有提前准备的,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华国,从来没见过能这样流畅交流的舞蹈演员。   毕竟,华国的舞蹈演员,别说英语了,就连华国本国的文化,估计都没懂多少的。   这位乔楚小姐却能说得一口流畅英文,他从乔那儿听说过的,她并没有出国留学的经历,上的也是舞蹈学校,不过父母是老师,家庭条件在华国还算不错,也不是没有机会学习英语。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就是提前准备和练习过——毕竟刚才那些问题都很常规呢。   他是真的好奇,这位乔楚小姐,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乔这么着迷?   他也看过她的舞蹈,好看当然是好看的,甚至从他的专业眼光来看,她的舞蹈技巧也许并不比艺术团里那些首席们差,但也就这样了。   优秀的舞蹈演员多的是。他相信只要有钱,就能从世界各地找到甚至比这位乔楚小姐还优秀的。   抛开舞蹈来说,华国人保守,不够热火奔放,莫名其妙就脸红害羞,就是弄到床里,怕也是玩得不尽兴的。   尼克·拜斯一边想,一边漫不经心的看向乔楚。   他提了这么一个问题,就是故意为难的,也没有提前跟举办方打过招呼,临时起意,一时兴起,就是想看看这华国姑娘怎么应对。   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惊慌失措,更没有看到她可怜巴巴求助,甚至连一丝尴尬都没有,反而是顺着他的话——   她微微低下头,眉眼一弯,冲他笑了笑:“也谢谢尼克先生替我引出这个问题,让我省去引入语。”   尼克挑了挑眉,其他人也十分惊讶,反应过来后,为她的落落大方鼓起了掌。   这个问题是刁钻,但刚才白健棠与乔楚的回答中,确实也没有回答到这一点:燕娘的形象是否能再“高大”一点?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一样。   等台下安静之后,乔楚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觉得,我们首先要区分一下,拜斯先生刚才提到的王子大战恶龙,是属于童话故事,对吗?”   “对!”   “Of course!”   台下纷纷点头,还有热心人士补充了不少类似的童话故事。   乔楚点点头,说:“‘童话’,顾名思义,就是给孩子讲的故事,据我所知,通常都是作为睡前故事来讲给孩子们听的。”   台下又是一阵点头。   乔楚:“但在华国,其实我们并没有‘童话’这个概念。我们有神话,有历史故事,但这些并不只是给孩子们听的,我们大人也一样爱听。”   “而现在的舞剧,《丝路花雨》《碧波耀阳》都是在历史故事的基础上加工。相对地,西方芭蕾大多改编自童话,即使是创作,也基本沿用童话的一套逻辑。”   说到这里,乔楚微微一笑,干脆用起英语和这些外国友人直接交流:“那么,我们先从大家熟悉的童话故事说起。”   她问:“刚才我说到童话逻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同样的想法,大家心目中的童话逻辑是什么?”   一位外国女生举起手,乔楚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那位同学,请。”   女生站了起来,连上台都等不及了,直接大声说:“Damn ‘The prince fell in love with the princess\' and‘The prince and the princess lived happily ever after’!”〔注〕   四周哄堂大笑,女生们纷纷鼓掌喝彩起来。   剧组等人一脸心急:“她说的啥呀?”   英译中的翻译朝剧组众人说:“去他妈的‘王子爱上公主’和‘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剧组众人:“……”   乔楚也忍不住笑了:这姑娘好实在,真是帮大忙了。   外国女生的话显然也引起了大多数人的共鸣,不管是女生还是男生,都纷纷吐槽起童话模式,一时间场面热闹了起来。   好在乔楚前世有授课经验,顺着他们的话稍作延伸,这样发言方又变成了她这边,及时将发散的话题又拉扯了回来,她继续说道——   “拜斯先生提到的这个童话故事,其实包括其他的童话,比如《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想必大家也都发现了,大多都是王子与公主的故事。”   “就像刚才有朋友提到,在这些故事里面,公主一直是等待被救的。而芭蕾舞剧本的逻辑,跟上面说这些故事的逻辑基本相似,带有童话的成分。”   “童话是什么?就是当你长大——不,应该说当你脱离儿童时期,也许是从十几岁进入少年时期,你就不再相信的故事。”   “这些故事里面,大多是爱情故事,结局无一不是‘从此以后,公主和王子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happy ending。”   “我们总说一个人要有信仰。如果这些童话里的爱情,成年人相信的话,为什么拿这些童话作为睡前故事的国家,真正白头偕老的夫妻并不多呢?”   台下一名华国学生举起手,等到乔楚邀请的时候,才说:“这种王子公主的故事,还谈不上信仰两个字吧!”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乔楚同志这话说得也太婉转了。   在华国人眼里,外国人之所以“开放”、“玩得开”,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本身爱情和欲念是分开的,睡在一起不一定是因为相爱,可能只是身体的需要。   另一个留学生补充道:“毕竟是童话,说给孩子们听的,你也不能指望这么小的孩子思考人生吧。”   乔楚点点头:“这就是我们正在讨论的观点,童话只为孩子服务,成年人并不买账。”   听着公主王子的故事长大,却早熟、滥情、离婚率高,归根到底,是因为当听故事的孩子长大了,也发现了那些童话故事本来就是站不住脚的。   或者说,看出了那些童话故事的本质——   “在这些故事里面,王子为什么会爱上公主?非常简单的一个原因,我们可以很容易地看到,那就是:公主很漂亮。”   “在我们华国,对于这种情况,有不同的表达。”   “说得好听一点,就是‘一见钟情’,也就是’fall in love at first sight’,说得真实一点,就是‘见色起意’,也就是‘it’s just a reflex’。”   台下一愣,随后又是一阵大笑,都像是第一次认识乔楚一般,许多人露出惊叹的表情:这实在是打破了他们对华国姑娘的认知——谁说华国人保守刻板的?   这不是看得很透彻吗?   确实,现在还有哪个成年人傻乎乎地相信王子公主的故事?倒是把见色起意、放纵情和欲贯彻透底。   或者说,他们小时候是相信“一见钟情”,成年后执行的是“见色起意”。   乔楚继续说:“芭蕾舞剧大多是爱情主题,像《天鹅湖》是经典芭蕾舞剧,剧本逻辑也非常接近我们上面说的那样。”   她话锋一转,看着尼克·拜斯,一脸真诚无害:“拜斯先生是纽约歌舞艺术团的管理者之一,带出过不少优秀的芭蕾舞蹈演员,想必对芭蕾剧本一定也有深刻的见解。”   尼克·拜斯,纽约上流社会有名的花花公子,换床伴的速度和换衣服的速度有得一拼。在场的有不少外商,甚至有很多留学生也都知道,毕竟这位拜斯少爷的风流史,在纽约富人圈里也颇为有名。   知道背景的,这话落到耳朵里,就十分有意思了,但谁也不知道这位乔楚小姐是否知道,毕竟这话听起来,也是实实在在地在夸这位拜斯少爷呢!   妙啊!   乔·史密斯哈哈大笑,马上就接过了话头,拍着尼克·拜斯的肩膀:“这家伙可一直都在身体力行呢!”   史密斯算是半点了出来,却也没有完全说破,乔楚一脸无辜,仿佛并不知道他指的是尼克·拜斯身体力行了“长大后见色起意”的做法。   剧组其他人都为乔楚捏一把汗,但这种调侃的程度,在国外很常见,旁边的乔·史密斯原本还担心乔楚会难堪,没想到她反击得这么漂亮,还连带着用自己的方式解说了童话,而且解说也能说得通。   史密斯当即朝乔楚又鼓掌又竖大拇指,满脸都是惊喜和惊艳:噢他的上帝,她漂亮,她温柔,她善良,但她毫不软弱!   她不仅是东方古典舞女神,她还懂芭蕾童话!   尼克·拜斯也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问:“乔楚小姐,您对童话的解说很独特,可是,这和我最开始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他又说:“还是说,舞剧里的王子公主的角色就是对调的,吕宋国王子被困,燕娘就是那救王子的公主?燕娘既然是主角,为什么不让她的手段也光明一点呢?”   乔楚:“当然有关系,刚才我们在论证的一点,童话与芭蕾剧本的创作,逻辑并不能让成年人信服,它们更多的是代表一种脱离现实的幻想,如果让人们成为童话故事主角,我相信大部分人都不会按照主角的方式去做。”   “《天鹅湖》是经典芭蕾舞剧,关于拯救公主,王子虽然打败了巫师,但也因为打败了巫师,所以原本需要巫师解开的公主诅咒,变成无解,因为解救无望,所以王子公主都自杀了。”   “以解救公主来衡量是否成功来看,王子是失败了,对吗?公主因为不想永远做天鹅,所以自杀,然后王子殉情,故事的最后,王子公主的死感动上天,所以上天让他们复活了。”   说到这里,乔楚看着尼克·拜斯,认真地问:“拜斯先生,您认为,这样的做法,放到现实里,是值得推崇的吗?”   众人安静了下来,尼克·拜斯也沉默了一下:“当然不值得。”   紧接着他又说:“可那是童话。”   乔楚点点头:“是的,童话,我们的剧本,和童话剧本的理念差别,就是在这里,我们写的不是童话。”   “就像我之前说的,华国并没有‘童话’这个概念。”   “我们神话传说也好,舞剧戏剧也好,其实里面传达的一些信念,是有逻辑支撑的,是可以作为一种信念甚至是信仰,陪伴一个人的一生,让这个人在这一生里都付诸实践。”   “芭蕾舞剧的爱情来源于‘一见钟情’,如果女主角丑一点,那就是被爱的理由都没有了。可现实里,更多的人是没有能让人一见钟情的美貌或者英俊,也就是说,童话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法让大部分人做主角。”   “而华国的剧本,主角大多是普通人,不是王子公主。不管是老剧还是新剧,主角身上体现的品质,故事体现的主题,都是我们现实中很多人都有的。”   “简单来说,我们在创作剧本的时候,更多的是从现实出发,让角色的逻辑更符合普通人——或者说,更贴近观众的逻辑,希望能引起共鸣。”   “燕娘在面对海盗王的时候,正面硬碰硬的胜算,不如智取。我觉得观众都是聪明的,生死攸关,应该大部分人还是想要活下来的吧,所以做了这样的安排。”   乔楚顿了顿,又笑着说:“华国的文艺作品,除了表演时的技巧难度,我们更追求的是作品是否能给人力量。”   接着,她慢慢敛起了笑容,一字一句地、认证地说:“而事实上,文艺作品传达的信念,是华国走到今日的不可或缺的支撑之一。”   所有人微微动容。   没有人不知道华国成立了不过短短三十来年。   在悬殊的力量跟前,这个民族没有先进的武器,甚至吃的穿的都不够,可他们就是战胜了强大的对手。   就连尼克·拜斯也收起了调笑的表情。   “那些信念,有《宝莲灯》里的亲情孝道,有《丝路花雨》中的勇敢,有《碧波耀阳》中的智谋,还有很多其他作品里呈现的品质,可以伴随我们每个人走过一生。”   “燕娘不是童话的公主,没有上天的帮助,也没有王子的保护。她是我们现实里每一位勇敢女性的化身,只能凭借自己的勇气和智慧,去战胜强大的对手。我也希望每一位女性,在遇见危险和困难时,根据形势选择最优解决方法。”   乔楚再次看着尼克·拜斯,微笑着问:“拜斯先生,不知道这个解释,是否能解开您之前的疑惑呢?”   尼克·拜斯站了起来,朝乔楚缓缓地弯了弯腰:“当然,乔楚小姐,您的想法非常棒,我为我之前的冒犯向您道歉。”   乔楚:“一个作品面世,总会有各种声音的,并不是说质疑就是冒犯,这也是我们今天齐聚在这里的意义。”   尼克·拜斯看着她,有点明白自己好友为什么被这姑娘迷住了。   这是一位聪明的姑娘。   他道歉,她没说接受,也没说拒绝,因为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对于她来说,似乎都是不合适的。   “不是说质疑就是冒犯”,这也不一定指的是他,毕竟之前很多人都提出了疑问。   但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是见识到了,从回应他的问题,到应对时的姿态,这位乔楚小姐都无懈可击。   之前他还觉得,乔竟然还幻想和一个舞蹈演员结婚,一个舞蹈演员怎么撑得起史密斯家族女主人的身份?单单是学识、情商这些就远远不够的。   可现在,他只觉得,够的,真是太够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二更   *   [注]:The prince and the princess lived happily ever after,童话故事英语版常用结尾。   *   没有说童话不好的意思,也没有说芭蕾不好的意思。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古典舞,每个国家的自己的文化都不一样,乔楚受的是本国文化教育,这是前提,然后以自身的角度去看其他国家的文化,从上帝角度来说,乔楚这样其实会出现一种“局限性”。   但每个人看问题的时候,尤其是在看待文化问题的时候,其实也很容易就是出现这种“局限性”。   举个例子,比如很多人会不理解日苯切////腹(应该不止我们国家不理解吧),但是放到日苯自己的文化里面,对于这个国家的部分人来说代表某种精神。   可说到底,我们自己有自己的立场,其他国家的也是。其实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各国才有不同的文化。   我觉得我们自己本土的故事也好,舞剧戏剧也好,哪怕是像宝莲灯这样的神话故事,其实里面传达的一些信念,不会特别虚,是可以作为一种信念甚至是信仰,陪伴一个人的一生,让这个人在这一生里都付诸实践。   一句话,就是咱们更实在。 第35章   整个文化节的精彩部分, 就是乔楚与尼克·拜斯的舌战。   在此之后,交流会又趋于“和平”,回复到之前轻快的气氛, 只是更多的人,想要乔楚继续在台上为他们解答。   乔楚也知道经济公务单位、商会等单位到底想要什么,于是在后半段,开始给台下介绍舞剧中的经济文化背景。   沪市并非生产大市,但从本世纪二三十年代起,就是亚洲金融中心,银行业发达, 很多外国银行都在沪市有分行。   而在古代, 其实也有类似的业务,比如唐朝也有通用的货币, 外国商人来唐做生意时, 也会换取当地货币。   除此之外,沪市还有贸易公司,餐饮行业发达,乔楚也根据这些特点, 对应舞剧中的细节,一一发散。   沪市的本地企业家听得十分满意, 喜笑颜开:乔楚同志真是太懂得变通了!   其中一名学生感叹地说:“我上课都没听得这么认真!”   他这话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谁知却得到了所有学生的附和,大家纷纷都笑了起来。   甚至有沪市舞蹈学校的老师开玩笑地朝严焕说:“严副团, 要不让乔楚同志兼职咱们学校的老师得了。”   严焕:“不可能。”   原定一个小时的交流时间,硬生生地拖了又拖, 经营本酒店的企业家连忙安排茶歇, 本意是想让乔楚同志休息一下的, 可没想到,哪怕是茶歇时间,大家也呼啦一下将人团团围住。   最后,等到交流会结束时,酒店甚至安排了晚餐。   其他人听了这么久的课,在这期间,商人之间有了一些生意意向,大家都心满意足,虽然有点仍想继续听,但也都知道乔楚连续讲了几个小时,体谅她的辛苦,不再围在她身边,都入席吃饭。   乔楚回到剧组里,一坐下,大家就不停地夸她。她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杯水,随后就要去洗手间。   刚出了宴会厅,尼克·拜斯就追了上来。   “乔楚小姐!”   乔楚转过身,见是他,微微歪了歪头,问道:“拜斯先生,难道你还有其他问题没问完?”   拜斯笑了笑,说:“不,我只是想再次向您表达歉意。”   他认真地按着她:“乔楚小姐,请原谅我刚才的冒犯。”   这回已经不是在台上,乔楚点了点头,说:“好。”   拜斯有点惊奇,又有点感慨地说:“乔楚小姐,您真实在。”   乔楚摊了摊手:“这不好吗?你好我好大家好。”   “好的。”拜斯又说,“我们想邀请您和您的舞剧,到纽约演出,目前我方已经和华国这边联系了,您听说了吗?”   乔楚摸了摸下巴:“你不会把我的回答作为交涉内容说出去吧?”   拜斯眨了眨眼:“您是这么认为的吗?”   乔楚:“你可是生意人。你看,你连正面回答都不说。”   没有正面回答,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到时候出了什么结果,可就成了解释权归在他身上。   “您是一位聪明的女士。”拜斯终于点点头,承认了,“我已经收到消息了,似乎您这边打算回绝我们的邀请?”   目前其实双方还在交涉中,他们还在争取,但如果乔楚本人有演出意愿,或许可以为他们的争取增添成功率。   乔楚装傻充愣:“是吗?我不太清楚,我只服从组织的安排。”   虽说现在环境松动了,她也没什么歪念头,但现在也不是十几二十年之后的那个环境,现在公派到国外都要严格审查,她可不想因为跟拜斯的交流而摊上事。   拜斯对华国的文化也并不是太了解,但还是懂一点点的,知道对方这是不信任自己了。   但也没办法,谁让他之前就没有好好表现呢?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乔楚:“这是纽约歌舞艺术团的贵宾卡,不是普通的会员卡,是股东家族成员专属的,送给你,以后你只要到了纽约歌舞艺术团,拿出这张卡片,就会受到最高待遇。”   乔楚没有拿,说:“这样吧,你把我的照片给你们那儿的人看,让他们认准我这张脸,以后我真有机会过去,看脸给待遇就好了。”   拜斯有点无奈,但刷脸确实比刷卡高级,于是点点头:“好吧。”   他仍是有点不甘,不想放弃,于是说:“其实,华国的古典舞也有参考我们芭蕾舞,到我们这边交流,说不定你也会有所收获。”   乔楚想了想,说:“我们华国有句话,‘三人行必有我师’,不管是和顶级芭蕾舞演员交流,还是和普通人交流,都能有所收获的。不过……”   她笑了笑,认真地纠正——   “柏斯先生,准确来说,目前的华国古典舞,除了《丝路花雨》和《碧波耀阳》之外,来源是我们本国的明清两朝戏剧中的舞蹈,只是训练中参考了芭蕾舞体系。”   “目前我,以及我的同伴们,还有很多舞蹈工作者,都是从华国古代书籍上寻找舞蹈,而《丝路花雨》和《碧波耀阳》的创作,就是这样诞生的。”   “《丝路花雨》是直接参考的敦煌壁画,而《碧波耀阳》是参考的古籍,可不管是壁画也好,还是古籍也好,都是唐朝时期的。”   她顿了顿,看着拜斯说:“拜斯先生,想必你是清楚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宫廷舞蹈,是芭蕾的雏形。而文艺复兴时期,华国已经是明朝了。”   “而你们国家独立时,华国已经是清朝了。”   “所以,暂且不说芭蕾是不是归属你们,哪怕是芭蕾的雏形,都是在华国古代舞蹈之后,所以,你说华国古典舞参考你们芭蕾,我不认同这个说法。”   “当然,华国的古代舞蹈,实际上已经失传了,所以我们目前在做的,就是从古代的痕迹里,尽可能地复原。”   “而在这过程当中,我们会借助各种工具,包括芭蕾的基训体系,这主要是为了培养人才。现在我们发现,芭蕾基训并不完全合适,所以也在开发属于我们自己的训练体系。”   “当然了,文化是国家的,也是世界的,交流、促进、融合,这是一个正常现象。就像贵国,你们不也学习了欧洲的古典芭蕾?”   尼克·拜斯简直叹为观止,由衷地说:“抱歉,是我的失言,我又冒犯到您了。”   乔楚摆摆手:“您还有别的事儿吗?”   当然是没有了,再说下去,是真的失礼了。   尼克·拜斯目送她走远,回到宴会厅里,朝乔·史密斯说:“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会迷上乔楚了。”   乔·史密斯马上一脸警惕:“尼克,你不要告诉我,你也爱上她了。”   尼克·拜斯:“……得了吧,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太聪明的姑娘。”   说着,他又说了一句风凉话:“乔楚小姐不是说了吗,已经嫁给事业了,你看她今天这样的,跟她‘老公’感情好着呢,你可没机会了。”   乔·史密斯摊摊手,并没有气馁的表情,但也不再跟好友斗嘴——这种事,当然是要持之以恒,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   交流会结束之后,因为百姓也忙着过年,拜年也是华国风俗,所以剧组迎来了短暂的假期。   剧组所有人都离家在外,今年作为一个大家庭一起在沪市过新年,除夕一起守岁。   大家借了剧院的炉灶,一起动手做了年夜饭,男同志们还凑钱买了烟花,给每个人都分了烟花,大家都是十分高兴。   国家电视台提前录制的春节联欢晚会也播放了,这会儿很多人家都还没电视,而有电视的人家,会大方地把电视抬出来,请邻居们一起观看。   于是,各省市还没看到《碧波耀阳》的百姓,有不少都能在电视上先看了彩蛋《丝路双姝》。   贺嫣一出场,大家就都认得那是《丝路花雨》的英娘,围在电视机前欢呼鼓掌。   沪市歌舞剧院也给乔楚等人搬来了一台电视,尽管他们自己这些日子在反复跳这台舞剧,但还是头一回以观众的视角看彩蛋。   剧组演员给自家的舞蹈鼓掌,围在乔楚身边夸个不停,夸得一个比一个厉害,乔楚都不好意思了,一张脸蛋红扑扑,像熟透的苹果。   随后大家又三三两两地放起烟花,跨过十二点时,互相道一声“新年快乐”,严焕像是变戏法一样,居然拿了一个大袋子,里面装满了红包,给剧组每个人都发了一个。   “哇!谢谢严副团!”   “天哪,严副团,恭喜发财!”   ……   所有人都十分惊喜,今年是他们过得最特别的一个新年,围着严焕,差点就将他团团抱住了。   乔楚不经意间转过头,看到杨东旭正看着她。   男人也拿着个红包,站在人群外,莫名就有一种游离感,明明这些天都跟大家同吃同住,可此时此刻,这一切热闹好像都跟他无关。   两人四目相对,杨东旭猝不及防地被抓了个正着,愣了愣,很快又调整过来,朝她笑了笑,点点头。   乔楚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走到杨东旭跟前,笑眯眯地说:“小杨,新年快乐。”   杨东旭微微低着头:“乔楚同住,新年快乐。”   “叫我乔楚就好了。”乔楚笑着说,“一直想跟你说来着,总是忘记,为什么都这么久了,你还加‘同志’两个字呢?”   杨东旭心想,因为想要营造一点距离感,掩盖他那并不单纯的心思。   他点点头,又重新说了一遍:“新年快乐,乔楚。”   终于,他离她又近了一小步。   这种认知让他心底雀跃了起来,连眼底都透着笑意。   昏黄的灯光,映在男人眼里,也给他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连着额角那伤疤都模糊了,像是一头收起利爪的头狼,温顺又可靠。   乔楚看着他,不由自主又想到他刚才的样子,跟现在差了很远,一时间都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她心想,应该是看错了。   她拉了拉杨东旭的衣袖:“来吧,跟大家一起!”   “好。”   *   往场其实过年的时候,粤省歌舞团也会给职工放假的,现在虽然乔楚等人出差在外,但因为沪市歌舞剧院也在过年期间暂停营业,所以他们不用演出,也正常休假。   舞美组的同志们自然可以睡个懒觉,但舞蹈演员们依旧自觉练早功。   舞蹈演员们都非常清楚:一天不训练,自己知道;两天不训练,老师知道;三天不训练,观众知道。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并不是开玩笑的。如果台下花的时间不够,那就是上台一秒钟的机会都没得。   结束在沪市的演出之后,《碧波耀阳》的剧组又继续南下,完成了在其他两个城市的演出,终于在三月中旬,赶回了羊城。   从十二月初到三月中旬,剧组整整外出了三个半月,大家的表演强度很高,而且也很久没回家,于是周毅军给剧组放了两天假,有住得远的想回家的,也可以调休。   乔楚家里离得近,刚到粤省团大门,就看见爸妈和外公外婆一家都在等着,她一下车,家里人就朝她挥手。   梁超恺马上就接过她的行李,揉着她的头发,高兴地说:“楚楚,好样的,总算回来了!”   乔楚也很高兴,火车上坐得并不舒服,也睡不好,可看见家里人,精神一下子又好了。   她回过头正想和严焕打声招呼回家,严焕已经挥挥手,说:“回去吧,这两天好好休息,回来还要准备演出。”   乔楚应了一声:“好嘞!”   众人各自散去,乔楚跟着爸妈一起回到大厂生活区,职工们也早就知道她要回来,纷纷出来迎接。   现在石湾陶瓷厂的订单源源不断,每个职工的奖金都翻了两倍,出去别人一听是石湾陶瓷厂的工人,目光都是羡慕的。   而这一切,都多亏了老梁家那小仙女!   尽管石湾陶瓷厂的订单疯涨期,是从《香风丽影》之后开始的,国外订单的产品也都是唐仕女石湾公仔套装,但大家已经喊小仙女喊习惯了,也就没再改。   乔楚一回来,大家就欢呼着:“回来咯,小仙女回来咯!”   厂区的生产一直就没有停过,二十四小时三班倒开工,饶是如此,厂长林国兴还是安排了围餐,带着工厂上下一起庆祝乔楚的归来。   大家知道乔楚舟车劳顿,也没有闹太晚,乔楚吃完饭之后,就回到外婆家里,可刚一收拾东西,就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想要给泉州歌舞剧院打电话:她的纸鹤落在泉州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乔楚几乎是去哪里都带着她的幸运纸鹤。尽管不是贴身带着,但每天晚上床头必定是有它的。   所以,之前外出表演的三个多月,乔楚也都带着出去了。   最后一站是泉州,她以为自己已经塞进行李箱了,但现在想想,当时有人在喊她,怕随手一放会不小心碰到地上摔坏,于是塞到了抽屉里,结果隔了半天之后再回去,见桌面上干干净净,她就忘了!   她怎么这都能忘呢?   乔楚急得都要上火了,到了门口,又想起这个钟点,泉州歌舞剧院肯定也已经下班了,办公室没人,于是只能煎熬地回到房间。   一整晚上,她几乎都没怎么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粤省歌舞团,练早功到团长办公室开门,就马上跑了过去。   周毅军掏了钥匙正准备开门呢,就看到乔楚一脸着急地跑过来,连忙问:“乔楚,发生什么事了?”   乔楚说:“团长,我有东西落在泉州歌舞剧院了,想借您办公室电话用一下,问问还在不在那儿。”   周毅军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紧张,这表情就是连初次上大型舞台都没有过的,落下的东西肯定对她很重要了,连忙点点头:“当然可以。”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好奇地问:“落了什么东西?”   乔楚一噎,这要怎么说?   她咳了一声,含糊地说:“是别人送的礼物。”   周毅军恍然,礼物嘛,别人的心意,确实是应该珍惜的。他也没再追问,打开门后,说:“去吧。”   乔楚点点头,拨通了泉州歌舞剧院的电话。   院长的电话就是好用,她很快就联系上了对泉州歌舞剧院的院长。   对面泉州的院长一听是她,也很客气:“乔楚同志,你好你好,什么?落东西了?纸鹤是吗?好好,你别着急,我马上让人去看看,待会儿给你回复。”   挂上电话之后,乔楚干脆在旁边等着,坐立不安地等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收到了对面的回复:纸鹤还在。   乔楚顿时松了口气,怕邮寄过来会被碰坏,于是请对面帮忙收好,准备在八月时让她表哥帮忙走一趟取回来。   虽然接下来一段时间,她的幸运纸鹤都不在身边,但也好过丢失了。   乔楚再次道谢后,结束了通话。   周毅军见她一脸安心不少的样子,笑着问:“没事儿了吧?”   乔楚点点头:“没事了,谢谢团长。”   周毅军摆摆手,乔楚跟他道别后,走出团长办公室,刚到拐弯处,就碰上了严焕。   乔楚:“师父,早!”   严焕见到她,有点意外,因为这平时这个点,她是在早功的。   他点点头,扬了扬手中的资料,说:“乔楚,下星期想去越王墓那边看看,你跟我一起走一趟吧。”   乔楚一愣:“越王墓?”   严焕:“宋世瑜给的这些照片,不是很清楚,我想去现场看看,宋世瑜那边也答应,说是可以安排。”   他顿了顿,又问:“乔楚,工作是工作,私事是私事,你能分得清的吧?” 第36章   盘鼓舞是汉唐舞的典型代表, 但前世这个时候,还没有被复原出来。   严焕作为汉唐派,对盘鼓舞一直都有研究, 只是一直都只能从诗歌古籍中寻求痕迹,力求复原。   越王墓被发现,其中出土的文物,将会对盘鼓舞的研究有极大的帮助,因为在此之前,盘鼓舞只有纸页上的片言只字,而现在则是以具体的形象, 出现在古墓的画砖陶俑上。   这对于误导研究工作者来说, 怎么能不激动呢?   但严焕也不是完全不顾乔楚的感受,所以在这之前, 他是有特意了解过的。   白清莲给乔楚挖坑, 先是在粤省团招新时使坏,后在《香风丽影》上广交会之际搞破坏,做到这么狠的程度,可当初他在向乔楚说白清莲的处分时, 乔楚的反应并没有太大。   乔楚肯定是厌恶白清莲的,但也没有要将她踩到地底里去, 让他该是怎样处理,就怎样处理,反倒是他这个师父的不满舒月兰的处理结果, 特意让白健棠跟进。   相比之下,宋世瑜比白清莲好太多了。   严焕完全想不明白, 乔楚到底有什么理由, 让她明确又直白地说出“师父, 我很讨厌他”。   他也特意去了解过,乔楚为什么特别反感宋世瑜,如果宋世瑜对乔楚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他当然也不会勉强。   但没有。   稍微闹出点水花的,就是之前京市时,宋世瑜特地跑过来跟小杨道歉。   他也问过小杨了,是宋世瑜嘲讽了小杨几句,既然小杨表示不在意,这事情也就揭过去了。   乔楚跟小杨关系好,但也不至于为了小杨把宋世瑜晾在一边。那最有可能,就是对娃娃亲这种事情不满。   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居然还有这种事情,乔楚本身又不是那种没主见的姑娘,碰上这事肯定不会乐意。   乔楚自己本身条件又好,就之前京市那秦锐和程方圳,就已经比宋世瑜条件好太多。如果宋世瑜拿娃娃亲来说事,要求和乔楚谈朋友,乔楚百分百是反感的。   严焕想了一圈,觉得也就只有这个是最有可能的原因。   可问题是,当初在京市,宋世瑜来的那天,严焕自己也在,宋世瑜当时看着也不像是能拿娃娃亲来要求乔楚,反倒是是乔楚没好脸色,宋世瑜走的时候都是失魂落魄的。   但不管怎样,盘鼓舞的研究,可不能因为这些事情落下,他也不想徒弟因为私情就避开这个研究机会。   此时此刻,乔楚就在他跟前,听到要去越王墓,虽然很惊讶,但比他预期好的是,她脸上也没有厌恶的神色。   严焕想了想,干脆直接问:“乔楚,师父是记得你说讨厌宋世瑜的,但这次研究,少不了跟他接触,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   乔楚知道,这个研究对严焕来说,十分重要。   而且,白清莲和宋世瑜那档子事,这一世确实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没有搞到一起,所以严格来说,现在的宋世瑜是无辜的,只是她自己心理上过不去。   说是迁怒也好,说是任性也好,她确实就是讨厌宋世瑜。   但师父这一下也提醒她了。   乔楚自然不可能告诉师父,她是重生的,前世被宋世瑜恶心了一大把。   她轻轻地舒了口气,说:“他追求我,我不喜欢他,只是这样而已。师父放心,我分得清楚的,工作是工作,只要他不作妖,我会尽量忍住不给他脸色。”   严焕:“……”   那就还是带着情绪了。   严焕自己谈感情也是谈得一塌糊涂,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也没什么资格指导徒弟的。   不过,好在他在工作上也算是拿得出手,于是他说:“我们有时候,就是不得不做一些妥协的。你看,师父也不喜欢去算计,但之前和市团那帮人的周旋,你也是看见了的。”   乔楚当然记得,她和白健棠当时简直都看傻眼了,就他们现在这样,也就只能做好自己的舞蹈相关专业,而在管理上跟人打交道扯皮,他们还差得远。   严焕现在是手把手在带她和白健棠,把他们当接班人在培养。乔楚很清楚这点,所以也非常感激严焕。   乔楚点点头:“我明白的,师父,你放心。”   这小徒弟的性格,答应了肯定就能做得到,所以严焕确实也放下心来,并且很快就给她再次展示了自己的手段。   *   目前《碧波耀阳》剧组的不少演员,都是从市团借调的。   当初成立剧组的时候,因为原本粤省歌舞团人才就不足,所以有了这样的借调。而现在严焕想要趁着粤省团立功的当口,直接将这些借调的人纳入粤省团的编制。   严焕向来都是说干就干的,剧组3月15日晚上下火车,他3月16日就发文件,就连傻子都能看出来,他这是早有预谋。   这一手操作,直接让这些演员原来所在的市团傻眼了。   从前这些市团上不了台面的操作就多,当初在选拔人才的时候,走的是推荐路线,推的都是领导想让上的人,或者是家里有背景的,或者是跟团里疏通了关系的。   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让自家演员到粤省团的新剧里“镀金”,哪怕只是演个小角色,回来也能给自己团增加名气。   后来严焕拒绝推荐,改成入组要考试,双方拉扯对抗,最后是严焕拉到了大军区文艺兵,让文工团副团长沈如军助阵,收拾了一番,那些市团才老实了,不得不让自家的实力演员来考试。   经此一役,市团那边心里虽然不爽,但也拿严焕没办法:谁让人家背靠文工团呢?   但对于他们来说,也不算完全没好处:好在《碧波耀阳》大获成功,自己团里有演员参演,等他们回归市团,市团的名声依然可以上一个档次。   可谁知道,严焕这家伙,他借了人,直接不还了!   这些被借过去的,全是市团里实力最强的演员,之前因为《碧波耀阳》选拔演员的事件,暴露了市团的管理问题,谢畅也大为恼火,要求严肃整顿,并且定期突击检查。   这差不多一年下来,市团是整顿了不少,那些门门道道全都收敛不少,马不停蹄地加强提升演员的业务能力。   现在,他们就等着被借调的人员回归,拉高市团平均水平,而这时严焕这一手,直接就让市团炸了!   各市团的管理层互通声气,私下里把严焕骂了千百遍:不是人,这严焕真不是人,就只顾着自己省团,这是要把他们市团往死里逼啊!   他们很不满,但现在完全没有底气去和严焕硬刚,只能试图去和粤省歌舞团沟通,严焕那狠人是不讲道理的,那他们就打到团长办公室,希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师团们表示:周团长,你们粤省团要是这样的话,把人借给你们,你们直接把人整个儿收走,有去无回的,下次要是你们再有新舞剧想借人,那谁还敢借给你们呀?俗话都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周团长表示:哎你们说得是,对对对,我也去劝劝咱们小严。   说着挂了电话,没多久严焕本人直接回了电话:下次?没下次了,下次就是有新剧,粤省歌舞团也不用朝你们借人了。   严焕这么说,是完全有底气的:   去年他一顿操作,不止借来了市团实力最强的演员,还将每年配给粤舞的名额都回收回来,增加了自主招人的名额。   因为《香风丽影》和《碧波耀阳》的火爆,粤省歌舞团的知名度也暴涨。   粤省团确实缺人才,所以当初严焕在京市出差,被领导们拉着去吃饭的时候,就表达出这个困难,希望上级可以帮忙解决一下。   于是,今年粤省歌舞团的招新公告一出,招新来源不再局限于粤省本地,全国各地的舞蹈演员都能参考,生源质量一下子就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只要粤省歌舞团保持目前的出品质量,后续就根本不需要担心要不到好演员,因为好演员会自动朝粤省歌舞团靠拢。   当然,眼下新人还没招进来,而且进来后需要一段适应期,所以在此之前,主力仍在原来这批演员上。   而且,市团借调的这批能留下来,可文艺兵是军人,是文工团的,是国家的,必须是要完完整整地还回去。   而那几位所演的角色,随着夏洁霞等文艺兵回归大军区后,将会空出来,也会在粤省团内公平选出替代的演员,B角组和其他演员都可以参加竞争。   市团见和粤省歌舞团沟通不来,小报告直接打到了谢畅那边。   省团市团都属于一个系统,本来就可以内部调整的,只是省团这次一下子收这么多人,确实不合规矩。   但是,这也并不是不能操作。   毕竟,这次《碧波耀阳》在交流会的几个节目中被评为最优,省团代表军区表演还是头一次,却一鸣惊人拿到最好的成绩,这是有目共睹,加上之前《香风丽影》在经济上的贡献,现在粤省团请求特殊处理,谢畅这边当然是会满足的。   闹到谢畅那边了,严焕也没有躲在谢畅背后,直接给出了那些借调演员的说明书,表明了借调演员们本身也更愿意留在省团。   这也是很好理解的事情,毕竟当初如果不是严焕坚持考核进组,那些演员还被市团压着,根本轮不到他们去粤省团。   而且,省团更有实力,前途光明,现在有机会拿到省团编制,他们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就这样,严焕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了这场抢人大战,一下子给粤省团增加了不少猛将。   编制正式下来的时候,那些演员们都喜极而泣,围在严焕身边,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说着谢谢。   其他粤省团的演员们,这大半年也早就跟这些“老新人”们混熟了,为他们感到高兴的同时,所有人都觉得,严副团这一手实在是干得太漂亮了。   姜彤彤感慨地说:“从前严副团独来独往的样子,我进团的时候他采风,过了试用期后他还在采风,明明我跟白健棠那家伙搭档,他就只看得见白健棠。”   乔楚也觉得很神奇。   以前大家都怕她师父的,现在明明她师父在指导大家的时候,依旧是走到哪儿骂到哪儿,但大家似乎都被骂上瘾了,团里也不再是冷冰冰,真正像一个有家长的大家庭。   一切都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   之前乔楚等人还在泉州时,因为粤省团已经确认了他们的归期,所以场务经理伍立海在二月时,就已经将《碧波耀阳》放在三月底的排场里,提前售票。   第一场演出就安排在3月22日,虽然剧组在3月15日就已经回来了,但因为夏洁霞等人回归军区,剧组实际上有角色演员暂时空缺,严焕会在这一周挑人填上。   在这之后,团内工作就可以按计划表进行。   广交会的演出虽然也很重要,但那是在4月15日,而且他们在广交会也算有演出经验了,算是常规工作,到时候交给伍立海安排就可以。   至此,严焕就能抽开身,投入到盘鼓舞的研究中。反倒是乔楚,需要平衡好演出和研究的时间。   实际上,乔楚经历过上一世,懂盘鼓舞,甚至后世还会出现的新流派昆舞,她也有所涉猎,但她不能因此干涉严焕的研究,因为上一世严焕自己在这方面会有突破。   就像蝴蝶在破茧时,只能靠自己,因为在破茧过程中本身就是对翅膀的一次历练,如果外力强行替它破壳,翅膀就废了。   前世越王墓是在1983年才被发现,当时严焕已经将乔楚从“冷藏”里放出来,带着她和白健棠一起研究,但当时她毕竟就是一张白纸,是实实在在地受严焕指点。   这一次,虽然越王墓被提前挖了,但乔楚决定划水,上一世自己在这件上贡献多少,这次就还是多少,坚决不妨碍严焕的思路。   *   回到自家地盘,粤省团舞美组也可以更好地发挥作用,于是杨东旭可以暂时解放出来,回去做自己的生意。   因为这次杨东旭帮了大忙,大家表示都要帮衬小杨同志,介绍亲朋好友去买瓜子。   只是,当大家去到江老板的摊子,也没看到小杨,买瓜子时问起,大家才知道,原来小杨很得江老板的信任,帮忙采购原料了,需要到处跑。   这当然只是江浪涛手下放出的“烟雾弹”,掩饰小杨的真正去处。   事实上,杨东旭回来后又参与了几单翡翠交易,都是江浪涛之前积压下来的生意,因为贵重交易信不过外面请的翻译,所以只能等杨东旭回来。   之前杨东旭突然跑去京市,江浪涛差点都要被他这大外甥气吐血了,这么几个月下来,血压当然也降下来了,打算等大外甥回来后,好好谈一谈。   翡翠单子完成之后,江浪涛心情特别好,晚上回去后,跟杨东旭坐在沙发上,开始了知心舅舅模式。   江浪涛拍了拍杨东旭的肩膀:“大外甥,你这样总是围着人家姑娘转,也不是办法。现在这算啥呢?为了个姑娘,生意都不管了?”   杨东旭心想,就赌石这块,已经能赚不少钱,并且快速积累资本。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等到房地产这块开放了,真正赚钱的机会就来了。   尽管他会看石头,但有没有货源,这些都要看运气,如果市场里没有合适的原石,他也不能看出花来。   但房地产就不同了。   不管是开发商品房,还是商业综合体,利润潜能都非常大。但开放相关政策,要到八十年代中期,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做好资本积累。   杨东旭一向恩怨分明,江浪涛是他舅舅,对他这外甥也算是尽心尽力了,也正是因为有江浪涛在,他才可以放心走开。   他们是舅甥,也是合作伙伴。   于是,杨东旭解释说:“没有不管,明天你让萧厂长帮忙开个纸条,咱们过两天去一趟滇省。”   去滇省就意味着又要开张了,江浪涛喜笑颜开。   江浪涛满意地点点头,又哥俩好地说:“大侄子啊,舅舅就老实跟你讲吧!你爸呢,他也有难处,你家里这个事情啊,当年抱错是个误会。”   “你爸他要面子,所以之前你说五年内不回萧家,也是他刚好就有这个需求。”   “但是,你不是喜欢那姑娘吗?那姑娘现在这势头,普通小伙子哪里入得了她的眼,就是她乐意,她家里人也不乐意啊是不是?”   江浪涛咳了一声:“所以啊,要是你回萧家,这萧家大公子的身份,也好看嘛,做什么都方便。”   他那姐夫是要面子,但他姐心里一直不好过,早就想让杨东旭回来,只是杨东旭不肯。   杨东旭皱了皱眉:“什么‘做什么都方便’,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江浪涛啧了一声:“哎呀你这臭小子,想哪里去了?追求,我就是说追求!你就卖惨,知道吧,这姑娘,一看就是个心软的。”   “你就跟她说,萧家小时候在医院抱错,长大了你爸又要面子,一直没机会回去,把你放我这儿了,懂不?”   杨东旭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怕萧厂长找你麻烦?”   江浪涛:“找什么麻烦啊,你让那姑娘别到处说,她肯定不说,到时候谁知道啊?就你俩知道。以后一家人了,对吧,有啥事儿不能说的呀?”   杨东旭:“你这不是骗人吗?”   江浪涛一脸稀奇:“嘿,你要笑死我,你哪天没骗人家小姑娘?你也好意思说这话。”   杨东旭:“……”   这话准确无误地戳到了杨东旭的痛处,他不吭声了,抿着唇,脸色沉沉。   江浪涛一看,连忙又安慰:“哎呀,别这样,那你也……你也是有难处的嘛!但不是舅舅说你,你真喜欢人家,那你想想,你总不能一直这样。”   “你当时还没赚钱的时候,就该跟人姑娘透一下底。你现在装穷,钱是越来越多的,自己主动说的还好,像上回老顾那次,那次没露馅,万一哪天露陷了,那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坦白从宽嘛!你本来也是有苦衷的,你自己考虑考虑。”   杨东旭沉默半晌,又说:“回了萧家,也没什么用。”   江浪涛:“咋没用了?就你弟那样的,要不是还顶着萧厂长儿子的身份,谁愿意捧着他?”   杨东旭把乔楚那帮京市大院哥哥们的事情告诉江浪涛,江浪涛听了后抹了一把汗,说:“那……那好像确实没啥用。”   舅甥俩一时相对无言。   作者有话说:   晚点有第二更 第37章   很显然, 江浪涛本以为家世可以帮忙加加分,但实际上,京市大院的哥哥们家世和身份都足够好了, 也没能打动乔楚同志,所以他这大外甥才说萧家的门面也没什么用。   最后江浪涛只好说:“嗐,没事儿,那乔楚同志她不也没选他们,那大家都是一样的。”   虽然看起来,好像是一样没啥机会就是了……   杨东旭本来也不指望江浪涛能给出什么有用的建议,于是也没再说什么。   对于他来说, 现在最实际的就是早点洗洗睡, 第二天一早去粤省团送菜送水果,以学英语的名义, 跟乔楚多说两句话。   第二天一早, 他雇的人已经把菜和水果从公社那边运过来,两人分工合作,他只负责送粤省团的,其他单位则由雇的人送去。   粤省团的练功房开得早, 这个点其实就已经开了,但乔楚因为要教杨东旭英语, 所以会在外面安静的地方先练一会儿。   往常他都是来得比乔楚早的,但没想到今天乔楚竟然比他早。   乔楚正在热身,杨东旭走近了, 她才发现,直起身朝他打了个招呼:“小杨早!”   杨东旭点点头:“早, 乔楚, 你今天真早。”   乔楚叹了口气, 顺手接过他的课本,一边打开,一边说:“是啊,没办法,下周要跟着师父去跑越王墓,得自己挤时间补上训练。”   杨东旭有点意外:“越王墓?不是还在挖掘吗?”   越王墓他也有印象,前世明明不是在这年被发现的,但这辈子竟然提前了。但因为之前似乎也没造成什么影响,所以他也就没注意了。   毕竟,这一世发生了太多变化,越王墓就在羊城,蝴蝶效应导致事情发生,也不是不可能。   越王墓在山头,据说是附近村民在挖东西的时候,发现不对劲,往上报,最终发现是墓穴。   杨东旭忍不住想,这次上报异常的村民,跟前世上报的是同一批人吗?   但现在这情况,也无从查证了。   乔楚点点头:“对,我师父在研究盘鼓舞,越王墓里有盘鼓舞相关的文物,之前宋世瑜给他送了点资料,照片啊,手稿啊什么的,师父现在是一心都扑在上面了。”   “那些照片看不是很清,我师父问宋世瑜能不能再拍清晰一点的,结果宋世瑜倒是厉害,说是能让师父到现场亲自看,师父就打算带上我和师兄了。”   说着,乔楚又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我真的好烦宋世瑜诶。”   在乔楚眼里,小杨同志老实可靠,话又不多,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以至于她明明平时对外都很少这样直白地嫌弃一个人,到了小杨同志跟前,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   她甚至忍不住鼓着腮,满脸郁闷。   杨东旭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有点心疼,但又知道她不好拒绝严焕,于是给她递了个水蜜桃,说:“那你到时候就不要看着他,只看那些文物。”   乔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朝小杨抱怨,他还认认真真地给她想对策。   她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又接过水蜜桃:“谢谢小杨。”   杨东旭笑了笑:“没事,应该的。”   乔楚又说:“我刚才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也就是说说,他之前不是给了你英语笔记吗?你用吧,他这人别的不说,学习这方面是厉害的。”   毕竟小杨的目标是要跟外国人做生意,可不能因为她不喜欢宋世瑜,就让他也不用宋世瑜的笔记,耽误他的学习。   杨东旭:“不用,跟着你学就够了。”   尽管乔楚刚才是那么想,但是听到杨东旭这样说,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又马上咳了一声:“你放心,我肯定是要教会你的。”   杨东旭点点头:“嗯,谢谢乔楚。”   乔楚也不多说,马上用实际行动证明,一口气比平时多教了一课,看着比平时时间多超了十分钟,杨东旭怕耽误她练舞,连忙说自己要先消化消化,今天量太大。   “那好吧,”乔楚收拾了一下,朝杨东旭说,“那我先去练功房,小杨你加油!”   杨东旭:“好,我会的,你也加油练舞。”   两人道别后,杨东旭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想到了刚才她说的事情。   越王墓提前被发现,这本来没什么。可是,宋世瑜竟然也参与进去了,这就很奇怪。   宋世瑜前世有参与越王墓的挖掘么?   杨东旭并不知道,也无从去问。但他知道,宋世瑜读的是历史专业。   像这种古代墓穴被发现,处理文物相关的,应该是文物鉴定与保护专业的人来才对,宋世瑜在这个项目里能起什么作用?   也不能说没作用,相关史料的研究,也还是需要历史这个专业的。   可查找相关文献史料,并不需要在一线,宋世瑜本身能进现场工作,本身就不容易,现在还要带严焕师徒进去,想想也知道花了不少力气去做疏通。   就为了讨好乔楚么?   杨东旭想到自己,想到了秦锐和程方圳,又觉得宋世瑜这么做,哪怕是为了接近乔楚,比起他们,似乎也算不上什么。   *   另一边,乔楚回到了练功房,开始了日常训练。   夏洁霞等人回军区之后,严焕这几天就忙着选合适的人代替,虽然原来的B角组机会最大,但严焕还是把机会给到了所有人。   目前《碧波耀阳》的剧组是稳定独立出来,只负责演这一部剧。   演员们上午是常规训练,下午排练,还没选出来的角色,排练时由剧组其他人暂代,一人分饰两角过剧情,反正也不用换妆发。   乔楚这边正练着,曾佩怡进来叫了一下她:“乔楚,有人找。”   她停了下来,顺便拿起毛巾挂在脖子上,一边擦汗,一边往外走,问:“谁找我?”   曾佩怡冲她眨了眨眼,一脸暧昧地说:“是宋世瑜同志喔。”   乔楚脚下一顿:“……”   曾佩怡从粤舞毕业之后,也转进粤省歌舞团了,但因为入团晚,也因为实力跟不上《碧波耀阳》的要求,所以没能进剧组。   在去京市之前,就连同剧组的人,都以为她和宋世瑜关系很好,所以在京市那天,其他人才会那么惊讶。   曾佩怡都没去京市,自然也还是因为乔楚和宋世瑜有婚约的关系,觉得两人关系好。   乔楚皱了皱眉头:“佩怡,他有什么事吗?”   曾佩怡回过头,本来还带着调侃的心情,见她满脸都不高兴,愣了愣:“好像是原本要送资料给副团的,但副团现在不是在筛人吗?他见不到副团,然后想把资料给你。”   原来是这样。乔楚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走吧。”   曾佩怡又不是缺心眼,见她这脸色,识趣地不再多问,出了练功房就找个借口溜走了。   这会儿不过七点半,寻常单位都还没到上班时间,宋世瑜想要不耽误上班,就只能这么早过来。   演员们都在练功房,其他工作组也没到点上班,所以走廊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乔楚一出来,就看到宋世瑜站在栏杆前。   宋世瑜抱着资料,显然是一直就在看着练功房,瞬间就跟乔楚四目相对。   乔楚仍是记着严焕的话,只当是提前练习了。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别说是笑容了,连温和都说不上。但对于宋世瑜来说,没有像之前那样冷着脸,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乔楚走到他跟前,开门见山地说:“宋世瑜同志你好,师父现在有事,资料给我就好。”   宋世瑜点点头,把资料递给她,然后又说:“上次我给的照片不是很清晰,下周你们过来的时候,最好也带个相机。如果你们没有的话,我问别人借也可以。”   乔楚:“我会转达给师父的,谢谢你的资料,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练功房了。”   少女捧着资料,虽然没有冷着脸,但表情很淡,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落到他身上。   宋世瑜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是一颗心绑在她身上。   她是真的好看。   最开始是无关情和欲的,只是觉得她就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一样。   对于他来说,在见到她以前,纸页里的诗词歌赋就是一个个铅字,可在她之后,一切都鲜活了起来。   她可以是浓艳娇媚的杨贵妃,也可以是照水姣花的西施,就连现在这样素装淡雅的模样,那眉眼神情,也是落到了他心坎里。   渐渐地,他也想要更多,可她根本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想。   眼见乔楚要走,宋世瑜忍不住又叫住了她:“乔楚。”   早不说晚不说,她走的时候又开口……乔楚只得停下来,问:“还有什么事吗?”   宋世瑜微微垂下目光,低声道:“我爷爷奶奶,他们很久没见你了,让我问问你,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去他们家里吃饭。”   乔楚:“最近忙着排练,没空。”   宋世瑜嘴唇动了动,终于忍不住问:“乔楚,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乔楚皱了皱眉:“除了公事,我不谈其他的,还有其他关于工作的事吗?”   青年沉默了一下,才说:“没有了,如果你和严副团有什么需要的资料,可以和我说一声,我去找。”   乔楚点点头:“好,谢谢,那先这样吧。”   宋世瑜看着她的背影,无力的双手渐渐握紧成拳,眼底的迷惘散去,目光沉沉,紧紧地追随着她,直到她转入练功房,彻底不见了踪影。   *   一周之后,《碧波耀阳》在羊城首演,就在粤省团自家的表演厅里。   演出大获成功,羊城百姓终于看到了这台舞剧,激动不已,场务经理还安排了采访,满足本地报纸、杂志的需求。   毕竟,羊城才是粤省团的大本营所在。   等结束演出之后,一个上午就过去了。下午是记者的时间,剧组们兢兢业业,有问必答。   等这工作也结束之后,乔楚还做了一下保持训练,等到将近三点的时候,才和严焕、白健棠一起朝越王墓出发。   师徒三人做足准备,严焕提前租了相机,是市里影楼能找到最好的型号,而乔楚和白健棠在这之前,也看了盘鼓舞相关的文献资料。   越王墓是在一座山里,公交自然是不达的,三人先是坐了公交,宋世瑜和两名工作人员在公交站那边等他们,各自带着一辆自行车,打算一人载一个。   有了自行车,就不用自己走路这么辛苦了,还能省时间。   车站离现场足足半小时自行车程,路还不太好走,虽然是骑自行车,其实也要花不少力气,严焕等人下车后,马上就跟工作人员道谢了。   现场起了围栏,用来封锁,附近一带都是不让人靠近的,宋世瑜先带他们师徒三人去见了项目领导方卓然。   粤省团最近风头正盛,新舞剧的灵感就是从古籍而来,还得到了国家领导的认同,所以严焕想要创作盘鼓舞相关的作品,宋世瑜一番沟通,向方卓然说明意义,方卓然马上就同意了。   因为宋世瑜跟粤省团有交情,方卓然就把接待的任务交给了他,还临时划了一名文物专家孟湘协助,到时候从旁向严焕等人介绍。   方卓然和严焕等人握手,笑着说:“要是粤省团因此能再添一部新作品,那咱们也是与有荣焉!”   严焕到了现场,心情已经是按捺不住的激动了,没有过多的寒暄,就跟着宋世瑜开始下地里看。   目前的挖掘工作其实遇到了困难,项目正在积极解决,进度暂缓,这也是为什么方卓然答应宋世瑜提议的原因,因为他们来了也不会影响进度。   根据上面指示,后续会在原地建博物馆,所以工作组是在尽量保持原状的情况下,将文物带出来。   出土的文物会放在专门的地方保存好,严焕等人很快就被带了过去,隔着玻璃柜看到了严焕朝思夜想的画砖和陶俑。   孟湘在一旁介绍:“这是一个多星期前拿上来的,还没开始做修复,所以小宋直接拍照片的话,肯定是不清晰的。”   画砖在墓地里被放置了上千年,上面的画像已经有点模糊了,但还是能看清舞蹈动作的轮廓——   三名表演者,一名耍杂技,一名弹奏乐曲,一左一右,而在中间那个,跟前五个盘子,两个鼓,穿着直筒袖起舞,身体□□前移。   严焕仔细地看着,又朝宋世瑜和孟湘都问了许多问题,乔楚和白健棠在旁边听着,不停地做笔记。   随后他们还看了陶俑和其他文物,眼看着时间就要跨过六点半了,乔楚不由得提醒道:“师父,六点半了,再过一会儿天就该黑了。”   严焕这才抬起头,又想继续看,又考虑到太晚不合适,叹了口气。   他正准备打道回府,宋世瑜说:“严副团,你们其实可以晚点也没关系,在这儿跟咱们一起吃晚饭,再看会儿,然后晚上坐咱们领导的车回市区。”   方卓然是有配公车的,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太合严焕心意,严焕马上点点头,朝宋世瑜说:“那麻烦小宋帮忙沟通一下了。”   宋世瑜笑着说:“不麻烦。那我先去跟领导说一下,然后再带你们去吃晚饭。”   白健棠把笔记收好,又说:“都‘小宋’了呀。”   乔楚哼了一声,没说话。   白健棠:“师妹,你现在这表情,小心让师父看见了。”   两人已经走到另一边了,乔楚没好气地说:“怎么会?师父现在眼里只有画砖和陶俑,看得见我才怪。”   没过多久后,宋世瑜又折返回来了,表示已经安排妥当,带着三人走出这个临时搭的陈列室,跟项目组的工作人员一起吃饭。   项目组的吃住都在附近的村落,然后有专人在项目上巡逻,做足安保,避免文物被盗。   因为有付钱的,村民们也很实在,做的围餐,大家都能吃饱。   严焕吃得很快,吃完后和孟湘又往回跑了,白健棠还勉强跟上,乔楚吃得慢,只得吃完后再跟宋世瑜过去。   等吃过晚饭之后,宋世瑜问:“你还要过去吗?要是累了的话,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乔楚:“要过去的,麻烦宋同志带一下路。”   待会儿看完还得回家,总归是要从这里过去的,还不如现在过去。   村外没路灯,宋世瑜拿着电筒带路,两人一路无言。   四周乌漆嘛黑,看哪儿都差不多,只有电筒的光,乔楚不信鬼神,但心里也有点发毛,可又不想往宋世瑜那边靠。   宋世瑜忽然说:“这季节野外有蛇活动,你不要走太远,靠过来一些。”   乔楚连忙往他那边靠,忍不住又说:“怎么这么久啊,来的时候有这么远吗?”   “嗯,”宋世瑜抬手指了指远处,“就在那儿,快到了,可能是因为天黑,所以才觉得路比较长。”   乔楚有点恼了:“我没有怕黑。”   宋世瑜沉默了一下,说:“是我说错话了,抱歉。”   这话显得她好像无理取闹一样,乔楚心里说不出的窝火,但又不好发作——她还要他怎样呢?人家都道歉了,而且确实也没说什么。   乔楚不吭声,干脆走到宋世瑜前面,越走越快,反正前面有电筒光,能看清路。   宋世瑜不得不跟着小跑起来:“乔楚,你慢点儿!”   乔楚听到他的脚步声,像是要追上来,正想加速,脚下忽然一空,尖叫一声往下摔,宋世瑜刚好捉到她的手腕。   “乔楚——”   泥壁,碎石,失重,两人一起往下坠。   作者有话说:   还有正文补充|已补充 第38章   乔楚脑里一片空白。   手臂和肩背在泥壁上狠狠擦过, 碎石泥沙一直往下掉,迷住了她的眼睛,她只能听见簌簌声响, 有人扯住她,按着她的后脑,扯进怀里。   短短几秒,就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好在有泥壁的缓冲,坑道也不是垂直的,乔楚和宋世瑜没有直接一坠到底,否则这深度就直接丧命了。   两人触底后落到斜坡上, 仍是往下滚, 到了底下才终于停了下来。   三月底还在春末,仍是穿长袖的时候, 乔楚今天穿的碎花衬衫, 好在外面还搭了件薄外套,掉下来时没有直接磨破皮。   地底下一片漆黑,乔楚伏在宋世瑜身上,浑身都疼, 整个人都还有点懵。   电筒被摔到了一边,但没有坏, 仍在尽责地打出光柱,只是离他们有点远。宋世瑜倒抽着冷气,扶着乔楚慢慢坐起来, 连忙问:“乔楚?乔楚?你怎么样?”   刚才掉下来的时候,虽然有宋世瑜护着, 但也只能护着身前也头脑, 手脚后背全都撞上了, 乔楚咬着牙动了动关节,疼得一头冷汗:“好像扭到脚了,把电筒捡过来。”   宋世瑜连忙去把电筒捡过来,蹲下,正想握住乔楚的脚腕,被乔楚挡开了。   乔楚:“我自己来。”   说着,拿过手电筒,脱了鞋子,照在脚踝上。   倒不是她矫情不让宋世瑜碰,只是长期跳舞的人,身上必定是大伤小伤都有的。所以舞蹈演员到了一定年龄才会退到幕后,不单单是因为年龄上去后失去体格优势,更是因为积累的伤痛让他们无法继续跳出高难度动作。   在受伤这种事情上,乔楚可比宋世瑜经验丰富多了。   她坐在地上,弯下腰,打着光,仔细看了看,脚踝附近一片皮肤都变成浅红色,微微肿起。   轻度扭伤,应该过几天就能正常走路了,可乔楚明天还有演出。   宋世瑜在旁边看着,脸上着急,又不敢催乔楚,小心翼翼地问:“疼吗?”   废话。乔楚理智上知道不该怪他的,因为他一路上都有让她小心,让她走慢点,可心理上又觉得,要不是他,她会气上头吗?   不气上头,就不会冲动;不冲动,就不会掉下来了。   但不管怎样,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最重要的是尽快出去,去医院处理扭伤,争取能快点好,因为《碧波耀阳》的燕娘没有B角演员,一旦她上不了,整台剧就没法演。   这几天的演出是肯定要取消了,加上疼痛,乔楚心情自然好不了,拿着手电又四周照了一下,看到前面有一个方形大坑,大坑周围全是脚印,显然之前就有人来过的。   坑里好些碎石,四壁都刻了台阶,可以从大坑边缘走下去。   乔楚对考古一窍不通,转头问宋世瑜:“这里也属于越王墓吗?”   宋世瑜见她完全不搭自己的话,也不生气,点点头:“对,下面是通的,能走回白天你们看画砖的陈列室旁边。”   乔楚又问:“为什么上面会有个坑掉下来,你们不怕摔着村民吗?”   宋世瑜沉默了一会儿,说:“附近的村民都知道这边在挖墓,不会往这边靠的。而且有指示牌和警戒线的,可能线被吹倒了,牌子晚上没路灯看不清,所以我刚才让你别走这么快。”   乔楚一时语塞,一肚子火没出发,只得问:“看你是没受伤了?那你从我们刚才那个坑道爬上去,叫人过来?”   宋世瑜有点无奈地说:“那坑道十几米高。”   意思就是他爬不上去了。   乔楚抿着唇,又听见宋世瑜说:“我们从下面走过去吧,之前项目组就挖过的,有通风口,不会闷着。”   她不懂,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宋世瑜在她身前蹲下来,回头朝她说:“你的脚扭伤了,我背你,你拿电筒照路。”   乔楚没有马上动,犹豫了。   宋世瑜问:“乔楚,你是不是不信我?”   乔楚也说不出是为什么。   到目前为止,宋世瑜也没骗过她,可她确实就是不信他。   事实上,即使前世她虽然答应和他谈朋友,但对他也说不上有多喜欢。他们最经常的见面地点,就是练功房附近,她也很少主动去了解他。   前世她和宋世瑜早就订婚了,但她的舞蹈在上升期,所以她一拖再拖。在她受伤出院之后,宋世瑜再次向她求婚,可她始终不愿,觉得她的身体会拖累他。   因为千纸鹤的误会,和宋世瑜走到一起,可她当时根本不知道他不是那个人,只觉得明明曾经对纸鹤的主人有所期待,但真的交往了,又完全无感。   所以她在医院里对着宋世瑜时,会觉得有点愧疚,却又可耻地暗暗松一口气,因而觉得更加对不起宋世瑜。   直到死后在梦境中,她才得知,原来宋世瑜和白清莲早就好上了。   乔楚心想,何必呢?想跟别人在一起,哪怕那个是她所谓的好朋友,她也没关系的,她也早就说了可以解除婚约。   单凭这件事,乔楚觉得,她把宋世瑜列为大骗子,也不为过吧?   对,宋世瑜这一世是没骗她,可那又怎么样呢?她怎么想是她的事情,她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圣人。   乔楚挪开目光,看着在黑暗中飞扬的尘埃:“我只是不想再欠你,在这里等,也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今晚是我乱走,导致我们一起掉了下来。”   她不想给他继续纠缠她的理由。   宋世瑜说:“那请你帮帮我,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失去项目资格,领导之所以让你们来看,是因为你的名气,现在你受伤了,就是我工作没做好。”   他还维持着蹲姿,看着她。   半晌后,乔楚攀着他的肩膀,趴了上去,低声说:“走吧,到时候我也会解释清楚的。”   宋世瑜松了口气,背起乔楚往坑下走。   大坑底下就是墓室,并不是一通到底的,下面还连通着其他地方。   电筒光到底有限,乔楚自己看了根本分不清哪儿是哪儿,又问:“宋世瑜,你不是学这个的吧,要是不行的话就别逞强,待会儿要是迷路了更加出不去。”   宋世瑜一步一步往前走:“我会带你出去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乔楚只好不再继续说了。   隐约有风声,看来确实是有风口的,但毕竟是地底下,空气很浑浊,乔楚总觉得呼吸不是特别顺畅,宋世瑜背着她也就更加了,走了十来分钟后开始喘。   乔楚连忙拍了拍他:“歇一下吧。”   别待会儿晕倒了,那到时候她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宋世瑜闷闷地应了一声,走到墙边,将她放了下来,然后坐到地上,开始休息。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保温水瓶,拧开能做杯子的盖子,倒了一杯水递给乔楚,说:“喝点水吧,干净的。”   乔楚今晚本来也没喝多少水,确实有点渴了,接了过来:“谢谢。”   水还冒着热气,乔楚双手捧着杯子,热气扑到鼻尖,化成水雾,在这冷冰冰的墓穴里,终于让她感到有点真实感。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喝完后,把杯子还给了宋世瑜。   秦锐之前给她送了夜光手表,她一直有戴着,只是跳舞的时候摘下来,下午训练结束之后,她一起戴着出来了。   她看了下手表,现在还不到七点半。   以她师父那性子,估计要等到走的时候才让师兄回来喊她,到时候才会发现她和宋世瑜不见了,再喊人出来找。   乔楚叹了口气:她师父怎么也得八点半之后才考虑走吧。   所以,确实还是自己去找他们更快。   毕竟是宋世瑜出力气,所以乔楚也不好催他。但又过了五分钟,乔楚见宋世瑜仍是没提起要出发,她有点焦躁,忍不住转过头说:“可以走了吗?”   这一转过头,乔楚这才发现,宋世瑜刚才似乎就一直看着她。   见她看过来,宋世瑜也不躲不闪,仍是看着她:“我有个问题想不通,让我没法继续走下去。”   乔楚一愣,随即马上皱了眉头:“你不要告诉我迷路了。”   宋世瑜摇了摇头:“不是。”   乔楚松了口气,又说:“你有什么问题,能不能出去再想?这不上不下的,刚才我说留在原地等,你又说要下来,现在下来了,你竟然要开始想问题吗?”   宋世瑜竟然点了点头:“是。”   乔楚一噎,彻底无语了,有点恼怒地问:“宋世瑜,你故意的吧?”   如果是平地也就算了,刚才大坑那一排台阶,她脚扭伤了,就算她自己想往回走,也根本上不去。   往前走就更加不行了,这下面不止一条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走。   宋世瑜低声说:“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谈谈。”   听到他这句话,一个荒谬的想法闪过乔楚脑海:这人总不至于为了要跟她谈一谈,给她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就是为了让她掉下来吧?   应该还不至于,之前在村里的时候,他还跟她说,要是她累了,可以在那边休息一下。那是村民家里,要是她当时留在那儿,他哪有什么机会跟她单独“好好谈谈”?   想到这里,乔楚又稍稍放心,冷哼一声,说:“没什么好谈的。”   宋世瑜却自顾自地说:“我去年做了个梦,梦见了很多事情,有的是我做过的,有的是我没做过的。然后我发现……”   “梦里和现实的分隔线,是在我去年十月到梁家找你那天。在梦境里,那天之前的事情,和我经历的一切是一样的,但在那天之后,是完全不一样。”   乔楚脸色微微一变,心里开始涌起不详的预感:难道宋世瑜梦见的是前世?分水线当然就是那天,因为她就是那段时间重生的,而那天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见到宋世瑜。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宋世瑜马上就接着说了——   “在那个梦里,白清莲害你不能跳舞,我却还背着你和白清莲在一起,你最后……你最后……”   宋世瑜声音嘶哑,那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忽然又死死地看着乔楚,一脸不甘地问:“是这样吗?乔楚,你是因为也做了这样的梦,就怀疑我,拒绝我,是不是?”   “你跟白清莲一直要好,去年十月那天之后,你却和白清莲绝交,跟其他许多人做朋友,这是你原来不会做的,这些都是因为你突然知道,白清莲她就是坏的,是不是?”   “她确实……白清莲确实早就来钩引过我,可我根本没理她!乔楚,在那天之前,白清莲在你背后做了很多坏事,这些都是事实,你跟她绝交,是应该的。”   “可我呢?我明明没有搭理她,你就已经提前判定我会背叛你,就连机会都不给我,甚至连多一眼都不看我!”   宋世瑜越说越激动,脸上眼里全是不甘:“乔楚,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他几乎是嘶吼着将最后几个字说出来,显然这些话已经压抑在心里很久了,今天终于得到宣泄出来。   乔楚已经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神情激动的宋世瑜,觉得这局面有点可笑,像上天开的一个玩笑。   她轻声说:“宋世瑜,对你来说,你只是做了一个梦。可实际上,你又损失了什么呢?只不过是原来我答应和你谈朋友,现在我们各走各路罢了。”   她看着他,唇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可你梦里的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只不过是在前世。”   宋世瑜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他看见她微微歪着头,声音不大,每一个字却刺得他心口鲜血淋漓——   “刚才为什么没说完?你梦境里,我最后的下场,你说不出口吗?”   乔楚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却很清晰:“我最后,因为做手术时意外大出血,死在了手术台上。”   “那不是梦,宋世瑜,是我真实经历过的。而现实就是,我有幸重生了,就在你说的去年十月。”   这句话像一道惊天大雷,宋世瑜有种被劈得灵魂都要撕裂的痛感,心口又酸又疼,终于一切都有了解释。   梦境的一切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他也通过梦境获得先知,凭着先知在前途上走得更快,一切都按着梦境实现时,他才知道有的事情无法用目前的科学水平解释。   正因为这样,所以乔楚说的这些,他知道不是假的。可现在白清莲那贱人已经不在了,他和乔楚之间没有白清莲,他也就不会背叛乔楚!   宋世瑜急切地翻过身,膝行到乔楚身边,见她嫌恶地要避开,心中一急,拉着她的手:“乔楚,你听我说。”   乔楚恼怒地推了推他:“放开我!”   也许是急火攻心,她眼前一阵发黑,浑身都焦躁不安,力道落在宋世瑜身上,也没剩多少了,根本推不动他半分:“你……”   宋世瑜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动,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很快又消失不见,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乔楚。”   他又放软了声音,说:“乔楚,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不会阻止你跳舞,甚至可以连孩子都不要,也会保护你,不会再让白清莲伤害你,乔楚,你相信我……”   乔楚之前从没想过要跟宋世瑜撕破脸,可眼下这些话,让她越听,火气就越大。   怒火把她的血液烧得沸腾起来,她能感到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她甚至好像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凭什么?宋世瑜,我讨厌你!白清莲也好,你宋世瑜也好,我不管你们是好是坏,我这辈子只想跟你们再没有任何关系!”   乔楚知道,人生起气来,有的严重的可以直接被气晕,甚至被气死,但她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   虽然讨厌宋世瑜,可说到底也知道不值得,她本来前世也不爱他,甚至连喜欢都说不上,伤她更深的是白清莲,宋世瑜顶多就是膈应。   可为什么,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是吗?”   宋世瑜轻声说,垂眼看着她。   电筒早就落到一边,但因为离得近,所以两人周围都还算光亮。   少女脸色潮红,目光都有点涣散,迷离又朦胧,眼角泛红,像一尾红鲤,肆意荡起一片春色,眉眼间风情横生。   她已经失了力气,只能软软地靠在墙上,被困在他的手臂之间,可她对此毫无察觉。   她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张着唇,呼吸间娇息都是热的,心口玲珑起伏,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乔楚。”   宋世瑜的喉结动了动,抬手轻轻抚上乔楚的脸,指腹下细腻温软,与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的触感,一模一样。   “你知道吗?前世我是被迫的,我从来没想要背叛你,可你根本不知道。”   “白清莲给我下药了,我根本没法控制自己,就像……”他轻轻地摩挲着,拇指按在乔楚的唇瓣上,一点一点地揉出艳色,“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他托着她的后背,强迫她抬起身,低头跟她额头相抵,转而又在她耳边,慢慢地说着,像是怕她听不清楚:“乔楚,你放心,我不会主动碰你。”   “可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只要你开口,乔楚,只要你开口让我帮你,我才会帮你,让你解脱。”   乔楚觉得自己像是溺水了一样,看到光,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耳边的声音时远时近,她听清了宋世瑜的声音,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她就知道,她就不该相信这混蛋!   她睁着眼,眼前浮着一层厚厚的水光,喘不上气,只觉得又热又闷,脸上冰凉的手成了唯一的缓解。   好难受……   乔楚想要蜷缩起来,羞耻与原始的冲动在互相撕扯,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什么声音,宋世瑜一直看着她,低下头凑到她耳边:“你刚才说什么?乔楚,再说一遍。”   乔楚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想喊救命,可喉咙像是被黏住了一样,只能发出一些含糊的音节。   她在昏昏沉沉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又要被毁掉了吗?   “乔楚——”   又在喊她……乔楚恍惚间又觉得,这声音似乎和宋世瑜的不一样。   那饱含着愤怒、心痛的声音,混杂着宋世瑜的闷哼,钳制她的力道忽然消失,她整个人往下倒,随后落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宽厚、坚硬,却浑身都在抖。   “乔楚!乔楚!”   失去意识之前,她终于分辨出那是谁的声音了——   “小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0 23:44:25~2022-07-11 23:5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蝌蚪找妈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杨东旭在早上听完乔楚的话, 尽管考虑到有可能是蝴蝶效应,但还是不放心,去查了一下, 发现是宋世瑜引导那些农民去挖掘,然后上报的。   也就是说,宋世瑜一手促成越王墓提前被发现。   尽管宋世瑜不是考古专业,但对越王和越王墓有相当不错的了解,所以他还是被纳入了项目组里,甚至为了和乔楚爸爸乔飞宇打好关系,还跟项目组推荐了乔飞宇。   知道这个前因后果之后, 杨东旭心里就有不详的预感, 但这种事情一是还没什么发生,二是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 毕竟是涉及男女私事, 容易触犯流氓罪。   于是,杨东旭通过萧厂长的人脉,联系上舒月兰,请她一起到越王墓项目现场, 因为舒月兰是女人,而且身份不低, 知道怎么保护乔楚。   因为有舒月兰在,所以杨东旭能跟着一起到了项目组,找到了严焕。   严焕当时正在看文物, 见舒月兰和杨东旭突然来了,也十分意外。   杨东旭要找乔楚, 但没看到她在, 马上问人在哪里, 并告诉严焕,乔楚可能出事了。   现在还有其他人,杨东旭没有多解释,舒月兰因为提前从杨东旭那里得到解释,所以话里也是帮杨东旭说话的。   加上他之前帮了粤省团不少,尽管严焕觉得很莫名其妙,但还是让白健棠跟着杨东旭、舒月兰一起回村里看看情况,自己则留在原地,要是乔楚和宋世瑜来了也好知道情况。   结果就是,杨东旭等人去到村里,被告知乔楚和宋世瑜早出去了,说是要到陈列室。   白健棠根本就没见到乔楚和宋世瑜来,心里马上就明白,果然是像杨东旭说的那样,可能出事了。   马上让大家发散去找,村民们、项目组工作人员们,提着火把一路找,最后找到了那条坑道。   项目组最近遇到挖掘困难,就是跟这边有关,所以项目组的人表示不能贸然下去,要先请示领导,但杨东旭等不及,不顾阻止就先下去了。   乔楚出事,白健棠也很愧疚,明知道宋世瑜喜欢乔楚,却没有防备,如果他等一下乔楚,跟乔楚一起回陈列室,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于是白健棠跟着杨东旭一起下来,两人下来之后,看见的就是宋世瑜做的混账事,杨东旭直接狠狠地揍了宋世瑜一拳,但现在乔楚要紧,他马上抱起乔楚出去了。   乔楚身上滚烫,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杨东旭听到她喊他的时候,心口都要疼得缩成一团:“是我,乔楚,我来了,别怕!”   乔楚皱着眉闭上眼,咬着唇,满脸都是痛苦,窝在他怀里微微发抖。   杨东旭几乎要跑起来:“乔楚,我带你出去,去医院,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乔楚感到意识在慢慢抽离,像是落入了漩涡,浮浮沉沉,忽然又想起来,小杨带着沙哑的声音,听着特别熟悉。   可不等她细想,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小杨!你先别跑,这下面不好走!”   白健棠在后面追了上来,一把扯住杨东旭,碰触的瞬间,他能感到这男人浑身绷紧,那手臂跟铁棍子一样,硬邦邦的,那回头时的眼神凶狠又带着警惕,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很快又回过神,劝说道:“我返回去喊人,等项目组的人下来带路,你这样走是要迷路的,反而耽误时间。”   如果是前世的这个年纪的杨东旭,确实会迷路,但这个时候的他,早就去过成馆后的越王墓博物馆,记得基本构造。   杨东旭斩钉截铁地说:“不会迷路,你带上宋世瑜,别让他耍花样,跟着我走。”   白健棠有一瞬间的犹豫,他实在不知道小杨是哪里来的笃定。   可他和师父都不知道乔楚出事,小杨却知道,还带了舒月兰一起过来,这本来就是还没说通的。   小杨是知道最多的人。   白健棠很快就决定了,点点头,先回到洞口跟人喊话,跟上面的人说找到人了,他跟小杨先从下面回陈列室。   上面的路好走,所以舒月兰等人先到了前头。   到了出口前,白健棠先去沟通,舒月兰知道了里面的情况,为了保护乔楚,先让项目负责人封锁消息,然后先带乔楚去医院,剩下的严焕来处理。   *   杨东旭随后也去了医院,一路上想了很多。   在这个年代,尽管一直有人高呼人人平等,妇女撑起半边天,要尊重妇女,但实际上,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女性依然是弱势群体。   别说这个时候,几年后沪市出了一起震惊全国的流氓案,主犯在招人时,提到其中一名受害者是姓宫的明星,没有把全名说出来,但许多人因此联想到当时正红遍大江南北的明星宫雪。   宫雪被谩骂、封杀,哪怕这件事原本跟她毫无关系,她没有被耍流氓,也发出了严正声明,可所有人都无视这些,觉得她不干净,不该再做明星。   可不管是那名真正被耍流氓的宫姓明星,还是宫雪,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呢?错在没有保护好自己吗?   宫雪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事情,努力澄清,想要保护自己的事业,可依然无法逆转时代的局限性,前途被这飞来横祸毁于一旦。   男人女人之间生理差距如此明显,更何况男方早有预谋,受害者作为华国公民,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本就该得到保护,可这种不幸的事情发生之后,受害者不但没得到怜悯,反而遭受谩骂和诋毁。   甚至在七十年代时,在有的地方,女人要是遭受这种不幸,哪怕施暴的男方被抓了,受害者还要带着一双破草鞋游街示众。   时代确实在进步,八十年代比七十年代进步,可哪怕在二十一世纪,“女人有罪论”依然存在。   乔楚没有错,那些流氓案的女性也没有错,可如果乔楚想要继续跳舞,就不能让这个案件和乔楚的名字同时暴露在公众视线里。   *   宋世瑜被控制了起来,失魂落魄,也没有反抗,在派出所里呆着。   出了这个事情,严焕不可能瞒着乔楚家里人,于是通知了乔飞宇和梁玉芝,两人第一时间来到医院。   这事情,要是按常规流程处理,事情闹大了,对乔楚很不利,而且乔楚之前再三跟家里说了要取消婚约,乔飞宇也和自己老爷子说了,可没想到还是出这种事。   乔飞宇现在是又心疼又生气,恨不得去派出所里把宋世瑜往死里揍。   他先给京市家里打电话,让家里想办法处理这件事,宋世瑜该受什么惩罚还是受什么惩罚,但不能再让乔楚受到进一步伤害。   这电话一通,老乔家直接就炸了,乔老爷子差点被气昏过去: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老友的孙子,竟然对他的宝贝孙女做这种下作的事情!   于是当天夜里,乔飞阳刚一到家,乔老爷子就劈里啪啦地交代一顿。   乔飞阳和乔越兄弟还在岗,肯定是没法走开了,乔老爷子执意要去羊城一趟,让乔飞阳去办机票的事情,还要和羊城那边联系,请相关办案人员嘴巴紧一些,不能和案件无关人员提起这件事。   乔楚不仅是一名公民,而是做出的贡献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所有人都相信,她日后能在舞蹈上有更大的成绩,继续创造经济奇迹。   公安同志们也知道事情的相关性,由市局接手,办案人员都是老警员,迅速又低调地将宋世瑜带走接管过来。   宋老爷子是大学教授退休的,桃李天下,没想到自家孙子竟然做出这种事,一边恨铁不成钢,一边又觉得对不起乔家。   可那毕竟是宋家唯一的孙子,宋老爷子也觉得自己不要老脸了,仍是想跟乔老爷子争取一下。   他朝乔老爷子说:事已至此,要不干脆就让这两个孩子结婚,他保证,婚礼一定办得风风光光,乔楚以后在宋家不会受到一丁半点的委屈。   乔老爷子当然不肯一错再错,当即就回绝了宋老爷子。   这事情不是一家的事,要不是法律不允许,老梁家都要去端了宋家了。   见到乔老爷子,老梁第一个就是不满:都是你们乔家,订什么娃娃亲,都什么年代了,楚楚是姓乔,但不是你们乔家一家的,这孩子还是咱们梁家女儿生的呢,你们凭啥做这个主?   乔老爷子年轻时也脾气暴躁,部队出来的,重情义。   自己跟老宋是老铁兄弟,宋家那孩子也喜欢乔楚,长得俊,有学识,觉得孙女嫁到宋家,肯定是被捧在手心的,起码一辈子无忧。   可现在这事实摆在眼前,他这个做爷爷的也有责任。   楚楚之前就说过不要的,是他总觉得或许是年轻人觉得娃娃亲土,先入为主,也许先解除婚约,再正常处处,说不定就能曲线救一下。   乔老爷子只能道歉,先让亲家消气,才能坐下来好好谈。   其实也不是要谈什么,老梁家不在军警体制内,就是普通职工家庭,现在出了这个事情,帮不上乔楚什么忙,所以乔老爷子才想着过来说一下计划,安抚亲家的情绪,起码是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老梁家的态度是很明确的:不能放过那宋世瑜,但是也不能让其他人对乔楚说三道四,不能让这件事影响乔楚的前途。   *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但乔楚对这些并不了解。   宋世瑜在水里下的药,药性猛烈,乔楚被送去医院后,当夜就发起了高烧,连着两天都没退下来,乔飞宇夫妇和老梁家在轮流照顾。   因为主演生病,原定的《碧波耀阳》剧场都暂时无法上演了。   新剧只在羊城上演了一次,第二天就停演,而且还是主演出事,剧迷们都十分关心,自发送鲜花礼物到医院,请医院帮忙转交。   严焕只跟周毅军交代了情况,并没有将事情真相告诉团里其他人,只说乔楚急病。   大家平时跟乔楚都很要好,想去探望一下,却看见乔楚家人轮流守着,也听说了情况不是很好,都十分担心。   乔楚两天几乎都在昏睡,乔飞宇夫妇请了假,一直在照顾,乔楚偶尔醒过来时,也是迷迷糊糊的,梁玉芝看到女儿这样,总忍不住哭。   杨东旭也过来了,但没进房间,虽然很多人都送东西过来,几乎用不上,但杨东旭还是坚持拿过来,等在外面。   乔飞宇出去打开水的时候才看见,也认得杨东旭。   最开始就是广交会上《丝路花雨》谢幕时救了他女儿,当时也是有人耍流氓,这年轻人制服流氓,老梁家还专门请他到家里做客,表达谢意。   后来虽然没怎么去大厂区,但对于粤省团的事情,他们也是多少知道一点的,这杨东旭虽然不是在编人员,可陆陆续续都帮了不少忙。   这次又是杨东旭救了他女儿,如果没有杨东旭,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只见这年轻人来了也没进去,就提着东西等在外面,满满两大袋,看着就沉甸甸的,可他却像是不觉得重,也不像其他来探病的人那样急躁,上来就问情况。   每天都有很多人来看乔楚,乔飞宇夫妇知道大家是关心乔楚的,但也觉得次数多了就成了一种负担。   他们只想守着女儿,也想知道她什么时候退烧清醒,连他们都不知道的事,别人却一遍又一遍地问。   杨东旭原本正在想事情,看到乔飞宇,回过神来:“乔叔叔。”   乔飞宇对杨东旭的印象很好,朝他点点头:“小杨。”   乔飞宇叹了口气,一脸愁容:“今天醒过几次,都还是迷迷糊糊,也没退烧,医生说再这样,怕要伤到大脑。”   杨东旭安慰了几句,又说:“叔叔,您和阿姨先吃点东西吧,我带了粥和水果过来,粥好消化,水果也能增强抵抗力,发烧和不发烧都能吃。”   乔飞宇:“小杨有心了,真是麻烦你,咱们家欠你一个大恩情。”   杨东旭:“叔叔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换成团里其他人,看到乔楚有危险,也会出手帮助。”   看见乔飞宇手上的暖壶,杨东旭又说:“您是要去打水吗?我来吧,您和阿姨先吃点,不然乔楚醒来了,您和阿姨病倒,乔楚得伤心了。”   乔飞宇点点头,杨东旭把东西拿进病房,跟梁玉芝打了招呼,甚至把保温瓶从袋子里拿出来,倒进碗里,送到乔飞宇夫妇手上,这才拿过暖水壶出去打水。   乔飞宇原本也就说说,他和梁玉芝一样,现在哪有心情吃什么东西,可现在杨东旭把粥都直接放他们手上了,不吃就是浪费。   他们那个年代出生的,都经历过饥荒挨饿,绝对是不能浪费粮食的。   到这个份上了,乔飞宇和梁玉芝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慢慢舀着粥,一点点吃了。   梁玉芝眼睛还在肿着,无奈地笑了笑,有点感慨地说:“小杨这孩子真不错,实诚仗义,乔楚说他学英语很用功,是以后打算跟外国人做生意的。”   乔飞宇说:“生意诚信为本,那孩子以后一定会成功的。”   两人说话间,乔楚又醒过来一次,要喝水。   可热水已经没了,杨东旭还没回来,梁玉芝干脆从粥里舀粥水,但杨东旭太实诚,粥的料都很足,米多,还是乔飞宇拧开另一个保温瓶,才看到那瓶子里是粥水,不稀不稠,显然是特地为乔楚准备的。   夫妻俩都为杨东旭的细心感动:“哎呀,小杨这孩子真是……真是太周到了。”   *   杨东旭打完水回来时,乔楚已经又睡下了,但情况比白天好一点,起码有点意识了,认出是自己爸妈,虽然还是半睡半醒,但两人显然心情好了不少。   乔飞宇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低声朝自己媳妇问:“楚楚那纸鹤放在哪儿?我待会儿回去找找,明天拿过来。”   刚才女儿说要纸鹤,夫妻俩马上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   梁玉芝小声地说:“我之前就想带过来了,楚楚一直都不离身的,但我没在她房间里找着,可能是放宿舍里了。”   新时代了,他们也不是信鬼神,只是他们女儿确实一直特别宝贝那纸鹤。   从前在粤舞时没住校,都是放在自己房间里,后面他们去京市看《丝路花雨》,乔楚去老梁家住,也要把纸鹤带过去的。   哪怕是心理作用也好,这个时候能起到一点作用的,他们就要做。   更何况,刚才女儿就说要纸鹤的。   乔飞宇问:“那是丢了?”   梁玉芝摇了摇头,说:“怎么可能?要是丢了,乔楚早就哭了,肯定没丢,就是不知道放哪儿了。”   乔飞宇叹了口气,说:“那先叠个新的,再找个木块镶在上面,找到了之后再换。”   这大晚上的,城里也不好找什么木头,而且还要会手工的,夫妻俩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杨东旭。   这年轻人的手工活是一绝的,去年年底,乔楚他们的剧组道具在京市出问题,还是这年轻人临时去帮忙,还一个顶俩。   又要麻烦小杨了,乔飞宇有点不好意思:“那个……小杨,那这事能不能拜托你一下,就是做个方形的木底座。”   杨东旭点点头:“没问题,乔叔叔,交给我吧。”   乔飞宇非常高兴,连忙跟他说了一下纸鹤的事情:“咱们楚楚可宝贝那纸鹤了,也不知道是谁送的,不过也是神,收到那纸鹤之后,她就一直特别顺。”   “她回来之后不是住的团里吗?估计是放宿舍里了,你梁阿姨之前问过她舍友,好像没找着,估计是锁柜里了,咱们现在先弄个新的,拿到宿舍的那个再换上,现在就是先让她心里好受点再说。”   杨东旭:“我明白的,今晚就能做好,我名明天拿过来。”   *   乔飞宇其实并没有指望杨东旭会做得有多像,毕竟虽然他朝这年轻人描述了一下,但这年轻人应该是没见过那纸鹤的。   他是想着,乔楚现在这情况,病成这样,放到床头也只能看个模糊影子,有个大概轮廓差不多了,等回头他和媳妇找到那纸鹤换回去,乔楚也差不多该好了。   然后,实际上,杨东旭对那纸鹤太熟悉了。   事实上,他最初给乔楚的,就只有那只纸鹤,木底座和玻璃盖子,都是乔楚自己后来加上去的,但他也很熟悉。   前世,乔楚在医院出意外之后,他后来给了乔飞宇夫妇不少帮助,梁玉芝后来也终于认出他,他是原来粤舞的送菜员。   夫妻俩也知道了他的心意,都唏嘘不已,可一切都太晚了。   他们将乔楚的纸鹤给了他,从前在她身边不离身,之后变成了他一直带着。   底座的纹理、木质,玻璃盖的厚度、尺寸,他全都一清二楚,也许比乔楚本人更加了解它们。   至于纸鹤,他记得当初在纸上写的每一句话和位置,因为最初为了不让带字的纸叠出来后显得脏和凌乱,他特意在纸上先用铅笔轻轻划了横线,定下写字的位置,最后再用橡皮擦掉,这样出来后就整洁干净。   于是,当第二天乔飞宇夫妇看到那纸鹤时,都一脸惊讶:“你这是把原来那个找来了?”   杨东旭摇了摇头,说:“没有,新做的,不过我见过乔楚那纸鹤的照片,所以按着记得的样子做出来了。”   乔飞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哎呀,小杨这手工活真是厉害!难怪严副团长都想把你招进舞美组!”   当初临危受命去京市救场,就是这样一双巧手!   杨东旭还要去跟进案件的情况,看看有没有对乔楚不利的风声,于是把东西放下没多久,就离开了医院。   他有跟乔飞宇夫妇提过相关的建议,都很实在,乔飞宇夫妇是打心底里感谢他,一直将他送到了外面,这才回到房间里。   昨夜乔楚的情况就开始好转,今天虽然还在发烧,但已经降到低烧,连医生都说应该很快就能清醒了。   乔飞宇夫妇很高兴,梁玉芝甚至感概了一句:“这纸鹤真灵。”   乔飞宇也笑着说:“那回头咱们得赶紧把真的找回来才行。”   乔楚发了一身汗,终于在傍晚时退烧了,梁玉芝喜极而泣,又连忙让医生过来查看。乔楚最关心的是脚上的扭伤:“大夫,我这脚伤什么时候能好?”   医生不由得都有点佩服:这姑娘醒来第一件事,还是问的舞蹈!   她朝乔楚说:“扭伤不严重,但跳舞的话,还是再养一段时间,而且你现在身体也要注意,可能现在还会出现气促的情况,等到药物完全被排出来后就好了。”   乔楚点点头:“谢谢大夫。”   等大夫离开后,乔楚刚想拿水喝,转过头就看见被袋子挡住一半的纸鹤。   她微微一愣,拿起纸鹤问:“这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落在了泉州吗?难道她昏迷了两天,谁特意去泉州那边去取回来?   也不对啊,她都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别人也不知道。   梁玉芝见她也没认出来,故意逗她说:“你不记得啦?你昨天说要纸鹤,让你爸爸拿过来呐!”   乔楚昨天烧得迷迷糊糊,哪里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于是点点头,可看了两眼,又觉得不对劲。   这不是她的纸鹤。   乔楚一下子跳下床,把梁玉芝也吓了一跳:“楚楚,你做什么?”   乔楚快步走近灯下,借着灯光,仔细辨认了一下玻璃壳上的玻璃胶。   这纸鹤确实跟她的一模一样,字迹、字的位置,纸鹤的折法等等,甚至连底座的颜色、大小都是一样的。   可她的纸鹤已经放在玻璃罩中很长时间了,她的纸鹤虽然也很新,但玻璃罩上的玻璃胶因为时间长了而微微发黄。   而这个的玻璃胶仍是半透明白色,显然是新的。   是萧先生,只有萧先生才能做出一模一样的纸鹤!   她住院无法初演《碧波耀阳》,观众一定是既心急又担心,病房里也有很多鲜花,显然是别人送来的,也许就有剧迷的一份。   所以,萧先生是她的剧迷吗?因为她住院了,和其他人一样担心她,所以再次给她送来了纸鹤!   乔楚心头怦怦跳,马上看向梁玉芝:“妈妈,这不是我原来的纸鹤,这是谁送过来的?”   梁玉芝十分惊讶,捂着嘴笑了笑:“你居然这么快就认出来了?我和你爸爸看到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是小杨做的,你那纸鹤我们没找着,不知道你放在了哪里,你爸爸就托小杨重新做一个,本来我们是想着找到的时候换回来的,但你现在都醒了,我和你爸就不用折腾了。”   乔楚低下头,怔怔地看着那崭新的纸鹤。   竟然是小杨。   她脑海中闪过一幕一幕的画面,那些曾经疑惑的瞬间,一下子都有了解释。   小杨就是萧先生。   确实,当初在粤舞的时候,她那么早练早功,本来也没多少个学生跟她同一个时间,可小杨每天送菜,就是要这么早的。   还有出师宴那次,小杨折给那小孩的纸鹤,也是同一种折法。当时她追上去问话,但是被顾老先生打断,她自己先退缩了,之后小杨也并没有正面回答她。   乔楚扶了扶额头,忽然笑了笑,然后朝梁玉芝说:“妈妈,你不要告诉小杨,别让他知道我已经发现纸鹤是新的。”   她轻哼一声,又说:“不然这多浪费了小杨的苦心。”   作者有话说:   待会儿还有正文补充|一定要看补充部分,小杨要掉马甲|已补充   *   感谢在2022-07-11 23:55:09~2022-07-12 23:5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高小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真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梁玉芝不知道内情, 但杨东旭这几天来回奔波,她和丈夫乔飞宇是都看在心里的。   那年轻人每次来医院,不止带了吃的, 还会跟他们说外面的情况,告诉他们案件都在加密处理,不会波及到乔楚的名声。   之前乔楚高烧不退,医生都忍不住摇头,梁玉芝已经没精力去管以后还能不能跳舞了,只想女儿平平安安。   等到情况好转,梁玉芝才又开始担心乔楚的前途, 所以杨东旭那些消息, 就来得十分及时,减轻了梁玉芝的心理压力。   她听到乔楚的话后, 也感慨地说:“是啊, 小杨这两天真的辛苦了,回头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乔楚点点头:“我知道的。”   梁玉芝又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没什么异常,暗暗松了口气。   她其实很想知道女儿现在心里怎么样, 毕竟遭遇了那种事,虽然好在没成, 但能不被吓到吗?   她最怕的就是,女儿现在在假装坚强,可她要怎么提起呢?   可她没想到, 乔楚竟然主动提起来:“妈妈,那案子怎么样了?”   梁玉芝连忙先提了重点, 乔楚听完之后, 愣了愣, 随后松了口气:她原本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也许以后登不上舞台了,可没想到她竟然从这案子里被摘出来了。   梁玉芝抱着她,像小时候那样摸着她的头:“楚楚别怕,爸爸妈妈会处理好的,以后也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只要养好身体,你还能继续跳舞。”   乔楚知道宋世瑜的打算。   这年代还算不上很开放,如果小杨当时没赶过来,按照现在的风气,哪怕宋世瑜没有对她做什么,但以她当时走路都走不了的情况,宋世瑜将她抱出去,如果不想承受社会的非议,她就只能嫁给他了。   可宋世瑜不知道的是,哪怕是发生了最坏的情况,她也不会因此跟他结婚的。   但好在,小杨来了,这些坏事都没有发生。   乔楚点点头,拍了拍梁玉芝的手背:“妈妈,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晚上杨东旭又来了一趟,见到乔楚醒了,十分高兴,却又下意识地往床头柜上看,只见那纸鹤正好好地放着,乔楚也脸色如常,似乎没有发现那是“赝品”。   杨东旭暗暗心下稍定,又在离开时趁着梁玉芝来送他,婉转地提醒:“梁阿姨,乔楚醒了,您看那纸鹤……”   该收起来了,不然很容易要被发现。   梁玉芝摆摆手,笑着说:“哎呀,楚楚根本没发现呢,明天出院,待会儿我就先收拾一部分东西,明天回到家就把原来那个放她书桌。你这个做得真好,一送过来,乔楚就醒了,你乔叔叔说想留下,放到他单位的办公桌上。”   只要不是放到乔楚跟前就行……杨东旭点点头:“没问题,乔叔叔喜欢就好。”   梁玉芝又说了声谢谢,将他送到医院门口。   她往回走,拐弯的时候,忽然发现乔楚就站在那儿,被吓了一跳:“楚楚,你不好好在病房里呆着,出来做什么?”   医院门前人来人往,杨东旭的背影融进去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乔楚这才收回目光,笑着说:“有个事情忘了和小杨说,刚刚想起来,看看他要是没走远就追一下,但也不是很急,所以还是后面再说吧。”   两人一起往回走。   乔楚想起刚才男人的背影,分明就是和梦里的萧先生一样。可她一直都走在他前面,从来没有好好留意过他。   事实摆在眼前之后,乔楚一下子就想通了很多事情。   比如虽然小杨不姓萧,可她记得,前年《丝路花雨》来羊城,在广交会闭幕式上表演时,小杨当时就是跟萧厂长一家在一起的。   乔楚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那孔雀少爷萧明钰虽然对小杨不满,可也一副不得不忍的样子,而且萧夫人还让小杨不着急,她可以等。   那小孔雀少爷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小杨肯定是跟萧厂长一家有什么渊源。   小杨实际姓萧么?   乔楚又想,不管是小杨还是萧先生,到底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杨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为她做这么多事情呢?   前世第一次收到纸鹤时的悸动,因为宋世瑜的冒名顶替而停下,经过一系列变故之后,她一心都在怎么恢复身体这件事上,根本没有心思谈情说爱。   直到那梦境,听到萧先生后悔给她送纸鹤,她就想,他送纸鹤,也许一开始就只是想鼓励她,没有其他意思,而他也有自己的事情,所以后来她和小杨都没什么交集。   这是唯一说得通的理由,可是……   乔楚想到了在越王墓里那一刻,又不确定了。小杨当时很恐慌,抱着她的力道也很大,一遍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可如果小杨真对她哪怕有一点意思,又为什么要隐瞒送纸鹤的事情呢?如果她“拆穿”小杨的话,他该不会直接跑掉消失吧?毕竟他花了那么大的心思瞒着她。   或许他就是喜欢看她跳?更准确地说,他其实就是喜欢舞蹈?因为自己无法入行,所以羡慕舞蹈演员,希望舞蹈演员不要轻易放弃,于是给她送了纸鹤?   一时间乔楚脑海里又想到了各种可能,最后忍不住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小杨那心思到底绕了多少圈,她完全搞不懂。   *   第二天,乔楚出院了。   所有关心她的人都非常高兴,乔飞宇夫妇都是老师,都是临时请的好几天假,同事顶了好几天,这会儿马上回去销假上班,又不放心乔楚一个人在家,于是让乔楚去大厂区住几天。   老梁家本就想这样了,反正乔楚伤没好,医生都说要好好养一下,大厂区人家多,个个都关心她的,起码吃喝是不会落下。   大家都知道乔楚伤了脚,这对舞蹈演员来说可太要命了,老梁一上工,工友们都问他们家里都给小仙女补了啥。   “得煲猪蹄汤,以形补形!”   “麦乳精,早晚喝一杯,够营养!”   “我那堂妹夫在医院做大夫的,我可特意问过的:扭伤,那是伤了筋脉,血气不通,那就是要吃点通血气的!”   “对对,也要吃点水果,反正吃好喝好睡好,才能早点好起来!”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连厂长都说:“老梁,肉票别省着,要是不够,咱厂里凑一凑,乔楚的身子必须要把营养补好的。”   大家连连点头,现在厂里订单这么多,乔楚是占了首要功劳的,他们还等着她以后继续创作,再继续带起来呢!   *   与此同时,江浪涛家中,杨东旭正在熬桃仁粥。   他先捣碎桃仁,然后将碎桃仁泡在水里,再研磨出汁,滤掉渣后,加入红糖和粳米,大火煮开后又慢慢熬了一个钟,整个屋里都是香味。   江浪涛回来时正饥肠辘辘,一开门就被这香气勾起了馋虫,伸着脖子看见杨东旭在厨房,一脸惊奇地说:“哟呵,不是要去大厂区吃饭?你咋还在?”   他走到厨房,又用力地嗅了两下,肚子配合地咕咕叫了两下,他哈哈一笑,拍了拍大外甥的肩膀:“好小子,算你有点良心,走之前还知道给舅舅做吃的,快盛一碗,饿了!”   杨东旭转过头,一脸古怪地看着江浪涛:“这是熬给乔楚的,锅就这么大,熬不了多的,没你份。”   江浪涛:???   这臭小子!真的是他亲外甥吗?   江浪涛一脸抓狂地说:“人乔楚同志请你去梁家吃饭,你还自己带饭去?搞笑呢吧你!我可是你亲舅舅!你都不给我留点吗我晚上吃啥!”   杨东旭认真地解释:“这粥活血化瘀,一天两次,连续十天,效果很好的。”   说完后,他又从衣兜里掏出三毛五分钱,又给了一张粮票,说:“你到外面吃吧。”   三毛五,能在国营饭店吃一馄饨面了。   江浪涛:“……”   气死他了,这大外甥真是要气死他了!   然而,这大外甥正沉迷在那爱心桃仁粥里,拿出保温瓶装上打包好,又特意洗了澡换上整洁的衣服,出门去了。   *   老梁家做了一顿丰盛的庆祝乔楚出院,当然会邀请上她的救命恩人小杨同志。   大家一看这年轻人不止人来了,竟然还带了粥和水果,都感叹:“小杨,你真是太客气了,来吃饭咋还带这么多东西!”   杨东旭把东西放下,特意把粥拿了出来,告诉他们这粥的用处,大家一听,顿时都觉得他太有心了,又问他要了方子,打算给乔楚做。   他又说:“江老板每天也吃这个粥,我顺便多熬一份就好了,反正送过来也是顺路。”   石湾陶瓷厂的生产任务重,大家平时都是吃饭堂的,休息的时候才自己做,像今天这样做饭做菜,就是特意提前两个钟下班。   这活血粥得看着火候,家里有个人熬就好,但每个人生产任务都不轻,原本是乔楚舅妈打算早一点起来熬,现在能乘小杨同志的便利,当然是最好的,大家连忙跟小杨道谢。   乔飞宇拍了拍杨东旭的肩膀:“咱们又麻烦小杨了,小杨以后有什么要咱们帮助的,可一定要说出来,不然咱们这劳烦你这么多回,多不好意思!”   杨东旭:“应该的,乔楚同志一直在教我英语。”   众人在说话间已经开席,乔楚捧着杨东旭熬得绵软的桃仁粥,尝了一口,香甜软糯又清香,非常好吃。   她听着杨东旭的话,心里忽然有个小计划。她舔了舔唇角,看着他说:“上回你不是说想学跳舞?明天我就回团里复健早功,去练功房之前,我教你一点吧。”   作者有话说:   小杨:江老板每天都吃这个粥,我真的只是顺便熬。   舅舅:???   *   感谢在2022-07-12 23:57:27~2022-07-13 23:5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if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小陌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梁玉芝一听, 嗔怪地看了乔楚一眼,说:“教跳舞什么时候都能教,好了再说, 你现在这样站都站不好,怎么教?”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杨东旭连忙说:“对,不着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你先养伤。”   乔楚想了想,点点头:“好吧。”   一顿饭大家吃得开开心心,饭后大家拉着杨东旭聊天, 老梁明确表示了:小杨就是大恩人, 以后有什么事情,老梁家能帮上忙的, 小杨一定要跟他们说。   乔楚趁着众人一片热闹, 偷偷拉了乔飞宇到外面。   她问:“爸爸,爷爷是不是来了?”   乔飞宇一愣,又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嗯。楚楚, 你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养好身体回去跳舞就行了, 其他的让爸爸妈妈来处理。”   能把消息压下去,能走的关系渠道,无非就是爸爸联系京市那边, 或者严焕联系谢畅厅长处理这件事。   可谢畅那边毕竟是外人,报备过程中消息会不会外露都很难说, 而京市那边更直接更快速, 那十有八九是伯父那边沟通。   但以爷爷跟宋老爷子的关系, 出了这件事,他也会很难受,宋老爷子那边也会想跟乔家争取商量,所以她爷爷会过来,是必然的事情。   乔楚说:“爸爸,宋世瑜自己走的歪路,他自己承担后果就是。这跟爷爷没关系,我不怪爷爷,对宋家也没什么想法。”   乔飞宇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事情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乔楚这么想,但老梁家可不这么想,都觉得要不是这娃娃亲,哪里出来这破事。   事实确实是这样,但他爸当年跟宋叔叔约定的时候,谁会想到这种事?当时两人也不过是想着梁家关系好,想亲上加亲。   他爸来过大厂区这边一趟,老梁家都没什么老脸色,他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他也心疼自己女儿,也跟宋家其实没多大感情,毕竟在他很小的时候,两家就没有相邻了,他女儿十七岁之前跟宋世瑜更是连见都没见过。   可那是他亲爸,他能怎么样呢?   乔飞宇低声说:“楚楚,爸爸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咱们已经跟宋家那边说清楚了,宋家二老也接受了。”   乔楚:“那爷爷现在……”   乔飞宇:“现在在田和招待所住着,他要等到宋世瑜进去。”   乔楚又说:“那我明天去爷爷那边一趟吧。”   乔飞宇犹豫了一下,乔楚又说:“爸爸,我长大了,你相信我。”   乔飞宇点点头:“我明天和你一起过去。”   父女俩偷偷达成约定,回到屋里,仍是一片热闹。   *   第二天下午,等乔飞宇下班后,乔楚跟着他走了一趟,去田和招待所,见到了自己爷爷。   在乔楚的印象中,乔老爷子和其他退休的老爷子是不一样的,腰身仍是板直,在她小时候,他还早起锻炼。   甚至就在去年年底,她去京市出差时,老爷子仍是精神十足,但现在乔老爷子一脸憔悴,显然这事情让他冲击不小。   乔楚也能想象得到爷爷的煎熬。   她爷爷和宋老爷子是多年的情谊,年少时志同道合,都是一腔热血要保家卫国,后来各自成家又天各一方,下一代彼此间都没什么感情,更别说是她这一代了。   宋世瑜父母早逝,老宋家就剩下他这么个独苗,现在犯了这事,至少要进去两年,前途都得毁了,宋家二老肯定也很难受。   乔楚上前抱住乔老爷子:“爷爷。”   乔老爷子看到她时十分惊讶,一下子又想起她小时候被他抱着举高的情景,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楚楚啊……”   乔飞宇买了菜过来的,借招待所的厨房忙去了,给他们二人留下空间。   乔楚其实并不太关心宋家会怎样,但她知道她爷爷会难受,安慰了一番。乔老爷子其实最担心的就是这事让孙女阴影太大,但见她这样,终于是稍稍心安了一点。   乔楚想了想,又说:“爷爷,其实这次也是因祸得福了,我找到了一直以来想找的人。”   “是谁?”   她眨了眨眼睛:“保密。”   随后,她又悄悄地说:“爷爷,刚才我说找人的事情,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等乔飞宇做好饭之后,他发现,他爸之前脸上的郁苦都散去不少,他忽然就想起女儿昨晚说的那句她已经长大了,心里既高兴又感慨。   *   乔楚的脚伤还没完全好,但已经回粤省歌舞团做基础训练,除了脚部动作外,其他动作都可以做。   团里正在新编一支短舞,用的是《秦王破阵乐》,由白健棠负责。   因为之前乔楚住院时情况不太好,而原定4月15日的广交会开幕式表演,《碧波耀阳》很可能就没法登台,所以团里打算用一支短舞顶上。   去年《香风丽影》也是短舞登台,同期其实白健棠也作为编导助理创作了另一支短舞,效果都非常好。   这次白健棠不再是编导助理,而是以编导的身份负责《秦王破阵》。   现在乔楚回来了,按照恢复情况,开幕式应该还是赶得上的,团里开会要不要重新调整,把《碧波耀阳》放回到开幕式。   严焕看向乔楚:“乔楚,现在关键就在你。”   乔楚:“师父,我还是想多预留一点时间复排。”   她都这么说了,又没有B角,只能按之前的计划,在开幕式上《秦王破阵》,然后在闭幕式上《碧波耀阳》。   散会之后,白健棠盯着乔楚的脚半晌:“你那不是轻度扭伤么?都快半个月了,还没好?”   乔楚摊摊手,说:“这不是还要练习吗?这都半个月没跳了。”   说着,她又挑了挑眉:“师兄,要是来不及准备《秦王破阵》上开幕式就直说。”   白健棠:“……幼稚。”   他知道乔楚是在把机会让给他。   他看着乔楚说:“乔楚,你不用这样。”   乔楚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真就是需要时间去复练。而且……”   “而且我觉得《碧波耀阳》之前被报导过,也有一部分观众已经看过了,新舞更能给观众惊喜。”   两人边走边说,白健棠其实已经编得差不多了,这么短时间内完成,可见这支舞在他心里早就有轮廓。   以往舞蹈上场的大多是女子,《秦王破阵》是四人男子舞。   秦王是李世民登基前的封号,《秦王破阵》则是战前的舞蹈,所以着重表现的是气势与力量。   乔楚记得前世时,白健棠也是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创作的《秦王破阵》,她去排练室看了一下,发现其实已经基本编好了,其他三名演员都在等着他回来。   白健棠带着三人一起排练,乔楚在后面看着。   这支舞的亮眼之处,除了舞蹈难度之外,还有演员的站位方式。   像《香风丽影》这样的群舞,都有一位“主角”,也就是领舞,是所有人的中心,观众们的注意力,也更容易集中在领舞身上。   这样的“主角”,除了服装上区别于其他舞蹈演员之外,还有站位,是处于演员中心。   而《秦王破阵》四人都是主角,这就需要解决站位问题,让四位舞蹈演员轮流站到前排,而且还要考虑后排的不能被挡住。   所以,白健棠安排的是斜菱形站位,并且四个人的位置会随着舞蹈的进行而变化,这样一来,谁也不会挡着谁。   这种菱形站位,最初是芭蕾舞剧导演最先用到的,为了解决四人舞女演员之间的主角之争,用上这种站位,每个人都是主角。   跳完之后,白健棠下来问乔楚:“你觉得怎么样?”   乔楚竖起拇指:“很好。”   白健棠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高兴,两人又就这支短舞进行了讨论。   *   当天结束训练之后,乔楚来到了江浪涛的瓜子工厂。   虽然自从杨东旭带着江浪涛做翡翠生意之后,江浪涛的荷包就鼓了起来,瓜子工厂的利润比翡翠生意少多了,但俗话说财不外露,他还是继续做着这瓜子生意,别人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小老板。   这会儿厂里正来了瓜子原料,江浪涛指挥工人们卸货,看到乔楚竟然来了,十分意外:“哎哟,乔楚同志,您这是……哦我知道了,找小杨是吗?”   乔楚其实就是来找江浪涛的,也知道这个时候杨东旭不再这里,但她还是抬了抬手里的资料,说:“我之前找到一些英语资料,觉得适合小杨,就送过来了。”   江浪涛笑着说:“哎哟,这小子真有福气,还麻烦你走这一趟了,辛苦辛苦,进来喝杯茶。”   乔楚点点头:“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常来!”   江浪涛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引进来,又说:“小杨刚好出去了,你坐坐,我去沏茶!”   乔楚说:“有劳。”   她看着江浪涛忙碌的身影,显然他很高兴她的到来,看到有干活不细心的工人,顺便又骂了两句。   这样一对比,就显得这位江老板对小杨特别好。   江浪涛拿来泡茶的工具,一套功夫茶行云流水,一边泡茶,一边跟乔楚说话。   乔楚搭着话,从热茶聊到吃饭,假装有意无意地问:“江老板平时喝粥吗?喝粥对胃挺好的。”   “嗐,当然喝啊,”江浪涛哈哈一笑,“烧骨粥,艇仔粥!双绝!早餐喝这个,加个炒河粉,或者肠粉都行。”   乔楚问:“其他的呢?只在早餐喝吗?”   江浪涛摆摆手:“其他的很少,我就爱喝这两款。当然咯,正餐还是得吃米饭,不然哪有力气干活!”   乔楚点点头:“确实。”   所以,江老板根本不像小杨说的那样,每天都喝桃仁粥。   她一直在想,小杨为她做这么多,也许是纯粹出于对舞蹈的喜爱。   可现在她觉得另一个可能更大,否则如果他真的只是因为舞蹈,那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情,大可以直接说替她熬粥,没必要特意找借口。   找借口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觉得自己的心思不能暴露出来。   乔楚心想,她倒是要看看,小杨同志要装到什么时候。   已经解决了自己的疑问,乔楚没过多久后就离开了。   江浪涛左等又等,没等到他那大外甥回来,估计是不回来厂子这边了,于是带着乔楚给的资料,路上买了两份卤肉饭回家。   到家后,见杨东旭还没回来,江浪涛自己先吃。   等吃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杨东旭终于回来了,江浪涛咽了咽米饭,含糊不清地说:“这么晚才回来,错过好事情了!乔楚同志今天给你英语资料来着,你没在厂里。”   杨东旭一愣,连忙问:“她怎么来了?”   说完这句,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傻,又说:“资料呢?”   江浪涛指了指桌上:“这儿呢!”   杨东旭快步走过去,拿起资料,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江浪涛抖着腿,啧了一声:“瞧你这点出息,就这还傻乐?不过这姑娘是真不错,能聊,刚刚还跟我聊了很多呢!”   杨东旭一听,又问:“你们聊了什么?”   江浪涛都一一转述给他听了,还笑呵呵地说:“她还关心我呢!跟我说吃粥养胃,像咱们这经常搬搬抬抬容易压着血脉,多喝桃仁粥。”   杨东旭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在老梁家时说的话——   江老板每天也吃这个粥,我顺便多熬一份就好了,反正送过来也是顺路。   也就是说,乔楚已经知道他根本没给江老板熬粥。   杨东旭:“……” 第42章   杨东旭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怎么办?乔楚这是只知道了熬粥这件事, 还是说对他有什么怀疑?   他强自镇定下来,跟江浪涛说:“我之前跟她说,是每天给你熬桃仁粥, 顺便给她熬一份的。”   江浪涛原本还乐呵呵的,一听这话直接傻眼了,嘴巴张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半晌后,他一拍大腿:“那人家岂不是知道你在撒谎?啊呀,大外甥,你这是要玩完了呀!那现在怎么办?”   说着,他又“啧”了一声, 数落道:“上回你送帝王紫的时候, 我早就跟你说了,坦白从宽, 你还拖, 想拖到什么时候?骗来骗去,现在好了吧,你想怎么解释?”   杨东旭没说话,不想和江浪涛掰扯这问题, 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他在生意场上杀伐果断, 能准确地捕捉合作伙伴、竞争对手在名利场上的心理,可面对乔楚这样心思单纯的姑娘,他反倒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是她不提, 他也不提好呢?还是主动解释好呢?   杨东旭捏了捏眉心:不懂,没经验, 而且没有尝试机会。   毕竟, 万一哪步走错了,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乔楚的记忆又没法删掉,这也是他一直犹豫的原因,他不想给乔楚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但他又很想尽自己所能对她好。   江浪涛见自己这大外甥不吭声,一想到这小伙子费尽心思,现在却面临危机,也收起了调笑的表情,一起帮忙想办法。   谁让他是这臭小子的亲舅舅呢?好歹是长辈,而且这外甥跟亲爹妈都不怎么亲,跟他这个做舅舅的还算说得上话,所以他姐时不时就从他这里问一下这小伙子的情况。   不过俩大男人都没经验,于是江浪涛又说:“那要不,去问一下小星吧,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说不定会知道乔楚同志怎么想呢?”   江浪涛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拍大腿,说:“对对,就该问她,我看那丫头最近春风满面,看着就像是谈了朋友!”   赵小星是江浪涛的外甥女,杨东旭的小表妹,这些时间正给杨东旭看糖水店。   杨东旭并没怎么特意关注过赵小星,现在听江浪涛一说,赵小星似乎之前问过他,能不能给糖水师傅提人工,因为糖水店生意量大,厨房里就他一个主厨,一天忙到晚,很辛苦。   这糖水店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才开的,杨东旭也无所谓,于是干脆全权给赵小星管理了,兄妹俩五五分成。   这一步给了赵小星极大的鼓舞,因为她本来就是想要做生意的,但长辈们都觉得女孩子拿铁饭碗更体面,江浪涛明里暗里也说了不少。   但因为钱是杨东旭给的,江浪涛能赚大钱靠的还是杨东旭的翡翠生意,杨东旭做事也不要其他人来指点,于是赵小星躲在杨东旭背后,腰杆子十分硬,花了很多时间钻研怎么增加糖水店的销售。   所以,赵小星根本没什么时间到处跑的,但她身边确实有可以朝夕相对的、年龄合适的男人。   杨东旭说:“可能是陆江。”   陆江就是那糖水师傅,二十七八岁,比赵小星大了快一圈,江浪涛一听马上就说:“那不行,咱们家条件又不是不行,怎么能挑个年纪这么大的!连厨子都说不上,就是做糖水的。”   杨东旭:“你管得真多。”   江浪涛:“……”   这臭小子!   杨东旭又说:“少管她,她心里门道清楚。”   前世这小表妹跟他做生意的时候,因为开局竞争大、凶险,所以两人全部精力都放在商战上,加上他还要顾着乔楚受伤的事情,所以赵小星承担了不少工作。   他心里放着乔楚,但乔楚并不知道他,而赵小星在一群男人下属里,经常被私下讨论,以至于她到后面满脑子都是“狗男人又没本事又话多”,不谈感情,都是交易。   这一世因为他提前回归萧家,交给她糖水铺,现在她要是跟陆江有火花,他是不会像江浪涛那样反对的,因为江浪涛他们把她当无知小女孩,但他知道她不是。   江浪涛摆摆手:“那丫头的事情后面再说,先把她喊出来聊聊。”   *   糖水店的客流高峰期,是在下午和夜宵时间段。   现在六点多将近七点,正是晚饭的时候,所以糖水店里没什么人,赵小星正坐在收银台后面,看着杂志,摸了摸肚子,说:“陆江,我饿了!”   陆江住的是瓜子厂的员工宿舍,早餐可以吃厂里的,但午饭晚饭时间因为没法从店里走开,加上赵小星也在店里,所以午餐晚餐都是陆江在糖水铺厨房里做。   虽然早上一般是九点十点之后才有生意,但店里要提前准备材料,所以陆江在工厂那边吃了早餐,就马上过来店里这边干活。   陆江长得不差,没怎么读过书,以前是在饭店里从学徒做起的,后来开放了做买卖,有老板请他,他就去了,再后来就是杨东旭接手这家糖水店,交给了赵小星打理。   赵小星也不是对陆江一见钟情的,甚至一开始还觉得这男人无趣,因为陆江话很少,她跟他的对话仅限于她问他答,她性格又是活泼外向的,所以她觉得他是闷葫芦。   可相处了一段时间,她发现,陆江虽然话很少,但十分靠谱,细心,把以前在酒店里学到的都带到了店里,也让她学到了不少。   一来二去,好感就产生了,赵小星连最爱的逛百货商场都不爱了,赚钱是其一,其二就是想要拿下陆江。   她本来可以其实也不用一直守在店里,杨东旭说可以给她再请个服务员,但她拒绝了——这样岂不是多一个电灯泡?   现在两人是朝夕相对,赵小星给陆江改了工资计算模式,原来是死工资,现在是基础工资加上提成。   她并不是因为自己喜欢陆江才这么改的,而是觉得陆江的出品确实好,而工资跟销量挂钩,也能提高积极性。   以后即使店面扩张,也对其他员工也会采用这种模式。   陆江正在厨房里做饭,听到赵小星的声音,他在里面应了一声:“很快了,再等一小会儿。”   赵小星干脆放下杂志,钻进了厨房,看着在灶台前忙碌的男人。   男人身高体长,因为炒菜微微低着头,拿着锅铲舞动,三角肌和背阔肌的轮廓透着棉T恤清晰可见。   赵小星笑嘻嘻地说:“用我帮忙嘛?”   陆江没抬头,仍在专注地干活,声音温和地说:“不用。”   做糖水的时候没什么油烟,底料也是提前就做好的,所以客人点餐时才能快速出品。但做饭时少不了放油,时间也更长,厨房里就有点闷热。   赵小星说:“改天装个风扇吧,不然后面七八月做饭时得热死。”   陆江说:“不用,做饭也就那么一会儿,风扇贵。”   这时,另一把声音传了进来——   “贵哪儿是问题,努力搞销售,钱赚到了,就该买!”   陆江和赵小星回过头,看到江浪涛和杨东旭站在厨窗边。   赵小星:“舅舅,小杨!”   对外其他人还不知道杨东旭的身份,赵小星也没告诉陆江,所以她没喊表哥。   江浪涛:“准备吃饭呢?我俩也还没吃。”   赵小星撇撇嘴:“这是想蹭饭呢,也不早点过来,咱们都快做好了,可没做你们的份儿。”   江浪涛啧了一声:“啥叫你们都做好了,我还不知道你?做饭也就只会淘个米,人小陆都没说啥。”   他原来还不信,现在这么个情形,不信都不行了:他这外甥女是真看上这个小陆了。   他对小陆印象倒是不错的,这年轻人在他厂里吃早饭,每天都是最早,拿了份早餐就走,干活勤快。   但做下属和做亲人是不一样的,有的男人穷惯了,一旦有了钱,那就变坏了,他这外甥女从小没了娘,他和他姐一直心疼她,以他们的关系人脉,找门当户对的还不容易?   不过杨东旭站陆江那边,这外甥女从小就不是什么乖乖女,江浪涛也怕适得其反,只好先看情况再说。   刚才刚好就碰上赵小星说买风扇的事情,要是换成其他厨师,能在厨房里有个风扇,那得美死了,可小陆却让她别买。   这样一来,江浪涛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一点。   陆江原来做的是蒸鱼和盐水青菜,现在多了两个人,这点菜肯定是不够了,再做饭时间也长,于是说:“我煮点挂面,再炒个鸡蛋番茄,够吃的。”   于是陆江在厨房里继续加菜,没多久就把番茄蛋和挂面都做好了,四个人一起吃了顿饭,接着江浪涛就说:“小星,有事情想跟你说一下,你要不今晚早点关门?”   赵小星说:“那肯定不行,咱这里可是按时开门关门的,有变动得提前预告。”   说着,她又跟陆江说:“陆江,那你先看着店,我出去一会儿。”   陆江知道她这是要出去跟江老板聊事情,于是点点头:“好。”   这会儿刚过饭点,夜宵时间也没那么快到,所以还是比较空闲的,他一个人也能顾得过来,只是嘴巴没赵小星甜,不会跟顾客聊天。   他先去收拾饭碗,赵小星跟着江浪涛和杨东旭出去了,干脆到了附近的小公园散步。   赵小星问:“表哥,怎么了?是跟乔楚同志有关的嘛?”   江浪涛和杨东旭都一脸诧异地看着她,江浪涛问:“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陆江不知道杨东旭的身份,所以刚才从头到尾,杨东旭都没怎么说话,都是江浪涛在说,看起来杨东旭就是江浪涛的手下一下。   赵小星翻了个白眼:“拜托,表哥每次来,哪回不是跟乔楚同志有关系的?就算舅舅你有事过来,要是表哥没那事儿,他也不会陪你一起好吧。”   江浪涛:“……”   他有点心酸地说:“也是,确实就是,你表哥根本就不关心我。”   杨东旭:“你有手有脚能吃能喝,少点矫情。”   江浪涛哼了一声,说:“你就说吧,今天这事儿,我那天是不是让你给我分点儿桃仁粥,你不分,你要是分了,还勉强算是没撒谎,犯得着来问你表妹?”   杨东旭:“……”   赵小星:“哎呀你俩几岁了?到底啥事儿?我还赶着回去呢!快说。”   杨东旭也不浪费时间了,简单扼要地将事情描述了一遍。   赵小星恍然,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表哥,这好办啊,简单得很!你就说,之前熬过,但是舅舅他挑食,不喜欢吃,你还劝了好久,你还在努力地劝。”   江浪涛:???   他一个从饥荒走过来的人,竟然“挑食”了!离谱!   他嘴角一抽:“小星,你编也别编得这么离谱!”   赵小星摇了摇手指,说:“舅舅,那我怎么可能会离谱呢?再加个理由,你不喜欢桃仁味儿,以前那是没得选,现在不愁吃穿了,想不吃就不吃呀。”   江浪涛:“……”   杨东旭点点头:“这个说得通。”   赵小星笑嘻嘻地继续说:“然后,乔楚同志那一番话,竟然把舅舅给劝动了!舅舅今晚表示,明天开始就吃桃仁粥!”   “所以,”她总结道,“表哥,你明天要做的,是感谢乔楚同志,感谢她向舅舅推荐了桃仁粥,向舅舅的一番解说,拯救了他的健康!”   江浪涛摸了把脸: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明明没结婚生娃,却要给这兄妹俩折腾?   但这大外甥的臭脾气,要是没能追到乔楚同志,估计要打一辈子光棍,可不得死他这个做舅舅的?   想到这里,江浪涛又觉得,如果只是嘴上两句话就能给大外甥打掩护,那其实也是十分值得的!   赵小星这一招,杨东旭听了以后,脸上缓和不少:比起找理由主动解释,用感谢开头,实在是要自然得多!   杨东旭点点头,有点佩服地看着这小表妹:“这主意不错。”   赵小星眨了眨眼:“表哥,加工资吗?”   “加,”杨东旭毫不犹豫地说,“给小陆加一个年终奖。”   哎呀这表哥真是太上道了!赵小星差点原地蹦起来,兴高采烈地说:“谢谢表哥!”   两人又打磨了一下细节,赵小星甚至贴心地给他模拟了一下对话,最后还提醒道:“但是表哥,你这样始终不是办法,得找个机会解释清楚,告诉她你是萧厂长的儿子。”   杨东旭点点头:“我知道的。”   *   第二天一早,杨东旭仍旧起来熬了桃仁粥,在去粤省团的路上又复习了一下昨晚表妹的“预测题”。   因为要做广交会表演的排练,乔楚这些天都来得很早,每天给自己加练,杨东旭来到的时候,她已经在老地方热身完毕,开始做基础练习了。   而这儿,天边太阳才露出一点头。   杨东旭快速走了过去:“乔楚。”   乔楚原本正专心练着,听到声音后转过头,笑着打了声招呼:“小杨。”   杨东旭一边把东西放下来,心头开始怦怦跳,一边说:“乔楚,多亏你向江老板推荐,他之前说很讨厌桃仁味儿,我熬了他也老嫌弃,今天居然破天荒主动吃了。”   乔楚挑了挑眉。   她从昨晚到刚才,一直都在想,小杨从江老板那边知道她来过,有可能会知道她和江老板的谈话。   但按照上回出师宴他回避问题的做法,她以为他会装不知道她已经知道江老板根本没吃桃仁粥。   或许他会等待,等她主动发问。   或许他会觉得,她猜测他只是好心,想要分担一下她家里人的辛苦,又不想她有心理负担,所以说自己是顺便的。   她还真没想到,小杨会自己主动提起。   可这么个说法,也说得通,要不是有那纸鹤,她就让他给蒙混过去了。   乔楚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这么没什么,江老板愿意吃了就好。”   “对了,”她又笑着说,“之前说教你跳舞,我现在脚伤完全好透了,不过我昨晚忽然想到《碧波耀阳》有个改动,可不知道好不好,还没跟师父说。”   “舞蹈演员的看法跟观众的看法,有时候是不一样的,但我们平时总是从专业角度出发,我想得到观众的反馈,小杨你先帮我看看?”   杨东旭心里也十分高兴,自己竟然能在舞蹈上能帮助乔楚,马上点后说::“好。”   乔楚又说:“不过这段舞需要另一个人协助,就是海盗王和唐姬那段,你坐着就行,我跳。”   杨东旭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刚刚恢复正常的心跳,再次快速地跳起来:唐姬舞?!   可乔楚不给他反应时间,拉着他让他坐在大树底下的石头,一脸正经地说:“开始吧,先试试,可以的话我就申请改动。”   杨东旭压下心头的悸动,僵硬地坐在上面,点点头:“好。”   乔楚站在他跟前,展开身姿时,整个人都变了。   她是大唐舞姬,柔媚,美艳。   尽管没有化妆,身上穿的也是练功服,但眉眼传情,贴身而上时眼波流转,看见了男人眼底的无措和紧张。   她笑意愈深,明明身体上没有直接接触,可身体腰肢柔软得不可思议,瞳仁里波光粼粼,目光缠绵又若即若离,像丝线,又像羽毛,撩得人心头发痒。   她的身体玲珑起伏,舞姿愈发热烈,像一支渐入佳境的曲子,又像是海盗王与唐姬逐渐加深的对峙与试探。   当她的手臂勾上他的后颈时,杨东旭甚至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她近在咫尺,他的血液在奔腾,直冲脑门,让他浑身僵直,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不小心碰到了她,破坏了这场舞蹈,打破这场梦境。   他甚至没有多余的脑力去想其他,满眼都是她,却又莫名有种山呼海啸的感觉,复杂又奇妙。   他根本记不住她跳了什么,满脑子都是她的眉眼和笑意。   简直是暴殄天物!他是来做观众给乔楚反馈的!   他拼命让自己回神,可根本没用,转眼又沉沦进去了。   一舞毕,乔楚停了下来,下一秒就收起了妩媚美艳的唐姬,朝杨东旭微微歪了歪头,笑着问道:“小杨,你觉得怎么样?这段改得可以吗?”   杨东旭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感到身上滚烫,鼻子有点痒,刚想开口,忽然鼻管一阵热流——   啪嗒!   一滴鼻血里落了下来,在他的手背上绽出一朵血花。   杨东旭:“……”   作者有话说:   本章待会儿还有字数补充|已补充   *   感谢在2022-07-14 20:26:35~2022-07-16 20:5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西 1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乔楚也傻眼了:小杨这怎么就突然流鼻血了呢?   这鼻血一来, 不是一滴两滴完事的,杨东旭手背上顿时啪嗒啪嗒红了一片,连忙抬手捂着鼻子, 半仰起头。   乔楚也马上回过神,连忙翻出手帕,去附近的水龙头打湿后,又跑了回来,把手帕递给杨东旭:“按一下按一下,止血。”   流鼻血的时候,最快速有效的止血方法是压迫止血。杨东旭接过手帕, 先擦了擦血迹, 然后按在鼻梁上。   他这个样子,也不方便说话, 两人一时无言。   就在这时, 白健棠也刚好在去练功房的路上,看见他们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杨东旭还姿势奇特,于是白健棠走过去问:“这是怎么了?”   乔楚咳了一声:“小杨流鼻血了。”   白健棠看了一下, 看见杨东旭那模样,心想流个鼻血, 至于脸这么红吗?   他问:“小杨,没事儿吧?”   杨东旭正捏着鼻子,声音有点瓮:“没事儿, 可能是昨天晚上吃了油炸的夜宵,上火了, 容易流鼻血。”   他总不能说, 自己是看乔楚跳舞看到流鼻血的吧?   乔楚挑了挑眉, 但杨东旭这会儿还没敢看她,自然没发现她的眼神。   杨东旭还在压鼻子,又朝白健棠和乔楚说:“你们快去练功房吧,我不耽误你们练舞了。我再坐会儿,很快就能止血。”   白健棠是既要准备《秦王破阵》,又要准备《碧波耀阳》,所以时间也很紧,朝乔楚说:“那我们走吧?”   “等等。”乔楚看向杨东旭,一脸认真地问,“小杨,那刚才那段改编,是它好,还是原版好呢?”   随着她这句话,刚才那些碎片似的片段,一个个像是蒙太奇式的镜头,在杨东旭还没完全平静的脑海中,又刮起了一阵狂风暴雨。   他感觉手上的帕子又被染湿了一点。   杨东旭:“……”   他又用力按了按,声音显得有点闷:“都很好,我觉得还是让严副团来决定。”   他忽然又转头看向白健棠,定定地看着他,不由得陷入了深思:白健棠和乔楚跳了这么多场海盗王和唐姬,下来之后都还能面不改色,白健棠都能做到,为什么他就不能不行呢?   这鼻血真是流得太丢人了!   明明是想要在乔楚跳舞上出一份力的,可他都在干什么?满脑子都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辜负了乔楚的期待。   一时间,杨东旭十分自责。   白健棠不明所以,只觉得小杨的眼神似乎有点复杂,千般变化后,最终归为懊恼。   白健棠心想,也许小杨在后悔昨晚吃了油炸夜宵,今天在喜欢的人面前流鼻血,觉得有点丢脸。   于是他朝小杨说:“快夏天了嘛,流鼻血也是正常的,没什么大不了。”   杨东旭强自镇定地点点头,但还是希望白健棠不要再提这个话题了,并且赶紧去练功房。   乔楚了白健棠毕竟赶时间,于是没多久就离开了。   杨东旭松了口气,按了好几分钟,终于才把鼻血止住,又去水龙头边,趁着血迹还没干,把手帕洗干净。   *   杨东旭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天,是怎么过下来的。   前段时间他和江浪涛去了一趟滇省,开了不少翡翠,拿回来给朱家加工。这会儿他给粤省团送完菜之后,就和江浪涛往禅市走了一趟,去取成品。   可一路上,杨东旭虽然睁着眼,但江浪涛总觉得自己这大外甥好像突然失明了一样,老是差点撞上东西。   江浪涛想了想,忽然想起来:这小子今天不是要去过乔楚同志的关吗?   今天事情多,江浪涛都差点忘了,现在一想起来,再看看杨东旭那表情,马上误了。   他一脸怜悯地拍了拍杨东旭的肩膀:“没骗成?那就算了,老老实实认个错,我看乔楚同志心地善良,脾气也好,要是认错一次不行,那就再多认几次!”   杨东旭回过神,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她不是那样的认,要是死缠烂打有用,也就轮不到我了,你忘了宋世瑜了?”   一整个上午,杨东旭脑海里都是乔楚早上跳舞时的样子。   准确地说,是乔楚深情又娇媚地看着他的样子。   这样的感觉一直绕缠着他,也许因为这是他一直求之不得的,也许是因为那样的乔楚让认着迷了,总之他现在根本没法想其他事情。   就连走路,眼前都是乔楚的样子。   两人正走在路上,杨东旭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干脆走到路边,招了辆拉车,和江浪涛一起坐了上去。   这会儿大家的出行代步工具,大多是公交、马车、人力车。这年头还没多少个人能买到小车的,价钱高是一回事,买入渠道又是另一回事,并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吃穿用度这些小事还没什么,现在很多人条件好了都会吃得好一点,但轿车这种太惹眼了,他们现在生意做得大,不想树大招风,还是要低调一点。   两人去了一趟朱家,又从禅市回到羊城时,已经是下午了。   杨东旭没什么心思做其他事,有点想再去找一趟赵小星,但又感觉没法说出口——不然要怎么说呢?难道要对着小表妹说,他看着乔楚跳舞的时候,想到了不该想的地方?   虽然是表兄妹,但杨东旭觉得要说出来也太困难了,于是直接打道回府。   杨东旭赌石成功率高,这次拿到的翡翠品质也很漂亮,加上朱家的手工,江浪涛一想到把消息放到圈子里后,肯定马上就被预定,大赚一笔,想想就让人兴奋高兴。   为此,江浪涛去德心斋烧腊买了一堆叉烧、水晶肘子等等回来,就是为了庆祝。   可结果,杨东旭吃是吃了,但显然心不在焉,食不知味。   吃完饭后,他很快就洗洗回了房间,关灯躺到床上,陷入了黑暗中。   杨东旭其实并不困,但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好好平复一下今天混乱的心情。   他心想,也许睡一觉就好了。   他控着呼吸,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乔楚,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境。   然后,他梦见了乔楚。   *   四周一片雾蒙蒙。   “小杨……”   杨东旭循声看去,然后看到乔楚穿着一身轻透的纱裙,提着裙角,笑盈盈地冲他跑过来,玲珑沟壑呼之欲出,几乎要晃花了他的眼。   纱衣轻盈,随着她的动作飘动,连纱衣之下的轮廓都隐隐可见,正是这种朦朦胧胧、半遮半掩,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却又已经让人极尽想象。   在烟雾中,她像仙女,却又通着世俗之情。他想要转过头,但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目光紧紧追着她,绞在她身上。   “小杨!”   少女扑进他怀里,踮着脚尖,抬起手环着他的脖子,把脸靠在他身前,一脸依赖又甜蜜的样子。   杨东旭的喉结动了动,缓缓地抬起手,环在她的腰后。她抬起脸,他低下头,两人四目相对,眼里都只倒映着彼此的身影。   他觉得喉咙很干,不由自主地滚了滚喉结,乔楚凑上去,花瓣般的双唇点在他的嘴角。   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他感到血液里有什么呼啸着奔腾,搂着她的双手猛地收紧,她低低地惊呼一声,他抬手按着她后脑,鼻尖微微错开,堵住了她的声音。   一星半点的娇息,都是点在烈火上的油星。   两人倒在烟雾中,他支起手肘,将她整个人笼在下边,她脸颊飞红,整张脸都是潮润的:波光粼粼的瞳仁,眼角微红,就连唇瓣都泛着水光,透着艳色。   “小杨……”   乔楚勾着他的衣角往上拉,抬起膝盖,抵在那要命的地方,一下一下地轻磨,像是在催促一样,一声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杨东旭听到脑海里那根理智的弦绷断的声音,俯下去贴着她颈边,听着她且痛且快的娇息,撕扯着那碍事的纱衣:“乔楚……”   ……   杨东旭猛地睁开眼,从睡梦中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四周仍在黑暗中,只有他又粗又重的呼吸声,可耳边又仿佛还听到乔楚那又娇又媚的声音,他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好一会儿后,他才慢慢回过神,下边早就醒了,疼得厉害。   他捂着额头,暗骂了自己一声:萧朗,你真不是人!   *   自从进入四月之后,所有广交会的参展单位都忙碌了起来。   有了之前《香风丽影》的成功例子,这次石湾陶瓷厂提前从粤省团那边看了《秦王破阵》的短舞,回去后设计了一套对应的石湾公仔,依然也是少量样品参展,到时候根据订单生产。   之前的开幕式是三支短舞,这次如果只有一支,稍显单薄,加上考虑到《秦王破阵》与《香风丽影》的关系,于是最终调整为《秦王破阵》先上,《香风丽影》跟在后面。   粤省团的排练就从只穿练功房打拍子,也进入到全装全妆排练。   尽管排练紧张,但乔楚每天依旧早起,跟杨东旭一起练英语,最近更是教他交谊舞。   古典舞需要从基础学起,而且打基础是一个枯燥而漫长的过程,还考验天赋和技巧,而交谊舞的适用对象却很广,说得上是全龄段,更适合成年人学。   自从样板戏年代结束后,风气渐开,西方文化不再像以前那样受排斥,甚至出现反弹性需求,喇叭裤、迪斯科等就是这种需求的表现,交谊舞也一样,不管是大学生还是职工,都流行起跳交谊舞。   如果一个单位里的领导喜欢跳舞,那单位里肯定会有室被改造成舞厅,一两毛钱的舞票,就可以在周末的时候来过一下舞瘾。   甚至,很多职工还会趁着午休跳上几支。   而在男女舞者里面,能跳好男舞步的少之又少,所以如果一个单位里,如果有哪个小伙子跳舞跳得好的,就会出现全单位的女职工想要被他邀请跳舞的情况——这不分年龄,男舞者还要平均分配,不然会被没选上的女职工在背后骂。   乔楚打算先教慢四步,这是入门舞步,容易学,也百搭。   杨东旭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面对乔楚时,总是心虚,除了必要的时候,他都要找理由往别处看。   他甚至有点想找个理由,先停止一下英语学习,但是又舍不得——万一停止了,后面续不上了可怎么办?   而且他想见乔楚。   “小杨,我脸上是脏了吗?”   听到乔楚的声音,杨东旭回过神,看到乔楚满脸疑惑的表情。   乔楚脸上很干净,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柔和阳光给她脸上镀上一层薄光,泛着温润的光泽,像珍珠,又像刚剥壳的鸡蛋。   其实是像牛奶果冻。   杨东旭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那梦境里她的一切就都是甜美细滑的。   乔楚的眼神愈发疑惑,心想小杨这几天走神的情况,是越来越厉害了。   杨东旭咳了一声:“没有脏,你的脸很干净。”   乔楚笑了笑,说:“你一直不看我,我还以为我脸脏了,你又不好意思说呢。”   杨东旭:“……”   乔楚说:“交谊舞要双方和谐统一,眼神接触是不可避免的。”   她顿了顿,又一脸关心地问:“小杨,你最近是碰到什么事了吗?”   杨东旭一愣:“没有。”   乔楚:“我看你最近走神走得厉害,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话,一定要和我说,你之前帮了我那么多。”   她的眼神真挚又关心,杨东旭直接就羞愧了:她在关心他,而他却满脑子都在想她的身体。   杨东旭下意识地又想避开她的目光了,但想到她刚才的话,又硬生生地忍住,点点头:“我会的,你不要担心,我没事。”   乔楚过几天就要上广交会表演了,他不能让她分心。   乔楚笑着说:“嗯,那就好。那我们再练一遍?”   杨东旭点点头,握着她的右手,轻轻扶着她腰侧。乔楚搭着他的肩膀,慢慢地开始数着节拍:“一,二……”   一进一退,杨东旭这回终于不再避着乔楚的目光,看着她那清澈的眼神,惊奇地发现,虽然他仍是心跳得快,但脑海中那些艳丽碎片的龙卷风却渐渐消散。   短暂而美妙的“晨间教学”结束后,乔楚和杨东旭告别,然后就往练功房的方向走。   她走到尽头,转入拐角处,又特意绕到另一边,往刚才他们的那个位置看去——   远处,那男人高大的身影仍站在树下,像石雕一样,定定看着她刚才离开的方向。   乔楚托着腮,远远地看着他,轻轻地舒了口气:小杨啊小杨,不,应该说是萧先生,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本章待会儿还有正文补充|已补充   **   感谢在2022-07-16 20:54:56~2022-07-16 23:5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岫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事实上, 接下来乔楚也没空琢磨,因为广交会很快就到了。   四月十五日一早,表演组就到了会馆现场。   之前乔楚受伤入院时, 很多剧迷就担心看不了《碧波耀阳》,随后广交会举办方的节目流程给出调整后,大家虽然失望,但也能理解,并且希望乔楚能早日康复。   随后开幕式改成短舞,大家看到编导的名字是白健棠时,也纷纷被勾起了兴趣。   事实上, 在本地人中, 舞蹈演员白健棠的名字对于舞蹈爱好者来说,也并不陌生, 毕竟他之前就已经是粤省团的主要演员, 只是以前古典舞一直地位尴尬,加上西方芭蕾的冲击,所以关注的人不如现在多。   去年广交会上,虽然白健棠也参与了其中一支短舞的编导, 但因为那是女性舞蹈,他没有上场, 所以那时没能给观众留下太深印象。   可随着《碧波耀阳》的爆红,剧中那阴险残暴却又俊美的海盗王,让所有人都记住了他的名字。   上午十点整, 1981年春季广交会正式开始,随着主持人的入场与气氛调节,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   经过主办方发言后, 万众期待的开幕式表演终于开始了。   白健棠与另外三位男演员早就已准备就绪, 随着一道琵琶声起,四人两两一组,从舞台两侧登场。   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破阵乐,唐朝也一样。所以,《秦王破阵乐》实际上最初就是来自唐初的军歌。   唐朝刚建立时,李世民还是秦王,领兵打败了叛军刘武周,他下属用新词填进破阵乐中,等到他登基成为唐太宗后,他亲自将乐曲编成了舞蹈,后来又经过太常寺等专门负责乐舞的加工和整理,进一步变成了大型乐舞。   破阵乐最初是用在行军打战中,所以以打击乐为主,比如擂鼓以振奋军心,用牛角所做的号角为辅助。   而白健棠编导的舞蹈,是基于以前旧乐舞的创新。   琵琶给大部分人的印象,是古代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是现代的“靡靡之音”,但实际上,它也能弹出千军万马的杀伐气势。   白健棠的这支短舞并不是演绎讨伐刘武周的故事,而是表演玄武门之变的典故。   四名舞蹈演员演的是李世民的手下:   玄武门之变前,李世民与太子等人周旋,深陷生死抉择——是任人宰割,还是奋起反击?在李世民踏出兵变一步之前,这四位下属都是谨言慎行的,他们已经不是唐朝建立前普通的李家武夫,而是朝廷武官,却又追随着天策府主人李世民。   因此,这时的琵琶音密集而紧张,一缕尺八的空灵清音穿透其中,瞬间就勾勒出风雨欲来的气氛,舞蹈演员们身披武官戏服,摆出菱形站位起舞。   尽管菱形站位各自为主角,但四位舞蹈演员并不是独立没有交集的,互相之间有对手舞,肢体语言间表达了角色对抗争的渴求。   而随后,尺八声消失,琵琶音一转,进而急促又高亢,表明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四位舞蹈演员同时腾空旋子三百六十度,并在空中撕下官袍,露出里面的盔甲!   四名演员的身高、体形都差不多,服饰风格一致,但样式不一致,官服对应的是唐朝不同等级的武官官职,而这时的盔甲却是一样的,以示他们在兵变中立场和意志一致。   腾空旋子的动作整齐划一,就像复制粘贴一样,也暗合角色军中纪律严明,令行禁止,所有人行动统一。   “哇——”   台下一阵低低的暗叹,极力忍住鼓掌的冲动,因为接下来才是最精彩之处。   玄武门之变中刀光剑影、危机四伏,而对应到舞蹈里,就是演员们变化阵型,接连跳出几个高难度动作,踩着配乐节奏,将杀伐之气体现得淋漓尽致。   乐声渐趋平缓,一战功成,李世民登基成为唐太宗,为接下来的盛世大唐打下有力的基础。   和着乐曲,舞蹈演员们的动作已经慢了下来,直到停止,观众们正等着鼓掌,可没想到琵琶声渐落时,一声竹笛又鸣起。   四位男演员隐去,两段衔接丝滑无缝,紧接着舞台边缘出现十二名演员,而背景布幕也已经换成了长安上元之夜,灯火通明,热闹繁华。   演员们是唐朝平民的打扮,三三两两,碾步走过舞台,就像是走在街上。   而这时幕布后走出一群女演员,为首的正是受伤后复出的乔楚。   与之前去年那版《香风丽影》不同的是:   以前是陶俑变成人类少女,所以戏服颜色偏素,利用灯光打在衣服上变色,控制演员陶俑状态和人类状态时的衣服颜色。   而现在乔楚等人一出场就是明艳华裳,直接点明了是盛唐下宫廷舞伎的身份,受命为皇城百姓表演。   那十二名百姓演员渐渐往舞台两边靠拢,做驻足观赏状,而此时观众们惊奇地发现,刚才那四名演员,也换了一身戏服再次登场。   而此时,刚才在《秦王破阵》中的四位演员,此时已经不是冲锋陷阵的将领,而是下了朝后回家和妻女一起去花灯会的普通丈夫,而他们眼前的盛世,又是因为他们追随了李世民后而到来的,有他们的一份力。   新版《香风丽影》去掉了陶俑部分,所以整体轻快明媚,与前面的《秦王破阵》虽然相连,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但所有观众都明白了它们之间的关系——   玄武门之变让李世民登基为帝,而李世民又开创了初唐盛世,造福子民。   两支短舞,描绘了两个不同时空,却又将之关联起来,艺术效果做到了一加一大于二!   音乐停止、舞蹈定格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一次,所有人都记住了白健棠的名字,也对乔楚有更大的期待!   要知道,在看到这表演之前,有不少人其实没有对《香风丽影》抱有太大的想法——不是说它不好,它是很好的,甚至是看不厌的,但所有人都看过那张传遍祖国大地的纪录片,甚至记得里面收录的《香风丽影》中的每一个动作。   可谁也没想到,乔楚给它来了个“大翻新”,让人再次眼前一亮,她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艺术是有生命的,不是一次性创作,作品会随着时间而成长、变化。   一成不变的作品,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被淹没在时间洪流,只有与时俱进,不断创新变化,才能让作品保持活力。   因为是短舞,所以总共加起来时间没有很长,广交会的开幕式后面还有其他安排,观众大多都是外商和华国参展单位的员工,还有一部分开放进来的名额。   在主持人的提示之下,演员们谢幕时,虽然观众们依依不舍,但为了后续流程的进行,大家还是非常配合地让演员们谢幕成功。   演员们下了舞台,而早就等候采访的记者们,也迅速地跟了上去,在场外进行拍照和采访。   *   因为去年开幕式后石湾陶瓷厂摊位被包围的盛况,广交会负责人吴天明这次早有准备,给石湾陶瓷厂特别批了五倍的展位,并且调动人手帮忙做接待工作。   可谁知,这次开幕式结束之后,两支短舞直接将外商们的热情点燃,场面比去年更加热烈,石湾陶瓷厂五倍摊位也不够用,再一次被挤爆。   而这又带动了其他厂家的销量,整个广交会期间,报社都会第二天更新广交会销售额,而这也是全国各地都在关注的。   尤其是经济学家们,去年广交会就是凭《香风丽影》创造奇迹,销售额已经非常高了,所有人都在预计顶峰之后多少会有回落。   可当他们一看到报纸,都惊呆了:涨!比去年增长了一倍,甚至还在继续涨!   粤省团再次用古典舞带动了广交会交易额,创造了经济奇迹,团长周毅军的电话又被打爆了,这次不管是经济界,还是舞蹈界,都想邀请乔楚和白健棠过来做分享。   周毅军一抬头,就看见严焕抱着叠资料进来,还没开口呢,严焕一看他拿着电话,就猜到是什么事,直截了当且声音不小地说:“乔楚和健棠两个都没空,不去,还得研究盘鼓舞。”   电话对面听得一清二楚:“……”   周毅军一脸汗颜地结束了通话,严焕把资料顶上的一张请帖放到他跟前。   “听谢厅长说,那位史密斯想要拿到石湾公仔在美国的销售代理权,现在正在谈,史密斯想搞个舞会,想请我们和表演组参加,谢厅长让我们去。”   “老外搞这些,十有八九是要跳交谊舞的,抽个时间让他们几个学学好了,我估计那史密斯,十有八九是要请乔楚做舞伴的。”   作者有话说:   有杀气的琵琶曲,最有名的应该是《十面埋伏》了,我们现在听到的《十面埋伏》,一般是刘德海演奏谱(1982年新编)的。   *   感谢在2022-07-16 23:55:15~2022-07-17 23:5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筵青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乔·史密斯之前想要促成两国舞蹈交流, 邀请《碧波耀阳》剧组到纽约表演,为此还专门请了国外那艺术团的股东尼克·拜斯,两人一起到上海看了现场表演。   看得出来那位尼克·拜斯过来, 最初是卖乔·史密斯的面子,随后在沪市举办的交流会上,和乔楚现场交锋,最后也承认了《碧波耀阳》的艺术价值。   周毅军把话筒挂上,朝严焕说:“上回咱们这边拒绝了去国外交流,那位拜斯先生还没放弃,想让他艺术团的舞蹈演员过来, 最近都在沟通神情的事情。”   “他们这些家族少爷都是相熟的, 是该注意点,不过史密斯目前为止都还算有分寸, 也不用太过担心。”   严焕脸上却没怎么放松:“那之前谁又能想到宋世瑜会做出那种事?”   上回宋世瑜那件事, 严焕虽然脸上不显什么,但心里一直很内疚,也担心会再次出现类似的事情。   乔楚确实很多追求者,每天送到团里的鲜花信件, 固然是有给整个剧组或者其他舞蹈演员的,但给乔楚的占了一半。   “既然是舞会, 就是大家都在一起的。”周毅军想了想,又说,“那你要是实在不放心, 就把小杨也叫上,或者就干脆让乔楚和健棠搭档。”   上次就是小杨赶过来, 奋不顾身去救人, 才没让事情变成最坏。   严焕一听, 更是直接黑了脸:“我问了,小杨不去。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回事,乔楚又不是看重身份地位的人,他又救了她,这么好的机会,也不知道抓紧!”   他黑脸不仅是因为小杨拒绝,更是因为听说了小杨已经请假了一段时间,要替江老板办事。   这么一来,小杨和乔楚本来每天不多的见面时间,就变得更好了。   严焕是真不知道那小伙子在想什么,但乔楚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严焕也观察了,两人并没有吵架,小杨也偶尔会过来送水果、甜点等给舞团,乔楚也表示等他忙完了,就继续学英语,功课可不能落下。   周毅军一脸惊奇地说:“你也好意思说别人。”   严焕一噎,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周毅军:“听说燕君在国外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你……”   “都过去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严焕打断他,表情都淡了下来,“而且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就是再来一次,也是同样的结果。”   周毅军叹了口气:“那你也该放下了。”   严焕:“这影响工作了?”   周毅军:“……那倒没有。”   只是老严这么说,不就自己承认了根本放不下吗?   严焕又说:“那个史密斯的舞会,找人教一下演员们跳交谊舞,每天晚上学一个半个小时都行,估计他们里面也有人会跳的。”   周毅点点头,说:“行,我让周主任去安排。”   *   实际上,舞会并不是史密斯独办的,更准确地说,是史密斯有合作意向,为了加强双方友好交流,促进友谊,更好地拿下代理权,看到现在羊城流行交谊舞和迪斯科舞,所以向吴天明提了这么个建议,吴天明那边也同意了,所以双方一起在筹备。   史密斯家族在美国是名门望族,生意做得大,而石湾陶瓷在那边也卖得好,所以史密斯希望通过独家代理,进一步扩大自己的生意。   他表示,虽然史密斯家族独家代理,但可以保证每年提升一定销售量,保证华国的收益比不授权时高。   而华国这边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双方还在持续谈判中。   这些其实都跟粤省团的关系不大,演员们只是作为嘉宾被邀请,而石湾陶瓷厂的工人则不同了,这事跟他们息息相关,乔楚只要一回到大厂区,就能听见大家都在讨论这事。   乔楚平时仍是住在省团里,偶尔回去老梁家吃饭。   最近小杨告诉她,江老板的瓜子厂要扩张了,忙不过来,所以跟饭堂那边交待了,由其他人帮忙送菜和送水果。   乔楚的脚伤也早就已经好了,她知道熬这粥麻烦,之前就让他不用再熬,于是一来二去,算下来两人竟然也好几天没见了。   平日里乔楚其实也没怎么留意,现在偶尔闲下来才忽然发现,之前小杨一直都在她身后。   他每日白天早早来等着她,天才刚蒙蒙亮的时候,周围都没人,她走在路上,远远地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   而她一忙起来,就总是将他忘记,临时有事外出,跟没跟他说一声。   现在想想,也许每次遇上那种时候,他就在原地等,等到天亮,然后看到路过的其他人,他去打听,才从别人嘴里知道她来不了。   可他从没抱怨过一句,甚至都没跟她提起过。   现在想想,她只要是人在粤省团,早上大多时候都是跟小杨在一起的。乔楚甚至仍是按照习惯走到两人学英语的地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小杨不过来了。   乔楚感到小杨似乎在躲避她——她确实不太确定是不是,因为小杨现在偶尔也会过来,按他的说法是刚好有空,就给大家送点东西。   从她在他跟前跳完海盗王和唐姬舞,过了两三天之后,他就突然说要去帮江老板干活。   她一边心里疑惑“明明之前再忙也会过来”,可一边她又马上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这是将小杨对她好当成理所当然。   想到这一点之后,乔楚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很自私,甚至说得上不识好歹,所以马上就想纠正过来。   她原来以为小杨是喜欢她的,但现在这么个情况,她一下子又不确定了。   最近广交会结束后,《碧波耀阳》在剧院里的排场也恢复正常,她生病时落下的状态也回来了,观众们十分热情,在表演时她也不会去想其他事情。   等到演出结束后,她才又开始陷入纠结中,最后迎来的是剧组被邀请去参加舞会的消息,团里还请来老师教演员们跳交谊舞。   很多人其实都会跳上几步,毕竟都是爱时尚的年轻人,有时候在外面路过广场都能看到别人跳,这种大众舞蹈,对于专业舞蹈演员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乔楚想了想,决定主动去邀请小杨做她的舞伴,毕竟之前她教过他,而且他一直以来也算是剧组的外援,所以算得上名正言顺。   但话是这么说,她还是要先去问一下严焕,征得他的同意之后才能去请小杨。   可谁知,她去问了严焕后,严焕却跟她说——   “我已经问过他了,他说舞会那天没空。”   听到这话,乔楚愣了愣,一时间心里很是复杂:一边是有点失望,一边又觉得,幸好是先提前来问师父,知道小杨没空,不然被小杨当面拒绝,那就有点尴尬了。   *   浪涛瓜子厂。   杨东旭占了江浪涛那小小办公室,翻看着账本。   江浪涛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副情形,要是前些天,他还会惊奇,过了这么些日子,也见惯不怪了,朝杨东旭说:“你要是实在闲的话,去滇省点两块石头回来呗?”   杨东旭翻纸的动作顿了顿,但马上又继续翻:“不去。”   江浪涛嘲笑道:“嘿,你不就是想去舞会又不敢去?不敢去,但又怕乔楚同志被史密斯抢了去?”   杨东旭抬起眼看着他,脸色沉沉。   江浪涛:“我也不知道你在怕什么,想去就去啊,你爹反正也被邀请了,多带你一个进去的面子还是有的。”   杨东旭仍是不说话。   他确实有点不太敢去见乔楚,自从那天晚上的做了那种梦之后,就像开了个开关一样,时不时晚上就梦见乔楚。   那晚他惊醒了,梦里没做到最后,可后来的日子里都没有再惊醒。   有时候梦里是很正常的学英语学跳舞,有时候却是情和欲的交织,不该做的都做了,而且还愈演愈烈。   醒来后他甚至不由得开始想,难道这就是别人说的憋坏了吗?   可他上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谈感情不结婚,也不做什么枕边交易,虽然也会有正常冲动,但都是能自己解决的事。   但现在根本不是一回事。   可难道他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   转眼到了舞会当天,举办方甚至还为粤省团那边的参加者提供了礼服,乔楚收到的是经典的黑色长礼服,戴了那对杨东旭送的紫色耳环。   之前他先是给送了一对耳环,后来又说最初的绿色石头项链和紫色不搭,所以又送了一条紫色吊坠的项链。   这一身礼服首饰看起来很低调,却又不朴素,灯光打在耳环而吊坠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其他人看了都觉得十分惊艳。   就连平时见惯了乔楚的人都这样,更不用说舞会里其他不常见的参与者了。   舞会是在天鹅酒店宴会厅举行的,乔楚走进来的瞬间,一下子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连本来在交谈中的人都安静不说话了。   但在场的毕竟很多都是有身份的人,很快又回过神来,收回目光,气氛又重新热烈了起来。   虽说是舞会,但也提供自助餐,中间才是大舞池,音乐轻缓,已经有不少人在里面跳舞了。   这会儿外面流行的舞会,跟现场的还是有一点不同。   外面的大部分舞会,在正式开始前,男女会先环立成一个大圈,音乐一响,女生留在原地,而男生们就会开始游走,尝试邀请合适的女生跳舞。如果女生接受邀请,两人就可以进入舞池。如果女生拒绝,男生只能邀请其他人。如果女生一直没人邀请,或者男生一直没能邀请到人,就只能做其他人的布景板了。   而这里更接近西式的,男士在舞池外就邀请女士,然后一起走进舞池里。   舞会的参加者,大多是广交会上的外商和参展单位职工,以及吴天明等一众领导。粤省团的演员们一进来,其他男女青年们都在思量着怎么去和他们跳上一支舞。   乔楚自然是最出名的一位,也正是这样,虽然很多青年都仰慕她,但她就站在严焕和其他领导身边,也没几个有胆量上去邀请的。   等到她和其他女伴走到长桌边拿食物,青年们又不好上去打扰姑娘们用餐。   姜彤彤在她旁边小声地偷笑:“楚楚,我打赌,等你放下碟子,马上就有人过来请你跳舞。你看,羊城纺织品制造厂那边的,就前面那个,我猜他跑最快。”   乔楚抿了一口橙汁,说:“那我今晚都不放下碟子了。” 第46章   晚上七点多, 很多人家已经吃完晚饭,有的出门散步,有的聚在附近的小卖部前看电视, 有的是广场上跳舞,好不热闹。   正因为晚上热闹,所以也有不少人支起小摊做生意,好抓紧时间赚点钱。   浪涛瓜子厂的摊子也分布在市里不同的地方,不管是聊天还是看电视,大家都喜欢同时嗑瓜子,所以瓜子摊的生意特别好。   瓜子厂最近人手不足, 加上杨东旭最近沉默的时间太多, 江浪涛干脆将他拖了出来,让他去跟其中一个摊子, 算是强行让他跟人交流。   江浪涛对生意经营算是有一套, 给负责卖瓜子的手下配了三轮车,车上载着瓜子,挂着个“浪涛瓜子”的木招牌,非常显眼, 就是一个现成的流动小摊,这样可以将分配的区域“扫遍”, 大大提高销售机会。   现在的国营瓜子一斤要卖两块四毛,浪涛瓜子的价格是一斤卖一块八,比国营瓜子实惠得多, 所以羊城很多百姓只要是吃瓜子,就必买浪涛瓜子。   江浪涛拍了拍杨东旭的肩膀, 一副吩咐小弟干活的样子:“今晚要是不卖完, 你就别回来了, 睡街上吧。”   杨东旭一脸无语地看着江浪涛,江浪涛笑哈哈地挥了挥手,去别的地方巡看他的瓜子摊了。   其实江浪涛也没有故意为难他,别的手下每天晚上都要卖掉两箩筐的,杨东旭这三轮车后面也就装了一箩筐。   热闹的地方确实更有生气,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粤省团的舞台表演,台下的观众也是一脸高兴,进而让他想到被目光聚焦的乔楚。   杨东旭一边停着三轮车,一边想:乔楚现在在做什么呢?   “小杨!”   一把爽朗的声音喊了他一下,他抬起头,看到梁超恺正在朝这边走来,看到他后还一脸高兴地朝他挥挥手。   梁超恺是乔楚二表哥,跟杨东旭同岁,性格开朗,跟谁都玩得来,早在杨东旭第一次到老梁家吃饭时,就已经跟杨东旭勾肩喊兄弟了。   很快,梁超恺就跑到了瓜子摊跟前,笑着说:“之前不都是小冯摆摊的吗?今晚怎么换成你了?”   杨东旭也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解释说:“小冯今晚有别的事,我来替他一晚。”   “原来是这样,”梁超恺说,“那我要两斤瓜子,过几天出远门,带上在路上嗑。”   梁超恺去年就本科毕业了,但继续在本校读研究生,在这年头是罕见的高材生。   现在才五月份,各校都还没进入暑假,仍在正常上课,但他竟然说要出远门,杨东旭有点意外,于是一边装瓜子,一边问:“这个时候出远门,学校批假吗?”   梁超恺:“公事,不算请假。”   “楚楚他们那个剧现在那么受欢迎,又带动了广交会,咱们学校就有人想到,干脆也发展一下海上丝路的旅游点呗,往上一报,上头觉得很好,就让咱们去几个发源地考察一下。”   除了羊城之外,海上丝路的出发口岸还有甬市、泉州,三个城市相关的领导都达成共识,成立了新项目,各自派人到城市里考察。   梁超恺学的是经济相关专业,跟旅游、历史等专业的学生和老师组成一个队,去实地考察,结合当地情况,开发出合适的模式。   羊城一共派出两支小队,分别对应另外两个城市,梁超恺跟的是泉州小队。   他说:“原本我是去甬市的,不过楚楚有东西落在泉州歌舞剧院了,她让我亲自去拿一下,我就申请换队伍了,好在老师批准了。”   杨东旭一愣:“泉州歌舞剧院?是年初从京市到泉州表演时落下的?”   而且以梁超恺的人缘,他肯定是跟两支队伍的人都混得熟,要是让人帮忙取一下,也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他却亲自去取,很可能是因为那是乔楚特地请他这么做的。   这样一来,被落下的东西对乔楚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梁超恺点点头,笑着说:“对,她把她那宝贝幸运纸鹤落下了,三月十五号那天一回来,发现落下之后,就紧张得整晚都睡不着,生怕泉州那边把她的纸鹤给丢了。”   杨东旭原本已经把瓜子包好,正要递给他,听到他这句话,整个人当场僵住,又问:“她……她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梁超恺:“昨天吧,我昨天跟家里说了这事儿,她刚好回来吃饭,也听到了,就问我能不能换一下,帮她把纸鹤带回来。”   杨东旭脑里无数念头闪过。   原来,乔楚的纸鹤落在了泉州,难怪梁阿姨说找不到,十有八九是乔楚根本没跟她说,就连梁超恺也是昨天才知道。   那么,之前乔楚生病住院时,他做了只一样的给她,她肯定当时就确认了,泉州的纸鹤也是他送的!   杨东旭之前最害怕的一个念头率先浮了起来:她恨过他吗?她前世一切不幸的源头,就是那纸鹤。   他握着纸袋的手有点抖,又想:可她既然知道了,还是教他英语,教他跳舞。是没有怪他吗?还是因为这一世他做的事情,她原谅了他?   梁超恺又说:“她还提醒我来买点儿瓜子呢!”   杨东旭回过神,怔怔地看着他:“是她让你过来的?”   “对啊。”   梁超恺还要说什么,下一秒就被杨东旭塞了一袋瓜子,转眼杨东旭就跑没影了,只留下一句话——   “阿恺,这瓜子都给你了!”   梁超恺:???   他冲着杨东旭消失的方向喊道:“哎哎!你去哪儿啊?”   不是,这一大箩筐瓜子,他也嗑不完啊?你给他瓜子,那这三轮车也不要了吗?   *   晚上八点,天鹅酒店舞会。   舞会从七点就开始进场,经过一个小时的交流之后,气氛已经热络了起来,舞池中央的人也越来越多。   吴天明正和几名大厂领导聊天,看了看手表,又四周看了看,笑着说:“都这个点了,萧厂长怎么还没来?”   一旁的中年男人也疑惑道:“奇了怪了,他白天还说七点半到的。”   这边领导们在聊着天,另一边不少青年都等着请乔楚跳舞。   可等了快一个钟,乔楚同志的手几乎就没放下过东西,不是杯子就是碟子,但实际上也没吃多少。   也许是手累了,好不容易等她放下杯子时,有个青年马上快步上前做出邀请,其他人都恨自己动作慢。   “乔楚同志,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乔楚确实是手累了,姜彤彤在旁边冲她挤了挤眼,满脸都是“看,被我猜中了吧”。   既然是这样,乔楚也不客气了,语气温和却又态度直接:“抱歉,我今晚没打算跳舞。”   青年一下子脸就红了,尽管被拒绝了,但满眼满心都是她柔和的眉眼和笑意,一下子就磕巴了起来:“好、好的,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没关系。”   青年晕乎乎地走开,其他人也听到了乔楚的话,自然也就不再去问了,各自散去。   乔楚低声说:“我还是坐到角落那边吧。彤彤,你要是想去跳舞,那就去吧,不用管我。”   姜彤彤:“我也不跳,走吧,我跟你一起过去。”   两人起身往边上走,没多久一对年轻外国男女迎面走来。   双方正要擦肩而过时,那金发女孩儿惊讶地转过身,看着乔楚,又摸了摸自己的吊坠,用英语说:“天哪,威廉,你不是说送我的这吊坠是世界罕有的吗?”   乔楚一愣,姜彤彤虽然听不懂,但看到对方捏着吊坠,也一脸惊奇地说:“楚楚,你这吊坠跟她的好像,就是比她的大点儿!”   威廉·怀特也惊讶地看了乔楚一眼,正要说话,金发女孩已经开始发脾气了:“威廉你这骗子!”   “亲爱的,我没骗你!”威廉连忙解释说,“这是千真万确的,我之前就说了,这皇家紫很难买得到,我好不容易才遇上的,也问过那商人还有没有,他确实是有的,但自己留着了,他肯定是送给了乔楚小姐。”   说着,威廉一脸无奈又带着请求的目光,看向乔楚:“乔楚小姐,请问您这皇家紫项链和吊坠,是杨先生送给你的吗?”   能被邀请到舞会的外商都不差钱,乔楚一下子又想到了上回出师宴时,顾老先生那句“龙石种,六百万”。   尽管顾老先生那时明显是喝醉了,但小杨瞒着她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干脆自己来亲自验证,于是朝威廉说:“送给我的那位朋友确实姓杨,但他不是有钱人,所以跟你说的那位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威廉像是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玩笑,忍不住笑着说:“我敢肯定,乔楚小姐,您戴的就是皇家紫,我买的这条项链,当初花了一千五百万。”   乔楚:“……”   她对翡翠几乎没什么了解。在她印象中,绿色才是翡翠最正宗的颜色,上次听说龙石种已经是翡翠中的极品,那六百万应该也差不多是极限了。   所以,她以为,紫色又不是正宗的颜色,怎么也不会比六百万高……吧?   可这外国友人说什么?一千五百万!她这吊坠比那姑娘的还大,还加上一对耳环,那她身上这是戴了多少钱?   乔楚强自镇定地说:“我不太懂玉石,也看不出来真假。”   威廉笑着说:“杨先生送给您的时候,没告诉您吗?当初我得知杨先生还有更大的皇家紫首饰,虽然买不到,但想要见识一下,所以后来又请他让我看看,就是您现在戴的这套首饰,不会有错的。”   乔楚:“……”   姜彤彤完全听不懂这对话,在旁边好奇地看着她,她这会儿无比庆幸威廉不会中文。   金发女孩听到解释后,也没再闹了,有点羡慕地看着乔楚,但脸上又是显而易见的郁闷,两人显然正是热恋期,威廉着急哄人,朝乔楚说了声“失陪”,就带着女孩走开了。   乔楚站在原地,这时李知闵过来了,找姜彤彤跳舞,乔楚朝他们说:“你们去吧,我找副团有点事。”   姜彤彤原本就是不想让她落单,见她说去找严焕,于是点点头:“好吧。”   严焕正跟在周毅军身边,两人都在和吴天明说话,乔楚走过去,跟领导们问好,低声朝严焕开口:“老师,我——”   她正想跟严焕说想先回去,门口一阵声响,众人看了过去,只见萧厂长终于到了,身边跟了个年轻男人,正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男人西装革履,英俊高大,宽肩窄腰大长腿,沿路吸引了不少目光,可他的目光却从一进门,就始终落在乔楚身上。   “老萧,你可终于到了!”   “我们刚才还在说,估计你今晚是不来了。”   周毅军笑着说:“这不是小杨吗?原来小杨跟萧厂长认识啊。”   乔楚怔怔地看着杨东旭,然后就听到萧厂长在跟其他人简单寒暄两句后,又说——   “跟各位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儿子,萧朗,以后请各位多多关照。”   饶是在场领导们见过风浪,但一下子听到这消息,全都傻眼了,好一会儿后吴天明问:“老萧,你这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干儿子吗?”   萧厂长:“这是亲生的。”   众人:“……”   不是,老萧什么情况,哪怕是真的,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说?   乔楚也懵了,然后就看到杨东旭走到她跟前。   他低头看着她,朝她伸出手:“乔楚同志,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第47章   乔楚满脑子都还是萧厂长刚才那句话——   这是我大儿子, 萧朗。   难怪……难怪从一开始,她就没能将小杨和萧先生联系在一起,即使当初有那么一点苗头, 她也因为姓氏对不上,没有最终确认就自己先放弃了。   原来小杨是萧家的儿子,所以很可能,在前世的时候,小杨也是后来才改回姓萧,而她的梦境里,已经是“后来”了。   这是她自从重生后, 她一直在寻找的人, 可她要找的这个人,原来每天就默默地在她身边——这是她之前在医院醒来后, 她就已经知道的事情。   她也知道, 小杨——不,现在应该叫做萧先生了——她也知道萧先生很有钱,哪怕在今晚之前,也隐约猜到了他送的东西价值不菲, 可在这一刻,她仍是震惊的。   不止震惊, 而且茫然,她似乎一直在等着“真相”,可等到一切揭开面纱之后, 她又有种站在十字路口般的、不知所措的迷失感。   她一米七的个子已经不算矮了,但仍比杨东旭矮了大半个头, 他走到她跟前时, 她不得不抬起头才能看到他。   萧厂长刚才的话并没有很大声, 加上其他职工们也下意识保持距离,避免打扰到领导们,所以其他人还不知道,和萧厂长一起过来的男人,是萧家大公子。   周围是热闹又欢快的气氛,乔楚却觉得世界好像都静止了,看着杨东旭那张脸,忽然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对于舞蹈演员来说,舞蹈演员首先是演员,舞蹈是情感演绎的载体,而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所以舞蹈演员会有专门的眼神训练,以此来提升演技。   所以,哪怕是在生活中,乔楚也已经习惯于通过别人的眼睛,去判断内心的情感。   但这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在于,舞蹈是舞台表演,舞台表演在大多时候都是适当夸张化,但在实际生活中,并不是所有人的情绪都那么外露。   如果当一个人有意藏起自己的情绪,并且没有其他肢体语言,那乔楚就无法判断对方的内心。   不知道是因为着装的关系,还是别的原因,乔楚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个一直以来话少老实的男人,好像变了。   以前她不会将他当成梦里的萧先生,因为梦里的萧先生哪怕只有背影,看起来也是成熟稳重。   而小杨,她现在甚至能想起每个早晨,他双手捧著书,认真地、一个词一个词地念着英语的模样。   可现在,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叫他是小杨,还是该叫萧先生。   他朝她伸出手,即使她没有马上回应,他脸上也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安静地等着她。   他身上没了往日那股老好人老实人的气息,仿佛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打扮,没有普通青年初出穿西服的别扭,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落落大方。   就像梦里的萧先生仿佛从梦境中走出来,一下子就和他重叠了起来。可现在那双眼睛里仍是只有她,这和之前她在他跟前跳舞时是一样的,这点显然就不属于梦里的萧先生。   乔楚心想:所以,这还是小杨。   她慢慢地把手放到杨东旭的掌心,杨东旭轻轻握着她,两人一起慢慢走向舞池。   所到之处,四周的声音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待到他们走远了,人们又开始低声讨论。   “乔楚同志不是说今晚不跳舞了吗?”   “那男的是谁?”   “不知道啊,他凭什么能跟乔楚同志跳舞?”   ……   窃窃私语的声音此起彼伏,乔楚虽然听不大清,但偶尔能听到一两个词,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转过头去看离自己最近的讨论者。   被她目光扫到的人,一下子就磕巴了,闭上了嘴。   乔楚回过头,看向杨东旭:“这些人……”   她想安慰一下,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杨东旭却低下头朝她笑了笑:“没关系,我以前听过比这难听多的。”   乔楚握着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她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刚重生时,姜彤彤和张斯敏就曾经劝她,劝她不要跟他来往,叫他泥腿子,说他人品不好。   她们都说是听别人说的,可想而知,之前其他人在背后是怎么说他的。甚至不止是背后,也许是当面指手画脚,毕竟在他们眼中,他只是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   杨东旭看到了乔楚眼里的难过,他知道她在心疼他。   在听到梁超恺的话时,他就知道,是乔楚要借着梁超恺的嘴巴,来告诉他:她早就知道纸鹤是他送的了。   一直以来,她虽然知道,却也没有拆穿,而之前两人之间那些若有似无的暧昧后,他却先退后了一步。   所以,对于杨东旭来说,梁超恺的话意味着一个信息:今晚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他今晚不出现,那他后退的这一步之后,就永远也没法再靠近她。   于是他不仅来了,还要用原来的身份站在她跟前。   他之前不回归萧家,是因为他要以送菜的名义进入粤省团,这样才好靠近乔楚。这个身份确实让他方便不少,但现在是时候坦白了。   他瞒了她那么久,不管他之前为她、为粤省团做了什么,在这一点上,他始终是理亏的。   而现在,她正在心疼他,如果他装可怜,继续说自己以前有多惨,这样她就会心软,会毫不犹豫地原谅他,将这件事圆过去。   可他舍不得,舍不得让她难受。   杨东旭目光温和,握着她的手,步伐坚定:“可后来我遇到了你,乔楚。因为你,再难听的话也入不了我的耳朵。所以,自从遇到你,我就一直很开心。”   这是实话。   哪怕是前世他和她走得没现在这样近,除了她之外,其他人依旧看不起他,在背后在面前说他,可乔楚对他的善意,像一点微光,却足以让他撑过穷苦孤寂的日子。   这一世,他还融入了粤省团,认识了大厂区里的许多人,那都不是前世只谈钱的生意伙伴能比的。   乔楚微微睁大了眼,她看到了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情感,也听懂了他的话,感到血液一下子就往头上冲,让她脸颊发热。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不应该冷场。   可她要说点什么呢?   这时,杨东旭又笑着说:“你看,郑少东他们在为我说话。”   乔楚连忙又看了过去,果然四周讨论的声音几乎都没了,那些原来嫉妒杨东旭的目光,变成了震惊,甚至个别的还有羡慕。   原来,舞蹈演员们也听到了议论声,听到了其他人对杨东旭的贬低,郑少东刚刚也有事找严焕,刚好听到萧厂长正在跟其他人说起自己刚认回的亲生儿子。   于是,郑少东被震惊了,他一个知道,相当于来的舞蹈演员也都知道了,于是在听到其他人贬低杨东旭时,一一反驳了回去。   就这样,“跟乔楚同志跳舞的是萧家大公子”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在所有来宾中传开了。   乔楚笑着点点头,说:“师兄他们都把你当朋友的,大家都很喜欢你。”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舞池。   明明是最正常不过的交谊舞,最简单的慢四步,但一切都跟之前在早晨时不一样了。   舒缓的音乐,璀璨迷离的灯光,四周不停转换的男女,只有她和他眼前的人是不变的。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情形,是动与静的结合。   乔楚喜欢舞蹈,不止喜欢古典舞,还喜欢世界上其他种类的舞蹈。   当言语不足以表达内心时,舞蹈就是最好的表达方式。   在人类语言都还没形成的时候,人们就是用动作来交流的,用舞蹈来记录、来表达情绪,直到有了欲言,人们在高兴到极致时,也依然有“手舞足蹈”。   就如现在,明明是同样的慢四步,乔楚却感觉脚步都是轻盈的,而杨东旭哪怕参加酒会,也从来不会下场跳什么舞,可就在这一刻,他想要时间过得慢一点。   两人太过引人注目,都十分有默契地往靠里面的舞池边走,因为大多人都喜欢往中间靠,聚集更多的目光。   等到周围的人少一点后,乔楚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原本打算跟师父说一声之后,就先回去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以为你不来了。”   她特意让二表哥去买瓜子,就是知道二表哥肯定管不住嘴,会跟小杨说要去泉州替她取纸鹤。   也是到那一天,她才发现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脾气。   杨东旭低声说:“我该早点来的,说服萧厂长时花的时间有点长。”   乔楚了然:“他不想公开。”   杨东旭:“原本他是计划让我跟着江浪涛,时间长一点之后,就以义子的名义回萧家。我其实也不想那么早回去,所以就跟他约了五年之后,但……”   乔楚知道他没说的是“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有点疑惑地问:“可你为什么不想回去?”   杨东旭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情绪逐渐浓烈,开始翻涌,喉结上下滚了滚。   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决定要跟她坦白一切:萧家长子的身份,龙石种和皇家紫翡翠,折纸鹤的人等等。   这些她都已经知道了,只剩下一件事,是她还不知道的。   他甚至不知道在坦白之后,她会怎样看待他,也许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好感,转瞬间的分崩离析,但他不想再瞒着她了。   感情本来就不应该建立在隐瞒之上。   他问:“你还记得前年10月29日那天吗?那天是你去粤省团报到的第一天,白天去了文化厅开会,傍晚的时候来我这里买梨。”   乔楚当然不会忘记,正是因为有那天,才有现在的《碧波耀阳》。   她点点头,说:“我没花上钱,是你送我的。”   杨东旭:“因为我把你吓到了。”   乔楚忍不住笑了笑,说:“哪里,那会儿你正在睡觉呢,突然被我喊醒,明明是我吓到你才对。”   杨东旭深深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现在的样子烙印在脑海中,也许等他说完接下来这一句之后,她以后都不会像这样对他笑。   就连乔楚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有点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小杨?”   “你没有吓到我。”   杨东旭看着她,嗓音缓慢而低沉,用只有他们之间才听到的声量说:“我当时只是太惊喜了,乔楚,因为我一睁开眼,就从2007年回到1979年,终于再一次见到你。”   乔楚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脑里顿时一片空白,甚至都忘了脚下的舞步,乱了路子,一下子都忘了跳到哪步了。   她慌忙迈腿,却不小心勾到了杨东旭后跟,杨东旭猝不及防,一下子失了重心,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音乐没有停,但整个舞池都停了下来,就连舞池外的其他人,都看向了舞池里最边的角落。   那个不起眼的角落,是当今全国最耀眼的舞蹈演员乔楚,以及今晚最神秘最具话题的萧家大公子萧朗。   那两位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跳舞,其他人也不是没有眼色,自然也就尽量离他们稍微远一点,也尽量克制自己的目光,不要往他们那边乱看。   可这会儿真的忍不住,主要是那动静也不小,都是下意识地往那边看的,这一看谁能不惊呆呢?而场外则是因为舞池那边停下来了,也跟着一起往里看——   公认的舞蹈天才乔楚同志,竟然在跳交谊舞的时候摔跤了!   而且还是跟萧大公子一起摔!   乔楚:“……” 第48章   附近有人上前想搭把手, 乔楚一脸尴尬,杨东旭咳了一声,连忙扶着她起来, 又朝她说:“乔楚同志,刚才真是对不住,不小心把你绊倒了,我才学没多久,还不太熟练,没受伤吧?”   其他人一脸恍然:原来乔楚同志是被绊倒的。   “我就说嘛,那可是乔楚同志呐, 怎么可能跳个交谊舞都摔倒。”   “哎哟这……那这萧公子跳得还不如我呢!要是我, 我肯定不会让乔楚同志摔倒的!”   “得了吧你,这是跳得怎么样的问题吗?”   ……   四周时不时飘过来一两句议论, 乔楚自从学跳舞以来, 摔成这样还是头一回,耳尖都快要滴血了。   明明是她不小心,但杨东旭还给她打了掩护,这让她更加不好意思, 朝其他人尴尬地笑了笑,又对杨东旭感激地说:“谢、谢谢……”   这一摔让两人成为舞池焦点, 也就不方便继续谈话了,两人往舞池外走,剩下的人又开始慢慢动了起来。   乔楚满脑子都是杨东旭刚才那句话, 明明每个字都听懂了,合在一起也听懂了, 但她现在就是感觉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一样。   她想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 但各种念头纷纷闪闪。   她想管住自己的眼睛, 但她却不由自主地侧脸抬头,连偷瞄都不是,直接光明正大地去看身边的男人。   杨东旭察觉到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两人四目相接,乔楚本来还没缓过来的心情,一下子又紧张得心口怦怦乱跳。   她飞快地转回头,余光甚至还能看到男人错愕的眼神。   乔楚:“……”   她这是干嘛呀?!   看见了就看见了,她躲什么?   可想是这么想,乔楚却是没再往旁边看,眼观鼻鼻观心一路走了出去,脑里还是一片乱糟糟——   小杨就是萧先生,是她梦里的那个萧先生!   在重生之前,她就已经在梦里见过他了,尽管那只是一个背影。   难怪之前越王墓还在挖掘时,他就已经能准确找到位置来救她,大概是因为他前世时也去过越王墓博物馆,记得地形。   乔楚正想着,冷不防听到杨东旭咳了一声:“乔楚。”   她被吓了一跳,回过神,又看了过去:“啊?”   杨东旭指了指离他们只有三四步近的餐桌:“要撞上去了。”   乔楚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只顾埋头直走,也不去在意两边盯着她的其他人了,一直在想事情,根本没注意路,前面就是放着各色食物饮料的餐桌,是供客人们取的。   再走两步,她就撞上去了。   乔楚:“……”   她尴尬地点点头:“我喝点水。”   喝点水压压惊。   杨东旭叫住了经过的一位服务生:“你好。”   服务生:“萧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吩咐?”   这服务生也是个机灵的,虽然是工作人员,但显然刚才周围都在议论的时候,他也听到这位跟萧厂长一起过来的,是萧家刚找回来的亲儿子。   杨东旭:“麻烦一杯温水。”   服务生:“好的,请稍等。”   乔楚刚才只是为了掩饰自己没注意路,所以才随口说了一句要喝水,舞蹈演员要注意身材管理,所以平时都会尽量避免汽水饮料,乔楚习惯性就说了出来。   这里餐桌上放的都是果汁,所以杨东旭就帮她喊服务员拿水了。   乔楚低声道:“谢谢。”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姜彤彤等人很快就过来了,李知闵一把勾上杨东旭的肩膀,又上下打量着他:“可以啊,小杨,平时不声不响,竟然来了个大的!”   郑少东也笑着说:“那咱们以后是叫小杨还是小萧?”   姜彤彤摊摊手,说:“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得喊‘萧少爷’。”   众人一阵打趣,杨东旭笑了笑:“小杨就好,我还是跟之前一样的。”   “就是,”李知闵说,“小杨这一看就不是嫌贫爱富的人!”   姜彤彤白了他一眼:“这词是这么用的吗?你这都要把咱们舞蹈演员的平均文化水平拉低了。”   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三三两两走到休息区的沙发聊天,或者再次加入舞池。   乔楚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心想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小杨跟她说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但她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他开口前是那个表情了,因为他觉得自己骗了她,她会讨厌他。   在前世经历过所谓好友和未婚夫的欺骗后,她确实很讨厌别人骗她。   在小杨说出那句话时,她确实很震惊,甚至不知所措,心情五味杂陈,复杂到无法形容,但偏偏没有一点愤怒。   小杨是不一样的,白清莲和宋世瑜又怎么配和他相比?   不管怎样,尽管她现在还没理好自己的思绪,但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告诉小杨:她没有生气,也没有讨厌他。   乔楚想了想,站起来,走到杨东旭跟前,问:“小杨,你和萧厂长今晚是坐粤花罐头厂的车过来的吗?”   杨东旭也站了起来:“对。”   乔楚:“我想先回去,你可以帮忙问一下萧厂长,方便让他司机载我一程吗?”   杨东旭点点头:“好,稍等。”   他马上就明白了乔楚有话要和他说,心头忍不住雀跃了起来:如果她讨厌他,那理应是跟他无话可说的。   杨东旭连步伐都不由自主地快了许多,去问萧厂长不过是走个过场。   这会儿领导们已经聊完正事了,杨东旭走到萧厂长跟前,低声说了一句,旁人也听不清什么,只看得到萧厂长点了点头,杨东旭又往回走了。   乔楚也和严焕打了声招呼,自己要先回去,严焕见是杨东旭送她,放心地点点头。   两人一起走了出去,宴会厅的热闹渐渐落在他们身后。   宴会厅外也不时有人经过,也都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一直走到酒店外,杨东旭往路边一辆轿车走,乔楚跟在他后面。   杨东旭走到副驾边,打开车门,往旁边让了让,微微躬身,朝乔楚做了个“请”的动作,自然而然,绅士又优雅。   乔楚见惯了他做粗重活的模样,这还是她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萧先生”与小杨之间的不同,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又来了,让她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紧张。   她犹豫了一下,很快又微微提了提礼服,弯腰往车里坐,杨东旭还抬手挡在车顶边上,防止她不小心被磕着。   等她坐好后,他才关好车门,然后绕到另一边,坐到驾驶室里。   两人挂好安全带,杨东旭发动车子,乔楚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等等。”   杨东旭“嗯”了一声,尾音轻轻上扬,一脸询问地看着她。   乔楚咳了一声:“我知道你应该会开车的,但现在……嗯,现在你有驾照吗?”   在前世,萧先生有驾照不稀奇,但现在这个时期,考驾照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机动车司机是超极吃香的岗位。   杨东旭点点头,说:“有的,去年就考了。”   “嗯……嗯?”乔楚震惊地看着他,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你居然有时间考这个?”   这回轮到杨东旭清嗓子了,斟酌后谨慎地说:“有的。”   但随后,他又觉得,自己连最大的秘密都告诉她了,有没有时间考驾照这种事,就算不上什么了。   于是,他又老实地说:“我其实不怎么忙,白天只去粤省团饭堂送菜,偶尔给外国人卖一下翡翠,三四个月去一次滇省赌石,其他都是自由时间。”   乔楚:“……”   她这才想起,她脖子现在“沉甸甸的”!   她连忙摸索着后颈,想要把项链解下来,一边又说:“对了,你这项链和耳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成千上百万!她跳几辈子舞都赚不到那么多钱。   杨东旭微微倾过身,抬手轻轻抵住她的手肘,但身体还是保持了一大段距离。他说:“这是舞蹈学费,我已经上了课,也没法把学到的还给你了。”   这是去年她在朱江电影厂拍《香风丽影》,杨东旭给演员们送糖水,两人闲聊时,她以为他想学跳舞,她就说可以教他,他提出拿耳环当学费,不然不敢占用全国知名演员的时间。   当时他说是朱义盛做的耳环,她以为不贵,她才收下的。   到现在,她还记得,早在比朱江电影厂更早之前,在她第一次广交会跳这支舞的时候,他就送了绿石头。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   乔楚一脸无奈:“那是因为你最初说这是‘不值钱的东西’。”   杨东旭看着她,一脸认真地说:“它对我来说确实不值钱。乔楚,它对我的唯一价值,就是它能让你喜欢,能让你开心。”   路灯昏暗,密封的车厢,将车内外分成了两个世界。   车内很安静,男人的面容半明半暗,他微微倾着身,扶着她的手力道不重,没有弄疼她,却很坚定。   乔楚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怔怔地看着他,耳边像是听到了她自己的心跳声,从平稳到急促,咚咚咚怦怦乱跳,就连血液也在加速。   “我前世在粤舞排练时偷偷放下纸鹤时,很怕你知道是我送的。因为它不值钱,因为我粗鄙。我当时想,如果我能送更好的礼物,那该有多好。”   杨东旭眼底闪过一抹伤痛:“可那纸鹤却毁了你,乔楚。”   “你没有。”乔楚终于放弃摘下项链,转而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庞,轻柔又坚定地说,“小杨,白清莲的恶意,不会因为你没送纸鹤而不存在,只要我没防备她,那都是不可避免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1 04:49:54~2022-07-22 05:5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小陌 60瓶;乖巧的竹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乔楚终于知道, 为什么杨东旭一直怕她知道真相了。   不止是因为“瞒着她”,更是因为他觉得她前世所有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   她也想起来, 当初重生时她在梦里看到的情形,小杨烧掉纸鹤时,说的就是“我不该折这只纸鹤的”。   “所以,当我跟白清莲绝交之后,哪怕我继续留着纸鹤,她也没机会设计让我摔下舞台。”   她想了想,又笑着说:“而且, 正是因为看到这只纸鹤的翅膀, 我才突破了滞留感的瓶颈,所以我还应该要跟你说一声谢谢。”   “你的纸鹤跟普通折法不同。”她收回手, 在车里微微展开双臂, 比划了一下,“看,就像这样。”   当初乔楚因为这个瓶颈,状态都不太好, 尽管没有在人前表露出来,但早上练功房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 她也就不需要克制,郁闷都写在了脸上。   杨东旭正是看到了,想要跟她说一声加油, 但两人根本不熟,他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 不敢靠近她, 所以才偷偷折了纸鹤放在窗边。   他一直都不知道, 原来乔楚因为他的纸鹤而突破了瓶颈,心里一下子就有种微妙的命运感:“我……”   他看着乔楚,心里千言万语,却无法同时说出来。   “乔楚,”他声音沙哑,“我很高兴。”   乔楚笑了笑,说:“你之前要是早点说,就能早点高兴。”   杨东旭点点头:“我错了,是应该早点说的。”   乔楚眨了眨眼:“我刚才还在想,是该叫你萧先生,还是继续叫小杨。”   她回忆着之前的梦境,说:“之前在梦里,我听到你说‘不该折这只纸鹤的’,听到别人喊你‘萧总’,所以我心里一直想,以后见到萧先生,一定要告诉他,谢谢他送的纸鹤。”   “萧先生,谢谢你的纸鹤。还有,”乔楚眉眼弯弯,眼底都是笑意,“我以后可以继续叫你小杨吗?”   杨东旭看着她,心情像一杯刚倒入玻璃杯的汽水,是新鲜的,冒着泡泡,带着清爽的香甜。   他说:“可以的,不管你喊哪个名字,我都很高兴。”   乔楚脸上发烫,又忍不住问道:“这么高兴呀?”   杨东旭点点头:“是。”   他发动车子,将车驶离了酒店。   *   乔楚今晚回的是大厂生活区。   因为她之前让梁超恺去传消息,但她不确定杨东旭会不会出现。   也做好了预想:他来当然是最好,要是不来,她也要回去问清楚自己表哥,才好判断是传消息出了问题,还是对方明知道也不来。   轿车驶到大厂生活区外面,现在轿车还是个稀奇事物,虽然石湾陶瓷厂也有,但坐过厂里公车的人不多,职工家属就更加没坐过了。   区里晚上大家都聚在树底下纳凉闲聊,已经有人看到外面的车头大灯,好奇地伸着脖子,看了过来。   杨东旭把车停下,他和乔楚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月光从挡风玻璃透进来,两人的目光在碰到了一起。   乔楚咳了一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杨东旭:“应该的。”   男人的目光很坦然,乔楚也说不出为什么,自己竟然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借着解安全带的动作低下头,只觉得心口又开始乱跳。   解开安全带之后,她又说:“那我……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杨东旭说,“乔楚,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乔楚看着他,眼里带了询问:“嗯?”   杨东旭:“我喜欢你。”   两人刚才一路上都没什么话,一是乔楚不想打扰他开车,二是两人都互相坦白重生的事情,解开心结,也没提那些暧昧的情愫,乔楚以为暂时就先这样了。   很多人谈恋爱不都这样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传说中的暧昧期,进一步接触、交往,再确定关系。   可等她准备道别说晚安的时候,小杨就说出来了。   他说喜欢她。   告白来得猝不及防,乔楚微微睁大了眼,感到血液又冲到了脑上:“嗯……”   嗯什么?   乔楚还是头一回觉得自己嘴笨,觉得嘴巴都有点不受控制了。   男人的目光仍是坦荡荡的,但眼底隐隐带着炙热,像一团热烈火,乔楚有种想摸一下但又不好意思的感觉。   杨东旭看着她匆匆低下头掩饰紧张,他笑了笑,声音温和:“我明天早上来这里,接你去粤省团。”   乔楚轻轻点了点头,小声地“嗯”了一声。   杨东旭这才下车,绕到副驾座外面给她开门。   乔楚下车后,看着自己的脚尖:“那……那我先回去了,晚安。”   “好,晚安,明天见。”   乔楚心口怦怦跳,假装镇定地走进大厂生活区大门,走了一小段之后,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   男人高大的身影仍旧清晰可见,看着她这个方向。   乔楚像是做了什么被抓包一样,马上又回过头,假装什么也没看到,继续往前走。   前面在纳凉的熟人们看她从外面回来,有人好奇地问:“乔楚,那是谁的车哦?真厉害!”   有眼力好的已经认出人来了:“咦?那不是那个姓杨的小伙子嘛?”   乔楚点点头:“是他,那是粤花的车子,萧厂长让他载我一程。”   大家都知道杨东旭跟粤省团关系好,那小伙子时不时也过来,大家也就见惯不怪了,乔楚又有意扯开话题,跟大家闲聊几句,很快就往自家外婆家走去了。   “可小杨又不是粤花的职工,萧厂长居然就让小杨开粤花的车?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难道不是小杨竟然有驾照吗?驾照可难考了!”   众人你一样我一语地说着,等他们反应过来这些时,乔楚早就已经走远了。   *   乔楚走回老梁家门口时,门口正挺着一辆三轮车,一进屋就看见家里人在嗑瓜子,桌子边放了一大箩筐。   她惊讶地说:“买了这么多瓜子呀?”   梁超恺摆摆手:“小杨的。我今晚去他那儿买瓜子,他突然就扔下摊子说都给我了,那我哪儿能要他这么多瓜子,我就先把东西都弄回来了,明天去找他,让他过来拿一下。”   一块八一斤的瓜子,这筐瓜子怎么也要几十块的,他肯定不能白拿啊。   梁玉芝又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舞会结束挺早。”   乔楚咳了一声:“还没结束,我提前回来了。”   这也没什么,大家点点头,但也好奇舞会上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乔楚挑着讲了一点,差不多了又说:“对了,其实小杨是萧厂长的儿子。”   众人:???   梁超恺拿着瓜子的手停住了,一脸震惊地问:“哪个萧厂长?粤花罐头厂的那个萧厂长?”   乔楚点点头:“对。”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可他们更没想到的是,乔楚下一句就是——   “我和小杨谈朋友了。”   众人:?!   乔飞宇几乎是一下子从板凳上跳起来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乔楚:“就刚刚。”   乔飞宇:“……”   所有人都是一脸懵的,心想怎么去个舞会就连恋爱都谈上了?   梁玉芝一想,连忙问:“小杨的交谊舞跳得很好?”   这年头,交谊舞跳得好的青年,能直接迷住一大片女孩子,所以梁玉芝就想,也许是因为乔楚第一次看到小杨跳舞,刚好小杨又跳得很好,就产生了这样的感情了。   乔楚:“是跳得很好,但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交往。”   梁超恺和梁超凡也跟杨东旭混得好,都觉得比起宋世瑜,小杨可靠谱太多了,而且现在恢复身份,是萧家大少爷,不管是出身还是相貌,跟乔楚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于是梁超恺帮腔了,朝梁玉芝说:“舅妈,小杨多好啊,你就同意他们谈朋友呗!”   梁玉芝哭笑不得地说:“我当然知道小杨好,要是他们两个真谈,我肯定是不反对,我就是觉得是不是有点快?”   梁超凡:“我觉得不快了。虽说是今晚提的,但小杨肯定早就有这个心了,不然还专门请假去京市帮《碧波耀阳》剧组呀?”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开始回想杨东旭之前做过的事情,确实也发现他为乔楚付出了很多,于是两人的恋情马上就得到了老梁家的支持。   *   第二天,杨东旭果然来了。   但和昨晚西装革履开轿车不同的是,今天他跟平时的打扮差不多,骑了一辆自行车,在大厂生活区外面等乔楚。   毕竟现在再有钱,轿车也不是想买就能买的。   他特意提前来,免得让乔楚等他。   别看现在这样好像普普通通毫无特别,杨东旭昨晚可是专门跑了一趟赵小星那儿,详细地咨询了“谈朋友的方法和禁忌”。   就连这短短的距离为什么不是走路,而是选择自行车,那都是有讲究的。   乔楚出来一看到杨东旭带了自行车,也有点惊讶。   杨东旭心里有点紧张,但脸上还是尽量镇定和自然,让乔楚做到后座上。   这坐上去的时候,就免不了要扶一下他,两人的距离也更近——这就是赵小星建议自家表哥骑车过来的原因。   两人都没什么经验,虽然互相之间是新奇又紧张,但对外人却没打算掩饰——他们坦坦荡荡,又不是见不得光,何必掩饰?   晨风拂过两人的头发,杨东旭看到前面路稍稍有点不平,提醒道:“乔楚,前面有点颠簸,抓稳了。”   “好。”乔楚轻轻地拽着他腰间的衣服,看起来就像是她在扶着他的腰一样。   一路上杨东旭载着乔楚穿过大街小巷,俊男美女且是话题中心的两张脸,让人一大早就眼前一亮。   人们纷纷回过头,追逐着他们两人的身影。   “那是……那是乔楚同志和萧家大少爷?”   “好像是。”   “就是他们两个,我看得可清楚了!”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有很多人都知道:乔楚同志和萧朗同志谈朋友了!   一时间,羊城里无数青年梦醒心碎,集体失恋。 第50章   很多人听到乔楚同志谈朋友时, 第一反应都是:我不信!   可乔楚同志和那位最近被全城热议的萧朗少爷,显然丝毫不受别人的影响,不管别人多不看好他们, 他们都安然自若地出双入对。   于是,在大众情人梦碎得不能再碎之后,青年们又字字泣上心头血:那个萧朗,他凭什么?!   “是呀,凭什么?”   不少青年们私下聚在一起闲聊时,少不了谈起乔楚同志,一谈起乔楚同志, 就必定百分百提起那个“抢”了他们乔楚同志的男人。   “什么萧家大少爷, 不也是半路才被认回来的?也没见他家里给安排个什么岗位,我看萧家对他这个儿子也没多重视。”   “就是, 要我说, 哪怕是萧家不重视,但为了面子,就算是塞个小岗位,怎么也要安排一下吧?不然多没面子呀!”   “所以啊, 问题就在这里!肯定是因为能力不行,上不了台面, 去了更让萧家丢脸,所以萧家才不这么安排呗!”   六月初夏,太阳热辣, 茶餐厅里坐满了人,几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各自抱着冰饮, 在风扇底下闲聊。   一个小时前, 他们才刚刚从粤省歌舞剧院出来, 看的是《碧波耀阳》,那萧朗就坐在第一排中间,整个剧场离乔楚同志最近的座位。   乔楚同志当然还是敬业的,表演全程丝毫不受影响,没有因为“朋友”坐在下面就分神,只是……   只是到了谢幕,乔楚同志就也旁若无人地冲着那萧朗笑,其他青年们之前碎了一地都还没完全粘好的小心脏,又一次碎了满地。   虽然她也朝其他观众挥手致谢了,但那眼神和笑容完全不一样!   女同志们倒是一个个都觉得羡慕,不为别的,就因为大家把萧朗之前的事都扒了出来:   什么之前还在给饭堂送菜时,也每天提前过来给乔楚同志送水果啦;什么之前虽然是乡下来的,但是为了能帮上乔楚同志,自学舞美技巧,比在编的舞美职工还厉害啦等等。   女同志们表示:虽然萧朗在一众追求者里面,不一定是最帅的那个,也不是最有钱有势的那个,但人家够深情啊!   “深什么情呐?那可是乔楚同志,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得深情!”一个青年愤愤地说道,“凭什么呀?就这样的,能让乔楚同志幸福?”   “就是,也就长了个大个子,你看他哪天不是坐在那儿看剧的?明显就是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不会是想着吃乔楚同志的软饭吧?”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了:可不是?不止他们,很多人都说了,去看剧的时候,只要是有乔楚同志演出的场次,就看到那萧朗在观众席的。   要知道,乔楚同志自从恢复正常表演之后,每隔一天就有正式演出,如果萧朗是哪个单位的职工,那在工作时间里,根本不能到剧院里看表演的!   另一个人眼里已经带了点鄙夷:“以前是有给饭堂送菜的,现在也不送了——人现在可是萧家大少爷,怎么可能还送菜?估计就是仗着家里有条件,觉得不干活也有钱花呗。”   “这萧朗又不去工作,那要是等萧厂长退休了,岂不是坐吃山崩?这萧朗真是目光短浅呐!”   “那他本来过去就是在村里的,没见识不是挺正常的么?哦对了,他好像是跟着江老板干活吧,卖瓜子?”   “好像是,以前见过来着。不过估计也就是做个样子呗,真要是有心跟着江老板学做生意赚钱,还天天泡在剧院里?”   “说得也是……唉!乔楚同志真是看走眼了!”   类似的讨论,悄悄地传遍了大街小巷,萧家那刚认回来的亲儿子,“不学无术”“一天到晚就知道围着乔楚同志打转”“就想着吃软饭”。   萧厂长人在高处,等这些流言传到耳朵里时,差点被气得吐血,当即就要这大儿子马上回来一趟。   *   当外人都不怎么看好乔楚和杨东旭的关系时,老梁家和粤省团的人虽然对他们在一起表示震惊,但也马上就接受了,并且还觉得非常不错,十分支持。   因为乔楚都还叫萧朗为“小杨”,老梁家和粤省团也跟着照旧了,也算是跟外人做区分,只有熟人才叫的“小杨”。   一天里,演员们的训练和表演就占了大部分时间,剩下的就是吃饭睡觉,加上表演时,观众们也不会当着乔楚的面议论她的恋情。   所以,乔楚竟然也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居然被其他人贬得一文不值。   最近除了正常的演出之外,她和白健棠都忙着跟在严焕身边,研究盘鼓舞,已经有了初步的进展。   盘鼓舞起源是在汉代,是汉代的“百戏”之一,而所谓“百戏”,接近于现代所说的杂技。   虽然是“百戏”之一,但它是舞蹈形式呈现,所以也受到了爱舞之人的喜欢。   盘鼓舞是舞蹈和杂技的结合,许多动作都比普通舞蹈难度高,单单是从画砖的动作来看,就已经有踏鼓下腰、鼓面倒立、鼓上空翻落地等等,有点用舞蹈的形式耍杂技的意思。   跟普通舞蹈不同之处,除了高难度动作之外,盘鼓舞还需要边唱边跳,这就要求舞者不但要有高超的舞蹈技巧,还需要有一把好嗓音。   盘鼓舞也被称为七盘舞,因为有时候需要用到七个木盘为道具,所以有这个称呼。   但木盘的数量并不是固定的,有时候也用三个四个,配合鼓一起,舞者在盘和鼓之间纵横跳跃,落到盘鼓上面时,会发出击打的声音,舞者的身体就是和着这声音起舞,相当于配乐和舞蹈都由舞者完成。   关于盘鼓舞的资料,史书记载并不多,严焕师徒三人就着出土的文物,配合着文字资料,看到有的画像是五盘二鼓,鼓在首尾。   乔楚用铅笔点了点照片上的画像:“师父,您看。”   她直接用铅笔将盘和鼓之间连起来,刚好是一个勺子的形状。   白健棠也凑了过来,一看也愣住了:“北斗七星?”   严焕:“这是古代常用的意象,不止星宿,还有阴阳等等。你们看这张——”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出了另一张照片,上面则是一盘一股,因为拍摄角度是侧着拍的,鼓面仍是看得到是椭圆,但盘子只剩下一个上弦月的形状。   严焕:“日月,阴阳。”   乔楚勾的那张是一个舞者,严焕拿出来的那张,也是一个舞者,白健棠又翻出另一张,上面却是几名舞者,对应的是几个鼓,没有盘。   白健棠说:“每个人一面鼓,群舞的话,应该比较好编导,但都说是‘盘鼓舞’,盘鼓盘鼓,少了盘总是感觉不那么正宗。”   “也不能这么说,”乔楚道,“即使是只有鼓,那也是汉代里有的嘛。”   严焕点了点乔楚的那种照片:“这个最难。”   “一个舞者同时击响七个盘鼓,舞蹈里面必定是有躺着舞蹈的动作,哪怕不考虑美感,同时击响七个盘鼓,也是很难的。”   更何况,舞蹈要追求美感,加上美感的考虑,就更加难了。   严焕指了指照片上的人物:“这个人的手、手肘、膝盖、脚后跟是同时打在盘鼓上,身体柔韧性首先就要足够好。”   乔楚又说:“有点像蛇。”   白健棠点点头:“是有点像。”   严焕:“先编一个群舞吧,多盘鼓独舞还要再研究研究。”   实际上,汉代的盘鼓舞以独舞为主,因为群舞难度相对低,独舞的高超难度、边歌边舞更具观赏性。   可惜的是,汉唐的舞蹈在明清时期就断代了,现代人只能像严焕师徒这样,从文字和画砖中寻找一二。   乔楚前世也跟着做了盘鼓舞的研究,但直到她重生之前,舞蹈界盘鼓舞的研究虽然也有成果,但七盘独舞仍是未解之谜。   乔楚和白健棠都点点头:“好。”   严焕摆摆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严焕还要处理其他工作,乔楚和白健棠一起收拾好材料,跟严焕道别后,抱着材料离开办公室。   白健棠边走边问:“你待会儿还是跟小杨吃饭吗?”   乔楚:“他今天有事,晚点才来。”   白健棠耸耸肩:“是要回萧家吧?”   乔楚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   白健棠叹了口气,看着她说:“师妹,好歹关心一下小杨,你都不知道外面把小杨传成什么样了。”   乔楚不解,但听起来好像有点严重,连忙问:“什么传成什么样了?我真不知道,你快告诉我。”   白健棠:“外面的人都说小杨吃软饭。”   乔楚:???   吃软饭?谁?小杨吗?小杨送给她的龙石种和皇家紫就已经超过五千万,她什么时候这么有本事,能让全羊城说不定是全国最有钱的男人吃她软饭?   乔楚有点好气又好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忽然又想起白健棠刚才说的话,问:“这跟萧家有什么关系?”   白健棠:“萧厂长那么好面子,小杨被传成那样,萧厂长能不生气吗?而且小杨也不是干不了活的人,萧厂长肯定是想给安排个岗位给小杨的,小杨估计也不愿意去吧,能拖那么久,小杨也是有本事。”   乔楚:“那就是今晚他是回去萧家挨骂了?”   白健棠:“差不多吧。”   乔楚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说着,她马上就回了一趟家里,骑上自行车,往萧家的方向骑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3 20:57:22~2022-07-24 23:5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努力中的懒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乔楚一路上风驰电掣, 中间经过供销社时,忽然又想起自己这是第一次去小杨家,两手空空的实在是有点失礼, 于是一个急刹转弯又倒了回去,把一众路人都看呆了。   “那是……那是乔楚同志?”   “好像是。”   可不等大家看清,那姑娘的身影就连人带车,消失在大街上了。   这个时候,乔楚无比怀念取消粮票的日子,可惜全国粮票取消是在1993年,这会儿离那个时候还有好几年, 就连走在时代最前端的鹏城, 也要到1983年才取消。   她刚刚从严焕办公室出来,听了白健棠的消息后, 一时心急, 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就出来了,身上的钱票只够一顿饭,哪里够买什么水果, 只得再回去一趟拿钱票。   乔楚觉得自己是真心喜欢小杨的。   前世第一次收到纸鹤时的悸动,因为他一直没来找她, 而让她以为他对她无意,她也只好暗自尴尬,然后也收起那点心思, 毕竟当时也只是一点萌芽,一个小苗头。   而后是一大段空白, 直到重生后, 他对她坦白, 之前种种相处和前世那点悸动连上,像是饶了一大个圈,兜兜转转后,她竟然找到了那个最初让她心动的人。   就像是一颗被埋下的种子,因为缺乏阳光,所以只能一直蜷缩不发。尽管时间漫长,但它最终还是等到了,柔光和温暖穿透而来时,它生根、发芽、舒展,最后破土而出,曾经积累的养分遇上阳光后,足以让它疯狂抽长长大,成为一棵参天大树。   这棵树就在乔楚心里,乔楚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跟前世她在面对宋世瑜时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世她和宋世瑜在一起的时候,总感到不真实,很容易神游天外,在对方说话时走神,从来没有去了解过对方的喜好,也不知道对方日常都在做些什么。   可现在当她和小杨在一起的时候,她竟然也没注意到,小杨因为和她在一起,受到了怎样的流言蜚语——这么一对比,她对小杨的上心程度,也没比对宋世瑜高多少。   想到这一点,乔楚简直是羞愧至极了。   反观小杨,跟她在一起之前,就已经一直站在她身后,无条件地支持她;现在跟她在一起了,被其他人讨论攻击,也自己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以她师兄那从不多管闲事的性格,连师兄都看不下去来提点她,可想而知别人说小杨的那些话,是有多难听了。   *   跟石湾陶瓷厂一样,粤花罐头厂也有自己的职工生活区,萧厂长一家也住在里面。   乔楚在风中渐渐冷静下来,在离粤花罐头厂不远时停下。   正是傍晚时候,日落西山,天边一片火烧云,照得街上一片红火,不时从各家传来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有人认出了乔楚,热情地朝她打着招呼,她一一回应。   好在这年代还不是追星年代,她也不是电影明星,剧迷也远远不到追星族那样疯狂,大家都是打过招呼后顶多再聊一两句,就都走开了,十分有分寸。   她其实不是要进萧家,她是想见到杨东旭,甚至连见到他后要说什么,她都还没想好。   这会儿到了粤花职工生活区前面,她又想到,萧厂长特意让小杨回来,肯定不是简单吃一顿饭,十有八九是有事情交代的。   如果她突然到访,如果萧厂长原来有什么话要跟小杨说,萧厂长当着她的面,也不太好说了。   毕竟,那些话大概会跟她有关系。   于是,乔楚四周看了看之后,又把车推到旁边的大树下,免得挡着路,打算在这里等杨东旭来。   夕阳一点点沉下,最后消失不见,夜幕降临。   乔楚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多了,却还没看到杨东旭的人影。   她不由得有点纳闷:难道小杨早就进去了?   她本来以为小杨不怎么喜欢萧家,也许来得不会太早,很可能卡着饭点到,所以她才赶过来的……   正想着,远处两个人影出现。   待到对方走近了,乔楚一下子就认出了左边的是杨东旭,眼神一亮,从树干后转出来,朝他挥了挥手:“小杨!”   跟杨东旭一起来的是江浪涛,两人刚才一边走着,江浪涛就唠叨了一路,说杨东旭难得回一趟家,都不早点回去,非要等到天黑了,也没多少时间跟家里人相处,那吃这顿饭有什么意义呢?   杨东旭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把江浪涛的话放心里,甚至想着时间过得快一点,到点了他就走,去接乔楚,晚上两人去压马路。   而且是手牵着手压马路。   尽管他每天都是这么跟乔楚一起过的,但他仍是每天都很期待。   他正想着呢,却忽然听到乔楚的声音,一时间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毕竟这个时候,乔楚应该还在粤省团的。   可等他循声看过去,居然真的看见了乔楚。   杨东旭愣了一下,随后朝江浪涛飞快地说了一声“你先进去”,然后马上朝乔楚那边快步走过去。   江浪涛头都大了,声音都有点急,但也知道刚才他唠叨了一路,这大外甥都不听,这会儿看到乔楚,那就跟狗熊见了蜂蜜似的,能听得进去才有鬼了!   于是,江浪涛转而朝乔楚喊道:“乔楚!你也一起来吃顿饭呗?”   乔楚知道他的用意,连忙说:“不用了江老板,我就跟小……我就跟他说几句,很快的,不耽误你们时间。”   江浪涛这才知道被她看穿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做生意碰到的老油条,他倒是不会尴尬,但这可是大外甥喜欢的姑娘,而且还是受着全国百姓喜爱的,他这点心思就显得有点不那么诚意了。   他一边心想这姑娘真懂事,一边又有点尴尬:“没事儿没事儿,不着急,那我先进去。”   说着,一溜烟小跑着走了。   这会儿已经是饭点时间了,大多数人都在屋里,尤其是职工生活区,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就连门卫都在传达室埋头吃着饭。   乔楚和杨东旭站在大树后面,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路灯间距大,灯光不比后世的光亮,加上树叶遮挡,半明半暗的,即使外面有人经过,要是不自信看,都不会发现还有两个人。   杨东旭看到乔楚,十分高兴:“乔楚,你怎么来了?”   “我……”乔楚见他这样,心里更愧疚了,“我今天听师兄说,自从我们在一起之后,外面很多人都在说你的坏话。”   小杨以前也是这样,哪怕两人明明约好了早上学英语,但她有时候没有提前跟他说自己有事情,直接没去,他也一点都不介意。   他自觉地把自己排在了她的舞蹈后面,并且毫无怨言。   两人之前还不是恋人关系,这点疏忽还能用工作来解释,可现在呢?   后世里许多姑娘都抱怨自己男朋友对自己不上心,并且从诸多方面论证:哪有什么工作忙?哪怕再忙,抽空看一眼手机回一条短信的时间都没有吗?这不过是花几秒钟的时间罢了,明明工作时大多数人都有走神或者发呆的时候。   结论是:不过都是不走心,不是真正喜欢罢了。   乔楚急,是因为小杨也是重生的,她知道的,他十有八九也知道,那些理论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姑娘们抱怨男朋友,但倒过来,不就是她和小杨现在的情况吗?   杨东旭当然知道外面是怎么说他的,但也没放在心上——这点风言风语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他笑着说:“他们只是嫉妒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那些人确实就是嫉妒,毕竟以前史密斯还大张旗鼓地追求过乔楚,乔楚当时还说嫁给事业,不打算结婚,那会儿多少人心想“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得不到”,从而觉得心理平衡。   可现在,他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竟然得到了乔楚的青睐,哪怕他实际是萧家亲生儿子,但过去二十多年他就是不在城里的,那些城里的职工青年们,当然也就酸了。   乔楚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   月明星稀,月光透过层层绿叶,撒下斑驳的微光。   乔楚忽然扶着杨东旭的手臂,踮起脚尖,抬起脸,双唇在他嘴角边轻轻碰了一下,声音又轻又柔,带着心疼和歉意:“小杨,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现在天气渐热,她每天排练之后,都先回宿舍洗澡换衣服后,再处理盘鼓舞相关的工作。   这样近的距离,杨东旭甚至能闻得到她身上的香气,那是蜂花香皂的味道,干净又清爽。   可奇怪的是,明明是那样清透的味道,杨东旭却莫名地觉得有点甜。   那味道无孔不入,化作柔软蓬松的羽毛,一下一下地撩着他的心头,最后又融入血液里,化成一阵热烈的冲动,在他的脉搏里横冲直撞。   杨东旭浑身紧绷,心口跳得飞快,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那双清澈的眼里都是柔情和内疚。   他确实是舍不得让乔楚伤心或者担心的,但也不否认,被心疼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可惜就是刚才那个吻有点短,他因为太震惊,甚至都来不及仔细感受。   他低头看着她,喉结上下滚了滚:“这是补偿吗?”   他原本想说没关系的,可鬼使神差地,他问出了这样一句。   乔楚一愣,她本来也没想那么多,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做了。她看着男人期待的目光,又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既然是这样,那就是补偿吧。   杨东旭低低地说了一句,声音微哑:“我刚才……我刚才还没做好准备。”   乔楚脸上一热。   她又不傻,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好在现在是天黑,四周也没人,这里还在大树后面,安静又隐秘,这让乔楚的胆子也大了不少。   她咳了一声,声如蚊蚋:“那……那你现在准备好了吗?”   杨东旭点点头:“准备好了。”   乔楚看着他,心如擂鼓。   刚才第一次时,她完全没想那么多,自己都是毫无准备的,只是听到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他该受的,她情难自控,一下子就迈出那一步了。   可这次是两人都有所准备。   她有点紧张,一点一点地凑上去,微微错开鼻尖,双唇和杨东旭的轻轻相贴。   不过是蜻蜓点水一般,乔楚正要后退,杨东旭半合着眼,抬手抵在她腰后,一手扶着她后颈,微微张唇,轻轻衔着她。   乔楚毫无准备,下意识地张了张唇。   杨东旭乘机而入,还带着她转了个身,将她抵在树干上,气息相缠,由浅入深,在她唇齿间攻城略地,耳边只听得到她喉间细碎的娇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4 23:50:51~2022-07-26 03:5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if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桔梗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由浅入深, 再又深出浅;从无风无雨到疾风骤雨,又到和风细雨。   杨东旭微微抬起头,两人额间相抵, 即使四唇相分,也依旧彼此呼吸缠绕,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对望。   明明两人是名正言顺的、已经公开关系的情侣,可现在这个时候,尽管已经过了样板戏年代那种严苛环境,但情侣在外顶多就是牵手搭肩,要是被人看到他们这样, 是要出大问题的。   可他们都是从后世回来的, 知道自己没有错,因此有种莫名的地下刺激感。   黑夜, 寂静, 无人,看不清彼此,可正因为视觉上的弱化,让其他感官更加敏锐, 让他们比白天更清晰地感知到对方,也让他们更加直白大胆。   “我不委屈, ”杨东旭捧着乔楚的脸,掌心里细腻温软的触感,跟他在梦里肖想许久的一样, 他想将人彻底抱进怀里,但又怕会吓着她, 克制着冲动, 只在她眉心再次落下轻吻, “我很高兴,乔楚。”   他原本对那些风言风语毫无感觉,可到了这个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被嫉妒也不完全是坏事。   乔楚也不知道怎的,刚才明明那样大胆,这会儿回味过来,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即使黑暗是那么好的遮挡,但她仍是感到难为情,干脆把脸埋到男人身前:“我……我也……我也很高兴的。”   这样直白又略带笨拙的回应,让杨东旭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小心翼翼地圈着她的肩膀,像是抱着世界上最珍稀的宝藏。   随后,他又听到她闷闷的声音——   “可怎么办呢?我们又不是偷偷摸摸,又没有违反纪律,他们凭什么说你?”   乔楚来的时候也想过了,说闲话的人太多,她又没法一个一个说清楚,让那些人别针对小杨。   她有点苦恼地说:“要不,我发个登报声明?”   杨东旭一愣,没想到乔楚竟然想出这个法子,心头一热,十分感动,又忍不住笑了笑,说:“不用,我来处理,你别操心这种事情,它不重要。”   “重要的。”乔楚的声音仍是闷闷的,“小杨,以后有什么事情,不管大事还是小事,你都可以跟我说的。我……”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在黑暗里认真地看着他:“我从前可能对舞蹈之外的,都不是太上心,所以前世明明你一直在身边,我都没有发现。”   “从现在起,我会改的,可是……”她的声音顿了顿,小小地、轻轻地抱怨了一下,“小杨,你首先得给我这个机会,不要受到什么委屈都照单全收。”   杨东旭前世吃过太多苦,经历过在温饱边缘摸打滚爬,从底层到起家,中间遭受过的困难,根本不是现在几句闲话能比的。   不过是口头话,他不放在眼里,自然也就说不上委屈了。   可乔楚觉得委屈,这才是真正击中了他的软肋,他从来都只想让她平安快乐,现在既然那些风言风语让她不高兴,他也就要让它们消失了。   “我会的,”杨东旭低声说,“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告诉你,我保证。”   乔楚“嗯”了一声,忽然又想起萧厂长夫妇还在等他,连忙说:“对了,你快进去吧,这会儿都那么晚了,萧厂长他们都在等你。”   她又飞快地从他怀里退出来,绕到单车车头,从篮子里拿出之前买的水果,塞到他手里:“这个是供销社买的水果,你带进去吧,我先回去。”   杨东旭轻轻拉着她:“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还是坐公交吧,我送你到车站,公交直达石湾陶瓷厂,我明天把车骑到粤省团。”   粤花罐头厂和石湾陶瓷厂都是大厂,羊城公交发达,这两地方都是大站,都在市区,市区的治安一向都好,这会儿也不算晚,绝对安全。   乔楚点点头:“好。”   两人一起走到车站,杨东旭陪着她等到公交,看到她上了车,等车开走后,这才转回身,朝粤花的职工生活区走去。   *   粤花罐头厂厂长萧国明今年45岁,虽说以前也是从底层上来,但毕竟上位时间也不短,这些年也习惯了别人对自己毕恭毕敬,大多时候都是别人等他。   抱错儿子,导致亲生儿子在外面流落二十年,这当然是他和妻子的欠儿子的,所以在面对儿子的冷淡时,他也只能忍着。   毕竟,二十年前抱错之后,儿子就上了别人家的户口簿。   在法理上来说,户口簿户籍登记证明萧朗是杨家的儿子;   在情理上来说,这二十年萧家没有尽过分毫抚养的责任,而杨家虽然穷,但也在尽其所能给了他们能给萧朗的,让他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杨家和萧朗之间才有情分。   即使萧家去找他,他也不过是想趁机搭上江浪涛,借钱起家。   当时江浪涛做好打水漂的准备,没想到还真让萧朗起来了。现在,萧朗手里握着一大笔钱,也就更加无意跟萧家亲近了。   眼看着萧朗的回归越来越无望,之前他却忽然又主动找过来,问能否公开身份,让他参加舞会。   尽管最初双方约定是五年后再公开,但现在环境已经变了,萧朗跟粤省团交往深,虽然人不在体制内,但实际上粤省团已经将他当作自己人,以粤省团现在的地位,公开萧朗的身份,也是非常合适的。   而萧夫人本身就不在意这些,一直都是希望萧朗马上回归,于是两边一拍即合,萧朗的身份就这么公开了。   在舞会上,萧国明也将儿子跟乔楚跳舞的事情看在眼里,当然也知道了他这是为了乔楚才拿回身份的。   萧国明夫妇以为,在这之后,萧朗应该会主动跟他们更亲近,可舞会那晚之后,跟之前毫无差别。   今晚这顿饭,还是萧家公开他身份后的第一次“团圆饭”,可这会儿菜早就做好了,萧国明这个当爹的也特地提前回来,六点就到家了。   至于萧明钰,虽然以前作天作地,但知道自己不是亲生之后,也收敛了许多,乖乖地按照吩咐准时到家。   萧夫人就更不用说了,在厂里就是挂个闲职,知道今天萧朗回来,提前两天就做准备,想了一堆菜式,让弟弟帮忙选,力求每个菜都是萧朗爱吃的。   谁让萧朗跟她弟弟江浪涛走得最近呢?   所以,为了保证这顿饭吃得顺利,萧国明夫妇还特意让江浪涛一起过来,既是为了能提醒萧朗别忘了回来吃饭,也是为了让江浪涛在吃饭时暖气氛,免得出现说不下去话的场面。   结果……   饶是萧国明提前告诉自己,不管怎么样,都是他和妻子亏欠了萧朗,不管萧朗做什么,只要不犯法的,他们就都该忍着,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江浪涛:“阿涛,怎么回事?萧朗人呢?”   江浪涛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里也把那大外甥骂了几百遍,脸上却又不得不替他兜着:“快了快了,姐夫,再等等。”   萧国明正要说话,门铃终于响了,萧夫人连忙去开门,果然看到了杨东旭站在外面,连忙笑着将他迎了进来:“小朗,快进来快进来。”   杨东旭点点头:“萧夫人,晚上好。这是乔楚买的水果,她让我带给你们。”   萧夫人听到那三个字,眼底一阵黯然,又强笑着点点头:“乔楚有心了,你下次带她一起过来。”   杨东旭:“再说。”   江浪涛瞪了他一眼:“不是让你赶紧的吗?”   “没关系,来了就好。”萧国明朝杨东旭说,“坐下吧,吃饭。”   杨东旭看了江浪涛一眼,脸上没什么起伏。   他当然知道,江浪涛这是在给萧国明递机会,毕竟萧厂长都等这么久了,现在再展示一下“大度”。   这么点小事情,倒不至于提前约好一唱一和,但杨东旭也没多大感觉。   对于萧家,前世时他要是说不恨,那是假的,否则也不至于宁愿自己死磕,也不回去萧家走捷径。   萧国明前世时一直觉得他上不了台面,这辈子要不是他带着本事重生,萧国明的态度也不会变。   只是前世今生加起来这么多年,杨东旭早就放下了,对萧家没什么感觉,不恨,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亲情。   但这不代表他们亏欠他的不存在,不过是让他们等一等而已,跟他以前吃的苦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所以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于是,杨东旭在江浪涛的瞪视之下,安然自若地在萧国明旁边坐下了。   江浪涛平时做生意赚钱的,嘴皮子利索,努力地活跃着气氛,奈何杨东旭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一轮下来,饭桌上的气氛莫名就有点冰火两重天的意思。   萧国明最后直接说开了,问杨东旭:“现在你和乔楚谈朋友,就是你不在意,也考虑一下她,你难道愿意让她被别人说没眼光吗?”   毕竟是亲生儿子,他之前不是没想给杨东旭安排职位,但杨东旭拒绝了。   现在外面传成这样,他萧国明也是要脸的。   萧国明本来准备了一堆说辞,想要说服杨东旭,没想到杨东旭竟然直接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萧厂长一愣:“什么?”   他不会是听错了吧?这么顺利?   杨东旭看了他一眼,说:“我说,萧厂长你说得对,我不希望看到别人质疑乔楚。”   萧国明回过神,咳了一声:“那回头你参加一下粤花的招聘考试。”   “不,”杨东旭不紧不慢地说,“我要开珠宝店,等到开成之后,那些风言风语自然会消失。”   “对了,关于史密斯家族想要石湾公仔在美国的销售代理权,我有个建议,萧厂长可以转告领导们。”   “对于史密斯家族来说,他们是想要垄断美国那边的市场,以此达到提升利润的目的。而对于华国这边来说,那边的外商也不少,史密斯家族财力再大,也无法覆盖全美。”   “更何况,市场是增长的,其他外商的实力也会增长,上升空间比史密斯要大得多,因此,短期授权也许是对华国有利的,但长期下来,肯定是不划算。”   “但是,史密斯家族确实也有其他外商没有的优势,就是那边的上层社会圈子。他们能跟富人圈打交道,这是其他外商难以企及的地方。”   “所以,石湾陶瓷厂可以单独开发一个‘高端限量系列’,然后授权给史密斯家族。这个系列产品,会比普通石湾公仔更精致,且生产数量少,每年出品不一样,销售价格高。这些产品,普通客户买不起,一般外商也没有太多高端客户,所以也不会进货,但史密斯可以。”   “美国那边不止史密斯一个豪门,所以他们拿到这个代理权,还是有用的。”   萧国明眼前一亮:现在谈判确实还在进行中,双方无法统一意见,而杨东旭这个建议,能达到双赢的局面。   萧国明又问:“你特意想出这个,是为了……”   杨东旭:“我想要一个好的店址。”   萧国明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建议由他这个粤花厂长一报,领导自然是对他赞赏有加的。现在开店要走不少流程,而且萧朗虽然有翡翠,但没有金银经营权,之前接的那些首饰,都是从别人那里先回收金银,再二次加工。   要开珠宝店大量出售,回收加工显然没有申请经营权利润高。   可申请经营权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萧朗给出了这么个建议,加上他这个厂长从中沟通,走正规手续,拿下经营权的机会也大很多。   萧国明点点头:“我明白了。”   江浪涛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么说,他们以后能赚更多的钱了!   *   一星期后,石湾陶瓷厂和史密斯达成了合作协议,授予史密斯独家代理高端系列产品,这次合作成为华国陶瓷文化输出的又一件大事。   庆祝合作成功的宴会上,杨东旭也被邀请出席,得到了许多领导的赞赏,并且在交流中又给出了不少建议。   一个月后,杨东旭顺利拿到了经营权,又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装修店铺,同时到去滇省点石,高薪聘请朱家后人做专属珠宝加工师傅。   1982年1月1日,翘楚珠宝正式开业。   此时改开已经三年多,许多百姓,尤其是南方沿海地区的百姓,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赚到了第一桶金,头部先富的人们对珠宝首饰的需求也上涨。   好的翡翠可遇不可求,不止羊城和周边城市,甚至是香江、马港的富人们也托人前来购买,富有的外商就更不用说了,经常自己带着设计图找过来。   小小一家店,一件稀世翡翠就能卖出天价。   于是,不过半年时间,“萧朗”两个字已经传遍大江南北,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年仅22岁的青年是粤省的赌石大王。   这年轻人超越了全国各地的改开生意人,跃居全国富豪之首。   而现在,当年轻人们谈起知名演员乔楚,听到有人做梦想要追求乔楚时,大家都是一副“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   “你想追求谁?乔楚同志?你怕不是在做梦呢吧!”   “就是,还不如早点睡,梦里还有机会。你也不看看人家对象是谁,那可是全国首富,人家乔楚同志每天戴的首饰都能不一样,每件顶你一辈子工资!”   “听说翘楚珠宝又要开分店了,这萧朗也太能赚了!”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6 03:55:25~2022-07-27 05:4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一部大型舞剧的诞生大多需要两到三年, 《碧波耀阳》当初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就完成了从采风到排练的整个过程,也算是史无前例了。   如今《碧波耀阳》剧组从进京表演, 到巡演归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   在这期间,粤省歌舞剧院虽然没有产出新的大型舞剧,但对《宝莲灯》等老剧进行了改进,也得到不少观众的认可。   不过,改进毕竟是改进,剧还是老剧, 尽管大家也都知道创作一部大型舞剧不容易, 但随着粤省歌舞剧院的排演改动,剧迷间也渐渐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最初《碧波耀阳》在羊城排演时, 因为那时羊城的百姓都还没看过, 大家都迫切想要早点看到,甚至有人抱怨:明明是羊城出来的剧,去京市代表南方这边表演也无话可说,但京市出来后, 居然是让其他市的观众先看到。   当然,更多的剧迷一听到这种抱怨, 也会马上反驳:不就是晚一点看到吗?而且人家乔楚同志每天跳一场,一场一个多小时,几乎是不停地跳, 又没有B角顶替,多辛苦!   通常抱怨的人一听到, 也会后悔, 毕竟粤省歌舞团从第一场公演后, 就开始寻找燕娘的B角,全国各地都有优秀演员面试,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毕竟想要干净漂亮地连跳出强爆发动作,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因此,《碧波耀阳》的表演压力大部分集中在乔楚身上,剧迷们也都体谅。   可随着从最初三个月的每天一场,到后来两天一场,到现在的三天才排一场,不满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因为乔楚与赌石大王杨东旭交往,有人就把问题扣到这段恋情上面,觉得乔楚同志这是有了爱情就轻视事业。   于是,不少剧迷纷纷写信到粤省歌舞剧院,表示对这个事情的担忧:他们可不想失去一个好的舞蹈演员!   这些信件都是被投进粤省团的意见箱的,由周毅军的助理去看,整理后报给周毅军。周毅军一听到这样的来信,顿时哭笑不得,把严焕招来,意思就只有一个:你看着办吧。   这要是搁在严焕自己身上,他都懒得解释的,但现在换成乔楚,他可就不一样了,也没多考虑,转身就给粤省电视台打了个电话,表示愿意上电视台的节目《万紫千红》。   《万紫千红》是粤省电视台的王牌节目,是一档关于文化的节目,之前一直想邀请粤省团的古典舞组,但都被严焕拒绝了,因为古典舞组每天都忙到飞起。   自从今年春晚采取直播模式取得成功后,《万紫千红》也学习了直播模式,让观众们实时看到节目,感到节目的真实性,也增大了嘉宾们的难度。   这一期,严焕带着几名舞蹈演员参加了节目。   通过这个节目,观众们知道了真相: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粤省团古典舞组正在筹备新舞剧,乔楚同志是该舞剧的总编导。   总编导!   主持人一脸惊讶地问:“总编导吗?我记得在《碧波耀阳》里面,乔楚同志还是编导助理吧?”   严焕:“当时乔楚同志还没毕业,编导助理也是破格安排。虽然当时只是助理,但《碧波耀阳》整个主线思路,都是她提出来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大家可以看到的是,她对这部舞剧的理解最深刻。”   所谓理解最深,表现到观众面前,就是乔楚能把角色都能演活。   燕娘B角的选拔从未间断,因为这部舞剧创造了广交会的交易奇迹,因此成了广交会上固定表演节目。   而乔楚作为舞蹈演员,舞台生命始终是有限的,所以领导们都认为,不管怎样,哪怕是训练,都要练出一个新燕娘出来,做好传承工作。   而且,乔楚不止是舞蹈演员,还有编导才能,让她从这部舞剧中解放出来,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进行新创作,这才是人才的最大利用。   然而,哪怕是一边甄选,一边训练,候选人员放到领导们跟前,领导们一看表演,都忍不住摇头——珠玉在前,实在是差太远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人们看到《碧波耀阳》的场次减少,才会产生了类似的担心,怕燕娘这个角色后继无人,而乔楚这位初代燕娘又“放弃事业”。   而现在,大家通过《万紫千红》这档节目,竟然得知,原来乔楚同志之所以减少演出,是因为要编导新舞剧!   严焕继续说:“因为在编导完成之前,一切都是未知之数,所以我们没有之前没有公布新剧的消息。”   这消息一出,当初所有的负面传闻都不攻自破,纷纷转为对乔楚的心疼。许多人都是聚在一起到邻居、小卖部前看的电视,感叹声此起彼伏。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主持人问出大家心中的问题:“那现在严副团提到新剧,请问现在是新剧已经完成编导了吗?”   严焕点点头:“已经在排练当中。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之前调整乔楚的排演,《碧波耀阳》从原来的两天一场变成三天一场,就是因为要抽出时间排练新剧。”   采访的大致内容,其实节目组都有跟严焕沟通过,严焕也提前给出了大概内容,所以主持人也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可接下来,严焕的一句话也让他震惊了——   “下个月一号,粤省歌舞剧院将会开放销售新舞剧《赵姬》的票,第一场演出将在下个月八号。”   主持人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但惊喜的神色也已经非常明显,以剧迷的身份又夸赞了一番粤省团的编导和演员们。   严焕等他夸完后,又说:“事实上,为这台舞剧出力的不止是粤省团的工作人员。”   主持人马上反应道:“确实,各位上级领导也一直对粤省团的工作给予大力支持。”   这个确实也是事实,严焕顺着他的话说了几句,这才又说:“舞剧的工作人员,除了舞蹈演员和编导之外,其实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其他人完成。”   “大家在台下看到的,除了演员之外,还有布景,而这些布景不是做好摆在台上就行,更多时候是需要一些巧妙设计,配合舞剧的转场。”   “事实上,《碧波耀阳》当初首演时舞美部分出现意外,当时是杨东旭同志提供了新设计,让表演效果更好地呈现在观众眼前。而本次新舞剧中,杨东旭同志也有参与到舞美部分设计。”   “平时乔楚同志跟舞美组沟通想要达到的效果,其中需要用到一些特殊的材料,也是杨东旭同志想办法找来。”   严焕看着镜头,总结道:“至于最后呈现出什么效果,我们都非常期待,下个月各位观众也可以看到了。”   主持人再迟钝,这会儿也马上知道了严焕的意图了。   节目组之前接到严焕的电话时,虽然很惊喜,但也都纳闷着呢:之前请了一年都不来,怎么突然又愿意了?   联想到最近关于乔楚同志那越传越烈的流言,严副团这是要借着节目组为爱徒正名,顺便宣布了新舞剧的消息!   主持人马上接过了话:“也就是说,比起《碧波耀阳》的创作时期,乔楚同志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其实是面临着更大的挑战,因为她要一边演出,一边以总编导的身份,统筹新舞剧工作。”   他又笑了笑,说:“听说杨东旭同志在《碧波耀阳》中的舞美设计,连国家大剧院的院长看了都说好,不知道他在新舞剧中又会有怎样的创新呢?我也非常期待!”   *   《万紫千红》播出的时候,粤省团里《赵姬》剧组也守在电视机前,看到严焕给乔楚澄清时,都不由得发出一阵欢呼。   “总算说出来了!”   “就是,真是气死我了,咱们天天忙得昏天暗地,跳完《碧波耀阳》还要排《赵姬》,外面那些人是真当我们是铁打的呀!”   “单是演出跟排练都够呛了,乔楚还要看着排练,现在收尾还好点,之前编舞的时候,那才叫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呢!”   “我要是小杨,我得心疼死!”   “你这是什么话,我不是小杨我也心疼好吧!”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憋屈了一段时间的心情,终于随着节目的播出通畅了,可郑少东还是叹了一声:“就是乔楚自己也不在意,也不看一下节目。”   姜彤彤撇撇嘴:“她不在意是一回事,那咱们也不能由着那些人乱说。”   其他人点点头,表示同意。   乔楚负责整个舞剧的统筹,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有能力,但编导跟总编导是不一样的,总编导得所有事情都考虑到,严焕当初也是抱着在背后辅助的想法。   可让人再次惊艳的是,她的表现根本不像是第一次,就连团长都调侃道,比副团长严焕第一次做总编导的时候好多了,不像新人,像老手。   乔楚只把功劳都归到师父教得好,但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严焕从来也不藏着掖着,对所有人都是一样地教,如果乔楚自己本人没能力,是不可能从众人多里脱颖而出的。   尽管新舞剧的工作量非常大,但大家都主动配合,只为了新舞剧能尽快上演。   按照平时的话,这个点是在排练,但今晚副团上节目澄清,大家表示都想看,于是今晚特例,当作放一晚假。   而此时此刻,乔楚还在办公室里写论文。   事实上,华国古典舞是完全的学院派舞蹈,从1950“古典舞”作为新舞种诞生,当时仅仅只是一个概念,是因为各国都有自己的古典舞蹈,而华国那时除了芭蕾之外,其他的舞蹈除了民族民间舞之外,就都融入了戏曲之中。   因此,最初关于古典舞的争论,就是要将舞蹈从戏曲中剥离出来,因而早期的舞剧都带有明显的戏曲元素。   古典舞就是在学术界不断的讨论与争论中成长,《丝路花雨》中的敦煌舞,被后世定义为汉唐古典舞的鼻祖作品,但此时汉唐派还没成型。   所谓汉唐汉唐,汉代和唐代的文明是基石,明清戏曲是辅助。而此时正儿八经的汉唐风格只有《丝路花雨》和《碧波耀阳》,二者都是唐代背景,并未用到汉代文明元素。   去年乔楚等人走了越王墓一趟,带回来不少盘鼓舞的资料。   考虑到影响度的问题,单独出一支盘鼓舞当然也能引起轰动,但就像《香风丽影》和《碧波耀阳》一样,拥有宏大而完整剧情的舞剧,影响始终会更大一点,除了在经济方面的直接作用之外,舞蹈界对于从古代资料中还原舞蹈的做法,也有了一定的重视。   因此,乔楚提出创作新舞剧,将盘鼓舞作为其中一场编进去,因为汉代的代表舞蹈不止有盘鼓舞,还有踏歌等,舞剧作为多种舞蹈的合集,可以同时展现不同舞蹈。   现在舞剧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乔楚打算发表相关论文,到时候论文一经发表,就能和线下表演“打配合”,让汉唐舞再一次占据大家的视线。   办公室十分安静,她只听得见自己“沙沙”的笔画声。   对于很多舞蹈演员来说,舞文弄墨是一件遥远的事情,但乔楚并不陌生,甚至十分熟悉,因为她前世后半段,就经常是在学术研究和论文发表中度过的。   如今她已经名利双收,但她对已经获得的成就并没有太大感觉,包括论文发表后学者们对她的赞赏,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前世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提前再走一次罢了。   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这些。   “乔楚?”   乔楚从资料堆后面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杨东旭。   男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我可以进来吗?”   乔楚连忙将资料拨到一边,说:“当然,快进来。”   杨东旭大步走了进来,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也一起帮她整理桌面,边问:“我猜你是忘记了时间。”   乔楚一愣:“几点了?”   杨东旭走到她身旁,弯下腰,把小臂递到她跟前,上面手表正显示九点十分。   乔楚“啊”了一声,连忙拿过旁边的闹钟,只见上面的时间已经停住了,一脸懊恼地说:“没电了,难怪不响!”   练舞时不能佩戴任何饰物,包括手表,所以乔楚为了看时间,干脆买个闹钟放在桌子上。   她和杨东旭原本是约了晚上看九点场次的电影,因为难得“放假”。   两人平日各自都有要忙的事情,她忙舞蹈,他忙生意,所以她特意调了八点半的闹钟,避免自己忘记了。   杨东旭安慰道:“没关系,电影院很近,我们现在过去,进场的时候还不会有人认出我们呢!”   乔楚哭笑不得,知道他也是对最近的谣言不满。   她也有点无奈:“没关系的,师父今天也澄清了。其实不上节目也没关系的,到时候新舞剧一演出,大家就能明白了。”   杨东旭当然知道,但更明白,按照她说的,要是不澄清,在售票消息发出之前,她都要被误会。   凭什么她要受这无妄流言?   他知道她不在乎这些,今晚难得能放松一下,他也不想扫兴,于是点点头:“我知道的。走吧,咱们看电影去。”   乔楚:“好。”   两人一起往外走,乔楚主动说起论文进度,又高兴地说:“等首演之后,我们就可以把论文投出去。白健棠的父亲就是总编,到时候可以沟通一下发表时间,打好配合。”   “这样一来,等到《赵姬》演出一个月之后,就可以试着推行踏歌了。”   说到这里,她眼里都是光:“踏歌比盘鼓舞的历史更长,古代百姓也都会跳。古典舞一直都在学院里,也该是时候走入民间了。” 第54章   所谓踏歌, 就是一边踏地,一边唱歌,是古代的一种集体歌舞形式。   踏歌里面的“踏”, 就是舞蹈部分。百姓们聚在一起,互相手牵手,或者前后搭着肩膀,围成一个圆圈,或者排成一列,高声歌唱,脚下踩着节拍踏步。   因此, 踏歌的上身动作并没有很多, 主要变化都是集中在脚下,基本动作是敛肩、含颏、掩臂, 更像是用身体为歌声打节拍。   也正是因为这样, 比起百戏之一的盘鼓舞,踏歌显然就简单的很多了。   拿后世的广场舞相比,比在同时代百姓间的流行度,踏歌甚至更胜一筹, 因为在汉唐,百姓中男女老少都会跳、都能跳, 是情绪的一种表达。   从诗句“丰年人乐业,陇上踏歌行”中,就能看出踏歌在当时的普及度。这种简单接地气的舞蹈形式, 兴起于汉代,风靡在唐朝, 唐之后渐渐衰落。   衰落的原因有很多, 汉唐强大开放, 对女性的束缚相对少一点,但唐朝之后随着理学里面对女人的约束,大家闺秀甚至要住在阁楼绣嫁衣,女人甚至连外出都被认为是“抛头露面”,更别说在外面跳舞了。   随着等级进一步森严,不止踏歌,其他古代舞蹈大多也都是乐籍人群才会跳的,而乐籍又是贱籍,会跳舞、能跳舞反倒成了“贱民”的标志。   现代人培养孩子会选择唱歌、跳舞、书法、弹钢琴等等,而古代大户人家的孩子虽然也有“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但这里面并不包含跳舞。   讽刺的是,乔楚从梦境中看到在21世纪里,学舞蹈却并不便宜,甚至花了钱都不一定能遇上好老师。   在这个八十年代时期中,华国古典舞别说走进民间了,就是在学院里都还没有统一,论战不止。   可等到古典舞形成成熟体系时,外国多元文化已经随着改开的程度上升,进入到华国,占据百姓们的视线,古典舞得到的关注已经少得可怜。   以至于有些明星想要博眼球,根本不懂古典舞,只抄了个造型,随便糊弄几个动作,就自称会古典舞,带歪了一批青少年,甚至当专业的舞蹈演员指出错误时,那些粉丝还去辱骂舞蹈演员。   乔楚的目标,就是趁着本土文化还没被外国文化强烈冲击、娱乐圈还没妖魔化时,在百姓中推广古典舞,让百姓们既是观众,也是表演者,让古典舞从学院派中走出来。   “等《赵姬》首演之后,我就跟师父提出推行计划。”   乔楚被杨东旭牵着手,她一边走一边说,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手背,有点不确定地问:“你说他会不会不答应?”   “很大可能。”杨东旭看到她眼底瞬间涌起的低落,但仍是选择说出了心里的看法,“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容易从众矢之的,严焕不会想让你冒这个险。”   “其实也不做什么,可以先在学校里推,还有公园里跳交谊舞的人,也是初期目标。” 乔楚轻轻地舒了口气,忍不住捏了捏眉心,“只是大家可能觉得没必要,或者说,还没到那个份上。”   在体制内就会有很多约束,并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要在百姓里推行学习古典舞,需要一个详细的计划,包括各种推行措施和周期,预期目标等等,并不只是组织学生或者爱好者学习这么简单。   而她不可能以个人名义推行,哪怕她想个人推行,但其他人也会将她和粤省团关联到一起,所以她必须要征得粤省团的同意。   而且,她一个人的行动力也有限,需要粤省团的支持。   可现在整个古典舞都还在上升时期,大家都为了自己的观点得到业界的认同,在学术上进行输出,在作品上也追求创新。   换句话说,在大多人眼里,就是舞蹈界里理论都还没形成,乔楚却想跳过这步走实践。   哪怕她已经有成绩,但年龄和资历摆在跟前,到时候必然会招来反对声,也许会有人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如果计划被通过的话,她其实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乔楚想着想着,忽然又反应过来,一脸抱歉地说:“不说这些了,扫兴。今晚难得放松一下。”   她打起精神,笑着带杨东旭跑起来:“快,不然要错过更多片头了。”   女孩眉眼弯弯,瞳仁里都是细碎的月光,杨东旭看着她,心底一阵柔软,连脚步也都跟着轻快起来:“好。”   *   乔楚和杨东旭买的电影票是《少林寺》。   这部电影是内地和香江合拍的,电影票只卖1毛,却创下了1.6亿的票房记录,是武打动作电影史的重要作品。   乔楚前世已经看过了,杨东旭前世先是因为贫穷没看,后来有钱了也对电影不感兴趣,这次反倒是第一次看。   两人进场前还买了爆米花和汽水,进场后场里黑漆漆的,只有放映机打着一束光,照到幕布上放出电影。   观众们都坐在座位上,注意力都在电影上,谁也没发现进来的是最近被讨论得最多的舞蹈演员乔楚和赌石大王杨东旭。   这个年代的演员,远不是后世那些流量小生小花能比的,也不会有人划水,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每位演员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是戏,加上又是武打电影,拳拳到肉,最简单原始的视觉刺激,让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就连杨东旭也都看得入神。   杨东旭捧着爆米花,转过头正想问乔楚要不要吃,却看见她靠在椅背上,头微微侧着,面向他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电影的声音很大,可乔楚显然累极了,睡得十分安稳,丝毫不受影响。   杨东旭在黑暗中注视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有点心疼,却也只能接过她手里的汽水,避免等下不小心撒到衣服上。   正如粤省团的队友说的那样,乔楚最近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总有做不完的事情,所以外面到底传了什么风言风语,她根本无暇顾及。   现在一缓下来,哪怕她心里想着“这是她和小杨难得的约会机会,而不是两个人坐在舞台上,正儿八经地研究舞美技术”,但神经一松下来,她就忍不住闭上眼睛。   一开始只是想着小眯一会儿,还能几秒睁一次眼,但没过多久眼皮就跟被黏住了一样,直接睡死了过去,一觉睡到电影结束。   乔楚被叫醒的时候,还是杨东旭叫了好一会儿,她才醒过来的,睁开眼反应过来时,差点直接从座位上蹦起来。   放映场里亮着灯,观众已经走完了,乔楚和杨东旭的位置正好是角落,所以其他人走的时候也没注意他们。   要不是管理员进来,杨东旭其实还不想叫醒乔楚的,因为她睡得实在是太香了,让他不忍心,但管理员来清场,他也不得不把她喊醒。   管理员是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见乔楚这样,既佩服又心疼,感叹道:“乔楚同志辛苦了!”   管理员的工作就是电影放映期间巡查,样板戏年代时得防着男女青年借着看电影的时候搂搂抱抱“逾矩”,所以要不时要打着电筒进放映室巡查。   现在风气开放多了,也是为了避免打扰观众观影,所以放映期间,管理员尽量减少进场次数,哪怕是偶尔进去,也只是站在一边,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很快也会退出去,因此工作减轻了不少,成了个人人艳羡的好工作。   那管理员刚才在电影放映期间,跟隔壁换班的工友闲聊,工友来之前才在小卖部那里看了《万紫千红》,于是管理员也知道了粤省团最近要上新舞剧,乔楚同志为了新舞剧忙前忙后。   乔楚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自己大概是耽误管理员工作了,而且约会时竟然睡着了,实在是太丢脸!   她马上站了起来,朝管理员说了声不好意思,又说:“不辛苦不辛苦,您才是,辛苦了。”   电影院有午夜场,她和小杨看的还不是最后一场,这些电影院管理员们得倒班,有时候得熬夜。   管理员一听,只觉得乔楚同志简直是太谦虚了。   乔楚并不知道管理员的心路历程,匆匆地跟她客套了几句,就跟杨东旭走出了放映室。   *   电影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晚上十一点了,乔楚又在里面睡了一会儿,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半。   羊城是省会,又是改开前沿,虽然十一点已经不早了,但街上还亮着路灯,大排档依然十分热闹。   两人沿着马路往回走,乔楚朝杨东旭说:“我刚才白白浪费了两个钟,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有点尴尬,小杨不会觉得她在敷衍他吧?不会觉得她特地约会看电影,但实际上趁着看电影不用说话可以睡觉。   “我知道,”杨东旭笑了笑,有点无奈,“乔楚,我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男人目光温和,声音低沉却温柔,让乔楚七上八下的心安定了下来。   她也反应过来了,小杨不止是小杨,还是她梦里那个看起来深不可测的萧总,见过风雨,经历过海浪的。   “嗯……”乔楚仍是有点不好意思,但已经坦然了,又轻轻地呼了一下,嘟囔了一句,“就是可惜时间过得太快,难得有一个空闲的夜晚,都不想回去了。”   “那不如今晚就别回去了。”   乔楚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马路两边都有绿植,高大的树木在路灯下投下一片片影子,灯光从树叶缝隙中漏下来,形成一片片光斑。   两人刚好落入了影子里,男人低头看着她,裹着她左手的掌心滚烫而干燥:“我们可以在外面过夜。” 第55章   在外面……过夜?   乔楚的脸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尽管现在的风气已经开放了很多, 但哪怕是大酒店,现在两名异性去住宿,只订一个房间的话, 需要出示结婚证,因为只有夫妻才能订一个房间。   他们拿不出结婚证,自然也就去不了酒店或者招待所了。可如果不去这些地方,那就是去……乔楚的心口怦怦跳:“我、我家里……他们都在……”   不管是父母的粤舞教师宿舍那边,还是老梁家大厂生活区那边,去家里坐坐肯定是没问题,但如果住宿, 那家里人肯定是不让的。   不对, 等等!   乔楚马上反应过来,在同一个房间肯定是不让的, 但是不同房间, 借住一晚还是没问题的,她怎么第一反应就是要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呢?   她无比庆幸现在是晚上,否则白天的话,她现在一定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了!   可谁知, 正当她飞快地思考着要怎么把话补回来时,杨东旭却是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你家里人现在应该也已经休息了, 我们就别去吵醒他们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剧院那边也是一样的。”   乔楚暗暗松了口气,随后又想, 难道是要去小杨家?   可她当然不会直接问出啦,于是她咳了声, 问杨东旭:“那还有哪里可以去的呢?”   杨东旭低低笑了一声, 反问道:“你信我吗?”   乔楚一愣:“当然。”   如果没有他, 她早就被毁了。   哪怕是父母血亲,她也没法说出前世经历的事情,那只会让他们伤心。   只有小杨知道一切,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哪怕抛开恋人的关系,也是比别人多了一层羁绊的。   杨东旭点点头,牵着她往前走:“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这么说,乔楚就已经猜到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是他家。可饶是如此,等到了目的地之后,她还是十分惊讶。   *   杨东旭将乔楚带到了码头边。   这里是朱江支流,但江面也很广阔,浪花拍打着岸边,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江面倒映着月色,波光粼粼。   几艘船停靠在岸边,随着波浪轻轻摇晃起伏,大多都是普通渔船,只有一艘特别长的。   那是连家船,以船为家,吃喝拉撒睡都在船上,近二十来年这样的人家已经越来越少了,大多都在组织的安排和引导下,到岸上扎根生活。   连家船的船舱都黑漆漆的,显然里面的人家都已经睡下了,因为他们靠打渔为生,第二天一早就要起来出海。   杨东旭朝乔楚小声说:“你在这儿等一下。”   乔楚点点头:“好。”   那些船看起来靠得近,实际上从码头到甲板的距离也不短,加上江浪摇晃,又是大晚上的,要过去也不容易,可杨东旭竟然一下子就跳过去了,拿出钥匙把前舱打开,弯腰进去。   没过一会儿,前舱中舱的缝隙都透出了亮光,显然是杨东旭在里面点上了灯,连带着甲板都被照亮了一点。   很快,杨东旭还拿了个电筒出来,放到地上,彻底把甲板照得透亮,从乔楚的角度看过去,每块木板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朝着她伸出手,示意她跳下来。   乔楚也没什么犹豫,沉膝,足尖轻跃,展开双臂做平衡,几乎没什么声音就落到了甲板上。   杨东旭低笑道:“真好看,像一只白鹤。”   乔楚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发现船看起来很新,于是好奇地问:“这不会是你专门买的船吧?”   杨东旭捡起手电,引着她进前舱:“买了一段时间了,见你总是被剧迷和工作包围,我就想哪天等你不那么忙了,就出海看看,可能心情会好一点。”   他太懂乔楚所处的环境了。   不管是粤省团的管理层,还是剧迷,都对她有所期待。可他们更多的是关注她的作品,也不知道她真正的目标,这会让她与他们之间,始终存在着一道沟壑,她即使身处欢呼的包围时,他们也无法走近。   可那些关注却又是无处不在,而偶尔远离这些,有助于调节心情,消除疲惫。   杨东旭前世在商场时就是这样的,赚再多的钱,身处喧嚣,内心却仍是孤独,他有时候也是一个人远离公司,安静一下。   乔楚心里一阵感动和温暖:“你之前怎么都不说呀?”   之前她一直都没时间,说了也是让她觉得她作为恋人却没时间陪他,徒增她心理负担,他当然也就不说了。杨东旭笑了笑,说:“之前说就没有惊喜了。”   乔楚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那确实很惊喜。”   她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船,没想到里面竟然这么大。   这船前后将近十米长,分成前、中、后舱,前舱边整整齐齐地放着几个箱子,中舱是住人的,相当于平房里的卧室。   这年代即使有钱,也搞不到私人游艇,而且现在也不能太高调,所以杨东旭托人搞到了这么一艘船,实际是旧船改造的,翻新了一下。   这艘船外面看起来仍是普普通通,只有用钥匙打开,进了船舱,才能看到这个时代最好条件的用品。   为了避免吵醒隔壁船,杨东旭先是手动划船,等到了江心,才开启马达,解放双手,只需要控制好方向就行。   乔楚在一旁看着他,不时又四周看看,觉得十分新奇。她忍不住笑着说:“小杨,你居然连划船开船都懂。”   少女满脸都是好奇,眼底还带着崇拜,明明只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甚至连夸奖都算不上,但她的眼神让他很是满足,甚至已经开始想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创造下一个惊喜。   杨东旭想了想,又说:“我还会捕鱼,你想吃烤鱼吗?”   他在被江浪涛找上之前,也就是重生之前,本来就是一直在公社里生活的。   公社的活除了送菜之外,他还要干其他农活,有时候也会趁着鱼多的时候,跟着村里的人一起出海打鱼,拿去城里的国营饭店卖,能赚一点补贴。   尽管他重生前已经做了很多年的萧总,但身体记忆还在的,接收了这具身体前二十年的记忆,或许他现在可以给她展示一下抓鱼和烤鱼技术。   男人一脸认真,乔楚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笑,但她很高兴,又觉得他莫名有点可爱。   她忍着笑意,攀着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明明四周没有其他人,她还是用说秘密的语调告诉他:“下次再吃,现在我更想跟你一起看星星。”   深夜的气温比白天要低,所以她那温热的气息就更加明显了。   杨东旭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感到她掌心的温度,那轻轻柔柔的声音随着潮润的气息,侵染着他的耳朵,让他感到半边身子都有点酥麻了。   他转过头,船舱里的煤油灯并没有很亮,两人在半明半暗中注视对方,他忍不住倾身在乔楚唇边亲了一下,哑声道:“那我们就看星星。”   羊城虽然是沿海地区,但实际上是在朱江和海的连接处,只有南沙区和海相通,所以如果想要看到海天一色,就得去南沙区。   杨东旭早有准备,虽然这船看上去其貌不扬,但装备都是一等一的好,马达动力十足,在江面上疾驰。   半个小时后,他们就到了入海口。杨东旭也没有开得太远,只又再往外开了一公里左右,然后就停在了海面上。   他从前舱的箱子里拿出大方布、厚厚的坐垫,铺在甲板上,甚至变戏法似地还拿出矿泉水、小零食等,显然是早就有准备的。   两人坐到甲板上,杨东旭拧开了矿泉水递给乔楚,乔楚拿过来后喝了一口,不由得感叹:“小杨,你准备得真齐全。”   杨东旭笑了笑,说:“等再过几年,就可以更方便一些。”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抱着膝盖,看着浩瀚的大海,脸上是柔和的月光:“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她又转过头,抬起脸,笑着说:“因为这样我就已经很高兴。”   杨东旭慢慢凑过去,将手撑在她另一侧:“乔楚,我想让你更开心。”   乔楚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再过几年,尤其是进入九十年代,那才是文化冲击的又一波巨浪。   到时候,不止像戏剧这样的传统文化,甚至像如今刚崛起的译制片,在越来越多人学外语的九十年代就说得上是陨落了。   如果不能在巨浪来临之前,让本土文化强壮起来,或许古典舞就会像前世一样,不会被新生代的年轻人了解。   不知不觉又想到了这么沉重的话题,乔楚连忙将它压下去,却又听到杨东旭说——   “即使严焕不同意也没关系,乔楚。”   乔楚一愣,没想到杨东旭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   杨东旭手臂慢慢收拢,将她揽进怀里,声音缓慢又低沉:“想要推广古典舞,不一定要依靠体制。有时候,越是免费的东西,人越是不知道珍惜。”   他的话里仿佛带了一种奇妙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进去:“美国有百老汇,我们也可以在羊城打造自己的剧院群。”   提起百老汇,全球歌舞界恐怕没有几个人不知道。   它不是一家剧院,而是一条街上几十个剧院的统称。   它经历过几次大起大落,甚至在不久之前的七十年代就经历过一次低谷,可就在七十年代,一群新生代作家带着新概念文化创作了许多作品,让百老汇再一次涅槃重生。   从此之后,百老汇在歌舞界一直有一席之地,成为无数演员的向往之地,艺术特色也非常明显,在全国各地都有忠实观众。   这种百老汇文化,就是典型的商业模式,并不是像乔楚原计划那样在群众中教学,却取得了极大的成功。   乔楚一直都在体制内,也没经过商,但她知道一个简单的事实:可是,百老汇也是靠着许多商人共同经营,一家又一家的剧院崛起,才有了现在大家看到的百老汇。   她张了张唇,忍不住说:“可是……可是百老汇走到今天,花了很长时间。那都是一家家剧院慢慢多起来的,我们自己开剧院,那得花多少钱……”   那简直都算不过来。   盖剧院要钱,设备要钱,演员也要工资,还有管理人员的工资,哪怕她乔楚名气再大,也不可能一个人将观众都带过来,开剧院群,那简直就是个成本黑洞。   “没关系,不管花多少钱都可以,”杨东旭笑了笑,说,“乔楚,我们不差钱。” 第56章   百老汇是世界上现存最知名、最成熟、最具规模的演绎聚集区, 没有之一。它是西方戏剧行业的巅峰代表,跟它一比,其他演绎区都是小巫见大巫, 完全不成气候。   美国1776年建国,而百老汇剧院的前身——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在1883年就建成了。   这剧院初期经营不善,不得不转成其他行业,比如溜冰场、展览厅等等,可在1887年又回到老本行,直接改建成现在的百老汇剧院。   此后, 百老汇剧院就在时代的洪流中几起几落, 通过了观众的重重考验,不但存活了下来, 还愈发有生命力, 甚至成为了音乐剧的代名词。   也正因为它和音乐剧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所以它在戏剧界、歌舞界中的地位无可替代。   此外,它本身海纳百川,却又始终保持着自己的风格, 所以世界其他地方的哪怕有了新的演绎聚集区,始终无法跟它比拟。   建国206年, 百老汇却已经存在了95年。也就是说,百老汇的历史占了美国史的一半。而美国从建国起,体制就没有变过, 也没有经过王朝统治。   在欧洲的奴役下独立,因此独立后在经济、国家管理上, 也极大地参考了欧洲, 这些都决定了它在文化上的发展。   事实上, 百老汇的剧本,很多都是由欧洲作家原着改编的,因此欧美戏剧文化有很多共通点,欧洲观众也能接受百老汇的剧目,让百老汇拥有了大部分发达国家的观众。   而又因为这些国家在世界上的话语权,被这些国家观众所追捧的百老汇,也就随之享誉全球。   之所以说是“现存”,是因为华国历史上曾经也有过类似百老汇这样的演绎聚集区,而且是很多人也耳熟能详的一个词——宋代的“勾栏瓦肆”。   宋代经济繁盛,晚上还不用像之前的朝代那样实行宵禁,于是诞生了丰富的民间夜生活,其中最具盛名和风情的就是勾栏瓦肆。   勾栏是在瓦肆里,相当于现代的戏剧院,但表演类型更多,除了唱曲和杂剧之外,还有说书、杂技、皮影戏等等,丰富多彩,即使是通宵熬夜都看不完的。   而在这里表演的艺人们,“顶流”人物自然是很受欢迎的,甚至不乏敢用作品讽刺权贵的,而且还因此受到皇帝派人暗中保护。   然而,到了明朝,“乞丐皇帝”朱元璋厌恶这种勾栏行当,自上而下的打压导致这种娱乐行业迅速落败。从此之后,这种聚集式的演绎文化再也没有出现过。   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百老汇的地位依然不可撼动,而华国虽然经济也已经到了“跺一下脚,世界都要抖三抖”的地步,可依然没有能和百老汇对标的演绎聚集区。   这并不是因为华国不舍得花钱投资建成这样的演绎聚集区,而是因为艺术被病态的娱乐圈挤压生存环境。   全世界,没有哪个国家的娱乐圈明星,像华国部分娱乐圈“爱豆”那样,没有任何才能,单靠一张流水线的爱豆模板脸,就能轻松收获一批为之疯狂砸钱的小粉丝。   百老汇的顶级戏剧演员,在当地的待遇并不会比顶级影星差,甚至前者地位有可能更高,而华国内艺术演员的行业生存环境极差,国家一级演员被小明星粉丝“围攻”的现象时有发生。   杨东旭确实不差钱,但他也知道,想要在华国模仿百老汇的模式,仅仅只是有钱是不够的。   乔楚听了他的话之后,怔怔地看着他,却也没有马上说话。   两人都是从前世重生回来的,而乔楚前世虽然早逝,但在梦中偶尔出现的片段,也足够让她了解到在原来的时空里,古典舞演员受欢迎程度,远低于娱乐圈明星。   当大家喜欢的仅仅只是明星们穿着飞天戏服时的造型,不在意明星们是否能跳出真正的敦煌舞时,砸再多的钱去建演绎聚集区又有什么用呢?   杨东旭轻轻地抚着乔楚的头发:“你是不是在想,舞蹈演员比不过那些娱乐圈流量明星?”   “即使是现在,各行各业里也有很多人下海经商,这里面自然也有舞蹈演员,什么能赚钱,什么赚钱快,就能吸引到人。”   他顿了顿,总结道:“你在担心这条路走不通。”   男人眼底越是温柔,乔楚就越难受,忍不住反手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到他身前,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但她又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点不识好歹,马上又抬起头,闷声道:“但我明白你的心意的,小杨。”   杨东旭的手落到她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说:“可是,乔楚,这是商业问题。”   “舞蹈是你的专业,而商业是我有把握的领域。这个和百老汇对标的演绎聚集区,相当于一家企业。我不止可以砸钱建硬件措施,我还能做好配套的运营。”   “娱乐圈里确实很多花架子,而且这些花架子还有很多粉丝。但也说明了:这些捧人的套路,能把猪都捧上天。”   “那如果趁着现在还没形成娱乐圈,我们用这些套路来捧舞蹈演员、戏剧演员,让真正有艺术才能的人成为明星,建立起一套成名模式,必定也是走得通的。”   “等这套机制持续运转,在未来,艺术演员也能跟影视剧明星地位同等,艺术演员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得到匹配的酬劳。”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乔楚的眼角,看到她似懂非懂但已经重新亮起来的眼神,他忍不住笑了笑:“所以,乔楚,你只需要操心舞剧的创演,其他的交给我就好。”   “前年《香风丽影》也传到了国外,石湾公仔销量大增,已经让古典舞在国外有了一点人气。”   “去年史密斯跟石湾陶瓷厂合作,拿到高端产品的代理权,回去之后在富人圈里宣传,也继续维持普通石湾公仔的销售,国外本来就有唐人街,现在加上陶瓷文化和舞蹈,也让他们对唐代文化有更深入的了解。”   “而且,尼克·拜斯跟史密斯交好,他家有股份的那个艺术团,本来就在纽约。”   杨东旭说得很慢,乔楚刚好可以慢慢接受消化,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后想到了什么,撑着他的手臂,“噌”地一下从他怀里退出来:“纽约歌舞艺术团!对,它本来就是在内百老汇!”   百老汇分成内百老汇、外百老汇、外外百老汇,内百老汇演的都是经典热门剧,纯商业性质。   去年年初,拜斯就曾经试图邀请《碧波耀阳》的剧组到国外演出,但严焕当时拒绝了,乔楚也认为她师父的做法是对的,师徒两人都觉得那时不是最好的时机。   现在,比起当初刚刚在京市首演完,她的舞剧已经得到国内的认可,国外也正对古典舞充满期待,而不仅仅只是好奇。小杨成了赌石大王,最不缺的就是钱,最擅长的就是商业经营,而拜斯是内百老汇剧院的股东,还承诺她是那家剧院的最高级VIP,凭脸就能享受最好待遇。   正是因为当初稳打稳扎,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反而一切都刚刚好。   “我好笨,”想通了这些机遇之后,乔楚很激动,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我刚才怎么没想到。”   杨东旭摸了摸她头顶:“哪有,乔楚一点都不笨,只是不像生意人那样狡猾。”   本来乔楚还有点郁闷的,一听这话,愣了愣,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小杨才不狡猾,大家都说小杨最老实了。”   杨东旭垂下眼看着她:“那是我装的。”   否则当初他要怎么接近她呢?无非就是善良老实人的形象最适合掩藏心思,最容易引起她的可怜。   乔楚点点头,眼底都是笑意:“看,连是装的都告诉我了。”   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慢慢直起身,跪坐在他跟前,双手绕到他颈后,低头跟他额头相抵:“以后不用装了,不管是狡猾的萧先生,还是老实的小杨,我都喜欢,因为那都是你。”   在变成精明的商人之前,这男人吃尽苦头的时候,就是老实人一个。   她记得的,前世还在粤舞的时候,两人即使面对面经过,她都没感觉到他有看过她一眼,偶尔买一次水果,两人之间也只有她问他答,他从来不多说一句话。   乔楚蹭了蹭他的鼻尖,冲他眨了眨眼:“做你想做的,说你想说的。”   良辰,美景,海浪声,天地间只有她和他。两人气息相缠,杨东旭滚了滚喉结,错开鼻尖轻轻地在她唇角点了一下,哑声道:“我想耍流氓。”   乔楚一愣,然后慢慢低下头,凑到他颊边,衔住他的耳骨,声音又轻又软:“那你来呀。”   她的齿尖在轻磨,杨东旭感到那被衔住的耳珠像是被过电了一样,那电流迅速地窜过他的身体,让他几乎一阵战粟,情和欲像破堤的洪水倾泻而来。   想克制,身体却不听大脑指挥,他将人一把扯到怀里,托着她的后颈,将她放倒在甲板上,倾身而下。   乔楚的视野一下子九十度翻转,随后男人的脸占据了视线,唇上温热湿润。   两人十指相扣,杨东旭不忘用手肘支撑身体,免得压到她,却又急切地索取,攻城略地,让她不自觉发出细碎的声音。   “乔楚……”他竭力地控着自己的气息,肺腑间都是滚烫的,“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2 20:31:56~2022-08-04 03:3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皮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小杨……”   哗啦啦——   船身随着海浪起伏, 甲板下像是活了一样,将乔楚微微抛起,两人贴在一块。   柔软与坚硬, 温热和微凉,男人支撑的手肘又放下了一点,虚虚地伏在乔楚身上,将她整个人笼在身下。   “我在。”   男人的声音从唇角落到耳边,和着海浪的声音,莫名让人安心。乔楚在迷蒙间看着夜幕,感到那炽灼的气息在一路蜿蜒。   从耳边落到下颌, 又落到颈边——   乔楚像是忽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抬手抵了抵他那坚硬的胸膛:“脖、脖子不行……”   杨东旭握着她的手,按在身侧, 仍是没有抬起头, 只再次凑到她耳边:“放心,我不会在练功服盖不住的地方留印子的。”   脖子的肌肤薄,只要用力一吸,那下面的微细血管会破裂, 形成明显的痕迹,但凡有点经验的一看, 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乔楚低低应了一声,没再抵着他,却莫名地开始有点紧张。   刚才意迷情乱间, 她像溺水一样,攀着男人的肩膀, 意志都沉溺在彼此间的呼吸里, 也都没有注意, 那粗糙的指腹已经探进了衣摆,摩挲着衣料下的肌肤。   可每日穿上练功服进行舞蹈练习,已经成了她人生的一部分,哪怕刚才都那样了,偏偏还能跳出来,提醒她这样会留印子,没法穿练功服。   但更神奇的是,不止她自己记着,小杨竟然也记着,她只说了半句,他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简直太破坏气氛了,要是她刚才没开口就好了……乔楚一边想着,一边欲哭无泪地发现,自己越来越紧张了。   男人指腹上带着薄茧,是这具身体自小就做粗重活留下的,轻轻地抚过她的肌肤,带起一片明显的战粟。   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片触碰上,甚至能想象衣料下的动作,等到唇边再次湿润时,她一抬眼,两人再次吻到一起,脑里瞬间又陷入了钝感。   杨东旭转而捧着她的脸,一点一点地扶着她的肩膀,慢慢在她旁边躺下,拥着她,再没有做其他。   男人的臂弯都是滚烫的,声音沙哑:“该睡觉了。”   乔楚看着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目光湿润,有点懵,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抬起手,掌心覆在她眼睛上:“别这样看着我,我会忍不住的。”   乔楚也按着他的手,没有拉下来,转而抱着他的腰,钻到他怀里:“那这样就看不见了。”   杨东旭忍不住笑了笑:“嗯,晚安。”   “晚安。”   他睡不着,但乔楚是累狠了,虽然刚才在电影院睡了一个多小时,但毕竟时间不长,现在也已经是深夜,所以没过多久后,她就睡着了。   海风湿度大,等她睡熟后,杨东旭将她抱回船舱里,放到床上,自己趴在床边守着,后半夜时也睡着了。   *   第二天凌晨,天色仍是黑漆漆,乔楚就在马达的轰鸣声中醒来。她伸了个懒腰,张望了一下,看到杨东旭正在开船。   她走过去,杨东旭也听到了动静,脸上还有点抱歉:“吵醒你了?这种船还是不够好。”   风有点大,乔楚将头发别到耳后,笑着说:“平时也没比现在晚多少,刚好可以看一下日出,挺好的。”   这会儿离日出时间还不短,他们得天亮前回到岸边,不然让人看到他们一起过夜,总归是不太好的。   杨东旭一边控着方向盘,一边朝乔楚说:“前舱有热水和面包。”   他昨日白天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的,面包能放一天也没问题,热水是用保温壶装好的,足够两人吃喝。   乔楚平时习惯早功后再吃早餐,起来后会先喝一杯水,也会稍微吃一点东西垫肚子,听到杨东旭准备了东西,于是去倒水。   因为船随浪起起落落,她也就不分开两杯倒了,直接倒了一杯,又拿了块面包,回到杨东旭身边。   两人喝同一杯水,乔楚又撕了一小块面包喂给杨东旭,他一口,自己一口地分着吃。   回到岸边时,天边正要露出一丝白光,昨晚停靠在这里的渔船们已经出海了,现在反倒是只剩下杨东旭这条船。   两人上了岸,在岸边看完日出之后,这才往回走,一起回到了粤省团。门卫还以为乔楚是从家里回来的,谁也没有看出端倪,还热情地跟两人打了招呼。   因为杨东旭之前也帮忙做舞美相关的设计,有时候跟着大家一起弄到很晚,粤省团的人也都知道他为人可靠,粤省团干脆也给他安排了个临时住宿的位置。   尽管他住的时间并不多,因为还要兼顾生意上的事情,但偶尔派上用场时就非常方便了。   就像这个时候,他和乔楚两人各自回宿舍,大家也都陆续起床,他们刚好可以洗澡,也不用担心吵到其他人。   在这次难得的休息之后,两人又重新回到忙碌的工作当中。   *   1982年8月8日,终于到了万众期待的《赵姬》首演当天。   粤省歌舞剧院前有许多人,剧迷们早早就来到了,其中不乏从其他省赶过来的,甚至不少人在宣传海报前拍照留念。   “哎呀,这海报真好看!”   “这好像照片哦,跟以前的海报都不一样!”   “听说是找朱江电影厂拍的呐。”   “咱也排队拍照去,难得来一趟!”   ……   在羊城里留学、做生意的外国人也不少,也有很多外国人在国外看到了《香风丽影》、接触到陶瓷文化,特地过来看的舞剧,所以大家对于外国剧迷也是见惯不怪了。   因此,三辆人力车载着几名看似普通的华国人、外国人过来,谁也没有多看一眼。   舞剧将在十点开始,从九点半就开始有人陆续进入表演厅,记者们已经架好相机,所有人都既激动又期待。   九点五十五分,所有观众进场完毕,各自坐在座位上,现场秩序井然。   十点整,灯光渐渐暗下来,提示音响起,全场安静,帷幕拉开,序幕背景乐是轻快的鼓点,舞剧正式开始。   与《碧波耀阳》《香风丽影》《秦王破阵》等不同,《赵姬》有男女主角,主角的爱情线贯穿全剧。   三国时期,魏国重兵把守边关,女主角赵姬是军中谋士的女儿,男主角夏侯睿是一名将军的儿子,谋士与将军都在同一主帅手下,于是两家的儿女自小就是青梅竹马。   少年时期,两人成了欢喜冤家,舞剧里其中一场就是两人约好偷偷出去玩,但赵姬想要作弄夏侯睿,于是在其他出来与情人相会的姑娘中躲起来,又用小石子丢他,最后才出来朝他做鬼脸。   就是在这一个场景中,赵姬跳的是盘鼓舞——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注]   这是一支群舞,由赵姬和其他扮演约会情人的姑娘一起,边唱边跳。赵姬一边看着夏侯睿,一边用歌声挤兑他,满脸明艳娇俏,将青春期少女的姿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诗经里的《山有扶苏》,扶苏是桑树,荷华也就是荷花,桥松是高大的松树,游龙是一种水草的代称,而子都和子充都是帅哥的意思,狂且是自大笨蛋,狡童是小坏蛋。   所以,这段舞蹈结合剧情,就是赵姬故意逗夏侯睿,说她连美男子的影子都没见着,只见到一个大笨蛋。   盘鼓舞的动作与之前所有舞剧中的动作都不一样,舞蹈演员配合着鼓舞蹈,穿着珠履击打鼓面和边缘,和着弹奏的音乐,动作刚柔并济。   舞剧的序幕和第一幕都是轻快的,除了这段盘鼓舞之外,还有两人去游玩时,遇到百姓踏歌庆祝丰收,两人一起加入,前后搭着肩膀,载歌载舞。   比起前面的盘鼓舞,踏歌的动作更简单,但也十分有美感,以至于观众们在看的时候,都没关注动作难度,因为台上欢庆的气氛,实在是跟大家生活里的场景太像了,让人忍不住想跟着手舞足蹈。   舞剧从第二幕起,剧情开始变得紧张起来,战事吃紧,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与第一幕的欢快形成鲜明对比。   两位主角在乱世中被迫成长,从无忧无虑的少年人,继承父业投入军中,最终两人却因为战争的残酷而阴阳相隔。   舞剧结束的时候,台下都是泪崩的声音,观众们一边哭一边鼓掌。   “太惨了,怎么结局这样啊!”   “呜呜呜我都不敢看第二遍了!”   “唉,要是赵姬和夏侯睿出生在这个年代,他们就能在一起了。”   ……   就连采访时,记者们也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提问题,其中还有一位记者红着眼睛问:“乔楚同志,请问后面会像《碧波耀阳》在京市演出时那样,安排一个彩蛋吗?”   这话一出,附近的剧迷和记者也都反应过来了,有人马上就说:“对对,哪怕是让他们在黄泉相遇也行啊!”   这年代其实已经不禁神话传说,像《宝莲灯》就是神仙打架,所以这位剧迷提出来的内容是不会被禁的,只是乔楚并不想这样安排。   乔楚婉转地说:“我们后面也会考虑做彩蛋的,但是内容还没定下来,到时候随机安排在演出里,给观众们惊喜。”   从谢幕到散场,足足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演出圆满成功,整个剧组成员都非常高兴。   第二天,相关报道铺天盖地,赞声一片,又因为舞剧是悲剧结尾,比起大团圆结局,观众们的议论也更多样化了。   赵姬所有舞蹈动作中,最高难度的片段,要比《碧波耀阳》中的燕娘男子动作难度低,因此这次能从剧院中找出B角了,由张斯敏担任B角。   《赵姬》每天一场,跟张斯敏轮换,也就是乔楚两天跳一次,《碧波耀阳》恢复到两天一场,乔楚相当于周三五日跳《碧波耀阳》,周二四六跳《赵姬》,周一休息。   因为周末才是看剧的高峰期,所以她周末都得在排演。   在《赵姬》上演之后,引发了新一轮的学术讨论,出现了汉唐舞的概念雏形,乔楚也发表了相关论文,连番相关的动作之下,古典舞的研究有了极大的推进。   而在计划之外的,竟然有不少人也跳起了踏歌,因为动作简单,上手容易,还有会舞蹈的剧迷配合时下流行的歌曲跳。   这一跳之下,大家都发现了:踏歌的动作实在是太百搭了!新歌也好老歌也好,只要加上自己踏地的节奏,自己想怎么变就怎么变!   一时间,踏歌风靡羊城,盖过了公园交谊舞的风头,成了许多人的休闲娱乐项目。   就连不少外国友人都热情地参与进来——舞蹈不分国界,语言不通没关系,快乐的情绪可以有共同肢体语言。   也正因为有这个交流活动,原来许多不懂英语、从不跟外国人打交道的百姓,通过大家一起踏歌,促进了彼此间的交流。   许多人也从中学了几句日常英语,外国友人大多懂几句日常中文,大家进行着虽然语法错误很多,但彼此大概能懂的交流。   而随着舞蹈同伴感情的加深,大家为了能更顺畅的交流,竟然掀起了中英文学习的潮流。就连学校老师都建议,要是英语成绩差,平时去踏歌跟别人学学、练练。   自从杨东旭建议走百老汇模式,乔楚就暂时放下了从体制内推广古典舞的计划,没想到剧迷们自发推广了起来,而且还是全市范围内,简直太让她意外了。   而对于这个现象,领导们也都觉得很满意,《碧波耀阳》推动经济,《赵姬》推动了文化交流,两部剧的贡献都很大。   就在大家都彩蛋的呼声越来越大的时候,谢畅亲自来到了粤省歌舞剧院,向《赵姬》剧组公布了一个消息——   “受意大利方邀请,今年12月月底,你们将代表国家,去斯卡拉大剧院演出。斯卡拉大剧院是‘世界第一大剧院’,请各位务必全力准备,为国争光。”   作者有话说:   注:出自诗经《山有扶苏》。 第58章   所有人刚结束完《赵姬》的演出, 谁也没想到谢厅长竟然亲自来到后台,告诉他们这么振奋人心的消息。   后台里一片欢呼,只有乔楚一脸意外, 欲言又止。   谢畅也注意到她了,笑着问:“乔楚,怎么了,能代表国家演出,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乔楚点点头:“高兴的。”   其他人笑了起来,有人说:“谢厅长,乔楚这是太高兴了, 都没反应过来呢!”   “最近咱们这部《赵姬》太火受欢迎了, 不止咱们老百姓,就连许多外国人都很喜欢呢!”   “《赵姬》……”乔楚看着一脸和蔼的谢畅, 终于忍不住问, “谢厅长,咱们到国外表演的是《赵姬》?”   她这么一问,其他人都觉得奇怪:今天表演的就是《赵姬》,谢厅长跟他们这群演《赵姬》的人说“你们要代表国家到意大利演出”, 那不是演《赵姬》演什么?   姜彤彤见谢畅看着乔楚,她扯了扯乔楚的衣袖, 小声地说:“哎呀,乔楚,你怎么啦?《赵姬》多受欢迎呀, 我看比《碧波耀阳》刚在羊城上演那会儿还要受欢迎呢!”   “对呀对呀,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多外国人学跳咱们的古典舞呢!”   “他们还学唱歌, 咱们踏歌不都是一边唱一边跳嘛!”   “现在电台点歌点得最多的是《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是《赵姬》里的剧情歌, 当初《赵姬》初演之后, 羊城电台那边就知道这首歌会很受欢迎,于是主动牵线,让演员们在朱江电影厂录制这首歌,现在成了市民们点播最多的一首歌。   “是这样没错。”乔楚笑着说,“只是,我以为,如果是出国演出的话,《碧波耀阳》会是第一选择。”   其他演员正要打笑,却没想到谢畅还真的点点头:“是的。准确来说,到底要演《碧波耀阳》还是《赵姬》,现在都还没定下来。只是两台舞剧的班底几乎是一样的,所以就先跟你们说一声。”   大家一脸不解,郑少东问道:“谢厅长,《赵姬》不是比《碧波耀阳》更新吗?难道是因为《碧波耀阳》更出名,也拉动了不少贸易额,所以考虑让《碧波耀阳》出去?”   谢畅赞赏地看着他,说:“少东也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了,不错不错。嗯,你说得对,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另一名演员小声嘟囔:“那难道评判标准就是贸易贡献嘛?”   这话说出了不少人心里的疑问,毕竟最近大家倾注了心血在《赵姬》上面,都奔着一部比一部好的想法,努力完成每一天的演出。   “当然不只是因为贸易贡献。”谢畅说着,又转向乔楚,“乔楚,你最近在《舞蹈探索》上的那篇论文引起很大的讨论,看得出来是有不少想法,你跟大家解释解释,为什么领导们对选哪部舞剧意见不一。”   乔楚:“好的谢厅长。”   大家都竖起耳朵,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快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首先是时代主题。现在咱们国家重点就是搞经济,对外开放,这就需要和其他国家和平相处,合作共赢。”   “《碧波耀阳》完全契合这个主题,而《赵姬》的内容跟这个主题几乎没什么关系。”   “其次是舞台表现形式。这几年的古典舞,虽然各学术派别观点不一致,但基本都有一个共识,就是要把古典舞和戏剧区分开,戏剧有唱段,古典舞则是纯肢体语言。”   “从这一点来说,《碧波耀阳》更符合现在古典舞发展的趋势,《赵姬》则没有那么‘经典’。”   “就现在看来,大家可能会觉得《赵姬》更受欢迎,但这其中有《碧波耀阳》在前面打基础的原因。而且《赵姬》的故事更贴合外国友人的审美——芭蕾大多都是爱情剧。”   乔楚说的全是《碧波耀阳》的优势,姜彤彤撇了撇嘴,说:“那要是这么说的话,还有什么好争的,《赵姬》就是不够分量呗!”   另一个演员也小声地说:“又不是选样板戏,好看不就完了吗?那《赵姬》还反映了战争对普通百姓的伤害呢,世界和平也很重要啊。”   乔楚:“对,《赵姬》也有自己的优势,所以才会定不下来。”   “除了反战之外,《赵姬》的舞蹈都是来源于华国文明,《碧波耀阳》在创作的时候参考的唐朝资料,而唐朝舞蹈实际上吸收了当时很多外国舞蹈,甚至连《霓裳羽衣曲》本身就是吸收了印度乐曲的元素创作而成的,胡旋舞是从当时的康国等地传进大唐。”   “也就是说,《赵姬》更纯粹,更接近华国本土的古代舞蹈。而且……”   乔楚顿了顿,说出了最重要的理由:“古罗马帝国就是现在的意大利,它和华国文明第一次产生交集,就是在汉代。”   这话一出,众人都目瞪口呆,嘴巴都张大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真的假的?哇,那感觉《赵姬》在意大利演出,好像更有意义诶!”   “就是就是,要是去的美国演出,那《碧波耀阳》没得跑了,但意大利就……”   “嗨呀,那哪能比,意大利可是它们西方国家的古典舞发源地!”   西方古典舞,也就是芭蕾,最开始就是源自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宫廷舞蹈,后来才逐渐演变成大家熟知的芭蕾。   在大家惊讶的讨论声渐渐小了点之后,乔楚这才总结道:“这次的演出,说得上是东西方古典舞起源国的交流,比起经济方面的效益……”   她看向谢畅,认真地说:“谢厅长,我请求领导们也评估一下文化起源的意义,让世界看到更多华夏文明自己的元素。”   原本,乔楚以为领导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碧波耀阳》,毕竟它在经济效益上是无可替代的。   作为两部舞剧的创演成员,她在两部舞剧上倾注的心血都没有偏颇,她两部都爱,但她希望交流可以更纯粹一些,可她也知道,国家间的交流事关重大,不管最后出演哪部,她都会听从安排。   只是她没想到,也有领导支持《赵姬》,这让她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希望能尽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乔楚刚才的一番解释条理清楚,谢畅心中十分赞赏,同时又感到欣慰,说:“我们会争取的,出了结果之后,会第一时间通知粤省团。不管最后定下哪部,大家都不能忽视另一部的,咱们总有机会向世界展示的。”   作者有话说:   登上后台才发现没挂上假条OJZ   这星期三次元有点事所以没更新,下一次更新应该是周六上午九点。 第59章   尽管目前还定不下来要选哪台舞剧, 但对于大部分剧组人员来说,只要能代表国家为国争光,就已经很满足了。   当天晚上, 大家还一起下馆子庆祝了一下。   谢畅来探剧组的时候,严焕也在场,自然也听到了乔楚的发言。   严焕一向自律,晚上吃饭时也破天荒地喝了点啤酒。其他创演人员,除了第二天还要上舞台的演员们,大家也多少都喝了点酒庆祝。   乔楚早就习惯控制饮食,因为演出任务重, 连汽水都不喝了, 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跟大家一起碰杯。   这年头个人还不能自由出国,出国都是公派的, 要经过严格审查, 所以要是能出一趟国,那是在十里八乡中都倍有面子的事情。   这里除了严焕之外,其他人都还没出过国,就是乔楚上辈子这个时候也还没出去, 因而所有人都既兴奋又开心,甚至开始聊起到时候要带什么去, 要注意什么礼仪,才不会显得自己太土鳖。   饭桌上一片欢声笑语,严焕晃着杯子, 朝乔楚低声叹了口气:“可惜独舞还没编出来。”   严焕说的独舞,指的是盘鼓独舞, 但并不是一人一鼓或者二鼓那么简单, 而是一人七鼓。   从古代资料中可以看到相关描述, 这是盘鼓舞中难度最高的,需要以一人之躯同时击响七个鼓,而且要保证动作优美,严焕和乔楚这一年里花了不少时间在上面,但始终没能有所突破。   “还有好几个月呢,”乔楚安慰道,“说不定到时候能想出来。”   话是这么说,但乔楚自己本身也没什么底,因为前世直到她手术意外之前,七鼓独舞都没有被研究出来。   她前世所掌握的理论知识,远超现在这个年代,平时也在一点点地向严焕透露,但又要注意不影响他的思路。   而现在对于她来说,最大的烦恼莫过于,她自己在继续前世中断前的研究,但也依然毫无进展。   她隐隐觉得研究方向也许有问题,但原来的进度是许多人的心血,就连严焕未来十几年也是一直在坚信那个方向,她很难选择放弃。   或者说,原来的研究对她影响太大,她很难跳出原来的思考,就像前世她走的是汉唐派,重生后依然也是。   严焕刚才说完之后,就已经觉得自己这话不妥了,去年有机会去美国演出时,他这徒弟耐得住,选择继续在国内,等待更好的时机。而现在时机到了,今天这么好的消息,他实在不该扫兴。   于是,他点点头,又说:“对。”   大家又玩闹了一会儿,严焕就让众人准备回去休息了,毕竟后面都还要演出。   在散场前,杨东旭就感到了饭店来接乔楚。   大家一脸了然,互相道别,然后三三两两地往回走,杨东旭和乔楚也慢悠悠地压着马路。   杨东旭在开珠宝店之前,经常就是“不务正业”——每天就去粤省团守着乔楚的演出场次,所以当时才有很多人觉得他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配不上乔楚。   等到他公开创立了珠宝品牌之后,很多生意上的事情就不得不亲手去做,也就没法再每天去粤省团了,大多时候是晚上跟乔楚一起散步,偶尔碰上休息日就去兜一下海风。   两人手牵着手,乔楚告诉了杨东旭关于下午的事情,又说:“到时候说不定好一段时间都要呆在那边。”   这样她和他就不得不分隔两地了。   不料杨东旭说:“我陪你一起。”   乔楚一愣:“啊?可是……你的生意怎么办?”   “生意哪有你重要。”杨东旭笑了笑,又认真地看着她,“太远了,我不放心,你不用担心我出国名额的事情,我这边能自己解决。”   他想得如此周到,乔楚一下子都没法反驳。   以前杨东旭想要跟随粤省团,那都是粤省团这边特别关照,但这次出国,涉及层层手续,都得上面报批,不是想出国就出国的。   他刚才说陪她一起的时候,乔楚甚至脑子里都已经想到:如果真的让他陪自己出去,那她得托团长帮忙沟通一下,也许就还是以舞美组成员的身份一起去。   听到杨东旭说自己解决,乔楚好奇地问:“是通过萧厂长那边的路子吗?”   但似乎也扯不上什么边,毕竟粤花罐头是鲮鱼罐头,而这种食物本来就是以前华国人下东南亚打工时做的,所以即使出口,目标也是东南亚国家。   鲮鱼罐头跟欧洲那边的饮食完全不沾边,欧洲人也吃不惯,萧厂长虽然职位不低,但粤花罐头厂应该也去不成欧洲出差吧?   杨东旭眼里笑意愈深,卖起关子来:“除了芭蕾之外,你觉得意大利还有什么?”   古罗马帝国所在的地方就是现在的意大利,作为文艺复兴的发源地,意大利在艺术和建筑上的地位一直不容忽视。于是乔楚想了想,说:“古罗马斗兽场?米兰大教堂?”   杨东旭点点头,又补充道:“还有各种奢侈品牌。”   被他这么一提醒,乔楚也想起来了:“还真是,阿玛尼和宝格丽都是意大利的……啊我知道了,你是要去做珠宝加工的技术交流吗?”   “对,”杨东旭说,“现在朱家后人负责翡翠饰品的加工,客户对手工都很满意,外国的客户原本有想要让我直接点原石的,见到翘楚珠宝的手工后,也没话说了,直接买。”   当年的朱义盛手工名闻天下,后人却混得不怎么好,前些年几乎都放弃朱家绝活,转行卖衣服了。   朱家卖衣服的门路,也是杨东旭搭线的,在做买卖的浪潮里,也算是赚了第一桶金,所以朱家一直很感激杨东旭。   杨东旭在滇省点了翡翠之后,都会拿回来请他们帮忙加工,给的辛苦费自然也不少,等到创办翘楚珠宝时,干脆请过来成为正式员工了,他们也非常乐意。   有外商想要挖人,但他们坚定地拒绝了,表示只要杨老板需要,他们就一辈子都留在翘楚珠宝。   尽管翘楚珠宝是私人品牌,但华国出口的奢侈品少,相关方面的技术交流更是没有,加上翘楚珠宝交税不少,大力支持了羊城经济,这种多方共赢的事情,羊城公务单位方面也非常通融,协助沟通,并且顺利得到了出国交流的机会。   这样一来,杨东旭和翘楚珠宝,就和粤省团一样,身上都肩负起交流任务。但不管如何,两人一起出国是没有问题了。   *   这次出国之行的准备时间十分充分,为了避免再次出现上次去京市表演时发生的意外,所有易碎易坏的道具都有后备。   当大家知道杨东旭也一起去时,甚至打趣道:更稳妥了,即使出现什么舞美意外,小杨也能及时救场!   在这期间,严焕仍是想着将盘鼓独舞编导出来,但最后也没能成功,只能略带遗憾地带队出发。   1982年12月20日,一行人抵达意大利米兰。   作者有话说:   下一次更新在周一 第60章   下了机场后, 剧组拿完行李刚出来,就已经看到有人在朝他们热情地挥手——那是斯卡拉大剧院的工作人员,带着翻译来接机, 手上还举着用中文字写欢迎语的木牌。   那举牌的是一名二十五岁上下的女人,刚好在动作间露出脸,姜彤彤一看,连忙拍了拍乔楚:“哎?楚楚,你看,那不是之前在剧院里经常来的那个意大利商人吗?”   张斯敏也认了出来,奇怪地说:“对喔, 她怎么也在?”   那女商人名叫苏珊·埃斯波西托, 是粤省团舞剧的常客,但不会像史密斯那样过分热情, 偶尔也是带着鲜花来, 会向乔楚请教一些华国文化和古典舞的问题。   苏珊很少谈及自己,乔楚自然也不会特意朝她打听,但知道她是石湾陶瓷厂的大客户之一,因为乔楚之前回大厂区老梁家的时候, 就听过一些关于这位女强人的事迹。   据说苏珊名门出身,但是却没有参加家族的公司和企业经营, 反倒是自己经营了一家贸易公司。她靠着自己的精准目光,以及敏锐的投资能力,让自己那年轻的公司迅速崛起。   苏珊·埃斯波西托看到乔楚之后, 朝乔楚微笑着挥了挥手。   乔楚也朝她笑着挥手点头,以示礼貌, 然后一边小声的对江彤彤和张诗敏说:“咱们这次交流, 其中的意大利商人出了不少的力气, 这位女商人就是其中之一。”   史密斯在美国那边销售石湾陶瓷时,借用《香风丽影》来宣传,许多美国人由此第一次接触到华国古典舞文化,并且被深深吸引,尼克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想要邀请乔楚等人到他家的艺术团表演。   意大利这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而让粤省团第一次在国外演出选择在意大利,而非美国,这其中也是有讲究的。   意大利是西方古典舞的起源国,拥有“世界第一大剧院”,而相比之下,美国芭蕾的“根基”浅。   粤省团的第一站如果选在意大利,也就意味着直接站在了世界顶尖舞台,这对于华国古典舞的发展历程来说,意义非凡。   这次的交流,对于助力的商人们来说,除了文化交流之外,还会促进华国陶瓷的销量,他们因此从中赚取利润,说得上是一举两得,所以大家都乐见其成。   然而,此时的乔楚和其他演员们都还不知道,这背后还有着怎样的波澜。   *   苏珊·埃斯波西托是随行商人里的大姐大,一头利落的高马尾,穿衣打扮十分时尚,和其他商人分工合作,散落在队伍中的不同位置,方便给剧组人员们介绍本土风情。   从即场出来后,众人乘坐大巴直达落脚的酒店。   “还是埃斯波西托小姐有办法,之前差点订不到酒店,急死人了。”   “就是说,毕竟基纳里——”   “嘘!”   “噢噢,看我这嘴巴……不过这些演员们应该听不懂吧?翻译们都在前面呢!”   在众人欢快的聊天声中,乔楚听到斜后方两名斯卡拉大剧院工作人员的交谈,不由得转过头去。   那两名工作人员马上噤声,又飞快地冲她笑了笑,她眉眼一弯,仿佛根本没听懂他们刚才说的是什么。   乔楚回过身,一脸莫名,小声地朝旁边的杨东旭说:“米兰的酒店不是挺多?至于订不到酒店吗?”   “酒店是多,”杨东旭也压低了声音,“但你们让石湾陶瓷出名,石湾陶瓷让埃斯波西托他们赚得盆满钵满,他们总不能让你们住小旅馆,难得来一趟,他们还指望着通过这次表演进一步打开销路呢。”   他顿了顿,问道:“你知道‘马可·基纳里’?”   乔楚一头雾水,摇了摇头:“是意大利哪个名人吗?”   杨东旭:“是一个陶瓷品牌,号称欧洲第一名瓷,基纳里家族的产业。”   结合刚才工作人员的说法,乔楚感到自己隐约猜到了,一脸震惊地说:“那……那意思就是,这个什么基纳里家族不欢迎咱们?”   然后故意把房间订满,让他们没酒店住?   乔楚既无语又难以置信:“不至于吧?”   杨东旭摊了摊手:“基纳里的陶瓷很贵,埃斯波西托他们引进咱们华国的石湾陶瓷,基纳里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市场被占。”   “本来确实是不至于的,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代基纳里家族的当家人,小女儿就是名芭蕾舞演员,典型大小姐脾气,于公于私,他们都有针对的原因。”   见乔楚一脸无奈,杨东旭又安慰道:“不用管他们,让埃斯波西托去处理,本来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乔楚点点头:“希望是这样了。”   *   没多久后,大巴抵达酒店门口,一行人下车,在酒店人员的带领下,放好行李,然后来到餐厅准备用餐。   苏珊·埃斯波西托果然安排十分妥当,菜式都是中餐,味道还算地道。   从聊天中,大家得知她是专门请的华籍老厨师掌勺,食材也都是从华国那边运过来的,就是为了让演员们保持最佳状态时,大家都纷纷表示感谢。   一切都十分完美,气氛也恰到好处,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两名男女走了过来,自来熟一般朝埃斯波西托打着招呼。   创演人员分成了几桌进餐,乔楚和杨东旭跟埃斯波西托在一桌,所以两人将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杨东旭借着喝酒的动作,低声解释道:“那就是基纳里家的小女儿斯蒂芬娜,旁边的是她未婚夫亚当·罗索。”   乔楚有点意外:“这你都知道?”   杨东旭咳了一声:“以前跟基纳里有生意来往。”   前世他们有涉及到高端房产这一块,里面用到的东西当然有讲究,因此也就跟基纳里有固定合作关系。   乔楚一脸恍然,拖着调子“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杨东旭马上道:“那是以前,将来肯定不会的。”   乔楚忍不住扑哧一声:“我可没那个意思……算了,到那个时候再说也不晚,说不定咱们石湾陶瓷那个时候也成高端货了呢!”   两人说话的时候,另一边已经开始有火药味了。   斯蒂芬娜·基纳里和亚当·罗索简单跟苏珊寒暄几句,斯蒂芬娜·基纳里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乔楚身上。   她显然也是提前做过功课的,毕竟《香风丽影》中乔楚化着舞台妆,跟素颜差别大,能一下子就注意到乔楚,是特意找过相关报纸采访的照片。   她用流畅的英语跟乔楚打了声招呼,然后非常直接地说:“真是非常遗憾,我本来以为可以看到《碧波耀阳》。毕竟,据说《赵姬》根本毫无难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3 08:20:36~2022-08-18 04:3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紫色盆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斯蒂芬娜·基纳里说的是英语, 在座的大部分演员都听不懂给的。   “这人叽里咕噜地在说啥?”   “白健棠,你不是会英语吗?快快给翻译一下!”   大家第一次出门,而且眼下也不算是十分正式的场合, 自然也就没太多规矩。有人想到白健棠会英语,又看到白健棠脸色不大好,于是马上小声地问着白健棠。   正是因为白健棠会英语,听到了斯蒂芬娜·基纳里的话,所以他脸色才不好——不止他,严焕和翻译的脸色也一样。   斯蒂芬娜·基纳里来找茬的目的实在是太明显了,斯卡拉大剧院的工作人员一脸尴尬, 一边准备站起来, 一边又连忙给商人们使眼色,希望他们配合自己接下来的动作和话语。   不料, 乔楚却站了起来, 朝斯蒂芬娜·基纳里微微一笑,说:“在我们华国有一句话,‘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东西方古典舞不是同一个舞种, 就单单说到柔韧和平衡这点,华国古典舞就比芭蕾更多变化——啊, 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二者虽然都是舞蹈, 但各自都有讲究的地方。”   “部分已经观看过的意大利观众,通过《碧波耀阳》和《赵姬》认识华国古典舞, 也进一步了解华国历史文化, 毕竟这两者是紧密相连的。”   “这是‘内行人’做的事情, 虽然他们不是舞蹈演员,但他们也怀着对舞蹈的敬意,所以才会经常在舞剧结束之后,向剧院了解相关的文化。而外行人……”   乔楚故意一顿,果然看到斯蒂芬娜·基纳里眼神微妙,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就像在不懂的外行人看来,再绝妙的32圈挥鞭转,也不过是转圈圈。”   挥鞭转是芭蕾舞的动作,全靠一只足尖来支撑高速旋转,而这其中还有各种动作标准,就连支撑的脚尖不得产生超过多少位移也有讲究。   32圈挥鞭转号称芭蕾舞者的试金石,但正如乔楚所说,在不懂得欣赏芭蕾的外行人看来,甚至可能连舞者的脚尖都根本没注意到,也就更不知道这里面的动作难度了,只以为是单纯的转圈。   乔楚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两分疑惑:“刚才基纳里小姐说是‘据说’,也就是说,基纳里小姐你还没亲眼看过《赵姬》这台舞剧,是吗?”   她刚才一番内外行的观点言论,直接跟舞蹈演员职业素质关联起来——但凡是敬业一点的舞蹈演员,都要靠自己双眼去欣赏和感受舞蹈,而不应该道听途说,毕竟说三道四的人很可能根本什么都不懂。   一名专业舞蹈演员,是不应该出现这种简单的错误的。   斯蒂芬娜·基纳里自然也听明白了,有点意外地看了乔楚一眼,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小羊羔似的女孩,竟然还能言善辩,这可跟她预料的不一样。   基纳里家族虽然做的欧洲第一名瓷生意,但斯蒂芬娜·基纳里本人却从不参与家族生意的打理,一心跳舞,却又带了大家族小姐的毛病,没有伶牙俐齿但又管不住嘴,这一番话,算是得罪了整个《赵姬》剧组了。   尽管斯蒂芬娜·基纳里并不是太在乎自己面前这些人对她什么看法,但乔楚刚才那些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句句都是坑,她不回应吧,显得自己吃瘪;但想回应吧,她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要怎么漂亮地回击。   这时,斯蒂芬娜·基纳里的未婚夫亚当·罗索终于帮忙解围了。   这种大家族联姻,谈不上多少爱情,但两家利益一体,亚当·罗索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淡定地接过话头:“我们确实还没看过,所以对那种不知真假的传言也感到疑惑。”   说着,他又朝苏珊·埃斯波西托看去,笑着说:“其实我和斯蒂芬娜是看到苏珊你在这里,想过来跟你说一声,比亚其这周末办酒会,你哥哥让你跟家里一起出席。”   苏珊·埃斯波西托跟家里的关系不太好,一听到这话,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和不耐烦,但碍着还有剧组和其他人都在场,不好发作。   虽然如此,但她也毫不客气地说:“这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话题一下子从《赵姬》难度,转移到了苏珊·埃斯波西托个人身上,尽管也不是什么好话题,但这对大家族未婚夫妻总算是找到了台阶,随便来回两句,很快就找了个借口退场了。   “什么东西,这两个人就是过来找茬的吧?”   “就是,舞剧又不止是看动作难点,还难度不难度的,她怎么不干脆去看杂技?”   在刚才双方的对峙间隙,其他演员们已经从翻译那里得知对话的大概内容,这会儿都一脸生气。   说白了,这又不是他们粤省团自己上赶着来表演的,明明他们是被客客气气邀请的一方!   虽然不是正式场合,但严焕还是用眼神示意大家注意情绪。   出国前,谢畅还派了专人来教大家各种外交礼仪,这会儿大家也都想起来了,虽然心里还是不服气,但知道不能给国家丢脸,乔楚反击得淡定又漂亮,他们刚才只能干瞪着眼看,那至少现在不能拖后腿。   苏珊·埃斯波西托向众人道歉,并表示明天起,大家的用餐将会重新安排,后面都会在独立的区间,保证不会有其他人打扰。   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刚才那个亚当·罗索就是借她的身份找台阶,但她还是非常负责任,马上重新规划,比主办方剧院还上心,这让其他演员都心生好感,火气也去了不少。   中间这个小插曲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大家还算愉快地吃完了一顿饭。   饭后已经是将近下午两点,按照安排,下午半天和明天上午都是用来休息的,算是自由时间,但也不能乱走,得遵守组织纪律,免得在演出前出什么意外。   杨东旭本身过来就是有单独的交流任务,虽然是跟着粤省团,但明天珠宝协会也会派人过来跟他对接。   于是,奔波劳累了一天,大家准备各自回房间休息。   酒店本身带着花园,乔楚和杨东旭说要散步消食,其他人也有眼色不做电灯泡,主要确实是累,所以都没跟过去。   毕竟是时尚之都,又有不少旅游经典,所以米兰这个城市很多游客,酒店里客人自然不少,各种肤色和发色的都有,乔楚和杨东旭外形出众,两人牵着手在花园中也引来了不少目光。   和花园相连的地方是咖啡卡座,乔楚无意中看到一名服务生正在收拾桌子。   那服务生动作利索,拇指、食指一卡,就将两个玻璃杯并在一起,玻璃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那声音在乔楚脑中回响,她定定地看着服务生的手,停住了脚步,像是生了根一样,怔怔地看着服务生收拾桌子。   杨东旭注意到了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却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不由得问:“乔楚,怎么了?”   乔楚猛地回过神,一脸兴奋地朝他说:“我知道了……我知道要怎么同时击响七个鼓了!” 第62章   1982年12月24日早上九点, 圣诞节前一天,斯卡拉大剧院开始出售华国古典舞剧《赵姬》的门票。   除了包厢之外,剧院的大部分票都采用即时出售的模式, 在舞剧开演前一个半小时开始出售。   尽管前几天斯蒂芬娜·基纳里前来挑衅,归根到底,背后的本质是基纳里为代表的本国陶瓷家族不满华国陶瓷分掉市场,但对于其他普通市民来说,华国陶瓷和《赵姬》却是普通人所期待的。   毕竟,在马可波罗将陶瓷从古华国带回欧洲以后,陶瓷被称为“白色金子”, 是名流贵族才能用的器物, 后来意大利本土加以研究,才有了自产的陶瓷。   之后几百年时间演变, 意大利的陶瓷文化也带上自己的特色, 与古华国陶瓷有了区别,而新华国这些年重新对外开放,意大利商人们再次将华国陶瓷引入,受到了普通市民的极大欢迎, 毕竟华国的陶瓷便宜又好用,还漂亮。   同时, 以此为契机,商人们掀起一场文化盛宴。   古意大利本来就是欧洲文化的起源地,人们对艺术的追求也更高, 所以当陶瓷文化和古典舞文化结合时,很多人都将“神秘”和“东方国度”联想到一起。   马可波罗从古华国带回来的不止有陶瓷, 还有许多关于古华国的见闻记载, 其中当然也包括乐舞文化。   华国太远, 也不发达,很多市民都不过是普通人,华国并不是旅游的第一选择,也就只有通过商人带回来的宣传片,从中看到华国古典舞的风采。   而现在录像里的剧组竟然跨过海洋来到意大利,别说是意大利本土的市民了,欧洲其他国家的公民也有许多赶过来。   于是售票窗前的长队,有各种发色的客人,不时还能看到一些名人。之前部分已经去华国出差时顺便看了舞剧的欧洲打工人,也趁着距离近,特地过来买票重温。   然而,等到舞剧正式开场之后,已经在华国羊城看过舞剧的观众就惊喜地发现,今天的表演跟之前的有地方不一样,更加精彩!   男女主约会时的那段盘鼓群舞依然保留,却增加了一段独舞,原来的剧情从女主随其他女子一起等待心上人,变成女主故意躲起来,男主在人群中找不到,有点着急,转头时又发现女主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音乐是主题乐的变奏,比起前面还略带羞涩内敛的普通女子,这名军中出生的姑娘显然更加飒爽,连跳起舞来时都神采飞扬。   因为离舞台有距离,为了更好地看清舞蹈演员的动作和表情,观众们大多都自带了舞剧专用的小望远镜。   于是,观众们在镜头里将这支盘鼓独舞看得一清二楚——   少女穿着珠履,指间也带了首饰,但因为距离太远,只能看到是珠子形状,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在指间光彩流转。   她在盘鼓之间起伏,足尖指端的珠子在鼓上敲出轻快的声音,食指中指展开成V型,同时敲响两个鼓,双手就敲响了四鼓!   明明那么小的鼓,她动作间毫无犹豫,如行云流水,高纵轻蹑,在鼓面上腾空时仿佛连时间都停滞了,台下忍不住一阵惊呼:就连他们见过的最完美的芭蕾舞者,都没有这么持续的滞空感!   而且,以这几个小小的盘鼓为新舞台,稍有不慎,就会踩空,导致表演事故,但演员不但动作没有出错,甚至连脚下都没看,眼睛一直看着男主角,目光俏皮,和着歌声,最后欢快又利落地空翻落地。   从习惯看芭蕾舞的观众们过往的认知里,芭蕾舞开绷直立,在此之上靠平衡重心稳住身体,“直”是许多人的第一印象。   但台上的华国古典舞,看起来身体柔软,但实际外柔内刚,爆发力强,落下时却又轻得像没有重量,就像是传说中的功夫!   而之前看过的观众就更加惊讶了:正是因为曾经了解过盘鼓舞相关的文化,也知道乔楚自从《赵姬》上演之后,就很大部分时间都在表演上,直到来交流之前,华国内的版本都还是旧版。   可现在,台上的竟然是新版,这也意味着,很可能这支新独舞,是来到这边之后才临时增加进去的。   只要是稍微懂一点舞剧相关的都不难想到,这样的突发创作从灵感变成舞台表演,这其中需要多少功夫:除了编导之外,背景乐的变调、道具更改、排练等等,全都是难点。   然而,《赵姬》的创演人员竟然就这样做到了!   台下的观众里,也有是来自意大利各高校里研究世界历史或者华国历史的,也都从各个渠道里见过盘鼓舞画砖照片。甚至意大利本国的历史文献中,两国在十几世纪时都有文化交流,但当时没有照相技术,只剩下片言只语的晦涩描述。   如今华国舞蹈演员来表演那传说中的盘鼓舞,因此有不少学者都特地过来看,哪怕他们不是专门研究舞蹈的,都能从演员们的动作间,感受到了历史的厚重气息,这让历史学家们都无比兴奋!   哪怕言语不通,但观众们也从表演中看懂了剧情,为《赵姬》中的男女主最后阴阳相隔而痛心。   舞剧结束之后,观众反响热烈,掌声如雷,演员们在台上谢幕,台下闪光灯不断,记者们纷纷从不同的角度拍照。   因为反响太好,大报社想要进行采访,而剧组在出国前就已经有所准备,也做了采访的预期,所以当剧院方询问他们是否方便接受采访时,严焕也大应了。   *   为了避免采访被断章取义,严焕和苏珊·埃斯波西托仔细沟通过,苏珊·埃斯波西托也了解了严焕那边的顾虑,仔细筛选,最后双方也决定采取记者招待会的形式,因为也有历史学家想要参加替问。   为了不影响第二天的演出,采访是临时安排在下午的。   采访起初非常顺利,历史学家们和记者们都围绕着《赵姬》和相关文化进行提问,将近一个小时后,眼看着采访差不多了,有人拿着麦克风站了起来。   那人一开口,就是犀利的问题:“乔楚小姐,听说华国真正的古代舞蹈早就失传了,现在的古典舞,是你们在芭蕾舞的基础上加工的。是否可以认为,华国的古典舞是芭蕾舞的变种呢?”   这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都惊讶地看着提问者。   苏珊·埃斯波西托循声看去,差点气得两眼一黑,瞪了秘书一眼:“那家伙是怎么进来的?”   她特意让保安人员检查所有入场者身份,可刚才问话的还偏偏就是基纳里家族的人,这种问题不是明摆着挑事儿吗?   这种场合,要是一个不小心说错话,传到国内,那就前途尽毁了。严焕看了乔楚一眼,示意让他来。   乔楚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表示可以自己来,毕竟对方都直接喊她姓名了,她要是躲在别人背后,那对方就该得寸进尺了。   她朝提问人看过去,笑着用轻松的语气反问:“那你可能得先问问,在座各位都看过芭蕾舞的,假如两种舞蹈是同一个舞种,那芭蕾爱好者们答不答应。”   比起对方特意找茬的强硬语气,她的声音愉悦又轻快,让人忍不住放松心情,她话音刚落,就已经有人笑着说“当然不答应了”。   回应的声音此起彼伏,乔楚等声音稍稍落下之后,又说:“准确地说,在过去十多年间,华国古典舞最初是在明清两个朝代的戏剧中剥离和发展起来的。”   “华国古典舞作为一个全新独立的舞种,我们也在不停地摸索训练方法。戏剧演员有自己的训练方法,而芭蕾同样作为舞蹈,基础训练系统且科学,所以我们在古典舞舞蹈演员的基训里,除了参考戏剧演员训练之外,还参考了芭蕾舞的基训。”   “当然,华国的古典舞依然在不断地发展当中,上面说的训练方式,是过去十多年的。现在我们已经自己开发出一套新的基训方法,更加适用于华国古典舞训练。”   乔楚顿了顿,看着那人,认真地说:“至今为之,我们也没有完全放弃芭蕾基训,只要能更好地发展华国古典舞,我们会参考各种方式方法,我们也不会忌讳这点。”   “华国有一句话,叫做‘海纳百川’。华国几千年文明,在世界里最有名的就是唐文化,而唐代乐舞里面的《霓裳羽衣曲》,也是最广为人知。”   “但是,我们从不忌讳,也从没有对外掩饰过这一点:《霓裳羽衣曲》在创作时期,是参考和吸收了天竺舞曲编制而成的。”   “可是,谁又能否认《霓裳羽衣曲》是华国文化的一部分?华国文化不偷不抢,学习别人好的地方,让自己变得更好,但‘我’依然是‘我’,因为‘我’有能力消化和吸收,最终为世人呈现的,依然是‘我’的内核。”   “就像欧洲第一名瓷,众所周知,这是马可波罗从华国古代带回陶瓷后,欧洲研究其中,最后有了自己特色的陶瓷,而我就不会说出‘欧洲瓷器是古华国的’这种话。”   “古华国的陶瓷,是欧洲陶瓷诞生的契机。而欧洲芭蕾,帮助华国古典舞发展,所以,华国和意大利很有缘分,不是吗?希望两个友谊长存。”   她顿了顿,朝那提问人微微一笑:“你觉得呢?基纳里先生。”   满座皆静,所有人都震撼地看着乔楚:这姑娘能言善辩,说的话简直和她的舞蹈一样让人惊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9 01:15:34~2022-08-19 20:5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高小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乔楚红了。   首日演出当天的采访出来之后, 第二天就是圣诞节,本该是意大利的法定假日,往年米兰的市民们都在欢庆圣诞, 但今年所有人都疯狂迷恋上了那个叫乔楚的华国姑娘。   整个米兰的玫瑰花都被抢购一空,在《赵姬》第二天演出之后,整个剧院都变成了玫瑰的海洋。   打在前头、手捧99朵玫瑰花束的,俨然就是昨天还跟乔楚针锋相对的陶德·基纳里。   杨东旭看着那些热情又以浪漫为傲的米兰男人们,恨不得拿起苍蝇拍,把这些狂蜂浪蝶全部扇走。   但也就只能想想了,他甚至在乔楚看过来时, 马上摆出一副淡定的模样。   乔楚自然对那些玫瑰青年们严词拒绝, 见杨东旭没异样,松了口气, 转头又跟姜彤彤说:“你看, 我都说了,小杨才不会乱吃醋。”   姜彤彤差点翻白眼,摊摊手:“好吧好吧,那就不管他。”   这小杨还挺会装, 那就自己憋着吧!   总而言之,因为剧院采取演出前一个半小时售票, 即使是圣诞节假期内,许多人也顾不上庆祝聚会了,一大早就来剧院排队。   因为演出时间只有一周, 每天一场,时间过得飞快, 许多市民联合签名, 请求市长挽留剧组, 让乔楚等人再多表演几场。   而除此之外,其他国家也纷纷向华国发出邀请,希望《赵姬》剧组可以去其他国家演出。   只不过,国外毕竟跟国内不一样,国内各省市之间巡演,自己内部协调就行了,但国外牵扯太多,因此一番交涉下来,其他国家收到了一番感谢,《赵姬》剧组的剧院表示,将在做好妥善安排后,再到其他国家进行演出。   就这样,结束在意大利斯卡拉大剧院的演出之后,《赵姬》剧组带着米兰观众们的不舍和喜欢,乘坐飞机返回华国。   国内的领导们早就看到了相关的报导,先是对坐镇粤省歌舞剧院大本营的团长周毅军进行了一番表扬,随后又安排专人接机,设置接风宴,同时也是庆祝这次的表演圆满成功。   华国古典舞虽然源自古代舞蹈,但从1950才正式成为独立舞种,在此次出国表演之前,可以说在国际上是不为人知。   但经此一役,华国古典舞登上了世界之巅的剧院,并且受到了舞蹈爱好者们的热烈追捧,是华国古典舞走向国际的开端。   所以,趁此机会,乔楚在接风宴上,向领导们提出了当初杨东旭构想的东方百老汇计划。   创演人员们才风尘仆仆赶回来,领导们起初听乔楚又开始谈工作,都在心里感叹这姑娘真是太拼了,刚想跟她说先休息,有什么工作上的想法,等休息之后,他们也一定会听的。   然而,乔楚才说了几句,领导们就已经被东方百老汇的计划吸引了。   按照她的说法,因为有了各国演出邀请的契机,可以在国外演出时顺便宣传,加上广交会本身也有许多粤省团舞剧的爱好者,趁这段时间先打开名气,等到正式开业时,就能吸引到许多外国客人。   国内目前很多剧院,大多盈利都不算高,但如果改成商业模式,不仅能促进古典舞的发展,让华国古典舞的国际地位也能进一步提升,还能创造极大的利润。   如果发展得好,让这座东方百老汇成为华国、甚至东方的舞剧之城,那也能带动旅游业的发展,和羊城的其他行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现在全国上下都在积极搞经济发展,很多原本体制内的职工都下海经商了,舞蹈演员也一样。   如果走这种模式,也可以提高舞蹈演员的待遇,舞蹈演员也能像影视明星一样受人尊重和追捧,而且还能承担文化推广的责任,对百姓的文化素养提高、以及对让世界更了解华国这件事上,都有极大的帮助。   领导们听着都心动了,但这里面存在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谢畅咳了一声,说:“乔楚同志,你这个想法特别好,不过这个计划前期需要投入大量资金,可能……”   乔楚当然知道,以目前的发展,资金资源都是优先用在工业上的,领导们当然也是考虑到这点,觉得申请资金困难。   她点点头,缓慢又坚定地说:“我明白,领导。资金方面,杨东旭同志愿意全力配合。”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全力配合”,是借钱给他们的意思吗?但即使是这样,这种算是长期投资,前期肯定是没法一下子回本的——别说是一下子,甚至是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毕竟现在还只是计划,到底行不行得通,或者是否顺利,前路未可知。   可谁知,坐在乔楚旁边的杨东旭点点头,补充道:“谢厅长,如果可以立项,我将以资金捐赠的形式来配合。”   捐赠!这下就连谢畅都震惊得说不出话了,一脸复杂地看着乔楚和杨东旭。   这意味着无偿提供资金。   计划是好计划,但花费也是烧钱,谢畅回过神,问道:“小杨,你认真考虑过了吗?这里面要花不少钱。”   杨东旭点点头:“谢厅长,我有认真地考虑过,钱是可以再赚的。将来建成后的运作模式也有详细计划,您需要的话,我明天就能送过来。”   钱是可以再赚的——这话听起来口气不小,但事实就是,这年代物价低,现在建造一座舞剧之城,所需要的花费,还没他送给乔楚的玉石总价值高。   他有成熟的运作模式,只要能吸引到国外的游客,开发其他关联产业,其实是可以很快回本。   谢畅和其他领导听了之后,也安心不少,但也仍是表示尽量争取以公私合营的模式办理,总不能让小杨同志无偿提供这么一大笔钱。   *   趁着《赵姬》在国际上的热度,谢畅那边就着手开始相关计划,不久后项目通过,以公私合营的模式,公私各占50%,正式立项。   在舞剧之城进行基建期间,粤省团按照上级指示,为乔楚等人制定了国外演出计划,演员们正式过上了国内外两边飞、兼顾国内外演出的生活。   这之后的演出已经不止局限于《赵姬》了,《碧波耀阳》也安排了演出,世人再次为乔楚在《碧波耀阳》中的高难度爆发动作而惊叹。   在各国巡演期间,乔楚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名气,为正在筹建的舞剧之城宣传。   演出到了纽约,也刷脸就得到了拜斯家族的最高礼遇,成为纽约艺术团的贵宾。   尼克·拜斯作为商人,非常清楚乔楚的目的是什么,终于是等到了这个为前几年在上海得罪她而“负荆请罪”的机会,配合她在美国里进行一番打广告。   此前乔·史密斯获得了石湾陶瓷的高端产品独家代理,因此在上流社会里也推了一波陶瓷文化,伴随着《香风丽影》的推广,好一段时间里,唐人街的光顾率都高了不少。   因此,这一次乔楚等人的到来,让美国的剧迷们也疯狂了一把。   至此,乔楚圆满地完成了宣传的任务,因为她还透露自己正在创作新舞剧,将在舞剧之城开业时上演,许多国家的剧迷们都等着羊城舞剧之城开张。   1984年1月1日,在万众期待之中,舞剧之城开业了,首轮剧票开售不过三十分钟,就被抢购一空。   一切跟杨东旭的计划分毫不差,在他的运作之下,舞剧之城在随后的两年内,就回本盈利,舞剧之城既是华国古典舞的守护之地,又是华国商业运作的典范。   *   1986年10月15日,清晨六点,乔楚一如既往地准时到达练功室。   在世界上许多人看来,她已经达到了一个舞者的巅峰,拿到了一个舞者能拿的成就,可她依然每天保持早功,丝毫不敢放松,每天都是第一个来到练功房。   朝阳初升,从窗外照进地板上,乔楚在按着把杆压腿时,瞥见窗台上有什么在发光。   她停下了动作,走过去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只水晶鹤,表层镶满了钻石,每一颗都是八心八箭的切割,不管从哪个角度,都能折射出最耀眼的光芒,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握着一团光。   水晶鹤的脖子上,挂了一枚戒指。   乔楚下意识地往窗外探身,果然看到了杨东旭就在窗户旁边,想了想,有点好奇地问:“所以,当年在粤舞的时候,你是藏在哪里,看着我拿走纸鹤的?”   杨东旭笑了笑,低头看着她:“就在窗户对面的树后面。”   乔楚恍然,又有点不好意思:“就在那儿啊,我都没注意。”   杨东旭点点头:“没关系,以后我就在你身边,不用注意都能看见。”   乔楚低低地“嗯”了一声。   杨东旭撑着窗台,利索地翻身进来,干脆地单膝跪在她跟前:“乔楚,我们结婚吧。”   乔楚:“好。”   两人前世因为误会而错过,重生后掌握自己的命运,再次相交,一切都顺理成章,以至于到了此时此刻,似乎连大多数人该有的羞涩脸红,也都没有了。   自然而然,理所当然,他们都知道会和对方走到这一步。   杨东旭从水晶鹤上取出戒指,托着乔楚的手,郑重又认真地为她戴上戒指,然后站起来,将她拥入怀中。   气氛正好,乔楚却忽然像是惊醒了一样:“啊,练功房里不能戴首饰。”   杨东旭:“……”   乔楚也发现自己这话太扫兴了,连忙又说:“没事没事,现在先戴着。”   杨东旭揉了揉她的头发:“对,先戴着,然后咱们去影楼拍照,再去领结婚证。”   领证。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把钥匙,在两人心里轻转一下,喀嗒,像是打开了什么,让他们心意相通,彼此间将来再无距离。   未来未可知,时光还有很远,但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感谢一路相伴的小天使,么么哒!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