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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面正中的人物倏然睁开双眼，露出两点幽绿色的眼瞳。竖起的两个大拇哥招摇地在胸前一摆，连带着本来苦哈哈的嘴角也雀跃地向起一勾。 　　“入殓师，您的专属死亡定制！” 　　血红的一行大字突兀地填满了整个窗口，仿佛电影中的死亡预告一般，还参差不齐地往下淌了几行血水。 　　“……”冉一笑眉毛一抽，拿起她的吸管杯，低头默默嘬了一口里面温热的灵芝泡水。 　　补血，安神。 　　初步判断，这应该是什么非法小广告。根据冲浪多年被各种无良广告商反复套路过的经验，她并不是很敢武断地点击右上角那个弱小可爱又醒目的叉。 　　鉴于这广告的内容和呈现方式实在有些诡异，冉一笑打算先把她刚才浏览的那个网页举报了再说。 　　谁知道，一动鼠标才发现，她的电脑卡了。 　　电脑卡了，广告却还没卡。 　　金发的卡通人物保持着推荐的姿势和上扬的嘴角，诱惑地向她眨了眨眼睛。 　　眨了眨眼睛。 　　又眨了眨眼睛…… 　　眼瞅着这位大兄弟眨眼的频率越来越快，冉一笑抱紧了自己的小水杯，直觉事情有点儿不太对头了！ 　　她伸手按向电源键，希望能从根源上及时斩断惨案发生的可能。然而就在她伸手的这一瞬间，周遭的环境陡然一变！ 　　回过神来，她已经转换到了一张餐桌前。 　　对面坐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视野下方是一排可疑的虚拟按钮，桌子上摆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某快餐店知名的双层汉堡——如果面包上没有霉斑、肉块里不带血丝的话就更好了。 　　环视一周，这确实是在一家快餐店里。 　　只不过不远处那个正在打扫的清洁人员飘在半空，没有双腿，点餐台前站着的小姐姐时不时地就要自戳双目，防止眼球脱落，邻桌的那对情侣必须得托着下巴讲话，不然牙齿会掉出口腔…… 　　匆匆一眼，冉一笑的目光果断转回了她面前的青年身上。 　　……很明显，这地方就他们两个正常的活人！ 　　男人看上去也才二十四五岁左右，长相周正，眉骨偏高，英气勃勃。穿西装打领带，头发抹着发胶，脸上似乎还涂了一层薄粉，把自己收拾得堪称体面。见冉一笑看向自己，他友好地向她点了点脑袋，之后打开公文包，火速抽出一张A4纸，绕过发霉的汉堡和托盘，推到了她的眼皮底下。 　　纸面上密密麻麻的条款，冉一笑目露疑惑，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见青年露出了一个憨厚又老成的中年人微笑：“买保险吗？” 　　冉一笑：？？？ 　　她错了，这地方只有她一个正常的活人！ 　　大概是她噎粪的表情实在太过鲜明，青年赶忙解释道：“我是推销员，也不只卖保险。金融理财，保健品，防身法宝，甚至各种悬赏名额……”说着，他将托盘往旁边一推，又从公文包里嗖嗖嗖取出一大摞文件，分门别类地展示给冉一笑看，“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我都卖的！” 　　冉一笑：“……” 　　她之前看向他的那一眼就是个错误。 　　她终于痛定思痛，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视野下方的那排按钮上面。 　　说是一排，其实也就三个：进度、论坛和个人信息。 　　根据这明确的文字提示，她点开了个人信息。 　　姓名：冉一笑[隐藏显示] 　　身份：入殓师 　　版主寄语：你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家，没有人比你更懂死亡的美学。 　　已完成悬赏：0 　　积分：0 　　荣誉称号：暂无 　　冉一笑凝神望着“没有人比你更懂”几个大字，感觉受到了一种淡淡的嘲讽。 　　入殓师？她连口红都不知道怎么涂好吗！ 　　谁能想到，那破广告居然是特么给她自己打的呢？ 　　见她目光顿在空中，一脸狐疑地似乎是在浏览着什么，自称推销员的青年可算顿悟了：“你是新人？”没有等到否认，他震惊道，“你也太淡定了吧！” 　　说着，就很不要脸地往前凑了凑身子，脸上流露出了一种柔弱的渴望：“太好了，我超怕鬼，我现在都不敢转脑袋，旁边那桌吃了那么半天怎么还没吃完啊呜呜呜。” 　　冉一笑：“……” 　　不好意思，她进到这个鬼地方拢共也没过去五分钟吧。 　　不过也有可能这位大兄弟来得比她更早。 　　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为了践行人道主义关怀，冉一笑只好忍痛割爱地打开了自己小水杯的杯盖，将还剩下一大半的灵芝泡水递到了男人的面前。 　　她这个水杯类似市面上很流行的那种碎冰杯，只不过做成了抹茶冰饮的模样，半圆的杯盖当中有塑料塑造的“冰激凌雪盖”，两层杯体之间的夹层区还灌着上下晃荡的绿色液状物。青年看了看这个充满少女心的杯子，又看了看杯子里还冒着些许热气的琥珀色液体，隐约能闻到一丝清浅的苦味，神色难免有些迟疑。 　　冉一笑耐心地跟他解释：“灵芝泡水，有效缓解神经衰弱。” 　　青年：“……” 　　好的，他看着她的眼神和刚才她看着他的也差不多了。 　　唉，现在的年轻人，对养生的偏见实在太重了！ 　　二十三岁的冉一笑如是感叹道。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青年果断选择了转移话题：“你看任务了吗？就在服务区呆三天，我觉得咱们坐这儿就行了吧？快餐店不是整天有人通宵，好像都不太管的。” 　　冉一笑重新拧好杯盖，就着他的话去看了一眼进度那一栏。 　　悬赏名称：B107 　　悬赏简介：B107，国际知名服务区！奈何桥边的温暖港湾，黄泉路上的知心驿站！等待转世的孤魂们，在投胎的旅程中走累了吗？来B107歇歇脚吧！ 　　任务：自B107开区以来，本版主一直致力于打造一个和谐友爱的社区环境，为所有来避难的孤魂们提供一个令人安心的休憩场所。可是！总是有一些不长眼的小可爱为追求一己之私，不考虑他人感受，企图破坏大家的生活安宁！现诚邀各位志愿者来此处进行监督工作，一起为了建设文明上进的新社区而不断努力奋斗吧！ 　　任务等级：★ 　　时间剩余：71：53：37 　　其他文字都是规规矩矩的黑色，唯独标明任务等级的那个星星，是刺眼的绿。 　　冉一笑奇怪道：“时间剩三天，就是要呆三天的意思？” 　　很明显，她大概是被卷入了一个奇怪的游戏里。虽然平时涉猎不多，但无限流类的小说她也是有所耳闻。在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以后，冉一笑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焦虑不可耻但没有用，她只能争取在死之前好好活着。 　　青年给她解释道：“一星就是存活任务，介绍里写出花儿来都是废话。理解下版主吧，他太寂寞了，平常大家都在骂他，他可能没有朋友，没人和他说话。” 　　冉一笑：“……” 　　您的话也有点儿多呢。 　　不过管不长眼的叫小可爱的人，确实不像什么好人。 　　青年问她：“你职业是啥？” 　　冉一笑品出一点意思来，这个游戏里大家都有一个特定的身份，不熟的时候大概就是拿这个身份来互相称呼对方的。 　　然而…… 　　冉一笑舌头在嘴里绞了一圈，最后心平气和地糊弄：“保安。” 　　“……” 　　青年惊呆了，观望了下她的小身板：“我知道版主喜欢拿这个整人，但这是不是太离谱了！” 　　呵呵，还有更离谱的你没瞅见呢。 　　冉一笑配合地做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个身份有什么用吗？” 　　“没什么用，就是加加积分，积分多了选择权也大，一百万积分可以买一条命，但是身份带来的积分挺少的，也就聊胜于无。” 　　说到这个，他又想起来了他的主业，那几摞文件还没收回去，他将打着“悬赏名额”的那一沓往冉一笑跟前一捧：“大妹子，你瞅瞅吧！不是我吹，我是能搭上管理员门路的，可以在悬赏挂出来以前就给你要到报名资格，你看看这些，都是之后两三个月内筹备上的，一星二星的绿档黄档，还可以帮你找大神组队，我也靠这些活命呢。只要你结算后的5%积分，考虑一下吗，童叟无欺！” 　　“绿档黄档？”这次，冉一笑没有急着拒绝。她观察了一下周遭，死鬼们的氛围都还算平和，应该暂时出不了什么大事，就接过文件来翻开看了看。 　　上面标的悬赏格式和系统里的一样，包括名称简介和任务说明。任务等级的星星都会带上颜色，绿的或者黄的，后面还会出现几个零丁的红。 　　“是死亡率分档。”推销员同志尽职地科普道，“分绿色、黄色、红色和黑色。具体数值如何对应不太知道，但同一星级下不同档位的副本规则会有些不一样。” 　　说到这里，青年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安利：“你去论坛瞅瞅就知道了，悬赏板块只会对你展示特定的悬赏，因人而异，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但是！”他骄傲地挺了挺胸脯，“从我这里走，你能拿到最全的一手资料，你想要的悬赏应有尽有！不然我怎么可能两年多了还能在一星混？” 　　冉一笑嘴角一抽，觉得这人脑门上刻着顶亮的三个大字：苟学家。 　　……有点儿佩服。 　　虽然对于刚刚被拉进游戏还在幻想着能找到脱离方法的冉一笑来说，这可能不是个值得借鉴的闯关模式。不过重要的不是这些资料，而是这个渠道。他现在找一星二星，只是为了迎合大部分人的需求，不代表只能找一星二星。渠道有了，她想找什么不行？ 　　当然，这人身份是推销员，话说得再好也不能尽信。冉一笑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把资料放了回去：“等过了这个副本再说吧。” 　　“理解理解。”生意做得多了，青年一点也不急。他从包里掏出纸笔，在便条上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出去后记得加我好友！” 　　绿档的死亡率，还是一星副本，基本上等于零死亡。因此除了有些怕鬼以外，青年的整个状态都挺放松。 　　然而这个时候，邻桌的情侣却不放松了。 　　女方狠狠地将饮料往桌上一放，瞪着她男朋友气道：“看看看，看什么看啊！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她这一下砸得有些重，纸杯中馊臭的黑色可疑液体洒溅出来，熏得旁边的冉一笑和青年齐齐捂鼻。但当事人毫无所觉，她男朋友反而还露出了心疼的愤怒神色：“你有病啊，二百多块钱呢！” 　　他托着下巴，翻了个白眼，松动的眼珠在眼窝里大幅度晃了一圈：“还说我，你自己不也在看吗！” 　　“那又怎么了！” 　　女生的声音尖锐起来，理直气壮地说：“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谁不喜欢香喷喷的大活人呢？” 　　这副没有自知之明的模样让男生又翻了一圈白眼，但他没有反驳，而是幽怨地附和：“可不是么……” 　　一阵诡异的沉默就此蔓延开来，仿佛有些奇怪的念头在酝酿、升腾，在临界点抵达之后，两人忽然默契地一转脖子，齐刷刷向冉一笑他们二人看了过来。 　　嘴角微咧，晃动的瞳孔中还闪烁着绿油油的精光…… 　　冉一笑：“……” 　　这儿的鬼怪攻击人都不讲基本法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大吉，求个收藏！！ 　　作者胆子小，全文大概就是这种比较沙雕的文风，不太恐怖，也不严肃，就下下副本，下完就完 　　设定很温和，不会死人的那种 　　女主的cp在第一个副本最后才会出来，一只吉祥物，前期存在感不太高，性格就是文案里那样怂怂的亚子 粘人属性 　　女主的水杯是我之前在TheGreenParty看到的，超可爱.jpg 第2章 汇合 　　事实证明，确实不讲。 　　原本看到任务说明，冉一笑以为玩家的威胁主要来源于服务区的纠纷。他们得保证服务区内其乐融融的氛围，因此，这对情侣之间会有一架要吵，这件事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是这种形式，得到了这种结果。 　　攻不攻击完全看鬼怪的心情，这不是坑人呢吗？ 　　冉一笑不知道对方的武力值如何，手边没什么趁手的工具，只能抄个托盘。但，玩家是来做监督工作的，和监督对象杠上了算是个怎么回事？难保规则不让她和这些鬼怪动手。 　　她把自己的小水杯往远处推了推，生怕之后的冲突会波及到它。 　　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她毕竟初来乍到，对这个游戏的理解还是不够深刻。 　　眼见一男一女垂涎欲滴，下一秒就要扑上来给自己来顿额外的加餐，推销员同志虽然眼睛仍然不敢往人家的方向瞅，但手上却没闲着，从容不迫地从包里掏出了一沓——符。 　　黄纸丹书，跟真的一样。 　　都不用他说什么，那对儿小情侣立马就怂了，端着自己的盘子退开了三桌开外，如见洪水猛兽。 　　冉一笑：“……” 　　不愧是一星副本！ 　　吓人的东西走了，得获新生的青年也十分开心，符纸干脆留在了外面，四周的空桌子上每桌都安排了几张。心情一好，他还反过来安慰冉一笑：“别担心，一二星副本是有保护机制的，只有规则才能杀死你。就算他们刚才杀过来了，你也死不了。” 　　听了前半句刚对游戏规则重新升起了点信任的冉一笑：“……” 　　不，这怎么听着比死还难受？ 　　这个游戏的规则奇奇怪怪的。 　　但她才经历了一个初级中的初级，往上了去估计也理解不了，就没有多问。 　　青年似乎是真的打算在快餐店里呆满三天。不一会儿又从公文包中卷出了张小毯子，准备躺旁边儿的沙发椅上小憩一会儿，一连串动作娴熟自然，一看就是常规操作。 　　冉一笑怀疑他的公文包是不是哆啦A梦的口袋，怎么什么都能往外拽？ 　　她倒是不会怀疑这种通关方式的可行性，毕竟人家比她有经验得多，敢这么做那一定是实践过许多遍了。只不过，就她自己而言，第一次副本这么糊里糊涂地一苟而过，从长远来看，似乎有点吃亏。 　　她还是想出去看看。 　　服务区，听着就挺大的。 　　临走前，作为潜在客户，冉一笑很自觉地向青年要了几张黄符保身。 　　推销员同志不忘本职，苦口婆心地劝她：“有啥可看的啊，你要是想往上走，三星以上都是有故事线的，和现在的模式完全不一样，没有一点参考价值。” 　　“万一遇到脑子有病的鬼，那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嘛。” 　　“遇到玩家更麻烦，没准儿比鬼还脑子有病呢。” 　　冉一笑：“……” 　　说得也不错，但她不打算听。 　　无论如何，眼界是需要开阔的。 　　现在任务相对轻松，不上赶着多了解了解，后面难度提升了，哪儿还有这种机会？ 　　男人见劝不住她，沮丧地坐起身，妥协说：“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冉一笑终于察觉出不太对劲了：“你是不是对我太热情了？” 　　“怎么会！”职业可以被嫌弃，但是人格不能受侮辱，男人立马摆出了一副情真意切的眼神，“我就是看你气质好，情绪稳，有成为大佬的潜质，感觉未来会有很多积分。” 　　冉一笑眯了眯眼睛：“身份做到一定程度，还会出现这种特异功能？” 　　“……”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推销员先生揪着小毛毯，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冉一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还是盯着他。负隅顽抗了一会儿，男人就泄气了，坦白道：“会倒是会，但是也不绝对，有人有有人没有，不值当特意追求这个。而且——” 　　他一本正经地澄清：“你不是保安吗？那更不值当了，这种身份做起来肯定是需要依附别人的，不管谁依附谁都很麻烦，你现在还心存幻想，是因为不了解版主的恶趣味！我觉得没有必要，才没跟你说。” 　　冉一笑陷入了沉思。 　　入殓师这个职业如果能带来什么特异功能，会是怎么个形式？能不能成为一件护身武器？ 　　可实际上，她现在连该如何去实施入殓师的工作都还不太清楚。 　　* 　　推销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两个人一人提着公文包，一人抱着小水杯，从快餐店走了出去。 　　快餐店位于餐饮区，四周鳞次栉比着各色的餐馆，不过与之相对的，无论是街道还是店面却都异常冷清，看来鬼魂们并不是很需要饮食。 　　又或者，并不需要这种饮食。 　　再往中心区域走，路过一家小卖部。 　　好巧不巧，小卖部门前正站着三个活人。 　　两男一女，其中一个身材颀长，身穿白衬衫和宽松牛仔裤的男人，正提着一袋橘子在分。这橘子外皮鲜嫩，果肉饱满，不可能出自副本，估计是这人从现实里带进来的。旁边的中年男人和青年女人人手一个，吃得还挺香，不见什么排异反应。 　　见到新来了两位玩家，分橘子的男人十分热情，从塑料袋里又取出了一颗，直接塞到了看着更好说话的冉一笑手中。 　　那动作真是迅雷不及掩耳，冉一笑都没来得及拒绝。 　　男人还想接着再分给推销员，然而有了冉一笑的缓冲，推销员直接机灵地把手背到了身后。 　　趁着男人愣神的这个空当，冉一笑又将手里的橘子扔回了他的塑料袋。 　　男人：“……” 　　他捧着橘子在原地顿了三秒，怀疑了一会儿人生。 　　推销员向冉一笑凑近，悄悄和她说：“这个人身上弥漫着一股妖艳贱货的狡诈气息！” 　　周围很安静，这个悄悄也不是特别悄悄。 　　不过分橘子的男人倒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无奈：“进来之前碰巧刚买的，不吃就烂了，我提着也麻烦。” 　　“是啊，我看他也不像好人，但橘子而已，不至于的吧？”正在掰橘瓣的女人搭茬儿了。 　　他们要在这里呆三天，整个服务区都是鬼魂的地盘，活人的伙食肯定没有。这种时候能有点儿什么吃的就垫垫，不然很难讲自己熬不熬得住。 　　再者说，这橘子当然是男人先自己吃了证明安全性，他们两个人才敢接过来一起吃。 　　“是吗？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橘子呢？”推销员的神色有点微妙。他用批判的眼光吹毛求疵，“你们平时买水果只买一种吗？我一次性都会买好几种，顺便可能还买买菜呢。” 　　“……” 　　您这就是抬杠了昂！ 　　没能得到理解，推销员沉痛地想，你们就是对版主的恶趣味和玩家的无下限认识还不够深刻！ 　　人为了做身份，啥事儿干不出来啊。 　　他们不想吃，男人自然不会勉强。 　　几个人自我介绍了一番，女人的身份是思想者，中年男人则是邮递员。分橘子的男人却直接说了名字，他让他们叫他杜勉就行。 　　估计是个假名。 　　不愿意透露身份，实在让他的身份变得更加可疑了起来。 　　当然，杜勉对此也有解释：“我不是职业歧视，但我这个实在不咋好听，之前也让别人叫过，叫得我脑壳儿疼，还是算了。” 　　这种说法，同病相怜的冉一笑倒是可以理解，只是两人的应对方式不同。 　　但不得不说，杜勉这样子虽然搞了特殊，实际效果却比冉一笑要更开诚布公一些。隐瞒的理由已经讲过一轮，就不容易再惹别人怀疑了。 　　称呼对应上以后，大家又交流了一下进副本后的历程。快餐店这边没什么可说的，杜勉他们在短短半个小时内竟然已经解决过了一回社区纠纷，是一个难产而死的母亲眼馋去偷别人家的孩子。幸运的是并不是个胡搅蛮缠的鬼，本身不带什么恶意，适当的思想教育和心理辅导就完美解决了问题。 　　如果碰上攻击倾向明显的，还是得靠人多力量大，不然分分钟生死难料。 　　刚刚推销员给冉一笑符纸的时候也和她科普过，符纸只能用于被动防御，不可以主动攻击，这是规则以外的情况。比如那一对情侣鬼，在他们没有攻击意向的时候，不能直接甩出符纸把他们赶走，这属于“监督工作”的失职。但后来两只鬼的恶意是直冲着玩家而来，不属于内部纠纷，因此脱离了“监督工作”的范围，系统会给判定为例外状况，被攻击也不会死人。 　　反之，若是在调解过程中产生肢体冲突，那就是工作的一部分，保护机制不再起作用。 　　而调解工作中，符纸也得慎用，要是把鬼直接超度了，同样是一种失职。老玩家有积分保底，还有考虑余地，但新玩家没有积分可扣，直接被注销账号，横竖都是一死。 　　总之，一星副本虽然苟着就能通关，但也不能大意。 　　杜勉他们三人当中，只有邮递员是新人。不过杜勉和思想者的游戏经历也不多，不然不至于还能报名上一星绿档这种超初级悬赏。 　　邮递员的职业很有意思，版主寄语就莫得感情的六个大字：请您努力工作。 　　他一进副本，兜里便多了一沓信封。地址倒是清晰可辨，没有为难的意思。然而大家都只要苟着就行了，凭啥他还得多个额外的跑腿工作？杜勉和思想者没见过这种情况，毕竟一般来讲，身份是个可有可无的选择项，系统不会强迫，要做也得凭自己本事，哪有还顺带着给人送工具的道理？ 　　不过就是因为没有见过，另外两位打算陪邮递员把这工作一起做了，看看是个什么讲究。 　　听着是副本太轻松了，给闲的。 　　当然，闲是大家一起闲，冉一笑和推销员很快就加入了一起送信的行列。 第3章 送信 　　几个人尽量挑着鬼少的地方走。 　　除开恐惧因素，这其实也是一种苟法，钻的规则的空子。绿档的规则十分宽松，说是监督，但既没有划区定点，也没有限定巡逻时间，潜台词就是：看不见的就等于不存在。 　　杜勉拿着他们在小卖部里寻摸到的服务区地图，在头里带队。 　　第一封信是给一家面馆老板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往餐饮区来。 　　路过快餐店的时候，正赶上那对情侣鬼吃完了饭往出走，结果一瞅见推销员和冉一笑，发现他们身边又多了几个小伙伴，两鬼果断向后一退，退到了玻璃门内，默默注视着他们离开。 　　其他人听冉一笑简单概括过他们在快餐店里经历的事情，见状还挺惊讶的：“这鬼胆子也太小了？” 　　这同样出乎冉一笑的意料之外。 　　推销员只不过把符拿出来溜了一圈而已，头发丝儿都没碰到它们一下，怎么跟见着定时炸|弹似的？ 　　唯独邮递员大叔，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随口道：“钟馗符吧。”他有心向推销员打听，“贵得很呐，哪儿搞的这么多，卖不卖呀？” 　　推销员推脱道：“亲戚给的，卖不了，还不起这人情。” 　　也在情理之中，邮递员遗憾了遗憾也就过了。 　　这对话听得剩下三人一愣一愣的。 　　杜勉眨了眨眼睛：“你们还挺懂。” 　　邮递员摆了摆手，用长辈的口吻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被保护得太好了。我闺女做相关工作的，平时家里不敢懈怠，怕这些东西报复。” 　　大家的神色惊异中带着一点儿好奇，跟听故事一样。 　　冉一笑皱了皱眉头。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餐饮区总共三条街，目的地的面馆立在一个僻静的小角落里，无人问津。 　　店面连个名字都没有，招牌上就写着俩字：面馆。 　　邮递员上去敲门。 　　毕竟是他自己的工作，版主寄语上鲜明地写着“请您”，可不见得是客气的敬语。若是这中间哪个环节显得他消极怠工了，不定会造成什么后果。 　　玻璃门没拴铁链子，但里间并没有人应声。 　　邮递员等了等，不敢贸然进去，留神在建筑旁边观察了一圈。 　　不存在信箱，还是得送到本人手上。 　　推销员的符虽然不对外出售，但也并不吝啬于分享。他分了两张给邮递员防身。邮递员道谢过后接过去，揣进衣服兜里，露出一点边缘的朱红线条在外面。 　　他轻轻推开了玻璃门。 　　门扉大敞，空气安静，一群人在门外屏息凝神地等了一分多钟。 　　一点儿异样也无。 　　邮递员沉了口气，握着信封迈出了脚步。 　　大叔穿着一身运动休闲服，鞋子也是轻便的跑鞋，踩在地面上几乎没有落出什么声响。但就在他脚尖踏上面馆水泥地面的那一刹那，后厨方向突兀地传来了一声暴喝： 　　“谁啊？！” 　　洪钟似的粗糙男声，震天响，把几个人晃得一抖。 　　邮递员大叔好歹没被吓退，他抿了抿唇，试探着回：“送……送信的？” 　　他的声音就小多了，不过还是准确传达到了该听的鬼耳中。 　　隔帘掀开，后厨中走出了个戴着厨师帽兜着围裙的骷髅鬼。说骷髅也不准确，只是它浑身上下已经不剩几块好肉，腐烂的筋皮向外翻开，斑斑驳驳地能看到其中的白骨。 　　“找我们老板吗？” 　　它的牙齿血红，说话间都挂着腥气。 　　不过语气还挺客气。 　　邮递员点点头，那信封上写的就是“面馆老板”，只要是老板就行。 　　厨师鬼似乎有些不太耐烦，但并非是针对某个特定的对象，而是“送信”这种行为。它将信封接过去，对着窗外的亮光检查了检查上面的墨字，确认无误以后随手往一旁的空桌子上一扔，又伸手到围裙兜里掏了掏，掏出了枚脏兮兮的铜币出来。 　　“我们老板好久没回来了，让它省省心吧。” 　　它将铜币弹到邮递员的怀里，往围裙上擦了擦手，拿着信封回后厨去了。 　　等到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帘后，冉一笑才戳了戳身后的推销员：“它走了。” 　　方才鬼魂甫一出现，那副血淋淋的模样冲击性太强，这位大兄弟不声不响地躲到了她的身后，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怂得理直气壮。 　　实际上，面对骷髅鬼，即便杜勉，也控制不住一脸菜色，思想者姑娘虽说脚底下没动窝，但凭着本能把头偏开了。唯独冉一笑气定神闲，见对方不是很介意，甚至上上下下把人家观察了一圈。 　　推销员羡慕地说：“姐，要不你给我当保安吧，我觉得我们可以。” 　　听听，连姐都叫上了。 　　冉一笑一阵无语：“我只是看着比较淡定。” 　　内里反胃的感觉还是很真实的！ 　　邮递员大叔从店里退出来，掌心攥着那枚还沾着血污的铜币，有点不知所措。 　　厨师鬼还说“让它省省心吧”，他又不是真的在邮局工作，让谁省心啊？ 　　杜勉问：“系统有什么反应吗？” 　　大叔摇摇头。 　　关于铜币的反应没有，关于省省心的反应也没有。 　　老玩家们并不意外，这个系统不存在道具机制，东西捡到就捡到了，被人抢了就抢了，现实得很。 　　“系统没说，应该就不用管。”思想者尝试着分析道，“我觉得这个……真的好像是一份工作。” 　　没有为难的地方，和游戏关卡一点不一样。 　　说送信，就真的是送封信。 　　冉一笑提到了一些别的信息：“它的身上没有虫子。” 　　快餐店里腐烂的面包上也没有苍蝇。 　　这件事没办法说有什么特别的指向，不过却可以很轻易地唤起在场几人的共鸣。 　　莫名其妙的游戏，连通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这个地方有死去的人的鬼魂，有明明不需要却占据了大片面积的餐饮街，店中还有腐烂的吃食。 　　可是似乎没有其他生物。 　　生态是不存在的。 　　“它们好像在模仿人间。”思想者姑娘回忆着自己之前经历过的副本，猜测道。 　　接下来，几个人又在餐饮区送了几封信，情形都大同小异。 　　正如思想者方才所说，这好像真的只是一份额外的工作。 　　仿佛版主有了需要，拜托他们玩家帮个小忙。 　　餐饮区人烟稀少，安全隐患不大。杜勉陪着邮递员去店里送信的时候，剩下三个等在外面，顺便给信件分了分类。挑拣信件的过程中，冉一笑发现了三封邮寄地址笔迹相同的信件，特意拿给大家留意了一下。 　　其实已经不能叫笔迹了，应该是字体。 　　其他信封上的地址都是由寄信人手写，而这三封上面却是统一以仿宋体打印。右上角贴着的邮票也不太对劲，没有版铭水印等等特征标识，就一个图案剪影，看着分别像是一座古堡、一个斗兽场和一只橄榄球。 　　“维修间？” 　　思想者姑娘对地图比较熟，见到这个目的地点之后，在地图上搜罗了一圈，确定没有找到。 　　其他两封是送往卫生站和电影院的，倒都是明面上能够看到的设施。 　　等到杜勉和邮递员二人回来，大家互相商量一下，打算最后再送这三封比较独特的信件。 　　服务区分两大块，从地图上看，上方一长条是住宿区，剩余的地方则是日常生活设施。其中餐饮区位于生活区的最左侧，中央则是停车场，右边是综合服务区，卫生站、警卫局还有娱乐大楼都在那里。 　　这里面，最打眼的大概就是停车场了。 　　又不是真的服务区，哪儿来的车？灵车吗？ 　　但还真别说，偏偏停车场也是个可以邮寄的地点，有两封信的收信地址写的就是那里。 　　也不知道寄信者是怎么想的。 　　不过鬼嘛，不能以人的脑回路度之。 　　杜勉他们进入副本的地方在住宅楼，方才往餐饮区这边走的时候曾经路过了中央的那一大片空旷，印象中没瞅见什么会动的东西。 　　这个诡异的地点果断又被列入了三封信之后，成功荣升了最后一名的宝座。 　　餐饮区送完以后，下一站他们准备先去超市。 　　超市位于住宿大楼的负一层，住宿大楼横贯两头，离他们近不说，还可以避开停车场，直接绕去综合服务区的地方。唯一的缺陷就是，鬼有点儿多。 　　但大楼有十好几层高，他们只是在下面晃晃，问题不算很大。 　　推销员给他们一人分了几张符箓保身。 　　再次走过小卖部跟前，冉一笑向里面张望了一下，没看见有鬼看守。她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进去翻了个干净点的挎包出来。 　　没有发霉，就是有点儿破烂。 　　还好她的小水杯顶得住，放进去刚好。 　　推销员心有不忍，主动说：“放我公文包里不好吗？” 　　实际上他刚刚问过好几遍了，但一直只能收获到嫌弃的白眼。 　　冉一笑：？ 　　她看着他的神色顿时防备起来。 　　推销员：“……” 　　姐姐，醒醒，我一个大男人对那水杯真的没什么非分之想！ 　　总之，冉一笑以护犊子的姿态挎着她的小水杯继续走了。 　　住宿大楼下来来往往着各种畸形的鬼魂，但氛围还算祥和，起码不至于看到一大群活人就不要命地往上扑。五个人一言不发地向大楼入口处走，希望能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也不是完全没有鬼看见他们，但碍于每个人手里都捏着符咒，它们不敢随便惹事。 　　本来两方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结果，不知道哪只不长眼的鬼眼尖，看见了什么，突然轻飘飘传来一句问话：“他们是在送信吗？” 　　“信”这个字，似乎触发了这群往生者的什么敏感带，一时间激起了千层浪。 　　“咔嚓——” 　　万千扇窗户在同一时间推开，叮铃桄榔一通乱七八糟的声响。五个人齐齐顿住脚步，都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冰凉幽冷的视线。 　　“信？” 　　嘶哑的，尖锐的，疯狂的，渴望的，厚重又扭曲的期盼伴随着声浪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 　　一种直觉悄然在冉一笑的心中升起。 　　她觉得，它们好像很希望收到一封信。 　　一封用仿宋字体印着收信地址、没有盖邮戳的信。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积累出的绝望化成千百倍的重压向他们挤压过来。 　　推销员感到窒息，并默默用符纸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第4章 路上 　　杜勉和思想者姑娘肌肉紧绷，就连邮递员大叔也做好了要战斗的准备。但冉一笑觉得还可以谈判一下。 　　她回过身，看看路边面目狰狞、望眼欲穿的各路鬼魂，又看看建筑上方挤在敞开的窗口旁密密麻麻的畸形人头……深深吐出了一口浊气。 　　稳了稳心神，她才用一种老道的口吻，提起音量开口：“这次没有。” 　　“……什么？” 　　第一个发出疑问的是她的临时队友。 　　思想者姑娘还没有反应过来，杜勉却被冉一笑这么一声提醒了什么。他示意了邮递员一眼，将对方揣在兜里的那些信件集体取出，按照扇形依次排开，之后举向半空，向那些死死盯着这边的孤魂野鬼们晃了一晃。 　　“就这些了，看看吧，一封也没有。” 　　确实没有。 　　三封仿宋体的信件，以及两封寄到停车场的信，都被收到推销员的公文包里去了。 　　当时只是为了区分随手而为，如今想来还挺庆幸。 　　似乎并不用上前，鬼魂们凭着感知就能够分辨出信件的种类。 　　失落的气息刹那间弥漫在了住宅区的每一个角落。阴暗的气压甚至比先前更重，不知道是哪一个情绪不稳的先没有控制好心态，哽咽着嘶吼出声。这之后，撕心裂肺的哭喊铺天盖地袭来。 　　真·撕心裂肺。 　　血腥的场面谁都不愿意看，趁着这么个完美的空当，五个人赶紧溜进了住宅楼，直奔地下超市。 　　到了空荡荡的走廊里，众人才慢下了脚步。 　　刚经历过一番惊心动魄的大场面，大家都有些心有余悸。杜勉对冉一笑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他颇显意外地问：“你怎么猜到的？” 　　冉一笑：“直觉。” 　　真的是直觉。 　　但她一个无神论者，平常也不是很信这些玄乎的东西，什么时候有过这么精确的直觉？ 　　冉一笑觉得这一定是她的入殓师身份在作祟。 　　她可没忘记当初那则非法小广告里血淋淋的广告语，“入殓师，您的专属死亡定制”。 　　专属定制，总得先知道客户的需求。 　　所以，她这特异功能，就是能够通过他人的情绪，感觉出他们的渴望？ 　　……听着确实是为这个身份量身定做，然而对她的武力值提升并没有任何帮助！ 　　杜勉也不相信直觉，不过这一回，有那群鬼魂们的一声“送信”在先，倒也不算无迹可寻。因此，他勉强接受了这个显得有点儿敷衍的回答。 　　走廊与超市衔接的地方，设了公共厕所。 　　和停车场同款的诡异，鬼居然还要上厕所。 　　邮递员大叔提出想要过去看看。 　　大家都震惊了。 　　大叔十分不太好意思，他晃了下手里的铜币：“得洗洗，万一一会儿要用呢？” 　　在接二连三的送信过程中，他又得到了很多这样的铜币。 　　鬼知道阴间流通的货币是什么，反正他们肯定是没有的。这个铜币是唯一一个看着像那么回事儿的东西了，虽说总共得到的加在一起大概连一包口香糖都买不了。 　　但大家对于厕所的看法都不是很乐观。 　　思想者：“血水洗血水，洗不干净吧。” 　　冉一笑：“又不是给人，为啥要洗？” 　　杜勉：“还用交钱？我上个副本就在超市里，东西都随便拿啊。” 　　推销员：“那个铜币不是用来买东西的。” 　　众人：？？？ 　　我们之中出了个叛徒！ 　　大家狐疑的目光齐刷刷审视向了西装革履的男人。 　　推销员打开拉链，默默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沓冥钞。 　　“……”世界观集体刷新。 　　冉一笑：“哆啦先生，还有什么是你包里没有的？” 　　推销员：“……” 　　大叔神色微妙地问：“这也是？” 　　“对，亲戚给的。” 　　推销员面不改色地扯谎。他自我介绍的时候为了不显得那么特殊，把自己也说成了是只经历过两个副本的半新人。至于这些东西，就一应推给了万能的亲戚。 　　大叔听着羡慕极了，并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拉下老脸来去向自家闺女求助。 　　超市的布局和现实世界里差不太多，入口旁是一排收银台，大叔先将信件送去了其中一位收银员那里，又换到了一枚脏兮兮的铜币，之后大家一起进到超市里逛了一会儿。 　　主要是找水。 　　至于吃的，推销员说他有压缩饼干。 　　对此，杜勉和思想者姑娘纷纷感到惭愧。 　　瞧瞧人家老玩家，拿的都是荒野求生的态度，衬得他们两人像是来旅游的。 　　尤其是杜勉，手里还提着袋橘子，他觉得自己有罪。 　　然而水却没有找到。 　　货架上的塑料瓶灌的都是福尔马林，里面泡的鬼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大家不敢擅动。 　　这和杜勉印象中的副本很不一样，他经历的那几个，东西都比这个服务区要新鲜得多。因此，挑一挑还是能挑出给人吃的安全食粮，哪怕不管饱，起码能捱过去。哪里像这里，一点儿情面也不留，仿佛一个被全世界遗弃了的百年老区。 　　怎么想都是因为任务难度太简单了！ 　　大家不得不把希望重新寄托在冉一笑的小水杯上。 　　之前，被热情安利过灵芝泡水的众人，除了年龄相当的大叔以外，对小水杯都有点儿敬而远之。 　　现在却没有办法了，没找着水，只好凑合着拿了一袋一次性纸杯。 　　期间，各人还凭借喜好给自己寻摸了个趁手的武器。 　　杜勉找了个榔头，大叔拿了个扫帚，思想者姑娘握着平底锅，冉一笑手里是一把带鞘的菜刀。 　　推销员提着他的公文包。 　　冉一笑：“你应该推销你的公文包。” 　　其余人赞同得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神色。 　　推销员：“……” 　　我对你的水杯给予了足够的尊重，你却觊觎我的公文包？？ 　　从超市出来，五个人沿着住宅楼前的小路向综合服务区走。 　　停车场和住宅区之间还隔着一排公共厕所。两米多高的平房，成功将大家的视线阻隔，好歹不用直面停车场恐怖的阴霾。然而厕所背面墙壁上安了一排洗手池，现在每个水龙头底下都站着个鬼魂，在洗手，洗胳膊，洗脚，洗头，洗内脏…… 　　这些可拆卸的器官，当然都没在他们的身上。 　　冉一笑眼睁睁看着那位无头女鬼捏着自己两只小巧的耳垂，将自己的脑袋放在水下一通暴冲，之后又揪着头发根，使劲往地下甩了甩水。 　　迅猛，果断，毫不手软，是个真勇士！ 　　关键是，它冲干净了！ 　　推销员在第一时间绝望地背过了身，结果一抬眼，又对上了满楼的恶鬼图鉴。 　　推销员：“……”天要亡我！ 　　就听冉一笑惊喜地说：“水是清的！” 　　其他目不敢斜视的几人差点吐了，深刻地反省起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邮递员大叔适应得最快，能够洗铜币的喜悦冲淡了他对亡灵原生的恐惧，正巧洗头的那位把脑袋往自己脖子上一扣，活动了一下颈椎，让出了一个空位。 　　大叔立马顶了上去。 　　剩下三位：“……” 　　是时候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队友都是些什么怪物了！ 　　铜币洗干净后，发现确实不是什么流通货币，并没有币值的标识。前后两面都是图案，有些一样有些不一样，直观来讲，像是某种成套的纪念徽章。 　　“完成工作的奖励？”思想者姑娘说出了大家心里共同的想法。 　　确实挺像的，就是不知道能有什么用。 　　他们在路上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功夫，系统不甘寂寞，开始给他们找事儿了。 　　住宅大楼第六层上突然掀起了一阵骚动。 　　“抓小偷——” 　　女性沙哑撕裂的嗓音像是正在被电锯折磨，整栋楼层的鬼都被她这一声尖叫惊起，纷纷探出——或者举出、吊出……个脑袋来看热闹。 　　大楼的走廊设置在外侧，能清晰地望见一道黑影嗖嗖嗖从六层走廊上一晃而过。 　　它的身后，一个跌跌撞撞的女鬼艰辛追赶。 　　嚓嚓嚓！ 　　小偷鬼转到了第五层的走廊。 　　“抓小偷——” 　　嚓嚓嚓！ 　　小偷鬼转到了第四层的走廊。 　　“抓——” 　　嚓嚓嚓！ 　　嚓嚓嚓！ 　　嚓嚓嚓！ 　　等到小偷终于从六层一路直下，顺利跑到了一楼大门口，五位监督人员堵在它正前方，百无聊赖地抄着家伙，脚底下蜘蛛网都结起了半张。 　　他们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招摇过市。 　　这小偷是傻的吗，非得跑一遍走廊？ 　　死都死了，连楼都不会跳一下？ 　　一点儿也不专业！ 　　几个人在台阶底下围了一圈，杜勉位于正中央。冉一笑挨着他站在旁边，不过她眼尖，那道血淋淋的黑影甫一于门框正中显现，她就一脚前迈，一脚后撤，瞅准角度和时机，干脆利落地甩了一腿过去。 　　咚！ 　　正砸在从后方追来的那位血气涔涔身子骨快要散架的女鬼身上。 　　两只鬼脑袋撞在一处，原本就不是十分紧实的脖子肉眼看着又要裂开了。 　　小伙伴们再一次震惊了。 　　这也不能怪人家有眼不识泰山，冉一笑个子小小的，细胳膊细腿，实在不像力量型选手。 　　杜勉的神色无助得像是刚出生的孩子：“您还会这一手？” 　　冉一笑严肃澄清：“不会打架，只会打桩。” 　　毕竟是可可爱爱的精致女孩，力气真的不怎么大啊！ 　　小偷鬼：“……” 　　有被内涵到！ 　　※※※※※※※※※※※※※※※※※※※※ 　　作者有话要说: 　　冉一笑：我的武力值外挂什么时候能到啊！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队友：你在说你自己吗(ノ=Д=)ノ┻━┻ 第5章 警卫局 　　推销员的语气已经变得真诚而拜服：“姐，真的不考虑当我的保安吗？系统让你一进游戏就看到了我，这可能就是命运的安排！” 　　冉一笑心说，你要知道我真实职业是什么，怕不是要哭出来。 　　几个人走进楼道，将小偷鬼和受害者鬼分开。 　　杜勉板着脸，一副教导主任兴师问罪的嘴脸：“怎么回事？” 　　小偷鬼一抬头就是围在上方的一圈脑袋，整个鬼都不好了，大呼冤枉：“那就是个神经病啊！整天说别人偷了她的孩子，我他妈哪有孩子！” 　　冉一笑奇怪了：“那你跑得这么欢？” 　　小偷鬼：“健身都不行？你们是不是对鬼有什么歧视？” 　　“……” 　　神特么健身！ 　　但仿佛是要印证它的话一般，追它的女鬼缩在靠墙的角落里，也不喊着抓小偷了，突然神经兮兮地开始念叨：“我的孩子！呜，我的孩子……” 　　它脖子都快断了，说起话来像被狂风蹂|躏的枯叶，十分令人不适。 　　思想者姑娘强忍着排斥仔细瞅了瞅：“这不就刚才偷人家孩子的那位吗？” 　　杜勉和邮递员闻声一看，可不就是！ 　　虽说鬼的外表都很不敢恭维，但不敢恭维有不敢恭维的特征，也不是区分不开。 　　邮递员大叔瞬间感觉自己被欺骗了：“刚才认错态度那么良好，怎么转过头就开始贼喊捉贼？” 　　女鬼的碎碎念戛然而止。 　　不知道是它也认出了他们，还是这几句对话伤到了它的自尊心，总之见到没人对自己抱以同情之后，它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半晌，才瞪着眼睛，幽幽哀怨了一声：“……我的孩子怎么没了呢？” 　　“……” 　　没有人敢搭茬刺激她。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母亲的疯狂程度，母亲为了孩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几个人的注意力被女鬼吸引走的空当，小偷鬼悄悄地挪动了下身子，打算趁机逃跑。 　　被冉一笑一脚踹了回去。 　　小偷鬼：“……” 　　它居然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两次！ 　　这一下动静挺明显，小伙伴们的目光刷刷刷就又转了回来。 　　邮递员大叔一直拿扫帚杵着小偷鬼的胸，方才走神放轻了力道，如今又重新加重了一层。冉一笑蹲下身子，动作麻利地开始在它身上来回摸索。 　　小偷鬼顿时沉不住气了：“你们这是骚扰吧！怎么执法的？我要投诉！” 　　大概是没有见过这么活泼的鬼，大家的表情都很一言难尽。他们看了看小偷鬼那松垮的脸皮，上下错位的眼睛，凸一块凹一块的脖子……不知道它哪里来的自信。 　　眼见它抗拒动作幅度太大，杜勉和思想者姑娘一人控制住它的一侧手脚，让冉一笑安心搜查。 　　真的上手了以后，冉一笑发现鬼的质感和她想象中的很不一样。表面看着血呲糊啦的，摸上去却并不粘手，不知道是不是凝固了的原因。而且这鬼的体质似乎本身就有问题，身上虚虚实实，有些部位看着是那么回事儿，挨上去却穿透了，根本没有实体。 　　它裹着一套破烂的工装，不仅衣服原本的颜色已经被血渍糊得分辨不清，衣服和肌肤之间的衔接也变得不是特别分明，仿佛长在一起的一样。 　　但这不并影响找东西，因为那件东西偏偏是这一片肮脏之中唯一一件干净的物什。 　　冉一笑拿在手里一看，是一张卡。 　　她挑了下眉：“这你健身卡？” 　　小偷鬼：“……” 　　眼见大势已去，它四肢上抵抗的力道彻底松懈了下来，算是放弃了。 　　这当然不是健身卡。 　　楼道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下，壁灯澄红的光线将整个空间渲染得仿佛阎罗鬼殿。但天蓝色的卡面却像是自成一点光源，丝毫血色也不曾沾上，反而被周遭的环境衬得愈发洁白。 　　前来围观的众鬼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然而因为从大门口到楼道正中的路面上被人丧心病狂地用符箓圈出了一个隔离带，它们只能挤在遥远的角落之中远远地观望。 　　幽幽絮语自缝隙处滋生，如同毒蛇的吐信。 　　“哎呀，不自量力，还偏往枪口上撞，头也太铁了吧？” 　　“那是谁的？贺老？” 　　“人家忙活到死好不容易挣来一张，这也偷？要不要脸呐？” 　　“他也快死了吧，自己不努力，抢别人的活路……” 　　说的都是指责的话，但表现出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眼珠子里的绿光殷殷切切，贪婪得要滴出水来，明显自己也想要将之据为己有。 　　冉一笑一阵头疼。 　　她肯定不会冒险爬去六层，将这玩意儿物归原主。只能等失主找上门来了。 　　在此之前，最好自己揣着，不然岂不是主动为监督对象制造内部冲突，生生给自己增加任务负担？ 　　鬼魂们一看她居然二话不说把卡径自扔进了自己的裤兜，顿时炸了，一时间矛头一转，都对准了玩家。 　　可惜没有玩家理它们。 　　开玩笑，他们又不是真的志愿者，还那么好心为鬼服务。 　　只要在任期间不出问题，谁管你们洪水滔天？ 　　几个人将一个狗官该有的势利嘴脸践行得淋漓尽致，反而把敌人给搞怂了。毕竟收缴赃物是在规则允许范围之内，现在鬼魂主动攻击是会受到保护机制妨碍的，更何况人家身边儿还有一圈符。 　　接连两次的冲突之中都有同一个涉事鬼，杜勉产生了一点心理阴影，这次并不打算只进行简单的思想教育之后就直接放鬼。 　　他看着地图上综合服务区最右侧的那个警卫局，问临时队友们意见：“这个地方能不能用？” 　　信件没有送去警卫局的，像是那里没有鬼一样。 　　队友们不知道，他们和阴间不熟。 　　冉一笑踢了踢小偷鬼：“警卫局在用吗？” 　　小偷鬼震惊了：“我刚才违抗执法也就算了，现在明明很顺从，你这是滥用私刑！” 　　冉一笑：“……”您怎么这么熟练啊！ 　　为了让没见过世面的小偷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私刑，她默默抽出了自己的西式菜刀。 　　小偷鬼：“……” 　　它老实巴巴地交代：“装饰用的，你们爱咋咋地。” 　　五个人于是决定把冲突双方押去警卫局。 　　路有点远，女鬼倒还老实，就怕另一位作妖。保险起见，推销员和思想者一起去超市又买了捆绳子回来。 　　小偷鬼喊了一路他要投诉。 　　警卫局确实是空的。 　　只不过不像装饰，像是被废弃的设施。 　　玻璃大门推开，积年的尘土一扬而起。建筑内部的空间并不空荡，只不过所有事物都带着一层年代的印痕。办公桌上成堆的资料，笨重的大部头显示器，窗台上放着的录音机，角落里堆的磁带和杂志，所有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一瞬间带人梦回上个世纪。 　　杜勉啧了一声：“你们这装饰还挺用心。” 　　小偷鬼理亏地闭着嘴巴。 　　它喊了一路，感觉脖子要掉了。 　　越过办公区域，里间设着几个关押的牢房。铁栏虽然有些松动，但好歹结实，起码能关得住东西。一旁的储物柜中摞着几把铁链锁，锈迹斑斑，不知道灵不灵活。 　　不过，只要能锁上就行了，至于还能不能再打开，关他们鬼事。 　　小偷鬼毫无疑问地被扔进了上锁的牢房里。 　　难产死的女鬼倒是也被他们带进了一个单间，但因为它的经历多少唤起了大家的同情，是以没有真的把门锁死，只象征性地缠了几圈。 　　过分！ 　　小偷鬼愤愤不平。 　　然而经历了几次碰瓷失败之后，它不再头铁了，打算用另一种方式打击报复。 　　“贺老都死了。不然我怎么偷得到它的卡？”它幸灾乐祸地说，“楼里的那些东西马上就会发现了，到时候不定乱成什么样子，有你们好受的。” 　　思想者姑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它这是要干什么，下意识和其他人商量：“我们是不是早点送完信，然后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藏着？” 　　其实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毕竟看不见的就等于不存在。 　　冉一笑的目光从大叔身上移回来——大叔正在翻看墙角的那些磁带，眼中有些怀念的神色。 　　她提醒道：“它们现在不闹是因为卡在我们这里，不是因为卡主人死没死。” 　　这些鬼看着就不像很在意这种事情的玩意儿。 　　只能说，卡主人在的时候，它会出于自身利益进行防盗措施，其余鬼因此产生忌惮，不会去冒险抢劫。但卡已经被偷出来了，它死没死又有什么分别？ 　　主要是，冉一笑觉得那三封信最好最后送。 　　五个人出了警卫局，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才开始敞开探讨这事。 　　杜勉说：“那只鬼应该在怀疑我们有那三封信。” 　　他们也确实有。 　　之前虽说在公开场合斩钉截铁地把这茬儿给糊弄过去了，但那群鬼心里不一定有几成相信。它们还在观望。这三封信一定也会引起冲突，收到的鬼和没收到的鬼之间的冲突，因为送信是即时性的，他们很大可能要直面这个冲突。 　　小偷鬼刚才那话，就是想骗他们为了躲开更大的骚乱，而向小冲突妥协。 　　“三封信要最后送。”冉一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会儿观察下卫生站和电影院的收信人，看看有没有悄悄送信的办法。”比如从门缝儿塞进去什么的。 　　至于那个维修间，还得再找，而且不能被那些鬼发现。 　　没有任何提示就开始寻摸一个不存在的地点，实在太可疑了。 　　想到这里，冉一笑愈发地觉得系统对邮递员大叔这个新人不咋友好。要不是他们这一群人好奇心爆棚，性格上又没有太大的分歧，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完成这么危险的工作？ 　　不过，他们几人现在能相安无事地一起行动，很大程度上还是归功于副本难度较低。 　　没准系统也正是考虑了这些因素也说不定。 　　这个方案，大家差不多都是赞同的。 　　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卫生站了。 第6章 派遣信 　　卫生站和娱乐大楼并列排着，一侧挨着警卫局，另一侧就是停车场。 　　浓稠的黑雾盘踞在空旷的野地上空，阴风阵阵向四周弥漫，人眼穿透不了虚空的阻障，未知像是一把勾子，将负面情绪牢牢衔住，愈束愈浓。 　　冉一笑心中升起了一种模糊的诡异感，但一时还摸不到头绪。 　　大家都不想在离停车场这么近的地方多呆，匆匆踏入了卫生站的大门。 　　当然，卫生站也不是啥阳光明媚的地方。 　　三层小楼，墙皮脱落了大半，聚着霉斑的红砖像是死人破烂的身躯上裸露在外的筋肉，腐朽的味道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已经变成了空气的一部分。 　　不过卫生站不愧是卫生站，医生护士们都是有技术的专业人士。 　　缝在裂口上的粗线，缠在脖子上的绷带，打在断腿上的石膏…… 　　虽然很丑，但还是在努力打扮自己，谁看了不高呼一声感动？ 　　而且，专业人士就是有专业人士的职业素养，几个大活人往那儿一杵，怎么看都不是来挂号的，几乎没有多管闲事的鬼分给他们多余的眼神。 　　敌人这么客气，大家也都松了口气。 　　除了用仿宋体印的特殊信件以外，送往卫生站的还有两封普通信件，一封是给二楼护士长的，一封是给三楼一位脑神经专家的。 　　巧的是，脑神经专家隔壁的心理咨询室，就是那封特殊信件收信人的地址。 　　邮递员大叔敲响脑神经诊室的房门时，整个楼道其他诊室的木门也嘎吱一声，齐齐推开了一角。 　　无数双浑浊的眼珠向这边瞅来，包括近在咫尺的心理咨询室。咨询医师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秃头，它的脑袋看起来已经四分五裂过一回，如今被如爬虫似的黑色细线勉强拼合在一起。它离得最近，门敞开得也最大，哪怕开门后发现被敲响的其实是自己的隔壁，也没有止住向外迈出的步伐。 　　它甚至先一步出声：“有我的信吗？” 　　迫切的语气加上破裂的嗓音，听着像是在哭。 　　隔壁脑神经专家的嗤笑声紧随其后，代替送信人给了回答：“哪有啊，我的！” 　　它接过邮递员手中的信。明明只是一封来自亲朋好友的普通信件，却仿佛因为这个时刻，而镀上了一层胜利者的金光。信封在它枯糙的指尖旋转，它带着一种洋洋得意的优越，将信件往咨询医师的眼前一晃。 　　“嘿，我说什么来着？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吹牛吹大了，给别人看的就是笑话。别说派遣信了，正常惦记你的人有吗？出头？想得轻松啊——” 　　语气是如此的尖锐又不留余地，听得送信的几人一阵心虚。 　　被邻居这么嘲讽，当事鬼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如果它真的有脸色的话。 　　它郁郁地不再吭声，但不知是被什么固执的信念撑着，仍然绷着脊背没有回屋。 　　它的目光近乎哀求地落在邮递员大叔身上。 　　大叔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为人是比较憨厚老实的性格，确实看不惯小人得志的嘴脸。但是，被一只鬼这么眼巴巴地盯着，也很挑战心理承受极限啊！ 　　眼见楼道里看热闹的眼睛越来越多，邮递员大叔送完了信，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打算赶紧撤退。 　　谁知道，那位脑神经专家还嫌显摆得不够，它又从自己的白大褂里掏出了一枚深褐色的铜币，曲起大拇指，“啪嗒”，招摇地向邮递员大叔一弹。 　　其他收信人都没这么多事儿，单到它这里，硬是要给这个行为配上一句：“赏你了！” 　　偏偏，它还没有投准。 　　铜币越过邮递员的肩膀，咕噜噜滚落在地上。 　　脑神经专家管都没管，哼着快乐的小曲，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 　　大叔叹着世风日下的气，无奈弯腰去捡。 　　却被人抢了先。 　　白皙的、小巧的女人的手，捏起铜币之后轻轻向他一递。不知道从哪里而来的违和感如风般一闪而逝，邮递员大叔没有多想，还以为是冉一笑或者思想者姑娘，下意识道了声谢，一抬头，却没有人。 　　伙伴们站在两米开外，正好能望进心理咨询室的地方，不留痕迹地观察着咨询室的内部情况。事发突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事情。 　　大叔：“……” 　　他见鬼了？ 　　没想到阴间的鬼种类还挺多…… 　　异常只在一瞬间，他一度怀疑是自己的错觉，有点不知从何说起，因此没有特意和其他人提。 　　在咨询师鬼望眼欲穿的目送之中，几个人头皮发麻地离开了三楼。 　　出了卫生站，大家交流一下，确定了一点：咨询室里应该只有咨询师一个鬼。 　　“但是，楼层里的鬼太多了。”思想者姑娘回想起那些掩在门扉背后的幽幽目光，直到现在都有些心有余悸，“一楼、二楼也都是鬼，没办法悄悄送信。” 　　“暂时把这封信排在最最后。”冉一笑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她又问了个无关的问题：“咨询室里那些画，有什么讲究吗？” 　　那个房间拉着窗帘，光线透过纺布渗进来，十分昏暗。可以看得出来四面的墙壁上都挂着密密麻麻的画框，但能看清内容的只有靠近门边的几幅，普遍是黑白画，也看不出什么画功，并不像是艺术品。 　　杜勉说：“应该是主题统觉测试。” 　　他拿手比划了一下：“一般都印在这么大的卡片上。”然后一本正经地猜测，“这只鬼可能特别热爱自己的工作，所以要把它们印出来挂在墙上时刻欣赏。” 　　冉一笑：“……”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 　　这个信息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多收集收集总没有错。 　　娱乐大楼和卫生站门对着门面对着面，几个人转个身就又进到了娱乐大楼里。 　　闹心的是，这里的一层也有一大群鬼。 　　但不同于卫生站里医生护士们的视而不见，娱乐大楼里的鬼……大概是真的注意不到他们。 　　一楼，网吧和游戏厅。 　　真是个让人上瘾的好地方。 　　冉一笑：“……这地儿还有网？” 　　“当然有，就是咱们的东西连不上。”思想者姑娘对此比较熟悉，“但是可以拿它这里的设备，这次是不可能了，等排到一个有凤梨专卖店的副本吧。” 　　冉一笑：“……” 　　对不起，是她对阴间的理解还不够透彻。 　　邮递员大叔将信送去了一个正在电脑前激战的小伙子那里，小伙子的双手只剩下白骨了，仍然兢兢业业地不忘电子竞技。 　　大叔都不敢打扰他，放下信件后就退了出来。 　　电影院在二层。 　　二层空空荡荡。 　　这个地方给人的感觉和警卫局如出一辙，墙上贴着的海报都是上个世纪的风格。按理说，能上展示墙的，怎么说也得是当下热映，然而冉一笑一幅幅看过去，没看见一个熟悉的经典名称。 　　她又留意了一下大叔的神色，但大叔这次没什么反应。 　　售票处没有鬼，检票处也没有鬼，大家顺利进入了放映区。 　　放映厅总共只有四个，收信地址在三号放映厅。但外面荒无人烟，不代表放映厅里就没有鬼在孤独地守望。为了不显得特殊，他们还是依照顺序一个个排查了过去。 　　事实证明，确实什么也没有。 　　放映厅内部也延续了外间的年代感，座位长得和礼堂似的。大红的帘幔垂在两侧墙边，幕布已经空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堵白墙。 　　一号，二号……他们来到了三号放映厅。 　　杜勉走在最前头，厚重的门扉拉开，像是解开了一个封印，飘渺的音乐声霎时传进了众人耳中。 　　这个放映厅和前面两个不太一样。 　　很不一样。 　　首先，它没有座位。 　　只有房间正中摆着一个吊篮椅，黑白色的影像投射在墙面宽的荧幕上，画面中，失意的英俊男人正坐在酒吧里，忧伤地喃喃： 　　“Of all the gin joints，in all the towns，in all the world，she walks into mine……” 　　“呜呜呜……” 　　情真意切的哭声来自电影唯一的观众。 　　小伙伴们惊讶地发现，吊篮椅上盘腿坐着个姑娘。 　　光影黯淡，依稀照见她白皙的脖颈和光洁的手腕。隔着一段距离，一切都被电影的氛围渲染得唯美而安谧。直到吊篮转过半个弧度，她闻声向门口扭过脖子，大家才得以看到她—— 　　被血泪糊花的一张小脸。 　　“……” 　　好吧，是只鬼。 　　事情有点尴尬，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但是大家进来前却居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 　　这里就它一只鬼，他们来踩点，该用什么理由搪塞它？ 　　没有时间反应了，实际上，鬼比他们的反应都要快。 　　“你们是来送信的吗？” 　　还带着些许鼻音的软腻女声，谁能想象得到一只鬼能发出这么好听的声音？ 　　连人都不一定能！ 　　小伙伴们惊呆了，仔细一看，除了眼泪的成分有些别具一格以外，它浑身上下不存在一处腐烂或变形，姣好得和一个正常的活人没有两样。 　　仿佛看出了几人的疑惑，又或者是习惯了类似的目光，它拿湿巾擦了擦脸，不以为意地道：“别看了，钓凯子钓来的，没有参考性。趁早买块好墓地，找工作比较简单，不要让自己输在起跑线上。” 　　众人：？？？ 　　眼见几人目光渐转呆滞，姑娘啧了一声，又撇嘴道：“别不爱听啊，你们总有一天会死的。” 　　“……”谢谢，不差您这一句！ 　　※※※※※※※※※※※※※※※※※※※※ 　　作者有话要说: 　　经典台词来自《卡萨布兰卡》 第7章 管理员 　　大家都迷惑了，甚至开始忘记自己正身处一个生死攸关的逃生游戏。 　　不过鬼没有忘记它被冷落的问话，它又问了一遍：“信呢？” 　　作为邮递员的大叔有些拿捏不准该怎么回答，他回过头征询队友们的意见。 　　却又是这只萌妹子鬼先一步看出了他们的忧虑，翻着白眼说：“行了，给我吧，底下那群玩意儿根本瞅不见你们来过，其他人也不敢跟我抢这个。” 　　它话说到这个地步，以正常的社交流程来讲，很难让人拒绝。 　　但这是一只鬼。 　　鬼说的话，大家又不是很敢相信。 　　冉一笑问：“什么信？” 　　萌妹子答非所问：“我是管理员。” 　　言下之意，怎么可能和那群蠢鬼一样无聊。 　　冉一笑：“……” 　　这就触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论坛在副本里是打不开的，她还没有机会去融入这个大家庭。 　　老玩家们面面相觑。 　　杜勉和思想者姑娘凭借着记忆回想道。 　　“悬赏版就三个管理员。” 　　“只有一个女的。” 　　“它ID好像还挺有特点。” 　　“我记着是叫……” 　　“‘你祖奶奶’？” 　　“……” 　　杜勉觉得自己被问候了。 　　冉一笑和邮递员大叔一同向剩下的那位老玩家投去了求证的目光。 　　推销员确认道：“是她。” 　　萌妹子从兜里掏出了一部凤梨手机，往屏幕上点了几下，给他们调出了自己的个人设置界面。五个好奇的小脑袋凑过去一看，ID你祖奶奶，管理员权限，页面能上下滑动，不是截图。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款的匪夷所思。 　　他们只是在普通的一天普通地下了一个普通的一星副本，怎么就居然遇到了个管理员？ 　　冉一笑仍然坚持：“可你是鬼啊。” 　　鬼不向着自己的同胞，难不成还能致力于为人类做慈善？ 　　况且，一直以来的主流观点就是，鬼在成为了鬼之后已经没有人性了，这又是在副本里，哪怕是为了任务的有效性，它们也会抓住任何一个机会给他们添堵。 　　萌妹子顿时不高兴了：“你这是在质疑管理员的公平公正！” 　　冉一笑：“那不然呢？” 　　萌妹子：“……” 　　思想者姑娘指着它的操作记录：“你看，骂版主的，它全给和谐掉了。” 　　“那是因为脏话好嘛？” 　　“那这个呢？”杜勉毫不矜持地加入了控诉行列，一本正经地开始朗读，“‘版主就是偏袒管理员啊，悬赏版的就算了，公共版的它也照样护犊子似的，上次有人和管理员对线，吵了一百多楼，最后被禁言了一周，凭什么管理员啥事没有？’” 　　思想者姑娘附和道：“这个怎么了吗，这不是说得挺客气的？” 　　萌妹子：“……”神特么客气！ 　　它忍了忍，心平气和地解释：“造谣啊。” 　　然而并不能令杜勉信服：“造什么谣？我亲眼看他们吵了一百多楼。” 　　“……”合着是您发的啊！ 　　“当然是第一句！”萌妹子忍不住提高了音量，“版主也在私下对管理员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并没有一丝偏袒，你们不要整天听风就是雨，在这里挑拨人鬼关系！” 　　“私下里的我们哪儿知道？” 　　“人鬼关系还用挑拨吗？” 　　“那为什么另一个要禁言一周？” 　　萌妹子爆发了：“禁言是因为脏话，不是因为吵架！” 　　它终于意识到了隐私的重要性，气鼓鼓地将手机从众人手里抢了回来，破罐子破摔说：“没有信算了！” 　　推销员忽然弱弱地开口：“……我觉得应该没事。” 　　他说的是信。 　　冉一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路上她也发现了，和一开始展现出来的形象不同，推销员同志似乎并不是个话多的人。相反，他挺闷的。加上大概是经验足底气够，并不担心自己会陷入什么危及生命的险境，他全程对于集体活动的参与度并不是很高，都是在随着大流走。冉一笑甚至怀疑，他可能知道邮递员大叔的这个职业是个怎么回事，只不过不想透露出自己的信息量，所以没有和他们说明。 　　现在这一句，是难得主动的一句话了。 　　冉一笑想起他推销悬赏名额的时候曾经说过，他能搭上管理员的门路。 　　难不成，他和这妹子认识？ 　　冉一笑又偏头看了看妹子，然而妹子被他们气得想诈尸，正翻着白眼缓解情绪。 　　推销员分析说：“电影院这里就她一只鬼，如果可以，最好不要来这里两次。” 　　第一次还可以打着熟悉环境的名头，第二次就会显得比较刻意。网吧里那些鬼可能注意不到，不代表外面就没有别的好事者在盯梢。卫生站的那一关是注定避不开了，理想方案是拖到倒计时的最后几分钟，送完就遁。在此前提下，电影院和维修间这两封信，能隐蔽一点就隐蔽一点，避免节外生枝。 　　而电影院这里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管理员可不可信。 　　冉一笑考虑了考虑，点了下头：“我觉得可以。” 　　抛开其他不谈，他们这是一星副本，绿档的死亡率，这个送信的任务还是只分派给邮递员大叔一个人的，没道理在送信行为本身就存在风险的情况下，又要横上管理员这么一座大山。 　　再者说，有可能认识管理员的推销员同志倾向性已经很明显了。 　　冉一笑一说可以，其他几人莫名多了几分安全感。 　　与冉一笑相比，剩下三人少了一层关于推销员的信息，不过对于副本和任务大体的难度估量都是差不多的，出现一个管理员已经够奇怪的了，如果它还是过来添乱的，给不给人活路？ 　　看大家没有太大异议，推销员从包中取出那封印着斗兽场的信，递给了萌妹子。 　　萌妹子没好气地抽进手里，“呲啦”一声，暴力地将信封撕开了一个口子。 　　“……”总感觉它想撕的其实是他们的皮。 　　几个人默默向后退了退，觉得还是不要再继续打扰管理员的休闲时光了。 　　谁知道，刚要转身，又被鬼叫住。 　　“等会儿。” 　　大家心里一紧，差点儿以为自己出不去了。 　　就见萌妹子转身去吊篮椅上翻腾了翻腾，一边翻腾一边问：“你们那儿有停车场的信吗？” 　　听着像是个引言，并不需要回答。 　　果然，下一刻，它从靠垫后面捡起了一盒四粒装的混合口味慕斯，朝他们示意了一下：“顺便捎个这个过去吧，B-016。” 　　这说的似乎是个车位编号。 　　看来是没信也得有信了。 　　冉一笑眨了眨眼，勉强抑制住了自己想要作死的冲动。 　　她其实想问，我们怪忙的，既然您也有东西要送，要不您帮我们捎下信得了？ 　　还好求生欲及时制止了她，一场惨案免于发生。 　　推销员接过了慕斯。 　　几个人退出了放映厅。 　　直到出了娱乐大楼，大家仍然被一种不真实的魔幻感笼罩。 　　思想者姑娘看了看那盒色泽轻亮、卖相上佳的慕斯，觉得自己的胃有点儿空。 　　杜勉也忍不住感慨：“当管理员真不错。” 　　有小零食，能到副本里度假，还能吓唬人。 　　大叔：“……” 　　老了，年轻人的追求他已经看不懂了。 　　普通的信件到此就算告一段落，时间也不早了。副本里的这个世界没有日月更替，天空是一成不变的一片灰云，但有倒计时在那里摆着，况且身体的生物钟也不会骗人。 　　忙活大半天，大家都累了，打算找个没鬼的地方安心睡一觉。 　　兜来转去，又回到了餐饮区，快餐店。 　　路上，途径超市，大家进去买了一口锅一个便携式瓦斯和一个燃气灶，用锅接了一半水回去。 　　另外，冉一笑还拿了点儿毛巾和瓶装水…… 　　杜勉看着她抱在怀里的那一瓶瓶福尔马林，险些以为她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结果听她一脸慈祥地解释：“明天不是要去停车场么，呆在那种地方肯定很不容易，多给人家带去些人道主义关怀，没准人家感受到了温暖，也能对咱们好点儿呢？” 　　杜勉：“……” 　　保洁也算人道主义关怀？？ 　　实际上冉一笑只是直觉到了什么，但还没验证的时候，她也不好说。 　　快餐店只剩下了一个服务员百无聊赖地趴在点餐台上，一下又一下戳着自己的眼睛。二楼的沙发座管够，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推销员给几个人分了压缩饼干，冉一笑很积极地把水给煮上了。 　　水开了以后，等温度缓和的这段时间里，推销员从公文包中掏出了一副纸牌。 　　众人：……不愧是你！ 　　大家一起度过了一个安静而祥和的夜晚。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冉一笑醒得比较晚，睁眼就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去搜刮了一圈超市，买了几个水杯，将水都给弄好了。锅里剩下的水还热着，冉一笑便直接倒到了自己的吸管杯里，又泡了一壶灵芝。 　　时间还剩50：38：22。 　　因为打算要去停车场，大家普遍比较磨蹭。 　　出个门还要挑良辰吉时，一着不慎错过了50:00:00，又嫌弃49这个数字太奇，不咋好看，硬是拖到了48:00:00才走。 　　美其名曰完整24小时。 　　出了门也不能消停，正常十分钟的路，走了半个多钟头。 　　一路上东张西望，竭尽拖时间之能事。 　　然后冉一笑就发现了一些异象。 　　她指着队尾的那个绿油油的小巧身影：“这谁？” 　　众人：！！！ 　　几个人一回头，惊悚地发现他们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毛茸茸的绿色恐龙连体睡衣，脚上踩的是紫色的沙滩鞋，尖下巴，圆圆的脸蛋带着点儿婴儿肥，秀气的鼻头，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洋溢着懵懂的光晕。 　　一脸无辜。 　　※※※※※※※※※※※※※※※※※※※※ 　　作者有话要说: 　　管理员：你们是我见过最差的一届！ 　　五位玩家：不说清楚参加人数的副本都是耍流氓！！！ 第8章 停车场 　　邮递员大叔一瞬间福至心灵，猛然意识到了昨天捡硬币的时候那一闪而逝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余光中捕捉到的盈盈绿色，和冉一笑或者思想者姑娘的衣服颜色都不相合。然而这么明显的异常点，却诡异地被他轻而易举就忽视掉了。 　　有了管理员的前科，大家对于再见到的人形生物都提高了一份警惕。 　　他们昨天可是把整个服务区逛了个遍，无论是送信还是抓小偷鬼，动静都闹得挺大，如果副本内还有其他玩家，为什么不及时过来和他们汇合，反而要这么暗搓搓地跟在他们身后？ 　　但小姑娘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自证。 　　她调出系统的个人信息界面，隐去姓名那一栏，剩下几行清晰地展示在五个人眼前。 　　身份：路人甲 　　版主寄语：存在感是一个很玄乎的事情。比如你，就永远摸不到它的一角。 　　已完成悬赏：0 　　积分：0 　　荣誉称号：暂无 　　“……” 　　集体陷入了迷茫的沉默。 　　冉一笑谨慎道：“系统界面可以仿制吗？” 　　杜勉：“应该……不行吧。” 　　他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毕竟他也只经历过三个副本，对这个游戏还说不上特别熟悉。 　　关键是，这姑娘的版主寄语完美解释了她昨天会缺席的原因。 　　小姑娘适时地双手掩面，低声哽咽道：“我昨天就跟着你们了，跟了你们一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呜呜呜。” 　　“……”这话听着简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杜勉迟疑地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卫生站。”她记得还挺清楚。 　　思想者姑娘一副三观尽碎的模样：“那昨天晚上？” 　　“我也在啊！在角落里，挨着锅那块儿，我还喝了里面的水，你们早上起来没发现水少了吗？” 　　大家彻底窒息了。 　　思想者姑娘死命地揉着太阳穴：“……让我缓缓。” 　　“身份的buff能有这么强？”冉一笑感到匪夷所思。起码在场六个人里，她自己的直觉模模糊糊的，思想者姑娘也并没有多哲学，推销员推销都得靠他自己的口才，完全不存在额外的亲和力加成，邮递员大叔最惨，根本就是义务劳动，而杜勉的身份还不清楚。 　　怎么看都是一个新手村，忽然出现了个满级大佬。 　　……也不一定满级，但吊打是肯定的。 　　“不是啊，我平常就这个样子，抢到了地铁座位还会有人往我身上坐的那种。” 　　小姑娘委屈巴巴地说。 　　众人：“……” 　　确定不是给挤瘸了吗？ 　　邮递员大叔默默举了举手：“其实……我昨天……”好像看见她了。 　　四个人目瞪口呆地听大叔讲了一回灵异故事。 　　小姑娘直捣下巴：“是啊！我当时就站在他跟前，可是他抬起头来以后就看不见我了，呜呜呜。” 　　“……” 　　这哪里是没有存在感，这分明是无法直视！ 　　然而冉一笑还是觉得不对，如果她存在感真的弱到这种地步，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昨天一整天都见不着人影，怎么今天早上忽然就能看见了？ 　　几个人交换了个眼神，疑惑是相同的。 　　只是抛开管理员这种特殊情况不谈，这个副本里确实没再见过能够完美复刻人形的高级鬼怪，她的个人信息明晃晃摆在那儿，很大可能是和他们一样的玩家，还是个新人，总不能撂下人不管。 　　好像他们五个欺负人一个小姑娘一样。 　　最后还是让她跟着了。 　　小姑娘没再消失。 　　停车场的黑雾对于闯入者而言没有实质阻碍。这层雾障仿佛清晨高山上的云霭，远处看浓浓密密，身处其中时却什么也感受不到。随着他们不断前行，停车场的真实面目终于逐渐展现到了众人的眼前。 　　这是一片墓地。 　　杜勉眨巴着眼睛往冉一笑手里那袋福尔马林上瞟了一眼。 　　原来是这么个人文关怀。 　　冉一笑回敬地向他腕间挂着的那袋橘子看去。 　　……这个也是可以拿来上供的嘛，反正没人吃。 　　杜勉：“……” 　　他默默将塑料袋换到了远离冉一笑的那只手腕上。 　　无论如何，未雨绸缪没白绸，冉一笑开心地给大家一人分了一块毛巾和一瓶福尔马林。 　　大家没有着急定位收信人，这里的墓碑一排一排，每一块之间的间隔很大，埋头盲找属于大海捞针。几个人手拉着手绕着一排墓碑来来回回走了一会儿，首先确定了这里不存在鬼打墙的情况。 　　冉一笑观察了一下，所谓的车位编号，也就是每块墓碑的排号，并不是一排列完了再列下一排，而是类似于一个方形的螺旋，最首端，是A字段的墓碑，在最外侧。越往中心走，字母越靠后，肉眼可测，起码排到了E或者F。 　　这倒没有什么，反正有规律可循，只要按照顺序走，总能找到收信人的地方。 　　每个字母包含的排位数量并不统一，先根据横向两个墓碑之间的区间确定范围，之后再沿着螺旋去找。 　　走着走着，位于队伍中间的思想者姑娘忽然低呼：“她又不见了！” 　　他们三男三女，领头的是杜勉，邮递员大叔不好意思躲在中间让别人照顾，因此走在了第二位，思想者和路人甲两个姑娘，作为保护对象被排在了中间，推销员想挨着冉一笑增加安全感，而冉一笑胆子最大，因此在末位断后。 　　理论上来讲，中间的人没那么容易出事。 　　然而思想者姑娘眼睁睁看着人消失了。 　　邮递员大叔不知所措地抖了下手：“突然就松开了。” 　　“她这是又对我们不可见了？” 　　冉一笑跑到空出来的那个地方来回摸了摸，只摸到了一手空气。 　　不太正常，没有存在感又不等于整个人都不存在。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并升不起什么同伴失踪后想要焦急寻找的心。 　　大家决定先送信。 　　少了个人，队伍没什么改变。 　　两封信的地址一个在C一个在F，他们是从外围进入的，因此先经过了C区再到的F。墓地的氛围虽然恐怖，不过呆久了便适应了一些。比起被一群歪瓜裂枣且会动的死人鬼围着，这种安安静静的风格简直令人舒适。 　　只要不诈尸。 　　送信的过程很顺利，真的没有诈尸。 　　信封孤零零摆在墓碑前，看上去来阵风就能给吹走。 　　F区已经接近螺旋的中央，送完信后，冉一笑提议道：“先到最中心那一点看看，之后顺着螺旋走一圈，还没见着人就算了。”她说的是路人甲妹子。 　　横竖不能完全放着不管，这样也算仁至义尽，鬼知道这姑娘是不是特意甩开了他们？ 　　大家没有异议，继续手拉着手往中心走。 　　四周雾很大，两米开外就看不真切，队首和队尾的视线所及往往并不一样。F过后，又有了G，只不过数量很少。螺旋的中心是G-007。 　　虽说是墓地的C位，但大家好像都不太喜欢它，烂菜叶子扔了一堆。 　　就连名字的涂漆也不完整，杜勉看见了以后下意识补全道：“物极必反？” 　　冉一笑一看，一个牜，一个匕，一个反，神特么物极必反。 　　牜和匕之间隔着还挺远，这起码是个五个字的名称。 　　这里的墓碑上都不刻人名，称呼千奇百怪，有一位收信人叫庄主，管理员姑娘给送慕斯的那位是莲花老人，听着像是个笔名。 　　大家绕着紧贴着中心的第一个螺旋开始向外绕，不料没走几步，杜勉就猛然停住了脚步。 　　后方几人疑惑地向前探了探脑袋，就见他回过头，小声解释：“我看见她了。” 　　然后他就不动了，眼巴巴地往队尾张望。 　　冉一笑：？？？ 　　他们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会？ 　　抗鬼先锋冉一笑默默挪到了队伍的前面。 　　杜勉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给她指了指，生怕闹出什么动静来被人家听到：“你看她干嘛呢？” 　　也不怪他觉得害怕，路人甲妹子现在正蹲在编号G-004的墓碑前，专心致志地刨坑。 　　徒手，在墓碑上，刨坑。 　　神色痴迷，目泛红光。 　　手指上都磨出血来了。 　　冉一笑叫了一声：“你干嘛呢？” 　　杜勉：“……” 　　他很没有骨气地向后退了半步。 　　妹子幽幽地扭过了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她缓缓站起身，圆圆的脸蛋上浮着诡异的潮红，目光没有焦点，神色十分空洞。 　　几个人瞬间进入了备战状态。 　　冉一笑掏出了几张符。 　　妹子撒腿就往反方向跑。 　　冉一笑：“……” 　　这姑娘大概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 　　依然，并没有人打算去追。 　　不过大家一时很懵，也没有继续向前。再向前就是她跑走的方向了。冉一笑借了杜勉的榔头，试探着往那块墓碑上轻轻敲了一下。 　　她对天发誓，轻轻就是轻轻，力道真的不重。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一击过后，墓碑“咔嚓”一声，发出了清脆的响动。听上去并不像是什么坚实的石头材质，反而好似玻璃制品——只有薄薄一层的那种。 　　裂纹在它的表面迅速蔓延，几乎是同一时间，“噔噔噔”！路人甲妹子又一脸愤怒地退了回来。 　　“你疯了！！！” 　　她的声音重叠了好几层，贯天彻地，嗡嗡地折磨人鼓膜。 　　墓碑彻底碎裂开来。 　　它真的只有薄薄的一层外壳。 　　冉一笑对于这般魔幻的发展属实无语，但她也来不及解释，先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了混淆在漫天飞扬的碎屑当中，原本浮在墓碑内部中空的一个褐色的核。 　　墓碑上还沾着路人甲妹子刚才扒拉出的血，灰色的和红色的沙缠绕在一起，齐齐落入她的掌心。 　　东西到手，她才回过头，一本正经地澄清：“是墓碑先动的手！” 　　众人：“……” 　　剩下四人疯狂点头，一脸“我们绝对帮你保密”的真诚神色。 　　杜勉甚至殷勤地递上了他的塑料袋，满腔关怀：“吃个橘子压压惊？” 　　冉一笑：“……” 　　这破橘子绝对有问题！！ 第9章 见鬼 　　她手里抓到的东西外表看着像是个桃核，曲曲折折的脑纹盘亘其上，只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烧了，一些地方留着黑逡逡的焦斑。 　　敲一敲，发现也是空心，和乒乓球似的。 　　冉一笑的手一拂过桃核上的腐蚀点，路人甲妹子身上就一阵痉挛，肌肉发麻，双腿无力，直接跪了下去。 　　她原本白皙的肌肤像是被关进烤笼里闷蒸了一回，漾出鲜嫩的粉红色泽。与此同时，周身上下随之逸出了一片茫茫的白雾。白雾聚在空中，逐渐有了形态，变成了一个身穿晚清服饰的优雅女人。 　　而路人甲妹子昏倒在地，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这回，连冉一笑也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她小心翼翼地将桃核放到了地面上，以防再不小心挑起这个东西的仇恨值。 　　谁想到桃核特别脆弱，就和它的墓碑一样脆弱，挨到砖面以后，直接碎了。 　　白雾鬼：“……” 　　小伙伴们：“……” 　　冉一笑：“……” 　　她不是故意的，是砖先动的手！ 　　白雾膨胀开来，形态变得极不稳定，但又气势汹汹。 　　截至目前为止，他们遇到的鬼魂除了身体残破以外，其他都和活人无异。战斗力也不是很强，况且，碍于规则，一般来说，都不敢对他们释放太大的敌意。 　　相比较起来，这位就像是一个大boss。 　　冉一笑觉得他们还是先走为上。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杜勉捞起人事不知的路人甲，往自己肩膀上一扛，几个人掉头就往外围跑。 　　冉一笑习惯性跑在了末尾，她回头最后观望了一眼，出乎意料的是，那只白雾鬼并没有追上来。天空中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破开了一条黑漆漆的裂缝，其中似乎有一股强劲的吸力，在将鬼往裂缝里面招呼。 　　而几米之外的众人一点感受不到其中风波。 　　脱离了宿体，白雾鬼甚至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 　　在缝隙边缘处，与扭曲着逐渐被吸入异空间的白雾鬼相反，一股黑褐色的胶状液体汩汩向外流出。它的速度甚至比白雾鬼被吞噬的速度还要快，仿佛被什么赶着似的，匆匆逃命而来。 　　液体落到停车场坚硬的石板地面上，也慢慢幻化出人的形态。 　　和白雾鬼只是用雾雕琢出了一尊类人的塑像不同，这摊液体立体起来，当真生出了人的骨骼、人的血肉、人的肌肤以及……人的衣服？ 　　冉一笑：？？？ 　　“轰隆隆——” 　　半空中的裂缝咆哮起来，带起一阵强烈的空气震颤，似乎在因为这位不明生物的逃脱而感到愤怒。炙热的狂风终于刮到了众人的耳边，冉一笑再也不敢作死，赶忙加快了步伐，追上大部队的节奏，一溜烟地跑出了声浪波及的范围。 　　浓浓黑雾将一切惊涛都掩盖在脑后。 　　向着字母顺序不断变小的方向一路狂奔，跑了好一会儿，才跑出了停车场。 　　进来的时候是从餐饮区进的，出来则到了综合服务区。 　　运动量挺大，大家都有点儿气喘吁吁，停在娱乐大楼旁边儿歇脚。 　　杜勉累得直接坐在了地上，路人甲妹子从他肩膀上滑下去，着陆不是很稳，哐当磕了下头，给磕醒了。 　　她的神识还很恍惚，甫睁开眼就看见五个面红耳赤的人目光灼灼地在盯着自己。 　　妹子：“……” 　　这辈子她都没被这多人盯着看过！ 　　路人甲姑娘小心翼翼地鼓了鼓腮帮：“出什么事了吗？” 　　没记错的话，他们刚才不是还在停车场里找墓碑呢？ 　　几个人一阵无语。 　　合着您都给忘了？ 　　冉一笑问：“你这体质不会还有招鬼属性吧？” 　　“没有吧！”妹子吓得差点儿站起来。 　　但她转念一想又不确定了：“我在现实里没遇过鬼，我哪儿知道有没有？” 　　大叔说：“那不就是没有嘛。” 　　妹子：“……” 　　妹子：“也是？” 　　“所以你在遇到我们之前，来过停车场吗？” 　　“没有啊。” 　　姑娘的小脑袋摇得十分无辜，她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但是我确实遇到了一只鬼。” 　　“……”有什么区别吗！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妹子赶紧坦白从宽，从睡衣兜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色泽暗淡的花纹金镯。 　　“我是在加油站捡到它的，”她吸着鼻子解释，“它和我说它跟秦始皇拜过把子，只要我带它出去，它就给我三千阴兵随意差使，以后再也不用怕没人注意到我了。” 　　“……” 　　槽多无口！ 　　杜勉费解地道：“这句话里哪个字听着像是真的了？” 　　“正常人说出来当然有点假，可是它是鬼啊，没准儿呢？你看这镯子！”姑娘将金镯拿到亮堂处晃了一晃，一个接一个的珠圆串起的环，两头雕了龙首，透出一种庄重。她极力想要挽回自己的形象，特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仔细看，有没有感觉到一种穿越时空的厚重感？” 　　推销员说：“龙头连珠镯，从元代才开始流行的。” 　　路人甲：“……” 　　路人甲：“哦。” 　　形象被锤死了。 　　缩在恐龙睡衣里的姑娘顿时无助地掩面抽泣起来：“我真傻，真的！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那么多话，我还以为它是真心对我好的，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拥有一个闺蜜了，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呜呜呜——” 　　“……” 　　孩子是个什么鬼？？ 　　她委屈巴巴的，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冉一笑最后问了一声：“你的存在感到底怎么回事？” 　　一会儿能见一会儿不能见的？ 　　姑娘眼泪一擦，情绪莫名又转了过来，元气满满地解释说：“我存在感就是很低，但是我是在网吧里刷新出来的，旁边儿没有一个队友。我看到自己的个人简介以后，就想着到鬼面前试试奏不奏效，结果没用，它们看到我就往上扑，吓死人了，跑的时候没注意方向，回过神来就在加油站里了……” 　　冉一笑：“……” 　　没有问你这么详细！ 　　好在对方马上讲到了重点：“然后就遇到了那只鬼，那只鬼说它可以帮我控制这个，如果我不想让别人注意到我的话，别人就完全注意不到我了。” 　　这下大家听明白了。 　　杜勉：“所以你昨天是故意不让我们看到的？” 　　他语气有些冲，妹子又默默往墙角缩了缩身子，一脸内疚：“我也不想的，但是直到参加了这个游戏我才发现，原来不被人注意到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尝过一回以后，根本停不下来……” 　　众人：“……” 　　说得好有道理，他们竟然还有一丝羡慕！ 　　冉一笑：“那今天早上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姑娘深深吐出了口浊气，“这都是那只鬼的本事，突然不灵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至于那只鬼，天晓得被什么神通给收了，这个谜题八成会变成一桩悬案。 　　听说自己人生的第一位闺蜜居然是以那么悲惨的方式壮烈退场之后，路人甲妹子陷入了深深的抑郁情绪，把小恐龙头的兜帽往脑袋上一罩，有气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对这个残忍的世界失去了热情。 　　可惜她的使命还没有完，思想者姑娘拿出地图找了一圈，确认道：“这上面没有加油站呐。” 　　冉一笑于是又把小恐龙兜帽给拽开了：“加油站在哪？” 　　路人甲：“……” 　　为什么要为难一个路人甲！ 　　她恹恹地向娱乐大楼后面指了指：“一直走，走出去，一会儿就能看到了。” 　　地图上的建筑物只有两行，最底端到娱乐大楼为止，再往下是没被纳入的区域。 　　不在地图上的加油站都有了，维修间还会远么？ 　　大家打算到那边去看看。 　　这种事，路人甲姑娘当然还是要随大流。她是知道他们要去送信的，准备趁着这个机会证明一下自己的团队价值，因此积极地跑在了最前头，边走边说： 　　“现在我们来到的是阴间最著名的景点——收费站！大家一定也发现了，这里和传统意义上的收费站存在很大的差别。关键在于它的形式——请大家抬起头，往远了看，仔细看头顶！” 　　众人：“……” 　　您入戏还挺快啊！ 　　区区一星副本，也不知道管理员怎么选的参与人员，一个个都奇奇怪怪的。 　　——自诩唯一一个正常人的思想者姑娘深沉地想道。 　　路人甲妹子一脸期待地回了回头。 　　……没有一个人配合她的表演。 　　“……”姑娘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她抹着眼角，蔫答答地退到了队伍的最后。 　　“我就知道，我不行的，根本没有一个人欢迎我，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呜呜呜——” 　　众人：“……”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情绪起伏可以如此迅速的！ 　　不过他们还是妥协地仰起脑袋，往上方看了看。 　　服务区上空只有一层厚厚的灰云，占据了天空的所有边角，仿佛它自己就是天空本身。但是在这个地方，灰云却忽然缺开了一角，露出后方那片暗红色的苍穹。 　　宏伟的建筑高耸在红光的沐浴之下，它确实长了一副收费站的模样，只不过体积庞大到超乎想象。唯一的缺点就是离得远，若不抬起头来，很难注意到上方居然还有这么一件物什。 　　然而一旦看到，又让人无法忽视福福。 　　巨大的黑影镇于凌霄，沉甸甸地压进每一个与它对视的人眼里。 　　扁圆型、两端上翘的屋顶，托着用铁网撑起的两个大字。 　　黄泉。 第10章 通关 　　“黄泉收费站有着悠久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至商周时期。从一开始的黄泉口，到后来的黄泉关，再到现在的黄泉收费站，虽说名称一直在随着时代而演变，但是它的功能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引渡。亡灵们闻声色变的地府鬼门，人生真正意义的终点之所，大家有没有从它巍峨的外表上感受到其中的庄严呢？” 　　程序一到位，路人甲妹子又开始滔滔不绝。 　　众人：“……” 　　这姑娘怎么还来劲儿了！ 　　她那位死闺蜜到底给她讲了多少有的没的？ 　　小恐龙兜帽被冉一笑又给人为罩了上去，希望这姑娘能安安静静地当一只无害的小恐龙。 　　加油站和维修间并排列在收费站的招牌之下——从视觉效果上来说。 　　实际这两者离得大概还有点儿远，是距离产生的错觉。维修间背面隔过一段距离，有一排设置着滚动扶栏的闸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黄泉入口了。 　　大家熟悉地形的当口，加油站的便利店大门一开，走出来一只鬼。 　　它穿着深蓝色的连体工装，外表红彤彤的，似乎被扒下了一层皮，只剩下肌肉的纹理露在外面。 　　不过衣服倒是很干净，也不粘肉。 　　“来看引渡啊？” 　　声似洪钟，嗓音浑浊，像是卡着一口痰。 　　不等众人答话，它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阵子没有，清明放假，安检员休息，过阵儿再来吧。” 　　众人：“……” 　　清明？这可都夏天了！ 　　冉一笑说：“您这儿的清明假期还挺长。” 　　“那可不。”工装鬼老成地感慨，“谁想上班儿啊？多请几天假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嘛。” 　　“……”亡灵的正常果然和他们活人不太一样。 　　工装鬼又往身后的便利店里指了指：“不过你们可以买点儿纪念品，也算是来过一回了！” 　　众人：“……” 　　真当是来观光的吗！ 　　然而现在还没到最后时刻，送信要慎重，他们是秉着探听虚实的态度来提前观察情况的，断不能再重现一回管理员那次的惨案了。因此虽说对于黄泉纪念品这种东西十分想要敬而远之，但人家把借口都送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来了，不利用一下实在对不起人家的好心，几个人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看了看。 　　是一个普通的便利店，和之前见过的小卖部和超市的风格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多出来一个纪念品区。 　　收费站的模型、服务区的模型、鬼怪的挂件，还有印着车票信息的鼠标垫，种类还挺多。 　　冉一笑发现了一个卡片形状的钥匙链。 　　链子上挂着的迷你塑料卡和她之前从小偷鬼那里缴获过来的天蓝色磁卡制式差不多。 　　标签上写着：可爱电卡钥匙链，#1300。 　　电卡？ 　　阴间既然有电脑，那自然也是有电的。可是单一个电卡，至于珍贵到引发全区大战吗？ 　　冉一笑将这个疑惑默默记在了心里。 　　工装鬼大叔在外面和他们喊：“有想买的拿到柜台那儿扫个码，自己付下就行了！” 　　众人闻言，一齐往柜台处看去。 　　那里确实配了个自助收款的装置。只不过通常的扫码自助收款针对的都是电子支付，而这里的自助收款像是自动贩卖机的收钱口和电子支付的扫码窗糅在一起，生出的一种有机结合。 　　……不可谓不先进。 　　给个面子，冉一笑就把钥匙链给买了。 　　小伙伴们：“……” 　　有个货真价实的战利品还不够吗！小偷鬼哭得好大声！ 　　路人甲妹子触景伤情，按照他们给她的描述，也买了个浑身雪白的鬼怪玩偶当作她青春的纪念。 　　不过朋友们还是好心提醒她：“你那只鬼是团雾，这个只是一身普通的防护服好吗。” 　　路人甲：“……” 　　当她没有眼睛的吗，为什么要说出来破坏她美好的幻想！ 　　一边挑着东西，大家一边透过玻璃墙往维修间的方向瞄了瞄神。 　　说是维修间，其实就是一个六边形的报刊亭。 　　环绕一周的卷帘门拉开，露出挂在窗口上方的墨绿色小黑板。五颜六色的粉笔在其上密密麻麻地罗列出了维修间提供的办理业务： 　　换皮接腿，修身整容，补魂改质，转区办卡。 　　独家定制引渡礼服，成为黄泉站下最靓的崽，让安检员看到你后耳目一新！ 　　收旧胳膊旧腿旧眼珠…… 　　“……” 　　冉一笑觉得，这一定是她的入殓师前辈。 　　报刊亭不大，一眼能望个对穿，看得出里面只有工装鬼一个东西在晃悠。 　　应该说，收费站这整片区域，拢共就工装鬼这么一只鬼。 　　这是好事，思想者姑娘开心地说：“我们只要把信往维修间那儿一扔，其实它在不在都没有关系。” 　　确实是这样。 　　反正停车场那两位也没见着鬼影，信还不是照样送，说明只要送到了地方，不一定需要人家亲自来拿。甚至于，都不一定需要邮递员大叔亲自送——管理员的那封信，是推销员直接给的，大叔虽说在场，可是并没有参与到这个交接的过程里。 　　系统对此一声没吭。 　　有了安全感以后，大家贴着停车场边缘走回了餐饮区，心安理得地开始苟。 　　之前他们误会太深，以为停车场这个地方是什么龙潭虎穴，结果区区一片不会诈尸的墓地而已。 　　都是假把式！ 　　和一个窗户一个脑袋的住宿大楼比起来，停车场上空简直悬着四个大字：安全逃生通道。 　　所以说，一星副本不愧是一星副本。 　　只要不作死，哪儿不能苟哇？ 　　大家聚在快餐店里，打了一天一夜的牌。 　　把快餐店的服务员都给打烦了，跑到楼上来瞪着它两只摇摇欲坠的眼珠问他们：“不吃点儿什么吗？” 　　“……” 　　占着人家的地方不吃饭，好像是有点儿不太道德。 　　他们只好点了一套全家桶。 　　烂掉的肉又经历了一回冥火烘烧，乌漆麻黑地被端了上来。 　　服务员戳了戳自己的眼珠，向他们露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微笑：“用餐愉快。” 　　“……” 　　推销员小声说：“我现在觉得停车场才是副本里最安全的地方。” 　　众人：谁说不是呢！ 　　好在这里只有服务员一人，它自己搞不出什么冲突来。 　　服务员走后，大家把全家桶放在了隔壁桌上。 　　路人甲姑娘将心比心，觉得被大家抛弃掉的暗黑全家桶有点儿可怜，因此派出了自己的鬼娃娃去陪着。 　　冉一笑于是也贴心地送了瓶福尔马林过去，怕它噎着。 　　他们去停车场送信的时候顺便就帮收信人扫了扫墓，不过就三座墓碑，用掉的福尔马林也不是很多。 　　冉一笑打算把没用完的这些都拿着，试验一下能不能带回现实里。 　　散漫的三天副本时光就这么过去了。 　　第四天早上，时间还剩两个多小时。 　　大家收拾了一下东西，是卡着最后半个小时过去的。 　　先横穿停车场，去维修间那里把信放在了报刊亭的窗台上。幸运的是时间偏早，工装鬼正趴在便利店中呼呼大睡，愣是没有注意到有人经过。 　　下一步就是卫生站。 　　卫生站的鬼很多。 　　第二次这么大张旗鼓地来，饶是佛系如专业人士，也没办法对他们视而不见了。 　　一群人身上贴了一圈符，在众鬼阴恻恻的目光当中坚|挺地爬到了三楼。 　　诊室的门打开得比上次还快。 　　几个人看着点，逮着最后十秒钟，让大叔将那封印着橄榄球的派遣信送去了咨询师手中。 　　站在它隔壁的脑神经专家宛若遭受了晴天霹雳，整只鬼快要货真价实地裂开了。 　　但对于几位玩家来说已经无关紧要。 　　倒计时很快归零。 　　余光中，那些躲在暗处观察的猩红鬼影们几乎是在顷刻间甩门而出，一拥而上。 　　而玩家们眼前视野猛然一变，各自回到了进入游戏前自己现实中所在的地方。 　　冉一笑的小水杯当啷一声滚落在地，还好里面剩下的灵芝泡水并不太多，没有洒出来，她屋子里又铺着地毯，不至于对小水杯造成什么严重的损伤。 　　不然得心疼死。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上，挂小水杯的包消失了，一袋子福尔马林连同装它们的袋子也一起留在了副本里。 　　磁卡同样没能带出来，钥匙链却还在。 　　看来大部分副本里的东西都带不回现实，不过会有例外。 　　笔记本电脑安然无恙地摆在桌上，屏幕还亮着，显示的是她之前浏览的网页，非法小广告早已不知所踪。 　　冉一笑站在书桌前，看了眼表，还是她进去的那个时间，一分没变。 　　简直魔幻。 　　如果不是她的小水杯还在地上，她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得了什么妄想症。 　　捡起小水杯，冉一笑打算去卫生间里把它清洗一下，转过身，却发现有点儿不对。 　　她的被子怎么是鼓的？！ 　　方才背对着床铺，她都没有发现，如今才惊恐地察觉到，她床上居然多了个东西！ 　　湖蓝色的小海豚抱枕正被这只不明生物抱在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小海豚的下巴，一双修长的大白腿夹着人家的尾巴，小海豚被对方全方位夹击，玻璃做的眼珠里都反射着绝望的灯光。 　　冉一笑：“……” 　　天呐！ 　　她窒息地掀开了被子。 　　扑面而来一鼻子白灰。 　　原本香喷喷的小被罩，如今被一股浓郁的松柏冷气笼罩。隐约中，似乎还有一丝……甲醛的味道？ 　　冉一笑：？？？ 第11章 中场1 　　不明生物睡得挺香。 　　冉一笑悄悄上手摸了摸，这东西的肌肤白皙，光滑，而且软塌塌的，触感冰凉，远超正常人能够达到的体温底线，像是刚从货柜里取出来的冰饮。 　　她拿着手机，在110和120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本来打算善良地选择后者，但是转念一想，这人的身份信息什么也不清楚，她把救护车叫到自家门口，之后说不清了可怎么办？报警的话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哪怕人家相信她异想天开的实话，到时候调一遍周遭的摄像头，怕不是都找不到他来到她公寓之前的行动轨迹。到时候她怎么跟人解释？ 　　幸运的话，人脸识别系统也识别不到，没准儿成为一桩谜案，还会上社会新闻，引起有关部门的关注，被奇怪的机构拉去做人体实验…… 　　冉一笑：“……” 　　仔细想想，这种发展其实还挺不错。 　　然而如果运气不好，赶上他自带合理化身份的超能力，尴尬的就会变成她自己。 　　保险起见，她决定先不报警，一会儿直接把人打包送去派出所。 　　而当下的第一要务，是叫不明生物起床。 　　冉一笑观察了一下角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的小海豚从对方的怀里一击抽出！之后迅速揪起一侧床单，干脆利落地将对方给抖下了床。 　　“咚！” 　　听声音，摔得还挺狠。 　　冉一笑心头的郁结变淡了那么一些。 　　这一下确实把人给摔醒了。 　　向床铺与衣柜之间形成的那条窄道望去，一上来就对上了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 　　冉一笑：“……” 　　不得不说，这个不明生物长得还算不错。 　　娃娃脸，双颊有点儿小肉，不会过分圆润，但又恰到好处地将面部轮廓柔和了下来。眉尾藏锋，睫毛纤细浓密，带着点曲度，鼻梁高挺，唇色粉润，秀气中有一股清澈的少年气息。 　　冉一笑：听说妖魔鬼怪会幻化成妖艳贱货的样子迷惑无知的小可怜，古人诚不我欺！ 　　她，无知的小可怜本怜。 　　不明生物眨巴着眼睛，茫然又无辜地与她对视，还要用委屈兮兮的语调哼唧：“笑笑？” 　　冉一笑：“……” 　　这是什么种类的妖精，怎么还知道她的名字！ 　　不明状况的看到他这么一副表情，还以为她是什么拔X无情的渣女呢！ 　　冉一笑深吸了好几口气，忍住了想要高空坠物的危险思想。 　　她费力地扯了下嘴角，竭尽所能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别睡了，带你出去玩。” 　　不明生物：？？？ 　　傻白甜不明生物就这样被冉一笑春风化雨的一张笑脸骗上了车。 　　她特意找了个附近人流量比较大的派出所，把车停在了和派出所一街之隔的一个超市门口。 　　别说，不明生物也不知道真傻假傻，还挺听她的话。 　　她说：“下车。” 　　他就乖乖开门走了下去。 　　车门撞上，整个过程顺利得仿佛在做梦。冉一笑松了口气，方向盘一打，赶紧跑了。 　　后视镜中，不明生物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望着她的甲壳虫离自己越来越远，一时似乎还无法接受自己被抛弃了的事实，都忘了要追。 　　冉一笑瞄了一眼就不忍再看。 　　这不能怪她啊！把人丢到派出所门口，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家。 　　不过她有预感，事情大概还没完。 　　果然，回到家中还不到一个小时，她就被警察同志找上了门。 　　天地良心！ 　　冉一笑差点儿又从后门溜了。 　　她认认真真地透过电子猫眼确认了好一会儿对方的警官证，又问了警号，开门的时候还揣着个擀面杖，把警察叔叔的好脾气都给磨光了，对方一副想要把她直接拷走的憋屈神色。 　　双眼通红的不明生物被两位便衣推到了冉一笑的跟前。 　　“弟弟再不听话，也不能给扔了啊！和人家好好沟通沟通，矛盾都是可以化解的……” 　　冉一笑惊了：“弟弟？！” 　　看到她对这个称呼如此排斥，警官绷起脸来，反问：“怎么了吗？” 　　这语气有点儿不妙，像是教导主任准备训人时的前奏。冉一笑觉得自己应该挣扎一下：“我没有——” 　　“你不用解释，我们已经了解过了情况。”警官拿出小本本，一本正经地给她读，“冉小雀，男，20xx年生人，本地籍贯，身份证号xxxxxxxxxxx。” 　　冉一笑：“……” 　　不是所有姓冉的都是她弟弟！！ 　　然而警官又说：“我们充分理解你因为父亲再婚产生的不满，但是罪不及子女，他既然来找你了，一定是家里遇到了困难，看得出来，他对你有很强烈的依赖情绪，为什么不尝试着沟通一下呢？” 　　他一边说，不明生物一边配合，泪水开始沿着眼眶打转。 　　“是啊是啊。”见状，警官的同事也出言帮腔，好声说，“小妹妹，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冉一笑沉默了。 　　也就是说，这个不明生物在档案系统里录入的身份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她回想了一番自己那位扬言她妈要是生了弟弟就把孩子拉去沉塘的妹妹，目光中一时带上了同情。 　　警察叔叔对冉一笑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思想教育。 　　冉一笑妥协地认命了，超能力，她比不过啊！ 　　两位警官走了之后，冉一笑把一脸受害者模样的不明生物拉去了客厅。 　　她忍着脾气问：“解释。” 　　不明生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笑笑，你不要我了吗？”明明是她抛弃了他，居然还要他解释！ 　　冉一笑：“……” 　　沟通个鬼，这玩意儿根本无法沟通！ 　　保险起见，她给自己的老父亲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一下他并不存在一个快和她差不多大的儿子。 　　看来，身份是假的。不明生物确实是个不明生物。只不过，明面上的官方渠道行不通。 　　但她转念一想，想到了另一条“官方”渠道。 　　她打开了论坛。 　　回到现实以后，视野下方的虚拟按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手机上一个叫做论坛的app。点进去就是论坛的界面，账号是已经用她的名字注册好了的。虽然是实名注册，不过发言时可以设置昵称，昵称并不唯一，也无法点击查看对方的个人主页，等于表面上还是个匿名论坛。 　　除了论坛的功能以外，还有通知和个人信息两个按钮。个人信息的几项名目与游戏中看到的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个账户编码。通知栏除了论坛中发帖和回复的消息以外，还存了用户参加过的悬赏列表。 　　论坛分为两个部分，悬赏版和公共版。 　　两个版拥有一个共同的版主，版主的ID就是版主，独此一家，对应到个人信息中的版主寄语、发布悬赏的主体人等等，指的全都是这一位。 　　悬赏版不分区，三位管理员，全是鬼。 　　公共版分三个区，交流、事务和反馈，管理员由玩家担任。 　　冉一笑浏览了一圈，选了个熟人私信。 　　@夹竹桃：您好，从副本里出来以后家里多了个不认识的人，皮肤泛白，没有体温，浑身还散发着一点甲醛味，派出所里查到的身份信息都是假的，目前赖在家里不走了，怎么解决？ 　　对方很快就给了她回复。 　　@你祖奶奶：那不就是喜欢你？ 　　@你祖奶奶：养着呗。 　　冉一笑：“……” 　　她刚刚到底对这位姐姐升起了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冉一笑想再努力一下，委婉地提醒。 　　@夹竹桃：这好像是一只鬼…… 　　@你祖奶奶：鬼怎么了，很可怕吗？ 　　@你祖奶奶：我也是鬼啊。 　　冉一笑：“……”您不可怕吗！ 　　重点呢？重点难道不是鬼为什么会跑到现实里来吗！ 　　然而看对方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冉一笑失去了询问的兴趣。 　　看来这条官方渠道也走不通。 　　私信不行，她将目光放到了公共版的反馈区上面。 　　[求助]震惊！从副本里出来以后家里多了个不认识的人，他竟然在我床上做这种事！ 　　……被秒删了。 　　不一会儿，管理员又来敲她。 　　@你祖奶奶：不要随意发布夸大信息引起他人恐慌。 　　冉一笑：“……” 　　您刚才那态度可一点儿也不恐慌啊！ 　　她于是换了个正常点儿的描述。 　　[求助]副本里的鬼好像跟到家里来了，赶也赶不走，暂时无害，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发出去没几分钟，收获了满屏的小问号。 　　@月亮弯弯：？是我眼花了，还是楼主没睡醒？ 　　@QWERTY酱☆：副本里的东西怎么可能带得回现实？ 　　@BTD：楼主是怎么把鬼带出来的啊，呜呜呜，我也想把鬼带出来[大哭] 　　@小朋友：什么样的鬼啊？ 　　楼层的走向逐渐开始歪斜。 　　冉一笑看了一眼已经窝在沙发上再次进入梦乡的某位不明生物。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拿手机拍了张照片传上去。 　　@夹竹桃：皮肤泛白，没有体温，浑身还散发着甲醛味，派出所里查到的身份信息都是假的[图片] 　　结果大家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在说什么。 　　@月亮弯弯：卧槽！这是什么人间天使？？？？ 　　@垃圾分类从我做起：鬼？？？楼主你睁开眼睛，你仔细看看，你近视吗！你真的下过副本吗！三星的鬼都没有这么可爱，没有！没有！！！就算论坛里那些带文豪们写再多的小论文来吹三星的颜值，也没有！！！！ 　　@喵：楼主，你是不是在炫男友？ 　　@给您拜个早年吧：为什么要把狗骗进来杀！ 　　@AYA：楼主，这样的鬼还有哪儿有？你不要给我行吗？ 　　“……”冉一笑对于广大网友的颜控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她回复了最后一位幸运观众。 　　@夹竹桃：@AYA，可以，私我地址。 　　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冉一笑：“……” 　　诈骗，赤|裸裸的网络诈骗！ 第12章 中场2 　　事实证明，万能的网友们有时候也不太可靠。 　　大概是她这个状况实在太过罕见，若不是亲身经历，冉一笑自己也不会相信。 　　横竖不明生物暂时没有妨碍到她的生活，她决定先把这个问题放放。 　　转而去刷了会儿悬赏版里的悬赏。 　　通关一次游戏后，就成为了论坛的正式用户。论坛用户通过筛选悬赏版中放出的悬赏信息进行自主报名，每个悬赏需要的参与人员数量固定，只不过不会明示，而报名次数不限。最后的参与人员名单由悬赏版管理员拟定，一个用户可以报名多个悬赏，一旦有一个悬赏被选中，其他悬赏就会自动取消报名。 　　悬赏没有具体的报名时间期限，用户报名的时间跨度可能会很大。同时，悬赏也没有标明具体的参与时间，普遍认为，管理员确定人员名单后，就会进行投放，但提前不存在任何预警，副本都是突然性进入的。 　　只不过，时间点也会根据参与人员的情况进行一定范围内的调整，起码目前为止，没有出现过因为需要进入副本而让玩家在现实中面临危险的情况。 　　为了刺激玩家的积极性，从一个副本出来后，最迟间隔一个月就要进行报名操作，不然会被销号处理。 　　在这个论坛销号，听着挺美好，然而没人敢去试验。 　　因为找不到一点关于销号的人会如何的信息。 　　按理说，销号的实际案例肯定存在。但所有问出来的帖子中，全是些道听途说的口吻，无论多老旧的帖子，都没有人亲眼见过。 　　仿佛被抹消了一切存在的痕迹。 　　当然，这种事不在冉一笑的顾虑范围之内。无须甲方刺激她的积极性，她自己就有很强的想要把这个游戏搞明白的内驱动力。 　　想要搞明白，就得多了解，听别人说再多也是参考，总得自己实践一下才算真知，没有别的办法。 　　她才过了一个一星绿档的副本，通知栏里有给她的副本结算，分为两个部分。 　　悬赏名称：B107 　　完成度：32% 　　奖励积分：103 　　加成：100% 　　版主评价：水平还行，就是没用到正地儿上。 　　身份：入殓师 　　完成度：4% 　　奖励积分：1 　　加成：0 　　版主评价：什么态度，别人的才是最香的？ 　　冉一笑：“……” 　　她觉得版主这两句评价针对的都是同一件事：神经病啊，为什么要帮别人做任务！ 　　总积分现在是207。 　　没个参考，她也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水平。 　　如果可以的话，第二个副本她希望是个一星黄档，循序渐进。 　　悬赏版是根据个人能力范围选择性展示悬赏内容，这是印在版规中的明话。据说是因为同一个档位的悬赏数量实在太多，都列出来很没必要，浪费服务器资源。因此只随机显示一页内容，总共也有二十来条，并不算完全比脸，还是有一定可挑选空间的。 　　系统对她的个人能力估值还挺高，展示的星级跨度比较大，最高有到三星的。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下了一星绿档就去三星，她是不是疯了？ 　　副本的星级是根据规则难度划分，分档则是看死亡率，但具体标准是什么并没有官方说明。不过只要有过副本经历，规则方面很容易分辨出来不同，交流区有很多大佬分析总结的技术贴。 　　已经达成共识的是，一星是存活任务，二星寻物，三星则是打boss解密二选一，四星和五星都是纯解密。 　　这样看来，系统给她推荐三星，大概是看中了她踢小偷鬼的那一脚吧…… 　　冉一笑将二十条悬赏大概浏览了一遍，着重记下了几个一星黄档的信息。 　　之后打开手机，搜了搜推销员的微信。 　　副本一上来就送给她的手机号，有幸被她一路带到了最后。 　　她其实还有点忐忑，倒不是怀疑号码的真实性——从几天的相处中能看出来，推销员同学真的只是为了尽到自己的身份本职才从事推销而已，这个身份他是卸不掉的，为了长远考虑，也不至于骗人。 　　只是不确定，他和她是不是在同一个现世里？ 　　好在网挺快，人物主页很快弹了出来。 　　头像是《猫和老鼠》里的汤姆猫，昵称sHakeIt，微信号RHao___，地区百慕大。 　　冉一笑一阵警醒，赶紧跑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微信号。 　　UPUP1Giggle。 　　冉一笑：“……”这是什么中二时期的遗留物。 　　不过还行，应该暴露不了什么。 　　她放心地点了申请，给人备注了一个推销员，并在验证里填上了“保安”两个字。 　　申请很快通过了。 　　@推销员：我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啦！ 　　@推销员：HI 　　@推销员：[猫猫卖萌.jpg] 　　冉一笑又看了看他的昵称。 　　总觉得这个HI有哪里怪怪的亚子。 　　她懒得寒暄，直接进入了主题。 　　@土家小香猪：一星黄档的，都发给我看看 　　@推销员：…… 　　@推销员：原来我就是个工具人 　　@推销员：[咬手绢.jpg] 　　冉一笑：“……”那不然呢！ 　　话是这么说，不过对方还是很积极地给她发来了文件。 　　长长的execl表格，几分钟都拉不到尽头。 　　冉一笑：“……” 　　@推销员：太多了，你直接文档内搜索吧 　　@土家小香猪：……这业务能力真是不行 　　@推销员：？ 　　@推销员：这不是怕你着急嘛[可怜巴巴] 　　@土家小香猪：不着急，你慢慢整理？ 　　@推销员：………… 　　@推销员：都已经发过去了[可怜巴巴] 　　就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 　　冉一笑翻着白眼点了文档内搜索。 　　筛出来仍然挺多。 　　她换了个思路，先搜了几个自己悬赏版里出现过的副本名称，确实都在文档中拥有姓名，起码能证明这份资料的真实性。之后，她又大致给副本分了下类。 　　观察下来，一星二星的副本地点往往都在很生活化的区域，而且这个区域的范围会比较大，比如大卖场、公园、购物中心、博物馆等等。而三星副本的地点则锁定在相对小一些的封闭空间内，像办公室、公寓、古堡、斗兽场这种。这八成与规则的变化有关系，增加了解密线后，副本具有故事性，模式也就变得不一样了。 　　副本的地点有很多重合，例如服务区，一眼望去她就看见了好几个。 　　但超市公园博物馆这种比较笼统的地点，安排出的任务五花八门，十分不太友好。推销员这里虽然是个关系通道，但流程还是要正常走，报名以后同样两眼一抹黑，最终进入的是哪个副本没办法提前预知。 　　如果只报名一个，不一定会被选上。若是不幸全部落选，系统会给予通知，假设在一月期限之内还好，否则必须尽快再次报名其他的备选项，不然这个期限是不会重新统计的，从通知到死线，只有两个小时的缓冲，超过就直接销号了。 　　所以，大家一般都是采取广撒网的策略。 　　悬赏很多，每个人又是随机展示，竞争不至于特别激烈，目前为止这种方法，很少出现全部落选的情况。 　　冉一笑将她搜索出来的一星黄档单独拖到了一个工作表里，打算挑个吉利点的地点以进行更进一步筛选。 　　看来看去，她锁定到了“办事处”。 　　听名字就不错，要么给人办事，要么自己办事——实际没有后面那种好事，基本上都是给人办事的任务。 　　方向明确，比较好准备。 　　可惜这个地点的副本数量不是很多，按编号排的。 　　她没有怎么犹豫，全让推销员给她报上了。 　　反正收费是按轮次，不分个数，不报白不报。 　　积分转账需要通过app来实施，个人信息中显示积分的数字后有一个交易的选项，输入对方的账户编码就可以进行操作。 　　不用告知姓名，不过推销员还是多余提了一句。 　　@推销员：交个朋友吧姐，我们以后一定会长期合作的！ 　　@推销员：[星星眼.jpg] 　　@推销员：我叫阮颢，目前在Z市读博士 　　冉一笑：“……” 　　她想了想。 　　@土家小香猪：肖亦然 　　@土家小香猪：目前在S市 　　@土家小香猪：啃老 　　推销员：“……” 　　除了名字，冉一笑说的都差不多是真话。 　　她妈工作狂，早年攒钱买了好几套房，现在有三套都在冉一笑的名下，她就靠吃房租过活。她自己住的这一套反而是她妈妈的房子。 　　她爸看她没有工作，整天担心她钱不够花，每个月还会给她打生活费。 　　导致她对自己的未来一点儿也不着急…… 　　毕业一年多来一直在研究做游戏。 　　结果先被来路不明的游戏给做了。 　　真可惜，论坛里没有钞能力，不然她哪用这么麻烦，直接给自己充个VIP。 　　给推销员转完了积分，不明生物还是没有起床。 　　冉一笑很茫然，怎么这么能睡？ 　　但她很快就释然了。 　　观察几天后，她发现这个不明生物可能是树懒的一种，每天有二十个小时的时间都在梦中度过。 　　这直接造成了他的信息滞后。 　　在他莫名其妙出现在冉一笑家里的第六天，他才终于惊恐地发现，冉一笑似乎不太爱搭理自己。 　　冉一笑用冷暴力的处理手段处理了一个星期，都快等到怀疑人生了，可算等来了对方的坦白从宽。 　　不明生物顶着一头蓬松的卷发，蔫答答地把下巴架在了餐桌上面。 　　冉一笑搬来一架小台灯，冲着不明生物一通猛照，顺手又将装白醋的玻璃瓶往桌上敲了下。 　　“姓名！”她推了推自己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打开小本本，一脸正色地问道。 　　“……”不明生物被她吓懵了，眨巴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说，“我不记得了……” 　　他偷摸瞄了瞄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补充：“我印象里，好像，好像有人叫我……老板？” 　　冉一笑：“……” 　　怎么不叫你总裁呢！ 　　她于是在本子上写下了三个大字：兰小雀，并把它展示给了不明生物：“以后你就叫这个了。” 　　不明生物：？ 　　冉一笑还以为他是不会念，耐着性子拖长了音节：“LAN——XIAO——QUE——” 　　结果他委屈巴巴地问：“为什么不姓冉？” 　　冉一笑：“……” 　　她默默看了一眼边问边打了第四个哈欠的某位睡眠爱好者。 　　为什么这个姓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冉一笑：你的昵称什么意思？ 　　推销员：这是一种文字艺术，表达了一个社恐为了生活被迫营业的心酸与疲惫，纯良.jpg 　　冉一笑：？？？ 第13章 八人一鬼 　　兰小雀同学勉强地接受了兰小雀这个名字。 　　非常勉强。 　　他低落地说：“这个姓太秀气了。” 　　冉一笑：“……”那不是正好配你？ 　　不过为了迎合当事人的诉求，她只好勉为其难地把它改成了蓝小雀。 　　姓名的问题就此揭过，冉一笑很快进入了下一个主题：“为什么跟着我？” 　　她说着又严肃地拍了一下台灯罩子，以烘托气氛。 　　明明是审问的语气，谁想到小雀同学莫名变得兴奋了起来。他羞涩地说：“你听过印随行为吗？雏鸟生下来以后，会一直跟着它第一眼看到的对象。” 　　冉一笑：“……你？雏鸟？”生下来就特么懂印随行为？ 　　蓝小雀同志纯良地眨巴着他清澈的大眼睛：“小雀不就是雏鸟的意思吗？” 　　小=雏，雀=鸟。 　　逻辑清晰，论证缜密！ 　　冉一笑感到窒息。 　　她算是听出来了，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碰瓷！ 　　其实这几天她也仔细回忆过这人那身略显眼熟的衣着是在哪里见过，后来想起来了。 　　副本里，他们从停车场跑出来的时候，白雾鬼正被天空上开出来的大裂口子无情吞噬，同一时间，正好有一滩黑褐色的胶状液体自缝隙边缘向外流出，流到地面上以后，化成了一个人形，还穿着衣服。 　　宽松的白衬衣，棉质的灯笼裤，有一点上个世纪的怀旧风格。 　　和蓝小雀现在这身一模一样。 　　总结：她当时就多余看那么一眼！ 　　一想到家里这玩意儿是一滩奇奇怪怪的液体变出来的，冉一笑顿时觉得人生无望。 　　她和他商量：“我家还有套空房子。” 　　蓝·不明生物·可疑胶状液体·小雀：“……” 　　他的双眼中立马开始酝酿心碎的泪水。 　　天色暗淡，台灯明晃晃的白光把他的心碎照耀成了更新的心碎。 　　冉一笑：“……” 　　长得可爱了不起吗？了不起吗？？？ 　　谈判失败，她抱起小水杯打算开溜。 　　总不能硬送，再招一回警察可怎么办？反正家里足够大，只要她想，就没有无视不掉的人！ 　　结果经过对方身边的时候又被拽住了。 　　小雀同学可怜兮兮地揉了揉他干瘪的小肚子，奶声奶气地请求：“笑笑，饿。” 　　他已经六天没有吃东西了！ 　　冉一笑的世界观再一次刷新。 　　惊天奇闻，这种东西居然还需要进食！ 　　和对方天妒人怨的大眼睛一阵较量，她最终认命地打开了外卖软件：“你吃什么？”不会是土吧？ 　　然而蓝小雀再一次露出了被打击的神色：“为什么不是笑笑给我做？” 　　她明明每天都自己做饭！ 　　“你怎么知道我自己做饭？？” 　　冉一笑：奇怪的问号又增加了.jpg 　　蓝小雀：“我听到了，也闻到了！”肉，海鲜，辣酱面，还有小蛋糕！ 　　“你他妈不是睡觉呢吗？” 　　“梦里闻到的，梦里都吃完了，醒来发现是场梦……” 　　冉一笑：“……”说得她都开始同情了！ 　　但是不可能，她今天已经吃过饭了，怎么可能单独为了他再重新忙活一通？ 　　最后还是点的外卖。 　　白色的塑料袋推到眼前，蓝小雀无力地瘫在餐桌上，像是一条咸鱼失去了他的梦想。 　　冉一笑生活的重担就此增加了。 　　每天，她做的饭都得是先前的三倍。 　　……这只死鸟太特么能吃了！ 　　逐渐的，她终于发现，外卖的味道其实也挺不错的。 　　蓝小雀眼睁睁看着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而他，新世界大门的钥匙本匙。 　　蓝小雀：生无可恋.jpg 　　冉一笑对此并不在乎，她开心地解放了自己。 　　虽然多了只鬼但依旧平淡的生活持续了一个多月。 　　第二个副本，间隔了一个多月才来。 　　久到冉一笑还以为自己又经历了一起网络诈骗，差点儿就把推销员给举报了。 　　进入副本的时候，她正在超市里挑洗发水。 　　一转眼，空间瞬时狭小了起来。 　　蓝小雀比她晚刷新进来几秒钟。 　　虽然早就知道他能从副本里穿梭进现实，但若不是亲眼所见，冉一笑仍然不敢相信这人居然真的能在现实与副本之间来去自如。 　　他没有论坛账号，肯定不算是玩家。 　　不报名就能进来副本，要么是系统给他开了后门，要么是他自己凭本事凿出来的后门。 　　冉一笑的心情非常沉重。 　　就连进副本都摆脱不了这个粘人精，她的人生还有活路吗？ 　　关键是，平常窝在家里时没有感觉，但一走到外面，两人的身高差就变得十分明显。 　　其实小雀同学也不高，一米八不到。 　　然而，她矮啊，她才一米六。 　　明明要啥啥没有，却单凭着身高就能压她一头，冉一笑要憋屈死了。 　　越想越气，她默默往旁边挪了挪，和傻大个拉开了一点距离。 　　手上拿着的洗发水已经没有了，但兜里的手机还在，家门钥匙单元门卡还在，身上挎着的小水杯也还在。 　　似乎私人物品都能跟进来。 　　说到这个，上个副本里好像没见着杜勉带手机。 　　这年头，还有人出门买东西不带手机的吗？ 　　……那袋橘子果然有问题！！ 　　冉一笑打开任务按钮，看了一眼悬赏简介。 　　悬赏名称：第九办事处 　　悬赏简介：第九办事处，专门为广大劳苦群众开辟出来的服务场所！耿直是我们的纪念章，真诚是我们的墓志铭！请大家相信，版主的爱是广泛的，他从未放弃过你们任何一只鬼！在这里，大家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你提出的需求，我们都为你满足！ 　　任务：看看那些被生活折磨得惨不忍睹的可怜鬼们吧，你忍心拒绝他们的请求吗？ 　　任务等级：★ 　　时间剩余：71：56：14 　　很可以，上个副本还有一层志愿者的遮羞布，这个副本就直接开始道德绑架了。 　　环视一圈，除了冉一笑自己以外，玩家还有四男三女。 　　这个游戏还挺注重男女平衡。 　　不过在其他人看来，他们总共其实有九个人。 　　在非必要条件下，冉一笑不打算戳破这个秘密，又没有好处，没准还会招来孤立。 　　几个人轮番进行了自我介绍。 　　八个人中，有三个是新人。虽说对当下状况多少有点摸不着头脑，万幸没人大吼大叫。 　　大概是还没见鬼的缘故。 　　在发现老玩家们都很大方地念出了自己的职业信息以后，他们就也从善如流地告知了大家自己的身份。 　　打扮比较中性帅气的蘑菇头妹子自称内测员，另外两个小伙子是舍友，一个被分派到了鉴伪专家，另一个则是班级委员。 　　三个人一个是在大街上，两个是在宿舍玩游戏的时候突然被拉进了游戏里，据说进来以前，手机或者电脑屏幕上都出现了冉一笑当初见过的那种非法小广告。 　　只不过因职业的不同，广告内容也会有所差异。 　　剩下五个老玩家，热情奔放的性感姑娘是摄影师，一身灰袍道士打扮的青年说自己是维修工。还有一男一女也是一起的，其中干练职业装的女人是律师，染着奶奶灰头发的男人是掌门。 　　……系统的职业还真是多种多样。 　　冉一笑对外讲的身份仍然是保安。 　　蓝小雀傻乎乎地不会编瞎话，她只好代他发言，给他安了个理发师的身份。 　　他们现在身处一个有点阴冷的楼梯间里，青绿色的墙围和湿润地面上弥漫的消毒水味将这个地方衬出了一种医院独有的死亡气息。 　　U形拐角形成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工具箱。 　　维修工走过去，将它提了起来。 　　“给我的。”他见怪不怪地解释道，“这里的六号电梯坏了，不过我应该先跟你们做一会儿任务，要是实在不行，我再去修。” 　　冉一笑总觉得类似的剧情她在哪里见过。 　　她抿着嘴问：“你的版主寄语不会也是‘请您努力工作’吧？” 　　维修工双眼一张，惊讶道：“可不是嘛，你也是？” 　　“不，我上个副本见过。”冉一笑同情地说，“都是来给系统免费做义工的。” 　　可算找着了个能有一番共同语言的人，维修工忍不住多诉了两句苦：“真的是太惨了，家里还有个道观等着我去继承，我却突然读起了机械工程，家人都怀疑我是不是疯了。” 　　冉一笑：“……” 　　她真是不好意思告诉他，上一个副本他们五个人闲得没事儿，一起帮人家把义工给做完了。 　　不过也是邮递员这个行业门槛偏低，像修电梯这种，只能专业人士来。 　　说话的工夫，楼梯间的安全门打开，走进来了一个踩着高跟鞋的女鬼。 　　相比起服务区那些破破烂烂的鬼来说，这只女鬼从外表上看已经足够体面，虽说皮肤松松垮垮，五官也不对位，但好在衣装整洁，起码浑身上下见不到一丝血污。 　　老玩家们适应良好。 　　三位新人委实被吓了一跳。好在之前有人提醒过会见鬼，他们还不至于有强烈到危及生命的应激反应。 　　蓝小雀也被吓了一跳。 　　冉一笑低头，看了看没出息地缩在自己腿边儿的不明生物。 　　她这是到底捡了个啥？ 　　女鬼身穿深蓝色的西装西裤，怀里抱着一摞和风面具。 　　走到几人跟前，二话没说，先把面具一人分了一个。 　　细长的脸，小巧的耳朵，上挑下勾的柳叶眼，还有尖尖凸起的口鼻。带着一种幽诡风格的狐狸面具。 　　八个人神色各异地把它接进了手里。 　　到了摄影师，她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我的呢？” 　　天地良心，她只是不小心站在了最后，怎么就变成了被排挤的那个？ 　　女鬼送完面具就走了，什么剩下的流程都没跟他们讲。 　　几个人面面相觑。 　　九个人，面具却只有八个。 　　气氛刹那间紧张了起来。 第14章 吵架 　　大家一时有些摸不清楚这到底是规则的一部分，还是他们这里的人出了问题。 　　鉴伪专家新官上任，职业热情高涨，不吐不快地一指律师小姐旁边的掌门：“是他吧？他不是玩家吧，掌门是个什么鬼？哪儿会有这种职业啊！” 　　这确实是个共通的疑惑，不过对于见识稍微多一些的老玩家来说，如果版主喜欢，那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律师小姐当然要维护自己的伙伴：“掌门怎么了，这不是还有个道士呢吗？” 　　“我就是穿了这么个样子，我可是系统钦点的维修工啊。”维修工憋屈地晃了晃工具箱，“这种道具你们有吗？这就是证明，谁都有那个可能，只有我不行，我肯定是正正经经的玩家。” 　　“它是放在角落里，又不是扔你手上了，怎么证明就是给你的？谁知道是不是你看见它以后，借此编出来这么个身份当借口？”律师小姐翻了翻白眼，不紧不慢地说，“身份都是系统给的，奇葩一点又怎么样？道袍可是你自己穿的，这里面就你最特殊。” 　　“……”维修工好无辜，不明白炮火怎么莫名其妙就烧到了自己身上。这年头连服装都开始搞歧视了吗？ 　　他求助地望了冉一笑一眼：“保安小姐，你作证啊，我这种职业确实有的，系统就是这么个样子，这么大个箱子它也放不到我手上啊，那我能有什么办法？” 　　律师小姐却不吃这个账：“当时是保安小姐首先提起的话题，怎么证明你不是顺着人家的话说的？” 　　“……”维修工实在被对方这种咄咄逼人的姿态给惹火了，赌气地甩出了自己的个人信息。 　　身份：电梯维修工 　　版主寄语：请您努力工作。 　　已完成悬赏：4 　　积分：327 　　荣誉称号：暂无 　　维修工：“难不成这个界面还能我自己伪造吗？” 　　被他提醒了的众人：“……” 　　那可真没准儿！ 　　但律师小姐看了一眼这些信息，也就不再继续不依不饶了，毕竟目前确实没有可以伪造系统的证据，硬要持这种观点，难免有些胡搅蛮缠的意味。 　　鉴伪专家趁机扳回一城，赶紧又说：“你这么急着甩锅干嘛啊？有本事让你旁边那位也翻出个人信息来给我们看看。” 　　“翻就翻。” 　　律师小姐也不怵，胳膊肘怼了奶奶灰掌门一下，抬着下巴示意：“给他们看看。” 　　奶奶灰是个二十来岁出头的年轻小伙，走的是偏门的潮流，衣服穿的宽松款，浑身上下挂了好多大银链子，一只耳朵上足钻了三个耳洞，一副吊儿郎当的社会边缘人士模样。但整个人没什么气势，眼皮一直恹恹地垂着，话全是律师小姐说的。 　　听到律师小姐叫他，他随手点了下虚拟按钮，满不在乎地把个人信息展示了出来。 　　姓名：张兆青 　　身份：掌门 　　版主寄语：弘扬侠义精神，共建和谐江湖！上位者总是有一双悲悯的眼，为了这个门派，你确实付出了太多。 　　已完成悬赏：2 　　积分：124 　　荣誉称号：暂无 　　还真是一点也不在乎，连姓名都没有隐藏。 　　鉴伪专家只好讪讪闭上了嘴巴。 　　其他人也跟着沉默了。 　　道士没有问题，掌门也没有问题。 　　剩下的光从表面信息就不是很好分辨了。 　　律师小姐双手抱怀，眯了眯眼睛，环视了神态各异的八个人一圈，提议道：“不如，我们都把个人信息拿出来，做个自证吧。” 　　“做就做。”鉴伪专家接茬儿。 　　刚刚没有狙对人，让他面子上很过不去，律师小姐一起头，他就不想认输。 　　然而摄影师姑娘突然插话了：“我不同意。” 　　比起其他人只是想要找出九个人当中的不定因素来说，摄影师姑娘的处境还要更加急迫一点。 　　她没有拿到面具，谁知道之后会迎来什么？要是碰上不讲道理的规则，直接因为这倒霉的运气就把她给刷掉了，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因此，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开始低头翻起了自己的手机，具体是在寻找什么大家都不清楚，但看得出来她有自己的保命方法。 　　旁边人一通争吵，都没有影响她的专注，结果听到这个提议，破天荒插进来这么一句。 　　不止她，剩下两个新人也不同意。 　　班级委员像看傻子一样看了自己的小伙伴一眼，又防备地望向律师：“您这位老玩家话可真多。” 　　和老玩家们不同，他们新玩家对所有规则都是两眼一抹黑。系统能不能伪造，老玩家有过往经历支撑，很容易生出概率判断，但是他们新玩家没有。 　　让他们怎么相信？ 　　况且，个人信息能不能展示，很大程度上与身份有关。 　　每个人的身份不一样，情况就也不同。他们新玩家缺少相关经验，就这么被人忽悠着走实在太过草率了。 　　内测员姑娘瞥了瞥奶奶灰，鄙夷地嘟囔：“自己没长嘴么，一个大男人，整天靠别人护着。” 　　被指责方面无表情，似乎这种话根本影响不了他什么心情。 　　但接到了这样的挑衅，从道义上来讲也该还句嘴意思一下。奶奶灰懒洋洋地回：“我也可以说啊。”他虚着眼打量了小姑娘一会儿，酝酿出了一个十分做作的惊讶表情，“从语义上看，内测员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游戏内测的时候吧？我们都是正式玩家，你是内测什么来的啊？” 　　“谁知道呢？”内测员白眼一翻，不为所动，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掂了掂自己软绵绵的头发，模仿着律师小姐的语气道，“身份都是系统给的，奇葩一点又怎么样？” 　　他们普遍认为律师小姐的攻击性有点太强了。 　　不仅护短，还立场鲜明地甩锅，越是这么做，越显得奶奶灰是真的有问题。 　　律师小姐立刻就给呛了回去：“我话是冲了点儿，信息可是明明白白给你摆出来了。你要想反驳，有本事把自己的个人信息也拉出来给我们看看。信版主和信你可不是一回事儿。” 　　火药味儿瞬间又浓了。 　　原本就狭小的空间，空气仿佛在互相推挤。 　　蓝小雀懦懦地缩在冉一笑的身边，十分无助地望着她。 　　从他的眼中，她能够清晰地看到几个惶恐的问号：好可怕啊怎么办我是不是闯祸了嘤？ 　　冉一笑：“……”要不要这么心虚！ 　　还好其他人的焦点不在这边，不然分分钟就能破案。 　　毕竟情况因他们而起，冉一笑心中有那么一点些微的愧疚在，见到这几个人吵架吵起来没完，无可奈何地上前一步，企图讲和：“你们有没有想过，那只女鬼，可能只是一次没有拿完，现在回去拿面具去了？” 　　众人：？？？ 　　老玩家们一脸魔幻，不敢相信这是在副本里能听到的人话。 　　新玩家们的态度就更直接了，三个人齐齐一脸：到底我是新人还是你是新人？？ 　　偏偏冉一笑还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开始给他们分析：“它穿高跟鞋也就比我高一个脑门，实际身量大概和我差不多，你们想想看，八个这种厚度的不规则面具，我觉得已经是极限了。” 　　她边说边张开手臂比划了比划。 　　众人：“……” 　　律师小姐匪夷所思地和奶奶灰对视了一眼。 　　三个新人眼神飘忽，开始探头探脑地在地上找虫子。 　　几个人的内心忽然生出了一种厌倦。 　　吵架是什么？吵架好无聊啊，他们为什么要吵架！ 　　律师小姐悻悻地说：“咱们下楼看看吧。” 　　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结果，存活任务，还是先把环境摸清楚了再说。 　　这次没有人唱反调。 　　大家一齐向楼下走去。 　　维修工经过冉一笑的身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保安小姐，副本里还是要长点心……” 　　摄影师一边走一边仍然在翻手机，但某一时刻，她飞速滑动的目光忽然一顿，紧接着大拇指往屏幕上来回搓了好几下，之后倏然抬起头，向着冉一笑的方向看了过来。 　　冉一笑心脏一跳，幸好大家都在小心台阶，没人注意到这种细节。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安全门再一次打开了。 　　冷风灌进，众人疑惑地停下脚步。 　　已经下楼的人又重新爬了上来，大家聚在墙边。 　　咯噔，咯噔。 　　制服女鬼踩着它的小高跟优雅地走了进来。 　　上回看不出它的优雅，因为八个面具已经抢走了它所有的风光。但是这回不一样。 　　这回，它手上只拎着唯一的一个面具。 　　轻轻巧巧，随风摇摆。 　　漆红的脸纹，黑色的鼻头，一模一样的狐狸面具。 　　女鬼走到摄影师跟前。 　　友好地将面具递到了她的手里。 　　“……” 　　“……” 　　“……” 　　楼梯间中弥漫开了一股诡异的沉默。 　　尴尬，尴尬是今天的楼梯间。 　　刺眼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向冉一笑投射过来。 　　她轻咳了一声，谦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主要是由于两边信息的不对等。在她的角度，事情清楚得很，八个玩家，八个面具，本来就是一人一个的，这个面具首先肯定不是规则淘汰机制的一部分。 　　既然是每个人都需要有，少了一个，它当然会再补回来。 　　其他人的误区在于，无论这是一种淘汰机制，还是九个人中混进了什么东西，他们都认为这是游戏设置的一部分。因此，他们判断最终必须得淘汰一个人。 　　至于这个女鬼有没有认出蓝小雀这个异数，冉一笑暂时分析不出来。但不管怎样，它都给了他面具，证明起码不会追究他的玩家身份。 　　面具分发完毕，女鬼走至安全门边，贴心地给大家开了个门。 　　“进去吧，经理在等你们了。” 　　她用沙哑的嗓音如此宣称道。 　　一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迟疑片刻，一脸魔幻地开始陆续往安全门里走。 　　想来也是，任务说了，他们是到这里来扮演办事人员的。 　　最后几个人走进大楼，女鬼随在队尾，轻轻地将安全门带上。 　　这是一条走廊，两侧连着编号不同的房间。 　　女鬼捻起兰花指，淑女地整了整自己的丸子头，站在门边目送他们向前。 　　“尽头那个开着门的房间就是了，祝各位工作愉快。”它嘴角咧开，绽出了一个和五官同样扭曲的笑容，“生活不易，难免有疏漏的地方，大家互相体谅一下昂。要是对我的服务还算满意，经理问起来的时候，别忘了给我五星好评哟！” 　　众人：“………………” 　　合着真就是您的疏漏吗！ 　　他们还能说什么？ 　　赞美一句版主NB吧！ 第15章 上工 　　一群人神色恍惚地往走廊尽头走。 　　他们还沉浸在刚刚经历过的魔幻事件当中，有些没有缓过劲儿来。 　　也知道自己的举动有些奇怪，冉一笑只能将就着解释：“应该是身份带来的buff，有的时候我能预感到危险。刚才没有很危险的感觉。” 　　众人：“……”行吧。 　　现在除了相信她的鬼话以外，他们还有什么其它的选择吗？ 　　尽头的房间是一间普通的储藏室，货架上放着五花八门的杂物，还有一些旧的文件袋。 　　长条的白炽灯嵌在脑顶，灯光有些斑驳，半明半暗。 　　一眼望去，没见着鬼。 　　律师提高嗓音喊了一声：“经理？” 　　“嚓嚓嚓！” 　　窸窣的衣物摩擦声在地面上响起。 　　几个人低头一看。 　　货架的支脚旁边，立着一个身裹藏青色的交领长袍、头戴斗笠的娃娃。 　　光洁平滑的材质，圆润灵活的关节，仿真睫毛，绿色琉璃眼珠，面容姣好，完全不像阴间的东西。 　　内测员嘴快道：“这个打扮才像掌门。” 　　奶奶灰：“……” 　　真可惜，这位是经理。 　　娃娃这种东西，是鬼故事里非常常见的一个灵异因素。因此，即便亲眼目睹了一只成精的娃娃鬼，大家的内心居然也没能升起一丝波动。 　　……也可能是刚刚经历的波动太大，疲惫了。 　　经理对大家的这个反应很不满意。 　　它转了个圈，炫耀似的展示了一遍自己精致的服装，又风骚地摆了几个pose，一边动作一边气喘吁吁地问：“你们怎么一点反应没有？不好看吗？不惊讶吗？在一群丑八怪里看到这么美丽的我，不感动吗！” 　　众人：……不敢动不敢动。 　　“活人真是太无趣了！” 　　经理最后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没能得到臆想之中的惊叹与赞美，经理的脸色很臭。 　　但这不是章程里的必要步骤，导致它无处发泄。因此，它打算从别的方面找一下几个人的茬儿。 　　“进个门这么磨蹭，我在这里等了好久了！” 　　大家立刻就把制服女鬼给卖了：“还不是拿面具的那个女的！” 　　“是啊，我们九个人，它一次只拿了八个，等它拿面具的工夫，我们早进来了。” 　　“……是吗，是这样啊。” 　　然而经理更生气了。 　　它是在找发泄口！为什么要这样卸它的力道？ 　　不过转念一想，发泄对象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经理瞬间转移了目标：“我就知道是那只懒鬼！整天不想好好工作，净琢磨着怎么开小差，我要一定要和老板告发她！” 　　说着，嚓嚓嚓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满面春风地又蹦了回来。 　　脾气发泄完了，它很开心。 　　终于开始给几个人派发道具。 　　不知道是不是冉一笑的错觉，经过蓝小雀的时候，经理的手好像抖了一下。 　　除了面具以外，大家又每个人得到了一个工作证。 　　工作证上没有名字，只有工号，头像就是那个统一的狐狸面具，这一个和那一个之间看不出一丝分别。 　　“工作的时候戴着面具，把工作证放在窗口上的小槽里，其它的看客户需求，电脑上都有指导。” 　　一句说了和没说一样的工作说明。 　　说完，经理就把他们往外一轰：“行了行了，快去干活儿吧，走廊里那几个工作间，有空位的都可以进去。记住咱们办事处的服务宗旨，对待客户要耿直！要真诚！” 　　话是这么说，但是等大家依次拉开走廊上的房间门以后才发现，空着的只有四个。 　　每个工作间两个工位。 　　其它倒是也有没满的，就是得跟亡灵共事。 　　大家自然都不愿意。 　　律师和奶奶灰一组，鉴伪专家和班级委员两个舍友一组，剩下内测员和摄影师因为性别走到了一起，而维修工不幸落单。 　　冉一笑还以为摄影师会说点儿什么，但是并没有。 　　面具的危机过去，不存在需要保命的底线时刻，她似乎不想多管闲事。 　　也挺好，起码冉一笑自己松了口气。 　　毕竟这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体谅被鬼缠上的倒霉蛋的善良角色…… 　　她主动和维修工说：“咱们三个一块儿吧。” 　　一星副本是存活任务，无论简介说出花儿来也是废话。 　　这是她刚进入游戏时推销员就给过的诚恳忠告。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上个副本他们除了送信以外，实打实地苟了三天，只能说任务完成度比较低，积分较少，但苟过去就通关了，并没有额外的偷懒惩罚。 　　而目前为止，积分的作用也有限。 　　推销员说，一百万积分能买一条命。具体规则是这样，销号是可以通过积分来取消的。在进行销号以前，系统会首先从你账户中扣除一百万积分，如果操作顺利，那么你的命就保住了。如果积分不够，则会继续销号。 　　但是一百万太遥远了，对于从一星开始慢慢攀爬，围着几百个积分苦苦挣扎的广大玩家来说，一百万就是个概念，实在激不起太大的积攒动力。 　　此外，积分还可以兑换在副本中连通论坛的权利。 　　但也只能上论坛。 　　若是解密副本，大脑实在不够用，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场外求助。但对于存活任务来讲，意义也不大。 　　再者说，积分的获取途径也不止这一条，除了任务，还有身份。 　　三星以上的高阶副本，无论是打boss还是解密线，都有其唯一性，大佬们把线走完了，副本就过了，只要能苟到最后，就可以蹭到胜利成果。 　　有时候也不是完全没有参与，但规则摆在那里，最后那么一下不可能是大家共享的。 　　这个时候就只能靠身份攒积分。 　　推销员一开始说，身份的积分没什么大用，因为比较少，其实也不绝对。得看是什么身份。 　　把身份做好了，积分照样很多。 　　当然，这些对于一星副本而言，也实在太勉强了。 　　没有人会指望一星副本给自己攒积分。 　　一个副本的奖励积分是根据星级来固定上限的，哪怕是黑档，累死累活存活下来，一星的收获也甚微，和付出完全不成比例。 　　通常，在一星就是苟。 　　这个道理，老玩家都或多或少明白。经理在跟他们讲任务的时候，只让他们找一个有空位的工作间，其实根本没有规定人数。哪怕他们九个人挤在同一个工作间内，只要不惹怒顾客被找上司，也完全行得通。 　　甚至不出工，摆个暂停服务的牌子在那里，没准也可以。 　　但没人提这件事。 　　大家按照惯性思维分了组。 　　冉一笑不是很有所谓，当然不会对此多话。 　　但多出来的人是她这里多的，她不可能看着维修工落单。 　　维修工原本琢磨着直接去修电梯得了，然而有人释放好意，他自然也欣然接受。 　　两人一鬼进了404号工作间。 　　工作间的门牌都是这样，914，414，444……不是按顺序排的，怎么吉利怎么来。 　　工作间是一个粗长条。 　　和外部接洽的服务窗口在与门遥遥相对的另一头，中间几个格挡，放着档案和设备，还有张折叠床。 　　条件艰苦了一点，但是如果想，其实也可以在这里苟三天…… 　　一星副本就是这么贴心。 　　透过玻璃窗，能看见外面晃动的鬼影。有坐在椅子上等着叫号的，有来回走动着办理业务的。这群鬼的外表破烂程度就和服务区的那些差不多了，悬赏简介不骗人，和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比起来，他们的服务对象确实挺劳苦的。 　　广播滋滋啦啦地在喊：“请编号T019的客户到E9柜台办理！请编号T019的客户……” 　　404号工作间内，两人一鬼戴上了面具，将工作证按要求放在了窗口上的小槽中。 　　玻璃窗隔音，冉一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和维修工闲聊：“道观的生意好做吗？” 　　“好做什么呀，唉。”这话又触及到了维修工的一个痛楚，他一边开电脑一边抱怨，“现在都讲究科学捉鬼，我们这种土方子，人家说我们封建迷信。哎呀，网上骂得可狠了。” 　　冉一笑：“……” 　　她试探着说：“是吗？我看符就挺有用的啊，上次朋友送我了几张，在副本里还帮了大忙呢。” 　　“有用是有用啊，但哪有共振器效率高。”维修工叹着气嘟囔，“现在来我们这儿的都是家属，年轻人你跟他说渡化不渡化的，他不听你这一套。” 　　冉一笑：……您看着也才三十岁不到啊！ 　　不过她差不多确定了一点。 　　他和她绝对不是生活在同一个现世里的人。 　　而且听上去，维修工和邮递员大叔所面临的行情也不太一样。 　　但是共同点在于，他们的现世都存在鬼魂。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系统才把他们列为了御用的公务员。 　　蓝小雀从角落里翻出了张小板凳，搬过来坐在了冉一笑的身后。 　　办公桌上有台电脑，打开以后，桌面是白底黑字的员工法则。 　　就四个大字：有求必应。 　　“……”冉一笑佛了。 　　她真的该找个暂停服务的牌子来。 　　不过她马上发现，是否要启动服务是根据电脑里的程序自主选择的，选择后也可以随时关闭。 　　……不愧是一星副本。 　　压力瞬间小了很多，她打算先接几个客户看看。 　　冉一笑点击了“启动”按钮。 　　蓝小雀又默默往后挪了挪了凳子。 　　冉一笑：？ 　　接收到她疑惑的眼神，凄凄凉凉的声音从对方的面具后传来：“它们好可怕。” 　　冉一笑环视了一圈。 　　发现他说的好像是外面那群鬼。 　　冉一笑：“……” 　　您能不能先反省一下自己是个啥东西？ 　　但自从他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房间里以来，冉一笑已经不想去深究任何他带来的惊喜了。她只是忍不住询问了一声：“你害怕你为什么不好好在家呆着？” 　　维修工已经开始接待客人了，注意力不在这边，没有留意他们两个的交流。 　　小雀同学连音调都没变一下：“一个人好可怕。” 　　冉一笑：“……”行吧。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养起来，怎么看都是给惯坏了！ 　　很快，广播声也将她的第一个客户叫来了跟前。 　　这是一个打扮很潮流的女鬼，穿着吊带和牛仔裤，可惜身上没几块肉，除了内脏就是骨头。 　　……也不知道内脏是怎么安稳地被它揣在骨头里的。 　　它的头倒是挺完整，连着脖子，但是到了肩膀就没有了，与身躯格格不入得仿佛另安上去的一个部件。五官工整，吐字也清晰。它坐在窗口前，透过麦克风向里面传音： 　　“您好，我想办一个寻物启事。” 　　只听声音，跟个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冉一笑客气地问：“好的，是要找什么呢？” 　　她边说边在电脑里搜出来了寻物启事的模板。 　　“电卡。” 　　女鬼回答。她垂下眼睛，变得有些失落。说着说着，甚至带上了隐隐的哭腔：“前阵子我爷爷死了，我去收拾他的遗物时，发现他攒了一辈子申请来的电卡不见了。那群邻居没一个好东西，偏说是被什么阳间来的志愿者给抢走了，还嘲笑我爷爷！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虽然只是一张B1的电卡，现在估计也无效了……” 　　冉一笑：“……” 　　你们这副本咋还是个连续剧？？？ 第16章 上午 　　冉一笑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进入这个副本以后，上次那张一回到现实就消失了的电卡又出现在了她的裤兜里。 　　冉一笑还以为这是一种类似网游的机制，每次上线，游戏世界拥有的物品就会自动复原。 　　谁想到，连角色的设定都这么连贯？ 　　她眼珠一转，大脑飞快地拎出了一个应对策略：“电卡吗？” 　　不真到这种时候，冉一笑都不知道自己的脸皮原来可以这么厚。她维持着关切的口吻，假模假式地弯下腰，动作流畅地打开了桌下的小抽屉，借着桌面的遮掩，迅速将电卡从自己的兜里抽出。 　　“真是巧了，前不久正好有人报了失物招领，你看看，是不是这一张？” 　　她的语调平缓，举止寻常，说得跟真的一样，女鬼完全没发现有什么毛病。 　　它从窗口下的小槽里不可置信地接过那张天蓝色的卡片。 　　“找……找到了？” 　　冉一笑友善地提醒：“您先看看，是不是您要找的那一张。” 　　女鬼抿了抿唇，嶙峋的手骨将小磁卡来回转了几番。 　　它的神色因激动而有些不能自持，又想哭又想笑的一副纠结表情。 　　一瞬间，冰凉的眼泪溢满了它的眼眶。 　　清澈透亮的泪珠，如果光看脸的话，简直是个比管理员还高级的存在。 　　“是的，是这一张！真的是它，呜呜呜，爷爷——” 　　女鬼将卡搂在胸前……的骨头上，开始抱头痛哭，呜咽之中还附带着一连串忆往昔温馨岁月的真情演讲。 　　冉一笑呆呆地坐在窗口前，不知道这是不是也算她工作的一环。 　　横竖得把服务态度做到位，等了一会儿不见哭声缓和，她只好硬着头皮简单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然而对方并没有怎么理她。 　　有只鬼明晃晃地杵在眼前，蓝小雀同学很不能适应，大概也是存了为冉一笑分忧，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没用的心思，他默默伸出手，从窗口向外递出了一叠毛巾。 　　“裹裹身子吧！” 　　他的声音在发抖，听上去吓得不轻。 　　这句话女鬼倒是听见了，它一边哭一边把东西接了过去。 　　翻转，打开，打开，再打开——这原来是条浴巾！ 　　没完全展开的时候，冉一笑都没发现它的面积有这么大。 　　裹在身上，只是把骨头包了起来，视觉的冲击感没有那么强烈了，但实际上还是空空荡荡的，有多处不自然的凹陷，看上去十分违和。 　　也就聊胜于无。 　　对现状毫无帮助。 　　“……”冉一笑抛弃了侥幸心理，出声提醒，“还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语气实在太过客气了，女鬼很自然地就点了点头。 　　它把电卡通过窗口又还了回来。 　　“销下号吧……呜，爷爷！” 　　尾音未落，嗓音就又哽咽了。 　　冉一笑：“……”可真是什么也不耽误啊！ 　　不过也算顺理成章，任务要求就是有求必应，她也没啥选择。 　　电脑上的程序里有专门办理电卡业务的选项，冉一笑将那张卡往旁边机器上一刷，对应的信息就在电脑上显示了出来。很简单的人物档案，和活人的身份证差不了多少，住址那一栏标着B107住宅大楼六层639。 　　一张如假包换的电卡。 　　他人代销卡需要走一套程序，亲属认证，死亡证明，填表签字，女鬼都比较配合，过程还算顺利。 　　一通捣鼓完，冉一笑没再耽搁，这回极具暗示性地说：“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 　　“我还想应个聘。” 　　冉一笑：“……” 　　如果有一天这家事务所倒闭了，那一定是因为它管得太宽！ 　　冉一笑无可奈何地又从窗口里递出了一张应聘表单。 　　应聘并不是单指谋求这家事务所的职务，而是向版主应聘。 　　若有幸通过考核，得到了临时或者稳定的短期或长期工作，就会收到派遣信。 　　冉一笑从应聘表单下面的附注中得到以上信息。 　　可以应聘的工作有很多，比如副本辅助，或者办事处的接待人员。实际上这家事务所的工位空出来那么多，看上去就是很缺人的样子。很巧，女鬼想要应聘的就是这里的工作。 　　“我想要帮助更多和爷爷一样的人，希望他们不要重复我爷爷的悲剧……” 　　它吸着鼻子，如是说。 　　好在哪怕应聘的是这个地方的职务，考核也是版主来考。 　　今天填了表单，还得回去等传唤，就不归冉一笑管了。 　　将申请信息录入系统，冉一笑终于开开心心地送走了自己的第一个客户。 　　之后的两三个客户大同小异，所幸没再遇到什么间接的熟人，办理最多的业务就是应聘。 　　在蓝小雀第四回 往窗口外递慰问品的时候，冉一笑可算察觉到了新的疑惑。 　　“你哪儿来这么多东西？” 　　她回头瞅了瞅，工位和后方最近的一架档案柜还有一段距离，周遭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放杂物的储物设施。办事处虽然看似是个万事屋，但伤残病患这种业务并不在它管辖范围内——鬼怪有没有伤残病患这么一说冉一笑都很怀疑。 　　所以，蓝小雀那源源不断的浴巾纸巾绷带创伤膏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无辜的小雀同学眨眨眼睛，用他水润透亮的眸光来论证自己的清白。 　　冉一笑：“……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如此清楚明白的一句话，居然也能被曲解。蓝小雀的双颊边漫上了诡异的绯红色，他局促地掐了掐手指，扭捏道：“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冉一笑：？？？ 　　这个东西的脑子真的有点儿问题！ 　　不过本来就不是同一个物种，这么一想好像无论多令人恼火的举动都能得到解释。 　　毕竟还在副本里，在没产生实质威胁的情况下，她不至于横生内部矛盾让别人坐收渔翁之利，只好把这一笔账先记到小本本上，日后再翻。 　　办事处的业务范围广泛，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能吃亏，客户们基本上都有很多事务要办。 　　也就接待了四五只鬼，便迎来了午休时间。 　　餐厅在楼下，经历过B107快餐店的冉一笑起初并没有什么在副本里的餐厅用餐的心思，但她惊讶地发现隔壁工位的维修工对此还挺积极，出门一瞅，律师和奶奶灰也在往出走，是向着楼梯间的方向，估计是准备下楼。 　　摄影师和内测员就随在这两人身后不远，班级委员和鉴伪专家扒着门缝观察了一阵，见大家全下去了，也跟了出来。 　　三名新人或多或少都多看了冉一笑他们几眼。 　　两个工位，三个人，他们总以为会出现点不好的事情。 　　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 　　新人们的大脑飞速运转，又更新了对于游戏系统的认知。 　　出乎冉一笑的意料，办事处的餐厅待遇十分不错。 　　食物新鲜健康，跟阳间的普通饮食没什么两样，关键是，这些东西鬼怪员工们也同样在吃。 　　其余老玩家们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冉一笑明白过来，她经历的B107才是一种特例。 　　这也怪不得，堂堂存活任务，两次副本下来，却只有推销员一个人会带着压缩饼干这种保障生存基本需求的产品。其他老玩家对吃喝的事情似乎都不是特别担心。 　　八人一鬼聚在同一张大圆桌前，简单交换了一下情报。 　　目前循规蹈矩地做任务，一眼看去就能知道尚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不然也不可能一个个都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 　　主要是说说遇到的客户。 　　“基本都是来应聘的。”摄影师一边啃着饼一边翻手机，“仪态都不怎么样，和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不在一个水平，正事不多，好些事情都像是为了多办几件业务而硬想出来的，比如说投诉。” 　　众人纷纷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这些鬼的投诉内容很不正经，听着就是家长里短的抱怨。 　　偏偏办事处有这种业务，他们作为工作人员还得兼职居委会大妈从中调解。 　　客户们的需求千篇一律，大家略说了一些就发现没有了交流的必要。 　　如果这三天都是这种没什么危险度的工作，其实也还不错。 　　能明显感到那两位第一次进入游戏的舍友长舒了口气。 　　内测员白了这两人一眼，同为新人，她还是摸着良心提醒了一句：“任务等级低，难为人的地方可能不那么密集，只是我们现在没遇到罢了。” 　　说着，她用不太信任的目光扫视了在座的几个老玩家一眼，重复了一声：“也许只是我们还没遇到。” 　　差不多的话，因为中间突兀的停顿和对“我们”两个字刻意的强调而带上了不一样的意味。 　　她说得没错，比如冉一笑，当然没和这些人提她的客户里还有和以前副本有关联的角色。 　　不过冉一笑觉得，一星黄档再难为人也不至于一击致命，充其量就是一些难缠一点的客户罢了。 　　午休时间有两个小时，吃完饭，几个人便没有再聚集在一起。新人们上不了论坛，没经过系统性的引导，对于任务的认知还不清晰，总觉得会有什么其它的线索等着他们去发现，因此分头打探消息去了。律师和奶奶灰不知怎么，似乎也在找些什么，楼上楼下来回闲逛。 　　冉一笑对副本当然也有超出规则要求以外的好奇，不过蓝小雀胆子太小了，外面都是奇形怪状的鬼魂，他缩在冉一笑身边，饭都没吃完的时候就开始哼哼着要回工作间。 　　冉一笑在食堂门口将小水杯灌满了开水，之后郁气地把不明生物送回了他的舒适区。 　　路上，她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不是她之前的疏忽。 　　总共就三层的小楼，楼里并没有电梯。 第17章 偷懒 　　趁着空闲，冉一笑又把工作间里的东西大致翻了一遍，初步判断不存在暂停营业的标示。 　　出于严谨的角度，其它工作间她也想进去看看，但权衡之下，还是觉得暂时没必要冒风险和别人树敌。 　　楼里没有窗户，想要知道外面的情形只能出去再说。 　　蓝小雀不想动。 　　他眼巴巴地望着冉一笑，用他可怜的情商从对方危险的眼神中艰难地琢磨出了点儿什么。 　　很显然，为了让人放弃一些东西，就得给其相应的补偿。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笑笑，你是在找电梯吗？这里的楼房都是不安装电梯的，电梯一般是特指，是要进行区域转换的时候才用得上的。但是对咱们来讲没什么用，咱们没有身份，也没有电卡……” 　　嚓。 　　冉一笑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卡。 　　那张B1的电卡。 　　蓝小雀懵懵的：“但是它不是已经被销号了吗？” 　　“可能还没有吧。”冉一笑纯良地眨了眨眼睛。 　　手续是走完了，但是最后一步她点的取消，而不是确定。 　　蓝小雀：“……” 　　他有点慌，双手赶上去，急急忙忙把卡一捂。 　　……这可是违规操作，被人发现招来丑八怪可就麻烦了！ 　　“……”对于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冉一笑不想评价。 　　实际上，卡有没有被销总得刷了才知道，就算那个女鬼现在杀个回马枪，光看见这张卡也说明不了什么。 　　但这到底说明了一些事情。 　　比如，那只女鬼可能也并不是像它嘴上说的那样关心它爷爷，起码它并不是很关心这张卡。 　　不然，从窗口处稍稍注意一下电脑屏幕，哪怕看不清所有东西，但操作完有没有操作成功的提示、原本的工作窗有没有什么改变，总是可以看见个大概的。 　　冉一笑当时甚至连初次上工不熟悉电脑的借口都想好了，结果事情的发展却比她想象中顺利很多。 　　再比如，员工要求里，有求必应的这个“应”，基本看的是当事人的主观看法，和客观事实关系不大。 　　即便不幸遇到了难题，蒙混过关也是一种能够考虑的脱身方法。 　　冉一笑把卡揣回裤子里，看在小雀同学忍痛割爱地给她分享了一些信息的份儿上，暂且放了他一马，没有再逼着他出去面对视觉的刺激。 　　不多久，维修工也回到了工作间。 　　这次外出，他没有带工具箱，估计只是去看看故障的情况。从他一直以来的行为表现可以推断得出来，比起身份赋予的工作，他更想做副本本身的任务。 　　和冉一笑简单打了声招呼，维修工开开电脑，兢兢业业开始了下半天的接待事务。 　　冉一笑很佩服，这位兄台明显对这个游戏适应比较良好…… 　　她没有启动电脑，窗口外于午休时散去的鬼群又逐渐密集起来，她默默地等待了一段时间，想看看如果不主动点击电脑里的服务程序，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半个小时后，冉一笑得出结论：大概没有。 　　反正从自上而下的角度来说，是没有的。 　　不过外面等叫号等得焦心的鬼魂们已经不止一次地往她的窗口里张望了。 　　冉一笑当然不会傻傻地坐在窗口面前，她找了两处格挡间的空地席地而坐，蓝小雀甚至已经窝进了门边的那张破床上面。表面上来看，那真的就是个无人的工位而已。 　　但鬼民群众渴望办事的心情是止不住的。 　　几只鬼来回巡视了几遍，有一只性格比较冲的就直接来敲玻璃了。 　　“喂，这个窗口怎么空着的啊，有没有富裕的工作人员啊？” 　　声音莫名有点奇怪的熟悉感。 　　冉一笑心里一咯噔。不过她肯定是不会出去的，维修工也不多管闲事，随口答道：“没人就是没人咯。” 　　窗外的鬼不甘心地又敲了两下，等了等还是不见其他人应声后，骂骂咧咧地退了开来。 　　然而没过一会儿，工作间的房门就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从房门推开到来鬼发出第一个声响，中间有一段静谧的间隔期。 　　一片幽寂中，冉一笑探头一瞅，果然在地上看到了寄宿在娃娃身体里的经理。 　　经理的身板实在太小，走路也没发出什么声音。它气势汹汹而来，推开门的时候已经酝酿好了指责的起始音，结果一进门，猝不及防撞上折叠床上的蓝小雀，两鬼碰了一个大眼对小眼。 　　无声的凝望中，经理抬头又低头，低头又抬头，步子往后一退，有点儿欲言又止。 　　不过它很快注意到了格架后面露出只眼睛的冉一笑，瞬间回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KT447！你怎么回事！都几点了，还在这里偷懒，外面客户都等急了没瞅见吗？！” 　　KT447是冉一笑工作证上的工号。 　　冉一笑做出了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乖乖站起了身，道歉道：“不好意思经理，压力太大了。” 　　“压力大不是你偷懒的理由！谁压力不大啊！” 　　经理噔噔噔跑过来，往她腿上踹了踹。 　　用力倒是用足了力气，可惜身量差距太过悬殊，导致好好的一场职场霸凌变成了小孩子的无能泄愤。 　　所幸因为怒气攒起来的劲儿使完了，经理的心情不错，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它继续中气十足地喊：“快去！快去！还愣着干什么，客户都等急了！” 　　横竖也没说出个具体的惩罚措施，冉一笑安静地站着没动。 　　“听见没有啊！再偷懒扣你工资了！” 　　冉一笑自动翻译：就是会扣积分。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积分多了可以买命，但积分为负会不会销号，似乎没见过这种规定。 　　它这么咄咄逼人的几声，蓝小雀受不了了。秀气的眉毛拧成一团：“不许吼笑笑！” 　　经理的外貌不吓人，他倒是不害怕了。 　　令冉一笑比较惊讶的是，这位经理居然真的因为这句话而表现出了踌躇。 　　它左右转转脑袋，看一下冉一笑，又看一下蓝小雀。 　　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被这两位夹在了中间。 　　感受到了莫名威胁的经理赶忙往前倒腾了几步，跑到了离办事窗口比较近的那一方，成功拉开了与蓝小雀的距离。至此，它终于又敢无所顾忌地冲冉一笑抬高嗓音：“赶紧过来，这么简单的工作都做不了的话，就等着去禁闭室遭罪吧！” 　　总算有个像样点儿的威胁手段了。 　　禁闭室乍听没有多可怕，关键在于那间屋子里会有什么东西。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最终措施，还有很大转圜余地。 　　冉一笑对于“工作偷懒”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差不多有了一个大体的认知。 　　经理无时不刻不是一副跳脚的状态，她懂得见好就收，也不再继续作死，听话地回到了工位上面。 　　经理觉得是自己的威严起了作用，哼声道：“这才对嘛！” 　　冉一笑一回去工作，蓝小雀也不敢在离她那么远的地方继续呆着，巴巴地跟了过来，途中又与往外走的经理迎面遇上，经理的步子有一瞬间产生了错乱，短暂的纠结过后，它还是选择了默默绕行。 　　蓝小雀全程茫然，可能都没注意到脚底下这个东西的异常。 　　“砰！” 　　娃娃的个子虽小，把门带上的势头倒是很大。在这声充满怨念的撞击声中，冉一笑甚至品出了一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她开始思考：不明生物蓝小雀没准儿是个段位比较高的鬼。 　　但又觉得这是句废话。 　　不然他怎么可能进得去现实，还拥有干扰身份系统的超能力？ 　　冉一笑的思考很快就被窜到窗口前的白大褂鬼给打断了。 　　“嘿，我就说这儿有人！” 　　正是方才那位敲玻璃的去而复返，冉一笑晃了一眼就头晕了，她之前的感觉没有错，这真是个熟人，是卫生站心理咨询师隔壁的那个脑神经专家！ 　　电脑还处于开机过程中，这位不仅眼尖，行动也不是一般的迅速。 　　还好有面具挡着，对方看不见冉一笑的脸。 　　冉一笑友好地说：“不好意思，请您等待叫号。” 　　然而脑神经专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知道，断断不会轻易听话。 　　“这不是马上了吗？我等这么长时间了，等会儿叫的也是我！没差，您先给我办了吧！” 　　电脑的开机声嗡嗡响过，屏幕亮起，自动进入桌面，黑色的大字显示在白色底布上：有求必应。 　　冉一笑一时还真有点儿拿不太准。 　　有求必应，确实没说一定得等叫号。 　　想插队的诉求，算不算有求呢？ 　　她才不会自己冒险，没怎么犹豫就拿起了一旁的座机电话，按照上面贴着的提示打给了经理。 　　电话大概是绑定工位的，经理一看来电显示整个人都不好了，接起来就是不耐烦的一句：“又怎么了！” 　　冉一笑仍旧若无其事地维持着一个员工该有的礼貌：“不好意思经理，这里有位客户想要偷懒插队。” 　　经理：“……” 　　插队就插队，还偏得和偷懒组在一起！ 　　这回，经理没再进房间。 　　它出现在窗口外面，踩着黑色大理石做成的柜台一路蹦哒了过来。 　　也没有理冉一笑，直接和脑神经专家讲起了道理。 　　插队这种事情，作为事务所官方肯定是不会允许的，不然有一就有一百，原本事务就多，来的人还争相不守规矩，矛盾更大，很难管理。 　　若是她刚刚因为这事儿和脑神经专家起了冲突，事务所为了维持秩序，同样不会让脑神经专家得逞，但同时，也基本没有可能一点不对她借题发挥。 　　这种麻烦事，能在一开始甩锅的就得在一开始甩锅。 　　十分钟后，脑神经专家被劝走了。 　　心中大石落地的冉一笑进入了正常的叫号流程。 　　本来以为这样就能和该死的熟人错开，没想到兜兜转转，三只鬼过后，又是天杀的白大褂来到了她的窗口跟前。 　　“……” 　　冉一笑窒息了。 第18章 申请开庭 　　可惜这次是正经排到了人家的号，赶也赶不走。 　　对方还不要脸地感叹：“我就说嘛！横竖也是这里，刚才给我直接办了多好？” 　　隔着一层面具，冉一笑狠狠翻了个白眼。 　　诚心希望这位要办的事务和他们上次的经历没什么关系。 　　小雀同学的慰问品还在源源不断地送出。 　　但这次比较奇怪，他递给了对方一捆绳子。 　　白大褂：？？？ 　　冉一笑：？？？ 　　然而作为某人倒了血霉的队友，她还得帮他胡解释：“这是我们办事处的纪念品。” 　　白大褂更茫然了。 　　他看着绳子，尼龙的材质泛着冷光，心底莫名腾升起一股寒意。 　　求生欲令他拒绝了这份纪念品。 　　小雀同学不是很开心。 　　冉一笑没怎么在意，不明生物的情绪点总是奇奇怪怪的。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位客人的业务。 　　因此颇具引导性地提问：“您好，是来办理应聘业务的吗？”他最好是！办完就走。 　　“是……也办、也办。”前半句答话很合人心，然而对方的话音又立马一转，“不过我想先投个诉！” 　　冉一笑：“……”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只听脑神经专家揣着仿佛积攒多时的怨气，像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倾诉道：“嗐，我也不知道那群人是干嘛的，反正是活人来的，后来打听一下，好像是来社区的什么志愿者！业务员小姐，您可得给我做主啊！那就是群恶魔，打着志愿者的名号，一点也没有为社区做贡献，反而为我们街坊邻里之间横生了许多矛盾！尤其是恶意传播谣言，散布误导信息……” 　　冉一笑心说，这，应该不是他们那拨志愿者吧？ 　　他们当初的三日之旅是多么的佛系而和谐哇！ 　　谁知道对方继续道：“……尤其是，放着好好的志愿者工作不做，偏偏要满社区乱跑，当什么邮递员！您给评评理，有这么糊弄人的吗？送个信而已，还给自己送出优越感来了，抓着我们小市民的心理，故意吊我们胃口。您说说，咱们一辈子就在黄泉门口累死累活，盼出天来不就是盼那么一封派遣信来，好给生活来点儿希望吗？这么一点微末的愿望，也要被人拿来利用……” 　　冉一笑：“……” 　　说得跟真的一样！以为只有你在现场吗！ 　　白大褂简直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标准的小人嘴脸，之前在卫生站的时候趾高气扬，偶然成了个全场焦点，鼻子都快顶到天上去了，结果到了办事处，对着工作人员时态度倒是放得挺低，还深谙说话的艺术，把一个受害者该有的愤懑演绎得惟妙惟肖。 　　当然，冉一笑相信，它的愤懑是认真的。 　　在办事处投诉没有门槛，很常遇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纠葛，因此不到迫不得已，甚至连程序都不需要上。冉一笑沉了口气，耐心地摆出了一副无知的模样： 　　“您的意思是，版主招揽来的志愿者没有按规矩行事？” 　　“对……对！”脑神经专家连连点头，不知道从哪儿刨来的词张口就来，“他们违反了职业道德！” 　　“具体情形，请您描述一下。” 　　冉一笑点开了一个绘着表格的文档，煞有介事地敲起了键盘。 　　脑神经专家对于自己的那点破事儿十分上心，起码比先前那只女鬼对它爷爷的卡上心多了。原本就畸形的一张脸挤在窗玻璃上面，变得更加畸形。可惜冉一笑特意将显示的倍数调小了一些，凭鬼魂这种残破的视力水平，它挨得再近也看不清楚。 　　不过这阻止不了它努力。 　　一边努力与玻璃较劲，它一边回答冉一笑的问题：“就是送信嘛！哎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兴师动众地把我给喊出来了，人家都以为是派遣信呢，兜了好大一圈子，结果就是个普通的小件儿，这不是成心奚落人呢吗？您可得给我做主哇！” 　　冉一笑：“……” 　　是你们自己内部兴师动众吧！！ 　　不能再让这鬼说话了，不然可能会引发流血事件。 　　为了对方的安全考虑，冉一笑及时道：“那您的这个诉求，就是要我们办事处裁定一下这个事件是吧？” 　　对方显然很会捕捉并夸大对自己有利的言论，闻言紧点两下头，毫无违和感地曲解道：“对对对，重判！必须得重判！” 　　冉一笑翻了翻白眼，压根没有搭理它这句话，果断定性道：“这种涉及双方、需要裁定的纠纷，是需要立项统一审核的。一会儿我将立项申请给您打出来，您简单填写一下情况，之后会有人联系您再审核。” 　　“还得审核？”当事人不高兴了。 　　“这都是例行程序，您不用太在意，审核完成后将进入正式的裁定阶段，您只要配合审查人员的调查，如实陈述情况就好。”冉一笑表面上还耐心地解释了一下规定。 　　内心早忍不住吐槽了：那不然呢，您是从哪个原始部落入土的啊？ 　　脑神经专家不情不愿地接过了冉一笑递过去的申请表。 　　除了个别客观信息，其它都得自己填写。它不得劲儿地甩着笔，狐疑道：“都是空的，那你刚才咯哒咯哒的倒腾啥呢？” 　　“您好，电脑上录入的内容是例行的工作记录，每一位客户都要记录的。”冉一笑一副刚正不阿的语气，“您放心，如有需要，支持裁定员获取许可后随时调取，会一并作为裁定的参考供裁定员考量。” 　　这也不算谎话，只不过她真实记录下来的没有对方想象中那么详实而已。 　　脑神经专家开始慢慢悠悠地填表。 　　看得出来，它在纸面上的措辞比它刚刚那番精彩的演讲还要更斟酌一些，为了把自己的委屈表现得淋漓尽致，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冉一笑倒是不着急，能拖一会儿工作时间，还不用跟它耍嘴皮子，何乐而不为？ 　　然而她也不敢让自己显得太闲，鬼知道这东西会不会继续找茬儿。因此有一搭没一搭地翻起了电脑里办事处程序中的那些业务。 　　老实说还挺让人惊讶的，这么个破地方居然还有个小法庭。 　　不过名字并不是这么个名字，人家叫做议事堂。 　　听着就不是很正规的样子。 　　玻璃窗隔音，工作间内，除了旁边维修工偶尔对客户的应声以外，一切都静悄悄的。冉一笑坐在电脑前认真研究阴间的法律法规，余光突然瞥到玻璃外似乎产生了一些骚动。 　　脑神经专家原本正专注着在写自己的苦情小论文，冷不丁被人给薅了一下。 　　与此同时，冉一笑听到自己耳边突兀地响起了一声：“申请开庭。” 　　这话不是她一个人听到的，下意识往身侧一看，她就对上了维修工同样诧异的目光。 　　这个声线他们两个也很熟悉，似乎来自律师小姐。 　　下一瞬间，场景倏变，金碧辉煌的大堂骤然罩下。冉一笑定睛一看，正对着脑门的大前方明晃晃悬着“议事堂”三个大字。 　　……可真奇妙，念什么来什么。 　　她自己身处外围，估摸着是属于旁听席的位置。身边，站着和她同样茫然的同局玩家们。 　　旁听席上也不止他们这一群人，整个议事堂的布局和现实中的法庭大同小异，法官席上坐着三个人……样的鬼。最中间的那位是个戴着眼镜的大叔，它左手边坐着冉一笑上一局就见过的管理员姑娘，右手边那位青年金发绿眼，斯文地穿着墨绿色的衬衫。 　　莫名看着有点儿眼熟…… 　　按照冉一笑刚刚从电脑里扒出来的知识点，阴间虽说有许多模仿现实的设施，但模仿得都比较拙劣，总体来说还是一个缺乏严谨规范体系的社会。鬼魂间的纠纷由办事处受理，办事处设有裁定小组，专门对各类纠纷进行裁定，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那么正式地启动议事堂程序的。 　　议事堂程序由悬赏版的三位管理员主持和裁定。 　　如果没记错的话，悬赏版那三位管理员的id分别是@你祖奶奶，@不打八个耳洞不改名，@管理员C。平常交流时，大家一般都用祖奶奶、弟弟和老C指代。 　　见到它们本鬼以后，冉一笑觉得这三位的id还是很有个人特色的，她基本能一一对应上。 　　上诉方与被上诉方席位上都有鬼，与玩家和任务毫无关系的议事程序正进行到一半。 　　旁听席一阵混乱，上诉方首先表达了不满：“裁定员，这是怎么回事？” 　　律师小姐自人群中举起手来，向三位管理员解释：“我申请了开庭。”她目前也站在旁听席的人群里。 　　“议事程序要提前申请预约，编号排位，怎么活人还有这种特权？”律师小姐的语气其实很平，但大概就是话中那份不慌不忙的从容激起了上诉方的反感，它转向三位管理员，□□味十足地质问，“裁定员，你们到底什么立场？” 　　祖奶奶姑娘站起来了，简单敷衍道：“两码事。” 　　它转头跟两位同事招呼了一声：“我去吧。”便托手向上往旁边一划，示意律师小姐，“请。” 　　话音一落，那些杂七杂八的鬼就集体消失了。 　　冉一笑缓了下神才差不多明白过来，是他们这些个玩家被转移到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空间里。 　　人少了以后，视线也变得更加清晰。她注意到角落里，脑神经专家也出现在了这间议事堂上，和它一起的，还有另一个染着红毛的女鬼。 　　两只鬼撕扯在一起。 　　祖奶奶仍旧站在裁定员席靠左侧的座位旁。它将正中座位的椅子向后一拉，依然是冲着律师小姐，例行公事般宣称道：“民事裁判，来行使版主赋予你的权力吧。” 第19章 议事 　　一时间，冉一笑听懂了两件事。 　　一个是，律师小姐的职业可能不是律师，而是民事裁判。 　　另一个是，启动职业身份……居然还得喊口令？？？ 　　冉一笑真的很好奇，律师小姐是经过怎样的自我摸索，才摸索出这么一种履行本职工作的方法。 　　还是说，只要时候到了，就能灵光一现？ 　　她自己这个入殓师身份的寄语实在太让人蛋疼了，“你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家”，听上去就是很需要仪式感的东西。到时候不会也要整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才能计入业绩吧？ 　　不过转念一想，就目前的副本状况来说，死亡率又不高，会遇到需要这个身份的情形原本就不多。 　　出于朴素的道德角度，冉一笑也希望玩家们能好好活着。 　　横竖是真的没什么有效的参考信息，这个问题容后考虑不迟。 　　律师小姐淡定地走上裁判员席。 　　“民事裁判？”和姑娘夙有积怨的鉴伪专家敏感地反应过来了，“靠，你果然骗我们！” 　　“一个称呼而已，做的都是差不多的工作，只是为了好记点儿罢了。”显然这种解释不是一遍两遍，律师小姐回答得轻巧又熟练。 　　鉴伪专家嫌恶道：“差不多什么啊，一个只能发表观点，一个有最终决定权，差别大了好吗？谁知道你隐瞒这件事是怕大家发现什么——” 　　眼看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班级委员拽着他的肩膀往后拉了拉，以防一波未平，又激发出另一桩矛盾。朋友的阻拦让鉴伪专家有些不满，原本气势正旺的矛头瞬间拐到了同伴身上：“我说错了吗？” 　　“没到那个地步，咱们还是别主动交恶。”班级委员小声安抚了几句。 　　鉴伪专家翻着白眼嘟囔：“你还真当自己是班长了。” 　　但到底是进行了妥协。 　　律师小姐从容地坐到了正中的主位上，对于隔壁就是只高级鬼魂这件事一点也不是特别介意的样子。 　　她收拾了一下衣冠，波澜不惊地开口：“方才，我在担任办事处业务员的过程当中，接到了一起投诉。投诉内容涉及生前恩怨，正巧，这位投诉人在现场偶然发现了她要投诉的对象，为了及时且公正地回应投诉人的请求，履行一个业务员应尽的职责，我申请了本次议事程序。” 　　深谙说话之道的玩家们差不多听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 　　律师小姐的客户和仇人打起来了，为了不因这件事被办事处追责，她干脆直接帮两只鬼现场开了个庭。 　　对此，冉一笑觉得她欠律师小姐一个人情。 　　毕竟事件的另一位当事鬼，好死不死也是她的客户。 　　然而其他几位玩家被拉进这个空间就有点无妄之灾。诚然可以借机逃避一会儿工作，但谁知道这个议事堂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规定？ 　　内测员直接问道：“那我们是怎么回事？” 　　奶奶灰：“随机抽取的旁听人员，一般都是副本里的玩家。” 　　“有什么规矩？”摄影师还礼貌地先举了一下手。 　　律师小姐说：“旁听就好。” 　　“面具还用戴着吗？” 　　接待到一半被拉进来，大家脸上都套着狐狸面具。 　　“你随意。”律师小姐无所谓地答道。 　　反正她自己是给卸下来了。 　　见状，大家便也纷纷摘掉了面具。 　　带头先坐下来的居然是维修工，他对于副本内的突发情况出乎意料地适应。不过其他人没有受此影响，基本还在观望，毕竟很多人都是头一次见着给系统做义工的职业，交付不了足够的信任，没办法和他形成命运共同体。鉴伪专家更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瞬间：“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维修工没理他。 　　冉一笑环顾了一周，发现小雀同学并没有跟来。 　　看来，副本里的鬼也许分不清别人是人是鬼，但系统本身还是分得挺清楚的嘛。 　　怎么就不见它能自己纠个错呢？？ 　　所幸事发突然，有主要矛盾在前面顶着，众人暂时没发现有“玩家”没有出现这个小小的瑕疵。 　　即便被察觉了，也不难解释。奶奶灰说的是随机抽取，有人运气不好，没随机到，也很正常。 　　不等众人收拾好各异的心思，律师小姐就直接进入了议事流程。 　　她喊了一声：“起诉方，请您入座。” 　　喊的是红毛女鬼。 　　对方置若罔闻，已经在暴力解决矛盾的爽感当中沉沦着救不回来了。 　　脑神经专家被压着单方面殴打，毫无还手之力。偶尔从牙缝里溢出几声碎不成句的哀嚎和求救，可惜没有人或者鬼搭理。 　　这种画面既不专业也没有美感，放两个人身上都很不好看，更何况还是身体零部件随时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分裂出去的两只鬼。 　　律师小姐叫了一声，没得到回应，便不再尝试了，径自扭头向管理员申请：“烦请管理员协助二位涉事方入座。” 　　祖奶奶敲了两下桌子，咳了一声：“请两位涉事方入座。” 　　话音落下，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扭在一起的两只鬼强硬撕开，顺着力道左右一扔，重重地摔去了大堂两侧控诉方与被控诉方的椅子上面。 　　红毛本来打鬼打得正快乐，一时恼怒道：“你干什么！” 　　祖奶奶不耐烦地说：“议事堂内不准使用暴力。” 　　“我也没想在这儿使啊！”红毛满腔都是怨念。 　　将它带来议事堂的始作俑者律师小姐莫得感情地开口：“议事程序现在开始。” 　　脑神经专家方才被打懵了，摔到椅子上后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听到这么一声开始，它立刻给自己加戏：“裁判员，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律师小姐：“……” 　　有一说一，脑神经专家现在的形容，说这句话确实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它身上原先缠着很多绷带，如今脱落得一条完整的不剩。五官移位的状况更加严重了，随处一圈就是破破烂烂的线头，作为卫生站一员该有的体面荡然无存。 　　不过，实事求是的律师小姐还是残忍地告诉它：“你是被控诉方。” 　　脑神经专家眼珠上下的腐肉费劲地挤开，不可置信道：“这还有天理吗？！” 　　“什么天理不天理，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儿自己不知道吗？”红毛发话了。它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把在手上没过完的瘾转移到了口头上面，“也别说你不认识我，十里八乡的，谁不认识谁啊？我跟你们说——” 　　还挺自来熟，说着说着话，义愤填膺地就转向了还没坐齐的旁听人员。 　　玩家们神游天外，都没怎么听它说话。 　　主要是，它的废话也太多了。 　　期间还夹杂着被控诉方毫无章法的反驳形成的二重奏。 　　五分钟后，终于听不下去的律师小姐将小法槌往桌子上一敲。 　　“管理员，请求调取被控诉方的生平资料作为控诉方发言的佐证。” 　　祖奶奶应声接道：“王利，Q城人，19xx年生人，19xa年至19xb年就读于yy小学……” 　　它没有停顿地说了好久。 　　“……” 　　旁听席上的玩家们一时都挺直了脊背，听懵了。 　　好一大段话，没有任何感性用词，平铺直叙的完整生平。 　　从律师小姐提出这个请求，到管理员开口应声，这中间几乎是无缝衔接。要知道，这个议事程序事发突然，他们一开始甚至闯进了正在进行的另一出议事程序现场，祖奶奶更是临时改的道，半途才跟过来，这段话怎么看都不是提前准备的。 　　它介绍完脑神经专家其人，整个议事堂中漫开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鉴伪专家和班级委员感受还不算特别真切，他们初来乍到，将这里当成一场完全虚拟的游戏，祖奶奶说的那些，没有贴近他们的生活，听起来就和电视剧中编撰出来的信息一样。 　　然而剩下的三老一新四位玩家，被震撼程度不相上下。 　　就连红毛也没见过这种世面，直呼内行：“管理员姐姐，您可以的呀！” 　　玩家们只觉得后背发寒。 　　讽刺的是，最后说出他们内心想法的，还是被控诉的脑神经专家王利。一生经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毫无保留地撕开，它中途便抗议了许多次，本就沙哑的嗓音都打成死结了：“管理员，你们这个权力是不是有点儿太大了？我们群众的隐私权利体现在哪里？这是需要保障的啊！” 　　红毛回怼道：“你要不犯事儿，谁爱去调查你隐私啊？” 　　玩家们对于这句话很不以为然。 　　可是也没什么办法，从一开始，主动权就不在他们的手上。 　　内测员又剥开了一条口香糖。她眉头紧锁，眯着眼睛：“这有点儿不对吧？” 　　奶奶灰跟律师小姐是旧识，大概见证过很多次议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其他人和内测员不是很熟，都没有去搭茬。唯独鉴伪专家不见外地问：“什么不对？” 　　可惜内测员见外地没有理他。 　　她直接举手，高声询问：“管理员，您真的只是管理员吗？” 　　这么有指向性的问题，通常只是过过嘴瘾。大家都以为管理员不会回答，谁知道祖奶奶却一反常态，挑起眉毛来反问：“哦，不然呢？” 　　看着是被激起了胜负心，跃跃欲试想要对线的意思。 　　内测员撇撇嘴，对这个回答隐晦地表示了一下不屑。不过她也不想真给自己招祸，因此态度上还是难得识相地认了个怂，没再回击。 　　奶奶灰忽然笑出声来，学着内测员的口吻，将她刚才那句问话又给送了回去：“内测员，您真的只是内测员吗？” 　　立场一换，内测员忽然心有戚戚地明白了“不然呢”这句话的方便之处。但毕竟是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头不敢再铁第二次了，碍于管理员这个头衔的威慑，她还是选择乖乖地翻了个白眼，嘲讽地勾起嘴角：“那您一定真的只是个掌门咯？” 　　相似的问话，对于奶奶灰的威慑力却不足其他人的一成。他懒洋洋地向后一仰，两手摊开，又把系统界面召唤出来给众人展示了一次。 　　做作得仿佛在炫耀。 　　内测员不为所动：“你知道内测员一般都是干嘛的吗？发现游戏的bug。” 　　她吹了个粉红色的泡泡出来，摇着手指隔空往对方身上点了好几下：“我现在看你就像个bug。” 　　鉴伪专家天然和奶奶灰他们俩人不对付，见状也加入了斗嘴行列：“你这个掌门不是弘扬侠义精神吗？帮着鬼说话干什么啊？” 　　他没接触过论坛，可能都不知道管理员是干什么用的，只从排面上推断应该是个挺高级的鬼。 　　眼看对话又要往无休止的方向一路狂奔，管理员忍着脾气，大局为重道：“行了，议事程序进行当中保持肃静。”原本那两位还没吵完，旁听席眼瞅着又要开小庭了。 　　奶奶灰和内测员闻声便正襟危坐了起来，内测员还在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没有眼力见的鉴伪专家不解：“你们怎么这么怕它啊？” 　　很有眼力见的班级委员心累地捂住了他的嘴。 第20章 谁承想 　　鉴伪专家也不是真的虎，他刚进来的时候还是很害怕的，但大半天过去，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生死的氛围不算很浓，导致他整个身心都懈怠了下来。 　　冉一笑觉得，说到底是被祖奶奶那一张小巧可爱的脸给骗了。 　　……你是没见过它糊了满脸血泪的样子！ 　　议事程序比较简陋，律师这种角色压根就不存在。说白了就是把私底下的骂战给提到了明面上，外加了个裁判，变成了骂战比赛。 　　脑神经专家虽然很横，然而在管理员提供的事实面前，它还是吵不过红毛。 　　冉一笑认认真真听了一会儿双方的发言，差不多听懂了。脑神经专家赚黑钱卖假药，耽误了红毛母亲的治疗，坐了一年牢就出来了。红毛原本对这个事情就很愤愤不平，死后发现这人居然没下地狱，还享受着正常鬼民的待遇，它觉得自己必须得出来主持一下公道。 　　管理员斟酌着说：“理论上来讲，阳间已被审判的行为，在阴间是不再二次提起的……” 　　一声“但是”还没来得及喊，它就看到了冉一笑默默举起的手。 　　管理员：“……” 　　该说的话顿在半途，经过了艰难的表情管理过程，它终于咬着后槽牙，勉强心平气和地发问：“旁听席，又有什么事？” 　　冉一笑客气地问：“我可以和这位小姐联合起诉王利先生吗？” 　　一时语惊四座，隔壁的玩家们都彷徨了，纷纷向她望了过来，还以为她是遇到了熟人。 　　倒是维修工明白了那么一点，随声附和：“诶，对，就是这只鬼嘛，刚才等号的时候特别不安分，吵吵嚷嚷的，影响人工作。” 　　脑神经专家：？？？ 　　从来都只有它污蔑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经历过被这么扣着摁锅，还一轮接着一轮的。它也怒了，尖声道：“你别信口开河！我来办事处办事，作为你们的主要服务对象，难不成连一点行使监督的权利都没有？” 　　冉一笑解释：“倒不是因为这件事。” 　　话却没传到人家耳朵里。对方已经又转向了律师小姐，声嘶力竭：“裁判员，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律师小姐：“……” 　　她面无表情地又强调了一次：“你是被控诉方。” 　　“被控诉方就一点儿人权都不讲了吗？”脑神经专家的戏瘾又上来了，“法律尊重和保障每个个体的人权，被告人也应该享有基本的人身权！” 　　它这么一说，大家的表情都挺一言难尽的。 　　心说，您怎么说被告人说得这么顺嘴啊？ 　　这还不算，脑神经专家一股劲儿没有使完，最后又来了句痛心疾首的价值判断：“我看你们阴间就是独断专行，没有公道，没有王法！” 　　大家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了。 　　……别的不说，这个结论听上去还挺舒服的！ 　　鉴于管理员和作为裁判的律师小姐都没有表达明确反对，冉一笑便自觉地离开了旁听席，坐去了控诉方的位置上面。 　　控诉方的长桌子不算特别长，总共也只安排了三把椅子。先前两方人员都是被管理员强制送入座位的，大概是为了场面均匀好看，两只鬼坐的都是三把椅子中最中央的那把。 　　冉一笑没的选，只好坐在了红毛的旁边。 　　红毛也问她：“你们认识啊？”说的是她和脑神经专家。 　　没等本人回应，就先自问自答了一声：“我就知道这人不干好事儿，仇家多，早晚是要遭报应的！” 　　“……原本不认识的。”现在这年头，谣言真是产生得太快了！冉一笑不善于和别人抢话，为了防止被打断，她以最快的语速一本正经地说，“一个月前，我怀揣着满腔热情参与了B107服务区的志愿者活动，在活动期间，我和同伴们兢兢业业履行监督职责，认真致力于把B107打造成新一代和谐社区的代表社区……” 　　众人：“……”我信了你的邪。 　　一个个的咋都那么会说话呢？？ 　　冉一笑心里也苦，她现在如果不把耍无赖的给解决了，没准儿隔天她自己就被鬼弄到被投诉席上去了啊！ 　　他们有六个人，被投诉席可能都坐不下。 　　管理员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哦，是这样啊？” 　　显然，作为事件相关者之一，这听上去怎么都不像是赞成她刚刚那句“兢兢业业”的样子。 　　“没错。”不过它的态度不影响冉一笑继续厚着脸皮往下说，“管理员，您也是见证人之一，难道您没看到我们的努力吗？” 　　管理员：“…………” 　　管理员张了张嘴，但反驳的话没能说出口。 　　……它净窝在电影院里看电影了，虽然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玩家们不可能在一个一星绿档副本里有多努力，然而要处于一个证人的角度去否认还是很没有底气。 　　但它又不能说清这个原因，不然岂不是显得它一个管理员不好好工作，整天还很游手好闲？ 　　祖奶奶瞪着冉一笑：“你问问题的方式最好友好一点。” 　　冉一笑惊了：“您在威胁我吗？” 　　祖奶奶：“……” 　　旁听席上的玩家们也惊了。 　　内测员的目光几近崇拜，她深刻地反思了一下自己，果然还是个新手，对于游戏规则底线的试探还不够精准、不够自信、不够大胆！ 　　脑神经专家残破的脑壳中所剩无几的大脑处理不了太复杂的信息，它琢磨到现在才终于琢磨明白当下是个怎么个情况，反应迟钝地开始义愤填膺：“靠，原来就是你们！” 　　这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画面，眼瞅着它又要往裁判台的方向转，律师小姐这次未卜先知，抢在对方前面直接制止道：“被控诉方，请冷静一下，你是被控诉方。” 　　话噎在脖子里随着风漏了出去的脑神经专家：“……” 　　它不甘心地控诉：“裁判员，您得明鉴啊，这个阴险狡诈的女人刚才故意套我话！！” 　　“这不是事实，实际上我曾尝试和您保持距离，但您却锲而不舍地一定要在我这间柜台办理业务。”冉一笑露出一脸为难，“维修工先生可以给我作证。” 　　维修工附和道：“是啊，这只鬼刚才闹事，把经理都招来了。你们也看见经理了吧？” 　　旁听席的几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鉴伪专家恍然大悟：“是为了这事儿啊！”经理是从玻璃窗前的柜台上面蹦跶着招摇过市的，冉一笑他们的工位又比较靠后，因此一路上途经了大部分窗口。只要在那里办公，就很难不注意到这么个身影。 　　冉一笑继续说：“在接到他的投诉前，我也没有想到，当初在我和伙伴们的一齐努力下，圆满成功的志愿者活动，居然会有人在背后这样抹黑！王利先生声称我们志愿者增加了社区邻里矛盾，可实际上它才是那个不稳定因素。不仅没有对义务来帮忙的志愿者表达应该有的尊重，还对邻居恶语相向，肆意对自己的邻居进行贬低和嘲讽，严重破坏了社区和谐——” 　　“你胡说八道！！”脑神经专家快把自己的嗓子扯出来了。 　　冉一笑淡定地说：“如果可以，请求管理员调取事件当天的视频资料以为佐证。” 　　阴间有没有监控，这件事冉一笑不是很确定。但参考管理员刚才那种能耐，看到当天发生了什么事这种程度的要求，应该还是可以满足的。那么把整个过程用虚拟的方法展示出来，估计也差不离。 　　饱览幻想类题材小说的冉一笑如是想到。 　　谁知道，祖奶奶却说：“阴间范围内的资料我无法调取。” 　　冉一笑：“……” 　　有一瞬间，她怀疑这位祖宗是在蓄意报复。 　　不过下一秒，它敲了敲桌面，隔着两个空间，把另一位管理员叫了过来：“菲菲！” 　　金发碧眼的那位青年瞬间出现在了律师小姐的右侧。 　　被唤作菲菲的管理员十分上道，坐定以后，问也不问前因，直接进入正题：“要调取什么资料啊？” 　　旁听席上，内测员的眉毛惊讶地挑了挑。 　　祖奶奶：“37天前，一星绿档副本，B107。” 　　菲菲：“……” 　　它原本悠闲的神色莫名变得紧张：“啊？哪儿？” 　　祖奶奶和它熟悉，自然比其他人都更加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份变化。它皱了皱眉头，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37天前，一星绿档副本，B107。” 　　菲菲沉默了一下。 　　半晌后，它又开口，似乎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冉一笑：“副本开始后7小时左右，卫生站三层心理咨询室跟前。” 　　越说到最后，菲菲的脸色就越苍白——虽说它那张脸原本就没什么血色。 　　现在再看，更像是个吸血鬼了。 　　它眼珠微微一转，轻咳一声，硬着头皮应声：“好，我看到了。是要争论什么事啊？” 　　祖奶奶眯了下眼睛。 　　冉一笑当时说要视频资料，只是为了大家看得更加直观。但管理员调取资料，实际上是映在自己脑子里的。起初，它没打算真让菲菲把资料以视频的形式给大家放出来。 　　但没料到菲菲心理素质差到极点，自己先把自己给暴露了。 　　这事儿，原本和它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今可不行了，祖奶奶斩钉截铁地下令：“志愿者给脑神经诊室送信的环节，以投影的形式，在堂中播放出来。” 　　“送信啊……”菲菲长舒了口气，身心瞬间放松了许多，并心存侥幸地自动无视了后面半句话，“就是他们一上楼，一群鬼就都探出头来了嘛。那信是给脑神经诊室的，不过心理咨询室的鬼先出来问了……” 　　“以投、影形式，在堂、中播放。” 　　菲菲：“……” 　　它似乎也挺怕祖奶奶的，闻声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眼神根本不敢往侧面飘。只能选择曲线救国：“必须采用投影的形式？”它是看着冉一笑说的，一副希望需求方可以更改需求好救救它的卑微语气。 　　可惜这回，冉一笑很实诚地怂了下去：“我说了算吗？” 　　况且，她忽然想到，当时那个时间点，如果说有什么可疑的事情的话，那就是脑神经专家把铜币扔到地上以后，邮递员大叔弯腰去捡，奇异又短暂地和路人甲姑娘——的手，打了个照面。 　　难不成，和这位管理员还有关系？ 　　显然祖奶奶没有从冉一笑的这次顺从当中感受到真诚。它默默翻了个白眼，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直指由控诉方、裁判席和被控诉方三面长桌环绕起来的大堂中央。 　　“快点儿吧。”它含着脾气催促道。 　　但菲菲也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孩子。 　　它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深呼气，又咬了咬自己的手指。 　　五官拧在一起，似乎下了天大的决心，之后狠狠一闭眼睛—— 　　原地消失了！ 　　祖奶奶：“……” 　　看热闹的众人：“……” 　　看热闹不嫌事大并瞪起了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的冉一笑：“祖奶奶，这合乎流程吗？那位管理员为什么要拒绝出示事实证据？” 　　祖奶奶：“……” 　　它这次是真的被惹怒了，当然更多不是冲着冉一笑，而是因为菲菲。 　　下一刻，它也站起了身，重重往桌上一拍手，嘴里攒着火气，强制宣布：“本次议事程序到此结束！” 第21章 回位 　　现场除了脑神经专家，其他人和一只鬼都不怎么愿意。 　　红毛哪能让仇家就这么安稳地离开，不然费半天劲搞这么个议事程序岂不是白占它功夫？其他人想得更简单了，原来旁听就真的只是旁听，天上掉下来的逃工机会，谁想这样平白无故地让它流走哇。 　　就连律师小姐也说：“管理员，我才是裁判，按理——” 　　能这样直白地提出异议，不管之前对她看法如何，在这一刻，对于玩家们来讲，她已经是个勇士了。 　　同样是勇士，只不过风味不怎么一样的鉴伪专家，难得同意律师小姐一次：“对啊，说了老半天，你们是什么管理员啊？能不能统一了意见再……唔唔——” 　　班级委员拖着鉴伪专家往后猛退了三排。 　　这些杂话，祖奶奶急着去追鬼，都没心思搭理。 　　当然，它也不会让议事程序白开，伸手一点脑神经专家：“你，和我去禁闭室。” 　　“凭什么？！”脑神经专家原本还在窃喜，这下直接跳起来了，“阴间还有公道在吗！我又不是不配合你们，程序倒是好好开啊！这和□□有什么区别！！” 　　它怒火中烧地说了很多，声音越来越小。管理员没有等它废话，已经扔出个麻袋来把它给兜了进去。 　　麻袋不大，套住鬼后收缩到极致，和个锦囊差不多模样。 　　管理员将它系在裤腰带上，同样原地消失了。 　　剩下玩家们和一只鬼面面相觑。 　　冉一笑寻思，脑神经专家虽然很愤慨，但看上去不是特别害怕的样子，这个禁闭室大概还行。 　　整个议事程序是律师小姐开启的，如今多数人也指望着她能引导一下方向，都有意无意地往裁判席上瞅。鉴伪专家开门见山地问：“我们还能继续在这儿呆着吗？” 　　作为唯一不同阵营的鬼，红毛提出异议：“我得回去了！” 　　被八个玩家层层包围，它觉得自己有点儿脆弱，因此语气显得尤为焦急。 　　律师小姐摇了摇法槌：“议事程序如果要继续进行，必须得有需要议事的纠纷存在。”她环顾了一圈，“还有人想要起诉的吗？” 　　“那我起诉他吧。”鉴伪专家指了指奶奶灰。 　　脱口而出，完全没有犹豫。 　　奶奶灰：“……” 　　律师小姐：“理由呢？” 　　鉴伪专家：“我怀疑他对自己的身份说谎。” 　　“证据？” 　　“……这还需要证据吗？” 　　“那就不行。”律师小姐遗憾地说，“第一，这不算纠纷，只是你履行身份职责的一个环节。第二，议事程序需要能够支撑观点的证据才可以有效开启，管理员不在，你们只能自己找证据。” 　　鉴伪专家讪讪地闭上了嘴巴。但他仍旧有些不忿，小声嘟囔：“谁不知道你们两个是一伙的似的。” 　　他沉默下去以后，其他人一时也没再说话。 　　哪怕之前有几方相对来说不太对付，但毕竟目前为止游戏进行得比较随和，也没有到需要一个阴间的议事程序来审判的地步。再者说，律师小姐作为一个裁判员，天生有她自己的立场。他们把这当成拖时间的一种手段，态度不算认真，可谁知道裁判员会不会借机对人发难？ 　　彼此之间的信任感委实薄弱，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没人愿意为了一点小便宜冒险。 　　况且，也是实在找不到有效的缘由。 　　场面僵持了片刻，红毛的脸慢慢阴沉下去：“你们要是再在这儿磨叽，我就直接举报你们几个消极怠工了。” 　　众人：“……” 　　内测员奇怪道：“你怎么这么着急？” 　　红毛不耐烦地瞪了人一眼：“我本来也不是自己要来这儿的啊！” 　　实际上不用它催促，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议事堂都在由实转虚。原本厚重的墙壁变得纤薄而透明，甚至扭曲着荡起了波纹。眼看天花板就要支撑不住了，作为议事程序的主导人，律师小姐只好下了最终决断： 　　“议事程序到此结束。” 　　冉一笑回到了工作间内。 　　去的时候在什么地方，回来的时候就还在什么地方。 　　但映入眼帘的景象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玻璃窗外，一片狼藉。 　　桌椅翻倒，鬼仰马翻，印着表单的纸张飘在空中，黏在墙上。整个空间不只只是乱而已——很多地方都沾染上了可疑的血污，一些摔落在地的鬼身体并不是完整的，最惨烈的只剩下了一个脑袋或者一条腿。 　　但应该不是被撕裂了，而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冉一笑草率环顾一圈，从数量上就能知道仅凭在场的这些零部件，它们的身体大概是拼不全的。 　　靠近她这间窗口的地方，有一圈不太明显的空白地带，像是特意隔出来的一样。 　　围绕在空白地带边缘的，是零星的几枚铜币。 　　看制式，和上回邮递员从收信人手里接到过的差不多。 　　隔着一层玻璃，一种让冉一笑很不舒服的压抑感隐隐地透了过来。 　　同样注意到窗外状况的维修工在她身边发出了一声低呼。 　　也算稀事了，难得有个出乎他意料的情况。 　　冉一笑扭头找了找，发现不明生物不见了。 　　维修工犹疑地说：“刚才他就没有去……” 　　是担心的语气。 　　少了个人这件事，大家后来基本上都注意到了，只不过没有人特意去问冉一笑。 　　其他人如何想的维修工不清楚，但他和小雀同学好歹也算是共处一室呆了一个上午多，起码知道对方不算有害生物。办事处变成了这么个鬼模样，人又失踪了，他自然先入为主就把人家当成了可能受害的那一方。 　　然而冉一笑冷静地思考了一下，觉得以这位同志深不可测的潜在超能力，不太可能遇害。 　　她刚刚甚至有一瞬间，怀疑外面那方异象就是他搞出来的。 　　她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工作间也不大，明面上的地方一览无余。 　　最后，冉一笑把目光锁定到了铁架床上。 　　她蹲下身子，往床底瞅了瞅。 　　……哦，在呢。 　　缩在靠着墙的角落里，双手抱头，面朝墙壁，一副不听不看与世无关的从心样。 　　冉一笑：“……” 　　老实讲，正常人胆子小点没有什么，毕竟面对鬼怪这种超自然力量，怂是对自己能力的一个客观认知。但是，小雀同学又不是正常人，他起码有可以凌驾于自然法则之上的超能力啊。 　　到底在怕什么？ 　　冉一笑有点儿无奈地出声提醒：“蓝小雀。” 　　唰！ 　　不明生物似乎是真的被吓狠了，好不容易听到熟悉的音色，原本僵硬着一动不动的身体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咚！床身不高，空间狭窄，中途还磕了下头。 　　不过他没有在意，下一刻几乎是滑着就从床底下窜了出来。 　　并抱住了冉一笑的小腿。 　　“笑笑！！你去哪儿了啊？！” 　　带着哭腔的嗓音，可以说是十足撕心裂肺了。 　　“……”冉一笑忽然感悟到，自己会被这个玩意儿缠上，难不成就是因为……胆子大？ 　　大概是不明生物的声音显得太过可怜，维修工听着都有点不忍，还关心道：“受伤了吗？” 　　这让冉一笑的良心饱受煎熬，她尽量真诚地解释：“没有，他就是……胆子特别小。” 　　把人拉起来，摁去床上平复了一会儿。蓝小雀头上冒了满脸的汗，脸色白白的，仿佛要虚脱了一样。 　　冉一笑随手揪过床上的毯子，粗糙地往他脸上糊了糊。 　　边糊边问：“刚才怎么了？” 　　能吞噬鬼魂的东西，上次副本里她就见过一个，是条黑漆漆的裂缝。结合玻璃窗外的景象，有一种可能是是那个东西又凭空出现了。 　　蓝小雀的呼吸平缓了一些。他眨巴着眼睛，没有回答，视线下移，眼巴巴地盯着冉一笑腰间的水杯瞅。 　　冉一笑还以为他是神色怔忪没有听见，又问了一次：“我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了？” 　　结果就等来一声：“……渴。” 　　冉一笑：“……” 　　好的，涨教训了，下次还得额外给这东西备个水壶！ 　　她平常喝水都用水杯上的吸管，因此将就着把盖子打开，勉为其难地让不明生物就着杯沿喝了一口。 　　一口就是一口，她瞄准时机便把小水杯拽了回来。 　　蓝小雀猝不及防，差点儿把刚喝的水又呛出去。 　　他一脸受伤，可怜兮兮地看了看冉一笑。 　　老受这种表情绑架也有好处，冉一笑已经几乎免疫了。她不想再耽误功夫，第三次询问：“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维修工对这个也好奇，身子默默往这边转了转。 　　然而蓝小雀无辜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你一消失我就特别害怕，直接躲到床底下去了。” 　　冉一笑说：“哦。” 　　蓝小雀：“……” 　　他小心翼翼地琢磨了一下对方的神色和语气，艰难地琢磨出了一点危机感，赶忙回过头来找补：“但是，但是，我听有人在喊，好像，好像有人跳楼？” 　　冉一笑：？？？ 　　这个答案成功让疑惑的情绪在屋内弥漫开。不过维修工跟系统打交道的经验多些，不多久便自己找到了一个足够合理的理由：“也对，这地儿没有劳动法，规矩立得这么不正规，办事儿的和给人办事儿的都难，我要是鬼我也要想跳楼。” 　　但这件事和等候厅里的那番景象好像扯不上什么必然联系。 　　冉一笑还在思考蓝小雀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就听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工作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拧开了。 　　来的是律师小姐和奶奶灰。 　　出了这种事，玩家们想要集结一下再正常不过。冉一笑花了一段时间在蓝小雀身上，这么来看他们还来得有点晚了。为表诚意，她首先说：“刚才好像有鬼跳楼。你们那里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发现，但是……” 　　律师小姐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他们的工作间。 　　和刚刚冉一笑找蓝小雀时面临到的情况一样，地方不大，基本一眼就能够看个通透。 　　没有异常的地方。 　　她的脸色凝重了一层，沉着气道：“鉴伪专家他们不见了。” 第22章 找人 　　按理说，议事程序结束后，玩家们都会回到他们原本的位置上去。 　　律师小姐对此最有经验，自然也最有发言权。虽然身份这个玩意儿没有说明书，找不见明文规定，但目前为止，情形皆是如此，还没出过差错。 　　这回也不像是她这边的问题，毕竟整个事务所都乱套了。 　　“外面那些鬼也消失了一部分。”律师小姐说得比较委婉，“他们可能去了同一个地方。” 　　冉一笑确认了一下：“一星副本，这不在章程里吧？” 　　“反正我是没见过。”维修工接茬儿道，“我自己感觉，起码一星二星的副本对玩家的恶意没有那么大。我经历的那几个，都没有死过人。” 　　不过他只参与过绿档和黄档这种级别。 　　律师小姐补充道：“一星红档我去看过，只要留点心，活下来也不成问题。恶意不恶意另说，但难度确实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 　　总的来说就一句话：现在这种场面超纲了。 　　奶奶灰：“那几个管理员刚才都在议事程序里，没鬼去通知的话，可能不了解外面的情况。” 　　祖奶奶还跟菲菲闹矛盾呢，也不知道它们现在有没有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正说的时候，摄影师回来了。她去经理室看了一眼，里面没鬼。 　　内测员往别的楼层找人了，还没音信。 　　几个人合计以后，也打算下楼看看。 　　办事处一共有三层，二层是之前去过的员工餐厅，一楼对外是招待大厅，对内是员工宿舍。除去中午到餐厅吃了回饭以外，冉一笑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办事处好好转转。可惜她碰上的这个时间点不巧，办事处只能以一副残破的样子迎接她。 　　沿着楼梯间一路向下，目之所及的情形和等候厅中的模样大同小异。 　　整个空间很安静，幽幽的只有几个人鞋底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一通看下来，竟然没遇到一只活鬼。 　　相似制式的铜币散落得到处都是，冉一笑还不清楚这东西究竟有什么作用，从上个副本的经验来看，可能每个鬼身上多少都会有点儿，不知道是不是它们匆忙之中掉落的，又为什么会这么多。 　　在场的都是老玩家，没人对这一地铜币发表看法。 　　越往后走，大家的神色越麻木。 　　摄影师皱着眉：“这是全军覆没了吗？” 　　冉一笑倒不这么觉得。阴间地方那么多，也可能事情一出，有幸逃过一劫的都到其它地方避难去了。 　　其他人没做声，气氛莫名有些凝重。 　　半晌，律师小姐忽然在犹豫过后，迟疑地开口：“你们听说过隐藏任务吗？” 　　几个人停在了原地。 　　“什么东西？”维修工用他匪夷所思的表情诚恳回答了这个问题。 　　与他相反，摄影师冷静地转着她的手机：“我在论坛里看到过。”她的食指哒哒敲过侧壁。 　　副本里没有网，任务的内容并不存在特地用得到手机的地方，有把手机带进来的玩家一般就直接搁兜里揣着，像她这样仍旧机不离手的人不太多。 　　自进副本里以来，摄影师的手机好像就一直拿在外面。 　　“主要就是说一星和二星的副本里有机会遇到难度升级的隐藏任务，如果完成的话，会有高额的积分奖励。”她边回忆边解释，“但具体该怎么触发，有很多种版本，看着都不太靠谱。” 　　所以她之前并没有特意关注。 　　维修工眼睛瞪得像铜铃，再一次生动形象地表达了他的震惊。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换成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语气：“我觉得不至于吧。” 　　“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个就是隐藏任务？”冉一笑问律师小姐。 　　律师小姐点点头：“有一种可能，回去的只有鉴伪专家跟班级委员，而我们现在都处在异空间里。” 　　是一种合理猜测，一模一样能够无缝切换的两处空间又不是没有，刚刚就在议事堂上见识到过。 　　然而这样一来，也就是说，是他们之中的有人触发了隐藏任务。 　　况且…… 　　冉一笑眨眨眼睛，开门见山地问：“你觉得他触发了隐藏任务？”她指着缩在自己身后的蓝小雀。 　　律师小姐双臂抱怀，严肃着脸和她对视，没有应声，但也没有否认。 　　方才大家都被议事程序召去了旁听席，只有小雀同学例外。回到这里以后，除了他，办事处的其它地方都大变了一个样，目前为止，一只知情的鬼也找不见。 　　会引起怀疑，冉一笑十分理解。 　　再者说，小雀同学本来就是个哪儿哪儿都不对劲的不明生物，别说律师小姐了，就连她自己，遇到什么事儿第一个想到的嫌疑目标也会是他。 　　蓝小雀躲在冉一笑身后，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弱小可怜又无助。 　　可惜律师小姐并不吃这套，她没有正面回答冉一笑的问题，只说起了另一件事：“旁听人员虽然说是随机抽取，但一般来讲有几个玩家就会带几个玩家。他是我遇见过的唯一一次例外。” 　　“……”冉一笑现在很后悔，她果然应该早点儿和不明生物撇清关系！ 　　可惜临时再说也没有用了，怎么都像是在狡辩。 　　蓝小雀弱弱地说：“我就躲在床底下，什么也没干。” 　　律师小姐摇头：“只有你一个人能证明。” 　　“哎呀，那旁听不旁听的又不是他能控制的。不是你的身份吗？”眼见空气里又飘起了□□味儿，维修工慌忙出来打圆场，“律师小姐，你就是死脑筋。你数数啊，你这个结论得建立在多少个假设条件上面？隐藏任务那也是个任务，系统吱声了吗？咱可就剩这么几个人了，副本的危险还没瞅见呢，别先自己把自己祸祸没了。” 　　信任不信任另提，但确实没人想要吵架，尤其是这种只靠各方猜想的无谓的吵架。维修工起了头以后，摄影师也说：“隐藏任务的事情，我也觉得存疑。先把地图给探完了再说吧。” 　　被连番拒绝，律师小姐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她眉头拧得紧了一些：“不是隐藏任务的事，这两个人明显有问题，你们忘了一开始，面具只有八个，还是这位保安小姐第一个提出来，那个接待员只是回去重拿面具这个说法的。” 　　“如果这里不是隐藏任务，那我觉得暂时没必要讨论这个。” 　　摄影师大概是这几个人里最早发现蓝小雀是个异类的，不过她一直采取的是无视策略，如今也没有把这个当成重点，归根究底，是因为她觉得隐藏任务这个想法可靠性不高。 　　她平常不太发表自己的看法，每当开□□流，往往是觉得自己不得不说，因此对观点也比较执着。她的语气开始强硬：“大家的秘密都多了去了，比如你旁边这位掌门。何必逮着一个人追根究底？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午休的时候满办事处乱跑，是不是就是在试探这个隐藏任务？你现在想的到底是赶紧让任务恢复正常，还是想从别人嘴里撬出来开启隐藏任务的方法？” 　　“哦，那如果是的话，你不想知道吗？”律师小姐和摄影师不一样，律师小姐真情实感地认为隐藏任务确实存在，考虑的权重自然不同。 　　她冷着脸，不怒反笑，没有去帮自己辩解，而是绕回了刚才的话题，火气攒在嗓子口，声调也扬了起来：“副本里头回见面，都是陌生人，有些隐私确实再正常不过。但这位先生出现了和我们普通玩家完全相异的情况，现在又是这么个场景，可疑的地方不去细究，如果真的和他有关怎么办？如果需要由他解决怎么办？难道就一直在这么个鬼都见不着的破地方干等，等管理员良心发现吗？” 　　连续几句咄咄逼人，把小雀同学吓得缩去了冉一笑的肩膀上装鸵鸟。奶奶灰见缝插针，轻飘飘地道：“他看着很心虚哦。” 　　冉一笑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她先前翻论坛的时候关注的都是比较官方或者经过了无数次经验论证的有效信息，毕竟由玩家们自行揣摩的内容实在太多，而且五花八门，作为一个新人，没必要刚开始就给自己制造焦虑情绪。 　　隐藏任务，她没有留意。 　　当然，如果真的有这么回事，她觉得和蓝小雀的关系也不会很大。除非他的胆子小是装出来的，不然怎么可能主动去为任务增加难度？ 　　短暂捋了下思路，冉一笑向两位姑娘确认道：“你们说的隐藏任务，三星以上的副本没有吗？” 　　“这有什么关系？”律师小姐认为她在岔开话题。 　　摄影师说：“应该没有，我没看人说过。” 　　律师小姐看了看奶奶灰。 　　奶奶灰：“目前没有，也可能是没人发现。” 　　“一星二星的就有人发现了？” 　　“……起码有些传言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冉一笑认真地说，“我认为这个所谓的隐藏任务根本就不存在。” 　　维修工终于从稍稍缓和下来的气氛里找到了说话的空间：“我也觉得不存在。” 　　为了降低话语的攻击性，他还是小声嘟囔出来的。 　　律师小姐好笑道：“你们说不存在就不存在？”她实在不太理解维修工，“你是一个上午被这两个人给洗脑了吗？还是本来就跟他们一伙的？” 　　“律师小姐，你们是不是副本经验比较多，就总以为老玩家间那些默认的猜测，都肯定是对的？” 　　几个人原本停在两处宿舍门之间的墙壁旁边，零零散散围成一个圈。摄影师说着话，忽然往外退了一步：“那这样好了，我们四个人一起走是没问题的，你们两个如果一定要说这是个隐藏任务，你们可以按照你们的想法去做。” 　　“……”律师小姐冰山的一张脸难得露出了大幅度情绪波动。 　　她匪夷所思地依次环视了一遍在场的人，最后视线才落定在了摄影师身上。 　　“你疯了？” 　　“是你太偏激了。”摄影师的面上明明白白写着不满，“你有你判断的依据，我们也有我们的，哪怕刨去同一阵营互相包庇的可能，现在也是二比二比二，只看结论的话，就是二比四，你为什么不想想你误判的可能，反而一直觉得是我们拎不清楚？” 　　“算了。”摄影师的针对性太明显，被人这样说，律师小姐脸上挂不住，额头上的青筋险些爆出来。奶奶灰及时拉了下姑娘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就先这样吧。先找人。” 　　“……”律师小姐眉毛抖了抖，深呼了好几口气，才忍住了脾气没有反驳。 　　这下，也就没人再出声拉长战线，径自便动了起来，算是默认了先继续找人的这个方案。 　　龃龉凝聚在半空，没能成功化解，几个人更加沉默了。 　　在冰封的死寂里，大家挨个宿舍巡视了一圈，又走出办事处的大门，来到了空旷的荒地上面。 　　不远处，一架孤零零的电梯间矗立在黄仆仆的背景色中，门框上偶尔流过一丝金属的冷光。 　　偌大无垠的空间，空落落得没有尽头。 　　六个人一言难尽地对视了一眼。 　　得，内测员也没了。 第23章 眼熟 　　律师小姐忍不住了：“现在是不是该谈谈理发师的事情了？” 　　摄影师远距离观察了一下空地上唯一的一处设施：“电梯门好像开着。” 　　冉一笑往脑顶看了看：“天台上好像有鬼。” 　　律师小姐：“……” 　　不过天台上确实有鬼。 　　工作间位于办事处的顶层，当初内测员说要找人的时候，就是直接向下走的。他们几个随后跟过去，自然而然便遵循了惯性思维。气氛太紧张了，还没有人来得及去想房顶是不是也有可以探索的空间。 　　楼顶只围了一层薄薄的护墙，高度差不多能到成年人的腰部。远远地望过去，能看到一撮耀眼的红毛在视线里晃来晃去。 　　……哦，对了，还有这么一只鬼呢。 　　三层楼，不高不低，并非刻意呼喊的话，声音传过来已经不算清晰。 　　只从它的行为和动线上来推测，天台上大概不止它一个生物。 　　看样子，它和另一位同志似乎还在发生争执。 　　律师小姐皱了下眉头，提高音量向上喊了一声：“内测员——？” 　　空旷的大地，余音像是被沙尘吸走了一般，闷闷地跌在棉花上，瞬息便吞没殆尽了。 　　一阵阴风溜过，无人应答。 　　但这一出动静成功打断了天台上的两位同志原本忘我的交流。 　　红毛转过身，探头往下一看。 　　站在它对面的那位也随之缓慢地走来了围墙边，歪着脑袋向下方瞅了瞅。 　　不是内测员，不是鉴伪专家，不是班级委员……这不是玩家，它也是只鬼。 　　肩上披着条淡黄的毛巾毯，一套深蓝色的西装西裤，发包工整地束在脑后。 　　大家看它有点儿眼熟。 　　维修工：“这是之前发咱们面具的那个？” 　　“是它。”摄影师一边翻手机一边点头。 　　冉一笑看它身上的那条毛巾也有点儿眼熟。 　　她搜索了一下记忆，狐疑地拿胳膊肘戳了戳蓝小雀：“你送的那条？”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条毛巾是他送给第一个来找电卡的那位姑娘的。怎么跑到这位工作人员手里面去了？ 　　蓝小雀迟疑地说：“好像是吧。” 　　语气不是很确定，听着像是不记得送出去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了。 　　冉一笑早猜到这人不靠谱，没对他的回答抱多大期待。况且，现在这事也不是该关注的重点。在参加议事程序的人员之外，又出现了一个还能沟通的幸存者，也算是一个突破口，没准可以打破僵局。 　　虽说回到办事处以前，红毛和他们发生过一点小小的矛盾，不过对鬼来讲，办事处成了这么个模样应该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几个人和一只鬼如今又处于了一个相似的境地，律师小姐认为红毛不至于在这时候拿乔，便直接开口打听：“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红毛确实没拿乔，不幸的是也没有什么有效信息。它心情不怎么样，怒气冲冲地向他们吼道：“不知道，这人说的鬼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一口气没喘完，和律师小姐四目一对，它脑子又忽然转了个弯，气势汹汹地宣称：“那个民事裁判，你现在还能不能走个议事程序？我要起诉这人！” 　　众人：“……” 　　律师小姐思索了一瞬，倒没拒绝，试探性地说：“申请开庭。” 　　实际上，这不失为一种能够快速联络到管理员的方法。只不过先前那几个管理员似乎不太和谐，又考虑到大家不知道是身处哪一种空间之中，如今呼叫大概率没有效果，因此她一直没有进行尝试。 　　话音落下，场景变换，他们又来到了才离开不久的议事堂中。 　　少了三个人，多了一只鬼。 　　和第一次不同，大堂正中席位空置，没有一个鬼影。 　　桌椅摆放得并不工整，座椅的朝向参差不齐，上一轮在此停留的人员们走之前似乎有点匆忙。 　　摄影师：“议事堂一共有几个？随机的吗？” 　　律师小姐摇了摇头。 　　她说：“一般只有一个。” 　　上回申请开庭时，他们直接来到了另一拨人的议事现场。当时的那个上诉方就曾经说过，议事程序需要提前申请预约，编号排位，起码从这句话来看，议事堂的数量肯定是有限的。 　　而普通鬼魂间的议事程序，似乎需要由三位管理员共同主持，如果他们无法在同一时间分|身两顾，那么在一个时间段内，就注定只能容下一场议事程序。 　　加之，根据玩家们共同的经验来讲，管理员大概是没法分|身的。不然，出现在他们玩家推起的议事程序之中的，就不会只有祖奶奶一个人了。 　　再者说，如果议事堂正常情况下就有多个备份，那么打一开始，他们就不会闯进别人的议事程序里。 　　因此，排除玩家因素，应该就只有一间议事堂存在。 　　而民事裁判这个身份特殊，需要的时候，管理员会为此再新开一间议事堂。 　　也就是说，他们当下所处的，是鬼魂们本身所享有的那间议事堂。 　　原本的议事程序已经结束了，三位管理员并不在此。 　　冉一笑问：“如果议事堂是空的，会怎么样？” 　　“管理员会过来。”律师小姐回答，她数了数时间，又摇头，“都快一分钟过去了，估计是没戏了。” 　　事实证明，这种联络管理员的方法在当下确实行不通。 　　玩家们多少都怀揣有这种希冀，见状自然有些失望。律师小姐本打算直接结束程序，回办事处再找线索，然而这起议事程序的发起人红毛当然不干，它已经坐到了上诉方的席位上。 　　“愣着干嘛？赶紧开庭啊！”它急性子地拍了拍桌子。 　　大家不由得想起了不到一个小时以前，在相似的大堂之中，他们为了拖延时间想要延长议事程序，而红毛急切回办事处的那副焦躁的样子。 　　世事转变得可真快，立场完全扭转了一轮，它的情绪倒是一直都这么激昂…… 　　这次，红毛想要起诉的是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那个副本开头给玩家们发面具的女鬼。 　　近距离观察以后，冉一笑越发地觉得制服女鬼肩上披的那条浴巾就是蓝小雀发出去的。 　　她今天正经上工期间，也就接待了十只鬼不到，蓝小雀递出去的那么些个慰问品，她多少有些印象。什么浴巾帽子眼镜抹布……目前为止，还没见着过重样儿的。 　　制服女鬼身上的这一条浴巾，应该就是电卡女鬼拿到的那条。 　　碍于身份，律师小姐还是按着流程问了红毛一句：“你要起诉什么？” 　　不过她显然是打着找个理由就把程序给驳回去的心思，连裁判席都没上去。 　　红毛被她敷衍的态度刺激到了，不满地说：“是我逼你接的这活儿吗裁判员小姐？你们给人办事就这态度啊，用完就扔？” 　　搞得律师小姐也有些不耐烦：“你赶紧说什么事儿吧。” 　　红毛啧了一声，沉了沉脾气，一指制服女鬼：“她杀了我朋友！” 　　律师小姐：“……” 　　不仅律师小姐，剩下的冉一笑他们也震惊了。 　　红毛咋咋唬唬的，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重磅的一件事儿啊。 　　听着是有消息可以打探的样子，律师小姐把心思转了一些过来：“为什么这么说？” 　　“我刚才在她手里发现了这个。”红毛伸出手，掌心一翻，将手心里捏着的那枚铜币展示在众人眼前，“这上面的图案，话筒，文档，志愿者标，赛事的logo……绝对是我朋友的。而且我向她核实过了，她见到的那个人肯定是我朋友没错。” 　　“可是我没有杀她呀！”制服女鬼裹着毛巾踩了两下脚，终于寻到了一个恰当的时机发话。它就站在距离红毛不远的地方，压根没有去到被上诉方的席位里，“我都没有搞懂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本来是打算跳楼的来着，当时好多人围着我，说什么话的都有，我根本没注意听，心思全在跳楼这事儿上来着……” 　　冉一笑：“……” 　　居然真的有鬼要跳楼！ 　　证词意外地对上了，律师小姐看了冉一笑一眼，又继续问当事人：“然后呢？它的朋友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啊！”沙哑的嗓音将制服女鬼语气里的委屈体现得更深了一层，它的情绪明显有些崩溃，忍不住自己念叨了起来，“我今天真是太倒霉了，被经理骂了两回，想跳个楼都一堆人管着，现在还要说我杀人！我怎么知道她怎么死的啊，当时她就跟着那些人一起来安慰我，这个毯子好像就是她给我的，后来……就是忽然一下，跟地震了一样，我头晕了一下，眼前出现了重影，然后他们就在那儿尖叫……你不要光看她一个啊，你看看那个天台上，一地的铜币呢！都死了啊，难不成都是我杀的？我一个人打一个团？” 　　“我不管！”两只鬼仿佛是在比音量，制服女鬼的声音一尖，红毛立刻也抬高了嗓门，“她的铜币在你手里，你拿着她的铜币做什么？” 　　“因为她就刚把毯子递给我啊，还跟我说什么不要急着轻生，可以和她一起闹事？在这儿跳楼又不会死，我就是发泄一下情绪而已，莫名其妙的……” 　　众人：“……” 　　冉一笑算是听明白了一点。 　　这个铜币，好像是鬼“死”了以后会留下来的物件？ 　　其他玩家对此都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看来多进几次副本以后，这估计就会成为玩家间的一个共识了。 　　那么办事处里的那么些个铜币…… 　　冉一笑抿了抿唇，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律师小姐这个民事裁判尚且还要管阴间的纠纷，那她这个入殓师，不会也得办阴间的丧事吧？？ 第24章 电梯 　　摄影师哒哒哒地往手机上记口供：“地震，头晕，重影？” 　　“我的体验是这样，当时发生得很快，就那么一下。”说起这事的时候，制服女鬼话里的底气比较足，起码从主观上来讲，她应该没有撒谎。 　　奶奶灰问：“就剩了你一个，其它都死了？” 　　“那当然不是。”感受到了陷阱的气息，制服女鬼迅速否认道，“突然出了这种事，大家都很害怕，能跑的全跑了。我就是没反应过来，还在纠结要不要继续跳楼。万一经理也死了，我是不是也得跳个楼庆祝一下？然后这个人就冲上来了，抓着我手里的铜币污蔑我，没多久又被你们拉来了这里，我这也走不了了啊。” 　　说话时，它缓过神来留心观察了玩家们一圈，忽然反应过来：“对啊，就是你们吧！答应我的好好的，结果转过头就给经理告状！经理要是不骂我，我也上不了天台，不上天台，没准儿就没现在这事儿了！” 　　吃瓜莫名吃到了自己身上的众人：“……” 　　维修工颇有一点心虚，不过还是澄清说：“这都没有关系的，楼里面也是这么个情况。” 　　制服女鬼：“起码那个女的不会死我面前，我不会遇到疯子了啊。” 　　“你说谁疯子呢！”红毛坐在上诉方的座位上，对于议事程序十分执着，“我不管，裁判员，这事儿我必须得要出个说法才能算事儿。管理员呢，管理员怎么不搭理你这个申请了？” 　　律师小姐：……你才发现吗！ 　　民事裁判毕竟是她作为玩家自己的身份，这个身份在游戏里又不是必要的东西，要不要履职全在本人一念之间。无关紧要的时候，尚且可以秉着职业道德多赚点积分外快，然而现在外面都不知道是怎么个状况，他们回不回得去现世还难讲，律师小姐也就没有再做无用的场面活儿，直接道： 　　“办事处内部的情景和天台上差不多，你那位朋友的死亡跟这位小姐没有关系，有任何疑问你可以再找管理员复原现场，本次议事程序到此结束。” 　　红毛：“……” 　　它气急败坏地骂了声街，话音还没落下，议事堂的内壁就开始发虚。 　　不一会儿，大家又齐刷刷回到了办事处的大楼跟前。 　　红毛与制服女鬼仍然出现在了天台上，红毛翻着白眼向下看了一眼，之后转身蹬蹬蹬就往楼下跑来。 　　制服女鬼跟在它身后，方向是同一个方向，不过步伐要比对方随性许多。 　　议事程序总归是要律师小姐喊出申请才能开启的，她不同意开庭，对方再怎么不服也没有办法。红毛一只鬼，玩家有六个人，即便它采用暴力形式来发泄怒火，估计也打不过他们。 　　心里微微这么一衡量，大家便没去管它。 　　律师小姐终于可以继续刚才没探讨完的话题：“是不是可以谈一下理发师的问题了？” 　　要不是她说起这事儿，冉一笑都忘了自己给蓝小雀安的身份是理发师来着。 　　虽说有点儿郁闷，但目前别人都把他们两个视为一体，她还是得帮着不明生物讲话。 　　“他有什么问题？”冉一笑指指楼里，“跳楼的事就是他跟我说的，真实性也由当事人直接验证过了。办事处里的鬼要么死要么逃，都是有一个过程存在的，证明这里就是原来那个办事处，也不是什么另开辟出来的隐藏空间。” 　　“那只鬼在事发的时候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记忆点也很模糊，说的话大概只有一半能当真吧。”律师小姐并不赞同，她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很多重大灾祸的当事人，都是事后从他人口中才意识到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发的时候它可能没留意，但一群鬼逃跑这件事，总归不会是杜撰出来的吧？”他们这来来回回，起码又耗费了二十来分钟，办事处还是静悄悄的，大概是确实空了，“如果这里真的是隐藏任务，那为什么只有它一只鬼在这里？” 　　律师小姐猜想道：“它也可能是这个任务的npc，这个副本最初不就是它接洽的吗？” 　　摄影师又开始转手机。 　　显然，她已经有些厌倦在同一个问题上重复扯车轱辘话了。环视一圈，趁着寂静的空档，她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要不要去看看电梯？” 　　正说着，红毛的身影出现在了大门口。 　　它手里握着卷成卷的两张A4纸，走路带风，背后冒火，气势汹汹。 　　“你们是得去找管理员是吧？”它的整个行动路线仿佛是在楼道里就已经规划好了一样，脚下没有片刻迟疑，径直便向玩家们走来，边走边示威似的晃了晃手中的纸筒，“我就跟着你们了！投诉表我都填好了，徇私舞弊，独断专行，还有刚才那个女的，蓄意谋杀！一会儿就直接给去管理员手里，我就不信要不到一个说法！” 　　众人：“……” 　　摄影师说：“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又不是裁判，没有决定权的啊。” 　　律师小姐转过头瞪了她一眼。 　　冉一笑默然了。 　　阴间这个投诉制度是不是针对她，为什么她经历的每个副本都会遇到想要投诉玩家的鬼？？ 　　她虚心地向老玩家们请教：“这是例行公事吗？你们以前下副本有没有被鬼投诉过？” 　　老玩家们：“……” 　　他们看她的眼神中一瞬间带上了同情。 　　冉一笑明白了。 　　……确实是针对她！ 　　话是这么说，不过律师小姐对于红毛所说的投诉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阴间正经的议事程序是真的比较珍贵，管理员不可能把它浪费在一些无谓的小摩擦上面。 　　制服女鬼也从楼里下来了。 　　咯噔，咯噔。 　　熟悉的高跟鞋声敲打在空旷的荒地上。 　　它从他们身边经过，压根没往他们身上分一个多余的眼神，一路向前，直走到电梯门前才停下脚步。 　　红毛被对方这种不屑的态度又激起了脾气，甩着手中的投诉表，吼了一句：“你等着被传唤吧！” 　　制服女鬼背对着他们在电梯前站定，没搭理这声叫嚣，也许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还默默翻了个白眼。 　　它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天蓝色的磁卡，咔嗒，往门框旁边布置按钮的小操作板上一刷。 　　电梯原本就停在这一层，金属门大敞着迎接任何来客。只不过，刚刚操作板的屏幕是一片漆黑，如今屏幕被磁卡唤醒，毋需按钮操作，直接就显示出了一个红色的电子字符：W。 　　制服女鬼裹着毛巾毯，踩着高跟鞋，身姿优雅地走进了电梯内部。 　　机械运作的声音沉闷响起，金属门合拢，不到三秒钟，又重新打开。 　　女鬼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伴随着“叮——”的一声长音，整装待发的电梯重新归位，操作板的屏幕熄灭，黑色的小方块如同整间设施安置在外的眼瞳，闭合后蛰伏着等待下一次苏醒。 　　几个人的目光注视着电梯间的方向，又默契地静静凝望了好几分钟。 　　什么也没有发生。 　　冉一笑：“这下总不会是npc了吧？” 　　律师小姐：“……” 　　她嘴角抽了抽：“它简直像和你们一伙的一样。”上回面具的事情也是这样！ 　　当然，这句话纯属调侃。律师小姐怀疑蓝小雀，怀疑的点主要是在系统赋予他的身份上面，不至于脑洞大开到认为他居然连玩家都不算。 　　有了制服女鬼的示范，摄影师对于电梯的倾向又强烈了一点：“咱们可以坐电梯吗？” 　　“需要卡。” 　　奶奶灰和维修工异口同声。 　　大家的目光就默默锁定到了红毛身上。 　　红毛：“……” 　　红毛：“别看我啊，一张电卡只能一个人，我们这儿很智能的！” 　　被制服女鬼的行为一打击，律师小姐大约是终于放弃了关于隐藏任务的执念。她看了维修工一眼，想起来：“你不是修电梯的么？没有那种员工用的卡吗？” 　　维修工无奈：“我到底还是个玩家。要是有那种东西，我也不会得下副本才能修电梯了。” 　　“你要修的就是这台？” 　　“是啊。” 　　维修工走近了一点，给他们指了指电梯右侧门框底部阴刻着的一个小数字。 　　6号电梯，和他上午的时候所说的吻合。 　　说起来，他可还没修呢。 　　“……”想起这事，大家面面相觑，秉着人道主义，一起在心里为那些鬼点了个蜡。 　　摄影师问：“什么故障啊？” 　　“内部程序出了点问题，会造成传送地偶尔混乱的现象。”维修工照着系统给他的任务信息念了一遍，又用白话解释，“就是比如B1的电卡，结果把鬼送到了F6。” 　　既然说到了这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维修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要不，你们等我一下，我先把它给修了？” 　　众人：“……” 　　也不是不行。 　　得到了首肯，维修工便回身往楼里走，准备去拿工具箱。 　　冉一笑说：“咱们也可以回去工作间里找找，我看电脑里写的那些业务，有电卡维修什么的，没准儿有别人放在这儿的。” 　　“电卡限制使用人吗？” 　　“应该不会。” 　　不然上个副本，那只小偷鬼偷它干嘛？ 　　律师小姐问红毛：“这里只能走电梯？要是电梯坏了你们怎么办？” 　　维修工作为玩家，通用规则和大家是一样的。玩家下副本的间隔有时间限制，既然能这么频繁地接到任务，证明副本里的这些电梯，估计总坏。 　　红毛说：“我们可以走那边啊。”它指了指弥漫着土黄与褐红色沙尘的荒地远方，“就是远了点儿。你们嘛，估计不行，听说腐蚀性挺大的，我也没见人试过，你们不怕死可以试试。” 　　语气里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期待。 　　可惜大家都比较惜命，最后决定回工作间找电卡。 　　冉一笑就不着急了，她口袋里就有一张。 　　上到三楼，其他人各自去了工作间里。 　　红毛扬言要跟着他们，还真就一直跟上了楼，百无聊赖地在楼道里闲逛。冉一笑为了不显得特殊，也挑了个没人的工作间进去，不一会儿又退了出来。眼看楼道里暂时没有其他人，她经过了一番艰苦的心理挣扎，硬着头皮走过去找红毛搭话。 　　“李庆庆小姐。”这是红毛之前在议事堂报的名字，“你那位朋友……” 　　话还没说完，红毛已经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她了。 　　“你有病？趁着他们都走了想对我干嘛？” 　　要只是冉一笑一个人，它还不至于多害怕。关键是，冉一笑后面有个怎么也甩不掉的尾巴蓝小雀，被两个人夹击，红毛就觉得自己虚了。 　　它还特意提高了嗓音，遗憾工作间里的那几个人专注在寻找电卡的业务上面，都没有搭理它。 　　冉一笑有点无奈，她左右一番思虑，决定破罐子破摔：“我们玩家找你们，还能是什么事？” 　　这种暗示太过委婉，红毛有点费解：“什么事啊？” 　　“当然是因为我的身份需要。”冉一笑指指它攥在手心里的铜币，“你这位朋友，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吗？” 　　红毛：“我又不是聋子，你特么不是保安吗？” 　　冉一笑：“……” 　　这一刻，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侥幸心理。以后在副本里遇见boss也不用特别担心，它们可能还没你聪明。 　　原本，她是打算挑个比较容易达成的目标小小尝试一下，看来是没这种好事。 　　能沟通的没法沟通，冉一笑只好随意从地上捡起了几枚铜币。 　　……一会儿到下面找个空地埋一埋，大概也许可能应该也能算是入殓了吧？ 　　希望版主能够理解，毕竟是刚刚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行业，作为对领域知识一片空白的新人，她这样已经算是足够努力了！ 　　她这边放弃了尝试，谁知道一句话把人家的伤心事勾起来，红毛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始碎碎念： 　　“我和亭亭费半天劲跑这一趟，还能是为了什么啊，就希望这破办事处倒闭呗。谁知道出了这么个事儿，究竟是个什么事儿到现在都没搞明白……” 　　冉一笑：“……” 　　她就多余给它这么个台阶纾解，听这语气，也是憋在心里挺久的了。 　　红毛揉搓着手里的硬币，越看越伤感，一腔怨念还没发泄痛快，语气加重道：“那个不知好歹的工作人员还敢说自己倒霉，我们俩才倒霉好吗？本来说借着丢电卡的事儿挑个事儿吧，结果莫名其妙就给找着了。我盯了那个死医生好几个月，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一天，还没打起来呢议事程序就直接给上来了，连个找办事处茬儿的理由都没有，这叫什么事儿啊！” 　　“……”冉一笑算是涨教训了，这种情绪敏感人士，最好不要主动招惹。 　　听到一半，她赶紧揪着蓝小雀躲进了旁边的工作间里。 　　这叫什么事儿啊，吃瓜又吃到了自己身上！ 　　隔着门扉，还能听到红毛不吐不快的咆哮声，嚷嚷着也不知道又倒了多少轮前因后果才得出来的地图炮：“你们这群活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第25章 B1 　　红毛和亭亭相约来办事处搞事，亭亭可能想借电卡找不到的缘由指责办事处工作不力，可惜冉一笑正好有它爷爷的电卡。红毛去跟脑神经专家打架，给办事处制造混乱，好巧不巧却碰到了律师小姐，她能开庭。 　　……厘清了这一节以后，冉一笑忽然有些庆幸办事处变成了这么个模样。 　　不然不定多少幺蛾子等着他们呢！ 　　她随手选中的这间工作间之前是两只鬼在共事，如今一侧工位的座椅上落着一枚铜币，另一个倒是没有。估计是一个死了，一个逃了。 　　没记错的话，她口袋里的那张电卡，是通向B1层的。 　　他们借助电梯，可以摆脱现在这种孤岛式的困境，但也说不准会遇到什么。鬼知道管理员是在哪一层？ 　　以防万一，冉一笑又在这两处工位的抽屉里翻了翻，想找找有没有其它楼层的电卡。 　　按照常理来推断，楼层越靠上，环境大概会更好一点吧？ 　　当然，对鬼来说更好的环境，不一定对他们来说同样更好。只是多一个选择，也许就多一条出路。 　　电卡的业务确实是在办事处的业务范围以内，而且细项很多。作为平时快捷交通工具的通行证，同时也是一个身份的象征，相关业务的需求量应该比较大。 　　不过冉一笑在拢共八个抽屉里，总共才找到三张闲置的电卡。 　　她打开电脑查验了一下，有一张还是已经注销了的。 　　其它两张，一个通向的B2，另一个也是B1。 　　这可能和第九办事处面向的客户有关。系统介绍上明确写着：第九办事处，专门为广大劳苦群众开辟出来的服务场所。虽说阴间对于劳苦群众的定义可能和现世有些出入，但从冉一笑自己遇到的这几个直接或间接的熟人来看，这些人的普遍生活水平大概都和B107那个服务区里的差不多。 　　在B107，一封派遣信能惹上全区围剿，电卡这种东西，更是一卡难求。因此，会来办理电卡业务的持卡人自然就更少了。 　　她拿着有效的那两张卡出门，又去其它空着的工作间里找了找。 　　最后，加上她之前从服务区里顺来的那张卡，一共是七张，4张B2，2张B1，还有一张是她在一件被留在工位上的制服里掏出来的，楼层是W，估计属于某个工作人员。 　　其他四人也陆陆续续搜刮完毕，得到的成果都大同小异。 　　律师小姐说：“现在B2的最多，不过B1的也够我们6个人分。” 　　她看了看还坚持在他们附近溜达的红毛：“你的是几层？” 　　红毛眼珠转了转，假装没有听见地继续溜达。 　　见状，律师小姐也就没有管它，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看它这种形态，估计也上不了地面，就B2、B1这种样子，可能还没有电卡。咱们能去的就只有这种鬼在的地方。” 　　红毛：“……” 　　它的形态确实不咋样，像它的朋友亭亭，虽说身子都是骨头，好在头部正常。而红毛呢，全身腐烂得比较均匀。倒不至于散架到下一秒就要解体的地步，只是身体上下布满了霉斑，让孩子晚上做噩梦的程度还是有的。 　　然而被人当面这么说，它果断被伤到玻璃心了：“哎，什么意思啊，你们能有多好？死了以后还不是得照样从最底层开始往上爬，到时候可就得喊我贵人了！” 　　“到时候可能已经没有你了。”摄影师善意地打破了它的美梦。 　　红毛：“……” 　　连番打击下，它终于开始反思自己。 　　闲着没事儿跟着一群玩家干什么？ 　　他们现在也不找管理员了！ 　　红毛微小的脑容量可算理清了这么一个事实，之后做了他们遇到它以来最正确的一个决定：转身就走。 　　走的时候还挥舞着手里成卷的投诉表：“你们给我等着！！” 　　可惜没有得到它预想中的回应，大家好像都不太在乎这个威胁。 　　“……”它离开的步伐更加气急败坏了，差点儿就要原地跳起来。 　　红毛走了以后，几个人没有急着下楼。 　　先跑去窗边观望了观望，摄影师打开手机摄像，调了倍数变焦，等红毛把电梯刷亮了以后，照给了其他人看：“它好像是……G？” 　　“一层吗？我以为W就是一层？” 　　“看外部形态的话，W应该比G高一点。” 　　制服女鬼虽然五官不正，但它的皮肤还是比较体面的。 　　刚把电梯刷开，红毛却停住不动了。 　　它回头望了望办事处的大楼，沉吟了一下，之后袖起手，等在了一旁。 　　维修工：“……对了，我还没修呢。” 　　众人：“……” 　　这么一看，红毛也不是很笨嘛！ 　　维修工拎着工具箱，提前下去修电梯。 　　剩下五个人又到食堂和员工宿舍里搜罗了一遍，新找到了两张W的卡。 　　加上冉一笑的那张，也凑不够六个。 　　若说最优解，肯定首选的是W层，可惜实际条件不允许。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几个人默契地没有去争W的名额，一致决定先去B1看看。 　　毕竟楼层的好坏只是他们的推测，目前唯一摆在明面上的区别就是鬼的形态可能更加完整一点，对活人友不友好，谁也说不准。 　　他们只有六个人，在没有确切保证的情况下，还要再继续分散的话，得不偿失。 　　出到外面的时候，电梯已经修好，红毛刚刚离开。 　　几个人依次在屏幕上刷了电卡，操作板没有发出报错提醒，看来可以多人一起乘电梯。 　　维修工先走进的轿厢，他对这个设备比较熟，怕大家不敢贸然尝试，因此做了个示范。冉一笑拉着蓝小雀随在后面，然后是摄影师，律师小姐和奶奶灰。 　　全部人员进入完毕，金属门开始缓缓合拢。 　　红毛说他们这里很智能，倒也没错。方才六张卡刷完，他们并不是第一时间就往进走的，等待的空档中，电梯门一直大开着没有动静。如今感应到六个人都进入了厢内，立马便自动关闭了厢门。 　　当然，这只是单纯对电梯设备而言。 　　在其它一些玩家们很需要的地方，阴间——起码游戏系统——也没有那么智能。 　　比如，办事处都成这么个鬼模样了，看样子也不存在应急程序对主管者进行警告通知。 　　他们逛了这么久，居然还没等来管理员。 　　厢门咔嚓一声完全闭合，三秒钟后，内壁显示屏上出现了B1的字样，与此同时，机械的开合门又咔嚓一声向两侧收缩开。 　　不同于现世的电梯，整个过程里，乘坐的人员并没有产生任何失重的感觉。 　　确切来讲，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就像当初祖奶奶摆个手势，他们就瞬间换到了另一间议事堂里一样。 　　“就是个传送口。”摄影师下了结论。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还好，没有忽然少人。 　　电梯外，仍然是一片荒野。 　　不仅同样是荒野，而且荒得很令人眼熟。 　　黄褐色的漫天沙尘，透着些猩暗的红。模糊的视野下，矗立着一栋三层小楼。 　　众人：“……” 　　摄影师仔细往门口看了看：“不是同一家。” 　　这间办事处里有鬼。 　　数量还挺多的。 　　电梯到站以后，他们暂时是呆在轿厢里向外张望，没有急着迈出脚步。耽搁半晌，电梯比他们先着急了。方才刷卡后那么久没人上来，都不见它有什么反应，如今不往下走，脑顶却响起了嘟嘟嘟的催促音。 　　没办法，几个人谨慎地下了电梯，呆在电梯旁边的空地上继续张望。 　　人走光了以后，电梯却没有恢复到待机的状态，而是又一次合上了金属门。 　　大家这才看明白。 　　怪不得急着赶人，看来是还有下一拨乘客。 　　阴间的这个电梯毕竟不是真正意义上靠机械运作在空间中上升下降的，只是一个传送点的外壳。大家也围观了几次传送的过程，向来很快。这回门关上以后，同样不过几秒钟，就又重新打开。 　　从里面走下来了两只鬼。 　　外表要比第九办事处里的那些顾客们都体面一些，起码是在制服女鬼的水平。 　　还有一个人。 　　律师小姐：“内测员？” 　　是内测员，还穿着上回分别时穿的那身中性衣裤，蘑菇头依旧飒爽，手里甩着串成一串的三张电卡。 　　众人：“……” 　　大家好像明白了什么。 　　内测员看到他们，有些微微的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也想得通，第九办事处里什么都不剩了，不通过电卡往别处走，也没有别的出路。 　　“我忘了那个电梯坏了，一走直接上了F3。”她率先解释道，“这三张是B1、W和F2的，上面几层我都转了，倒计时不停的话，怎么着都没用，最好还是找管理员。” 　　或者他们随便找个地方，只要能活着，呆到72个小时满，可能也能结束副本。 　　但这种方法比较消极，在场都是偏主动的人，不把情况大体掌握清楚，没人愿意被动等待。 　　律师小姐捕捉到了内测员话里的重点：“F2？” 　　“刚才在第五办事处捡的。”她向上指了指，“W层。” 　　又解释：“这个电梯直上直下，层里其它的地方得穿雾，咱们都去不了了。” 　　这个说法合理，大家从第九办事处上来就是这里，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 　　刚刚夸过电梯智能的众人果断在心中默默地收回了这个赞美。 　　智能个鬼，虽说外型是电梯，可不就是个传送功能么，方便就得了，为什么要有这种奇怪的特性！ 　　奶奶灰狐疑地问：“你一开始就知道用电卡可以坐电梯？” 　　按理说，他们回来的时候，办事处里的鬼已经跑了个精光，没有能再给她做示范的对象了。 　　但其实并不绝对，没准有几个脚步慢的，正好被她赶上。再者说，中午午休时大家都是在楼里逛过的，当时办事处还在正常运作，她有无数个机会能从窗户里瞅见鬼使用电梯。 　　这个怀疑的理由显得比较牵强。 　　内测员翻了翻白眼，敷衍地说：“我看见人上去过嘛。你不要自己做了亏心事，就看谁都亏心。” 　　“那你也应该跟我们说一声，刚少了两个人，你又不见了，我们得怎么想？” 　　说到这个，律师小姐还有些生气：“况且，无论你怎么知道的电梯的使用方法，敢一个人拿着这么多张电卡到处走，就很可疑。” 　　“我是内测员呀！”姑娘嚼着泡泡糖，对于质疑十分不解，“我以为我说出这个身份的时候你们就能猜到了。内测员，有些游戏的内部信息不是很正常吗？我是个新人，还敢一个人这么走，证明这样是绝对安全的，这对你们来说不是一个额外的友好信息吗？这么针锋相对干什么？” 　　“系统给的身份，不一定是向着玩家阵营的，也不一定是对团队友好的。”和对方抑扬顿挫的调子不一样，奶奶灰的语气一向淡定得仿佛事不关己，“你也不一定就是你说的身份。” 　　“那你是吗？” 　　奶奶灰挑了下眉，抬手就又要调系统信息。 　　“行了，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摄影师拿手机顶了顶太阳穴，不明白这么些个破事儿到底有啥可值得一遍又一遍吵个没完的。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办事处，“副本走失人口，你们觉得办事处会管吗？” 　　“……” 　　大家沉默地想了想。 　　……觉得肯定没这种好事。 　　冉一笑问：“第九办事处是在几层？” 　　“B2？” 　　和现世的电梯显示规则不同，方才他们进电梯传送的时候，内嵌屏幕上直接跳到了目标层，并没有标明起始层的信息。B2只是个猜测，毕竟这是他们目前所知道的最低的一层。 　　冉一笑这么一问，大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咱们还回得去吗？” 　　摄影师晃了下电卡：“再去B2试试呗。” 　　反正他们时间多。 　　B2的卡也多，内测员没有，摄影师直接匀了她一个。 　　大家刷开电梯。 　　金属门合上又掀开，几个人出门看了看。 　　相似的荒野，相同制式的三层小楼，但办事处运转正常，鬼来鬼往。 　　“阿哦。”内测员语气不妙地眨了眨眼睛。 　　“W层是第五办事处。”律师小姐冷静下来算了个加减法，“如果下面是G、B1、B2，那就是六、七、八。第九在……B3？” 　　可是他们从来没见过B3的电卡。 　　这就没有办法了，即便来之前就考虑到这个问题，在没有电卡的情况下，要么一起留要么一起走。当时那种情况，肯定还是会一起走的。 　　内测员摊下手：“各位老玩家们，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第26章 出去 　　老玩家们不想说话。 　　作为一个新人，内测员反而变成了这里面最淡定的那一个。 　　其实她刚刚说的话也没错，无论她借着自己的身份从系统那里得知了什么，单看这般态度，起码事情没糟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不过，这不代表情况就对所有人利好，兴许是她自己有独保其身的方法。 　　冉一笑拽着蓝小雀站去一旁，悄声问他：“你叫不叫得来管理员？” 　　蓝小雀身份存疑，但总归和阴间有关，而且还肯定不是普通鬼怪。 　　能随意进出副本，能力绝对可以凌驾在系统之上。 　　隔着两个空间，祖奶奶随口一声就能把菲菲叫到面前。没准儿蓝小雀也具备这种神奇的召唤技能呢？ 　　方才在议事堂里，提到B107的时候，菲菲的神色开始不对，期间，祖奶奶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也往冉一笑的方向看了几下。 　　冉一笑在B107捡了只不明生物，这事祖奶奶肯定知道。 　　服务区的副本中，要说有过什么副本流程外的异样，蓝小雀肯定算一个。和他一起出现，可能会有所关联的，还有那只白雾鬼，以及将白雾鬼吞噬掉的那口裂缝。 　　这些，哪怕当时看电影的祖奶奶没能察觉，但有蓝小雀这么个引子在先，加上菲菲又是个能够翻阅阴间发生过什么事态的能鬼，它之后肯定也都知道了。 　　然而明面上，瞧不见管理员有任何应对的措施。 　　那就肯定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陌生状况。 　　很大可能，无论是蓝小雀还是那只白雾鬼，祖奶奶都认识。 　　白雾鬼被裂缝吞了，暂时作不出什么妖来。但蓝小雀是从中逃出，既然没有处理的意思，就是并不把他当作一个威胁，证明起码不算排斥。 　　他召唤，祖奶奶没准会应…… 　　然而不明生物瞪着一双无辜的眼，可怜巴巴地说：“我不认识她啊。” 　　冉一笑眉毛抽了两下。 　　对方却很委屈：“笑笑，你不相信我。” 　　冉一笑心说，多新鲜啊，你第一天知道这事儿吗？ 　　然而碰上人家嘴硬，她也没有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你能带着人出副本吗？” 　　他压根不是玩家，系统界面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副本只能是凭自己本事进来的。 　　也得凭自己本事再出去。 　　按理说，他不应该受游戏规则限制，其实随时想要离开都可以。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带人。 　　下意识的，蓝小雀就想要摇头。 　　可是他已经拒绝过冉一笑一次了，看她那脸色，感觉并没有第二次的机会。 　　他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冉一笑，又瞅了瞅离得远一些的其他人。 　　之后小心翼翼地说：“只带笑笑一个。” 　　眼见冉一笑眼角又抖了一下，他连忙慌慌张张改口，又说：“她也可以。”他指着摄影师。 　　剩下几个，律师小姐凶过他，看着就可怕，奶奶灰和律师小姐一伙的，最好也离远点儿。至于维修工，看上去不是很需要人带的样子；内测员，看上去不是很想要人带的样子。 　　冉一笑倒不是有多仁义，只不过这游戏生死攸关，无冤无仇的，顶多有些小口角，总不能干看着人死。 　　再说，她是入殓师！ 　　不论人或者鬼，死得越少越好。 　　但也不急于一时，横竖是有条后路在了，如果72个小时过满，他们还无法通关，再扯这个后备方案不迟。 　　因此，她暂时没在带几个人这件事上跟不明生物纠结，摆了摆手：“行吧，一会儿再说。” 　　他们两个人说小话，不一会儿就被律师小姐逮到，扬起声来质问：“聊什么呢？” 　　冉一笑没回答，带着人回归了大部队。 　　律师小姐也没追问，她方才同样在和奶奶灰小声讨论，如今说：“报名的时候咱们都看过，办事处的副本不止第九处一个，这些办事处里，可能也有玩家在参与副本。” 　　“怎么，咱们去向那些玩家求助？”内测员奇怪地看了眼律师小姐。 　　眼神里嘲讽的意思溢于言表：之前没看出来过您这么天真呐！ 　　“……”律师小姐额上青筋差点儿又爆出来，她忍着脾气沉声澄清，“不是。我是觉得，最好避免和其他玩家接触。” 　　第一无法保证人家的任务和自己的一样无害，第二也不知道对方会把他们当成什么。其实大部分玩家都是普通人，倒霉被游戏选中，如果可以，谁不想团结友爱齐心协力地一起活下去。 　　怕就怕在小部分的极端人士，哪怕遇到的概率不大，却不能不防。 　　毕竟遇上就是百分百，没地方说理。 　　况且，有时候大家的利益就是统一不到一块儿，没有办法。 　　因此，哪怕其他办事处里有玩家，玩家性子都不错，还信了他们的遭遇。 　　也不一定就会帮忙。 　　若遇上有坏心的，还给自己白加个麻烦。 　　内测员的那张F2的电卡是在W层捡到的，按照这个思路，运气好的话，他们也许也能捡到B3的电卡。 　　但从事情本身来讲，可能性就很小。B3不知道是不是阴间的最后一个楼层，如果鬼怪们都是从B3为起点开始一层层往上爬的，那么B3这一层就根本不会出现电卡。 　　即便有，在B3以上的B2、B1这些楼层捡到也很难。 　　从鬼怪的形态能够看出来，楼层的待遇大概是逐层递增的。电卡对于楼层的限制很紧，某一层的电卡就只能去到对应的楼层，其它层数，无论是靠上还是靠下都不可以，起码他们没有在电梯里找到可供选择的按钮。 　　串楼层的情况不是不存在，但估计需要另外的许可。 　　比如制服女鬼，是因为需要在第九办事处办公。 　　或者不通过电梯，走鬼怪自己的野路。红毛也是其他楼层下来，它说自己跟了脑神经专家很久，它们两个看着也不是同一个楼层，而它又选了第九办事处办事。 　　然而无论如何，目前为止，串楼层的案例都只局限于从上往下。 　　反过来的情况没遇见过，大概根本就不存在。 　　若通过野路就能直接上到其他楼层，B107里的那些鬼怪就不至于对于电卡那样渴望了。 　　由此推断出的情况是，阴间的楼层之间只有向下的路，想要往上唯有借助电梯。 　　电卡所标示的楼层，是持卡鬼的一个上限。 　　如此一来，B3的电卡，又怎么会出现在突破上限的B2和B1层？ 　　也许会有少数在他们认知范围以外的意外，但能一下子让他们遇上七个吗？ 　　因此，律师小姐说这话的意思，实际是不想要为着一点微末的可能性，再进到办事处里去冒险。 　　内测员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干等着？” 　　电梯直上直下，他们只能在各大办事处旁边晃悠。 　　摄影师摇头，不是很同意律师小姐的观点：“我想去办事处里问问。” 　　要不进去办事处，无非就是等到时间过去以后，看看能不能结束副本。摄影师不觉得律师小姐是这么被动的人，总觉得她和奶奶灰刚才讨论出来的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皱着眉说：“你们两个不会还在打隐藏任务的主意吧。” 　　这回，律师小姐也没有隐瞒：“我确实想去找找。” 　　当下所处的肯定不是了，但兴许用什么方法还能再引出来。 　　“哪怕你引出来，也不是咱们副本里的。”摄影师神色不是很愉快，“我也直说了吧，我之前遇到过到处打探隐藏任务的，任务没打探到，还把鬼怪给惹急了，主动攻击的话，保护机制不起作用，会死得很惨。自己死就算了，没准还会连累别人。你们两个想找，最好自己去找。你们要是想在B2这层，那我们就去B1了。” 　　“隐藏任务？” 　　内测员落了一段剧情，有点儿跟不上他们的对话：“什么隐藏任务？” 　　摄影师便把先前争论的事情给她大致概括了一遍。 　　听完，内测员略显沉吟。摄影师方才虽然自作主张用一声“我们”代表了除律师小姐和奶奶灰以外的其余五人，不过并不等于其他人就真是那么想的。见内测员的神色像在思考，律师小姐率先抛了个橄榄枝：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 　　她会这么问，算是默认了摄影师提出的两拨人分开的想法。 　　可惜内测员没有领情，她匪夷所思地看了看律师小姐：“我就是要找也不会和你们两个一起去的。” 　　律师小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原本相处也不算和睦，橄榄枝被人家扔回来，她自然不会去再捡。 　　剩下几位方才就已经表过态度，律师小姐也不废话了，和奶奶灰直接转身刷卡上了B1。 　　他们两个走后，摄影师坚持了自己刚才的想法，打算去办事处里问问。 　　内测员问：“有没有可能，咱们现在去办事处，会把两个副本合并？” 　　他们的副本叫第九办事处，可现在第九办事处给毁了。没数错的话，B2的这个办事处就是第八，也许他们进去报个道，系统一纠错，副本任务还会接着做。 　　“那应该不会。”维修工说，“要能这样，管理员也该知道咱这儿出事儿了吧。” 　　“我去看看有没有能直接请动管理员的业务。”摄影师不想再耽误时间，最后和大家打了声招呼，便往办事处里面走了。 　　看样子内测员一个人行动又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大家面前，给了大家很大的单独活动的自信。 　　冉一笑于是说：“我也进去看看吧。” 　　有蓝小雀这么一个后门在，她要考虑的后果比较少，瞬间大胆了起来。 　　内测员摇了摇她的电卡：“那我去F2啦。” 　　可能是也想试试那个隐藏任务。 　　她刚才就一个人出去了很久，又说自己靠着身份有所依仗，自然没人强留，随她去了。 　　维修工自己呆在外面也有点奇怪，便跟着冉一笑他们一起进了办事处。 　　进去的时候，大家抱的希望都不是太大。哪怕摄影师，也只是实在没地方去，能尝试的方法都去试试。 　　办事处三层小楼，空间分布都差不多。一层大门直进去便是一间大堂，隔过玻璃门连着取号的地方。有自助的机器，也有人工的窗口，和医院挂号一个道理，起了个分流的作用。 　　摄影师走到门口的机器上，打算拿个号。 　　谁知道，他们四个刚出现在取号厅内，旁边就有鬼怪惊讶地大叫了一声：“活人——！” 　　瞬间把周围的目光全吸引到了他们身上。 　　取号的不取了，排队的也移了位置，就连窗口里坐镇的工作人员也站起了身朝外张望。 　　虽说编号不同，办事处的工作风格倒是一脉相承，工作人员的面上一个个兜着相似的狐狸面具。 　　看得几个玩家头皮发麻。 　　鬼群中有鬼窃窃私语。 　　“有活人来？我怎么没接到通知？” 　　“我也没有，我还是听说几天前刚走一拨，这几天清净才特意今天过来的，这怎么回事？” 　　不知道又是哪只鬼，平常危机教育学得最好，率先反应过来，急匆匆跑去按下了墙壁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下一刻，刺耳的警报声滋滋响起，整个大堂上空闪烁起时蓝时红的灯光。 　　冉一笑他们滞足在门口，被这一连番操作给整懵了。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这般情况持续了没有一会儿，祖奶奶便从大门外一脸不耐烦地冲了进来。 　　四人：“……” 　　就这么简单？！ 第27章 中场 　　几个人真的就这么被送出了副本。 　　临走前，秉着人道主义原则，他们还跟祖奶奶提了一声：“两个去B1了，一个去F2了，剩下俩从议事堂就没回来，不知道在哪。” 　　得到对方没好气的一席白眼：“知道了！” 　　回到现实后，冉一笑站在超市的柜台前，对着掉在地上的洗发水怔忡了一瞬。 　　蓝小雀依然比她晚回来那么零点几秒钟。 　　她捡起洗发水，放回货架上，推着购物车去结账。 　　一路上都在琢磨，游戏里的一些设置跟她想象中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等回到家后，冉一笑才空出一点思绪，想起来打开系统看一看结算。 　　悬赏名称：第九办事处 　　完成度：24% 　　奖励积分：76 　　加成：-50% 　　版主评价：副本都没走完，不要要求太多，还给你积分就不错了！ 　　身份：入殓师 　　完成度：7% 　　奖励积分：3 　　加成：100% 　　版主评价：可算是有点儿身份意识了。 　　目前获得的总积分是251，之前找推销员报名消耗过10点，剩下可用的一共241。 　　冉一笑看着这两句评价，着实有些无语。 　　副本没走完，又不是他们的错！ 　　积分直接给少点儿她也就认了，怎么还往回扣呢？这不是故意找人不自在吗！ 　　不过身份的加成一下子翻了一倍，大概是为了所谓的“身份意识”而特例给予的奖励。 　　说起来，她在副本里捡的那几个铜币，最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空档去埋。 　　冉一笑掏了掏兜，神奇地发现铜币居然被带回了现实里。 　　映于阳光之下看去，漫在凹痕中的脏污与溅在表面上的血迹都已经尽数消失。冷硬坚实，摸上去确实是金属不错，然而铜黄的色泽醇厚而均匀，倒显得不像是铜质的了。 　　币上刻的那些图案，仔细看并没有什么章法和艺术感，就如红毛当初描述亭亭那枚铜币时所说的一样，一些与鬼怪生前相关联的事物，抽着空隙紧密地堆砌在一张小小的圆面上，乍一入眼，能大体勾勒出它一生最主要的几件经历。 　　但也仅此而已。 　　更详细的，凭单薄的这么几样，实在看不出什么。这人是好是坏，都不知道。 　　副本里没能埋成，在现实中找个入土的地方应该勉强也能算是尽到了她这个身份的本职。 　　不过冉一笑转念一想，这种铜币当初是被作为邮递员送信的额外奖励而发到他的手上，说明它们估计还有些别的用处，起码是有利于活人在副本里走动的。 　　这些鬼早就死过一次，尸体有自己埋的地方。如今作为鬼魂再一次消亡，贸然建个新坟，有失一个入殓师的行为准则。 　　毕竟，版主对她的要求是要懂“死亡的美学”。太过随意，想想就不是很艺术。 　　这样一考虑，冉一笑就找了个锦囊来，把捡的几枚铜币给装进去了。 　　锦囊挂到了她放小水杯的编织套上，这么一溜玩意儿往身上一挎，看着像是个走江湖的混混。 　　冉一笑觉得，其实朝这种形象发展发展也不是不行。 　　她绑着这么个身份，之后在副本里做的能令玩家费解的事儿，估计还多着呢…… 　　从第九办事处出来没到一天，论坛的悬赏版就多了个置顶，标题叫特殊事件通报。 　　帖子里将他们副本半途发生突发事件导致副本无法继续的情况大体概括了一遍，之后用三个刺红的感叹号强调：如各位玩家在今后的副本当中遭遇相似状况，务必停留在原副本内，不要乱跑！！！ 　　另附了两张寻人启示，看样子鉴伪专家和班级委员到现在也没被找到。 　　这就比较奇怪了，冉一笑以为，那位被称作菲菲的管理员是能够对副本内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的，他们回议事堂那一瞬间，两个玩家经历了什么，按理也该看得到才对。 　　通报帖设了禁言，不过公共版开了很多帖子讨论这事。 　　突发事件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两个玩家失踪，难免让人恐慌。 　　虽然管理员说了类似情况属于极小概率事件，但谁都无法保证自己就肯定不会遇上。 　　作为亲历者，冉一笑倒不认为事情有他们说得那么严重。 　　纵观全程，最惊险的地方大概在于他们离开办事处以后。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副本之外，反而比副本之内还要安全许多。老实说，甚至安全得令人费解。 　　她草草浏览了几个讨论帖，没看到有知情口吻的熟人，便把论坛给关了。 　　转到微信上去，准备找推销员再报名新的副本。 　　第九办事处这个副本，她呆了不到十个小时就被强制遣返，对此，系统很不满意。不仅扣了积分，还扣了她两个副本之间的报名时限，从一个月缩短到了两周。 　　对此，冉一笑感触不是很大。 　　在主动报名这件事上，她从来也没拖延过，反倒是这个破系统，上回耗了一个多月才给她安排。 　　这一次，她打算试试二星副本。 　　她和大部分玩家关于突发事件的性质定义不同，不过针对管理员安抚情绪时用的那句不知真假的“极小概率事件”，同样保持着一种怀疑的态度。 　　这也不能赖她。满打满算，她才经历过两次副本。第一回 ，她遇到了管理员和蓝小雀，这次，一上来直接副本就没了。其他还有一些小事儿，比如脑神经专家。这些个东西，挑哪个出来，都当得起一句小概率事件。 　　在冉一笑看来，管理员口中的小概率事件，转到她身上的条件概率就是百分之百。 　　一星的生存任务硬性规定呆满三天，她怕三天撑不起小概率事件的折腾。 　　到时候又被强制遣返，积分扣一半，她白受这么一圈罪干嘛。 　　二星就不一样了，二星寻物，满足条件就可以离开。哪怕真有意外发生，只要任务完成了，积分照拿。 　　况且，她原本的计划也是差不多这么个速度往上升星级。红档和黑档的副本，如非必要，冉一笑是不打算去冒险的。绿档跟黄档作为熟悉游戏机制，每一个星级走三次顶头了。 　　推销员平常为了广结潜在客户，长年泡在公共版上以防自己跟不上时代。突发事件的事儿掀起的热潮这样大，他自然也在关注。见冉一笑来找自己，还问呢： 　　@推销员：你还好吧？我记得你上回报的也是办事处的副本来着 　　冉一笑想了想，这事儿好像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因此斩钉截铁回了一声不好。 　　推销员：“……” 　　@土家小香猪：就是我们的副本，昨天进的 　　@推销员：[惊] 　　@推销员：……回来了就好 　　惊异的同时，也勾起了他的八卦之魂。 　　@推销员：那两个人是怎么没的？ 　　@土家小香猪：不知道，我们被人拉进了异空间，出来的时候就没了 　　推销员听得心里惶惶：现在黄档的副本居然都这么凶残了吗？ 　　见冉一笑要二星的副本资料，他还有些不解，问她怎么不多在一星缓两天。 　　一星黄档都这种程度了，二星不定进化成咋样了呢。 　　@土家小香猪：你怎么知道不是风水问题，我觉得我和一星副本八字不合 　　推销员：“……” 　　说来也是，像当初路人甲妹子身上跑出来的诡异白影，他苟了这么些年也才见那么一次啊。 　　推销员对于冉一笑的运气抱以了深切的同情。 　　二星副本是寻物，任务内容就这么明明白白一项，和副本所处的地点关系并不大了。 　　冉一笑看着条目里的那些副本简介，越看越觉得眼熟，莫名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参加二星副本的玩家就是集体给管理员打零工的。 　　什么甲鬼在某某花园丢了个手链，乙鬼在某某医院落了部游戏机，看着是这些失主到办事处里刚报完寻物启事，管理员转头就把它们做成了一个副本。 　　鉴于寻物这种任务的特殊性，二星副本对于完成度的判定比较宽松。且不说失物只有一个，玩家却是多人，副本属于划定范围的限定区域，但东西在这个地方丢的，过去这么久，却不一定还能再在此处找到，因此，注定有些副本的寻物目标原本就无法完成。 　　根据老玩家们总结出的经验，只要找到与失物去向相关的线索，无论线索大小都能叠加到完成度上面。有时候哪怕没有找到东西，完成度也可以达到百分之百。副本结束的方式不在于任务完成与否，而是看有没有人优先将完成度刷满。 　　冉一笑挺喜欢这种模式，比一星副本干耗三个小时更自在一点。 　　不过运气不好的话，也可能什么线索都找不到。 　　她挑了挑寻物目标，随机找了几种既常见又体积比较大的东西，比如书本、笔、玩偶什么的。 　　依照目标在文档中搜索，将搜出来的前十几排副本都依次报上了一遍。 　　基数大了，她遇到小概率事件的概率就小……但愿如此！ 　　推销员不知道她怎么想，但对于这一长串名单倒也没有大惊小怪。 　　副本报名无成本，对自己能力有信心的，甚至有人挑都不挑，悬赏版上能见着的尽数申请一遍，管理员乐见其成，从来没约束过。 　　人家现在也活得好好的。 　　第三个副本，系统安排得很快。 　　应该说，有点太快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冉一笑披着睡衣，光着脚，站在了一条熙熙攘攘的鬼街中央。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零点更新哈，不用等 第28章 二星 　　阴风阵阵，她有点儿冷。 　　蓝小雀这回刷新进来得有些晚，不过晚得很值，他怀里捧着她的小水杯，手中还提着她的兔子头棉拖。 　　冉一笑挺惊讶的，没想到他居然能醒过来。一个多月了，他的睡眠时间从原本的二字开头两位数降低到一字开头两位数，但总归还是两位数，睡眠质量又超出常人，平常她为叫醒他付出的努力一般都是徒劳。 　　现在倒是醒得干脆利落。 　　看这样子，他对她的离开十分敏感，估计是当真很怕一个人呆着。 　　冉一笑把鞋子套上，水杯挎好，环视了一下周遭。 　　玩家们没有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这次的任务名称有点儿诡异，叫做妹妹的洋娃娃。 　　悬赏名称：妹妹的洋娃娃 　　悬赏简介：S79小吃街，接天及地，四通八达，贯彻南北，长年迎接着各方来客。作为收束多条主干道的核心枢纽，五湖四海的过路客们总是不期然间便汇聚于此。无数鬼民在此处留下了他们旅途当中的珍贵回忆，即便定居后也不忘时常回到故地缅怀青葱岁月。S79小吃街，就是有这么大的魅力！ 　　任务：半个多月前，霈霈慕名前来小吃街旅游观光，无意间遗失了自己的洋娃娃。请大家帮她找一找吧！ 　　任务等级：★★ 　　星星的颜色是黄色的，但是下面有一行不起眼的额外小字：由于二星副本任务的特殊性，档位评估存在误差，请时刻留意系统信息更新。 　　二星副本的这项特性在论坛科普贴中早有说明，但不曾过分强调，存在感弱得就和它在面板上的占位差不多。原因无他，纵观游戏历史，还没有哪一队玩家倒霉遇上过这种特殊情况。 　　大家都觉得那句“存在误差”，是系统严于律己的谦词。 　　冉一笑想得就更简单了，事实再一次证明，二星副本估计就是从报上办事处的寻物启事里衍生出来的，管理员没有详细了解过情况，不知道具体会涉及什么事件，因此对于死亡率的判断并不准确。 　　这没有什么，二星又不要求一定找到任务目标，见势不对，放弃对应线索就可以。 　　小吃街很符合悬赏简介里的描述，热热闹闹，鬼来鬼往。 　　整条街还算光鲜，并没有因为被阴魂环绕就显得死气沉沉。相反，建筑墙面崭新，仿佛前一刻刚刚造好的一样，丝毫不存在岁月留下的痕迹。熙攘的鬼群手里捧着各式各样色泽鲜美气味芬芳的小吃，若忽略掉游客们不敢恭维的外表，这似乎就是一处普通的城市旅游景点。 　　要是一星副本分配到这里，那简直是吃货的福利。 　　冉一笑左手边是一家奶茶店，可能还是个网红店，点单的鬼排成了一条长龙，盘踞在店面跟前，连出入的玻璃门都被堵住了。 　　任务说得不明不白，霈霈长什么样不清楚，在哪家店丢的洋娃娃也不知道。冉一笑四下寻摸了一圈，走到和奶茶店隔过两处店面的一家比较冷清的面包店前，询问正在招揽客人的服务员：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有失物招领的地方吗？” 　　服务员捧着一盘试吃的样品：“您吃面包吗？” 　　看来对于非顾客对象，它不存在基本的助人为乐精神。 　　说是吃面包，但光吃样品肯定是不行的。 　　从服务区出来以后，冉一笑置备了一些冥币，以防不时之需。上回是办事处副本，她自觉用不上，出门就没带着。这次原本是想要时常揣着一些的，可惜副本来得太突然了，她没来得及。 　　水杯和棉拖显然已经是蓝小雀体贴的极限，冉一笑甚至怀疑这人懂不懂在外面拿东西要花钱。 　　……毕竟住了她家这么久，他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该不该付房租的问题。 　　不过从上一回送慰问品的举动能看出来，这人兜里可能藏着整个宇宙。 　　她怀着试一试的想法问身后的人：“带钱了吗？” 　　蓝小雀果然没有让她失望，随手一递就是一沓万元大钞。 　　冥币不值钱，阴间物价偏高，但并不会很离谱，说白了也就是为了效仿现世，走个标价的形式而已。 　　冉一笑戳着牙签，尝了一块样品，奶油芝士小面包，软糯的口感，甜而不腻，还挺好吃的。 　　吃完以后，她又问了一声那个服务员：“这里有失物招领的地方吗？” 　　服务员没有回答，盯着她：“好吃吗？” 　　“好吃。” 　　“好吃就买一个吧。”它往店里面指。 　　这位服务员的衣装体面，五官工整，肌肤也很光滑，除了脸色白得离谱，眼下有两圈乌青以外，外表上和活人没什么区别。 　　但它身姿呆挺，面无表情，说话语调拉直，和个机器似的。那双阴沉沉的眼睛再望过来，哪怕一句普通的建议都透着满满的威胁味道。 　　冉一笑早料到不花钱达不成目的，刚刚那一问只是不放弃任何一种可能。 　　事实证明，小概率好事确实轮不到她的身上。 　　她走进面包店里，要了两个原味的奶油面包。 　　用万元大钞付的，售货员找了她一叠零钱。 　　结账的时候，她第三次问出失物招领的问题。 　　这回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复：“有啊，牧月斋后面，有个公告用的板子，下面的盒子里都是。不过没有人管，都随便拿的，你什么时候丢的啊？” 　　冉一笑说：“半个多月前吧。” 　　售货员遗憾地摇摇头：“那肯定早不在了。” 　　想着也是，冉一笑原本就没抱太大希望，听到这种回答没什么情绪波动，转而又问：“最近有姑娘到你们这儿找过洋娃娃吗？” 　　对方的眼神迷茫，又摇了摇头。 　　二星没有剧本，不存在故事情节，普通的NPC没有骗人的必要。除非本来单纯丢个东西的事情罕见地牵扯上了什么阴谋，那也不至于让她一上来就遇到涉事方。 　　对于售货员的供词，冉一笑选择采信。 　　从面包店里出来，蓝小雀眼巴巴地盯着冉一笑手里的袋子。 　　冉一笑嘴角抽搐，却一点儿也不意外，把买来的两个面包都扔进了蓝小雀的怀里。 　　小吃街不知道有多长，冉一笑衡量一下，打算逛逛看，如果实在走不到头就算了，好歹把环境摸个大概。 　　和服务区与办事处不同，这个地方的鬼魂形态的完整度并不统一，不仅游客有好有坏，连店家也是，大概是个各级鬼魂都能够光顾并驻扎的地方。 　　走了一会儿，牧月斋没有看见，倒是让冉一笑遇到了一家熟悉的店面。 　　单薄的木质结构，与整体风格毫不契合的玻璃门，硕大的霓虹招牌，一笔废话也不愿意多写的两个大字： 　　面馆。 　　记忆有些久远了，冉一笑顿了顿，才回忆起来，服务区那个副本里，他们送信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面馆。 　　此面馆与彼面馆，形似神也似，仿佛是家连锁店。 　　早知道这些个副本里有连续剧了，冉一笑一边腹诽的同时又一边感叹了一声系统花样的贫乏。 　　她走进面馆看了看。 　　小吃街同服务区不同，服务区里的鬼魂们阴阴郁郁，脑门顶上溜出的青烟聚到半空，化成个“丧”字把整片区域笼罩。它们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走出服务区，没有多少吃喝玩乐的心情，因此当时餐饮区的鬼烟稀少。 　　反观小吃街，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这就是个让鬼魂们吃喝玩乐的地方。 　　面馆里的鬼很多，甚至还有个人。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冉一笑看了看对方，对方也看了看冉一笑和蓝小雀。 　　这位玩家生得很好看，可以说是惊艳。面部线条锋中带柔，自然而生一种亲切，眉尾内敛，眼角上挑，每一寸五官都被拿捏得精致恰好。冉一笑不算是特别颜控的人，但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分了下神。 　　对方看到蓝小雀的时候，也有点儿分神。 　　……可能是长这么大没见过和自己旗鼓相当的长相吧。 　　大早上下副本，大家穿的都是睡衣。男人没有冉一笑这么幸运，还随身附带个小邮差，他现在是光着脚。 　　“你好。”先开口的是冉一笑，她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己方两人，“保安，理发师。” 　　“心选。”男人颔首回应。 　　冉一笑：？ 　　这一瞬间的怔愣没有隐藏，男人习以为常地笑了笑，解释：“心动选手，心选。”挑着眉说完，又谦虚，“系统定的，我也没有办法。” 　　冉一笑：“……”看上去是没有办法更满意的样子啊！ 　　两个人简单交流了一下，游戏才刚开始，他这边一个人，也没有获得更多的情报。面馆里的伙计都一问三不知，没听说过什么洋娃娃，也没见过来找洋娃娃的人。他询问的时候刻意保持了正常的音量，来面馆里就餐的鬼客们都能够听到一二，可惜同样不存在哪位天选之鬼表露出什么知情鬼的反应。 　　不过这家面馆的面听说挺好吃的。 　　正说着的时候，在排队的心动选手轮到了号，他给自己点了碗牛肉面，又问冉一笑要不要。 　　好好一个副本，大家任务在身，虽说背景是小吃街，但这样难免有点不务正业。 　　冉一笑心里如此正直地想着，然而她发现，她还没吃早饭。 　　于是就也叫了一碗。 　　蓝小雀见状，神色变得紧张。他充满危机感地三两下把剩下的面包啃了个干净，之后擦擦嘴角的碎屑，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望向冉一笑。 　　眼神里充满着廉价的心酸：只有我没有吃的了！ 　　冉一笑：“……” 　　最终，二人一鬼在小面馆里享受了一顿鲜香四溢的早餐。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在减肥，作者好饿，作者好想吃奶油面包 第29章 牧月斋 　　经过这么一遭，冉一笑能感受到系统安排任务时的心机之处。一星生存任务的副本，虽说关键点不在解决基本需求上面，但就不见系统提供这样美味的生存物资。 　　冉一笑将牧月斋后面有个失物招领处的事情跟心动选手提了，她本意是想问问对方有没有路过牧月斋。 　　可惜心动选手就是在这家面馆前面刷新的，他当时睡眼惺忪，脑子也不是很清醒，等缓过神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饿。 　　后面的事都是她知道的了。 　　是以基本上，他还没来得及深入探究这个副本。 　　冉一笑表示理解。 　　两个人目前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冉一笑也不存在必须单独行动的理由，没怎么犹豫便同意了对方的组队邀请，吃完饭后一道往牧月斋找去。 　　出门的时候，推开玻璃门，撩进一阵风进来，熨在肌肤上，有种奇怪的感觉。 　　不是很明显，她皱了皱眉头，跨过门洞后便有些分辨不清了。 　　心动选手左右看了看，不确定走哪边。冉一笑往一侧指过去，帮他指明了方向。 　　小吃街确实很长，就冉一笑在现世里逛巷子的经验来讲，花费的时间大部分会耗在挑选与买卖食物的过程中，若观光似的简单游览一遍，一个单程最迟不过十来分钟的功夫。 　　一条街嘛，充其量一公里多的长度。 　　然而在这处副本，哪怕从面馆开始算起，他们也走了有将近二十分钟了，仍然没发现这条街有任何适可而止的趋势。 　　路上，冉一笑还意外看到了夹在两处店面之间的271号电梯。 　　办事处那台是6号，这一下蹦到了271，也不知道是按照什么排的。 　　小吃街的店面都不高，顶天二层小楼，不过天空像是一层幕布，光亮从后方打过来，勉强罩住整个空间，却并没有挂着真的太阳。两间建筑之间夹出来的逼仄小巷森气缭绕，电梯间反出的金属光泽映着扭曲的人形，正常人见了都不会有近一步靠近的心思。 　　好在这个电梯处于使用状态当中，小吃街的鬼流量很大，电梯门关关合合，基本没有休息的时候。鲜活的情景稍稍减去了一些环境造成的阴森感。 　　第一次接触的时候来不及细想，如今冉一笑才开始思索，这个电梯估计并不是单纯直上直下的。 　　起码不是一只鬼只能去到一个单一的楼层。 　　只是他们没找到正确的使用方法。 　　在271号电梯前等候的鬼们也是人手一张电卡，看上去和已知的运行规则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从小吃街离开，回去自己的楼层，这个逻辑合情合理。但，那些自电梯里出来的鬼呢？ 　　它们明显是为了观光游览而来，并不是恰好自己的住所就在这一层上。 　　何况这一路上，除了这个地方，冉一笑也没见过其它入口。 　　小吃街的鬼魂等级并不一样，但是它们都可以借助电梯到达这里。 　　证明电卡的作用一定不止他们探索出来的那么一点。 　　可惜上回副本结束时，他们几个乱跑的举动实在太过明显，等于是被抓了个现行，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管理员不用问就能看出电卡的事情，走之前有一个算一个都给他们没收了。 　　当然，即便还有电卡在手，冉一笑也不会为了一点好奇心就急切地再作一次死。 　　运气好的话，电梯确实是个方便的bug，关键是，她不知道怎么回来。 　　她靠近电梯不为什么，就纯粹看看。 　　让她生出这种兴趣，第一是因为鬼多，第二这电梯的位置和她印象中的作派不同。有办事处的电梯先入为主，她还以为阴间的电梯都会被排在一丛建筑群之外，以遗世而独立的姿态彰显自己的高贵。 　　显然，是她误会对方的格调了。 　　第三点，则是因为这间电梯侧方，操控版的下面，贴着一张公告。 　　和之前论坛悬赏版上挂的公告帖一样，上来就是三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吸引了观者的全部注意。 　　公告上面将第九办事处的事故又重复了一遍，并痛心疾首地劝诫：请各位持卡人在乘坐电梯之前仔细查阅管理部门更新的维修清单，以确保电梯间可以正常运行。因个人失误而造成的串层现象，一经发现，管理组必将严惩不贷！！！ 　　“这个咱们用不了吧。”心动选手不知道冉一笑是事故当事方，不懂她看这个干什么。 　　“运气好的话没准可以的。”冉一笑沧桑地叹了口气。 　　这地方各等级的鬼魂都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就捡到电卡了呢？ 　　心动选手：？？？ 　　鉴于太久都没有寻到牧月斋的痕迹，冉一笑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音，并考虑起了走反的可能。当时奶茶店前人太多，她往对面瞅的时候总觉得空间不大，没几间房子就到头的感觉，因此才选择了反方向。但如今再想，可能是她身高不够，密集的人群给她造成了错觉。 　　以防万一，他们逮着路边清净的小摊子四处问了问路，得到的答案却不统一。 　　一条街，拢共就前后两个方向，这还能不统一，也是件奇事。 　　不过，随着行程的推进，被咨询者所指的方向又诡异地渐渐趋同。 　　冉一笑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进入副本将近一个小时，两个玩家终于找到了一上来就问出来的牧月斋。 　　冉一笑料想过这条街很长，但没想到能有这么长。她怀疑它根本没有尽头。 　　一路上，除了心动选手以外，她没再遇到其它队友。毕竟他们全程有个目标领着，沿途的花花绿绿看了就过，没有过多在心上留下痕迹。偶尔问路，顺便打听打听洋娃娃的事情，会进店看看，但数量不多。如果恰好有玩家在某家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店面里领略当地风光，他们很容易错过。 　　副本面积又这么大，冉一笑已经做好了三个人的小团体单打独斗到最后的准备。 　　这倒没有什么，二星副本，玩家都聚在一起，很难讲是好还是不好。 　　毕竟说是寻物，其实是找线索，不要求结果，却看重过程，导致团体性活动变成了隐形的对抗性活动。 　　遇不上的话，大家还能各自岁月静好。 　　牧月斋是所仿古建筑，这从名字就能看出来。然而仿得有些不伦不类，用料极不讲究，像是个塑料做的模型，丝毫没有该有的古色古香韵味。 　　从立在门口的菜单上可知，这家店主营糕点和小吃，不过也可以点一些家常菜。 　　蓝小雀看到糕点，嘴又馋了。 　　这一路上，他们为了问路，没少买吃的。但对于这位不明生物来讲，很明显下一个更甜。 　　这回冉一笑没急着迁就他，先和心动选手绕到建筑后方，看了看那个传说中的公告板。 　　将近两米的一个大木板，上方做了一排小檐。木板很久不用了，面上布着深浅不一的斑驳污痕，还粘有撕扯后残留下的纸张残片，边缘内凹，色泽泛黄。檐上厚厚的灰尘，不知叠了几层。要论做旧程度，这个公告板可比牧月斋本身要强上许多，找处城门口一扎，配上通缉令，分分钟带人穿越时空。 　　木板下方，两边支角中央，确实放着大大小小几个纸盒，都破烂不堪的，边角处隐隐发黑。 　　纸盒上用红纸金粉贴着“失物招领”几个大字，字很丑，又经历了岁月搓磨，不仔细辨认都认不出来。 　　冉一笑蹲下身往盒子里翻了翻。这盒子大大咧咧敞在这里，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能被留在里面的，都是些失去使用价值的东西，烂布条，没水儿的签字笔，坏掉的手机，还有裂开的玻璃瓶…… 　　这不是失物招领，这应该叫垃圾桶！ 　　不出所料，没能找到洋娃娃。 　　“去店里问问。”心动选手说。 　　冉一笑点点头。 　　这也是她刚才没急着先给蓝小雀解馋的原因，钱不能白花，交易得体现出它应该有的价值！ 　　不料，再绕回前门的时候，建筑前方突然拥堵了。 　　三两成群的鬼魂们簇拥在门口，里间吵吵嚷嚷的，似乎发生了争执。仔细听过去，发现是有人心有灵犀地接过了他们还没完成的大业，比他们抢先一步在向牧月斋的工作人员质问： 　　“请问，你对街上设置这种失物招领的方式有什么看法？对于这种践踏旅客财产权利、纵容他人肆意窃取财产的行为，你如何评价？很显然，这是景点疏于管理、景区制度不够规范、话事人员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而体现出的弊端，对于景区的管理层，你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吗？作为景区的一位工作人员，你对怀揣着一腔热爱来此旅游，却痛失珍贵物品的旅客们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清脆有力的女声，连珠炮似的咄咄逼鬼，冉一笑刚听了半句就猜出了系统发给她的身份。 　　被堵在外面的二人一鬼艰难地挤进了店里。 　　门口那群鬼不是来排队的，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家店的顾客并不多，店家的野心却很大，建筑拓得十分宽敞，还设了两层，如今一层的座位上都稀稀拉拉地没有坐满，留了许多空位。 　　收银台前，站着个身穿运动服的姑娘。她额前套了圈导汗的发带，长发利落地扎成马尾，名牌运动鞋颜色鲜丽，护膝护腕还有装手机的臂包一应俱全，看着像是晨练途中被拉进来的。 　　他们进副本的时间在凌晨六点多钟，那时候冉一笑刚醒，还窝在床上。准确地说，她是睡了七八个小时后惯常睁眼，正在为回笼觉做准备。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心动选手略有些羡慕地看着姑娘的运动鞋。 　　他进副本前甚至没有醒。 　　系统这次用残酷的教训给他们上了生动的一课：早起的鸟有虫吃，早起的玩家有鞋穿！ 　　冉一笑过去柜台前给蓝小雀买吃的，剩下两位随在她身后半步。 　　面对记者姑娘的质问，售货员正在一脸不耐地回应：“女士，不买吃的请靠边，不要妨碍他人消费。” 　　刚好碰到冉一笑上前，它刻意冲记者姑娘翻了个白眼，又对着冉一笑一秒变脸，力求做出最鲜明和强烈的对比，眉毛弯弯，和蔼得脸皮都快掉下来了：“您好，需要些什么吗？” 　　他们走到近前后，记者姑娘才注意到新来了几个玩家。她对他们微微颔首，眼见冉一笑开始点单，她又惊讶中带着点儿喜悦地道：“啊，你们有钱！” 　　她这么一说，倒提醒冉一笑了。 　　看着装，大家都是睡着觉就被拉进来的。难不成心动选手这么有先见之明，睡觉的时候还揣着冥钞？ 　　冉一笑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 　　果然面对游戏，不能掉以轻心…… 第30章 饼干铺 　　售货员将她需要的吃食打包好后，冉一笑才开口询问：“后面失物招领那里，有来过洋娃娃吗？” 　　一问这个，售货员又不高兴了，估计记者姑娘刚才也咨询过类似的问题。不过毕竟是消费顾客，即便不情愿，它还是勉为其难地嘟囔道：“不知道啊，我又不去拿东西，怎么会关注那里。” 　　“那平常都是谁去得比较频繁啊？”冉一笑接过纸袋，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继续耐心地发问。 　　“这我也不关注啊。”售货员撇撇嘴，显得有些无奈，“那地方荒废好久了，也不是谁捡到东西都往里面扔啊。应该就那些地下几层来的人吧，我们这种也不需要捡里面的那些东西。” 　　配上它一张白瓷一样的脸，这话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来到小吃街以后，冉一笑才发现，像祖奶奶那样人鬼莫辨的外形，其实并不是管理员的专利。高级一些的鬼魂都能达成这种成就，就比如这位售货员。不过它们身上的气息依旧是阴森森的，不至于和玩家区分不开。这一点上，管理员还是占足了优势。 　　小团体变成了四个人。 　　蓝小雀捧着纸袋子啃绿豆糕。 　　棕黄色的纸袋子上印着牧月斋的logo，logo很俗，记忆度不高，月牙状的弧勾圈着一家古风阁楼，中间不知为什么，又斜斜捅下一把利剑。一眼看去没有任何标示度，换个名字就是另一家小吃。 　　“牧月斋”三个大字毫无设计感地贴在图案的下方，更让这个logo显得像是两方生硬拼合成的一样。 　　字又丑，丑得和“失物招领”那几个字如出一辙。 　　除了字特别丑，冉一笑看不出这家店面有什么其它特别的地方，失物招领处为什么独独设在这里呢？ 　　遵循牧月斋收银员的意见，几个人打算找一家“地下几层”鬼魂开的店探探情况。 　　记者姑娘这是第三次游戏，还不知道地下几层是个什么意思，同样第三次游戏的冉一笑将刚刚学来的新鲜知识传授给了队友。 　　心动选手不曾发问，科普途中也没有讲话，但看样子是对这个知识点了然于心。 　　目前来讲，不同层数的鬼魂间唯一可见的区别就是外形。 　　他们又不是管理员，看不到身份信息，也只能从外表上判断。 　　不一会儿，记者姑娘就锁定了一家卖饼干的小铺子。 　　不知道在小吃街占店面是不是还需要一定的启动资金，总之这位地下鬼魂不仅外表上和高级鬼魂差了一截，就连自己的店面都比人家寒酸许多。铁皮的集装箱配上几张帆布搭成的小店，因为空间太过狭窄，集装箱已经被挤压变形。哪怕刨去它的存在，这里也可以说成是两间建筑之间夹出的小过道，分毫不存在空旷的感觉。 　　记者姑娘：“以我敏锐的职业直觉，这只鬼肯定经常跑去失物招领那里偷东西。” 　　冉一笑觉得这应该和职业直觉没什么关系。毕竟它看上去那么穷，这里又离牧月斋那么近。 　　这是大脑概率判断的直观结果。 　　几个人走上前。 　　不得不说，店面虽小，但东西不错。甫一靠近，小饼干独到的奶香味便飘了过来。 　　蓝小雀果断又加快了咀嚼速度，冉一笑看得青筋直跳，一言难尽地制止：“行了，吃不完也可以再买，你自己拿着就行。”反正花的都是他掏出来的钱。 　　对方显然没有意识到她藏起来的后半句话，闪光的大眼睛中充满感激。 　　冉一笑难免又抽了抽嘴角。 　　果然，这货脑子不是很好使。 　　“好香！” 　　记者姑娘同样被馋到了。横竖冥钞不值钱，别人的冥钞更不值钱，冉一笑秉持着感天动地的队友情，大度地多买了几包，一人分了一份。 　　饼干铺的老板是个身材矮小的男鬼，浑身上下唯一比较精致的是脑袋上那顶贝雷帽。它穿着背心和短裤，趿着双凉拖，裸露在外的肌肤大部分已经完全溃烂，但表面又缝了一层黑黑红红的薄皮，像是打上去的补丁。 　　大家都是老玩家，对于奇形怪状的鬼魂们多少有些抵抗能力。 　　在场的几位心理素质又默契地不错，记者姑娘啃着新鲜出炉的小饼干，自来熟地率先搭话：“老板，你这饼干挺好吃的呀！店里怎么没什么人呢？” 　　刚刚几位临时队友短暂地交流过一下，记者姑娘自告奋勇，认为开启提问和引导对话的任务最好放在自己的身上，这主要是由于她身份的特性。 　　她不是很介意地给他们看了她的系统信息。 　　身份：实习记者 　　版主寄语：好奇害死猫，可是害不死你。你应该庆幸你只是一只菜鸟，这些麻烦的家伙并不把你放在心上。 　　已完成悬赏：2 　　积分：159 　　荣誉称号：暂无 　　也就是说，如果事情涉及的水太深，她可以充当肉盾，有效避祸。 　　冉一笑也是没有想到，系统的身份还能给玩家这种buff加成。 　　线索的获得不会只加到提问者身上，只要在获得线索时，玩家们都在场，那么比例的增长是相同的。只不过，完成度的百分比会有加权属性，同样一条线索，单独获得比集体获得的完成度会更高一些。 　　也不至于高得太离谱，通常来讲，集体获得是单独获得的70%-90%。 　　同一条线索是可以重复获得的，但同一种获取方式不可以。假设饼干铺老板能够提供线索，而他们依次找它单独询问，那么获得完成度的只会是第一个人。 　　总的来说，二星副本的评判方式还算仁慈，没把合作的路堵死。 　　应该是它的根本目的还是希望玩家能把任务目标找出来，不提倡他们为了个人利益而过度敌对。 　　几个人既然暂时组队，就是默认了共享完成度。记者姑娘说自己能扛怪，大家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好意。 　　老板的声音比较哑，听到有人夸它的东西好吃，得意地发出了几声浑浊的笑音。后半句话问出来，它又不屑地轻哼了一声，积极回应：“嗐，那群人讲究呗。瞧不上我这儿啊。” 　　其实一路上，冉一笑也有所察觉。但凡人多的店面，不仅装潢要够得上格，店员也必须精致体面。这不难理解，高级鬼魂有自己要保持的优雅，低级鬼魂有亟待满足的优越感，它们都更喜欢这种地方。 　　然而开店是不限制等级的，作为店家的低级鬼魂，难免对这种势利的现象产生怨念。 　　有需要抒发的情绪，就比较好聊天了。记者姑娘附和道：“是噢，穷讲究。我们本来也瞅着人多的地儿去，以为特别好吃呢。结果也就那样，还挤，好心情都没有了。” 　　“你是明白人。”这话老板十分受用，它搅着面团，随意地说，“我在这个地界儿也呆了二十多年啦，论魂质不比它们强啊？一群肤浅的小年轻。” 　　语气是很随意，但掩不住混在其中的那股自然而成的炫耀感，显然这件事是它自傲的一个部分。 　　鬼是认得出活人的，因此这份炫耀中还带了些笃定对方一定会对此感兴趣的自信。 　　记者姑娘顿住了，她一个半新人，这话触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她也确实挺感兴趣的，顺势便问：“魂质？那您怎么不像它们那样……”把自己拾掇得体面一点？ 　　这话可谓问到了老板的心坎儿上，它仿佛就等着这一声，闻言便板直了身子，扬起调子来无缝衔接地将存在肚子里都快捂馊了的话脱口而出：“它们哪样啊，自欺欺人吗？嗬，我可不要，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把自己打扮得再好看又怎么样？这地儿做得再逼真，那也不是真的人间啊。” 　　“……”众人纷纷沉默了。 　　谁能想到，一只鬼嘴里能冒出这么富有哲学气息的说辞？ 　　他们只是随手找了一个npc，居然还附带了扫地僧属性！ 　　大概是老板背后沧桑的圣光太过耀眼，记者姑娘立刻矫正了她之前肤浅又错误的判断，语气都变得热情了起来：“说得是啊！无脑地吹捧也就算了，偏偏还搞了个鄙视链出来，也不知道是图的什么。嗐，我们之前去失物招领那里找东西，那个什么牧月斋里的店员可高傲了，什么也不愿意讲，还说只有下等人才从箱子里拿东西，狠狠奚落了我们一顿呢！” 　　瞧瞧这生龙活虎的肢体动作，这眉飞色舞的面部表情，冉一笑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这人到底是在发挥自己精湛的演技，还是他们三个进去牧月斋之前，她和售货员确实存在旧怨。 　　“牧月斋啊……”听到这个名字，老板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声，但并没有多说。它语气平淡下来，笑呵呵地接话，“失物招领那个地方，荒废很久啦，没人管，你也拿它没辙。上个礼拜吧，有个姑娘还来闹过呢，自己东西丢了，坚信是被这附近的人给偷走了，跟那里的店员吵了很久呢，说它们看管不利。” 　　“哎？巧了，我们也是帮一个姑娘过来找东西的。”记者姑娘耳朵一竖，觉得有门儿，赶紧更进一步，“她丢的是不是个洋娃娃？” 　　“别说，还真是。”老板一边儿扣模子一边儿回忆，“说是个红头发还是黄头发的，她自己说不清楚，那店员觉得她是来碰瓷儿的。” 　　破案了，怪不得刚刚售货员不喜欢听到有人问洋娃娃。 　　叮咚。 　　系统提示音紧接着便响了，大家点开一查，完成度上升了6%。 　　6%！ 　　这线索只是和洋娃娃相关而已，却与它的所在之处，也就是玩家这趟任务的根本目的，完全搭不上边。因此，6%这个数值即便不算多，也超出了预期太多，几个人心中都热气腾腾的。 　　记者姑娘再看满身补丁的老板，眼神中充满着对吉祥物的怜爱。 　　冉一笑：“……” 　　这姑娘也是个勇士。 　　勇士没有停下她奋进的步伐，趁势继续发问：“您还记得那姑娘长什么模样吗？” 　　“你们帮人家找东西，都不知道人家长什么模样？” 　　语气不算严肃，带着点调侃，记者姑娘便示了下弱：“写信托的我们，说得没头没尾的，人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她不着急呢！” 　　“就这么高的个儿吧。”老板伸出糊满面粉的手比了比，高度正好齐平冉一笑的脑顶，“穿着水手服，短发，圆圆的小脸儿，挺讨喜的一副长相，魂质不错，估计得有F2、F3的水平。” 　　叮咚。 　　又是6%！ 　　惊喜之余，冉一笑心里开始犯嘀咕了。 　　这任务是有多难啊，怎么系统一副生怕他们过不了关的样子？ 第31章 讨论 　　游戏系统和管理层的关系，冉一笑还拿不太准。 　　从当初内测员对祖奶奶的态度来看，管理员应该不都是全知全能的，而祖奶奶和菲菲是特例——当然，三个管理员里有两个都是特例，就很难讲到底谁才是特例。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寻物副本里，大概连管理员都不知道那些东西原本该在哪里。 　　这个判断基于一个先决条件，寻物任务是从办事处的寻物启事当中衍生而来。 　　不然，难以解释二星副本独有的档位划定误差。 　　其实仔细一想，无论是一星还是二星，玩家被分派到的任务都有种在帮系统打零工的意思。只不过一星副本目标是存活，因此可以取巧偷懒，而二星限制了工作的必然性。基于在三次不同副本当中重复遇到的连续剧情节，可以看出起码对于一星二星而言，副本背景共享同一个时间连贯的大地图。 　　冉一笑倾向于，这个大地图真实存在。 　　她第一个副本结束就迎来了一个蓝小雀，由不得她不认清现实。 　　在真实存在、时间连贯的地图上发布的任务，可以相似，但估计是有其唯一性的。 　　实际上哪怕是三星以上的故事线副本，鉴于数量庞大，也很难遇到相同的情况。论坛公共版中有很多经验交流贴，却少见针对性的攻略，因为大概率没有用处。 　　从功效最大化的角度看，管理员没必要在已经提前知道物品位置的情况下，又多余给玩家安排一个任务。 　　毕竟，它们有制作剧情副本的能力，一星二星却不那么做，大概是懒。 　　把玩家招到家里面闹腾，得不偿失，总得从其它方面补偿回来，以达成一种平衡，让这个懒偷得更有意义，比如把自己的工作分摊下去。 　　冉一笑不觉得它们会再为此特意设计什么东西了。 　　议事程序的时候，菲菲是问清了时间地点之后才开始调取的现场信息。办事处的事故结束后，管理员在悬赏版上张贴了寻人启事。结合它们把寻物启事的麻烦事直接甩手给玩家的这种态度，可以得到一个合理的推测：管理员的全知全能必须有锚定点指引，就好比手握一间数据库，借助索引标明位置才能搜索到特定的内容。 　　和普通人写东西查资料没什么两样，顶多速度更快，还不用多费脑子。 　　故而寻人寻物这种事，便比较麻烦。也许锁定了议事堂以后，菲菲能看到鉴伪专家和班级委员凭空消失，却不知道是消失去了那里。要找，就得把阴间的各个地方都翻看一遍，显然任务量巨大。 　　看来管理员的脑子也不是机器，适应不了这样大规模的遍历。 　　但是，游戏系统又不太一样。 　　管理员不知道目标物品究竟会出现在哪里，然而系统却能根据玩家的行为给予完成度奖励。 　　它是如何做出这种判断的？ 　　这里面就出现了一个悖论，如果系统本身具备锁定任务目标的能力，那么任务本身便是多此一举。 　　饼干铺的老板临近关键地点，知道的有效信息也多，算是个功能性很强的npc了。不过它有自己的原则和骄傲，平常主要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失物招领的地方又是在牧月斋的背面，能让它关注到的方面也有限，顶多是鬼群来来往往时偶尔在余光里闪现一下。 　　据老板说，失物招领处荒废以后，去那里捡漏的鬼种类繁杂，不限等级和身份。有光明正大的，比如低等级鬼魂或者游客；有低调遮掩的，比如高等级鬼魂或者店家。 　　但总体来讲，数量其实不多。 　　很正常，这地方都荒废了，管理跟不上，小吃街的财产权明显是个只存在于传说里的东西。自己的宝贝不看好，被人家捡到了，对方是得多傻才会扔去个收破烂的垃圾桶里等着别人分赃？ 　　第一选择肯定是先据为己有。 　　只要有价值，哪怕自己用不上，也可以挂到阴间的网络上贩卖，这就是玩家们触及不到的领域了。 　　最终会出现在失物招领处的幸存物品，要么是捡到的鬼品格高尚，无欲无求，要么就是挂到网上百八十天都没有鬼要的。 　　那个洋娃娃，也不知道会属于哪一类。 　　离开饼干铺后，几个人的任务完成度都达到了28%。 　　交流过程和谐融洽，谈话双方其乐融融，不知道是不是铺子少有人来，老板难得与人讲讲闲话，一路聊得还挺开心，看上去心情不错，离开前，又额外送了他们一包饼干当谢礼。 　　很贴心，直接送给了全程话说得最少零食吃得最欢的蓝小雀。 　　他不止扫光了原本分到的那份饼干，连同冉一笑的那包也一并收入肚中。心动选手可能是对甜食不感兴趣，尝了一块以后就没再动嘴，见蓝小雀似乎很爱吃的样子，便把自己的也分享给了他。 　　记者姑娘自诩一个标准的吃货，面对蓝小雀还是自叹弗如。 　　聚回街上，几个人没急着往前。一个原因是记者姑娘是从相反方向过来的，四个人对于“往前”的定义存在分歧。另一个原因，既然得到了一些信息，总得给点儿面子讨论一下，不好再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了。 　　冉一笑先提出了关于完成度的疑惑：“没有任何与寻物目标直接相关的信息，完成度也能这么高？” 　　她毕竟还是第一次下二星副本，无论看多少经验贴，单纯通过文字对他人经验进行的感受与实际情况总会存在偏差。更何况，经验本来就因人而异。 　　论初来乍到，记者姑娘也是同样。唯一可能给出解释的就是心动选手，他也没让冉一笑失望：“二星的完成度判定标准在玩家推进任务的过程中会时刻发生变动，但既往已经给予的完成度不会收回，这一点不是很好察觉，论坛里可能没人说过。” 　　记者姑娘：“那你怎么知道？” 　　“大体列一下给予完成度的剧情点，副本结束后根据整个故事进行复盘，多来几次就能发现了。” 　　听着是老二星玩家了。 　　而且：“故事？” 　　在二星副本听到这个词，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词。 　　吉不吉利不一定，但肯定是超纲了。 　　冉一笑的神色有点凝重：“二星副本也会有故事线吗？” 　　“不，但是丢东西总有前因后果。”实际上，心动选手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用词，“别紧张，不至于像上面那三个星级一样，咱们只是普通地来这里找个东西。” 　　他这样一说，大家才放心了一些。 　　如果他刚刚阐述的结论没有错，那么系统对于完成度的判定，是随着玩家对于场景的发觉而逐步推进的。 　　也就是说，采取的应该是激活机制。 　　只有玩家探索到了相应的场景或人物，系统才会对其进行扫描与分析，以此来定义它与任务的相关性。 　　在这个过程中，系统可能就会先玩家一步搜索到任务物品，将副本因未知而产生的波动稳定下来。 　　毕竟，玩家掌握的仅仅是自己这一个视角，而系统能够了解全部玩家，也能够了解全部的npc，因此，总归会比玩家更加全面一些。 　　他们问出的这么几条线索，系统回馈下来的完成度偏高，估计是目前为止，还没有玩家找到更加明晰的信息，甚至也没有接触到更加关键的人物或者地点。 　　说起来：“你之前有遇到其他玩家吗？”冉一笑问记者姑娘。 　　记者姑娘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同样打听到了牧月斋和失物招领处，只是不知道她走了多远才到这里。 　　姑娘罕见地迟疑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斟酌着说：“遇到是遇到了，但是那两个人……” 　　话音停在这里，没有往下。 　　这种欲言又止的说辞最能引人遐想，不过从她独自一人走到牧月斋这一点情况来看，不难推出没说完的那半句话中隐含的意思。无论是两个什么样的人，总之与她目标不同，或者性格不合，无法组队。 　　他们甚至也没有到牧月斋来。 　　这样的话，那两个人可以先不考虑。他们四个现在是共同行动的，既然对方与记者姑娘走不到一起，估摸着和他们几个同样和谐不起来。 　　冉一笑问：“你是从哪里刷新进来的？” 　　“一家炸鸡店。”记者姑娘往她来时的方向指了指，“任务什么都没说明白嘛，我找了个看着好说话的店家，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才问出牧月斋来。对方给我指了路，我往这边走了十来分钟吧，就到了。” 　　冉一笑望向她手指朝向的地方，那里有一条笔直的长街，被熙熙攘攘的鬼群填满了所有缝隙。远处是雾霭蒙起来的虚影，因为建筑都差不多高，是以一段距离之外就很难再分出远近。不知层叠了几层的房屋在视网膜上堆挤成一个接一个的小点，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 　　她回过身向来路看去，眼前呈现出的是一幅相似的画面。 　　但如果这条街是无穷无尽的，那这任务……不是逗他们玩儿呢吗？ 　　“我想继续往那边走走。”冉一笑说，其他两个都是和她一起来的，她唯一要说服的就是记者姑娘，“你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走了快一个小时。” 　　相比较而言，记者姑娘只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探索度明显更少。 　　记者姑娘也惊讶了，对他们的毅力和恒心肃然起敬：“那么久！” 　　对于冉一笑的决定，她当然没有异议。冉一笑他们不仅走得距离更长，而且手握冥钞，一路上还是逮着洋娃娃的事问过一些店面的，虽然与小吃街庞大的商铺基数相比，这个“一些”占比很小，而且收效为零，但也算排除了部分可能。而记者姑娘没有钞能力撬开那些势利鬼的嘴，她连这种小数量的占比都达不到。 　　他们现在又打听到了霈霈的外形样貌，沿途能问的东西更多了。 第32章 二人组 　　能问的东西多了，问出来的仍然什么都没有。 　　目前还在离牧月斋比较近的地方，多数鬼或多或少都知道前几天霈霈去牧月斋跟前闹过事。但阴间的纷争很多，大家爱凑热闹，然而凑完就过，下一个更加热闹，既不关心前因，也不在乎后续，只想要享受唇枪舌剑乃至拳脚相加的热闹氛围。 　　前两个副本冉一笑还没有发现，这群鬼居然这么懂得珍惜当下，及时行乐呢！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脾气还算不错，然而现在很想暴走。 　　这其实也怨不得谁，要怪只能怪这条街的设计者。街太长了，店铺又多，很多店面跟前都簇拥着它们的忠实顾客。几个人打听消息，不可能挨个问过去，只能针对性取样，取那些比较冷清的样。 　　不然，排个队就是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复半个小时……他们是来观光的吗！ 　　然而，找人少的店也有弊端，弊端还十分明显。 　　系统的描述里说，霈霈慕名前来小吃街旅游观光。 　　慕名前来，它奔着的会是冷清的店面吗？ 　　在挖掘了七八家店铺却没有得到一丁点实质性的进展以后，冉一笑打算放弃这种取样的方法。 　　三人一鬼坐在冷饮店跟前的遮阳伞下，一边儿舀着各色口味的冰激凌一边恢复元气。 　　冉一笑谦虚地向老玩家请教：“二星副本都这么变态？” 　　她曾经在手机上下载过一种寻物游戏，偌大一幅画面，去找里面各种细微末节的物品，很费眼力，但把画面放大以后逐个检查，熟练了以后时间也耗费不多。 　　范围再大，毕竟还是有头的。 　　然而这个二星副本，看着是想把人给耗死。 　　“那倒不是。”心动选手咬着紫色的小勺子，幽幽地叹气，“有时候任务就说明了地点，有时候会有失主在旁辅助，况且秩序好的场所，失物招领还是管用的。” 　　最关键的是，地方通常不大！ 　　冉一笑听懂了，总结来讲，这个游戏和她有仇。 　　……她就没遇到过一个正常的副本！ 　　除了询问相关信息以外，几个人当然也有留意各处店面当中是否有洋娃娃的存在。可惜这是小吃街，除非是相关的主题店，或者店主人有特殊癖好，不然很难找到一只思路清奇的鬼会选用洋娃娃当小吃店的装饰物。 　　洋娃娃这种东西，对于小吃街上的店家来讲，应该没有任何可利用价值。 　　冉一笑怀疑，它要么已经在网上被其它鬼买走，要么就是被少女心爆棚的游客捡了。 　　基本上，她做好了任务目标根本无法实现的准备。 　　哪怕找不到东西，完成度也是可以推进的。比如找到霈霈当初丢失洋娃娃的地点，询问询问当时的店员，看看它离开以后又有什么鬼来店里之类的。 　　问题就是，除了跑去牧月斋闹腾的那一遭，这些鬼对霈霈都没有其它印象了。 　　冉一笑无奈之下重新读了一遍悬赏简介，开始了抠字眼行为。 　　小吃街，长年迎接八方来客，收束多条主干道，过路客不期然间汇聚于此…… 　　什么是阴间的主干道，怎么个不期然法？ 　　霈霈可不是不期然，它是慕名而来。 　　简介里的这种描述方式其实和服务区与办事处那时候的差不多，包含了一些隐形的地域特色。但冉一笑不觉得知道了背后的那些额外信息能对任务有什么帮助。 　　她来来回回琢磨了几遍，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内容。 　　小吃街，什么最闻名啊？慕名而来的小姑娘，最常去的会是什么店面？ 　　一番徒劳无功后，她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是妹妹的洋娃娃？” 　　这话问出来，首先获得了记者姑娘的共鸣：“是啊！好奇怪，任务里写着洋娃娃是霈霈自己的，也就是说霈霈就是妹妹，她是谁的妹妹？” 　　有了冉一笑做表率，记者姑娘有样学样，也习惯性地向老玩家求助：“帅哥，你之前下的那些二星副本，任务名称也这么奇怪吗？” 　　让人遗憾的是，这回心动选手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不过他安慰了大家一句：“这个不用在意，系统在一开始对于二星副本的判断会产生许多误差，这也不是故事线副本，不至于还在标题上玩文字游戏。” 　　实际上，故事线副本也很少采用这种套路，一般来讲，剧情副本的标题对解谜都有显著的提示作用。 　　任务迟迟生不出进展，一朵忧郁的阴云笼罩在遮阳伞下。 　　心动选手经验丰富，但他全程走的是佛系路线，倒不怎么着急。 　　冉一笑之前走了太久，一坐下来疲乏感便悉数涌上她的神经，她甚至想在这里小憩一会儿再走。横竖找东西碰上了死胡同，而记者姑娘觉得这家冰激凌好吃，尝过椰子味儿的以后，又跑过去买了个抹茶的，看样子还得呆上一段时间，冉一笑揉着眼睛说：“我眯一会儿。” 　　她下了三次副本，第一次这样身心俱疲。 　　结果刚闭上眼睛，耳朵边儿上就传来了一声高昂的嗓音：“酸奶哎！好喝的酸奶！特别好喝的酸奶！天上地下，独此一家，超级好喝的酸奶！——要不要？” 　　冉一笑：“……” 　　这条小吃街是向着现代商业化街道看齐的，许多店家门口留有服务员款待来客，但并不会主动拦路招揽，更别说吆喝了。再者说——要模仿就模仿得像一点，这破词儿，叫什么吆喝，催眠吗！ 　　旁边坐着的两位男士还没什么动静，刚拿着新买回来的冰激凌从店里面走出的记者姑娘首先脚下一个踉跄，嘴角抽搐地说：“靠，来了。” 　　听听这怨气，好好一个姑娘都爆起粗口了。 　　冉一笑想到她刚刚说起过的那两个玩家，默默睁开了眼睛。 　　方才的那句吆喝是个男声，并不粗犷，相反十分莹润，配上他蹩脚的宣传词，更让这份安利显得极其不专业。这还是光听声音，等冉一笑再一瞅画面，好嘛，一米八几的一个大高个，穿着一身酒红色的精致西装，肩上却挑着个扁担，男人对这种工作明显还很生疏，走路晃晃悠悠，步伐总是随着两个竹篓子左右摇摆，就没有稳定的时候。篓子里的盒装酸奶被带得推搡在一起，发出闷闷的响动。 　　画面太美，冉一笑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眼皮掀开。 　　在男人身边，跟着一位穿睡衣的高个女人。 　　睡衣是粉红色的，棉绒，无袖，整体一个大斗篷罩子，脖子后面缝着兔耳的兜帽。 　　上一个这么招摇的，还是路人甲妹子的小恐龙。 　　但小恐龙好歹也是个短袖。 　　反观这只粉兔子，大夏天的，这姑娘是用生命在卖萌。 　　女人的面貌与她的打扮很不相符，尖长的瓜子脸，凤眼上挑，眉色偏浓，一眼扫去，尽是凌厉的寒光。若果配上一套修身的工作服，完全是个行事干练的职业女强人。 　　可惜女强人现在披着张兔子皮，还没有穿鞋。不过她手上杵着把黑金面的折扇，也不知道是自己带进来的，还是在副本里碰上了向人家要的。 　　“各位，”干净的嗓音声色立体，扬着一股领导人员特有的感染力。说话时音尾总带着点儿浑然天成的笑音，很容易拉近与对话者之间的距离，“逛累了吧，要不要喝酸奶解解乏呀？”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半晌，才响起心动选手狐疑的问候：“玩家？” 　　黑色的折扇在空中晃了一个来回，代替它的主人给了否定的回答。 　　“艺术家。”女人这样纠正道。 　　众人：“……” 　　行为艺术吗？！ 　　冉一笑一听，看看，还是同行呢。 　　至于是哪种艺术家，她就不打算深究了。结合自己的情况与对方的外在表现来看，她有理由怀疑版主对于艺术家的定义有很深的误解。 　　蓝小雀的嘴就闲不下来，他对酸奶又生出了兴趣，往篓子里看了看，冉一笑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入眼是贴着各种山寨牌子的盒装酸奶。说山寨，可能也不准确。毕竟这是在阴间，那几个名称看上去就像在模仿现世对应的知名品牌，制造商没准也不是为了蹭热度，只是表达了对于现世的怀念和向往。 　　“坏了。” 　　盯了一会儿以后，蓝小雀动了动鼻子，皱着眉头说了这么一句。 　　“哪里坏了？”涉及到自家货品，艺术家比较敏感，她歪头，但没有表现出太好奇的样子，话是接着蓝小雀而说，疑问的目光却投向了那个挑着扁担的西装男人。 　　男人赶紧撇清，一脸正直，字正腔圆地发了一通声明：“不会的，您也是跟着我一路走来，应该看到我为了咱们货物的安全付出了多少努力！我向您保证，我坏了它们都不会坏。” 　　众人：“……”你听着是已经坏了！ 　　艺术家贴心地介绍：“这是我的秘书，大家有什么业务上的问题向他咨询哦。” 　　和蔼可亲的话语，翻译过来就是：有锅找他！ 　　蓝小雀伸手往篓子里指了指，指完索性又直接将那盒酸奶从里面捡了出来。 　　他将酸奶盒子一转，把其中一条边棱对准了冉一笑。冉一笑挨着他坐，离他最近，稍稍凝神，轻易便能够看到那条棱上飘起的线头。酸奶盒子大多是纸做的，外面会裹一层包装。如今，棱上有一块细长的条形区域，起保护作用的外包装已经英勇就义，内里的纸面也烂了，纹理不清，变成了浑噩的一团。 　　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磨的。 　　秘书探过头来，在看清情况以后立刻解释：“这么几步路磨不成这样，跟我没有关系！” 　　这么诚惶诚恐，听得大家的嘴角都微微抽搐。他们也没买酸奶，又不是想要兴师问罪。既然同是玩家，冉一笑怀疑“秘书”就是系统给他的身份。推销员说过，有一些身份是需要依附别人的。但身份不存在强制性，他有必要入戏这么深？ 　　艺术家将那盒酸奶接过去，对着天光审视了片刻。 　　她沉默着，神情自然中还带了些许肃穆，仿佛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搞得大家纷纷屏息凝神。 　　一片寂静里，紧张的氛围正在逐步攀升。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等来了艺术家沉吟之后产生的结论：“这不是坏了。” 　　话说得十分深沉，冉一笑眉头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艺术家将酸奶郑重地还回了蓝小雀的手中，并用平缓的语调和坚定的眼神，耐心地告诉他：“这是这瓶酸奶的勋章。” 　　蓝小雀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何止他，冉一笑和心动选手的表情也渐趋呆滞。 　　然而这些反应却仿佛给予了艺术家以鼓舞，她再接再厉地陈述：“历久弥新，你没听说过吗？一盒酸奶，只有经过长年累月的积累，耐得住风霜刀剑的打磨，才能称得上是一盒合格的酸奶。你看到的这道痕迹，就是岁月在它身上留下的印章。因为它比它的伙伴们承受了更多，自然就也得到了更多。它在通过这种方式，无声地向你展示它的荣耀。” 　　“……” 　　这一刻，冉一笑和心动选手终于心有戚戚地理解了记者姑娘当初那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而记者姑娘，咬着抹茶冰激凌，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满眼都是“我早知道”的通透与沧桑。 第33章 有情况 　　秘书先生尽职地无脑吹捧起自己的老板：“您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了！” 　　可惜大家都是正常人，没有那么容易被洗脑。 　　冉一笑无语地拿过蓝小雀手中的酸奶，想把它扔回篓子里。 　　半途却被艺术家用她的小折扇强制推了回来，她目含谴责地看着她：“毁了人家清白，用完就扔？” 　　冉一笑：“……” 　　啊，是看看就得买的那种奸商！ 　　对于这种歪理一套一套的人来讲，冉一笑没有过多犹豫，选择花钱买个清净。 　　这两位玩家显然是一门心思打算走身份流，脑门子顶上就挂着一个大招牌：我们有自己的剧本！ 　　没有人出声邀请他们加入队伍。 　　卖酸奶二人组又在附近的鬼群中忽悠了一会儿，别说，当了鬼可能脑子确实会产生缺陷，变得思维简单，好几个鬼没听艺术家讲上两句，就纷纷吃下了这份安利。 　　当然，也可能是经验丰富，从两句话里就看透了对方的本质。 　　等他们一人晃着扁担，一人摇着扇子，伴随着生硬的吆喝声渐渐走远了，冉一笑才长出一口气，问出了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他们这些酸奶，是从哪儿找来的？” 　　她查看了一下手上那盒的生产日期，也就不到半个月以前，显然那句历久弥新是编出来的鬼话。 　　不过阴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生产的工厂，这个生产日期也不能尽信。 　　“从哪家店里淘来的吧。”记者姑娘不是很关心地猜测。 　　横竖不可能是自己带进来的。 　　只要冥钞足够，这种进货方式确实可取。问题在于，街上的店面都是即食性的，会卖盒装酸奶就很离奇。 　　谁逛小吃街会买盒装酸奶？ 　　而且居然还能让他们找到一套扁担，有这种发掘能力，找找洋娃娃它不香吗！ 　　沉思了半晌，冉一笑及时止损，选择了放弃思考，将一切谜团归咎于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经了这么一遭，她也不困了，非但不困，整个人容光焕发，焕然一新。 　　目前，这个副本当中已经见过面的玩家总共五个，有两个靠不住，剩下能对任务进展产生积极影响和推动作用的，就他们仨。还存不存在其余玩家不得而知，一个副本可能的人数从4到14人不等，和星级没什么关系，全看系统安排时候的心情。 　　三个人，面对着一条不知道走几个小时才能走完的长街。 　　冉一笑觉得游戏系统是时候学会变通了，这种场子，来个50人的副本都不为过！ 　　抱怨归抱怨，任务还是要继续的，而且任重道远。毕竟二星副本是以第一个完成度达到百分之百的玩家作为副本通关的判定标准，没人推任务的话，就会无穷无尽地耗下去。 　　比这条街还无穷无尽。 　　街上又没有旅馆，冉一笑可不想露宿街头。 　　稍作调整以后，副本主力军小分队背着生活的重担重新上路。 　　刚走没一段距离，他们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不知怎么回事，冉一笑觉得如芒在背。身边的蓝小雀表情有些烦躁，一个劲往她身上缩。 　　几个人停下脚步，互相看了看。 　　记者姑娘：“你们有没有一种被盯上了的感觉？” 　　其余两人纷纷点头。 　　大家环顾四周，都是些匆匆忙忙擦肩而过的鬼魂。涌动的鬼群如奔波的海浪，前推后挤，一层压着一层，生生不息。视角很受限制，轻易找不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大庭广众的，他们在明对方在暗，这样光明正大地观察，要不是正好逮个正着，通常不会有人傻乎乎地站出来暴露自己。 　　搜寻无果后，几个人打算先继续往前走。 　　那种如影随形的被窥视感并没有减弱，但一直保持在一个合适的程度上。 　　一边走，冉一笑一边和队友讨论：“是鬼还是玩家？” 　　“不知道。”作为一个姑娘，被跟踪的体验属实让人反胃。记者姑娘心情低沉，皱巴着一张脸，天马行空地散发起自己的脑洞，“咱们不会那么倒霉，刚好碰上事儿了吧？那个霈霈是什么秘密组织的联络员，用洋娃娃和下线交流，结果信息却没有送出去，它表面上是请人来帮忙找东西，实际想要引出走漏消息的叛徒……” 　　冉一笑：“……” 　　果然，压力下能激发人类的潜力。 　　心动选手是老玩家，经历的事情多一些，面对应激情形还算冷静：“应该是玩家吧。” 　　他们从饼干铺离开以后，就没有再获得过更多的信息，若是真的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阴谋，也不至于是在这个时候才被跟踪。当然，不排除对方是在他们之后抵达饼干铺，知道了有人获得相关情报，一路追到现在才跟上他们的步伐。但这种时间差与阴谋论本身就存在相悖的地方，如果饼干铺的信息那么重要，打从一开始怎么会没人在暗中盯梢？ 　　因此，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 　　最主要的一点，冉一笑打开系统面板，检查了一下悬赏的信息。 　　嗯，两颗星星仍然是黄色的。 　　那应该就不是来自副本本身的威胁。 　　或者这个威胁程度不足为虑。 　　可是玩家的话，有什么必要这样暗搓搓地跟着他们吗？ 　　心动选手分析：“有些玩家的身份，是会对其他玩家不太友好。” 　　要是赶上那玩家本人就是个疯子，正好和自己的身份一拍即合，发起疯来谁也拦不住，而对方偏偏还可以靠这种方式获得积分。 　　冉一笑想想也是，如果系统发给这个人的身份就是“跟踪狂”，那……那他们自认倒霉吧。 　　至少六名玩家，两个专注做身份，还有一个捣乱的，这是何等运气！ 　　大概是艺术家卖酸奶的行径太过震撼，震撼到深入人心，给冉一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一路上，她总会不自觉地对沿途的酸奶店给予额外的关注。 　　可惜，目前为止还没看见过卖盒装的。 　　又走了一阵子，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记者姑娘的初始进入点，炸鸡店。 　　当初她走了十来分钟的路，这回他们折返却用了半个多小时，大部分时间消耗在问东问西上面。 　　更改了取样策略以后，他们只挑了三四家客人相对来说比较多，但多得又不算特别离谱的店进行询问。 　　不但问了霈霈，还打听了一下小吃街的美食排行榜。 　　不出所料，得到的回答出奇一致，一个个都是：“不知道，——那当然是我们家最好吃啦！” 　　开店的人仿佛与生俱来一种自信，变成鬼以后更加放大了这个优点，放眼望去十个宣传横幅上有八个都是“最受欢迎”，剩下俩一个论资历，一个讲品牌。 　　问到最后，三个人都能和它们异口同声。 　　冉一笑说：“这种情况，系统的完成度评判标准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放宽？” 　　先前还觉得6%夸张，现在再看，那是太少了！ 　　没准儿再等等，他们随便问出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来，都能珍贵得直接加到百分之百。 　　炸鸡店人不算多，不过它是个小窗口，没有设席位，因此排在街上的队伍还是延伸了一段距离。记者姑娘指着对面不远处的一家糖果店：“我就是在那儿问出牧月斋的事儿的，那儿的老板娘性格还不错。” 　　看上去确实如此，记者姑娘口中的那位老板娘现在就站在柜台跟前。这家糖果店是卖软糖的，后方柜架上分门别类地放着一桶一桶五颜六色的糖果，围起来的店面中央，是三排阶梯式的塑料槽，也盛得满满当当。 　　老板娘的收银台建在塑料槽的一侧，它是个外表与常人无异的高级鬼怪，梳了两条麻花辫，穿着花布裙子，杏眼水润发光，脸蛋肉感十足，还画了淡妆，乖乖巧巧，像是邻家小妹妹一样。 　　很容易引起男性生物的怜爱之心。 　　就比如当下正撑在柜台前和老板娘嬉皮笑脸的那一位。 　　“怎么又是他！”记者姑娘定睛一看，脾气上来了。她转过头给其他几人解释，“这个流氓，刚才就在那儿叽叽喳喳的，妨碍人家做生意，被我赶走了。老板娘估计就是看在我帮忙的份儿上才告诉我情报的。” 　　她说着就又跑过去了，怒气冲冲地叫了一声：“你怎么还在啊！” 　　老实说，这位男鬼的等级应该不算低。普通的高级鬼怪，哪怕外部形态与活人类似，身上那股阴幽的鬼气还是消散不去的。但男鬼身上的阴气却很淡，不知道是不是高级鬼魂里还会依此进一步区分高下。 　　话说回来，高级鬼魂和低级鬼魂除了外表差异以外，在战斗力上有什么差别，冉一笑还不太清楚。 　　按理说，应该也会高上一截？ 　　但眼看记者姑娘找人家对线去了，心动选手也没有出言阻止，那大概危险性不高。 　　这一点上，冉一笑决定暂时信任老玩家的判断。 　　蓝小雀看了看炸鸡店，又看了看糖果屋，眼珠子转得十分繁忙。 　　他随手就能拿出一沓钞票，可是不敢一个人去，冉一笑只好先陪他去炸鸡店那里排队。 　　心动选手跟着记者姑娘，以防发生什么意外。谁知道冉一笑他们刚转个身的功夫，就听后面传来了记者姑娘低低的一声惊呼：“啊——” 　　她才迈出了没几步路，就骤然停在了大街中央，两手悬在身侧，微微控制了一下身体的平衡。差不多过了五六秒钟的时间，姑娘才放松下神经，长出了一口气。 　　冉一笑回头向她望过来，心动选手开口询问：“怎么了？” 　　记者姑娘面带疑惑地揉了下眉心，看上去也很不解，她不是很确定地道：“低血糖。” 第34章 认识 　　四野视角忽然一片漆暗，如同突兀间降临在纸片上的焦黑烧痕，只剩下中心一点完好无损，又随着时间逐渐倒流、消退，恢复成原初的模样。 　　有些人体位变化时会出现类似的状况，和血压低有关。但记者姑娘没有这种经验，再说她刚刚也不存在什么体位变化，因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低血糖。 　　这同样比较奇怪。 　　她长年运动，很注重身体健康，即便当初减肥期间严格控制饮食的情况下，也没让自己低血糖过。 　　再说，基本不可能是由于摄入量不够引起的，她是没吃早饭不错，但进副本以后吃了那么多东西，一包小饼干，两个冰激凌，还有路上遇到的杂七杂八…… 　　队友不差钱，她都没想过要控制自己！ 　　记者姑娘奇怪道：“会有玩家还能发动这种技能吗？” 　　他们现在唯一一个未知的危险源就是那个阴魂不散的跟踪者了。 　　“据我所知，不太可能。”心动选手摇了摇头，他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解释，不过既然是低血糖，补补糖总能好上一些，他看向糖果店，“买点儿吧。”这不是有现成的糖。 　　虽然情况诡异，但除了低血糖，记者姑娘想不出来其它的原因。她于是点点头，抛开刚才猝不及防的那一下，她如今自我感觉身体状况十分良好，因此继续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直冲着那个搭讪的男鬼走去。 　　冉一笑见状，掂量对方状态还算不错，便收回脚步，扯着蓝小雀排队去了。 　　糖果店里，老板娘手指绞在一起，不时望一眼店中观览商品的客人，应男鬼的话时神色敷衍，明显对男鬼有些不太耐烦。 　　记者姑娘走到近前，趁对方不备，一个伸手就将男鬼从柜台上扒拉了下去。 　　她翻着白眼说：“没看到人家很讨厌你吗？” 　　“你怎么知道她是讨厌？”男鬼明显是个厚脸皮的主，被人推了个踉跄也不恼，笑嘻嘻地直起身子，不急不缓地说，“这叫情趣，小姑娘什么都不懂。” 　　这声小姑娘叫得也很暧昧，简直是来者不拒的典范。 　　记者姑娘的嫌恶之意写在脸上，她上次是把人给打走的，这个男鬼穿得流里流气，衣料很薄，勾勒出的身材均匀健美，上衣是个V字领，领口大敞直到腰线，那几块腹肌看上去挺结实，但其实真动起手来，劲力并不多大。因此，这回姑娘也打算直接上手，然而还没有动作，却被老板娘拦了下来：“算了。” 　　它那双水灵灵的杏眼有些担忧地望着记者姑娘，神色中饱含劝诫：“妹妹，你已经帮过我一次了，我很感谢你。不要再惹他了，他……” 　　“你看看，我就说是情趣吧。”男鬼得意洋洋。 　　这显然是个思想比较恶劣的鬼，看老板娘一脸为难，它却十分受用。 　　记者姑娘瞪眼：“没有王法了啊！” 　　她刻意提高了音量：“你是街上哪家店里的伙计？人家在这儿开铺子，是要做生意、要赚钱的好吗。你整天杵在这里，不仅影响别人营业，还败坏店铺的形象！产生的损失你出钱赔？” 　　语气一冲，爱看热闹的鬼群们就循着味儿凑过来了。见有鬼围观，记者姑娘扭过头，又开始义正言辞地宣讲：“你们不要觉得事不关己！大家来街上做买卖，那都是公平竞争，现在有人想出这种无赖的方法，晃晃悠悠往你店前一杵，不让你招待客人，其他人有样学样，那这条街的生态可就坏了，倒下一家就会有第二家，到时候，萧条就是短短几天的事情！你们看见了放任不管，以后可见不到这么欣欣向荣的小吃街了！” 　　事实证明，记者姑娘煽动人的功力也不差。 　　可惜阴间不存在道德感，活在当下的鬼魂们也不在乎以后的小吃街是不是岁月静好。 　　而且，这只男鬼似乎还是街上的名人，有好几个经常来这里旅游的鬼魂认出了它，还吹着口哨打趣：“于承钊，怎么又换口味儿了啊！上次不是个妖艳的小姐姐吗？” 　　“屁，你眼瞎吧！”男鬼啐了一声，开始和它们扯皮。 　　记者姑娘听得青筋直跳，想找把砍刀。 　　心动选手从后方柜架上挑了几个小桶的成品包装，拿过来结账。 　　他站在男鬼身后，说了声：“劳驾。” 　　糖果店里还有几个客人，不过都止步于随便看看，似乎还没有购买的打算。外面围着的鬼群稀稀拉拉没有章法，但离得也不近。柜台前，只有男鬼跟记者姑娘两个人，男鬼被扒拉过一次，现在占据C位的是记者姑娘。 　　按照顺序，并轮不到男鬼来劳驾。 　　男鬼听出来这是个顺便找它茬儿的。 　　还是个男人，它的脾气就不是那么友好了。上来直接怼道：“关你什么事！”然后才转过了身子。 　　转过了身子，它却微微一愣。 　　心动选手没有管它，绕过它走去了柜台前，把挑好的几桶软糖交到了老板娘手里。 　　老板娘拿起扫码器开始计价，与此同时，又小声地规劝道：“你们不用这样，他也就嘴巴欠一点，其他事他不敢的，毕竟……” 　　“林韶！”男鬼缓过神来，扯着嗓子嚎了一声。 　　记者姑娘无语了。 　　她怀疑这只鬼是故意的，每次都卡着关键点打断人家老板娘透露和自己有关的信息！ 　　虽说这种信息大概和任务没什么关系，不过老板娘那浑身散发出的“你们快跑你们惹到街霸了你们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惶恐之感，还是勾起了记者姑娘源自身份的好奇。 　　男鬼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踩点天赋，它还沉浸在震惊之中，震惊之后又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它扭着身子往心动选手跟前一探头，又仔细观摩了对方几眼，幸灾乐祸地说：“哎呀！还真的是你。你怎么又开始做任务了，乾玥不要你啦？” 　　记者姑娘这才反应过来：“你们认识？！” 　　她将将经历过两个副本，过程又很中规中矩，对于游戏背景的了解尚且不够深入，如今算是世界观的第一次崩塌：“为什么npc会认识玩家？！” 　　冉一笑和蓝小雀是在这个时候买完炸鸡过来的。 　　糖果店外挤了些人，有一定的屏蔽效果，他们往里面走的时候，只零散地听到了几句话。 　　不过记者姑娘那句“你们认识”掷地有声，带着信仰破碎的壮烈，还是很清晰地传到了冉一笑的耳朵里。 　　她拨开人群，谦虚地申请补课：“怎么了？” 　　记者姑娘一瞬间像是漂泊的小船找到了可以依赖的港湾，急切地向冉一笑身边凑了凑。她颤抖的手指点了点心动选手，又点了点名叫于承钊的男鬼，用加重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他们认识！！” 　　她这样一说，冉一笑莫名有点心虚。 　　说起来，上一个副本里，要不是戴着面具，脑神经专家可能也会认识她。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转过一圈，没多久又被理智否决。 　　不至于，除了送信以外，他们几个在服务区的时候一直都有意地避开了鬼群，那么短短几分钟的接触，应该记不太住脸。 　　办事处的副本更不用说，一开始就戴着面具，议事程序以后，大家确实没再遮脸，不过碰到的鬼微乎其微。制服女鬼是个短暂的过客，应该对他们提不起什么兴趣。唯一交集比较多的就是红毛，它可能会记得他们的长相，不过再遇到的可能性很小，况且它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听记者姑娘把刚刚发生的魔幻故事几句话复述完，冉一笑觉得唯一令她惊讶的一点就在于这只鬼居然知道心动选手的名字。 　　没有收到想象中的反馈，记者姑娘不由得开始怀疑人生：“这种情况很正常吗？” 　　那倒不是，冉一笑沉吟两秒，得出结论：“他一定下过很多副本。” 　　然而仍然在二星晃荡。 　　要是没有男鬼那句话，冉一笑一定觉得这人又佛又苟。 　　但男鬼说，“怎么又做任务”，好像他有过一段不用再继续做任务的日子。 　　所以，这个游戏是有尽头的？ 　　那他又为什么重新开始下副本？ 　　而且，那个名字发音是“钱月”的人是谁，听着好像跟他可以不用下副本这件事之间存在因果关系？ 　　记者姑娘看冉一笑这么淡定，心都碎了。 　　是她副本下得不够多，还没看透这世间…… 　　心动选手从老板娘手中接过装着软糖的大纸袋，略有些无奈地和他们说：“先走吧。” 　　记者姑娘还有些没调整过来，正在重塑自己关于阴间的世界观。不过因为冉一笑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惊异与敌对，她也就没有把事情想得太复杂。说到走，她终于回忆起了自己来此的原本目的：“那它……咦？” 　　她本来还想着该怎么把男鬼打包踢走，转过头才发现对方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没影儿了。 　　这还真是有点儿出乎意料，看它方才那股横样儿，她以为它为了面子都会死磕到底。 　　这么想着，记者姑娘就随口问了一句：“它居然走了？” 　　“嗯。”心动选手点点头，语气平和地描述了一下未被她们两个人注意到的小情节，“看到理发师小朋友以后就一脸见鬼样儿地跑掉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冉一笑：“……” 　　记者姑娘：“……” 　　记者姑娘要哭了，她像看负心汉一样看着冉一笑：“啊？你们也认识啊？” 　　“我不认识。”冉一笑摇摇头，一脸正直，“我和他半道上才遇见的，他以前都去过什么副本我也不清楚。”她指的是蓝小雀。 　　记者姑娘向蓝小雀看去，蓝小雀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这种装傻的表情冉一笑见得多了，已经免疫。然而记者姑娘明显还是一个心性纯良的花季少女，竟然被对方的无辜衬得羞愧起来：“所以碰到见过的npc真的是一件挺常见的事啊。” 　　冉一笑：“……”可怜的姑娘。 　　算了，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持续下去吧。 　　男鬼见过心动选手这件事，冉一笑并不觉得有多离奇，也没有因此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阴谋论。小概率事件不代表不会发生，更何况她是小概率的锦鲤。再说，看人主要看行为，起码目前为止，心动选手没做什么引人怀疑的事情。 　　但男鬼看见蓝小雀就跑。 　　它认识心动选手，在认出他后反应十分亢奋，甚至直接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然而面对蓝小雀，却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冉一笑和记者姑娘当时在专注交流，压根没留意到它就那么逃走了。 　　冉一笑觉得，这两件事性质有些不一样。 第35章 一圈 　　离开炸鸡店，继续向前，就是他们谁也不曾踏足过的领域了。 　　小吃街依旧百无聊赖地在往远处延伸，耐心十足，按部就班，不知疲倦。众人在探听消息的旅途中接连碰壁，内心渐趋麻木。最终，由记者姑娘气急败坏的一句话结束了这种无谓的挣扎：“不问了！先走吧，我倒要看看这条街什么时候是个头！” 　　冉一笑总觉得她立了个flag。 　　这种崩溃下产生的雄心壮志，往往都是悲剧的开端…… 　　身后尾随的影子仍然没有散去，但同一种感受体验得久了，哪怕是让人心生不快的体验，也难免产生抗性。这人跟着他们也不知是为了什么，顽固地并不后退，可也没有再进一步的行动，仿佛只是个害羞的社恐，希望通过这种委婉的方式融入集体。 　　行程被记者姑娘一锤定音地改变了方向后，大家便一致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世界上的美食成千上万，然而当店铺的数量无限扩张，重复是难以避免的。见得多了，再新鲜的人也会生出审美疲劳。记者姑娘曾经是一个积极向上的吃货，在副本的摧残下看透了红尘。经历过风雨，她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用客观的眼光去审视抹茶冰激凌…… 　　走到后半程，就连一个顶仨的蓝小雀也吃腻了。 　　冉一笑觉得这条街创造了一个奇迹。 　　希望它的力度可以继续加大，如果能把他喂出心理阴影，让他以后面对食物时保持一个审慎的态度，为冉一笑的日常生活省下一笔可观的开销，那就更好了。 　　繁华的街道精彩纷呈，各具特色的商铺层出不穷。西餐、冷饮、酸奶、面包、炸鸡、烤肉、小吃、甜品、地方菜……上一秒视觉与嗅觉的双重冲击，下一刻都是过眼云烟的东西。 　　进入副本三个小时后，冉一笑领着她的小伙伴，来到了一家网红店前。 　　装修精致的奶茶店，点单的鬼排成一条长龙，热热闹闹地堵在玻璃门边。 　　她看了看那有些眼熟的招牌。 　　一路上那么多的过客，在她的记忆中只是轻飘飘的一个虚影。然而第一次总是令人难忘的，进入一个陌生环境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场景，哪怕相处不多，也是一道有棱有角的凹痕。 　　更何况，自她隐隐有所猜测以后，她就趁着回忆还比较热乎的时候把这个地方复习了百八十遍。 　　她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这条街……它没有头，它是个圆的！ 　　所以一开始问路的时候，那些鬼对牧月斋所在方位的感知才会存在分歧。那个地带怕不是个相对于牧月斋的中心点，往哪边走距离都差不多。 　　环街一圈两个小时左右，总周长大概在十公里出头。 　　没想到阴间生活竟是如此的悠闲，毕竟正常活人哪个会去逛一条十公里的小吃街？ 　　记者姑娘还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停下，就见冉一笑目光悠远地盯着奶茶店的招牌，用沙哑的嗓音沧桑地感叹：“到头了。” 　　记者姑娘：“……”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你魔怔了？” 　　在一条重复而无尽的道路上不断前行，确实容易得精神疾病。 　　推想一得到了验证，冉一笑就进入了贤者时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疲倦感随之漫上末梢。她有气无力地伸手，指指网红店：“我从这儿进来的。”又指指遥远的彼方，“我往那边走的。” 　　心动选手贴心地帮她翻译了一下：“这是个环。” 　　前后看看，看不出任何端倪，分明是一条笔直的康庄大道。 　　不过圆一旦放大，身处其中的人就不容易感受到它的弧度，理论上来讲还是说得通的。 　　记者姑娘被这个新知识点砸得有些恍惚，她久违地找回了自己积极向上的胃口，魂不守舍地说：“我去买杯奶茶。”压压惊！ 　　奶茶店的队伍很长。 　　打听情报的时候，大家并不会去排这么长的队伍。然而刚刚终于把这条街的基本模式搞了个明白，也算完成了一个阶段性任务，下一步还是需要专注回寻物这个根本目标上面，该怎么行动得讨论讨论。 　　玩家们需要缓和的时间与空间。 　　记者姑娘接过了点单大任，剩下三名同志去里面占座。 　　来店里的顾客很多，但并不是每一个都会选择在此处停留。靠窗的好位子已经被占完了，好在贴着过道的地方还有几处空闲。冉一笑选了个靠里面的桌子。 　　进到屋子里以后，视野会好上一点。然而他们途中也试过几次，跟在后面的那位神秘人士并不会做出随他们进店的白痴行为。从店内往外面望去，仍然是眼花缭乱的鬼群，方便对方遮掩身形，他们锁定不了目标。 　　如果身份是跟踪狂的话，版主寄语会是什么？ 　　往好的地方想，也许对方只要单纯地跟着他们，就算完成身份职责了？ 　　有点无奈，但在对方主动暴露以前，他们似乎只能处于被动提防的位置。 　　冉一笑咨询心动选手：“二星副本，一般通关时间在多久左右？” 　　“不一定，走运的话几分钟就结束了。” 　　比如一上来就找到了任务物品。 　　冉一笑：“……”这是不是也太走运了一点！ 　　她虽然也是小概率的锦鲤，但绝对是来自另一个极端。 　　之前在糖果店买的桶装糖果还没有吃完，记者姑娘自那以后暂时没再犯过诡异的低血糖，因此只尝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这种软糖，一次吃太多了也会腻。 　　糖是给记者姑娘买的，不过大家自然都可以吃。 　　蓝小雀似乎是走累了，也可能今天起得太早，他透支了全部精力，如今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安静得几近安详。冉一笑倒没累到那种程度，但自觉也需要补充些养分，便打开了一桶桃子味的软糖开始啃。 　　一边啃，她一边回忆起糖果店的事情。 　　估计是她当初表现得太过淡定，记者姑娘便当这事已经揭过，加上事情发展到最后，又扯到了蓝小雀身上，形成了一种制衡，因此这一路，大家默契地没有对那只名叫丁承钊的鬼引出的事态进行深究。 　　而现在，只剩了心动选手和冉一笑两个人。作为涉事的两方，她觉得对话应该能进行得比较平和，这就像是游戏里找人私聊一样，氛围会更加宽松。 　　因此，她就真挚地发问了：“介意告诉我钱月是谁吗？” 　　人类的本能还是向往八卦的。 　　况且这个“钱月”似乎是位关键人物。 　　心动选手没有直接回答，也没有觉得她提问得有多突兀，他看向蓝小雀：“这个小朋友是怎么回事？” 　　听着是要礼尚往来的意思。 　　冉一笑实话实说：“不知道，我怀疑他是只鬼，可是没有证据。” 　　实际上证据也是有点儿的，但和陌生人说话总得留余地。 　　再说，这个又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前三个字，那可是她真得不能再真的心声，充满了一介遵纪守法的社会良民有苦说不出的心酸。 　　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不明生物缠上，她也很委屈啊！ 　　心动选手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他不开口谈自己的事，但不妨碍冉一笑主动交流自己的理论分析。她思索着说：“副本报名后都是由管理员筛选参与人员，”加上推销员的内部报名渠道，据说也是搭了管理员的线才得以实现的，“可以左右玩家是否需要做任务的，起码应该是悬赏版的管理员。” 　　公共版也有管理员，不过全是玩家，定义上来讲，他们才更加贴合论坛管理员该有的形象，就单纯管管论坛，对于游戏的权利并不大。 　　可能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权利，还没听说过有谁在副本中遇到过大开金手指的管理员玩家。 　　“除非还有其他拥有极大游戏权限的角色，但目前明面上没有。”所以这种可能暂时排除，“钱月听着像是个女孩名，当然也可能不是月亮的月……管理员里，只有祖奶奶一个女的。剩下的，就是不知道性别的版主。祖奶奶或者版主？” 　　心动选手神色一顿，没说是与不是，就含糊地答：“一个朋友。” 　　没有否认性别，看来确实是个女的。 　　冉一笑懂了：“是祖奶奶啊。” 　　心动选手：“……” 　　他迟疑了一瞬，然后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出了两个字： 　　乾玥。 　　递给冉一笑看，叮嘱：“不要写错了。” 　　冉一笑：“……”谁会需要写它啊！ 　　刚刚的那通假设，是基于不存在其它对游戏拥有高等权限的角色的前提，而这一点，心动选手也没有进行否认。当然，没准是由于无关紧要，或者两人还不熟，不值得他多余费这个口舌。 　　也可能，确实不存在。 　　这样的话，蓝小雀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虽然刚刚揭了对方的一点小底，但她还是很谦虚地继续向经验丰富的老玩家求教：“你觉得他会是什么情况？”她虚虚一指蓝小雀的脑袋。 　　心动选手不计前嫌，真诚地摇了摇头：“不太清楚。” 　　应该说，是无法确定。 　　不过他给出了一个不成熟的看法：“我知道得也不多，可能是……前几任吧。” 　　“嗯？” 　　“前几任……版主。” 　　中间的停顿并非欲言又止，而像是在寻找一个通俗易懂的说辞。 　　原来版主还有任期。 　　冉一笑更新了她对阴间的认知。 　　她原本以为，版主这种叫法只是随着潮流而产生的附加产物，在遥远的曾经，它可能还有各种其它的名称，同样，游戏也会更迭不同的形式，都蕴含了当时那个时代的特色，仿若一本别样的史书。 　　……反正小说里一般是这样讲的。 　　看来她遇到的情况和小说里不太一样。 　　说起来，蓝小雀当初是从天上开出的那道黑乎乎的口子里爬出来的…… 　　那个口子难不成是版主回收站？？ 第36章 找人 　　冉一笑想起了那只被裂缝吞噬掉的白雾鬼。 　　它不会也是…… 　　可惜能倚仗的信息太少，这些目前只属于脑洞范围，真实性无解。 　　冉一笑效率地选择换个话题：“你这次下副本，有什么其它目的吗？” 　　就她个人从相处中得来的整体感觉来讲，她对于心动选手的印象一定是趋向正面的。因此，问问题的时候也是打着商量的语气，没有太咄咄逼人。 　　实际上，只要不妨碍到寻物目标，心动选手有什么隐藏目的都不是特别重要。 　　一个寻物已经够他们受的了，这人还要做额外的支线，冉一笑同情他都来不及。 　　不过大概是不算什么机密，对方很好说话地回答：“找人。” 　　“……” 　　冉一笑动作一顿，第一反应想到了一种可能，试探着问：“昨天悬赏版上的那个……”寻人启事？ 　　她很希望能得到否定的回答。 　　然而心动选手点了点头。 　　这下，冉一笑的目光已经不止同情了，简直充满着慈蔼的怜惜。 　　心动选手：“……” 　　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隐藏目的，那张寻人启事张贴在现实论坛中的悬赏版上，摆明了就是给广大玩家发布的非强制任务。虽说不算副本，但既然是一条悬赏，寻人启事自然也会有奖励存在，阴间的网络上有没有同样的寻人启事并不确定，不过玩家如果想赚外快的话，都是可以参与进去的。 　　毕竟找个人而已，碰碰运气的心思谁都会有，进副本的时候分神留意一下就好。 　　也不用接取，任务没有绑定关系，找不到就找不到了。 　　没准儿运气好，撞上了呢？ 　　可心动选手的情况比较特殊，如果丁承钊讲的情况没错，那么他本身是已经不用再下副本的毕业玩家。 　　如今却要下副本找人，很大一种可能……是被管理员扔进来的。 　　在一条十公里长的热闹大街上找一个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于此处的洋娃娃，确实很难。但追寻的道路是无尽的，副本的完成度却是有上限的。 　　而找那两位失踪人士就不一样了，冉一笑每次向推销员拿来的那好几个兆的悬赏清单，每个副本对应的地点都不一样。可以想象，阴间的土地广袤无垠。 　　要在这么多个副本里，以结果为终结找两个人…… 　　这不算大海捞针，这可能是宇宙捞针。 　　这些个管理员，真是太会使唤他们玩家了！ 　　冉一笑鼓励地拍了拍心动选手的肩膀，安慰他：“找不到就算了，活着更重要。人命没有高下之分，你的命和别人的命同样珍贵！” 　　心动选手：“……” 　　他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方向的，甚至比起洋娃娃来讲，方向还要更明晰一些。冉一笑那临终关怀的目光实在太过炽烈，为了挽回形象，心动选手不得不作出澄清：“一般来讲，在非副本情形下遇到活人，鬼魂应该鸣笛警报以告知管理员事故。” 　　冉一笑想起他们在办事处最后经历的那一幕，算是对这番话的侧面验证。 　　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即便管理员追寻不到鉴伪专家和班级委员消失后的去处，但只要他们仍然位于阴间，出现在了有鬼魂的非副本区域，那么管理员就可以收到警报。 　　但是这种情况没有发生。 　　非副本区域会有警报，那副本区域呢？ 　　心动选手说：“副本内存在计划外的多余玩家，系统本身就会发出报错。但玩家必须处于任务状态，系统才会给予识别。” 　　这算是个漏洞。 　　不过，也说明那两位被传送到的地点，在当时的情况下属于非副本区域。 　　非副本区域，需要鬼魂自主报警，这中间操作空间很大，实施不到位的可能情况多了去了。但是系统只是一行行程序，只要还在顺利运营，就不会有例外发生。 　　没有警报响起，要么，根本不在阴间，要么，就是碰见的鬼魂没有报警。 　　而办事处的任务已经被结掉了，如今区域内再生成副本，系统也无法再履行报错的职责。 　　冉一笑问：“会不会已经出事了？” 　　阴间的各个地方之间，蒙着浑浊的雾气与沙尘。上回红毛曾经说过，活人进到那种地方会被腐蚀，基本等于死路一条。如果那两个人是被拽去了那种地方，那搜寻也就没有意义。 　　然而，阴间就是鬼魂的所在之处，他们要是死了…… 　　“要是死了，会直接上名册。” 　　所以，就是还活着。 　　还活着，不在危险区域，剩下他们这些玩家下副本的那些地方，都是有鬼的，却没按警报。 　　心动选手总结了一下依照这些事实可以锁定的范围：“现世与阴间有壁，除非版主刻意打穿，否则没有相通的可能。排除现世，阴间管理疏散、监督不全面、鬼魂缺乏社会责任感的场所，范围不算大。” 　　冉一笑琢磨着，他说这些的意思，好像是为了告诉她，管理员不是不负责地就把他给推进来的…… 　　临到末尾，还要补充一句：“我只是帮朋友个忙。” 　　言下之意，这都是我自愿的！ 　　冉一笑：“……” 　　她眼角隐约抽搐：“你对你朋友还挺好。” 　　得来对方谦虚的一句：“还行。” 　　这声还行，和他自我介绍时的那句“系统定的，我也没有办法”异曲同工，完全就是在炫耀。然而这种语境，冉一笑有种他被鬼卖了，还很开心地帮人家数钱的感觉…… 　　这个话题揭过，冉一笑暂时没什么想聊的了。 　　心动选手虽说进任务时还在睡觉，但因为长年机不离手、总是刷着手机进入梦乡的良好习惯，故而仍然幸运地将手机带进了副本。等着队友排队点单的功夫，他就刷刷手机消磨时间。 　　蓝小雀没把手机给冉一笑带进来，他可能不懂那个东西有什么必要性可言。冉一笑如今只能咬着她小水杯的吸管，无声地发呆。 　　小吃街不缺吃喝，她不热衷于口腹之欲，但这一路多少也尝了一些感兴趣的食物和饮料。小水杯里的桂圆枸杞被她冷落了几个小时，她打算趁现在跟它们沟通沟通感情。 　　热水都凉了，冉一笑的良知上蔓延出了一种属于负心汉的窘迫。 　　还好，记者姑娘没让这种尴尬的沟通持续太久。 　　不多时，她端着四杯奶茶和两个小蛋糕翩翩走来。 　　蓝小雀闻到了香味儿，噌一下抬起了头。 　　冉一笑：“……” 　　刚才他们讨论了他那么久，也不见他这么敏感！ 　　记者姑娘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聊什么了吗？” 　　这就是扯扯闲话，但说没有总觉得怪怪的，按理来讲，他们应该讨论讨论任务才对。 　　是以冉一笑就说：“找人。” 　　“啥？”记者姑娘眨眨眼，把每人点的吃的和喝的都分发了下去。昨天悬赏版的置顶讨论度很高，因此她也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那个寻人启事？怎么突然说它？” 　　“做个参照，看看到底是找人难度大，还是找洋娃娃。” 　　毕竟那则寻人启事挂出来，对阴间的空间大小有点模糊概念的玩家都觉得是个不可能任务。只有鲜少人知道鬼魂遇到活人还会有上报的行为，大部分人认为那两位遇害是早晚的事。 　　记者姑娘：“……” 　　她竟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并得出了一个绝望的结论：“还真说不准。” 　　元气随着卡路里的摄入逐渐复苏。 　　糖足饭饱，休息够了，几个人终于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面对任务的问题。 　　“一家店铺，窄的差不多一两米，宽的三四米，折中按三米算吧，十公里，两侧，一共大概六千七百家左右。”冉一笑面无表情地做了个数学题，“人少的店可能五分钟就好，人多的得半个小时。据我观察，需要排半个小时的店占比大概在15%左右，半个小时是底线，这一档按四十五分钟算，冷清的比较多，算30%，五分钟，剩下的半个小时以内能搞定，有的短一些，按平均二十分钟来算……” 　　还没有得出结论，记者姑娘就把这条路给否了：“不，我拒绝地毯式搜索！！” 　　她心累地想了想：“能不能先找那15%？” 　　霈霈是慕名而来的，奔着鬼流量大的店去的可能性比较大。 　　可是15%，也有小一千家，没日没夜地问过去，得问上一个月。 　　想要速战速决，只能碰运气…… 　　这个副本仿佛是一个欧皇血统等级考核。 　　显然，在座的诸位连初试都没过。 　　心动选手提出：“先回牧月斋看看。” 　　霈霈最后一个出现的地点——起码是他们所知的最后一个地点，就是牧月斋。 　　说到这个，冉一笑忽然想起来，饼干铺老板向他们描述的情景里，霈霈东西丢了，去找牧月斋要说法，和店员吵架的时候，给的说辞是店员看管不利。 　　当时听到这话，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因为在这句话之前，老板提到了失物招领处已经荒废了的事情，自然而然，几个人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看管不利，是针对失物招领处的。 　　但是，大家旅行之前总会做攻略，霈霈来小吃街，没打听过小吃街的治安情况吗？ 　　失物招领处设在牧月斋的背面，而且仅此一处，可能牧月斋先前除了经营食品以外，还兼具了一些其它的功能。但是失物招领处已经荒废，证明牧月斋的这个功能也早就不复存在。 　　不存在的功能，为什么要去怪罪？ 　　当然，个体的利益受到了侵害，极端情况下抛弃理智，会揪着任何一点相关的细节将责任无限放大。 　　但，一个洋娃娃而已，至于让霈霈有这样大的反应？ 　　要么，这个洋娃娃对它而言意义非凡，要么…… 　　“它是在牧月斋丢的洋娃娃？”冉一笑问。 　　所以才会认为牧月斋看管不利。街上治安不好，店家是保护游客财产权的最后良心。除了商品本身，商铺一定也会以自己的服务品质作为噱头的一种来揽客，不乏有店铺打着类似的旗号为自己宣传。 　　有旅客对店铺产生这种要求再正常不过。 　　心动选手说：“一种可能。” 　　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继续推进了。 　　记者姑娘：“那……往回走？” 　　当初冉一笑他们走了一阵子才越过中心点，证明反方向应该离牧月斋更近一点。 　　冉一笑叹气，能怎么办：“往回走吧。”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系统响起了清脆的尖鸣：“嘀呲——” 　　一道奇怪又扭曲的提示音。 　　几个人定睛一看。 　　视野中央，蹦出来了一个小小的提示框。 　　进入游戏以来，冉一笑头一次遇到这种通知。 　　半透明的提示框上印着发白的小字：哈喽，各位助人为乐的小伙伴们，失主很感谢你们能够在百忙之中伸出援助的手，她很惭愧将自己的事情推给别人来做，为别人本就艰难的人生又添加了不必要的麻烦。基于这个原因，她主动提出加入你们的团队，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懒惰和无耻。还等什么，快去迎接她吧！ 　　快速读完几行说明，桌前的几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这鬼系统，通知就通知，为什么还要加一句人身攻击！ 　　消化了一会儿信息，冉一笑才青筋微跳地说：“这是看进程实在发展不下去，开始给我们找外援了？” 　　之前没发现系统能有这么良心！ 　　怎么想都是这副本丧心病狂到连系统都看不下去了。 　　记者姑娘却仍然有点惶恐：“迎接？它在哪儿啊？” 　　不会要在寻物的目标上面，再增加一个寻人的支线吧！ 　　她这样一说，冉一笑忽然灵光一现。 　　一时间，她觉得全世界的聚光灯都在同一时刻锁定到了她的身上。 　　她激动地拍了下桌子：“电梯！” 第37章 第六人 　　不错，浩浩荡荡三个小时的艰难旅程，起码前半个小时没有白费。 　　“电梯？什么电梯？” 　　缺席的记者姑娘有点儿跟不上节奏。 　　电梯这种设备并不是每一个副本都有的，比如服务区那里就没有设置。冉一笑解释说：“npc的交通工具，传送用的，有的副本会有。”她往一个方向指了指，“我们刚才看到了一个。” 　　他们已经绕街游走了一圈，事实证明，除了电梯那里，确实没再见到其它入口。 　　街两侧的店铺背面，再往远延伸就是和办事处那时同样的一片荒野。虽说鬼魂可以自由在这种地方进出，但综合两个副本的情况来看，无论什么等级的鬼魂，偏爱的还是可以代步的方式。 　　当初碰上电梯的时候心动选手已经在了，在那之前冉一笑还进面馆里吃了一顿早餐，抛去这额外耽误的时间，纯赶路的话，十分钟左右应该能到。 　　系统发布通知，证明霈霈起码已经出发，又说是要迎接，那估计还在路上。 　　他们也不知道霈霈的效率如何，为了防止这送上门来的肥羊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几个人不敢拖沓，收拾收拾便赶紧往目的地赶去。 　　整个过程还算顺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也收到了系统通知，身后甩不掉的那条尾巴似乎表现得更加急切了一点。 　　电梯门口仍旧鬼来鬼往，勤奋的金属门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反复开合着。 　　这东西大概不是真的机械设施，不然这样没有节制地使用，每一天的工作量都能让它达到寿命极限。 　　队友们开始在附近的鬼群中搜索霈霈的身影。 　　根据饼干铺老板的描述，几天前，霈霈去牧月斋闹事的时候，穿的是一身水手服。 　　冉一笑不是很确定鬼怪可不可以换衣服。 　　保险起见，不能把它作为唯一标准。他们没有霈霈的照片，只能从几句文字信息中想象对方差不多是个比较甜美的长相。所谓魂质不错，有F2、F3的水平，应该就是外形人鬼莫辨的高级鬼魂。它来街上是奔着找东西来的，而非旅游观光，呈现出的状态和按理来讲会和其它游客有些区别。 　　冉一笑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经过巷口的鬼魂。 　　她让蓝小雀去盯着电梯门，这人进副本以后惯常把自己摆到一个吉祥物的位置，除了围着她晃荡以外做不出更多有效行为，冉一笑觉得有必要矫正一下他的人生态度。 　　来都来了，多出一份人力，总不能老让它浪费。 　　当然，她怀疑不明生物的脑子里是否真的有“可可爱爱的女孩子”这种极需主观臆断的概念，因此交代给他的任务是，留意东张西望的女性生物。 　　记者姑娘扬着手呼唤：“霈霈！霈霈！霈霈在吗？” 　　他们守在电梯间的巷子口，浑身上下都印着“我们在找人”五个大字，很容易吸引过路鬼的目光。这种方法的效率还是不错的，招呼了没有一会儿，对面街上的一家咖啡店中就匆匆跑过来一个粉红色的身影。 　　霈霈确实换衣服了。 　　换成了一件高领的羊绒衫，配肉粉色的打底裤，脑袋上一顶针织帽，手上是半指的毛毛手套，脚下一双厚底雪地靴，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圆圆的一张小脸和葱白的指尖。 　　看来阴间是没有四季的。不止霈霈，鬼群们的装扮普遍都比较任性，也不乏奇装异服。它们看哪一个季节顺眼，这个世界就是哪一个季节。 　　从夏季醒来的玩家们向来自冬天的霈霈致以了友好的问候。 　　霈霈的态度倒是和系统所说的没什么两样，表现得十分客气。它礼貌地先面朝他们鞠了个躬，之后呼出了一口如释重负的长叹，欣慰地说：“你们五个终于来了！”又探头探脑地左右瞅瞅，“没有其他人了吗？” 　　……五个？ 　　冉一笑后知后觉地发现蓝小雀抱着她的胳膊，躲鬼似的缩在她的肩膀上。 　　她往后一看。 　　心动选手和记者姑娘也齐齐回头。 　　他们几个人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上了一个身穿病号服的瘦弱男人。 　　男人面色苍白，几乎没有血色，头发凌乱，神情萎靡，一手手背上还扎着打点滴的针头，像是输液输到一半，暂歇的空档里，被系统拖了进来。 　　这个人出现得无声无息，记者姑娘浑身抖了一下，脊背泛起一阵寒意。 　　她询问地向小伙伴们使了使眼色，是在确定：这就是那个跟踪狂？ 　　习惯了被窥视的感觉以后，他们对其的感知也变得迟钝了，竟然没发现身后多了个人。 　　心动选手皱了下眉，严肃地和霈霈澄清：“他不是和我们一起的。” 　　跟了一路，等到这个时候凑上来，摆明了是想要蹭完成度啊！ 　　当然，如果单纯只是为了这么个简单的小目的，对于几个人算是好消息。 　　不用提防着对方暗箭伤人，而且估计也不会阻碍他们的任务行动。 　　但，这不代表他们愿意被人这么扒着薅羊毛！ 　　都是临时组成的队伍，完成度默认共享，大家也不是多苛刻的人，没有斤斤计较每个人贡献度比例的心思。蓝小雀全程除了吃啥都没干，也没见记者姑娘对他产生什么埋冤。 　　任务很艰辛，但没到生死攸关，不是容不下划水选手。 　　只要不添乱，都是好队友。 　　想要蹭完成度，光明正大地蹭不好吗…… 　　这么鬼鬼祟祟地跟了一路，简直给他们的心理健康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正常人都吃不下这个亏。 　　霈霈奇怪道：“啊？不是你们的吗？”她困惑地打开自己的手机，不解地嘟囔，“不是说有六个人吗，那还有两个在哪儿呢？” 　　冉一笑：“……” 　　系统这就很过分了，怎么还见缝插针地透露副本人数呢！！ 　　好在，病号男给大家留下的印象过于负面，记者姑娘并没有想那么多，直接把锅扣在了他的身上。她草草一数，他们四个，加上卖酸奶的那两位，正好六员皆满。证明这个病号男，可能是只鬼！ 　　一得出这个结论，记者姑娘首先松了口气，毕竟不是玩家，也就不是人，不是人，就不用做人留一面。 　　之后才开始担忧，一只鬼，盯着他们做任务干嘛？ 　　病号男对于其他人的态度不是特别在意，他要在意，也不会做出这么恶心人的事情。 　　他雷打不动地立在原处，幽幽回应：“我还不能站这儿了吗？” 　　简直是无赖的典范。 　　心动选手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获取情报，和这种人扯皮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得不偿失。 　　记者姑娘把病号男当成了鬼，那就不存在蹭完成度的事情了。冉一笑看她没有发现有关蓝小雀的端倪，差不多猜到对方可能又脑补了一个美丽的误会，为了姑娘的小心脏考虑，她打算让这个误会飞上一会儿。 　　因此同样暂时没有去管病号男。 　　心动选手是知道蓝小雀的事情的，不过他也没提，冉一笑觉得这算是个人情。 　　她向霈霈说：“剩下两个帮我们赚钱去了，找东西的事情是我们在负责，你和我们说就行。” 　　鬼魂是认得出活人的，准确点儿说，是看得出谁不是鬼。但霈霈明显对于自己的能力不是特别自信，他们说病号男不是玩家，它没有任何犹豫就采信了这个说法。 　　一听居然有两个人还要辛苦地赚取任务资金，它愧疚的情绪再次涌上，不好意思地道歉道：“对不起啊，我睡过头了，之前通知我六点到八点，我也没想到它赶早不赶晚呐。你们不用担心，我这里有钱，一会儿要是能遇上你们朋友，把他们叫回来吧。” 　　众人：“……” 　　别说赶早不赶晚了，赶晚你也超时了吧！ 　　也就是说，这个副本原本的安排是有失主在旁边辅助的！ 　　果然，就说系统怎么可能良心发现，他们不向它索要赔偿就不错了！ 　　好在现在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身心俱疲的几人不想再过多废话，希望霈霈可以直接进入主题：“没关系的霈霈小姐，什么时候加入都不晚——你是在哪里丢的洋娃娃？” 　　然而霈霈却还存在一些顾虑。 　　它有些戒备地看着病号男：“你不是来帮忙的，能不能离开呀？” 　　它也把他当成只鬼了，并不是很能理解这位同类闲着没事儿凑上来干嘛。 　　病号男：“……” 　　这下，他不得不为自己申辩了：“我是玩家，我也是来帮忙的。” 　　记者姑娘惊讶了。 　　世风日下啊，现在的鬼魂，怎么还有假扮玩家的癖好！ 　　不过这就说得通了，有这样一个前提，他一路的行为都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合情合理的逻辑，更加巩固了记者姑娘的看法。 　　她对于自己的判断没有产生丝毫的动摇。 　　至于病号男说的话，在她看来就是一种苍白无力的狡辩。她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你是个鬼！” 　　听听，还一语双关了。 　　比较神奇的是，霈霈也没有被对方一两句说动。 　　这估计得归功于病号男久病缠身，身上的气息原本就阴阴郁郁的。加上面无血色，眼下两片乌青，整个人的精神头不好，看上去确实比其余几位离阴间更近一点。 　　霈霈很注重自己的隐私，友善的态度没能得来谅解，它对病号男的观感直线下降，皱着眉头说：“别闹了啊，我不认识你吧？” 　　病号男估计也是没有想到，居然还有看不出谁是玩家的npc。 　　如今被联合针对，他不免气恼，回嘴道：“加上刚才那两个不务正业的，一共是七个人，你们四个里肯定有一个不是玩家！” 　　几个人有点意外，他还见过艺术家和秘书。 　　这倒提醒他们了。 　　说起来，他们被他缠上，好像就是从遇到那二人组的冰激凌店开始的。 　　所以，这人是一开始尾随着酸奶小分队，结果发现对方的重点并不在任务上面，于是在看到其他玩家以后，就顺势更改了薅羊毛的目标？ 　　记者姑娘说：“你别想挑拨离间！” 　　如此坚定的信念，冉一笑都被她感动到了，简直想为三个小时培养起来的绝美队友情而落泪。 　　病号男不离开，霈霈身上就会有害羞的debuff，导致它左右踌躇，不开口说话。 　　妨碍到任务进展，这玩家们就忍不了了。 　　心动选手衷心劝诫：“你自己不走，也会有人帮你走的。” 　　“我还生着病呢，你们对一个病号动手？”显然，碰瓷可能会迟到，但绝不缺席。 　　冉一笑友善提醒：“我的身份是保安。” 　　老实说，这种时候，她很想拿她的真实职业吓吓对方…… 　　病号男没听懂：“所以？” 　　保安的话，难道不是更该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你没看过电影吗？保安的首要目的就是消灭雇主生活环境当中的威胁，为雇主挡去不必要的麻烦，好让雇主可以安心专注于要紧的工作。”她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到病号男的身上，“我觉得我的雇主现在工作受到了阻碍。” 　　病号男：“……” 　　冉一笑的外形比较小巧，他显然对她的武力值有些不屑一顾。冉一笑也没废话，说：“站好别动。” 　　病号男：？ 　　她左腿向后一撤，双手握拳抬于胸前，一个提膝—— 　　很好，这人还是有求生的本能的，没有真的站住不动，见势不对赶紧往后面退了一大步。 　　冉一笑一脚踢在了空气上面。 　　这没有关系，她将重心转到落地的那只腿上，换侧转身，又是一个提膝往前追过去—— 　　“靠！” 　　足力带风，看着力道还挺大，病号男及时更新了自己对她的认知。 　　冉一笑说：“我还会勾拳呢！” 　　虽然只能做到动作展示，但显然，病号男比她还缺乏实战经验。 　　他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跑掉了。 　　临走前说了一句：“你们会后悔的，这里面有鬼，你们等着倒霉吧！” 　　也怪可怜的，说的确实是句实话，可惜估计永远得不到正名了。 　　蓝小雀不是玩家没错，但他又不害人。 　　没准八成也许可能，还能害害鬼…… 第38章 霈霈 　　病号男走后，霈霈带着他们进了咖啡馆。 　　它提前占好了一个卡座，甚至给他们一人点了一杯咖啡。 　　所以，这个副本理想中的流程应该是，玩家分散入场，收到迎接失主的通知，玩家汇合，喝咖啡，听取失主陈述，根据线索开始寻物…… 　　早知如此，他们就应该先好好享受几个小时的度假时光！ 　　冉一笑觉得，她可能不是和一星副本八字不合，她是和阴间八字不合。 　　什么变数都能让她赶上，这是什么非酋体质！ 　　三星往上的副本都有独立编撰的故事线，副本位于独立的空间之中，再也不会来阴间瞎转悠了。她打算这次回去就直接报个三星绿档的转转运，希望三星能够对她温柔以待…… 　　霈霈以为他们有六个人，因此找的卡座比较大，咖啡也是六杯。 　　它刚准备不久，饮料上方还袅袅地冒着几缕热气。 　　当然，这种招待性质的饮品，心意到了就行了，不一定非要去喝。这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卡座是个大圆，大家随意地在里面坐下。 　　为了方便接收信息，他们把霈霈众星拱月地安排在了最中间。 　　两侧灼灼的目光齐齐盯在它的面上，着实给内向的霈霈制造了一些情绪上的压力。 　　霈霈调整了一下情绪，先犹犹豫豫地给他们打了个预防针：“我可能也帮不了你们太多……” 　　记者姑娘亲和地说：“没事，你讲你知道的就行了。” 　　再不多，对于逛了三个小时街还一无所获的他们来讲，也是豪华套餐了！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半个多月前，我来小吃街……就，它挺有名的，我来逛逛。” 　　说到这里，它沉默了一会儿。 　　大概是大家期待中满怀鼓励的眼神太过炽烈，搞得它神经十分紧张，找不到方法来排解，就焦躁地掏出化妆包，胡乱地补了补妆。 　　霈霈脸上的妆有点浓。 　　不过它五官漂亮，脸型好看，化妆技巧也很精湛，懂得扬长避短，将自己的优点展示得恰到好处，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刻意。 　　精致的女鬼套着气垫哒哒哒地往自己脸上点。 　　它眼睛是朝着镜子的方向，然而目光涣散，是在发呆。手上也没什么目的性，就像在单纯发泄情绪一样，越点越快，越点越快…… 　　众人：“……” 　　记者姑娘小心翼翼地道：“霈霈小姐，你还好吧？” 　　“好！还好。” 　　话倒是接得挺快，不过基本上是一种无意识的本能反应，明显想要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之前，它不愿意多余的人在场，大家以为是存在隐私顾虑，加上比较害羞。 　　如今再看，难道还有其它原因？ 　　几个人对了个眼神。 　　好不容易等来个重量级的npc，不知道这是又要作什么妖。 　　风雨过后见彩虹，彩虹过后又风雨……没个完了！ 　　冉一笑怀着狐疑的目光重新打量了霈霈一番。 　　它穿着厚实的冬装。 　　这本来没有什么，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就像是从上至下武装到了牙齿。羊毛衫的领子很高，几乎托着它的下巴，面上的妆容又那么浓郁，整个身体，唯一裸露在外的肌肤，仅仅剩下十截手指。 　　还只有上方的那一节半的关节。 　　是在害怕什么吗？ 　　毕竟是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精神状态又不太对劲，大家心中腹诽，却不太敢刺激到人家。 　　记者姑娘继续试探着说：“你不用紧张，我们是来帮你的，和你站在同一边，是你的朋友，你可以信任我们，有什么想倾诉的，都可以和我们说，我们也信任你，不会对你产生任何想法的，所有事情都会帮你保密。”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恍惚了。 　　不就找个洋娃娃而已吗，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在关爱刑事案件受害者？ 　　所幸霈霈被这番话稍稍安抚了下心神。 　　它最后整理了整理衣领，将化妆包合上，小声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你慢慢来，我们等你。” 　　这绝对是记者姑娘最有耐心的一个时刻。 　　她相信，即便霈霈调整心理状态的过程再漫长，也漫长不过地毯式搜索…… 　　“我就是，怕你们怪我。”霈霈的声音带着些许鼻音，“就是，我也是临时起意过来玩玩儿，没注意到洋娃娃什么时候丢的，不然我肯定当时就回去找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几天，我也自己来找过一两次，但是具体去过哪些店，我记不太清楚了。” 　　它的语气是真的愧疚而惶恐。 　　搅得这件事仿佛牵扯重大，而它是个难过自己不能提供更多证词的证人。 　　……违和感太重了。 　　这件事最严重的情况，就是那个洋娃娃对它意义非凡。 　　即便那样，说不好意思的也是他们，不至于让失主对着他们内疚啊？ 　　冉一笑觉得，这位失主心里是不是有鬼。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鬼。 　　记者姑娘还在尽职尽责地引导：“好，没事，没关系的啊，我们不就是因为你陷入了困境，才过来帮你的吗？你把你能想得起来的事情和我们说说就好了，有一点线索算一点嘛。” 　　然而霈霈却又沉寂了下去。 　　它的手不自觉地伸向化妆包。 　　“……”事实证明，言语上的抚慰并不能十分有效地缓解精神衰弱。 　　心动选手无奈地选择了单刀直入的方式：“有没有消费记录？” 　　记性不好没有关系，互联网上的一切都存在痕迹。 　　他们在街上买东西用冥钞，不过人家原住民紧跟现世潮流，基本上都刷的手机。 　　可惜，霈霈略显心虚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找见。” 　　这回，众人也跟着默然了。 　　心动选手那一问只是开个头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要询问，毕竟基本不可能得到否定的回答。 　　谁能想到居然没有！ 　　冉一笑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她的霉运传染给了大家。 　　她问：“你平时不用移动支付？” 　　“用……用啊。” 　　“那？” 　　“可能……我那天没买东西吃吧。” 　　可能？？？ 　　这种话，再不敏感的人也能察觉到不对劲了。 　　记者姑娘收回了知心大姐姐的态度，开始认真询问：“你不记得那天的事了？” 　　这个不记得，不是生活里随着时间推移而产生的记忆消退，而是异样的记忆丢失。 　　霈霈的目光闪烁，有些逃避。 　　它的视线四处游移，扫了一圈咖啡馆内相谈甚欢的顾客们，最后垂落下来。 　　没有回答。 　　不过差不多也是个回答了。 　　心动选手皱了下眉。 　　关键人物不配合，确实是件很让人着恼的事情。 　　几个人的心情渐渐地染上烦躁。 　　冉一笑的语气沉下来：“你去过牧月斋闹事。” 　　当时问了几家店的店员都说有印象，总不会是杜撰出来的。 　　她问：“为什么去牧月斋？那里的失物招领处已经荒废了，这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以内。” 　　“啊……”霈霈抬起眼睛，两瓣眉毛中间挤出了一点淡淡的褶子，它神情中透着些茫然，又像是为了肯定似的，点了两下头，“对，我去找他们理论过。” 　　众人：“……” 　　这是连几天前的事情也不记得了吗！ 　　好在提起牧月斋，算是给霈霈牵了个线头，它长舒出一口气，终于能够正常讲话：“我觉得，我是在那里吃过饭的！可是怎么都找不到消费记录，那可能还是没有吃，反正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的洋娃娃应该是在那里丢的。但是我在网上查了查攻略，也没有说推荐来牧月斋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的这个地方。” 　　“牧月斋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失物招领处独独设在那里？ 　　霈霈摇头：“不知道了，我们这里服务器小，超过三个月没人访问的信息会被删除掉的。” 　　也就是说，老旧的信息基本搜索不到。 　　想要传承过去，只能靠口耳相传。 　　记者姑娘看了看队友们：“咱们待会儿是不是再去饼干铺那里问问啊？” 　　饼干铺的老板似乎资历比较老的样子，也许对这种陈年旧事有所耳闻。 　　但这也只是一种可能性的猜测，毕竟霈霈觉得牧月斋特别，却不一定特别在什么地方。 　　“现在应该没人知道那些事儿了吧。”霈霈不清楚他们所指的对象是谁，不过听他们想要打听好几年前的事，下意识否定道，“你们是不知道吧，我们这里一般几个月就到头了。” 　　它的记忆能力残破得可怜，因此直接拿出手机读官方数据：“通常意义上，引渡期在4-10个月以内，升层可抵达的极限为3年，当然还有管理员，是例外，但那就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大部分鬼魂不到十个月就会完全消散，哪怕再坚|挺也坚持不到三年。 　　至于牧月斋仍旧管辖失物招领处的那个时间点，很难讲会不会在三年以内。 　　应该不会那么近，毕竟那个公告牌实在是太老旧了。 　　说起这事，冉一笑忽然想起来：“你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难道失忆是因为引渡期快到了？ 　　但既然有官方数据，证明引渡期是个普遍的概念，如果是这种原因，犯不上一副三缄其口的态度。 　　调取记忆这种事情对霈霈来说还是太难了，在这个问题上，它再一次卡壳。 　　几个人想问的东西有许多，然而都觉得希望不大。 　　不过还是要碰碰运气的。 　　他们现在就这么一根稻草，他们没有办法。 　　冉一笑先开口，她提到系统上显示的信息：“我们的任务名字叫妹妹的洋娃娃。你是妹妹对吗？” 　　二星副本的系统充满了不确定性，这个标题说不准有没有用。 　　“对，我还有个哥哥。”对于家庭成员，霈霈还是有本能的意识留存的。不过它没有对这种标题有太大的看法，“这就是借了个梗吧，我的洋娃娃嘛，那确实是妹妹的洋娃娃。” 　　“你哥哥……”记者姑娘谨慎地思考了一下措辞，“还健在？” 　　这种搁在现世比较敏感的问题，已经死亡了的霈霈却没有太大讲究。它生前应该和哥哥比较亲近，提到对方的时候眉毛不自觉地一扬，下意识就想答：“我哥……” 　　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神色又渐趋挣扎：“我哥……” 　　念叨了两下，眼睛里的光就开始起雾了。它委屈巴巴地张了张嘴，凭着直觉反复嘟囔：“我哥、我们家、我们家……”语速飞快，仿佛一种咒语，好像通过这种方式就能回忆起什么来似的。 　　心动选手问：“你是怎么死的？” 　　霈霈的声音停在当口。 　　一时间，它像是个残破的稻草人，被刺了最后一箭。 　　两眼红红的，看着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不记得了。” 第39章 故地重游 　　这算是它第一次正面承认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看来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这件事，对它来讲打击比其它的都要大。 　　这种记忆状态，大家也无法探究它这个情况具体持续了多久。不过既然几天前去牧月斋闹事的时候，霈霈还是一身水手服的装扮，加上能想得起来去闹事，一定是对当初的事情还有些印象的。 　　说不准它的记忆丧失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还是单纯的突发事件。 　　起码，那个时候它的症状会比现在要略微轻上一些。 　　几个人让霈霈盯着点评软件上搜出来的商铺，一个挨一个往下翻看。 　　当然几阵子的功夫肯定翻看不完，他们就想让它试试还能不能想起来点儿什么。 　　……遗憾并没有。 　　最终，霈霈唯一有那么点儿反应的，还是牧月斋。 　　兜了这么一大圈，到头来得出的结论没有丝毫改变！ 　　心累，心累的同时又感到麻木。 　　可真是这个副本的一贯风格…… 　　当然，霈霈的到来还是提供了一些额外的信息的。 　　比如，饼干铺的那位老板身上的秘密还挺大。 　　按照官方数据，一只鬼顶天了也只有三年的时间存活，它却说自己在这个地方呆了二十多年。要么是在吹大话，要么就是通过什么非官方的方式。 　　这种存在，搁剧情类副本里，可能就是个BOSS了。 　　好在目前为止，这件事跟他们的任务扯不上什么边儿。 　　冉一笑看了看自己的队友，谨慎地问了一声：“你们不会想做隐藏任务吧？” 　　老实讲，她当初跟律师小姐说的话发自肺腑，并不仅仅是为了给蓝小雀辩解而找的借口。一星二星的副本，不太可能存在隐藏任务。 　　一个原因是，哪怕是隐藏任务，也应该是系统设置的一个环节。通常的游戏中，隐藏代表没有明确的指示，往往在主线任务必要进行的流程之外。但隐藏的不是其存在与否，而是达成方式。 　　悬赏版上，关于游戏的大小事项，该给的定义都给了。 　　既然没有想要隐藏规则，那么隐藏任务这一条，官方没道理不进行说明。 　　如果并非系统设置……那还叫什么隐藏任务，那叫自己作死。 　　阴间是个真实存在、时间有连贯性的地界，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像玩一款不显示数据信息的网游，一星二星是跑地图接取任务，三星以上是组队下副本。跑地图的时候，在路边看到个野怪，问也不问等级，上去就一通乱捶，说这是隐藏任务，这不是闲得慌吗！ 　　现实中，有些综艺节目会在城市景点布置任务，但不代表每一个路人都是节目组请来的npc。 　　打一开始，推销员就和她科普过，只要不主动发起攻击，碰到规则以外的状况，系统对玩家会有防御措施，起码不至于让人被鬼怪给弄死。 　　如今想来，这种设置就是因为一星二星副本所在地的特殊性。 　　论坛上之所以会产生隐藏任务这种流言，冉一笑猜测，是因为曾经有玩家无意间触发了规则以外的情况，可能涉及的事情比较大，管理员对玩家进行了一定的积分补偿。而玩家根据见闻，能把事情总结出一个完整的逻辑链来，就以为自己是遇上了隐藏任务。 　　好在，心动选手是有经验也有思想的老玩家，直接拒绝：“不。” 　　记者姑娘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儿，惊讶中带着一丝崩溃：“还有隐藏任务？！” 　　这副本是不想让人活了！ 　　冉一笑赶紧澄清：“没有，没有，我就是怕你们道听途说。”然后去挑饼干铺老板什么的，那真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几个人出了咖啡馆，往牧月斋走。 　　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记者姑娘的脑袋再次一晕。 　　她小声低呼一句，身子顿在那里缓了几秒。 　　队友们意识到这是又犯低血糖了，赶紧把软糖拿出来给她吃。 　　记者姑娘奇怪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这一回，事情发生在体位变化之后，记者姑娘想，她可能是坐得有点儿久了。 　　电梯附近相对于牧月斋来说，是个中心点，两边距离都差不多。 　　既然如此，冉一笑打算走先前的老路。 　　说起来，电梯跟牧月斋正好设在一个对立面上，这会不会也是一种讲究？ 　　有过一回经验，这次大家目标明确，步伐也更快了。 　　没走多久，就发现病号男仍然没有放弃，还暗搓搓地跟在他们身后。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恒心。 　　存在感这么强，连霈霈都感觉到了，它挤在几个人中间，希望能找到点依靠：“有人跟着我们。” 　　“嗯，就刚才那个，跟了我们一路了。”心理素质被反复搓磨，记者姑娘已经强大起来，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她手里捧着装糖果的塑料桶，悠闲地啃着甜腻Q弹的软糖，安慰他们的关键npc，“没事，可能是接受不了自己的死亡，做梦都想再当一回活人吧。那种鬼你们这里应该挺多的。” 　　那倒是，霈霈被这种解释说服了。 　　并对病号男报以了一点源自同类的同情：“也挺可怜的。” 　　然而它回忆起对方的模样，虽说是病怏怏的弱不禁风状态，但体态完好，气质又几近活人，起码和自己是一个楼层的水平，没准还要更高呢。 　　想到这里，它就又感叹地摇了摇头。 　　鬼呀，就是不懂得知足！ 　　一路没有耽搁，奈何小吃街上全是游客，他们的速度受到群体的限制，最终还是用了快一个小时。 　　记者姑娘留意了一下，饼干铺空了，老板不在。 　　她微微失落，如果可以，她还想再打听点消息呢。 　　毕竟这个老板，是唯一给他们提供过有效信息的npc啊！ 　　几包烤好的小饼干放在垫着花布的竹篮子里，旁边立着个小牌子：店主有事外出，今日休摊。如有品尝意向，可随心自取，欢迎回购。 　　墨蓝色的钢笔字，腕劲很足，有提有顿。 　　透着一股旧世纪的风味。 　　几个人站在牧月斋门口，匆匆往过扫了一眼，因为没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冉一笑想着那行钢笔字，并看了看蓝小雀。 　　蓝小雀：？ 　　冉一笑说：“我好像没见过你写字。” 　　应该说，除了吃和睡，她没见过他干其它任何事情！ 　　哦，副本里还会有分发慰问品，和担惊受怕。 　　……不明生物的生活真是太单调了。 　　她这话把蓝小雀问得很慌，他不知道她要干嘛，急切地进行了澄清：“我一点都不会写字！” 　　那回避的样子，像是在喊：我是不会做一点体力劳动的！ 　　“……”冉一笑嘴角抽搐，心里又骂了一声养出这么个大宝贝的不负责家长，她觉得对方需要向她支付一定数额的民事赔偿！ 　　没有热闹可看的牧月斋门口冷风阵阵。 　　这家店的顾客很少，现在甚至比刚才还要更少上一些。 　　收银台前很空，售货员还是之前那一位，低头读着什么，也不在工作状态。它的记忆能力没出问题，一见几个人去而复返，还多带了一个不是很让它欢迎的熟人回来，顿时如临大敌，整个鬼都不好了。 　　它迅速将纸张收进了信封里。 　　无法借助点单的顾客来给自己打掩护，售货员惊惧之后变成了一脸凄苦。 　　自然，还有愤怒。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它就直接撸袖子上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刚迈过门槛和收银台仍有七八米距离的众人：“……” 　　记者姑娘与售货员有仇在前，没怎么客气地回：“进个门，还能什么意思，看你家热闹啊？” 　　售货员翻了个白眼。 　　冉一笑友好地说：“是我们刚才有点疏忽，忘了问了。”她指了指霈霈，“你认得它吗？” 　　售货员：“……” 　　它一点没能从她的话中体会到她语气的真诚！ 　　既然已经带了鬼来，那自然不是真的想要询问。售货员也猜到他们打听了一些事情，街上的鬼惯常爱凑热闹，发生过什么根本瞒不过去。它坦白道：“对，她来我们这儿闹过，说要找洋娃娃。” 　　牧月斋氛围凄凉，然而从店面的体积就能看出来，人家有自己的野心。售货员受到组织文化的熏陶，也是个有原则的鬼，一脸刚正不阿、宁死不屈地为自家店铺辩解：“你们要搞清楚，闹事的是她，我们对她够好的了。她一开始来的时候，我们很客气，问她哪天来的、当时坐在哪里，桌子不记得了还情有可原，可是她说的那一天，我们这里根本没有她的消费记录啊！” 　　言下之意，这就是个来碰瓷的。 　　说完，它又小声嘟囔道：“再说，一个洋娃娃而已，谁会捡那东西啊，扔到后面箱子里都没人要的。” 　　音量放小，是因为可能引起他鬼的不适。 　　但还要当着面往出说，那就是希望能引起他鬼的不适。 　　霈霈也确实被扎到心了：“那是我哥送我的洋娃娃！” 　　“死都死了，能在你手里，证明已经被人给烧了嘛。”敌人一生气，售货员的心情就变好了一些，它还要再接再厉。 　　然而玩家们到这里不是看两只鬼吵架的，冉一笑及时制止道：“行了，去给我包个绿豆糕吧。” 　　“……”有钱不赚王八蛋，售货员终究还是向生活低头，憋屈地被支走了。 　　大家欣赏了一圈牧月斋廉价的装潢，期待地向霈霈看去：“故地重游，有没有想起来什么新鲜的回忆？” 　　霈霈：“……” 　　它卑微地低下头，双手掩面，实在不想面对这么沉重的感情。 　　冉一笑懂了：“不在一楼。” 　　心动选手：“嗯，上二楼看看。” 　　霈霈：“……” 　　放过它吧！！！ 　　放过是不可能放过的，几个人现在就这么一条线索，不把这家店扒个底朝天他们决不罢休。 　　二楼窗户大开，凄凄凉凉，甚至连点儿沉淀下来的阴气都没有，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有顾客光临过了。 　　不过有个厕所。 　　厕所似乎还有鬼在使用，唰唰地响了一阵子流水的声音。 　　一个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大家定睛一看。 　　记者姑娘：“不是鬼？” 　　一身运动服，套着冲锋衣的中年男人。面目温和，肩上挎着个和他性别年龄都不太相符的粉色帆布包。 　　冉一笑瞪大了眼睛：“邮递员大叔？” 　　她忽然意识到，刚刚，售货员是在看信啊！ 　　遇到熟鬼这种事情，她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碰上曾经一起下过副本的玩家，这还是游戏生涯头一遭。 　　惊喜当然是惊喜的。 　　可这个副本，不是只有六名玩家吗？ 第40章 外援 　　“保安小姐！” 　　在阴间碰到熟人，邮递员大叔同样很开心。 　　在场的几人，冉一笑都相处过一段时间，暂时没有生出怀疑的心思。 　　她向邮递员确认道：“您也是这局的玩家？” 　　结果对方摇了摇头，毫不藏私地解释道：“我后来才发现，我们这种玩家，做完身份任务是可以直接申请离开副本的。我这个身份，你也知道，不好不做啊。整天跟人家下副本，结果给队伍贡献不了太多精力，干脆不凑热闹了，就申请了常驻。” 　　这意思大概是，他如今是阴间一名兢兢业业的邮递员了，玩家的身份已经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 　　像维修工，阴间的电梯这么多，不可能同一时刻只坏那么一台。但只有他报名了副本，进入副本以后，这个任务才属于他的职责。 　　也没有强制，对于维修工而言，很明显他更喜欢副本本身的任务。 　　而邮递员大叔现在，等于和普通的邮递员没什么两样，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分派到了自己，就得出发。 　　既然是正经的职员，那工作过程中的安全性应该会有所保障。 　　倒是一种另类的摆脱游戏的方法。 　　冉一笑之前并不知道，原来给系统免费做义工，还有提前结束副本这种福利。 　　虽说她运气很神奇，前两个副本都遇到了有义工身份的玩家。但第一个副本里，送信是个需要时间规划的脑力活儿，为了避免纠纷，他们把这件事推到了倒计时的最后一秒，时间差没能得到体现。而上一个副本，维修工倒是提前就修好了电梯，但他并没有离开。 　　可能是出于想把主要任务做完的心思。再说，当时那种情境，确实不太好自己一个人先溜。横竖有个保障在，等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再走不迟。 　　怪不得，蓝小雀选择要带什么人出副本时，只加了摄影师一个，却没管和他们相处更多的维修工。 　　这东西，果然知道得比她想象中多多了！ 　　让冉一笑没有想到的是，和她打过了招呼以后，邮递员居然还在继续认亲。 　　“林先生。”他对心动选手微微颔首。 　　“小姑娘，你也在啊。”这话，是对着霈霈说的！ 　　只剩记者姑娘跟蓝小雀，他没有见过。因为蓝小雀黏在冉一笑身边，表现得挺亲近的样子，他自然而然询问了一声：“这是？” 　　冉一笑语气沧桑：“B107送我的礼物。” 　　邮递员大叔：“……” 　　服务区的副本里，冉一笑确实算他们的抗鬼主力，系统给她一点额外的奖赏，邮递员觉得不算过分。但，一个大活人？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张了！ 　　当然，他也听得出来这话当中存在调侃的成分。他们只是当过队友，交情不至于太深，冉一笑和蓝小雀的相处看不出太大的龃龉，加上场合不对，他就没有多问。 　　全程唯一一个不能拥有姓名的记者姑娘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她受伤地说：“你们怎么都认识？” 　　她先前也没有遇到过义工身份的玩家，邮递员刚刚给冉一笑所做的解释她听得云里雾里，还是自己问出了仍旧存在的疑惑：“他是什么身份啊？咱们不是只有六个玩家吗？” 　　“玩家里有一些人，要给系统做义工。”冉一笑简单解释道，“比如大叔，他就是邮递员，得给鬼魂送信什么的。我之前还遇到过需要修电梯的。” 　　记者姑娘也想起来：“噢，刚才售货员在看信。” 　　说完这话，她一时有些怔愣，之前发现鬼魂会和玩家认识时，她就隐隐有种预感。现在发现，阴间果然要比她想象中的真实许多。 　　这样一来，她看待副本的态度也难免变得和原先不太一样。 　　差不多理解了状况，记者姑娘挑重点概括：“反正他不参与咱们的任务是吧。” 　　“对。” 　　不过穷途末路的玩家们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获取线索的机会的。 　　冉一笑好奇地问：“大叔，您认识霈霈？” 　　“是啊。小姑娘这次画了妆，我差点儿没认出来。” 　　邮递员这才注意到，他们这是几个玩家围着一个鬼魂的阵容，应该和任务有关。他积极地伸出了援手：“她怎么了吗？你们任务要做什么？” 　　“它失忆了。” 　　霈霈似乎根本不记得邮递员大叔的样子，方才他和它打招呼的时候，它惶惑地缩起了瞳孔。 　　邮递员大叔惊讶：“怎、怎么搞的？” 　　但随之就想到这是失忆了，那估计是不记得了。 　　他将自己了解的说了出来：“咱们当时，送的第一封信，不是那个面馆来着嘛。” 　　冉一笑脑中一个激灵。 　　她就知道是连续剧！ 　　她点点头：“对，这里也有。”看了眼心动选手，“我们还去吃过饭。” 　　说完，又简单跟大家介绍了一下服务区那家面馆。 　　……其实也没什么可介绍的，那就是个荒废的小厨房，主要是说说送信时发生的事。 　　“对啊，那个时候店里的那个伙计不是说，什么让它省省心什么的。”邮递员回忆道，“后来我常驻了，有的信送之前得先去寄信人那里取信，有一次就碰上相同的地址了，就是这个小姑娘寄的。” 　　大家齐齐望向霈霈。 　　霈霈两眼发昏，紧张得又开始抓化妆包。 　　记者姑娘：“你记得寄信的事情吗？” 　　对方摇头。 　　它除了一些常识性信息，这一阵子发生过什么，基本都记不清了。 　　阴间有网络，自然也有即时通讯工具。寄信这种方法比较老旧，一般鬼魂之间沟通并不会采用，在平时的交流中，它的使用频率和现世差不太多。 　　邮递员送的那些信，一部分是由现世之人烧给他们死去的亲人的，一部分是管理员派下的特殊信件，传统地选择了这种方式以示庄重。剩下由鬼魂写给鬼魂的，只占极小的比例。 　　寄信不走网络，鬼魂需要的时候直接摇铃，也不会有相关记录。 　　显然，霈霈日常并没有规划时间和打待办清单的习惯。没留下痕迹，它失忆后自然无法知晓。 　　好在它不知道，但邮递员知道：“她之后又寄了几次吧，隔一两天就一次，我才明白那伙计说的省省心是个什么意思，就把话给她说了。她问我面馆老板是不是还没回来，我说是还没回来。” 　　“面馆老板是？” 　　邮递员：“好像是她爸爸。” 　　那次之后，霈霈更改了收件的地址，就是小吃街的这家面馆。 　　但又过了两三回，可能是因为同样没能得到回音，它就没再寄过信了。 　　每次去取信的时候，这姑娘都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问他包里有没有给自己的回信。问一遍不够，通常得重复四五次，看着是希望他现场给它写一封出来的样子，所以邮递员对它的印象还是比较深的。 　　通过邮递员大叔友情提供的信息，大家终于又有了新的锁定目标。 　　还涨了32%的完成度！ 　　冉一笑觉得自己误会系统了。 　　邮递员大叔才是它给他们提供的外援啊！ 　　大叔的主业还是送信，和他们聊完以后，便继续工作去了。 　　冉一笑跟对方道了个别，甚至想说一句下次再来…… 　　根据寄信这一条线，他们能差不多推出一个结论：“霈霈，你当初来小吃街应该不是为了旅游。” 　　而是来找人的。 　　找她爸爸，也就是面馆的老板。 　　小吃街的面馆比起服务区的面馆，热闹程度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果他们是老板的话，大概也会没有悬念地放弃服务区，选择小吃街来驻扎。 　　然而，根据寄到小吃街的信也没能得到预想中的回复这一点来看，老板可能同样不在此处。 　　又或者，他故意没有回信？ 　　记者姑娘揉了揉太阳穴，她觉得情形有点儿不对：“天呐，这真的不是故事线副本吗？” 　　谁能想到，丢个东西还能扯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她都快忘了他们是要找洋娃娃的了！ 　　冉一笑默然了。 　　碰上这种倒霉的特例，她自己一点也不意外，然而连累了队友，她心中有些许的愧疚。 　　她问霈霈：“你和你爸爸关系好吗？” 　　会这样焦急而频繁地寻找，关系大概是很好的。 　　这种刻在灵魂当中的情感，哪怕脑海里没有关于日常相处时的印象了，也会有本能帮它记得。霈霈几乎没有犹豫，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直直地点了点头。 　　那么，就不可能是恶意没有回信。 　　但并不代表不会因为其它原因，不希望闺女太执着在自己的事上面。 　　多猜无益，他们下了楼，打算直接去面馆看看。 　　临走前，售货员幽怨地叫住了冉一笑：“不是说买绿豆糕吗？” 　　冉一笑：“……”哦。 　　新情报来得太过突然，她都忘了这事儿了…… 　　眼见她的神色上没有表现出一点羞愧之心，售货员没好气地将袋子扔到了她的怀里，那怒火熊熊的眼神，看样子是不会再给他们提供任何情报了。 　　……希望他们不会有还得来牧月斋打听消息的必要。 　　蓝小雀尚且没有恢复对食物的兴趣，绿豆糕暂时没人吃。 　　副本里的东西大部分是带不进现实的，未免浪费，冉一笑象征性地啃了一块。 　　准确来讲，她计划里是要啃一整块的。 　　但在咬下的第一口，她就放弃了这个计划。 　　冉一笑：“……” 　　怎么能一点味道都没有？！ 　　没味儿也就算了，充其量一团面粉糊到嘴里。但这面还很黏，丝毫不见细腻，看着轻盈爽朗的小小一块，入口却成了重量级选手，冉一笑怀疑一个不慎它就会堵住她的喉咙。 　　她大概是理解牧月斋为什么没有鬼会光顾了。 　　关键是，不明生物之前居然还吃得那么欢！ 　　她眯着眼瞪向蓝小雀。 　　蓝小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被投以了谴责的目光，他习惯性就受伤地眨了眨眼睛。 　　然后视线下移，看到了冉一笑手中缺了一口的糕点。 　　顿时更加委屈了：“笑笑不喜欢吃我喜欢吃的东西。” 　　冉一笑：“……” 　　怎么着都有话是吧！ 第41章 面馆 　　去面馆，该向他们来时的反方向走。 　　以冉一笑进入副本的奶茶店作为参考，他们当初是先经过了面馆，走了一阵才抵达的电梯。 　　接了霈霈往牧月斋走的时候，恰巧选的不是一边，路上没能路过面馆，不然也许霈霈看见了熟悉的招牌，还能想起点儿什么也说不定。 　　这次近一点，半个多小时便到了。 　　途中，记者姑娘又犯了回低血糖，她渐渐地有些麻木。 　　装着玻璃门的木屋和刺眼的霓虹招牌，安静地坐落在那里，像是等了他们很久。 　　换一种角度想，冉一笑的运气其实还算不错。 　　该遇到的地方都遇到了，只是没获取提示之前，不知道它能有什么用…… 　　面馆里很热闹，受欢迎度在小吃街应该能排到中上的水平。作为亲自品尝过店中美味的人，冉一笑能拍着胸脯打包票，它的成绩完全配得上它的实力，甚至可能还有些屈就，仍然有向上发展的空间。 　　起码比起牧月斋来讲，要强上太多了！ 　　霈霈看着面馆的门面，神情有些恍惚。 　　记者姑娘关切道：“想起什么来了吗？”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出来，霈霈眼睛里的弦像是啪一下断裂了一样，宣泄地哽咽出声：“呜呜——” 　　记者姑娘：“……”吓她一跳！ 　　霈霈说：“我家以前好像也是开面馆的。” 　　它指的应该是生前。 　　大家点点头，并不意外。 　　这个结论从知道面馆老板是她爸爸以后，就差不多能推论出来。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姑娘居然连这件事都给忘了，听到信息以后也没勾起回忆，直到现在才想明白！ 　　点单的队伍不短，要按照老办法的话，估计得等上十几二十分钟的样子。 　　霈霈半个多月前来过小吃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会存在差错。来到街上不曾消费，证明八成确实是来找人的。既然如此，她当时肯定也来过这里。 　　不知道伙计记不记得她。 　　加上，她爸爸是这里老板的话，如果平时房间里有摆摆全家福的习惯，伙计没准本来就认得她。 　　按照文学作品中的常见套路，一般都是这个样子的！ 　　几个人打算走捷径，碰碰运气。 　　他们人比较多，一窝蜂地凑上去不太好，妨碍人家做生意。 　　记者姑娘有可以抗怪的buff，问话的工作向来都是她承担主力，她先带着霈霈凑去了柜台前。 　　剩下三位也挨着柜台，不过在离队伍较远一点的地方等待，距离刚好，能听得清他们是在说些什么。面馆的柜台很大，直接将空间截断，但收银的服务员只有两位，集中在同一侧。这处是旁边空出来的闲置区域，柜台内部堆放着一些杂物和文件。 　　面馆的顾客不算少，收银员还是挺忙的。 　　记者姑娘尝试着呼唤了好几声“你好”，却没有得来百忙之中的一句回应。人家有本职工作要做，根本分不出多余的空闲来搭理，甚至都没能抬头看她们一眼。 　　队伍前方的来客不清楚她的目的，但身处一条治安不好的小吃街，它们的自我权益保护意识都很强，生怕她是想插队，收银员没话，它们倒是多嚷嚷了两句：“排队在后面！” 　　店员有维护店内秩序的义务，见到客人情绪有些躁动，收银员才也出声提醒记者姑娘：“请按序点单。” 　　“不是……” 　　话说到一半，记者姑娘选择放弃。 　　她意识到，这样打扰人家工作好像确实不太好。 　　要是其它场合也就罢了，但这个店是霈霈家的，霈霈又是他们的关键npc。 　　虽说目前的功用连老板和邮递员大叔平均数的一半都没能达到…… 　　不过，关键npc的关键地点，可能隐藏着重要情报，为了任务的顺利进行，还是得表现得客气一点。 　　她左右巡视了一圈，店里的服务员并不多，来回走动着应付顾客，这一桌完了那一桌又叫，上菜的和打扫的托着层叠的瓷盘艰难在过道中穿梭，一眼看去没找着空闲的鬼。 　　冉一笑忽然叫了她一声，往柜台里指了指。 　　那里有一位往返于厨房与柜台之间，将客人的点单递到厨师专用小窗口的伙计，正好从帘子后面出来。 　　它看上去挺悠闲的，整只鬼的动态比周遭环境都要慢上一个维度，过来取单子的时候还随口和收银员唠了两句闲话，脑门子顶上仿佛打着个绿灯：无人使用。 　　记者姑娘眼前一亮。 　　感受到被一道强烈视线锁定的伙计：“……” 　　它顿住脚步，下意识就往视线的源头瞅了一眼。 　　这可能是它职业生涯中做过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记者姑娘也发现了，在一个嘈杂的环境之中，保持礼貌是一件容易吃亏的事情。 　　因此，她舍弃掉了语言试探。 　　改为直接上手！ 　　这位传送员小伙计的鬼魂等级介于低级与高级之间，外表不至于太过可怖，但肌肤上还是偶尔会出现一块斑斑驳驳的小瑕疵。记者姑娘伸手一抓，是冲着它胳膊过去的，雪白的衬衫袖子紧贴在手臂上，看上去结实有力，然而落进她的手里，却只有一半有真实的触感。 　　剩下半边仿佛真空地带，可以被直接穿透。 　　在此之前，记者姑娘不是没碰到过鬼魂的身躯，她不久前还揍过丁承钊……嗯，好像也就是这么一次。 　　前两个副本是存活任务，因为一星一般都能取巧，他们和鬼魂一直保持着友好而和谐的距离。 　　她没想到鬼魂还能是虚虚实实的。 　　等等，说起来，正常的观念里，鬼好像就是虚的…… 　　然而这个游戏里的这些个亡灵，整天都向着活人的方向努力迈进，起码表面功夫做了个足够，让她产生了一些先入为主的错觉。 　　当然，她是为了搜集情报的，不会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意料之外就松开握紧的手。 　　倒是被她抓住手臂的伙计，被人触摸到残缺的身躯似乎是件天崩地裂的灾难，整只鬼瞬间崩溃了，尖叫起来：“你干什么——！” 　　分贝太大，惊扰到了顾客，收银员一皱眉，再次看向记者姑娘：“这位游客……” 　　眼看对方又要赶人，记者姑娘赶紧飞速开口：“把你们老板叫出来一下！” 　　她将霈霈往前一推，挑着重点猛灌：“它闺女来找它了！” 　　“你先放开我！”传递员伙计的额头上冒出了虚汗，它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声高昂的嗓音太过失态，因此这句有意压低了音量。 　　记者姑娘听话地放松了一点力道，但手还是虚虚圈在手臂周围。 　　伙计无奈道：“我们老板不在！失踪很久了。” 　　“怎么可能，那你们工资谁开？” 　　“会定时打到我们账户上啊，这又不需要沟通。” 　　“那证明还是在的嘛！” 　　“不回消息啊！你让我叫人我可叫不来。” 　　大概是也意识到一句简单的否定有点儿缺乏说服力，它向一侧挪了挪步子，挪到了冉一笑他们这边。 　　在零零散散的杂物之中，有一个敞着口的铁皮盒子。灰尘很重，重到将里面物品的面貌完完全全覆盖了个干净，像是被雪裹住的山丘，只能看出一个大体的轮廓。 　　盒子放在桌子转角的最内部，伙计伸手把它拿了出来。 　　梆！ 　　带了力道往他们面前一敲，沉积的尘土飞扬起来，呛得几个人齐齐后退。 　　“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老板走之前留下来的。”肇事者非但没有丝毫愧疚的意思，还伸出手又把灰往空中撩了撩，美其名曰，“感受一下他离开的这些岁月吧，你觉得这还有希望找得着人？” 　　众人：“……” 　　无名的面馆，失踪的老板，临走前留下的神秘物品，没有回信的对话框，每个月却有雷打不动的工资款项一如既往地打到员工的账户上…… 　　听着像是个绝佳的鬼故事开篇。 　　……但是这不本来就是鬼嘛！！ 　　一群人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冉一笑斟酌地说：“你们老板……是不是社恐啊。” 　　伙计：“……”神特么社恐！ 　　新点的单子又积累了一些，它有些呆不住了：“放过我吧，我还有工作呢！” 　　记者姑娘只好抓紧询问：“你认识这姑娘不？它半个月前是不是也来找过你们老板？”她又推了推霈霈。 　　“没有，那天可能不是我值班。” 　　答得有些敷衍，不知道是真的没印象还是没仔细想。它急匆匆地抽回胳膊，人家工作要紧，记者姑娘自然也不好太过无赖，便让它先走了。 　　铁皮盒子被遗忘在台子上，冉一笑提了点音调，最后问了一声：“这个能看看吗？” 　　伙计随意地摆摆手，撩起帘子进了后厨，估计是无所谓的意思。 　　她就试探着伸手摸了摸里面的物件。 　　拂去一层灰尘，能看到这些东西的形状不是特别规则，有多边形的薄片，也有细长的粗针，唯一相同的就是都存在尖锐的边角，而且是拿同一种材质打磨出来的。 　　却不知道具体是哪一种。 　　冉一笑取了一块薄片，伸长胳膊拉远了距离，可劲儿地甩了甩上面的土。 　　一边甩一边观察，甩了好久却还没甩干净。 　　不多时，她就发现，不是没甩干净，而是它的颜色本身就是这样。 　　灰霭霭的，蒙着一层不光滑的雾，像是聚了杂质的砂石，但又很厚实，比普通石头要重上许多。 　　她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物质。 　　其他人也不太认识，不过心动选手说：“我觉得有点眼熟。” 　　老实讲，冉一笑同样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即视感，然而感觉太过朦胧，她抓不太住。 　　好在材质的问题并不是重点，记者姑娘奇怪道：“这些是拿来干什么的？” 　　粗针倒还说得过去，起码算是个比较完整的成品。但那些薄片，歪七扭八，没有一种统一的制式，如果真要打一种贴近点儿比方，那就是从老墙上剥落下来的墙皮。 　　为什么要都装在这么一个盒子里？ 　　“没准，薄片是原料，粗针是成品？”冉一笑发散了一下自己的思维，但是她没做过手工，不是很清楚一张薄片能不能做成这么一根厚度和体积都和原料不太相符的粗针。 　　她看向霈霈，例行询问：“你有什么印象吗？” 　　当然没抱什么希望，每次问到这种问题，它就没有给过一个肯定的回答。 　　霈霈很想要扭转一下自己的形象，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它又惭愧地捂住了脸。 　　……没关系，大家都习惯了。 　　习惯到甚至都不会感觉失落。 　　冉一笑换了个比较简单的问题，她念念不忘：“所以，你爸爸是社恐吗？” 　　霈霈：“……” 　　它的本能留给它的都是比较珍贵的情感，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在人家的职责范围以内。不过对于爸爸这个人，还是有些下意识的感觉在的。它抽着嘴角说：“那应该不是吧！” 　　说完它就后悔了，它到底为什么还要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事实证明，大家原本想要走的便捷途径有些行不太通。 　　记者姑娘长叹一口气：“咱们要不要再排次队？” 　　那必然是要的。 　　虽说他们在柜台这儿晃了这么久，目的性已经很明显了，但对待消费顾客，收银员总归会多一点耐心。 　　好不容易找着这么条线索，怎么能在第一次尝试失败后就放弃呢。 　　大家乖乖地往队伍末尾走去。 　　不料走到一半，看到了个熟人。 　　病号男。 　　他已经排了大半程，估计是跟着他们锁定了线索所在地，眼瞅着没办法在外围蹭完成度，就打算错开获取方式，自己来打听线索。 　　不巧，他们现在也打算走收银员这条路。 　　正好，也要排队。 　　几个人停在了病号男身边，目光灼灼。 　　病号男：“……” 　　病号男：“你们干嘛？插队啊？” 　　后半句话声音很尖，企图引起后面顾客的注意。 　　“话不能这么说，”记者姑娘强调了一下因果关系，“要不是跟着我们，你找得到这个地方嘛？” 　　既然不能防止被占便宜，那只好礼尚往来了！ 　　心动选手向后方有躁动趋势的鬼群们解释：“我们是一起的。” 　　病号男：“……”你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他还想说什么来撇清关系，用群众的力量把他们撵走，心动选手却打断了他，转过头冲他道：“游戏规定，玩家需要对游戏分发的身份有正确的认知，要在合理、优雅的基础上履行自己的身份义务，不得以身份要求为掩饰，为谋取个人利益而破坏游戏和谐。” 　　这种话说得好听，其实就一个中心思想：系统不接受扣锅！ 　　当然，这种时候拿出来说，自然是要借官方的名号来指责病号男不遵守游戏守则。 　　病号男很不屑，阴阳怪气道：“哦，游戏规定。” 　　那意思，游戏规定的事儿多了去了，老也没见有人管过…… 　　心动选手不理他，继续道：“违规行径一经发现，分区管理员可实时向上级举报，审核成立后，撤销违规人员当次副本资格，并根据具体情况对其进行思想教育或销号的后续处理。” 　　“所以呢？”病号男不懂他说这些有什么用，翻着白眼嘲讽，“你是分区管理员啊？” 　　心动选手：“嗯。” 　　病号男：“……” 第42章 乌鸦嘴 　　冉一笑竟然不觉得意外。 　　心动选手是分区管理员这件事，可以解释很多事，比如他察觉到了蓝小雀的不对劲，比如他会随手揣着冥钞，比如邮递员知道他姓林，很可能是在副本之外有些事务上的交流，又比如，他能和祖奶奶当朋友…… 　　记者姑娘缺了很多课，没法像冉一笑这么淡定。 　　她比病号男先发出惊异的感叹：“啊？！” 　　她能看出来心动选手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玩家，但是分区管理员，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张了！ 　　不过老实讲，分区管理员在论坛里的存在感很微弱。一般说起管理员，指的都是悬赏版的那三位。至于讨论版各分区的管理员，看着好像和那三只鬼平级，其实应该叫下属比较合适，操作都是需要经过对方审核的。 　　所以通常情况下，哪怕是讨论版的事务，比如封号、删帖，涉事人兴师问罪，问的也是悬赏版的管理员。 　　偶尔把两者搁在一起讨论的时候，为了加以区分，悬赏版的就叫大管，讨论版的是小管。 　　玩家要如何成为管理员，论坛里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关于他们的传说倒是不少，什么自带外挂、不人不鬼、长生不老…… 　　可惜都是传说，论坛比较注重隐私，允许队友认亲，但除非特殊情况，不能暴露相关个人信息。分区管理员这种身份，自然也包括在这个个人信息里面。哪怕有人见过，知道对应的是谁，也传递不出去。 　　况且，有些说法根本不是在认真猜测，纯粹自己写出来好玩。 　　比起真实来讲，很多人都更热爱自己的幻想。 　　所以大家对于分区管理员，不算特别好奇，不算特别关心。 　　然而再如何，毕竟是个权限比普通玩家要高上一些的存在，见到了还是会另眼相看。 　　病号男当然吓了一跳，分区管理员也是管理员，他有正常人的畏惧心理。 　　他就随口一问呐…… 　　不过他还是安慰自己：“一个小管——” 　　心动选手翻出系统面板：“我举报了。” 　　病号男：“……” 　　他磨着牙看向自己的身份信息。 　　身份：病患 　　版主寄语：你已经够悲惨的了，想要得到一些人文的关怀也是错吗？那些不懂得你处境的人，有什么冷漠的资格。 　　有一说一，他并不认同系统的甩锅行为。 　　就说他这个身份吧，在此之前，他生病生得久了，遇到的事情也多，好歹还留着些做人的廉耻心和被社会规范出来的不给他人添麻烦的自觉。要不是这个版主寄语，他至于这么放飞自我吗！ 　　他觉得自己可以辩解一下，比如，我不是仗着版主寄语才胡作非为的，我是真的有病，想要大家关爱…… 　　但转念就发现不太对劲，那不等于变相承认了自己是本来就人品恶劣？ 　　人品恶劣，系统规定里也有，总的来说不论什么原因，作出影响游戏和谐的行为就会出现惩罚。 　　这个游戏就很奇怪，并不鼓励玩家之间进行对抗，但很支持玩家和鬼魂激烈斗争。 　　最终，病号男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你举报了，人家也不一定通过。” 　　“一般是自动通过的，管理员很忙。”心动选手友好地解释，“分区管理员又不多，就那么几个，管理员对我们有足够的信任。” 　　病号男：“……”所以平常找茬儿，实际上都找错人了吗？！ 　　这话如果问冉一笑，冉一笑会告诉他倒也不算。 　　她当初见过祖奶奶的操作记录，那就是针对讨论版的，证明对方还是尽到了审核的职责，只不过有个先后顺序问题。甭管真的假的，先通过了再说，如果有误判，再撤销就可以。 　　这样确实相对来讲比较省力。 　　当然，冉一笑觉得，会采用这种省力的方法，根本原因并不在于管理员很忙。 　　在副本里看电影的管理员，能忙到哪儿去！ 　　只是懒罢辽。 　　病号男很憋屈，他开始质疑心动选手的身份：“你说是就是，分区管理员那么好当？” 　　心动选手说：“还行吧。”他手指停在虚空，“你可以试试。” 　　“……”病号男不敢试试。 　　谁知道后续处理归不归分区管理员管，思想教育也就算了，万一给他整个销号，他可亏大了。 　　三人两鬼如愿以偿地插上了队。 　　霈霈对这番操作叹为观止，它钦佩地小声询问：“啊，你们的管理员都是这个模样的嘛？” 　　假公济私，拿自己的身份威胁人家要插队什么的…… 　　“这怎么了吗？”冉一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用坚定的眼神给它洗脑，“多正直的一个人啊。” 　　霈霈：“……” 　　大概是心动选手是分区管理员这件事带来的冲击太大，记者姑娘消化了好半天，等队伍又往前走了三四步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在这段对话最初产生的疑惑：“等等，他是玩家？！” 　　病号男不是npc。 　　她震惊了！ 　　要是没有霈霈带来的系统说明，其实这人是玩家与否都和她关系不大，反正一个性格很讨厌的存在，是人是鬼她都不想和对方呆在一起。 　　然而，霈霈说过，这个副本只有六名玩家。 　　那多出来的那个是谁？ 　　冉一笑预备着这么一刻，掏出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会不会没有算秘书。”她解释道，“艺术家跟秘书明显是雇佣关系，我见过类似的情况，艺术家申请了这个副本，秘书受雇于艺术家，可以跟随进来。副本任务只分发给了艺术家，而秘书只要履行身份职责就可以。” 　　她骗人的，她没见过。 　　不过她觉得这种说法还算合理。 　　进入游戏后，她越发地可以面不改色地瞎扯八道了…… 　　记者姑娘果然也被说动了，但她又想到：“啊，但你和理发师……不是雇佣嘛？” 　　她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因为蓝小雀……什么都不干啊！ 　　而且，冉一笑也确实说过雇主之类的话。 　　“那是我随口说的，我不是很喜欢受雇于人。”这一点很好解释，“这个人就是看我好欺负，所以蹭我经验，还好他长得不错，也不像某些人那么讨厌，我就暂时让他跟着了。” 　　被内涵到的病号男：“……” 　　聊着聊着天，莫名又遭到了指责，蓝小雀觉得自己受到了无妄之灾，可怜巴巴地望向冉一笑，开始卖惨：“笑笑，有点儿冷。” 　　但他渐渐发现，这一招对她没有用了。 　　更糟糕的是，她对他的怨气好像越来越强…… 　　既然说到了这里，冉一笑微笑：“理发师同学，你也别整天就当个吉祥物挂着，可以的话，最好也帮我们动动脑子。”毕竟知道得那么多，比如刚才铁皮盒子里的那些东西，说不准他就认识呢？ 　　当然，后面这句话她没当着记者姑娘的面问出来。 　　记者姑娘相信了这个解释。 　　想到艺术家跟秘书，她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抽搐了抽搐。 　　这两位也是个奇人，对角色扮演的热衷超出想象，沉浸在自己的身份里无法自拔。 　　系统估计同样想不到，自己还能给玩家们提供这种舞台。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就是喜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所带来的快感…… 　　队伍不多时便走到了尽头。 　　收银员认识他们，知道他们的目的，一点也不想浪费多余的时间，在冉一笑兢兢业业地点完所有餐品以后，不用等人询问，就直截了当地交代：“不知道老板有个闺女，半个月前见过一次，没找着人哭着跑走了，听同事说后来后厨那边有人□□进来，把老板的办公室翻了一遍。” 　　众人：“……”你都知道啊！ 　　早这么干不好吗，非得等他们点单！ 　　完成度又涨了几个百分比，不多，但是有就比没有好。 　　大家端着吃食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柜台。 　　并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都下午了，一路啃的零食，他们还没吃正经饭呢！ 　　病号男自己买的饭，他既然会去排队，自然是有冥钞做保障的。其他人根本没打算搭理他，但这不妨碍他厚颜无耻地凑到同一张桌子上来给他们造成心理不适。 　　记者姑娘瞪眼：“你和我们坐一起干嘛？” 　　“刚才还有人说我们是一起的呢。”病号男冷飕飕地道。 　　他成心占着座位，几个人也没什么办法。店里不宽敞，况且没有哪家店会欢迎闹事的食客。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 　　大家都不想当着病号男的面讨论事情。 　　谁知道这人讹人讹到底，送鬼送到西，赖上他们了。之前还是暗搓搓地远距离吊长绳，这回就不远不近地跟在队伍的最末，一路从店里跟到大街上。 　　霈霈受不了了，它也是被跟踪的阴影笼罩过的受害者。病号男显然是玩家里的异类，和它期待中助人为乐的形象完全挨不上什么边。它不开心地说：“你不帮忙就别在这里晃悠行不行？” 　　“你现在说话还作数吗，不作数关你什么事？” 　　之前决定权在霈霈，是因为玩家们指着它获取情报。 　　然而霈霈失忆了，没有信息优势的要挟，它不待见他能怎么样，又左右不了什么。 　　霈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猛然顿在原地。 　　它水濛濛的一双眼睛里满是受伤，胸腔猛烈起伏两下，似乎狠狠缓了口气息。 　　之后撇下嘴角，沉着脸掏出手机。 　　哒哒哒，两手并用，迅速操作了几下。 　　叮咚！ 　　随之而来，病号男的眼前就蹦出了一个提示框： 　　“可喜可贺，霈霈已经找到了可以给予自己援助的小助手们，不需要你的帮忙啦！任务失败，您将在十秒内离开小吃街，感谢你这一路付出的努力！” 　　下面附带一行优雅的小字：p.s. 任务失败，报名信息失效，请在两个小时内尽快再次提交报名信息，否则后果自负。 　　病号男：“……” 　　他是乌鸦嘴吗！ 第43章 有问题 　　问心动选手是分区管理员吗，他就真是分区管理员，说霈霈说话还作数吗，人家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不好意思，作数的。 　　这个副本对他太不友好了！ 　　没等病号男好好抒发一下怨念，他就被强制弹出了游戏，整个过程就是一瞬间的事，他根本没看见什么倒计时，觉得这破系统完全没有等十秒钟那么长的时间！ 　　每个人的系统提示只有自己能看到，病号男原地消失后，其他人才惊喜地发现发生了什么。 　　霈霈小声庆幸：“管理员好像也不是很忙嘛，祖奶奶回我短信回得好快啊。” 　　众人：“……” 　　心动选手下意识往它手机上瞄了一眼。 　　记者姑娘跟冉一笑都只接触过一星副本，如此新鲜的体验还是第一次。 　　这回，冉一笑算是彻底明白那句“一星就是存活任务，介绍里写出花儿来都是废话”的深刻含义。 　　一星副本无论是借着委托还是直接强硬分派任务，归根结底，只要活满三天就可以，其他元素一概不会影响到任务进程。但像二星这种寻物的悬赏，任务npc与任务是会产生因果关系的，要是关系没有处好，npc把这层因果关系撤销了，你的任务也就作废了。 　　当然，这一点注意事项论坛经验贴里没怎么见人特意强调过，估计还是属于少数情况。 　　毕竟大家下副本都带着一丝警惕心，很难想象有人会头铁到一个劲儿很关键npc作对…… 　　霈霈反感病号男，也没有在甫一知道他是玩家的时候就把他驱逐出去。 　　任务npc是专业的，一般不赶人，除非忍不住。 　　心动选手遗憾地说：“他可能下这种副本下得比较少，没想通任务里的逻辑关系。” 　　这个遗憾一听就不是很真诚的样子。 　　碍事的人一走，大家简直要弹冠相庆。 　　他们终于能放开心展开讨论。 　　“咱们是不是去翻个墙？” 　　收银员给的信息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老板有个办公室。 　　它甚至还暗示了他们，这个地方可以靠□□直接进去。 　　多么明显的诱惑啊！ 　　冉一笑跃跃欲试：“嗯，走吧！” 　　面馆后方的内部空间不小，还带了个小院子。围墙不算高，墙头的护栏塌了好几处，坑坑洼洼的，被腐蚀成了一条有起有伏的曲线。 　　蓝小雀站在墙根下，抱着胳膊说：“这里好冷。” 　　“冷吗？”大夏天的，记者姑娘又是在晨练，穿的是运动背心和紧身的七分裤，算是这里面衣服最少的一个了。不过她感觉还好，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原因。 　　刚刚在面馆里，蓝小雀也说过冷。 　　当时冉一笑觉得他是随口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博取同情，毕竟阴间温度一直保持着最舒适的环境温度，穿多一点会发汗，穿少了则比较清爽，怎么也不至于到冷的程度。 　　但他现在又提，她就留心了一下。 　　不知道蓝小雀的肌肤感受器是不是和正常人有点差别，起码日常生活没有体现。 　　冉一笑问：“哪儿冷？” 　　蓝小雀小声说：“有风。” 　　风？ 　　说起来，阴间除了鬼没有其它生物，那些吃食都不知道是怎么搞出来的。除了人为建筑，似乎也没见到过山川河流这种自然景观。 　　生态不存在，阴风猩沙腐雾算是这个地方唯一的地域特色。 　　风一般吹在比较阴郁的地方。 　　显然阴间空气流动的规律跟现世有些微小的差别。 　　几个人摊开手掌细细感受了一下，没找到周遭哪里有风的痕迹。 　　这个插曲一晃就过，大家很快把目标又专注在主要任务上面。 　　墙面上有些地方墙皮剥落，露出来的红砖凹一块凸一块，像是被人特意设计好了的落脚点。 　　记者姑娘跟冉一笑体力都不错，心动选手毕竟是老玩家了，对这种活动驾轻就熟。霈霈看上去文弱，不过这墙她半个月前就翻过一遍，记不记得也更改不了身体本身的能力。就剩下蓝小雀。 　　不得不说，蓝小雀好吃懒做一无是处的形象已经深入冉一笑的心。 　　她本来想问问需不需要她把他给托上去。 　　结果人家跑去旁边的巷子里一趟，帮大家搬来了一架□□。 　　冉一笑：“……” 　　到底还有什么是他变不出来的！ 　　那巷子几个人刚才也走过，记者姑娘震惊了：“还有□□？！” 　　冉一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咦，刚才没注意到。” 　　都是细节，记者姑娘并未太过追究。 　　大家依次翻入墙内。 　　一般来讲，普通人家的小院子里通常都会种点儿花草，养几只可爱的小宠物之类的，可惜这些东西阴间都没有。面馆的后院空空荡荡，只留一层黄沙。 　　掀开表面的沙尘，能看到下方砖面上用粉笔描着一些简笔画，几只鸡，几只鸭，打架的猫狗，还有一棵绿油油的参天大树…… 　　嗯，硬件设施不足，但是这些鬼魂懂得精神胜利法。 　　后门虚掩着，没有锁。 　　记者姑娘小心翼翼地扒着缝隙往里面观望了一眼，确定无鬼在附近走动后才招呼大家进去。 　　一道又窄又短的走廊，拢共就两个房间，老板办公室与员工休息厅。 　　老板办公室是左手边那一间。 　　金属的门把手上裹了陈年的灰，厚度看上去和铁皮盒子里面的差不了太多。 　　积尘上，嵌着三道凹下去的指印。 　　霈霈拿右手上前去比划了比划。 　　严丝合缝。 　　半个月前，它确实来过这里。 　　它饱含情感地盯着那几道指印，这是它失去的记忆中留下的痕迹。 　　它有点感动。 　　“呜呜——” 　　众人：“……”吓他们一跳！ 　　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位npc属于情绪敏感型，比较多愁善感。 　　之前它既然能进去办公室里翻腾，证明这间屋子大概没锁。 　　霈霈不想要破坏珍贵的指印，它对模子似的摆正了手的姿势，维持着这么个状态握上门把。 　　转动，推开—— 　　又是一场灰尘的盛宴。 　　记者姑娘服气了，他们究竟还要反复回味老板离开的岁月几次！ 　　大灯的开关就在门口的墙面上，灯光亮起，照见屋内一片凌乱的景象。灰尘上的痕迹不再规整而单一，东一处西一处地叠加在一起，明显是被人反复蹂|躏过一番。 　　各类物品散落得到处都是，充分而均匀地混合在一起，竟让人一时无从下手。 　　期盼的目光再次将焦点聚集在副本主角的身上。 　　熟悉的问话响起：“你还有什么印象嘛？” 　　霈霈：“……” 　　它觉得自己确实责无旁贷，毕竟这地方估计就是它给弄乱的。 　　况且，这次它还真的有那么一点感觉在：“笔记本。” 　　霈霈说：“我觉得爸爸的笔记本里应该有线索。” 　　逻辑上说得通，它爸爸可能是那种干大事前会在日记中记录自己心路历程以供后人解密的贴心npc.。 　　大家撸起袖子就干。 　　屋子里都是灰尘，但它的岁月感不止体现在这里。桌沿、床腿、柜门把手……家具的边角处多多少少都存在磨损的疤痕，椅背上掉了漆，露出下方斑驳的木质结构。 　　霈霈的爸爸看来是个节俭的鬼。 　　沉下心神来仔细翻找，就发现散落的东西看似凌乱，其实排布偶尔也是乱中有序的。比如床上那摞文件书本文具摆件的集合体，形式和状态都很不走心，估计是翻出来用不上的统一扔在了一处。 　　那他们就也可以暂时不用去管它。 　　墙角全是塑料扎的花草，还有小动物折纸。 　　书桌底下有一些相框，和几个洋娃娃。 　　……洋娃娃！ 　　记者姑娘惊喜道：“快看看有没有你丢的。” 　　霈霈下意识摇了下头，不过它还是上前检查了一遍。 　　之后不出意料遗憾地说：“这些好像都是新的，丢的那个是哥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新的？”这上面的灰可有三尺高了！ 　　但确实侧面证明，大概不是两周以前刚落下的。 　　“死了以后在这里买的吧。”霈霈艰难地回想道，话中有直觉也有猜测的成分。 　　不一会儿，几个人将找到的笔记本都放在了一起。 　　有些是记账的，有些是读书笔记，用得都不多，估计也是来阴间以后才新添置的。 　　依次翻了一遍，最后在一册空的小记事本背页上，找到了这么一句话： 　　牧月斋有问题！ 　　众人：“……” 　　行了，知道了，怎么又是它啊！！ 　　离谱的是，就这么句废话，系统还给他们添了个完成度。 　　……是实在没的加了嘛？！ 　　记者姑娘嘴角抽搐：“你们觉得牧月斋有问题吗？” 　　除了吃的特别难吃以外，它不就是栋普通的小破楼！ 　　其它本子上没有什么过多的信息了，不存在被撕扯掉的隐藏页面，至于那种充满悬疑感的加热到一定温度感受到特定光线才会显现的小字……他们没有设备，而且不至于那么玄吧，找个洋娃娃而已！ 　　况且，牧月斋这句话，本身确实是一个信息点。 　　如果他们是一开始就遇到了它，那肯定是个命中注定的完美邂逅。 　　可惜现在，他们已经去牧月斋跑了两次了…… 　　冉一笑将手上的笔记本合拢，沉思道：“我觉得，这个任务有问题。” 　　光听内容，记者姑娘以为她是在调侃，但对方的语气却很严肃。 　　“如果霈霈它的这个失忆状态一直这么严重，它不可能没有记事的习惯。”冉一笑分析道，“起码寄信找爸爸的时候，它的记忆是完好的，然后它来了小吃街，在这里看到了这句话，于是又去了牧月斋。” 　　霈霈皱起眉头，顺着她所说的轨迹回忆过去，企图在残破的脑海当中寻找到一丝过往的蛛丝马迹。 　　顿了一会儿，给足了它缓和的时间，冉一笑才继续说：“失忆以后，唯独对牧月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可能也是因为笔记本上的这一句话。既然只有这么一家，那当时的线索，大概也断在了这里。” 　　在牧月斋，发生了一些事。 　　也许，是导致霈霈失忆的原因。 　　心动选手说：“你的意思是，它的记忆有错误。” 　　冉一笑点点头。 　　她说：“你们看没看过一个电影，主人公没办法存储长时记忆，他只能靠不断记录来维持正常生活。但是，这种记录其实是不可靠的。” 　　记忆丧失，没有办法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通过侧面信息进行推定，很容易先入为主。 　　人总是会最先信任自己。 　　可是当失去了主观记忆，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观测表面，看到的那个“自己”，真的是值得信任的吗？ 　　如果，失忆的成因发生在半个月前霈霈到达牧月斋时，那么，几天前来闹事的时候，它就一定也具备了一些症状，只是没有现在这么严重。那时候的霈霈说自己丢了洋娃娃，这件事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或者，失忆的原因就发生在那次闹事的时候。” 　　那么它去牧月斋，怎么可能只为了一个洋娃娃？ 　　这种情况下，有一种概率，洋娃娃只是一个借口，是为了想看看牧月斋到底有什么问题。 　　“你刚刚说，洋娃娃是哥哥送你的生日礼物，而桌子底下的这些洋娃娃是新的。” 　　这是它下意识做出的判断。 　　新的，霈霈给的定义是，死了以后在这里买的。 　　对应的，就是旧的。那就是生前的东西。 　　是生前的生日礼物。 　　“你在这里，你爸爸也在这里，你哥哥不知道在哪，但你之前和我们说起的时候，用的词是‘我们家’，是代表了一个整体……” 　　霈霈的瞳孔蓦然放大。 　　冉一笑认真地问：“你确定你们家还有人能给你烧洋娃娃吗？” 第44章 魂质 　　即便有，即便这个洋娃娃真的存在，可是霈霈当时是为了找爸爸来的小吃街，先不说有没有带着洋娃娃的必要，即便带着了，笔记本上明确说了牧月斋有问题，它去找线索的时候一定会十分谨慎，怎么还特意把洋娃娃拿出来，甚至落在了当场？ 　　霈霈被冉一笑那句“你们家”问得精神恍惚，不自觉又开始发出哭声。 　　这回当真流下了眼泪，是浑浊的黑色。 　　心动选手问：“现在没有其他人了，要不要说说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在咖啡馆，大家问起这事的时候，霈霈下意识先环顾了一下四周。 　　它身上又裹得这么严实，很明显是怕别的鬼看到什么。 　　“我……” 　　原本，找东西的过程虽然坎坷不断，但好歹目标是明确的。然而现在，连基本的任务可能都是个错误，前路充满了未知和迷茫。 　　记者姑娘说：“我们又不至于害你，有什么事都说说吧，没准是条线索。” 　　霈霈焦虑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妥协了。 　　记忆丢失，亲人也不在身边，它确实需要找点儿寄托，起码把事情先搞明白了再说。 　　它缓缓地拉起了自己的袖子。 　　起初没有什么异样，高级鬼魂的肌肤都很不错，细腻光滑，还很白皙，和保养什么的应该没有关系，单纯源自等级优势。然而等遮掩的衣料被叠至了手肘的部位，几个人清楚地看到，大臂与小臂衔接处的内侧，一片烧焦似的腐肉突兀地嵌在那里，像是从别的鬼身上移植过来的一样。 　　但这确实是霈霈自己的胳膊。 　　窄小的房间中，有一瞬间连呼吸都是寂静的。 　　霈霈只给他们看了一眼，就又迅速地拉起了袖子。 　　“腿上也有，突然出现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的嗓音发哑，“而且不是一起出现的，一个接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有。” 　　所以它把整个身体都遮起来了，就怕突然出现问题。 　　记者姑娘有些不明白：“我以为，高级鬼魂……”属性上就注定不会有这种情况？ 　　楼层的事情是冉一笑科普给她的，冉一笑对此也很不解，就目前已知的信息，分辨高级还是低级鬼魂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外表。这应该是个充分必要条件，毕竟很多高级鬼魂明显以此为傲。 　　况且，霈霈对自己身上的这个变化避之如洪水猛兽，证明这确实是种不正常的状态。 　　“是啊，但这其实是看……”霈霈有气无力地开口解释。 　　不过不用它把话说完，一瞬间，两个姑娘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饼干铺老板提到过的一个词。 　　“魂质？” 　　“魂质。” 　　后一声是心动选手给予的肯定回答，他看着霈霈说：“你的魂质减弱了。” 　　其实他在咖啡厅的时候就有这种怀疑，既然藏着不让人看，那估计是外表上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能够左右鬼魂外表的，就是魂质了。 　　失忆，应该也是由此引起的。 　　霈霈的眼眶很红，它委屈地说：“我是老老实实一点一点升上F3的啊！这种事怎么偏偏发生在我身上。” 　　记者姑娘问：“魂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知道了这个名词，却不知道它是干嘛的。 　　“你们也知道这里是阴间吧。”话说到这个份儿，科普工作自然要做到底，霈霈垂下眼睛，“阴间其实什么都没有，这些东西……”它指指点点，手指绕着房间转了一圈，“都是上面几层的鬼魂自己搞出来的。” 　　搞？ 　　“怎么搞？” 　　“就……纯想。”霈霈讪讪地说，“靠想象力。” 　　记者姑娘和冉一笑：“……” 　　冉一笑忽然有点儿明白蓝小雀的那么些个破玩意儿是从哪儿掏出来的了。 　　也就是说，阴间，其实，是个，能被主观所影响的世界？ 　　怪不得，副本的大部分东西都带不出去呢。 　　“所以，你们的外形也是？” 　　“对，魂质是可以让想象力得到具象的途径，只要魂质足够强大，外形就能维持在一个比较体面的样子。”霈霈叹口气，“引渡期的时长也是魂质决定的，这个样子，我真怕我走着走着就忽然被超度了。” 　　众人：“……” 　　那想想还挺糟糕的，他们的任务已经一团乱麻，不要关键npc都没了啊！ 　　“那，低级鬼魂开的店，不就注定会比高级鬼魂要差许多吗？” 　　装潢，食物，所有那些日常需要用到的身外之物，都得靠魂质。 　　霈霈耸肩，表示你们对新概念的理解不够透彻：“可以买卖啊。” 　　……哦，也是。 　　冥钞又不值钱，哪怕是低级鬼魂，同样能有巨额的存款。 　　冉一笑好奇道：“魂质是怎么提升的？” 　　“给管理员打工啊，官方开的那些，比如办事处，档案馆，银行，机房什么的。”霈霈顿了一下，看着面前的玩家，想起来，“哦，对了，还有悬赏，但我这种不是，得那种在F4的。” 　　估计指的是三星以上的故事线副本。 　　阴间的楼层不知道有什么讲究，看来剧情副本都位于F4层。剧情副本具备独立的空间，很难想象F4这一层楼在宏观上是处于一个怎样的状态。 　　某种意义上来讲，鬼魂们升级，也是在做任务。 　　冉一笑想起服务区里引发全区骚动的派遣信。 　　所以，派遣信和电卡之所以那么惹鬼眼热，本质的原因都是一样的。 　　可以升层。 　　这里面其实还有点儿小问题，魂质的提升是个什么机制，为什么给系统打了零工，就能提升魂质？ 　　比如电卡，虽说不限使用人员，然而只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需要完成任务，才能获得电卡。派遣信抢了，能顶替他人鬼做任务，可是靠着电卡上了高层，又能如何？ 　　如果照着既定事实进行反向推理的话，那么楼层本身应该就对魂质能够有所影响。 　　当然，这属于课外拓展话题，不是目前的重点，冉一笑就没有多问。 　　他们这一通交流下来，再看悬赏信息，顿时两眼一黑。 　　系统乱码了！ 　　悬赏简介讲的全是小吃街，倒没什么影响，然而悬赏名称跟任务那一栏，都变成了些无意义的标点符号，唯有标示等级的两颗星星，仍然倔强地闪着黄色的暖光。 　　众人：“……” 　　二星的系统到底是有多不靠谱！ 　　就连心动选手也不得不感叹一声：“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冉一笑服气了。 　　他都第一次遇见，她这是什么魔鬼的运气啊！ 　　不料对方的话还没有讲完，其实他上一句的语气里也见不到半分焦灼，显然是有应对的方法，他轻松地说：“没事，我和管理员汇报一下。” 　　汇报就汇报，但是为什么尾音还要往上挑个弧，生生抖出了点儿小窃喜出来？ 　　冉一笑眉毛一抽，果然，听见他话锋一转：“走程序太慢了，发个短信吧。” 　　冉一笑：“……” 　　你只是想发短信吧！！ 　　记者姑娘不知道心动选手还有位关系微妙的管理员朋友，没从以上乍看平平无奇的几句话中嗅到其中隐藏的端倪，她只是很庆幸，分区管理员可遇不可求，对于二星副本来讲，其实任务npc也同样。得亏他们这儿有可以联络系统的对象，不然这种情况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毕竟这个游戏系统，她真的没信心等它自己纠错…… 　　祖奶奶的回复还是很快的。 　　不一会儿，心动选手就关掉了对话界面：“她说马上给调整一下。” 　　马上，是真的马上。 　　冉一笑简直不想吐槽管理员到底有多闲了。 　　调整后的悬赏信息变成了： 　　悬赏名称：妹妹的洋娃娃 　　任务：魅力的小吃街吸引了各地游客，但由于管理不善，也滋生出许多罪恶。半个多月前，霈霈前来寻找她的亲人，却发生了意外状况，并丢失了相关记忆。她的记忆里究竟有什么呢？请大家帮她找一找吧！ 　　任务等级：★★ 　　众人：“……” 　　这是再生硬也要和寻物扯上关系啊！ 　　不过，好歹是有了新的目标。 　　不需要找洋娃娃，只要闹清楚霈霈当时来小吃街时到底发生过什么就可以。 　　……他们好像一直干的就是这件事。 　　勉强算是系统贴心了。 　　系统判定完成度的方式会随着进程的推进而改变，但已经分发的完成度不会被收回。他们的完成度确实没有改变，看来哪怕任务都换了一个，这一条规则还是同样适用的。 　　大家重新把精力集中到推理上面。 　　事情大概率发生在牧月斋里，可这个地方他们已经去过两次了，店里就售货员一个店员，安安分分地做着它自己的工作，顾客也少，不像是在从事秘密活动的地方。 　　如果问题不在于牧月斋本身，那就只能是当天的顾客。 　　再去牧月斋的话，可以问问售货员当天来过什么人。 　　但是那天应该并不是它当值，毕竟除了来闹事以外，它并不记得霈霈。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记者姑娘：“你们觉得那个售货员还会搭理咱们吗？” 　　“……”大家集体陷入了沉默。 　　答案心照不宣。 　　好在，牧月斋并不算他们唯一的一个入手点。 　　这不是还有霈霈它爸爸呢嘛！ 　　冉一笑先看向了蓝小雀：“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什么都行，她觉得这位吉祥物肯定知道一些他们还没发现的信息。 　　这已经不是冉一笑第一次暗示他了。 　　实话说，不明生物并不是玩家，确实没有义务来帮他们做任务。然而，这东西吃她的用她的住她的，连下副本也要跟着她，其他人为了任务奔波劳累，他在旁边度假…… 　　搁前两个副本，任务比较轻松，冉一笑还可以容忍。 　　可现在，小吃街从生理和心理双重层面挑战着玩家的忍耐极限。 　　她的心里就很不平衡！ 　　冉一笑看向对方的目光中炯炯有神地写着几个大字：你总得有点儿用处！ 　　蓝小雀：“……” 　　他看懂了，并感受到了熟悉的危机感，比任何一次的危机都强烈。 　　是以急忙板正了态度，认认真真地答题：“风吹的。” 　　“什么？” 　　“这些。”他指着那些家具边角处磨损的痕迹，“风吹的。” 　　“什么风？” 　　蓝小雀顿了一下，又开始犹豫。 　　冉一笑就不是很懂，该认识他的人都认识，见了管理员他都没怎么躲，为什么害怕暴露自己的信息？ 　　她之前有她作为玩家的顾虑，现在也想明白了。她，一个从内而外，从上到下，从身到心，都货真价实的玩家。入殓师，版主强迫当的，不明生物，自己硬赖上来的。她就是个纯粹的受害者，瞎帮他们遮掩什么！ 　　至于他，更没什么可顾虑的了，管理员都看见他了。 　　她没好气地道：“你说吧，你不想让谁听，我捂TA耳朵啊。” 　　其他人：“……” 　　这地方总共也没几个人，大家都觉得自己的玻璃心受到了伤害。 　　冉一笑原本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蓝小雀真的采取了她的建议。 　　……但是捂的是她的耳朵！ 　　冉一笑：“……” 　　其他人：“……”这就是翻车现场吗？ 　　当然，她下一秒就把两只臭爪子给扒拉下来了，忍不住爆了粗口：“你有病啊！” 　　蓝小雀很委屈，他可怜巴巴地说：“笑笑，我是个好人。” 　　冉一笑：……你就是好，也是只好鬼。 　　她无法想象这位同学是把她想得有多笨，才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说，她就发现不了他的异样？？ 　　反正她不傻，那傻的就是产生这种认知的蓝小雀。 　　她面无表情，语气都开始冷漠了：“你就快说吧。”看看记者姑娘，都快被好奇心这么疯了！ 　　蓝小雀抿了抿唇，只好道：“现世。” 　　大家一开始差点儿没有听懂，直到他又小声重复：“现世的风。” 　　众人齐齐一愣。 　　霈霈：“怎么可能？阴间和现实不连通……” 　　心动选手却目光微微一凝，像是忽然抓到了什么头绪。 　　同时，冉一笑脑海里也闪过了一道电光。 　　她翻了翻蓝小雀手里提着的那些零食袋子，没吃完的东西都放在那里。 　　然后将酸奶找了出来。 　　从艺术家手里买过来的、包装边棱被严重磨损过的酸奶。 第45章 连接点 　　这东西也不是因为需要才买的，没人想起来去喝，有幸一直留到了现在。 　　冉一笑问蓝小雀：“这个也是？”风吹的？ 　　对方点点头。 　　所以，他当时说坏了，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风确实存在侵蚀作用，主要原因在于风中带起的颗粒，就冉一笑浅薄的地理常识来讲，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自然界，时间周期也比较长。像屋子里这些中小型日常用品，体积还大点儿，但也轻，酸奶那么小一个，就更没有重量了，不可能站定不动在那里任风侵蚀，风一吹，它不就跟着跑了吗…… 　　当然，这毕竟是阴间，事情可能要玄妙一些。 　　冉一笑回想起她第一次来面馆，从店中走出去的时候，在门口确实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然而总体而言，他们现在并不能感受到那股风力的存在。 　　只有蓝小雀说冷。 　　看来，现世的风，在阴间，估计就是以这样悄无声息的形式发生的。 　　关键是，它是怎么吹进来的？ 　　霈霈拿出手机，又开始搜官方解读：“现世与现世平行，楼层与现世平行，不过这里是桥……但是出入口也有严格限制，这除了版主左右不了的啊，版主会自己破坏自己立下的规矩吗？” 　　“桥？”记者姑娘被新知识点冲击得有点麻木。 　　“就是连通这些平行空间的交通道，是连贯交织在一起的不规则长筒，很长。”霈霈说，“你们没发现这条街是首尾相接的吗？” 　　“是啊，不是个圆吗？” 　　但记者姑娘很快意识到，霈霈这种描述的重点，大概在于“相接”这两个字。 　　霈霈摇头：“不算圆。” 　　它沉沉地叹了口气，露出一脸过来人的表情，感慨：“唉，没死过的孩子。” 　　众人：“……” 　　冉一笑随手卷起了一个笔记本：“你的意思是，这样的长筒？” 　　无论是桥还是什么其他的叫法，本质上无非就是介于其他平行空间之间的特殊空间。 　　但是一处空间，为什么会用长筒这种说法？ 　　一时间，各种科幻设定浮现在冉一笑的脑海里。记者姑娘还没太明白状况，冉一笑和她解释：“它的意思可能是，这是个四维连接。” 　　在平面上画的圆是二维的圆，卷起来的纸拢出的是三维的圆。三维的圆对于二维的世界来讲，严格说确实不能算个圆，它在二维仍然是个平面。 　　所以这条街是一条笔直的街。 　　“对对，具体我也不是特别懂，但桥上就是这个样子的。”霈霈向他们传授经验，“分不清方向的话，很容易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来回打转。不过像小吃街这样完整环一圈周长的设施也少，这是这儿的一大特色呢。” 　　众人：“……” 　　传说中的鬼打墙吗？ 　　老实说，这条街要是短一点，他们也许能更快发现它的这个特色，不过估计也会当成灵异因素，不至于往高维度的方向去想。 　　可惜它太长了，长到他们都没觉出异样。 　　桥连通现世与现世，连通阴间的楼层与楼层，更主要的是，连通现世和阴间。 　　“死后，会通过这里抵达自己的楼层？”冉一笑推出了这么个结论。 　　这也是为什么悬赏简介会说，五湖四海的过路客们“不期然”间汇聚于此。 　　“嗯，看情况，好一点的去B2，不然会先留在桥这里。路上很长的呢，有旅馆服务区什么的，还有办事处和银行，楼层里正常的基础设施这里同样都有。” 　　……冉一笑明白了。 　　没有B3，B2下面就是桥了。 　　当然也不存在桥的电卡，这是最低的一层，什么鬼魂都可以来。 　　她这三个副本，总结来讲一直都是在桥上面晃悠的！ 　　按道理，桥上会有与不同现世的连接点，准确地说，应该叫渗透点，专供鬼魂进入。除此以外，同样是与现世相隔绝的。 　　它毕竟还是属于阴间范畴。 　　即便连接点上，也不太可能有现世的风漏进来。 　　心动选手说：“那个铁皮盒子里的工具，”他刚刚想明白了，“可能是先前某几任版主的……壳。” 　　这话听着，像是一种比喻。 　　“先前几任？” 　　这回，茫然的是记者姑娘和霈霈。 　　记者姑娘惊讶：“你也不知道啊？” 　　霈霈无语：“你只能活一两年，会整天关心宇宙从哪里来吗？” 　　更何况为了能有这一两年，还得每天不辞辛劳地做任务！ 　　“……” 　　就像玩家们不知道分区管理员要如何晋升一样，鬼魂们同样不太了解悬赏版的管理员是个怎么样的审核标准，摆在明面上的规章制度并没有告诉他们这一点。 　　至于版主，那就根本不是同一个量级的存在了。 　　在鬼魂们看来，版主是整个阴间的绝对权威，对阴间存在绝对的控制权。 　　管理员充其量只能算代其传话的亲信。 　　版主能活多长时间，它们一点没有概念。 　　而普通鬼魂最多仅可以在阴间呆上三年之久，知道个权力结构足够了，哪还关心人家会不会更新迭代？ 　　“据我所知，一任版主的寿命时长在十几到几十年不等。” 　　听上去也不是很多，平均来讲，甚至比普通人活的时间要少。 　　当然，以阴间标准来参考的话，还是很长的了。 　　“版主死后，会留下壳。”心动选手简单解释，“用壳，没准确实可以将桥凿出缝隙来。” 　　铁皮盒子里那些东西，共同点恰好就是都有尖锐的边角。 　　拿来凿壁，逻辑上说得通。 　　这里是阴间与现世的交界，只要地方找得准，漏风的工作就不难实现。 　　冉一笑迟疑道：“这在阴间是违规的吧？” 　　那必然是，心动选手点头。 　　好了，破案了。 　　冉一笑拍拍霈霈的肩膀：“你爸可能就是怕查到自己头上，先躲起来了而已。” 　　霈霈：“……”哦！ 　　它一点也感受不到真相大白的激动，甚至有一丝被耍了的憋屈感！ 　　现世的风寻常鬼魂并感受不到，半个月前的霈霈大概对此没有察觉。 　　风可以腐蚀阴间的物品，这屋子里的东西，是老板所做的实验。它不可能平白无故冒着违规的风险给自己找乐子玩，会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很大可能是想要针对什么人。 　　如果霈霈的父亲只是为了生计常年在外，那么霈霈不至于那么焦急地想要找它回来。 　　它爸爸到外面，应该是怀着某种目的的，顺着这个目的，它查到了牧月斋。 　　“你爸爸在调查什么吗？” 　　意料之中，这并不在霈霈能够回忆起的范围之内。 　　不过没有关系，他们还有酸奶。 　　面馆菜单上的饮品是很常见的酒水和碳酸饮料，酸奶并不在其中。 　　它肯定不是面馆里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八成就和霈霈爸爸所针对的对象有关。 　　记者姑娘意识到了一个沉重的问题：“我们得去找找那二人组。” 　　去找二人组和去牧月斋，真的很难讲哪个更具有挑战性。 　　毕竟，那二位是流动商贩，没法确定他们具体在哪。 　　不过，同是玩家，总归是好说话一些……吧。 　　横竖办法就摆在眼前，有一个试一个。 　　大家整理好思绪，先□□离开了面馆。 　　回到大街上，记者姑娘左右一琢磨，就开始喊了：“酸奶！好喝的酸奶！天上地下，独此一家，超级好喝的酸奶！——有没有人卖啊？” 　　队友们：“……” 　　真是个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的好方法呢。 　　一路走一路询问，过程还算顺利，那两位看着是想要称霸小吃街的派头，碰到过他们的游客还挺多的。然而，每只鬼逛的方向不同，遇着人家的时间也不一样，再说，人家二人组也不是按着单箭头一直规律前进的，没办法进行简单的路线推定。 　　除了关注艺术家他们的可能行踪，大家同样留意了留意沿途的各家店铺。 　　首要目标肯定是酸奶店，不过，冉一笑觉得，正经的酸奶店不太可能卖盒装的酸奶。 　　这种，可能是主营食品以外附带的，因此又看了看各种主食店里的饮品单。 　　可惜目前为止没有什么收获。 　　最终，先和他们发生世纪般偶遇的，还是艺术家和秘书。 　　这两位零售商似乎是走累了，正在一家甜品店外歇脚。少了一半货物的两只竹篓搭着扁担放在地上，见到副本主力军靠近，艺术家摇着扇子率先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你们是去向系统起义了吗？” 　　悬赏信息的变更玩家共享，他们也可以看到。 　　“……” 　　几个人的表情给了艺术家答案，但是她没有放弃猜测：“不是起义，威胁？绑架？武力镇压？” 　　这人脑子里到底都装的什么！ 　　心动选手澄清：“和平谈判。” 　　“啧。”艺术家显然不信，她如今将小兔子的兜帽盖在头上，说话的时候优雅地拿扇子挑了一下自己的兔耳朵，“不想说算了。我能理解，波澜壮阔的人生只有藏在盒子里才能一直保持新鲜的美感。有些秘密只能属于你们自己。” 　　众人：“……” 　　几个人不想再让她多说。 　　冉一笑及时拿出了酸奶，打断她：“卖不卖情报，你这些酸奶是从哪里进的货？” 　　艺术家虽然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但她脑子又不傻。 　　两拨人只有过短暂的交集，走的并不是同一种路线，之所以找上门来，肯定是为的与任务有关的线索。 　　她露出了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唏嘘地向旁边的秘书道：“你看我说吧，我就说那家店有问题。打着自研的招牌，实际兑的都是瓶装酸奶，怎么看都不是好人，我劝你最好别和人家扯上关系，你还不信。” 　　秘书：“……” 　　吃着杨枝甘露的秘书天降横祸，他神色纠结了一瞬，在职业要求与个人声誉之间挣扎了半晌，自尊心占了上风，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老板，这好像是我跟您说的话。” 　　艺术家摇摇扇子，表示他们是一个整体，这种细节并不重要。 　　秘书：“……” 　　几个人算是明白他们一路上为什么没有找到店铺了。 　　原来是方向不对。 　　也就是说，那确实是一家酸奶店，然而盒装酸奶并不在表面上。 　　“队友一场，我怎么好意思向你们收费。”艺术家在竹篓里挑了挑，挑了几瓶种类剩得比较多，可能没什么鬼要的牌子出来，“买几瓶吧，消息就算送你们的了。” 　　“……”所以还是要付钱啊！ 　　对于这种奸商行径，冉一笑简直早有预料，一路上，打听消息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见怪不怪地递了一沓冥钞过去。 　　那家酸奶店是艺术家和秘书刷新进来不久以后就看到的，副本开始的时间很早，他们目睹了店家暗搓搓进货的全过程，以此为把柄顺了两篓子酸奶和一条扁担作为商业生涯的起始物资。 　　因为这店铺哪儿哪儿都透着一股不太对劲的地方，他们特意留意了一下它的位置。 　　“叫爱莎牧场，旁边紧邻的是一家包子铺和一家火锅店。” 　　毕竟尚且留存着一些社会人基本的良心，艺术家还是很负责地提醒道：“你们最好小心一点，我们当时去巷子里偷看，结果就听见墙里面有人在敲墙，好像还在跟我们喊救命。” 　　众人：“……”这叫需要小心“一点”吗！ 　　这种地方都敢若无其事地去威胁人抢货，你的心理素质是不是有点儿太好了！ 　　冉一笑眼皮一跳，看向心动选手。 　　“那个喊救命的……会不会是玩家？” 第46章 酸奶店 　　专门冲他们敲墙，应该是从里面能够瞄到巷子中过路的身影，不然外面要是店里的内部人员，岂不是直接暴露了自己。 　　鬼魂……除了任务所需，不太可能向玩家求助吧？ 　　显然艺术家没有追根究底的习惯，直接无视了这种麻烦。 　　他们现在要过去酸奶店，这个麻烦就估计不得不处理了。 　　二人组在街上转了不少时候，对街上的方位比他们要熟悉，大度地向他们指明了方向。 　　霈霈也有手机导航在手，几个人没经历多少坎坷，就找到了描述中的那家爱莎牧场。 　　这地方属于电梯偏向面馆的这一侧，和电梯离得不远不近，也就二十分钟的距离。 　　靠得近了，记者姑娘又一次开始感到隐隐的头疼。 　　这回一反常态，短时间内连续发作了好几次。 　　心动选手皱着眉头，反应过来：“你这是不是也是魂质的问题。” 　　“啊？！” 　　记者姑娘吓懵了：“活人也有魂质？” 　　“那当然是都有的。”霈霈抽了抽嘴角，“你们在阴间，基本不就得靠魂质。” 　　霈霈的魂质流失，他们来调查，紧接着记者姑娘这里就出了问题，很大可能是源于同一个幕后黑手。 　　记者姑娘中招肯定是在进副本以后，可会是在什么时候？ 　　她第一次发病，还是在糖果店，当时他们连霈霈的面都没见着呢。 　　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对方居然那么早就已经盯上他们了？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记者姑娘。 　　这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吃的喝的都太多了，任务就是要打探消息，没少接触鬼魂。 　　鬼知道是哪个暗搓搓地下了手？ 　　“但是，那家酸奶店，咱们没去过吧。”冉一笑仔细回忆了回忆。 　　其余几人都摇了摇头。 　　由于艺术家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导致他们一开始根本对酸奶提不起任何兴趣…… 　　留意倒是会有所留意，但并非当时的重点，这条街太长，左右环顾起来眼花缭乱，没有明确目标，一家平平无奇的酸奶店，很容易忽略。刚刚发现了酸奶的问题以后，匆忙间倒是又针对性地观察过不少，然而他们是从面馆往反方向走的，没绕一圈就碰到了艺术家，还没来得及看见那间牧场。 　　也就是说，那家店的老板在外面应该还有其他眼线。 　　既然不是低血糖，那软糖也没什么作用了。 　　但魂质的问题暂时没法解决，为了能有点心理安慰，记者姑娘还是咬起了糖解压。 　　一行人怀着迎接大BOSS的紧张心情，忐忑地走到了酸奶店的门前。 　　却发现它关门了。 　　关门了！ 　　冰冷的铁闸门无情地矗立在他们的几步之外，上面还有打印纸贴着几个红色的大字：倒闭！有缘再会！ 　　众人：“……” 　　是艺术家把他们的库存搬空了吗？！ 　　黏在纸背上的胶还是新鲜的，粘得不是很牢，一撕就掉。 　　“刚走的。”冉一笑拎着撕下来的纸。 　　她想了想：“下过手，证明肯定有过接触，如果按照侥幸心理，有问题的目标都会被我们有所察觉的话，那么顺着时间线反推，”在糖果店之前，他们遇到过的比较特别的对象，“要么还是牧月斋，那个售货员有问题，要么，就是饼干铺老板。” 　　当时它给的四包饼干，冉一笑没吃，心动选手只咬了一口，剩下的都是记者姑娘和蓝小雀解决的。 　　蓝小雀吃得最多，他甚至还获得了一包额外的赠品。 　　但显然，它的身份特殊，魂质并不会这么简单就受到影响。 　　正好他们上次回去的时候，饼干铺老板也不见了。 　　没准儿就是来这里通风报信。 　　记者姑娘不知道蓝小雀这一茬儿：“他吃得比我多啊！” 　　“可能他比你小，精力比较充沛，还没到时候。”冉一笑随口胡诌。 　　“小？”记者姑娘眨眨眼，狐疑地歪头审视了一番。 　　看不出来，看着就和她差不多大，而且是那种很缺乏锻炼整天宅在宿舍打游戏的大学生…… 　　怎么想她都比他精力充沛多了！ 　　冉一笑：“……” 　　虽说离真相很远，但也猜对了大半。 　　确实是个缺乏锻炼整天宅在家里睡觉的不明生物！ 　　心动选手说：“体质问题吧。” 　　某种意义上来讲，还真就是这样。 　　现在追究这个没有意义，关键在于，饼干铺老板的嫌疑的确很大。 　　“但还有一点。”冉一笑说，“饼干铺那个外出条上写的是有事外出，‘今日’休摊。” 　　跟酸奶店这直接倒闭的作风比较来，有种一个从容稳重，一个落荒而逃的感觉。 　　“那饼干铺老板是大BOSS，这是个小怪？”记者姑娘眼前时不时就要晕乎一下，不是很有精力去思考了。 　　她啃着软糖，觉得人生好艰难。 　　“先进去看看。”心动选手说，酸奶店里既然空了，那就是暂时安全，哪怕留下的东西不多，没准也会存在有用的线索，至于其他，“魂质的事，我问一下朋友。” 　　这种明晃晃地利用职务便利在副本里开外挂的行为，大家都没有任何意见。 　　毕竟，照常来讲，魂质根本不是他们这些玩家该了解的事情。 　　如今任务所迫，被强制科普了一番，早就超出了正常副本的难度水平。超纲配外挂，门当户对！ 　　记者姑娘不知内里：“你还能联系到你朋友？” 　　正常玩家在副本里使用不了论坛，手机又没网，她以为分区管理员只是额外具备联络上级的权限。 　　这其实也没有想错。 　　冉一笑：“他的管理员朋友。” 　　记者姑娘：……？ 　　铁闸门锁着，蛮力打不开。 　　准确来说，是三位玩家的蛮力打不开。 　　冉一笑问：“可以意念开锁吗？”这不是一个主观的世界嘛。 　　霈霈：“……” 　　霈霈：“没那么玄乎。”不然岂不是都乱套了！ 　　正门走不通，不过作为已经翻过一回墙的伙伴们来讲，这点困难不成问题。 　　大家正合计着绕到房子周围去看看，顺便体验一下巷子里传说中的敲墙声。 　　却看到蓝小雀走到了卷闸门跟前。 　　蹲下身，伸出手。 　　拇指和食指捏着铁门的下刃，轻轻向上一提。 　　咔嚓，开了。 　　冉一笑：“……” 　　她幽怨地看向霈霈：“不是不能靠意念吗？！” 　　霈霈：……这明显靠的并不是意念好吗！！ 　　这其实也不能怪冉一笑先入为主，谁让蓝小雀胆子那么小，平常又整天以可怜无助的弱势群体自居，虽说他作为鬼魂等级估计很高，但她还是忍不住将他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身娇体弱的形象画了等号。 　　现在才意识到，胆子小，不代表武力值不高啊！ 　　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惊喜。 　　很好，她的短板终于可以被弥补上了！ 　　酸奶店里当然没鬼。 　　店铺由砖墙砌成，涂了蓝白的漆，里间是比较卡通的扮相，桌椅被做成了蘑菇花瓣水果等等稀奇古怪的形状，都是固定在地上不能挪动的。 　　用餐区一览无余，看不出有什么线索。 　　记者姑娘匆匆扫过一眼，便直奔柜台处翻起了抽屉。 　　酸奶这种饮品店跟面馆不太一样，不需要设置存放和加工食材的厨房，所需空间也往往更小。柜台后放着些饮料机和搅拌器，底下柜子里就是拿桶装好的原材料。除此以外，一侧还有间休息室，没有其他空间了。 　　他们只粗浅地目测过一下整间屋子的前后纵深，体感里面是比外面看上去少了一截。 　　冉一笑站在柜台背面的墙边，试探性地敲了敲墙。 　　可能是由于她的手法太轻，这一下没什么反应。 　　心动选手拉开休息室的门看了一眼，空空荡荡，没藏着鬼。 　　更衣柜个个大开，东西倒是剩下不少，不过有些微的凌乱，像是被草率地搜刮过一番。 　　柜台上有制作到一半的饮料，水池中大量还没来得及清洗的玻璃杯。 　　店里的鬼走得很匆忙。 　　更验证了那一句落荒而逃。 　　横竖敌人不在，冉一笑就放大了胆子，使出力气猛拍了墙面两下，又提高了声音：“有人吗——！” 　　有了。 　　而且是欣慰的声音。 　　“保安小姐？！” 　　听听，她就知道！ 　　鉴伪专家是个藏不住话的活泼性格，办事处的时候属他话说得最多，这才是昨天的事情，印象还很新鲜，冉一笑多少能分辨出他的嗓音。反过来，她在议事堂里起诉脑神经专家时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显然也给对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他们也认出了她。 　　不过里面那位还是有所误会，以为：“你们是来找我们了吗？” 　　“不，我都再下了一个副本了。”冉一笑很遗憾地说。 　　她不知道鉴伪专家是不是被幽禁生活消磨了记忆，办事处那几位，看着是像有这么浓厚队友情的主吗！ 　　墙里面漫开了一阵忧郁的沉默。 　　冉一笑问：“班级委员在吗？” 　　“我在。”对方出声回答，明显比同伴要冷静一些。 　　这么一来一回的几声，把记者姑娘给搞震惊了。 　　她先是意识到：“这是，这是那个悬赏上的……”紧接着就发现，“你认识他们啊？！” 　　既然遇到了，那也没什么好瞒的，冉一笑叹着气：“通知里说的那个办事处，就是我昨天下的副本。” 　　记者姑娘：“……” 　　她的神色顿时充满了同情，同情中还怀着一言难尽：“你这是什么运气。” 　　昨天是那个办事处，今天又遇上了这个洋娃娃。 　　冉一笑宽慰地笑了笑，不想说话。 　　她还没说她第一个副本也不怎么对劲，这都算是惯例了！ 　　班级委员在里面问：“你们这次的副本是要做什么任务？” 　　“妹妹的洋娃娃。”解释起来太麻烦，冉一笑不是很走心地讲了个标题。 　　“你们来这里找洋娃娃啊？最好小心一点，这家酸奶店——”鉴伪专家看样子不太清楚外面的店家已经倒闭走人了，想要出声提醒，但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可能是被班级委员给按了回去。 　　班级委员思索着道：“我们这里杂物很多，没准会有洋娃娃。” 　　冉一笑听出来，他不知道他们在外面是什么情况，想要说服几个人去救自己和舍友。 　　毕竟早上的时候，他们向艺术家和秘书求救过，可惜没能见效。 　　末尾，对方还补了一句：“保安小姐，你需要履行自己的身份职责。” 　　这句话听上去像在谈判，却不是特别自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甚至显得有些僵硬。 　　冉一笑推测，这可能是源自他职业能力的一句话。 　　班级委员……确实会有监督同学们的作用？ 　　可惜她的真实身份并不是保安，这话在她耳朵里就起不了什么督促的效果。顿了半晌，见她没什么反应，班级委员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你不是保安？” 　　系统给班级委员的身份其实是监察者，但这个称呼攻击性有点强，他怕平白被人戒备，因此选用了一个温和一些，但又能和身份职责扯上边的说法。 　　他以为，大家即便用假身份，也基本都会采取这样的方式，毕竟身份的工作做起来是瞒不住的。 　　只要性质大体没变，他的监察能力就应该起效才对。 　　这是真实身份根本和保安挨不上什么边儿吗？ 　　冉一笑也开始思索，她当时随口选定了一个保安的身份来打掩护，是因为她以为这个系统给玩家们的身份都是故意跟玩家对着来的。 　　毕竟不会化妆的她，成了入殓师。 　　现在发现，也不一定，其实主要看版主觉得哪种身份给你最有意思。如果你本身就存在让他觉得有意思的点，他不吝啬于顺着你的特点让它得到加强，比如心动选手，比如鉴伪专家…… 　　入殓师这种身份确实让她十分无语，但秉着游戏精神，她还是打算做做看的。 　　会有相关行为，总得找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因此，她就一本正经地向班级委员澄清：“我这个保安，其实是，保你临终安详的意思。” 　　班级委员：“……” 第47章 骗子 　　班级委员觉得他如果就这样临终了，他一点也安详不了。 　　玩笑归玩笑，正经话还是要说的，冉一笑：“这家店的老板和员工好像都被我们吓跑了，你们先等会儿吧，暂时没什么危险。”想了想，怕对方信不过自己，又加了一句，“放心，管理员在悬赏版上贴了寻人启事，为了奖金，我们也会救你们的。” 　　班级委员：“……”为什么这种原因会让人放心，而他偏偏还真的产生了一丝放心的感觉？！ 　　和他相反，他单纯的舍友就比较惊喜了：“管理员人这么好？” 　　冉一笑：“……” 　　这孩子对管理员的误会越来越深了！ 　　心动选手从休息室里走出来，正听到这么一句，随口接道：“还行，有事可以找，一般都会帮忙的。” 　　冉一笑彻底沉默了。 　　她怎么就遇不到这个“一般”呢！ 　　她向心动选手汇报道：“人也找到了。” 　　这个副本还真是收获颇丰。 　　“嗯。”心动选手点点头，显然心情不错。 　　冉一笑敏锐地理解了他话中潜藏的意思：嗯，很好，又可以发短信了。 　　果然，下一秒就见他伸手往虚空上一点，估计是打开了对话界面，打算去向朋友邀功。 　　同时，也收到了之前询问的回信。 　　心动选手看了看，神色变得严肃了下来。 　　霈霈对这个最关心，它刚刚留在用餐区仔细检查了一遍，以防在看不见的地方存在暗门暗道之类的隐藏机关。如今和大家在柜台这边汇合，见状询问道：“魂质的事有什么说法了吗？” 　　联络员同志没有立马回答，大家耐心地等他将信息看完。 　　看来是很长的一段，他还消化了一段时间。 　　之后才开始给大家解释：“牧月斋以前……是上一个版本的论坛。” 　　居然要从牧月斋开始说起！ 　　几个人猜到事情可能会有些复杂，但没想到会迎来这么个开头。不过想想又觉得合理，他们顺着线索找到现在，还没能解出那句“牧月斋有问题”，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现在，算是靠外挂将这个信息点补上了。 　　牧月斋以前是上一个版本的论坛，这估计是利于他们理解的说法。 　　……虽然也很绕口就是了。 　　版主这个称呼依托于论坛而生，但不代表没有论坛它就不存在。实际上，它应该是个类似众鬼头头一样的存在，是阴间的领导，这一任是版主，上一任依托于其它机构，担任的便是其他职务。 　　上一个版本的论坛，也就是，上一任阴间领导的……统筹机构？ 　　“以前的牧月斋对外类似现在的办事处，不过还兼具了一些其它的职能，算是银行警卫局办事处的综合体。但不是单纯由鬼魂管理的，主要是人。” 　　人？ 　　记者姑娘惊讶道：“以前的玩家这么威风？” 　　“不算，以前没有玩家，是道士。”心动选手摇头，显然记者姑娘对道士的存在要更加惊讶，他简单解释道，“有些现世的鬼魂死后并不会来到阴间，而是留于现世，这种地方就会有道士。” 　　记者姑娘：“……” 　　一解释好像更刷新三观了啊！ 　　这个副本还真是个有层次性的副本，她对阴间的认识在不断而有规律地向深处推进着！ 　　冉一笑虽然先前知道大叔和维修工的现世跟他们不太一样，不过这样系统性的解说，也是第一次听。 　　据说，阴间的上一位祖宗好吃懒做、任性妄为、极其不负责任，一点管不了事，自私到令鬼发指！赶上当时阴间也出了点小问题，为了阴间的和平发展，为了广大鬼民的生活幸福，祖奶奶无奈之下，只好采取了这样一种还算两全其美的方法，选择和现世里的道观进行合作。 　　以上，尤其是前面半句话，是威名神武的管理员女士声声泣血的原词。 　　这怨气，哪怕是由心动选手语气平静地转述出来，听众还是能感受得到其中的跌宕起伏。 　　冉一笑忽然顿住了。 　　“……等等。” 　　她心跳加快，脑子里飞速过了一遍目前的已知信息。 　　阴间的每一任领导都拥有管理鬼魂的职责，依托的机构不同，称呼的方式也不一样，可能是叫版主，也可能是其他的，比如……庄主，或者莲花老人？ 　　冉一笑下意识看向心动选手，求证：“你之前说的，版主的壳，”她深吸了一口气，“是不是墓碑？” 　　她就说，铁皮盒子里那些东西的材质，她也有一种熟悉的既视感！ 　　如今想来，似乎确实和停车场里那些墓碑给她的感觉如出一辙。 　　何况，壳这种叫法简直再贴切不过，那个墓碑那么脆，一碰就碎，说多了都是泪！ 　　心动选手犹豫了一下，没有隐瞒，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什么墓碑？”记者姑娘又听不懂了。 　　然而冉一笑已经没空去顾及其他人。 　　停车场，是阴间历任领导的墓。 　　最中心的那一座，不是很受人待见，被扔了很多烂菜叶子。上面刻的字也不完整，当时杜勉乍一眼看过去，看成了物极必反。 　　一个牜，一个匕，一个反。 　　牧月斋，老板！ 　　想到这里，冉一笑再回神去找蓝小雀的时候，对方已经心虚地躲在了她的背后。她一转身，他就跟着她转，打定了主意当缩头乌龟，怎么也不肯露脸。 　　冉一笑只好扭过脖子，凉飕飕地问：“你是不是说以前有人叫你老板来着？” 　　她还因此腹诽过一句，可谓记忆犹新。 　　正巧柜台上就有记账的油性笔扔着，冉一笑捡了一支：“你给我写个牧月斋来看看？失物招领也行。” 　　绿豆糕没吃完，袋子还没扔呢。 　　蓝小雀：“……” 　　他这样的反应，根本就是在默认。 　　冉一笑懂了，眯着眼睛道：“原来是牧小雀啊。” 　　怪不得那么难吃的绿豆糕都吞得下去，合着是念着以前的情分给人捧场呢！ 　　“……” 　　牧小雀听不懂，牧小雀不想说话。 　　霈霈倒是听明白了她问的那句老板，捂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不会说他是……”但它脑子还有些没转过来，“什么，版主不是鬼，版主也可以当玩家？！” 　　冉一笑：“……” 　　这应该是个误会……吧？ 　　记者姑娘表情麻木，已经不想再接受任何新的知识点了。但她不傻，她揉着心理和生理上双重隐隐作疼的脑壳，终于捋清了一点：“所以，我们这次真的就是六个玩家，他，不是。” 　　没有听到否认，她感觉自己不会再爱了：“骗子，都是骗子。” 　　“我也没有办法，我怕吓到你。”冉一笑诚恳地道了个歉，“你看我也是刚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一出副本家里就多了个这，你想想我是什么心情。” 　　记者姑娘：“……” 　　听她这么一说，姑娘的良心还是被说动了的。 　　并难得为自己能当个普通人而感到庆幸。 　　冉一笑沧桑地叹气：“进了这个游戏，满打满算三个副本，没有一个安生过。” 　　她身后粘着的，就是第一个副本作妖的铁证，墙内，是第二个副本遗留至今还没结束的收尾，在场每位同志，都是第三个副本的见证者。 　　“……” 　　他们信了，她是真的倒霉！ 　　牧小雀虽说曾经是牧月斋老板，不过就像祖奶奶所说的那样，他不管事。 　　但这让记者姑娘想起了另一件事：“那个男鬼……”她顿了一下，才回忆起对方的名字，“叫丁承钊的，它认识这个……小朋友啊。”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牧小雀了，就随了心动选手的叫法。 　　阴间并不是每只鬼都看得出来牧小雀的身份有异，可以推出鬼魂对于版主这种存在的感知并非天然形成。 　　或者，牧小雀现在已经不具备那种能被感知到的特征了。 　　总之，如今能认出他的鬼，估计还是通过最基础的方式，看长相。 　　丁承钊认识牧小雀，证明他们以前见过。 　　牧月斋还作为官方机构存在的时间，起码有二十年以前了。 　　看来这位鬼魂也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并且，它很可能与牧月斋存在关系。 　　“说到丁承钊，”冉一笑细细一品，“它当时离开的那种状态……”是不是更符合落荒而逃？ 　　记者姑娘的低血糖恰好卡在她去糖果店的路上，但那并非她和丁承钊的第一次见面。 　　副本最初，她与它有过接触，还直接上手揍鬼了。 　　“对！”记者姑娘一拍桌子，觉得这个猜测更合理一点，“我觉得是它。” 　　它对玩家的出现明显并不以为意，可后来发现了牧小雀，认出对方以后，匆匆忙忙就跑走了，跑到酸奶店来报信，和同伙卷铺盖逃跑……这个起承转合的逻辑要比饼干铺老板的假设顺当一些。 　　当然，这两者目前都无法得到有力的验证。 　　心动选手先继续讲他的故事：“窃取魂质，是道士中的一种禁术。” 　　让道士来主管牧月斋，这个被祖奶奶称为两全其美的方法，实际并不是特别完美。 　　应该说……特别不怎么完美。 　　要不现在怎么给废除了呢。 　　毕竟还是阴间的地界，说的也是合作，主管者有人，同时也会有鬼。然而鬼魂寿命很短，人却比较长，况且这些人，本来就是代代与鬼魂打交道的世家，而鬼，却来自不存在道士的现世。 　　他们对鬼魂的了解比鬼魂自己要强上很多。 　　可想而知，那些鬼有多容易被忽悠。 第48章 杂物间 　　魂质是死去的亡灵在阴间唯一的倚仗，活人有外在身体支撑，对其的依赖性不算太强，不过它仍然是身体机能的一个比较关键的因素。再说，人总是会死的。 　　窃取魂质，对象本身不论人鬼，但这在现世，是禁术。 　　因此有道士把主意打到了管理闲散、社会秩序几乎等于没有的阴间。 　　这种法术不仅对象不论人鬼，窃取者的身份同样不存在限制。管理者们一开始是偷偷进行，越来越顺利了以后便逐渐放大了胆子，偶尔被同事发现了也没有关系，可以拉鬼入伙。 　　魂质增强，就可以在阴间呆得更久。 　　相比起人，这其实对鬼来说更具有吸引力。 　　这件事，被发现得很晚。虽说并非每一处牧月斋的管理者都这么没有良心，但阴间太过广阔，最终形成的整体规模还是十分可观的。 　　正是因为规模大，才更易于隐藏。关键是，普通鬼魂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它们以为，那就是引渡期到了。 　　小吃街的这个牧月斋，算是当时被纠察出来的一个典型。 　　顺到这里，心动选手看了看对话框上对方接下来给他发的那句： 　　@乾玥：老子就知道那群世家没有一只好鸟！没有一个！老子再信他们老子就是狗！是狗！！！ 　　……自觉这句话就不用向其他人转达了。 　　窃取魂质的事情发生后不久，牧小雀就死掉了，牧月斋也就此废除。换新任的领导上任，时代发展，出现了网络，阴间便紧随上了这种潮流，开发出论坛来，并召集玩家进入游戏。 　　也就是说，这个游戏，差不多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寿命。 　　“看着不像啊……” 　　一个是页面风格的问题，当然，这是可以与时俱进的。 　　但就冉一笑自己在论坛中翻看那些经验贴的印象来说，最早能追溯到的差不多是五年前的内容。 　　这都是稀有了，更常见的是两三年前的。 　　霈霈提醒：“我们这儿服务器小。”存不了那么多记录！ 　　“……” 　　行吧。 　　记者姑娘总结中心思想：“等于是，那个时候铲除禁术没铲除干净，有人还在偷偷使用？” 　　心动选手点了点头。 　　这么想来，那句“牧月斋有问题”，其实是“当年的牧月斋，曾经有过问题”的意思。 　　而当下的情况，和这个问题有关，主要发生地却不再位于牧月斋了。 　　冉一笑问：“这个禁术，具体是个怎么样的实施法？” 　　“用符。往符上画授受两个契，分别贴在双方的身上就可以。当然，为了隐蔽，衍生出了许多方法，一般都是将画好的符融入一些不那么显眼的日常物品或食物，再找借□□到对方的手里。” 　　记者姑娘动摇了：“那我身上……”没有丁承钊扔的东西啊？ 　　为确保不是她粗心，她又从上到下翻了一遍自己的衣服褶子。 　　她那运动用的轻便着装，基本没有褶子。 　　着实不太容易藏得起东西来。 　　这样的话，满足条件的又变成饼干铺的老板了。 　　饼干，这可是摆在明面上的铁证。 　　关于魂质的线索虽说是通过外挂得来的，好在系统没有吝啬它的完成度。 　　他们在外面分享了这么一会儿信息，墙里面的两人耐不住寂寞了。 　　鉴伪专家往外敲了敲墙：“你们好了没有啊？” 　　他虽然说话的劲头十足，但其实也挺难受的：“这里太闷了，灯光好压抑，我觉得我要得抑郁症了。” 　　众人：“……” 　　这听上去就离抑郁症还有一段距离的样子！ 　　心动选手确认道：“你们没有头晕脑胀这种症状吧？” 　　墙内的两人均给了否定的答复。 　　有朋友在场，互相能够印证，应该不至于有人逞强。 　　算是个好消息，看来对方没打算或者还没来得及向他们下手。 　　不过，他们究竟是怎么被关进去的？ 　　艺术家发现了店家饮品造假，还能借此从人家身上敲诈一笔，证明这店主并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会发难的性格，更偏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当然，也可能是戒备他们是活人。 　　如果这样的话，不对他们动手就说得通了，可是为什么要对记者姑娘动手？ 　　无论如何，他们被关在这里而艺术家和秘书能够全身而退，一定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什么更大的秘密。 　　说起这事，班级委员也是满腔心酸，他如实给几个人讲述了一番两人的经历。 　　基本上，倒霉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从议事堂出来，他们便被传送到了这家奶茶店。 　　店中没有开灯，第一反应，班级委员以为是因为店家处于休业时间，不过目光一转，他便被现实否定掉了这种天真的猜测。 　　他们俩来的时间点不好，正赶上老板揪着一个不省人事的顾客，符纸一分一贴，一只鬼就没了。 　　只留下当啷一声脆响，是铜币落地的声音。 　　鉴伪专家比他反应慢，没能及时看到这一幕。这其实也不能完全怪鉴伪专家，因为他先被这家店的装潢吸引去了注意力，扫过一眼以后下意识和自己的同伴分享异样：“这个墙壁怎么奇奇怪怪的。” 　　这一出声，完了。 　　老板看了过来。 　　幽邃的阴影当中，它那张脸仿佛凶神恶煞。 　　求生的本能让两个人扭头就跑。 　　可惜没跑几步，就被对方一人一个杯子砸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现在的境地了。 　　墙外的几个人听明白了一点。 　　时代变了，组织没了，肇事者放弃了耐性，改成速战速决了。 　　班级委员和鉴伪专家，好巧不巧遇上了凶杀现场。 　　对此，大家除了表达真挚的同情以外，实在为他们分担不了太多。 　　倒霉是真的够倒霉的，换个时间，或者换个地点，他们可能早就回家了。 　　密室被舍友两人里里外外翻了好几次底朝天，没找到门也没找到暗道。 　　心动选手观察了一下店内明面上的这处空间。 　　他说：“这里确实有点儿问题。” 　　他向休息室指了一下，解释：“里面的东西，包括四面墙和地板天花板，被风腐蚀的痕迹都很重。” 　　可是外面却什么都没有。 　　这不科学，霈霈的爸爸之所以会凿阴阳壁，总之没有留下友善的意思，肯定巴不得他们店铺露出丑态，怎么会这么贴心地只对休息室下手？ 　　八成是被店家给遮起来了。 　　“他们以前可能在牧月斋里共事，才得以拿到了禁术的契文。”心动选手思索道，“和道士有过接触，也许了解过一些简单的术法。” 　　他盯着用餐区那几张固定在地面上的桌子，沉吟片刻，指着其中一株红色的小蘑菇和牧小雀说：“劳驾，把这个拆掉。” 　　冉一笑：“……” 　　真是快速又准确地挖掘出了不明生物的最大价值！ 　　牧小雀很听话，身份被冉一笑发现了，他觉得自己得做点儿什么来证明他的用处。 　　况且这对他来讲也并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他就过去踢了一脚。 　　桌子连根拔起，直接歪去了一旁。 　　众人：“……” 　　这个外挂是不是有点儿太大了！ 　　这一刻，足够记者姑娘原谅其余所有。 　　靠谱的队友，就是要英雄不问出处！！ 　　桌子倒了以后，温馨的童话小屋也开始慢慢发生变化。腐朽的痕迹脱落出来，桌椅的颜色犯旧，表面凹凸不平，基本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使用价值。四周温度骤降，空气变得稀薄，像是凭空被抽走了一半。 　　柜台后方的墙壁不见了，换成了一道……卷闸门。 　　牧小雀眼睛一亮，噔噔噔就跑了过去。 　　捏住，掀起！ 　　他讨好地看向冉一笑。 　　冉一笑：“……” 　　不用看了，她不吃这个帐！ 　　墙内的空间并没有产生视觉上的变化，班级委员和鉴伪专家眼睁睁看着硕大一堵墙面整个向上升起。 　　吓了鉴伪专家一跳：“我靠，牛X。” 　　被幽禁了一天一夜，两个人终于重见了天日。 　　从议事堂分别时，好歹还是两位精神小伙，现在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脸上沾满了灰尘，怎一个狼狈了得。 　　所幸是出来了。 　　心动选手：“你们先在旁边休息一下，一会儿会有人来接。” 　　他们的任务已经没有了，即便还有，不在任务区域，也没法直接传送。上回办事处结束的时候，冉一笑他们是被祖奶奶带回第九办事处以后，又人为干预系统，提前结束了副本。 　　班级委员跟鉴伪专家没有推辞，别人的任务与他们无关，不知前情，帮不了多少忙。神经紧绷了一天一夜，他们的确需要好好缓下心神。 　　剩下的洋娃娃小分队步入了密室。 　　密室不大，前后距离很窄，就小小的一条。 　　班级委员没说谎，这确实是一间杂物间。 　　架子上堆着很多相同制式的衣物，抖落灰尘，翻开一看，背面都印着“牧月斋”三个丑到别致的大字，看来是当年的员工制服。 　　记者姑娘在箱子里翻到了一个相框。 　　是一群或人或鬼的存在位于小吃街牧月斋前的合影。 　　酸奶店老板他们不认识，不过他们找到了丁承钊。 　　猜想得到了完美的验证。 　　但：“好像没有饼干铺的那个老板？” 　　照片褪色严重，深深浅浅的阴影有被白色覆盖的趋势，面孔其实识别得不算特别清晰。然而可以确定的是，这里面都是些鲜丽的容颜，没有一个肌肤上还打着补丁。 　　“那个叔叔，”真不容易，牧小雀难得这么积极，居然主动开口解惑，“是我的管理员。” 　　众人：“……”你不早说！ 第49章 结束 　　怪不得额外送了他一包吃的呢，还以为是对方聊得有多开心，原来早有猫腻！ 　　冉一笑嘴角抽搐：“那么个打扮，你不害怕了？”还让人家做管理员！ 　　牧小雀缩了缩脖子，没什么底气地小声解释：“他做饭好吃。” 　　平常他只见得到饭，看不太着人的啊。 　　“……” 　　也是服了！ 　　“问题肯定是出在饼干上。”事实面前，冉一笑不得不换了一种思路，“今时不同往日，无论活人还是鬼魂，魂质欠缺都会很快就发现不对。丁承钊和酸奶店这位走的估计都是即食路线，没多余的时间再去慢慢耗，更何况，他们应该还不至于去找活人的麻烦。” 　　那么记者姑娘这头疼的症状，就不属于他们的手笔。 　　而是饼干铺老板。 　　第一次是在糖果店，第二次是咖啡厅，咖啡厅就在电梯对面，离这里不算远。第三次也是在途径这一侧路段的时候，那时他们不知内里，没能留意具体位置。而第四次，反复发作，就是靠近酸奶店的时候了。 　　排除头一回，剩下几次，都可以当作是因为位于酸奶店附近的一个范围以内。 　　如今，酸奶店都空了，记者姑娘的头疼还在。 　　这不是恶意夺取，这是在……指路。 　　所以，第一次，可能是饼干铺老板在将融有受契的饼干转移到酸奶店的途中，恰好路过了糖果店附近。 　　那包饼干应该还在酸奶店里。 　　不可能是密室，密室被那两个舍友翻过很多遍了。 　　用餐区，或者外部空间。 　　冉一笑拽着牧小雀当苦力，到用餐区的四壁周围仔细敲打了一遍，最后在一处松动的墙脚下发现了一个贯穿内外的小洞。 　　洞里放着一袋包装熟悉的小饼干。 　　她松了口气，将饼干拿去给记者姑娘。 　　“吃了应该就好了。” 　　受契吸收夺取来的魂质，自己吃了就等于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记者姑娘听话地当场就给啃了。 　　杂物间里大部分都是些陈年旧物，除了可以证明他们对丁承钊和酸奶店老板身份的猜想以外，没法再进一步给出更多方向。冉一笑转战休息室，这里心动选手来过，不过只大体看了一眼，没有仔细搜，她把更衣柜里的东西一件一件翻看过去。 　　鉴伪专家跟班级委员趴在桌子上，身心俱疲，闭着眼睛半梦半醒。 　　有那么一阵子，酸奶店陷入了一片祥和的沉寂当中。 　　却不多时，又被一声低呼突兀打破。 　　“哥哥！” 　　霈霈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自从进了杂物间，她就一直在对着角落里的那个大箱子翻找。神色紧张，似乎有什么预感一样。箱子很大，是个边长为一米的立方体，里面满满当当，盛的都是铜币。 　　心动选手陪它在一起收拾，铜币是鬼魂消逝后留下的东西，都得归管理员善后的。 　　如今，霈霈手中死死攥着它在成堆的小山丘中挖出来的一枚铜币，两眼下又淌了两行黑泪。 　　“哥哥！” 　　它哑着嗓子又叫了一声。亲人的生平，哪怕主动去回忆时印象已经模糊，可当真看到那几个简单的图案形成的组合以后，它还是本能地被呼唤回了与之相关的记忆。它终于想起来：“爸爸是来找哥哥的……” 　　他们一家都出了事，哥哥比他们晚下来几天，在路上失去了踪影。 　　爸爸一直在找哥哥。 　　哥哥在这里，被夺了魂质，彻底消逝了。 　　霈霈捏着手中哥哥仅剩下的一点痕迹，神色有点恍惚，半晌后，又催眠似的喃喃：“这样也凑合，我还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来着，这样挺好的，引渡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话说到一半，似乎又在这一瞬间，从残缺不全的记忆碎片里捕捉到了一丝什么，它忽然激动地跑到记者姑娘身边，指着照片上的丁承钊大声道：“我记得他了！我记得他了！我去牧月斋找线索，上二楼看情况，看到他！看到他和一个红衣服的女的！是人，那个女的是个活人！” 　　心动选手的动作一顿。 　　他的面部表情难得又严肃了一次。 　　他问：“什么样的女人，红色开领礼服裙，头发挑染成一粉一灰两缕？” 　　“对……对，是她！波浪卷的，头发到腰。” 　　“那一人一鬼当时在干什么？”冉一笑问。 　　她靠在柜台边儿上，是听到霈霈的喊声后才刚从休息室出来。 　　不过霈霈的声音很大，该知道的信息她都没有错过。 　　霈霈摇了摇头，它想起来的也只是片段，怕不全，让他们失望：“没干什么，就是送了她一对儿耳环，一左一右帮她戴上了，瞅着还挺亲密的。” 　　“既然丁承钊这个人对上了，那你的魂质就是他动的手脚。”心动选手沉着脸分析，“他们做事需要掩人耳目，通常会挑初来乍到对阴间规则还不是很熟悉的鬼魂。冒险对你动手，证明是为了掩盖证据。没有赶尽杀绝，是希望悄无声息。酸奶店被腐蚀成这样，它们一定也受了不少苦，正面对上，它不确定自己胜得过你。” 　　魂质的质量越高，用授受契夺取时的过程越长，就不是一眨眼的事情了。 　　他下了结论：“那对耳环有问题。” 　　这种语境下的有问题，大概就是……融有受契了。 　　霈霈谨慎道：“会不会是我记得不全？” 　　“不会。”心动选手摇了摇头，他还有自己侧面的印证，“阮青椒挂在身上的首饰成箱成箱的换，唯独耳环，一段时间会固定一双，我们以前以为那是她的个人特色。” 　　“阮青椒？” 　　“那个女的。”心动选手叹了口气，“同事。” 　　同事，也就是说，分区管理员！ 　　众人齐齐倒吸了口凉气。 　　扯上分区管理员，这事情确实有点儿严重了。 　　所以，丁承钊会认识他，原来是因为两人关系网上还有这么条交集线。 　　心动选手先前知道了丁承钊有问题，也没想到这问题会扯到同事的身上去。 　　毕竟这两位……嗯，物种不同，生活准则倒都挺一致，及时行乐，谁都是谁的过客。 　　他苦中作乐地想，算了，起码又能发短信了。 　　就希望，某人不要因为这件事，对分区管理员也产生什么偏见…… 　　至此为止，他们的完成度终于来之不易地达到了百分之百。 　　任务是大家同时完成的，倒计时的读秒顷刻间开始。 　　霈霈捧着哥哥的铜币，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心动选手和它道：“你也一起等会儿，你是受害者，会帮你把魂质补回来的。” 　　他赶着时间，和剩下唯二的两位普通玩家道了个别：“我陪他们在这里，你们先回去吧。” 　　记者姑娘跟冉一笑点点头。 　　也只来得及点头，下一刻，她们就各自回去了现世之中。 　　* 　　冉一笑躺在床上，刷着论坛发呆。 　　这回副本的结算很丰厚，二星副本从基础的量级上就跟一星不一样。 　　悬赏名称：妹妹的洋娃娃 　　完成度：100% 　　奖励积分：960 　　加成：100% 　　版主评价：谢谢你们为了世界和平而做出的努力！你们很棒！此处省略八百字官话表扬因为我不会说了，请看在积分的面子上不要去论坛上吐槽我们的小系统，程序员们已经足够努力了谢谢！ 　　身份：入殓师 　　完成度：5% 　　奖励积分：20 　　加成：100% 　　版主评价：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没有干正事的意思，不过你让那些本该有大好鬼生可供享受却在小吃街遗憾止步的家伙们死得更加体面了一点，勉强算是一点贡献吧。 　　她现在有两千多分了。 　　不过积分在平时没什么大用，除了推销员那里，她没有其他玩家需要交易。 　　看这次的身份评价，证实了她之前的一个猜测。 　　按照正规的定义，入殓师是为死者整理仪容的。不过，系统对她的要求比较宽泛，从这回的描述中就能够看出来，重点在于“死得体面”，并不是一定得给人化妆。 　　搭配上寄语中所期许的艺术感，如果真的发挥到极致的话……其实，没准还挺好玩的。 　　冉一笑平常挺喜欢玩游戏，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喜欢游戏，区别只在于喜欢的是哪类游戏。 　　对于冉一笑而言，没有一个固定的类型，关键得在于有趣。 　　她现在就觉得入殓师这个身份，有点有趣。 　　这种想法很不道德，这个游戏毕竟是要死人的，即便目前为止她只在低星级安全档晃悠，有幸没死过队友。但死亡率这种数据摆在那里，证明死亡在游戏里真实存在，不能因为它有趣，就过度沉迷。 　　还是不能忘了脱出游戏这个主要目的。 　　这次副本，管理员的反应比上次更快。 　　但先沸腾的是公共版，因为在管理员发布公告以前，公共版的事务分区，就被撤下了一个管理员。 　　撤管理员！ 　　很多老玩家已经有了两到三年的游戏经验，但自打他们进入游戏起，可以负责任地说，无论是悬赏版还是公共版，管理员那一行的字符，无论大小、顺序、颜色、反光还是ID间隔，一丝一毫、一个像素都没有变过！ 　　有生之年，居然可以看到大管撤下了一个分区管理员！ 　　一时，各种匪夷所思的猜想如雨后春笋一般蓬勃涌出。 　　直到这个操作发生了二十多分钟以后，一道措辞冰冷的公示才挂到了悬赏版的置顶上。 　　大家冲进去一看。 　　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什么啊，就是因为违反规定了啊…… 　　说好的那些腥风血雨，爱恨情仇呢？ 　　当然，公示是公示，人民群众如果想要脑补，那脑洞是不会被几行冰冷的文字就生生止住的。 　　交流区中一时间堆满了令人叹为观止的魔幻文学。 　　冉一笑百无聊赖地刷了会儿灌水贴，终于将身心的疲惫缓解了一些。 　　之后才转而去干正事。 　　她联系上推销员。 　　@土家小香猪：三星绿档的，谢谢。 　　推销员是个尽职的推销员，大早上的，也能做到迅速回复。 　　也可能，是冉一笑的消息内容让他瞬间清醒。 　　@推销员：！你不是要的二星的吗？连二星也跳？ 　　这是昨天、下午，才刚刚发生的事情。 　　而现在，第二天、早上。 　　才过了十二小时初头！ 　　他还以为自己记忆错乱了。 　　冉一笑对他的恍惚情绪表示理解，并慢悠悠地解释。 　　@土家小香猪：刚下完副本出来。 　　@推销员：……你都经历了什么？ 　　@土家小香猪：去看置顶 　　半分钟后。 　　@推销员：！！！！ 　　@推销员：怎么又和你有关系？ 　　这次公示只交代了阮青椒涉嫌违规，撤销分区管理员职务以示惩罚这么一件事，没说是副本里查出来的。 　　冉一笑给推销员透露小道消息。 　　@土家小香猪：我们做任务发现的 　　“……”推销员佛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点意外的感觉都没有。 　　当然，同时不忘发出真挚的担忧： 　　@推销员：这以后，不会变成你的专属贴吧？ 　　冉一笑：“……” 　　@土家小香猪：借您吉言！！！ 　　推销员发过来的表格文档依然没有做安全档的区分，冉一笑把绿档的都搜了出来，前面好几十个一应报上去了。三星开始剧情副本，任务是设计出来，各种因素都会有所平衡，游戏体验肯定更系统性一些，再用地点或是任务目标来区分，用处不大了。 　　搞完正事，冉一笑安详地躺在床上，打算睡个回笼觉。 　　希望梦里有一个和蔼可亲的世界，什么魂质阴间管理员牧小雀都统统…… 　　牧小雀来了。 　　冉一笑：“……” 　　这货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她的房门边，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看她。 　　并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假模假式地询问：“笑笑，我们还可以一起住吗？” 　　冉一笑心说，你他妈这不就正住着呢吗？ 　　她简直不想说话，然而她不说，对方的戏就会越来越多。 　　他觉得她是生气了，眼中开始闪起呼之即来招之即去的廉价水光，并用带着鼻音的委屈语气请求：“笑笑，我是个好人，不要赶我走。” 　　冉一笑：那我也得赶得走啊！ 　　她想了想，想明白了，这个人可能是欠调|教。 　　就非得她提出点儿要求来，给个台阶下，他才舒坦，不然浑身难受。 　　……那她不提白不提嘛！ 　　她就说了：“不赶你走可以，随叫随到，随问随答，随需随取，随危随护——” 　　牧小雀：“……” 　　他皱巴着一张脸：“听不懂。” 　　冉一笑摆摆手：“那你自己琢磨去。” 　　她盖上被子，抱起小海豚：“我要睡觉了。” 　　牧小雀：“……” 　　他可怜兮兮地盯着她看了好几分钟。 　　发现她真的没打算搭理自己，也不是很敢再吵她，蔫头耷脑地走了。 　　冉一笑沉进柔和的梦里，那是个即使有副本，三星绿档也会对她温柔以待的世界…… 　　然而她没有想到，这回，她先等来的并不是三星绿档。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报名后静候副本降临的这段贤者时间，居然也能出现问题？！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冉一笑的眼前蹦出来了一个系统提示框。 　　现世中，论坛在手机上。 　　但是这个提示框，确确实实灵异地虚置在了她的眼皮子底下。 　　猩红的大字，销魂的感叹号，像是一则紧急通知： 　　“爸爸有难，还不速来支援！！” 　　冉一笑：？？？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看到这个称呼就能知道是谁了吧哈哈哈 第50章 三星 　　冉一笑很确定，她在游戏里没有爸爸…… 　　但是摸过橘子！ 　　当时推销员说这种水果比较诡异，她好歹留了个心眼，现在第一个反应就是杜勉。 　　提示框没有给她选项，只有几秒钟的倒计时。 　　倒是比一般突然进入的好上那么一点，来得及她抓个小水杯。 　　再出声提醒一句：“牧小雀——！” 　　悬置着的数字很快归零，冉一笑站起身，眼前一花。 　　* 　　这是一条逼仄的走道，像是某个旅馆的二层空间。 　　墙面粗糙，贴着橙黄色的墙纸，年代久了，染上一层斑驳的黑灰，照耀在昏暗灯光下，仿佛地狱的走廊。左右两侧交替排列着房门紧闭的房间，尽头处另有一扇白色大门，门把都带锁，不过锁上又全插着钥匙。 　　木质地板已经不太平整，隔过一段距离，就会有一块钉子松动，微微翘起。 　　离奇的是，这个“一段距离”，仿佛特意丈量好了的一样，几乎是个等差数列。 　　冉一笑观察了一眼，就觉得这处空间可能不太对劲。 　　利刃划过空中的呼啸声响起，背后紧接着传来了人的呼喊：“别看了，鬼打墙，先救我！” 　　记忆有点久远，乍一听还回忆不起来。 　　转过身，冉一笑才发现这间走道在另一个方向同样延伸了很长的空间，楼梯口处在遥远的彼岸，不知道靠人力走不走得过去。 　　她望着迎面向她跑来的男人。 　　……果然是杜勉！ 　　快两个月不见，天气转凉，这人身上换成了两件套，裹在外面的那层仍然是件宽松的衬衫，淡蓝的天空色泽，透着一股和此时环境格格不入的假日风气。 　　他在玩命奔跑，这回手里倒是没拿橘子。 　　搞笑的是，这处鬼打墙居然把他和冉一笑也同样隔开了。冉一笑站在原地看他，身前仿佛隔着一层玻璃，这人在那头原地踏步，费足了老劲却怎么也跑不来她的身边。 　　杜勉：“……” 　　他没忍住爆了声粗口，怒道：“我就知道这破系统不靠谱！” 　　他拉进来的人，为什么不是出现在他的身边！ 　　好在类似的情况也暂时适用于他身后那位。 　　那位拿着斧头，双眼冒红，身穿碎花小布裙的青春期萝莉。 　　他一直跑，对方一直追，中间距离勉强没有再进一步拉近。 　　萝莉神色呆滞，长柄的巨斧随着她手腕的晃动规律地在空中划过一轮又一轮弧度，她踏着结实有力的步伐，哒哒哒地追逐在杜勉身后，连迈步的频率都像是仔细计算过的一般，如同一座定好时的计时器，一刻不差地在向终点倒数着。 　　看样子是只鬼。 　　早听说高星级的鬼模样都比较可爱，然而这一位冉一笑目前没能看出来。 　　充其量只算是体面，脸颊有些脏，皮肤也不见保养得有多好。 　　大概是由于剧情需要。 　　她悠闲地和杜勉聊天：“你做什么对不起它的事了？” 　　杜勉：“……” 　　他一边跑，一边郁气地拿手比了个三。 　　“三分钟，我进副本还没到三分钟！是它先动的手！” 　　冉一笑默了。 　　她原本以为，她半路加入，这趟旅程不至于太漫长，运气好的话，也就收个尾…… 　　现实落差未免有点大，这是得从头和人家一起跑一遍的意思啊！ 　　不一会儿，牧小雀也刷新了进来。 　　带着她的手机，她向推销员买来的符咒，以及他的小零食。 　　杜勉震惊了。 　　“这谁？！” 　　系统没告诉他，他的身份功能居然还是买一赠一的呢？！ 　　冉一笑示意他节省体力，不要大惊小怪：“我的副本伴侣。” 　　杜勉：“……”神特么副本伴侣！ 　　冉一笑还嘲笑他：“B107送的，我以为大家都有呢？” 　　“……”杜勉气喘吁吁，没闲心吐槽，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黄符是冉一笑第一个副本结束以后就买了的，但第二副本间隔了足足一个月才来，她起初还随手揣着，后来渐渐放松了警惕，没能用上。第三个副本……隔得又太短了，上回牧小雀什么都不懂，没给她带进去。 　　所幸她在这方面运气不错，办事处跟小吃街通关过程一言难尽，但都没和鬼发生太激烈的冲突。 　　如今上了三星，符咒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剧情副本的规则相互独立，自成体系，理论上讲，对付副本内的鬼魂，必须通过副本自己的规则来进行。 　　当然，这些npc也是由阴间货真价实的亡灵们来进行角色扮演，但如果副本的故事线规定符纸无用，那么系统对于npc就会有保护机制，保证符纸确实无用。 　　冉一笑挑出一张据说能破解空间术法的符箓，尝试着往墙上贴了贴。 　　……意料之中，没什么效果。 　　她遗憾地向杜勉摊了摊手：“我尽力了。” 　　看来这并不是个能靠东方玄幻称霸武林的世界观。 　　想想也是，斧头萝莉发丝金白，瞳色偏浅，穿着又很古典，加上整间楼道古朴中透着雅致的装潢，初步判断这应该是个欧风的剧本。 　　杜勉：……你尽力个鬼！ 　　他的体力是有限的，禁不住保持在一个极限速度上任凭消磨，现在喘息声越来越重，肺都要炸出来了。 　　显然，斧头萝莉在这一点上比他占尽了优势。 　　那就是个永动机。 　　一人一鬼的间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冉一笑当然不会真的见死不救，不然横加自己的工作量。 　　入殓师这种工作，给原本就处于死亡状态的鬼魂们做做就好了，玩家的话，她还是希望能尽量避免一下。 　　再说，被斧头砍死这种事，一听就很没有一点艺术感。 　　并不是很符合她的身份要求！ 　　她尝试着往前走了走，那面隐形的玻璃对她来讲同样适用，短短几步宛如天堑，怎么都迈不过去。 　　无奈，冉一笑就望向了牧小雀：“你试试。” 　　她是想让他试试往前走。 　　谁知道，这人听话地……伸出了拳头。 　　毫不留情地往一旁墙壁上一砸！ 　　啪嚓。 　　纵然周遭悄无声息，但相似的声音同时在现场两人两鬼的心目当中响起。 　　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墙壁开始融化，扭曲。 　　他们原本站立的位置处于这条走道的正中央，一侧的尽头是一扇白色门扉，另一侧的尽头则是一扇小窗。现在，白门与小窗都在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朝他们压缩而来。走道两旁的房门像是被机器抽掉的多米诺骨牌，正在一间接一间地消失。冉一笑和杜勉之间相隔的玻璃结界破开，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他似乎一下子没适应过来这种场景变化，腿软了一下，向她身前跌过来。 　　同时被挤压的场景一并推到眼前的，还有斧头萝莉。 　　它的斧头扬起，这回没有画弧，直直冲他们的脑顶劈砍而下。 　　冉一笑疾退几步，后背砰一下撞上房门，她大喊了一声：“躲开！” 　　哐！ 　　杜勉摔在地上，就势一滚。这条走道真的很窄，他下一刻就又直接怼到了墙上。 　　斧头砍上他飞起的衣角，把衬衫扯出了一个口子。 　　所幸，随着整个空间恢复正常，萝莉和斧头也一齐散在了空气里。 　　冉一笑这才看明白，这个地方不是旅馆，而是某栋别墅的二层。 　　房子很小，走道十几步就能兜个来回。 　　杜勉缓了一会儿才坐起身，靠在墙边惊魂甫定地平整了一下气息。 　　木质地板很薄，不隔音。踩在上面都有些自然的响动，更何况他刚刚滚落在地那一下，动静可以说是吓人。楼下传来来自人间的问候声：“杜哥，宗师，你们还好吗？” 　　哒哒哒。 　　楼上随之走下来一个人。 　　是个青年，穿着宽松的休闲服，衣品不错，是那种比较注重打扮自己的精致男孩。他斜挎着个腰包，如今正边下楼边从里面掏小刀。毕竟上面现世安稳，那危险就只能来自于二楼。 　　下到底，一转身，正好和冉一笑对上了目光。 　　皎洁的月光透过细长的窗直照在她的面上，她身边还缩着个牧小雀。 　　青年：“……” 　　这和他想象中的场景不太一样。 　　他迟疑地看向靠坐在墙边的杜勉：“杜哥，这两位？” 　　杜勉纠结了一下，还是一并做了解释：“帮手。” 　　青年一愣，对游戏的世界观得到了刷新。居然有玩家能找帮手，而且一找找俩！ 　　“没想到吧。”冉一笑很理解他的心情，“我也没有想到，你们没吃他的橘子吧？” 　　杜勉：“……”我好歹帮你兜了个底，要不要拆台拆这么快！ 　　他果断选择了反悔，立马澄清：“我就找了一个，那个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一拳打碎了小鬼设下的结界，吓我一跳。” 　　青年：“……” 　　他沉默了，信息量有点大，他觉得他得缓缓。 　　楼下的其余玩家没听见应声，也不敢贸然上来，先前那个女声又呼唤了一次：“杜哥，宗师？” 　　被称为宗师的青年答话：“在呢，人都没事。”还多了俩出来…… 　　当然，后面半句话惊吓度太高，他打算等他们自行发掘。 　　几个人先下楼跟其余人汇合。 　　冉一笑抽空看了一眼系统给她蹦出来的悬赏信息。 　　悬赏名称：小鬼当家 　　悬赏简介：随着战争的硝烟逐渐远去，人们终于迎来了欣欣向荣的和平时光。日子变得悠闲而漫长，偶尔难免也会有点无聊。这天，你和你的小伙伴们打算去做些刺激的事情，为寡淡无味的假日留下一道难忘的回忆。西塞尔大街23-1号，一间著名的鬼宅！会有什么神奇的小可爱在等着你们呢？大家拭目以待吧！ 　　任务等级：★★★ 　　冉一笑直勾勾盯着那三颗红色的星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星，红档，隐性规则！ 　　会报名这玩意儿，是有多不想活啊！！ 第51章 介绍 　　三星和五星这两个星级比较特殊，通关方式并不唯一。三星提供两种通关方式，按需解密或者击杀BOSS，而五星会有多条故事线，对应的自然也会出现不同的任务目标。 　　通常情况下，绿档和黄档都是显性规则，黄档会比绿档稍微严格一些。而红档和黑档是隐性规则，黑档比红档更加严格。然而三星跟五星，从黄档开始就是隐性规则了。 　　这两个星级的黑档比之红档，多了一个通关方式的依赖性。 　　简单来讲，通关线仍然有多种，但最后通关的方式是唯一的。每条线必须都有人去做，最后少了哪个都无法达成最终的目标。 　　也就多了这么一条，真的下起副本来，并不一定就比红档难度要高。因此，论坛里的普遍认知，三星和五星的红档和黑档差别不大，论规则的烦人程度基本和其他星级的黑档齐平…… 　　正常人都不会往上撞！ 　　通常意义上的黑档规则，也就是比较严格的隐性规则，大家一般称之为日常化规则。 　　据说，只要逻辑上说得通，万物皆可成规则…… 　　大部分玩家都当这是则活在梦里的传说，听听就过。副本是可以自己报名的，他们就是提前得了老年痴呆，染上帕金森，凭着求生的本能都不会去碰日常化规则的副本…… 　　冉一笑对自己的定位，向来是属于大多数的。 　　现在，她这个想法成功被接连不断的现实打击给打击动摇了。 　　论运气，她可能确实不在那68.3%，或者95.4%，甚至99.7%…… 　　杜勉摔了一跤，又磕到墙上，现在腰酸背痛，慢腾腾走在队伍的后方。冉一笑缓下脚步，怀着真挚的善意向他送去了一声人文关怀：“你是被分手了，还是被解雇了？” 　　杜勉：“……” 　　冉一笑叹气：“为什么要想不开，人生还是很美好的。” 　　杜勉：我要是真想不开，听你这么一说更想揍人了好吗！ 　　他犹豫着开口：“其实……” 　　就发出了这么个音，犹豫到最后也没把句子说完。 　　听得冉一笑拳头都痒了。 　　说话说一半，乌龟王八蛋！ 　　不过她对后面那半句其实也不是特别关心，任何解释都是借口，不可能熄灭她被强制拉入游戏的怒火！ 　　她抿着嘴说：“你现在能把身份信息给我看看了吧。” 　　毕竟已经让她亲身感受过一回了…… 　　这一点杜勉倒是没有推辞，隐去姓名悄悄地将系统界面展示到冉一笑的眼前： 　　身份：父亲 　　版主寄语：首先，你得买袋橘子。 　　已完成悬赏：7 　　积分：3769 　　荣誉称号：暂无 　　不得不说，杜勉当初有一句话是没有说错的。 　　他这个身份，别人叫起来确实不咋好听…… 　　瞧瞧系统能偏心到什么地步，有的人在身份上就直接占了别的玩家好大的便宜！ 　　冉一笑原本还想问，她那个时候不过几秒就把橘子放回去了，明明连皮都没剥。 　　转念又想明白了，在那篇流传千古的绝世散文中，主人公好像也还没来得及进行到吃的步骤…… 　　三人一鬼依次走下楼梯，把一楼剩下的四位玩家搞得一阵恍惚。 　　冉一笑和杜勉走在最后，他们先看见的是牧小雀。 　　“这怎么……” 　　陌生面孔的出现让屋内的氛围一下子紧张起来，不过下一刻，其中一位披着蝙蝠衫的文艺女人就瞪大了双眼，伸手指着牧小雀情绪激动地道：“哎，我见过他！是不是他？我在论坛的帖子里看见过！” 　　她说着就掏出手机，摁亮了屏幕，将画面给大家展示了一下：“你们看看是不是同一个？真的太好看了，我特意给设成了屏保呢！” 　　冉一笑：“……” 　　也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居然能遇到看过她那条求助帖的人。 　　当时她标题的说法没人相信，后来一放出牧小雀的照片，重点又歪了，加之她并未发布后续，因此总体上得到的关注度并不大，帖子沉得很快。游戏的玩家来自各个现世，能恰好碰上看过帖子的队友，这种可能性本来就小，那么一张随手照的照片，时间又隔得久，碰上了认出来的概率也不大。 　　谁能想到，这么张破照片，有人还会把它设成屏保？ 　　……有那么好看吗？ 　　作为平静生活被某只不明生物的出现一息打乱的当事人，冉一笑着实没什么心情拿审美的眼光去看对方。 　　再好看有什么用，有本事养一个试试…… 　　牧小雀离她不能很远，她就随在他身后半步。文艺女人认出了牧小雀，再看见她，下意识就问：“哦，你是不是就是当初发帖子的玩家？” 　　这倒是很方便说话了。 　　认都认出来，也没什么好瞒的，冉一笑顺势点点头。 　　三人一鬼来到客厅中，杜勉给其他人又说明了一下新成员的来历。 　　“保安。”冉一笑仍然选择了这样介绍自己，不过她给牧小雀按了个新身份，“这是我的保镖。” 　　众人：“……”禁止套娃！！ 　　关于牧小雀为什么能跟着她进副本这件事，冉一笑暂时采用了上回跟记者姑娘编出来的说辞。敢进三星红档，在场估计都是经验比较丰富的老玩家了，故而她的语气就显得含糊：“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总之确定雇佣关系了以后他就一直可以跟着我行动，可能是身份的特性吧。” 　　谢天谢地，目前为止，她没在游戏中遇到真的身份是保安的人，而其他队友似乎也没有。 　　杜勉既然能把玩家拉进自己的副本，没道理其他身份做不到这种功能。因此，大家对于冉一笑的说法都没有起什么疑心。 　　只有文艺女人啧了一声：“果然发帖子就是为了炫男友！” 　　冉一笑：“……” 　　这是个不太美妙的误会，然而她还是得让它持续下去。 　　上个副本是任务所需，又正好到了那么个境地，队友人品还算过关，她问话就没避着。如今搞清楚了牧小雀的来历，但也总不至于一上来就广而告之……想着像是个神经病一样。 　　留在一楼的那四位两男两女，文艺女人是包租婆，戴眼镜的麻花辫妹子是影评人，无精打采的制服男是侦探，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是辅导员。 　　自然而然，冉一笑多看了侦探两眼。 　　毕竟是这种身份，对方对此司空见惯，他叹着气解释：“是糊涂侦探。”并把版主寄语读了一遍，“你没有名侦探的脑子，却拥有名侦探的运气，无论如何，该有的职责还是要有。” 　　总结，别指望他就对了。 　　显而易见，他只负责发现案发现场…… 　　他们确实才进副本不久，因为不知道任务是什么，所以先分散着把宅子简单搜索了一遍。 　　如今一群人围坐在老旧的沙发上，分享搜索成果。 　　茶几上放着袋新鲜的柑橘。 　　冉一笑严肃提醒：“千万别碰。” 　　杜勉：“……” 　　他们三个挨着坐的，他磨着牙小声嘀咕：“你给点面子！” 　　不过老玩家对于队友都会保持基本的警惕，实际上也没人去碰。 　　杜勉很郁闷，星级上升以后，很少再遇到有人能单纯地分享吃食了，送橘子基本靠偷袭，很少成功……但即便如此，他天天也都会揣着点橘子备着，毕竟只要买了这玩意儿，系统就算他身份积分。 　　整间宅子位于一条拥挤的大街上，空间很小，一楼就是厨房厕所和一间卧室，卧室里书比较多，医学为主，桌子底下还摆着些人体模型，这家主人应该是名医生。 　　“看衣服是个男人。”包租婆描述，“衣柜里夏天的衣服比较多，厚衣服很少。” 　　这个地方变成鬼宅的时候，可能是个夏天。 　　辅导员补充：“他有个女朋友。”他指指厕所，“好多头花。” 　　“这个不一定，刚才那只鬼也是个小姑娘。”冉一笑说。 　　除此以外，厨房里放着些食材，看上去还算新鲜。 　　实际能不能吃就不知道了，宅子里排开玩家一个活物没有，也没法试验它们有没有毒。 　　之前四个人都留在一楼，是因为他们在一楼刷新，能确定这里暂时安全。 　　至于楼上，目前还处于试探阶段。 　　显然，第一阶段的试探结果不是特别美妙。 　　辅导员确认了一句：“杜哥，你确定你什么都没干？” 　　“我和宗师一起开的门，每一扇我们两个都试过。”杜勉看向话中提到的另一位青年，对方颔首点头，对这事表示肯定，他才继续道，“全插着钥匙，但是一扇都打不开，所以我们打算再往上走走看。宗师先走的，我跟在他后面，结果没上去。” 　　这里面，不存在他单独一人的行为，要是犯了禁忌，那也是两个人一起。 　　可偏偏遭殃的是他。 　　“有些鬼怪攻击的规则确实就是随机的。”影评人同情地看了看他。 　　当然，她的同情更多是针对在场的所有人。 　　随机的话，这次是杜勉，下回就不知道会轮到谁了。 　　三层是一个小阁楼，门也打不开。 　　据宗师说，门前能闻到一股清香，像是花的味道。 　　这间宅子里，只要有锁的门把上一应插着对应的钥匙，来回转动可以听到锁舌随之旋转的咔哒声，但就是扭不开门。 　　要么，门后有东西堵着。 　　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这么多扇门，每扇都堵，也玄。 　　要么，就是没到时机。 　　冉一笑看向窗外浓郁的夜色：“现在是晚上。” 　　也许，二楼以上，晚间……禁止打扰？ 第52章 乐善好施 　　几个人就目前已知的信息进行了一番推测。 　　既然是鬼宅，那屋里住着的人肯定都已经遇害。 　　小鬼当家，这家里曾经有小孩。如今守在这里的，也是小孩鬼。 　　斧头萝莉就是个小孩。 　　它出现的时候会生出鬼打墙的结界，目前来看是在二楼活动，不确定这个位置固不固定。除了挥斧头砍人以外，这只鬼似乎做不出来再多的举动，当然，仅仅这一点，已经足够致命。 　　然而它离“当家”两个字，差得未免有些距离。 　　冉一笑回想起它追逐杜勉时那副木讷的神色，不知道这是由于它成了鬼的缘故，还是生前本就如此。 　　反正阴间的鬼都活蹦乱跳的，不过剧情副本有剧情副本独立的规则，每个副本都不一样，才刚开始不久，关于这个疑问，老玩家们同样没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况且，系统取标题也可能只是为了单纯应个景，有小鬼在就好，能不能当得起家都无所谓。 　　家中可以确定的曾经的屋主就医生一个，他和斧头萝莉的关系未知。 　　辅导员开始了他的脑补：“杀手带着萝莉隐居在闹市中的小屋里，在遇到萝莉以前，只有一盆百合花是他孤独的伙伴……” 　　众人：“……”你电影看多了吧！ 　　对方马上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不，他还有自己的艺术加工！ 　　“那是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杀手出任务回来，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寂静的小巷，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和萝莉发生了一场命运的相遇。萝莉挥舞着斧头，白刃映着弧形的月，她砍人的样子帅气极了，一瞬间吸引了杀手的全部目光——” 　　“……” 　　在场的成年人们都不想讲话。 　　中二期的少年脑子里到底都装着什么危险的想法？？ 　　包租婆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扭曲的幻想：“我觉得不是。” 　　“畅所欲言嘛。”辅导员委屈地撇嘴，“你们有什么别的想法也一起说一说啊，没准儿中了呢？” 　　这么浮夸的态度，让冉一笑对于他“老玩家”的身份有所改观。她好奇地问：“你以前的副本也都是这么畅所欲言过来的？” 　　“没有啊，我第一次进剧情副本。”受窗外天色影响，辅导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低星级副本太无聊了，我就是想试试刺激一点的。” 　　众人：“……” 　　那这个悬赏简介确实挺适合你的！ 　　影评人随口道：“如果是这么个故事的话，那这个副本价值观导向不怎么样嘛，剧情安排也没有亮点，两个边缘人物凑在一处，就是对自己本身所处环境氛围的不断强化，体现不出该有的现实冲突。死了以后还在重复生前的事，一点戏剧性的变化都没有，有什么看头，也很无聊啊。” 　　她只是在抽空履行自己的身份职责。 　　然后，大家就默契地选择了无视掉辅导员的意见。 　　辅导员：“……”他幼小的少年心和刚刚发芽的编剧梦受到了双重伤害！ 　　冉一笑把话题扯回正轨上：“医生大概有多大年纪？”她问包租婆。 　　可惜对方摇了摇头：“这哪儿看得出来，反正是个成年人。” 　　只能说，桌案上偶尔有几缕棕黄色的卷发，起码不至于太老。 　　冉一笑衡量着斧头萝莉是医生女儿的可能性。 　　“无论他们两个关系是什么，”宗师开口，“砍人总得有点理由吧？它不可能生前就这么猛。” 　　不然鬼宅何至于在这里，怕不是整条街都成了一条鬼街了。 　　“可能是死亡的时候受了什么刺激。”侦探尝试着给出了一个合理的猜测。 　　女孩子死时会受的刺激，大家习惯性就往不太好的方向进行了联想。 　　但是：“她穿戴还算整齐。” 　　冉一笑想了想，又自己先摇头：“也不一定是死时的穿着。” 　　斧头萝莉打扮得还算体面，但并不多华丽，家里经济状况估计不是很好。 　　这一点从整个客厅的布置也能看得出来。虽说是间鬼宅，也不知总共荒废了有多久，然而当下内部呈现给他们的状态，应该仍然是当年比较鲜活的模样。毕竟无灰无尘，角落里也没见着蛛网，唯一的一点不足就是东西都偏旧，破烂的地方太多，缝缝补补的。 　　这应该不是源自岁月的积累，而是它原本就是这么个条件。 　　这家主人生活比较窘迫。 　　冉一笑看着悬赏简介里的描述：“战争的硝烟，这和副本剧情会有关系吗？” 　　理论上来讲，是会有的。 　　包括标题，小鬼当家，暗示的可能是家中鬼魂只有小孩，医生并不在。 　　由于战争的缘故，大众的日子普遍不会好过。虽然紧接着的后半句又讲“人们终于迎来了欣欣向荣的和平时光”，可在这个阶段，西塞尔大街23-1号已经是一间著名的鬼宅了。在它变成鬼宅的那个时间点，战争的硝烟也许还并未远去。 　　“战争，掠夺，家庭惨案。”杜勉延伸出几个关键词。 　　所以萝莉拿着斧头，是把他们当成了外来的侵略者？ 　　如果是这种思路，那应该会有什么东西能标明他们的安全身份，以躲过萝莉的袭击。 　　“黄档的话，差不多就会是这个情况了。”包租婆幽幽地说。 　　可惜，这是红档。 　　类似的东西可以找找，不过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不要报太大的希望。 　　很有可能，他们被误会成了侵略者，就必须背负着这个凄惨的误会，直到副本结束…… 　　方才的一番搜索只是对房间进行了一个初步且粗略的了解，又因为杜勉的事故而匆匆结束，夜还很长，大家打算针对一楼再仔细地搜查一遍。 　　楼上有斧头萝莉，门也打不开，自然暂时不去考虑。 　　冉一笑停在大门口看了看，大门上也挂着钥匙，不过挂在了外面，门把是可以扭动的，奈何门缝里像是粘上了强力胶一样，同样拽不太开。 　　透过猫眼，能看见被接触不良的路灯晕出一点轮廓的小花园。 　　矮小的灌木葱茏繁密，草坪上结着星星点点的小白花，鹅卵石铺的小路装点在石板道旁，小路很窄，成人一脚踩上去像是在走独木桥，应该是给小孩子搭来玩的。 　　挨着栅栏的地方似乎还停着木马和跷跷板，猫眼的视野开阔不到那里，冉一笑只隐约瞅见被玻璃挤成一团的一个剪影。 　　按照恐怖片的一贯思路，她盯着这种小孔看久了，就会和另一只眼睛对上视线。 　　她站在门前，等了好几分钟。 　　遗憾没有等来。 　　看门外的那番景象，这确实是个夏天没错。 　　院外的世界被一团黑烟遮盖了，哪怕出得去大门，最远也只能在院子里摸索，这就是副本的全部范围。 　　冉一笑回到客厅，向卧室走过去。 　　宗师也在，他一开始没搜一楼，估计得亲自确认一回线索才真的放心。 　　其实大家基本都是这么打算的，现在翻的尽是自己刚刚没翻过的领域。 　　宗师对着衣柜，冉一笑就坐在了桌案前，两个人互不打扰。 　　牧小雀站在她的身边。 　　卧室里不算乱，但也不规整，主要是东西太多。桌案上下挤着好几摞书堆，坐上去有些无处下脚。旁边还有个宽大的书柜，也是塞得满满当当，看着是下一刻就会溢出来的样子，其实又结实得很——所有能够喘息的缝隙都被堵得严丝合缝，书本挤压在一起，自成一个整体，轻易抽不动它们。 　　书柜本身就几乎将角落里的空间占满，立在那里十分突兀，像是强行融入了一个本来不属于它的地方。相比起来，放衣服的柜子就像是个娇小的姑娘。 　　这位医生挺爱看书。 　　数量一多，搜查工作便比较费劲。 　　冉一笑暂时没去管书，先就着记东西的牛皮本开始一页页浏览。 　　打眼一看，墨水小字，密密麻麻，竟然都是中文。 　　冉一笑：“……” 　　这不科学，难道不应该是一团鬼画符，只有关键信息能入得了她的眼吗？ 　　红档的副本也太爱折腾玩家了！ 　　男主人是个医生，这一点确实毋庸置疑了，冉一笑看的这几本是他以前的日记，记录了他少年时代的生活历程。反正从自述的角度去看，年轻时的男人是个积极向上、乐观开朗的善良好少年，他心怀博爱，同情心泛滥，经常帮助同班学徒处理一些生活琐事，热衷于调解朋友之间鸡毛蒜皮的纠纷…… 　　冉一笑看着那一行行热情洋溢的文字，确认了这人是打心底里特别爱管闲事！ 　　如此乐善好施的人才，走在人群里自然跟自带聚光灯一样，时时刻刻吸引着姑娘们崇敬的目光。 　　少年不缺女朋友，每次交一个新的女友，他就要花四五页纸的篇幅激情畅想两人的美好未来。 　　买一栋大房子，配一间小院子，种很多花草，养几只宠物，生两三个小孩，每天坐在院子里看夕阳听敲钟，休息时带他们去中心公园淋喷泉扔硬币，节假日一家驱车去个海滨小镇，躺在沙滩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然而坚持不到两三个月，少年和女友必然会因为他的性格原因而分手。 　　这时候，就又得花上四五页纸，去哀悼他幼年早逝的爱情…… 　　冉一笑嘴角抽搐，看得眼晕。 　　同样的惨剧发生了一次又一次，这人就没反省过一下自己的行事作风是不是得改改了吗！ 　　事实证明，并没有。 　　他觉得她们都不懂他，他仍然渴望着下一个会是他的灵魂伴侣！ 　　冉一笑怀着麻木的心情继续向下一页翻去，却蓦然发现眼晕并不是她心理上的一种错觉。 　　眼前的文字确实在动。 　　在转动，由一条条平直的线条变成一道道扭曲的螺旋，回旋着不断向一个中心点极致收缩，直到抵达临界的边线，然后一击突破维度的束缚，凝成一根尖锐的黑色长针，直直冲着她的眼瞳飞射而来！ 第53章 小胖子 　　太快了，根本躲闪不及。 　　冉一笑凭着本能闭上双眼，拿手掌去挡，然而手还没伸到近前，冰冷的触感已经贴上她的眼皮。 　　与此同时，隔壁也传来了一声属于少年人独特而高昂的尖叫：“啊啊啊啊——” 　　预想中的痛感没有传来，顿了顿，冉一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牧小雀的手攥着那根黑针。 　　还挺稳。 　　那么快的速度，倒是没有在他手掌上摩擦出一点痕迹。 　　他嫌弃地将它向回一丢，重新塞进了空白的笔记本里。 　　日记恢复了正常。 　　整个过程也就是瞬息之间，但冉一笑眼睛没瞎，清楚地看到纸张上的文字消失过一段时间，知道刚刚那一下灵异的突袭不是幻觉。 　　她胆子大，不代表不怕死。 　　先前鬼打墙的时候，自己的生命没威胁到那个份儿上，感受还不是很真切。这次劫后余生的幸存感尤为强烈，有史以来头一遭，她突然意识到牧小雀真的能算是个靠谱的外挂。 　　宗师放下手里的衣服，从腰包里开始掏小刀。 　　他没注意到书桌这边的变故，不过听到了辅导员的叫声。 　　尖叫之后，那边有一阵叮铃桄榔的乱响，冉一笑缓了下神，和宗师一齐起身去看。 　　隔壁是厨房，拐个弯就到了。 　　厨房里乱成一团。 　　这里在第一轮搜查的时候分派给的是侦探，侦探现在去了厕所，包租婆和杜勉在客厅，三人同样闻声赶来。辅导员跌坐在厨房门口，发出喊声的是他，不过他倒是全须全尾，出事的是另一位。 　　扎着麻花辫的影评人靠在案板旁，唇色发白，她捧着自己的右手，手上有血。 　　案板对面的灶台上，趴着个小男孩。 　　说小，也不算太小，十岁十一岁的样子，然而胖乎乎的一团小肉球，就显不太出个子。 　　它抱着个比自己脑袋还大的砂锅，正在啃。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齿间带血，血珠混了口水，顺着嘴角漾到脏兮兮的围嘴上面，给本就斑驳的色泽又添了一种亮丽的颜彩。 　　这些东西原先被侦探粗略检查过一遍，没什么异样的发现，证明是在普通人判断的正常范围以内。 　　血不是砂锅本身带的，是从影评人手上流下来的。 　　影评人将缺了一节的右手食指拿给大家晃了晃。 　　场面有点血腥，她贴心地没给大家细看。 　　“我在捣鼓那个锅，它突然就出现在旁边，一口咬了过来，吓我一跳，还好叼了锅就跑了。” 　　……准确来讲，不能叫跑了，就是找了个宽敞的地方用餐。 　　砂锅都能啃，咬到了影评人的手指，也没见它挑食。 　　看来这只鬼的食谱是百无禁忌。 　　好在暂时没有蓄意攻击玩家的倾向。 　　辅导员之前是被突然出现的限制级画面震慑住了，确实没有见过，缓过神之后，又倍感新鲜。他蛰伏已久的冒险神经重新振奋起来，甚至跃跃欲试地向小鬼搭话：“小朋友，为什么要吃垃圾食品？” 　　众人：“……” 　　影评人趁着小鬼专注进食，正一点一点地在往门口挪动。对于这种帮她分散注意力的行为，她乐见其成，只默默翻了个白眼以示无语，实际并没有去打断对方。 　　其他玩家也聚在门口，不过结构比较松散，都给自己预备好了后路，一旦见势不对，可以立马逃跑。 　　副本里，和npc的接触是有必要的，如果对方没有攻击倾向，又可以沟通，能套套话其实不错。 　　只是玩家需要承担风险，并不是每个人都敢。 　　包租婆经验多，胆子也大一点，见有人起了头，她便跟风道：“小朋友，你家里的大人呢？” 　　她毕竟是包租婆，她要收租的！ 　　大家竟然都对自己的身份职责这样上心，冉一笑觉得自己不能落后。 　　她紧随着第三个开口：“小朋友，你是撑死的吗？” 　　众人：“……” 　　没事儿问这个干什么！！ 　　然而冉一笑可是认真地在考虑，孩子这么胖，总不至于是饿死的吧，但它一直在吃，又像是饿坏了一样。 　　要是几口砂锅就能满足它的临终遗愿，这个身份积分不赚白不赚嘛。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小朋友醉心于美味的小零食，没空回答他们的问话。 　　它吃得其实很快，只是砂锅太大。 　　影评人屏息凝神，终于在它咬到最后一口的时候，小步挪到了厨房门口。 　　咔嚓！ 　　又是大张着嘴豪气冲天的一口，但剩在它手里的陶瓷片只有小小的一个边角，这一嘴下去，它鼓鼓的腮帮直接将自己肉感十足的整个拳头完全包住，尖利的牙齿咬合在一起，仰头，咀嚼，一个吞咽—— 　　乌黑的血迹渗下，这小鬼把自己的手也吃了下去！ 　　现在，它的右手只剩了个手腕，撕裂的血肉凹凸不平，一层薄皮颤巍巍地耷拉在胳膊上面。 　　围观的玩家们都惊呆了。 　　百无禁忌——连自己都吃啊？！ 　　影评人心中不由得肃然起敬，瞬间觉得自己的指节逝去得不冤。 　　只是一根手指的一个指节，她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然而这想法就像立了个一插就倒的flag，刚这么一想，她立马遭遇了不幸。 　　小鬼吃完零食，满意地擦了擦嘴，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它开始扭头四顾。 　　玩家们一阵警惕，怕它没吃饱，要拿他们当加餐。 　　好在可能是由于副本才开始没多久，还不到那个时候。 　　小鬼的视线焦点最终锁定在了影评人身上。 　　影评人：“……”令人窒息！ 　　她以为是自己倒霉，当时碰了它的锅。不过下一刻小鬼张了张嘴，开始讲话了，她才发现，她倒霉的地方远没有那么简单。 　　“姐姐。” 　　小鬼才拿零食垫了肚子，说话声润润的，中气十足。它扭动着自己圆滚滚的身子，像是撒娇一样地晃了晃屁股，腻着声叫道：“姐姐，饿。” 　　影评人：“……”你不刚吃完吗！ 　　从对方的称呼当中，她明白过来了自己被盯上的理由：姐姐。 　　……这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小鬼就趴在灶台的边缘，下方是个烤箱，不远处摞着一叠瓷碗，横杆上还挂着炒菜用的工具，放眼望去，它就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最强王者，脚下踩的根本不是灶台，而是它的餐桌。 　　按理说，不是很缺食物的样子。 　　伸手就能够到的东西，它偏偏要管影评人喊饿。 　　影评人无法确定它是因为这些东西都不合胃口才向她另要吃食，还是只是单纯找她麻烦。 　　但无论如何，它饿，却没吃玩家。 　　这总归是件好事，她可不希望自己破坏掉目前这种和谐的状态，不然她也得跟着倒霉。 　　故而思虑片刻，便将手边一个煮水的炉子递了过去。 　　递的时候小心翼翼，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想再折一个指关节了。 　　好在小鬼大概是才吃过一回的缘故，这回看见零食的反应没有上次那么急切。 　　它两臂一张，将炉子抱在了怀里。 　　咔嚓咔嚓。 　　熟悉的啃咬声随之响起。 　　影评人大松了一口气。 　　其余玩家也跟着大松了一口气。 　　因为随着小鬼进食得越发津津有味，它和它怀里的炉子像是断掉的投影一样，渐渐地消失在了原地。 　　等了等，没再出现其他异样。 　　……这一节算是过去了。 　　侦探藏在众人身后，离厨房门口距离最远。饶是如此，也不能减少一点他面对鬼魂时产生的紧张之感。他心有余悸地说：“所以这个鬼，就是得给它找吃的？” 　　要是当真如此，那其实还算可以。 　　目前已经出现了两只小鬼，萝莉见人就砍，没法说理，这只胖胖的小正太也不是很能够沟通的样子，但单纯喊饿的话，他们还是应付得来的。 　　唯一的一点疑惑是：“它们究竟是在什么条件下才会现身？” 　　“这个就是饿了吧。”影评人认命道，“赶上我又是个姐姐，手里拿着它的食物。他可能有个姐姐。” 　　“那个姐姐很溺爱它。”冉一笑补充。 　　十岁多的孩子，脖子上还围着围嘴，这怎么看都不是正常养孩子的路子。 　　侦探联想道：“那个斧头小姑娘？” 　　有这种可能。 　　毕竟现在就这么两只鬼，这么一种人际关系。 　　当然，小胖墩的出现也给大家提了个醒。 　　“这宅子里……有几只小鬼在当家啊？” 　　辅导员的话问出来，大家一齐陷入了严峻的沉默。 　　没有答案，只能遇到了再说。 　　希望副本设计者……可以善良一点！ 　　正好说到了这里，冉一笑便将黑针的事情告诉了其他人。 　　她当时没干别的，只能推测遭受袭击，是因为看了医生的日记。 　　最惊讶的是宗师，他没想到在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还发生了这样惊险的一幕。 　　其余人听后心情也普遍比较沉重，这样算来，起码是三只小鬼了。 　　出现的方式都不太一样。 　　斧头萝莉，现身原因不明，可能是随机出现在二楼，这也导致他们现在对于宅子的搜查范围很受限制；小胖子鬼，现身大概是为了觅食，暂时无害；剩下第三位没见着鬼影，会暗搓搓地发起致命攻击，不愿意让玩家动男主人的东西。 　　目前能总结的就这么多，大部分还是他们根据案发情况所进行的推测。 　　和真正的规则相差多远，谁也说不准。 　　包租婆嘱咐道：“总之，大家小心一点，尽量避开可能踩雷的点吧。”也就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 　　小胖子既然已经消失，几个人打算继续进行原本的搜查。 　　不料这个时候，二楼突然传来了乐声。 　　众人的脚步齐齐一顿。 　　音量不大，却很清晰，像是就回荡在他们的耳边。 　　是钢琴。 　　舒缓闲适的曲调，宛若精灵森林中拂过的一阵轻风，悠长而散漫地随着湖水的波纹起伏不定。渐渐的，又加入了另一道声线，伴着曼妙的鸣奏轻轻哼唱。 　　女孩的音色甜美空灵，带着些许稚嫩，仿佛教堂中的唱诗班。 　　但只她一人。 　　孤独地唱着对神明的颂歌。 　　※※※※※※※※※※※※※※※※※※※※ 　　作者有话要说: 　　冉一笑：这只鬼喊饿的样子可真像你 　　牧小雀：？？？ 第54章 自画像 　　几个人沉默了。 　　第四只……第四只！ 　　这是要集齐七个等着召唤神龙吗？？ 　　二楼有斧头萝莉，暂时没人冲动到产生上去看看的打算。 　　乐声还在继续，也没人敢动弹。 　　都不知道来这一出是要干什么。 　　就这么疑惑到了一曲终了。 　　离奇的幻觉、异样的情感波动、不受控制的疯狂攻击……所有预想中的负面干扰，一个也没发生。 　　众人：“……” 　　辅导员：“懂了，开场秀。” 　　众人：神特么开场秀！ 　　影评人敷衍地鼓了两下掌，她指头还流着血，就掌心轻轻碰了碰，也不是很响。 　　姑娘像是个莫得感情的评论机器，毫无热情地捧读道：“多么优美的音乐！初听不解其意，慢慢引人入胜，在紧张的氛围下适时带给了人舒缓的空间，收放自如，张弛有度，设计员用心了！” 　　众人：“……” 　　大家为了做身份，都不容易。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确实没再见二楼有什么新的动静。 　　第四只鬼，看来是个……文艺幼女？ 　　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给鬼捧场的，既然对方不作妖，那他们也就不用再奉陪，各自散开了。 　　其他人都回了自己原先的区域，然而影评人自然打死也不准备再去厨房，她手上受了伤，当务之急是找东西止血。 　　她先留在了客厅。 　　男主人是医生，屋子里按理说会有比较多的医疗用品。 　　副本都是突然进入的，老玩家们随身会揣点儿创口贴，再大件的就无能为力了，不是不能时刻备着，只是犯不着费这么大的精力。在副本中与其想着如何回血，不如考虑赶紧通关，毕竟前者的性价比实在不是太高。 　　影评人也就随意找找，剧情中有医生这么个人设是一回事，然而对于副本会提供医疗工具这种可能性，她其实不抱什么希望。 　　实在不行找块布裹着也无所谓。 　　冉一笑犹疑了一刻，还是戳了戳牧小雀。 　　对方自觉地从袖子里掏出了条绷带。 　　她将其递给影评人：“先用着吧。” 　　影评人很惊喜。 　　更多的是惊讶和羡慕：“有个保镖可真好啊。” 　　冉一笑没好意思告诉她，普通的保镖可能也不至于这么全能。 　　隐形鬼不知道是单纯不让人看日记，还是对男主人的所有东西都有保护欲。起码宗师翻了那么久的衣柜也没遭到对方的仇视，冉一笑暂时放弃了笔记本，转而将目光聚焦在满屋子的书上面。 　　主人是医生，自然医学的书最多。 　　从人体解剖到花草药剂，涵盖生理和生物的个个方面。 　　除了主业以外，这人的业余精神世界也很丰富，看得出来是个知识分子，囤了许多文学作品。短篇小说，戏剧剧本，神话传说，基本都是放飞想象力的奇妙世界，他爱看故事。 　　游记也有几册，似乎并不是正规途径出版，而是朝友人借阅而来，全篇皆由钢笔手写而成，扉页上还印着不同的所属徽章。估计是由于借阅存在期限，时间比较紧迫，这几本男主人翻看得比其他书要勤快一些，页面中夹着他自己做笔记用的稿纸。 　　冉一笑在其中一张稿纸上，找到了男主人的自画像。 　　应该是自画像。 　　这是个眉目清秀的男人，卷发蓬松，带着些懒散的凌乱感。岁月在他颊边留下两道笑纹，他的面部瘦削，这道痕迹在正常人来说半深不浅，映在他面上则要幽邃三分，配上双眼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由内而外透出一股力不从心的疲惫感觉。 　　稿纸上的字迹与日记上的一致，东西铁定属于男主人没错。 　　除了自己以外，他应该不会莫名其妙画个其它男人吧？ 　　冉一笑将自画像拿给其他人看了看。 　　杜勉理解地说：“我要有四个孩子，我能一天老十岁。” 　　他年纪也不小了，虽然女朋友还没有影子，但是有同龄人的先例示范在，不妨碍他未雨绸缪地展望一下未来的家庭生活。 　　……一个，一个顶天了。如果可以，他希望不要孩子。 　　可惜，在副本的这个时代，男主人显然并没有这种觉悟。 　　自画像倒是将男主人的形象具象化了起来，不过对于任务推进有没有实际作用还未可知。 　　目前为止，他们还摸不太清楚任务的方向。 　　有剧情线的副本，不单单要从鬼魂手下存活那么简单。得找到剧情的目的，即剧情的终点。不然，他们就是福大命大，也只能无穷无尽地跟这些小鬼一直耗费下去。 　　小胖子把整座宅子全吃完了，他们都出不去。 　　“男主人肯定是个关键人物。”包租婆说。 　　毕竟是房子里目前唯一已知的成年人，作为房主，房子里发生什么事都会和他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小鬼当家，家中如今只剩下小鬼。 　　男主人不在鬼的行列里，要么，他没有死，要么，死透了，没变成鬼。 　　大家基本偏向后一种可能。 　　这宅子都成鬼成这么个模样了，男主人还能活着，哪有这种好事。 　　侦探将厕所里能找到的女性用品都挑了出来。 　　时代不一样，这种东西也有点说不准。比如擦在面上的铅粉，又不分男士女士，说是男主人的同样合理。 　　不过那些颜色鲜艳的头花肯定另有所属，别的不说，起码跟衣柜里衣服整体呈现的常见配色不太相符。 　　就几个人对于西方浅薄的知识，通常男人的头发上也不至于缀这么多花里胡哨的。 　　抛开头花，还有些木头手链和金属戒指，镶嵌物的色系和头花如出一辙，尺寸都偏细。 　　冉一笑回忆了回忆，觉得它们和斧头萝莉不是很搭。 　　“如果唱歌的小妹妹是这么个审美，我会幻灭的。”辅导员忧心地说。 　　众人：“……” 　　你本来为什么要对这种东西抱以期待！ 　　辅导员的担忧很快就被他自己给化解了。 　　他在厨房的橱柜里找到了两个瓷碗。 　　做工精致，烧着精美的花边，一粉一蓝，像是一对。 　　也确实是一对。 　　碗底的白沿上，用烫金的印痕分别纹着两个名字。 　　多莉娅，约克夫。 　　为了方便他们读取，系统特意采用了中文标注。然而可能怕连笔他们看不懂，毫不走心地选了个黑体。 　　……成功将一件艺术品的美感毁灭殆尽！ 　　再不济，仿宋它不香吗？！ 　　“男主人总不会是个变态。”辅导员看着碗上的两个名字。 　　从自画像能大体推断出，他的年纪在三四十岁左右。 　　屋子里的小鬼都是未成年，不至于跟他买情侣碗。这个多莉娅，应该是男主人的爱人。 　　卧室却没有共享，她不住在这里。 　　两人并没有成家。 　　“那孩子？” 　　“可能有前妻？” 　　包租婆说：“这个没准儿就是前妻。” 　　影评人远远看了一下瓷碗摆放的位置，觉得不像。 　　离柜门不近，不过也就将将位于第二梯队，仍然是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深处角落里有许多看上去荒置了很久的锅碗瓢盆，如果是前妻的东西，哪怕还留着，也应该会属于那里才对。 　　目前为止，他们是按照惯性思维来进行的判断，认为这几只鬼包括男主人是一家子，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毕竟屋子这么小，家中经济也不算好，他是多有闲心才会再去搞收养？ 　　还一下收养了四个！ 　　……等等。 　　冉一笑眨眨眼：“这人好像确实同情心有点泛滥。” 　　但日记上体现出的那些都是生活里的小事，没看出来他还有个捡小孩的癖好？ 　　“其实……这个多莉娅也不一定不是小朋友。”影评人犹疑地说。 　　那就要涉及刑事案件了。 　　这种情节冲突性大，虽然这样讲未免不近人情，但是确实很适合被做成一个副本。准确说，是副本设计者通常比较钟爱类似的设定。 　　“四个孩子，应该是同一个性质。”冉一笑摇了摇头，认为这次的剧情背景不至于那么严肃，“如果真是个变态，他不会买情侣碗。” 　　杜勉刚刚一直在围着壁炉转，搞了一身的炉灰。 　　他也有自己的收获，炉子里除了灰就是染了灰的树叶，还有一些松针，像是从烟囱里掉下来的。 　　……这个收获没什么大用。 　　他去厕所简单清洗了一下手脸，将茶几上的橘子揣回了手边。 　　玩家这边行不通，无奈之下，他已经开始考虑另辟蹊径的可能。 　　这橘子，鬼吃了，会有用嘛？ 　　几个人里，唯一发现了突破性线索的是包租婆。 　　沙发破洞的缝隙中，掉了一张纸条。 　　“芬芬：下午来的叔叔是我们的朋友，记得转告侍卫长先生，他不用太过紧张。” 　　迄今为止，找到的线索多少都与男主人有关，这张纸条算是第一个提到了其他人物的存在。 　　芬芬。 　　不知道是谁，反正怎么发音都不会是约克夫的简称。 　　“像是个小孩子。” 　　起码从笔者的语气看，是对着一个小辈。 　　不确定是男是女，暂时偏向男。 　　“小胖子？” 　　或者隐形鬼，鬼知道隐形鬼是什么性别。 　　侦探奇怪道：“侍卫长先生又是谁？” 　　侍卫长，这个称呼透着一种源自宫廷的贵族气质，和他们臆想中故事发生的背景不太一样。 　　写这张便条的人是想借“芬芬”的口，去叮嘱侍卫长，下午拜访的人是朋友，对方不用紧张。 　　这么一看，侍卫长先生像是隶属于这个家庭一样，如果来了陌生人，他可能会生出警惕情绪。 　　但“紧张”这种词，是不是有些太过柔和了？ 　　按照正常思维，应该是叫人家不要做出过激的举动，以礼相待之类的才对。 　　再者说，这么个小破屋子……怎么会突然多出来了个侍卫长？ 　　“感觉像是角色扮演。”论套路，影评人可谓阅历丰富，“这里面可能有两个小孩，一个是芬芬，一个是侍卫长，芬芬爱玩过家家，那个小孩扮演的就是侍卫长，侍卫长小朋友估计比较怕生，写字的人在用芬芬比较熟悉的方式和他沟通。” 　　说得通，而且意外地合理。 　　但侍卫长又会是谁？这个信息能有什么用？ 　　一楼的搜索工作到此陷入了僵局。 　　这很正常，房子一共三层，有三分之二的空间都上着锁，明显那里面的线索会更加重要一点。 　　副本总不会一上来就把答案摆在玩家的眼前。 　　再不情愿，他们也不得不面对这个生死难题：得上二楼。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感知到了他们的为难，副本很快贴心地赠送给了他们第三个选项。 　　天亮了。 　　冉一笑走到门边，趴在猫眼上，看到院子里浮起的薄雾。 　　天边濛濛一片瓷蓝，浓烟笼罩在房子周围，粘稠得如有实质。 　　她轻轻转动门把手。 　　咔嚓。 　　大门掀开了一条缝隙。 第55章 挖土 　　挂在门锁上的钥匙左右一晃，和金属圈相碰，发出细微的响动。 　　寂静的鬼宅前，它清脆得像是门铃。 　　夏日的风带着些许腐朽的潮气，柔软地溜进冉一笑的怀里。 　　客厅里的几个人噌一下从沙发上跃了起来。 　　“门开了？！” 　　门开了。 　　冉一笑关于时间的推测还是贴合上了一部分副本的思路，白天一到，大门可以出去了。 　　就是不知道二楼情况如何。 　　玩家们打算先出去看看。 　　算上牧小雀，总共也就八个人，这是个红档副本，还是三星的红档，一着不慎没准就能收获团灭便当。房子里起码四只鬼，外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形，不适合再分散武力，大家就没有分队。 　　小院子和冉一笑昨天晚上看到的没什么不一样。 　　中央是一条普通的石板路，直通大门，草坪里养着些花草，种了两棵小树苗，栅栏的角落里堆着很多儿童玩具，甚至还有一个迷你的小滑梯。 　　目前露过脸的鬼有小胖子和斧头萝莉，听见过声音的是二楼的钢琴女孩，初步判断钢琴女孩和小胖子应该差不多大，斧头萝莉比他们略大一些，如果他们呈现出的年纪就是死亡年龄的话，那么这些玩具大概是给那两个小的玩的，或者曾经的用具堆放在此处，还没有丢弃。 　　不过那个小滑梯…… 　　“小胖子坐上不去吧。”辅导员啧啧嘴。 　　小胖子的体积真的太大了！ 　　其实冉一笑都怀疑小胖子会不会有兴趣出来玩，它看着像是那种吃了睡睡了吃的死宅类型。 　　毕竟，作为一个吃货，连手边的食物都懒得自己去拿，还指望它能勤奋到双脚着地嘛？ 　　几个人搜了搜院子里的东西，明面上没什么特别的。 　　和屋中不同，这里展现的应该是鬼宅“当下”的模样。 　　草木葱郁，是由于夏日的滋养，但同样，杂草也在疯长，藤蔓似的缠在了铁栏杆上，不知缠绕了几轮，显然很久没有修葺过了。儿童设施落满了灰尘，木质的材料经历腐蚀过后又受了潮气，披着一层青黑交错的外衣。 　　冉一笑站在燥热的空气中，冷静地思索了片刻，忽然开口：“夏天，是我们来探险的时间。” 　　她指的是悬赏简介安排给他们的人设。 　　里面提到了“假日”这个词，也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夏季。 　　既然屋外对应鬼宅“目前”的状态，那么屋外的时间点，自然就是他们这些“追求刺激的小伙伴们”为了消磨寡淡无味的假日，而跑来探险的时间点。 　　那么，鬼宅变成鬼宅的时间呢？ 　　屋子里的室内温度大概在二十四五度上下，不冷不热，甚至不会随着鬼怪npc的出现而染上阴幽的凉意，像是刻意打开了某种维持温度的设施。 　　然而副本背景里，应该还没有空调这种东西。 　　那估计就得归功于鬼魂们的特异功能了。 　　中规中矩的温度，论季节大概与春末等同，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味。 　　包租婆道：“衣柜里也都是夏天的衣服。” 　　“都是？”冉一笑看向宗师，求证。 　　宗师点点头，他明白冉一笑问话的意思：“衣柜很小，全是轻薄的着装，只有几件厚一点的外套。” 　　不是堆放的层次不同，而是根本不存在。 　　冬天的衣服不在男主人的卧室里。 　　这其实也很好理解，地方太小了，没有空间留给他全部储存在一起。换季以后，可能就把用不上的衣服暂时存放在了其他地方，比如阁楼。 　　冉一笑下意识抬头向上看了看。 　　阁楼确实有花。 　　窄小的窗户开在烟囱的旁边，五颜六色的花枝从缝隙间弥漫出来，绕着窗框画了个花圈。玻璃反着光，距离遥远，内里只有一片拥挤的暗绿，再多的看不清楚。 　　窗户上也挂着钥匙。 　　杜勉补充道：“壁炉是冷的。” 　　里面有灰，不确定是什么时候烧成的那个样子。 　　不过，叶子与松针都与灰混合在一起。 　　这说明不了太多，但冉一笑看着这间凋零在夏日里的小院子，总觉得季节可能是个干扰信息。 　　铁栏半包围在房子周遭，侧面也有一定的空间。 　　地方很小，但大家很快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向地下走的通道。 　　……这么间破屋子，居然还有个地下室。 　　熟悉的剧情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 　　地下室门把上挂着把钥匙。 　　锁舌旋转，木门纹丝不动。 　　“……难道要晚上来？”侦探很懂得举一反三。 　　影评人：“晚上大门不开啊。” 　　“白天出来，晚上先别回去？”辅导员提议。 　　“……”冉一笑震惊于他们怎么就顺着这话聊了起来，“不一定是晚上，早上宅子大门会开，可能是由于男主人需要出门工作。” 　　但他什么时候需要进地下室，这可就说不准了。 　　外面没有更多的信息，鬼魂可能只是单纯想让他们参观一下自己的小院子。 　　一番失落以后，大家打算回头去面对二楼的斧头鬼打墙。 　　宗师走在最前面，上台阶的时候顿了一下。他们刚才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零零散散，不记得最后一人是谁，他有点疑惑对方怎么还将门给带了上去。 　　上前握住门把，转动，向外拉—— 　　砰砰。 　　是锁舌撞击在门框上的有力声响。 　　门锁了。 　　锁了。 　　……锁了！ 　　众人目瞪口呆。 　　显而易见，肯定不是他们自己锁的，他们没那个能耐。 　　所以，他们，这是，被小鬼，赶出了家门？？ 　　闻所未闻，作死的小伙伴们去鬼屋里探险，鬼怪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一个晚上，并在第二天一早心满意足地亲自将他们全员集体送出门外！ 　　你们这到底是不是鬼屋啊？！ 　　八双眼睛互相对视，彷徨了足足半分钟。 　　最终，是辅导员惆怅地打破了沉默：“是不是它唱歌的时候我们没有理它，那个小朋友生气了啊。” 　　众人：“……” 　　放过人家小姑娘吧！ 　　院子里什么都没有，他们得想办法回到里面去。 　　或者，尝试暴力突破地下室。 　　实际上冉一笑早有个想法，想让牧小雀试验一下。 　　她问：“这门你开得开吗？” 　　其他人听到她这一句，第一反应都是同情。 　　听听这叫人话吗，能不能心怀善意，对自己的保镖做个人吧！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眼睁睁瞅着牧小雀走到大门跟前，手指勾着门把往外一拉。 　　开了。 　　甚至转都没转一下把手！ 　　“……”是他们见识少了！ 　　可惜这样打开的门，内里是一片空白，回不到他们之前的那个客厅。 　　冉一笑遗憾道：“果然不行。” 　　众人：“……” 　　已经够了，已经够恐怖的了！ 　　影评人瞪大了眼睛：“你这保镖哪找的，系统的bug？” 　　冉一笑谦虚：“他就是力气比较大。” 　　说着就露出了特别真挚且苦恼的一副做作表情。 　　众人：……你看我们信你的鬼话吗！ 　　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地下室，事实证明牧小雀是个不错的外挂，但也不是万能的。 　　这同时侧面体现了一些线索。 　　鬼打墙的时候，结界可以被他一拳打碎，可能是因为当时的情景允许暴力破解。而现在，无论是宅邸大门还是地下室，都有另外的规则束缚着，他们缺乏准入条件。 　　既然如此，也不必白费力气了。 　　还是得先在院子里找文章。 　　几个人看看道路两旁气息浓郁的草坪。 　　杜勉说：“土里也许……” 　　埋着东西。 　　“不会吧，找尸骨通常不都是恐怖片的最后一个环节？”然而除此以外，暂时找不到其它更可疑的地方了。影评人嫌弃地耸耸鼻子，“这个剧情设计真是不好，传统套路需要有突破有创新，但也不代表就可以任性妄为瞎搞一气，基本的结构还是要有的，不然只能暴露设计者的生嫩和幼稚。” 　　“……” 　　大家忽然发现，她这个身份其实还算不错，开心了捧上几句，郁闷了吐槽一下发泄情绪，将设计者挂在嘴边来回揉捏，无论如何都是在评论，都能赚到身份积分。 　　小滑梯下面藏着些挖沙子的木桶和铲子。 　　三四个，不够分。 　　这种体力活儿，只好先分派给男同志们了。 　　当然，牧小雀不在其中，他娇贵得很，能做的都是不费力气的。 　　姑娘们站在石板道上，看了大半天男人挖沙子。 　　着实有点无聊。 　　影评人：“这种时候，导演应该给快进。” 　　大热天累得满头大汗的男玩家们：“……” 　　如果可以，他们愿意出钱买这个特效！ 　　好在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好歹是挖出了点东西来。 　　也确实是意料之中的尸骨。 　　但似乎不是孩子们的。 　　骨架并非完整地掩埋在一起，而是打乱了以后扔得到处都是。在场没有相关方面的专家，根本把它们拼不起来，只能从头骨的数量估算，这可能有六个人。 　　六个大人。 　　至于男女，就不懂该如何分辨了。 　　对着骷髅空洞洞的眼眶，大家一时陷入了沉思。 　　这六位幸运宝贝……难不成是他们的前辈？ 第56章 名字 　　按照正常的鬼故事思路，一个鬼屋最不用烦恼的事情就是缺少客人，好奇心旺盛的作死联盟总会孜孜不倦地为它提供新鲜的血液。而展示给听众的叙述视角，往往不会是第一波一无所知的游客。 　　前人是要给主角留下线索的，人可以死光，但必须让观众了解所有的故事。 　　几个人看着一地光秃秃的白骨，企图从中感受到前辈们死亡的价值。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有个鬼的价值！ 　　辅导员：“难道骨头上刻着字？” 　　“那也太刻意了一点吧！”影评人再次对这种情节安排表示不满。 　　正常人骨头上不至于还能刻字，那只能是死后鬼魂刻的，合理性不太高，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还留个记号做纪念吗？怎么看都像是单纯为了提供线索而进行的鸡肋设置。 　　这让高标准严要求的影评人浑身难受。 　　但无论如何，什么猜测都实践试试，起码不放过每一个可能的情况。 　　这回大家一齐上阵，又在蒸笼下蹲着观摩了一个多小时的白骨。 　　冉一笑觉得，针对这些白骨的骨质，她都能写出一篇抒情散文来了。 　　既然存在白天黑夜，证明这个领域里是有时间变化的。实际也确实可以感受得到，尤其是在白天，每一个时间点太阳的光照程度都会有一定的差别。 　　虽然天空被云朵堵成了一片赤白，太阳并不存在。 　　但它的光芒没有一丝吝啬地如实烘烤在了他们的肌肤上。 　　从起初含羞带怯的试探，到正午时分热情奔放的挥洒，激情燃烬后，又减转舒闲慵散。眼看着，余韵也慢慢接近尾声，天地一线处漾起薄薄的霓色，是快要落山了。 　　嘎吱。 　　栅栏铁门毫无征兆地转开了一个角度。 　　疲惫的玩家们刚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他们腰背酸痛，腿蹲得发麻，没有丝毫形象地跌坐在泥土当中。男同志们的手臂肌肉更是处于报废的状态，连抬手擦擦汗的力气都怠于施展。 　　晕乎乎地过去了一天，对于骤然发生的变故，大家的应激速度普遍慢了半拍。 　　宗师本能性第一个掏出了他的小刀。 　　他的小刀好寂寞，出来这么多次，至今还没派上实际用场。 　　别墅大门连着院子，院子也算在鬼宅区域，这处宅邸真正意义上的正门其实是在栅栏上面。门外挂着信箱，门锁注了铁水，已经被镶实。院子外就是西塞尔大街，他们出不去。 　　应该说，副本的范围就到这里为止。 　　如今，铁门却若无其事地打开了。 　　粘腻腥臊的雾气随着栏杆开合的趋势向内吞吐，渐渐析出一个人形。 　　准确来说，应该叫做鬼影。 　　这是一个看上去和辅导员差不多大的棕发少年。 　　身上穿的是制式规整的燕尾服与长筒靴，但尺寸偏小，有些不太合身，料子也旧了，色泽不是特别光鲜。他怀中抱着一个底部严重磨损的皮包，脸上倒是红光满面，心情似乎不错，眉目飞扬地向院子里走来。 　　院子里…… 　　都是土坑。 　　土坑旁摞着小土丘，仅剩不多的平地又堆满了白骨，花草被连根拔起，凌乱地散落在所有地方。唯一在这场浩劫当中幸存下来的，是角落中与儿童玩具相伴的两株小树苗。 　　嫩绿的松针贪婪地吞噬着夏日的养分，坚强守护在最后一片沃土。 　　七人一鬼满身狼狈，脸上都沾满了泥泞的灰垢，或坐或趴地倒在土坑边缘，手里还攥着白骨。 　　他们与棕发少年对上目光，迎来了一次世纪性的凝望。 　　众人：“……” 　　有一说一，扪心自问，如果他们回家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家被一群可疑的陌生人捣鼓成了这么个鬼样子，他们可能会激情杀人。 　　然而鬼魂的思维毕竟和常人不同。 　　感谢它和常人不同！ 　　棕发少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对他们的到来表示出了极大的热情。 　　“真怀念啊——”他柔和地注视着整间院落，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大家还以为它的反常态度是由于两个物种视野所及的情形会有所不同，却听少年继续道： 　　“我小的时候也很喜欢这种找宝藏的游戏，可是每次把院子里弄得一团糟，总会被奶娘教训。父亲也爱拿我撒气，笑了他不高兴，哭了他也不高兴，只要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发出一点声音，都会被拿来当做他没有灵感的借口供他发泄。唉，他的剧本确实卖得不好，他是那种很自负的人，你们理解吧？没什么突出的本事，却总以为自己怀才不遇。” 　　众人：“……” 　　他们理解了，这只鬼是个话唠！ 　　看来，它并不是瞅不见院子里的乱象，只是解读有误。 　　……不过，能把白骨类比成宝藏，少年你的思想果然不是什么阳间的玩意儿！ 　　对方没有发出攻击意向，宗师落寞地将小刀收了回去。 　　“我叫双双。”显然，上面简短的那几句话远无法将少年的表达欲完全疏解，他一边如履平地般从起伏不定的土地间大步向前，一边仍然不忘践行一个主人家应该有的待客之道，关怀地寒暄，“你们一定是约克夫先生的朋友吧。” 　　毋须对方作答，他已经热络地扬起调子：“约克夫先生是个好人！如果我的父亲也能像他那样宽容地对待我，哪怕只做到一半也很好了。唉，我的父亲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作为一个孩子，总归希望能从父母那里感受到一点温情的。可惜我遇到约克夫先生的时候已经过了贪玩的年纪，我得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娇娇总是在和我抱怨房子太小，她忧心太多事了，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用学识换到足够的金钱，到时候就能支撑家里换一间大一点的屋子。我听说宾利大道那边的宅子不错，你们觉得呢？” 　　玩家：……我们觉得你话真的好多。 　　您是系统派来的背景介绍机嘛？ 　　从它的话中，他们又听到了两个新名字。 　　一个是双双，也就是这只鬼自己。 　　另一个娇娇，不确定是不是楼上弹钢琴的那位姑娘。 　　反正，斧头萝莉……嗯，应该，不至于，起个，形象差距这么大的昵称吧？ 　　联想到之前的芬芬，玩家们终于可以放心地确认一件事。 　　约克夫，肯定不是什么涉及刑事案件的变态。 　　毕竟这个副本里，大人和小孩的名字，似乎从画风上就存在根本性的差异…… 　　然而孩子们的名字起得如此敷衍，几个人心中还是忍不住腹诽。 　　难不成是因为孩子数量太多，生怕他们记不住主要人物，才选择的讨巧式命名方法？？ 　　反正目前为止，小鬼已经有五只了。 　　召唤神龙，指日可待！ 　　这种说辞本来只是一句调侃，万万没有想到，集齐七只福娃的进程很快就又更进了一步。 　　棕发少年下学回家，宅邸大门自然就随之打开了。 　　玩家们意识到，早上开门，可能也是因为它，锁门，可能还是因为它…… 　　有家人出来迎接少年。 　　是个戴着发箍，身穿女仆装的小小少女。 　　身形瘦削，面容憔悴，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两只鬼的年纪看上去差不了太多，是他们见过的最大的两个了。 　　“娇娇。” 　　原来这位才是娇娇。 　　“你真的不用把每件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少年的语气中透着一点无奈，“你简直和约克夫先生一样，你看看他把自己累成了什么样子吧！我早跟你说过，这都是你不负责任的父母让你染上的坏习惯，你应该试着对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学会放手。这是我写作课上遇到的一个老师教给我的，他说他从来不会家务劳作超过两个小时以上，不然这件事就会成为他的专属工作。他那个懒惰的妻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感恩。” 　　“谢谢你双双，不过算了吧，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娇娇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类似的对话估计经常发生，它听得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姑娘看上去确实操劳过度，眼圈乌青，面色暗沉，睡眠不足几个大字就明晃晃地贴在脑门上面。面对精神亢奋的双双，娇娇不但感染不到对方半点兴致，反而因此忧虑的烦恼又多了一层：“你是不是又没睡好觉？我晚上听到隔壁有响声，你看着就是又没睡好觉的样子。” 　　什么响声，钢琴吗？ 　　昨天晚上玩家们都是在场的，然而他们不能肯定npc的对话和他们是不是时间同步。 　　“我知道，我知道。” 　　轮到自己的事，少年也变得有些敷衍。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精神得很！” 　　说着就进了门。玩家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紧挨着随在了它的后面。 　　和好客的双双不同，娇娇原本打算闭合门扉的动作一顿，像是才注意到家中还有一群不速之客一样，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它的目光望向凌乱的花园。 　　玩家们：“……” 　　该来的总会要来！ 　　显然，娇娇比起双双来讲，对待白骨的认知更偏向于正常人。 　　它怔忪地对着一塌糊涂的院落发了会儿呆，像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可惜逃避的行为终究还是被现实所击垮。 　　片刻，崩溃地发出一声尖叫：“天啊，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小姑娘咚一声跌坐在地，夕阳的光被门檐隔绝在外，它双手捂脸，将自己藏进了阴影之中，僵了半晌，又乍一下跳了起来，跑出门外，对着满地狼藉开始焦急地踱步。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啊！约克夫先生，我需要约克夫先生！善良的约克夫先生总是那么可靠，会将所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一件件办好。” 　　一边说，它无处安放的双手一边胡撸着自己的脑袋。柔顺的短发被揉搓得有些凌乱，看得出它是真的着急，说着话时眼角甚至溢出了两滴青黑色的泪珠。 　　呢喃到最后，它忽然抬起头来，瞳孔化成一滩腐墨，又向外扩散，覆过虹膜与眼白。 　　它用没有一丝分野的漆黑眼球，直勾勾地望向门口静静欣赏它表演的众玩家们。 　　……没有办法，这鬼自己跑出门也就算了，可它一怒之下把门给撞上了啊！ 　　再说，这是剧情副本，需要走的剧情总归是得走一遍的，这个坎你不过，系统有的是方法让你过…… 　　娇娇盯着他们，不是特意针对其中某一个人，而是看向玩家这个整体。 　　“约克夫先生呢？” 　　它幽幽地开口询问。 　　随着这一声话音落下，娇娇的脑顶上叮咚一声，出现了一道鲜红的倒计时。 　　24：00：00。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该怎么办才好，约克夫先生，该怎么办才好？” 　　它的语速越来越快，头上的计时器就像是它对于时间流逝感知的化身，顺着它讲话的节奏，起初匀速回流的时间变成了一道有加速度的曲线，以肉眼追赶不及的跳动频率飞快地向着零点奔驰而去！ 第57章 复原 　　数字归零以后会发生什么灵异事件，大家都觉得轻易不要去尝试。 　　娇娇问了一句约克夫先生在哪，但这个倒计时大概并不是它希望约克夫出现的时间。 　　……而是院子。 　　院子乱了，需要整理。呼唤约克夫先生，只是因为它觉得自己处理不来。娇娇每天要照顾的事情很多，它下意识给一件新的工作设置了一个ddl。 　　没有硬性规定，死线随时在变动，具体完全是根据娇娇的主观感知来界定的。 　　简单地说，他们现在最好是赶紧将这院子……复原。 　　众人：“……” 　　这副本就特么离谱，没听说过去鬼屋探险还要帮忙整理案发现场的！ 　　关键是，除了一堆无用的白骨以外，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 　　早知如此，他们还不如就在外面等着双双回家。 　　可惜谁也没法做到未卜先知，副本的推进就是这样，情形无时不刻不在随着新信息的出现而瞬息万变。 　　冉一笑可算是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日常化规则。 　　“或者，这些白骨就是这几个孩子自己的。”不甘心于一无所获，包租婆尝试着帮大家开阔思路。先不考虑隐形鬼是已出现的其中一位的可能，目前为止六只鬼，正好对应六具尸首，“长大了以后死的，只是鬼魂停留在了最希望停留的一个状态？” 　　辅导员顺着这个思路向下猜：“原本大家生活虽然艰苦，但好歹有点盼头。可是在战争阴影的笼罩下，没有人能够完好无损地活着。” 　　虚心的少年被影评人精益求精的态度感染，已经学会从宏观角度思考问题了。 　　这回他推拟出的这个故事，倒是靠谱了一点。 　　但并未超出原先预料的那个圈子，本来大家的想法，就是这是一出战争导致的家庭惨案。 　　更具体的信息仍然没能找到。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安抚娇娇的情绪，再把院子拾掇好。 　　杜勉走上前。 　　“不要着急，我们找点东西，一会儿就给你恢复原状。”他说着，顺理成章地从塑料袋中递出了一个橘子，“吃点水果压压惊？” 　　众人：“……”你冷静一点！ 　　不过，冉一笑觉得，他这个曲线救身份的方法未必不可行。 　　玩家的身份职能理论上是不存在对象限制的，她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反正，从单纯的字面效果上看，这声宽慰还是对娇娇的情绪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它神色缓和下来，脑顶上倒计时的速度也渐渐放慢了。 　　……居然还真的接过了那颗橘子。 　　这说明了一点场外信息。 　　比如，npc们似乎也并没有读取玩家个人身份信息的权限。 　　还挺不错的，冉一笑难得想为管理员点个赞，并对扮演娇娇的鬼魂本鬼致以了深切的同情。 　　娇娇守在大门边，仿若一位监工。 　　玩家们不敢怠慢，赶紧回坑里填土。 　　挖的时候泥土夯实，很费体力，往回埋相对来讲要好上一些。可惜他们搞破坏的时候从未想过居然还要进行善后工作，主要以追求效率为主，手下没有留情，地皮花草这些娇贵的东西是不可能再死而复生了。 　　最终，荒芜的废弃小院崭然一新。 　　变成了一片亟待施肥的新新土地。 　　……或者，可能可以算成已经施过肥了。 　　辅导员：“挺好的，帮它们除了个草，按理说还得付咱们劳务费呢。” 　　他叉着腰欣赏一天的劳动成果，觉得地上的每一粒泥土里都流淌着自己的血水与汗水。 　　万幸娇娇对于那些花草并不是特别执着，它审视了一番被填埋得还算规整的小院，头上红色的数字在下一个跳动中一瞬转绿，终于定格。 　　玩家们身心俱疲地长舒了口气。 　　看来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感谢你们。”娇娇向他们颔首示意，之后转身进了门。 　　进了门！ 　　再次被关在门外的众人：“……” 　　这副本是不是有毛病啊！ 　　宗师皱眉，大步上前，不信邪地握着门把手向外一拽。 　　……哦，开了。 　　原来这回门没有锁。 　　几个人的情绪在短时间内大起大落，刺激得他们脑壳疼。 　　影评人：“是因为我们帮它做了件事？” 　　所以他们从不请自来的陌生人，变成了……勉强能够被容忍的游客？ 　　“会不会，这些小鬼是打开那些房门的钥匙，每帮它们一个忙，就会向我们开放一扇门。”侦探推测。 　　他这个说法目前来看其实还有点靠谱。 　　只不过：“我送了小胖子两个吃的，也不见它有什么表示。” 　　说起这事，影评人真是怨气满满。 　　日常化规则确实会这样，被鬼怪盯上没什么道理，单纯赶个巧劲儿。 　　“可能就是帮娇娇做事。”冉一笑说，“帮娇娇做事，可以开门。其它鬼有自己的规则，针对的方面应该都不一样。” 　　比如斧头萝莉，是个明显的敌对角色。 　　而娇娇，则偏向辅助型，兼具了引导玩家推进副本的功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岂不是应该趁机扒着娇娇好好薅薅羊毛？ 　　包租婆紧追了两步进去。 　　她得收租呢，不是正好让管事的小姑娘再着急一回！ 　　可惜，没那种好事让他们那么容易钻空子。 　　屋内已经没有鬼了。 　　实际上，方才双双一进门就也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娇娇看来是同样的情况。 　　它们这些鬼出不出现仿佛是全凭心情。 　　因此，昨天晚上双双有过什么动静，npc知道，玩家们却不一定听得见，需要对方愿意向他们现身才可以。 　　夕阳落尽了最后一丝余晖，又是入夜了。 　　顶着烈日做了一天的体力活，除了不算人的牧小雀以外，其他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洗了一遍。 　　终于迈入凉爽的屋内，原本可以是种惬意的解脱。 　　……但冷意的来源不只是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房间内，又在演奏钢琴曲。 　　与昨天那首不太一样，这次曲风比较波澜壮阔，女孩的调子也更肃穆了一些，像是在讲述一场传奇史诗。 　　“上去看看？”宗师问。 　　他们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但大家还是沉默着缓和了一刻，用无声的默契表达了对这项行动的抗拒，之后才无奈地点了点头，视死如归地跟在了宗师的身后。 　　命运从来不曾让他们过多等待。 　　他们一上来就遇到了鬼打墙。 　　众人：“……” 　　要不要这么热情啊！ 　　月光伴随着走廊被无限拉长，十四岁的面瘫少女幽幽立在他们的跟前，一身文静的小布裙，这回没有拿斧头，而是拎着一把长长的大砍刀。 　　刀刃翻卷，柄刃相接的地方生着红锈，锋利是不太锋利了，可惜威力不减。 　　哐！ 　　它扬起手臂，机械地将砍刀甩向一旁的墙壁。破裂性的声响激起一片尘土飞扬，顷刻间在墙面上留下了一口缸口大小的黑洞。断碎的石砖歪七扭八地塌在墙角，洞里黑黑的，充斥着专门用来隔绝副本区域的特殊雾霭。 　　这就像是个技能展示环节。 　　萝莉很客气地在用事实说话：别担心，刀没法切东西了，但好在可以当锤子用！ 　　后方的几人哪还用得着想，拔腿就往后跑。 　　冉一笑有牧小雀护体，倒不怎么害怕，不过宗师和她说：“先等一下。” 　　他抓着小刀就迎了上去。 　　冉一笑听懂了，这是让牧小雀等一下再捶结界的意思。 　　因为已经有了先前的成功经验，她原本也没打算那么着急。 　　只是没有想到还会有人打算上去硬刚。 　　宗师这个身份的全名叫做一代宗师，版主给他的寄语是：经典已经没落了，但有些事情仍然需要继承。 　　系统分发的身份不一定顺应了玩家的特长，不过看起来宗师是这种情况。 　　他没有外挂，但他身手很好。 　　也就两指粗细的一把折叠冷兵，对上萝莉半人高度的砍刀锈钝的刀身，仿佛可以削铁如泥。 　　……竟然暂时将它钳制住了。 　　萝莉空有力气，可惜缺乏技巧，它毕竟是个小孩子，身高比宗师足足矮上两个头，一人一鬼暂时僵持在一起。冉一笑趁此空隙，仔细观察了一下萝莉的神态，确认了上回她对它产生的印象并非是紧张状态下被恐怖驱出来的幻觉。 　　这只鬼的目光呆滞，眼神没有焦点，或者说，它视线飘乎，注视的总是些无意义的目标。 　　动作更是死板，加上有个正在灵活闪躲与寻机进攻的宗师在旁边，对比尤其鲜明。 　　宗师在面对它，然而它却没有对宗师的出现做出任何即时的应对反应。 　　它一成不变地重复着自己先前的动作，扬起手臂，挥舞砍刀，向着正面或者侧面，甚至不需要一个明确的追逐对象。偶尔扭动下脖子，小小调整一下身体的角度，都只是些毫无目的性的下意识行为。 　　像是个缺乏智慧功能的机器人。 　　如果这个副本里关于鬼魂的设定就是没有智力的类型，那还说得通，可事实证明，并不是。 　　所以这一点，是斧头萝莉的个体特色。 　　目前的六只鬼，暴力萝莉呆，小胖子能吞万物，棕发少年是个话痨，钢琴女孩可能热衷于宗教，娇娇爱操心家人，没准和约克夫一样比较好管闲事，至于隐形鬼，还不清楚，它的特点就是隐形。 　　基本上每一只都有属于自己的特殊属性。 　　有可能与它们所对应的规则有关。 　　跑走的玩家们见这边应对得游刃有余，便又纷纷跑了回来。 　　随机出现的鬼打墙并非必死情景，这个发现着实让他们大松了口气。当然，这只是基于有宗师这么一个绝对武力优势的前提，他们若自己一个人碰上了，还是非死即残。 　　“打得过吗？”侦探紧张地询问了一声。 　　无须回答，实际上，宗师对萝莉已经隐隐有了压制的趋势。 　　宗师心情很好，他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了这么一个可以做做身份的时刻。三星以后身份的积分基数会成指数上涨，做得好的话，十来个副本攒到一百万都不成问题。要是碰上有玩家运气爆棚，甚至五六个就能拿下。这也是为什么高星级副本里，大家通常都很热衷于做身份。 　　不消片刻，宗师终于瞄准了一个空档，欺身向前，刀片一扬，稳准狠地将萝莉握刀的手腕一击砍下。 　　腐血溅出，他疾退几步，以防这种不知道会有什么副作用的鬼东西染到自己的身上。 　　当啷两声，大刀掉落在地，宗师顺脚将它往一侧踢了踢，远离了萝莉身边。 　　其实没有必要，因为萝莉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它茫然地盯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腕，思索了一刻。 　　什么也没思索出来，半晌后就又重新扬起手臂，继续僵硬地做起了挥砍的动作。 　　这下在场的基本都能够看出来了。 　　这只鬼脑子有点问题。 　　宗师皱了皱眉头，以防万一，直接将砍刀捡起，拎在了自己手中。 　　随着黑色的血珠渗进地板之中，抽长的走廊回缩，鬼打墙的结界消失了。 　　但这一回，萝莉还站在原地。 　　意料之外的情形让玩家们升起了一丝警惕。 　　他们的警惕是对的。 　　转过脸，娇娇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白皎皎的窗棂跟前。 　　月色从它脑后直洒在它肩头，它脸上无光，眼下的青黑厚厚一层，疲倦中透着淡淡的森幽。 　　“天啊！” 　　似曾相识的惊叫声响起，大家心中同时腾起一股不详。 　　几双眼睛互相看看，彼此都看到了对方心中同样的渴望：快来个勇士把它嘴给捂上！ 　　遗憾，这次并没有勇士挺身而出。 　　下一刻，就听娇娇崩溃地大哭道：“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啊——” 　　意料之中，它紧接着又开始呼唤：“约克夫先生！” 　　众人嘴角抽搐。 　　才挥别不久的红色倒计时再次出现在了娇娇的脑袋顶上。 　　“不行啊，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怎么办，约克夫先生，我该怎么办才好！” 　　哒哒哒。 　　数字开始疯狂跳动。 　　玩家们深吸了口气。 　　行了，明白了。 　　……是得把萝莉的手给它再接回去是吧！ 第58章 开场秀 　　好好一个解谜副本，硬是给玩出了一种网游走主线的感觉。 　　牧小雀贡献出了他的绷带。 　　包租婆开始兼职医护。 　　场面一度和谐得有点魔幻。 　　玩家们都迷茫了。 　　得亏宗师攻击的时候是以消除萝莉的作案工具为首要目标，没下死手。这要是直接冲着脖子一刀拉了，现在找谁说理去啊？ 　　明明是敌对的npc，打架还不让给弄伤咯！ 　　这么看来，娇娇起码有一句话是念叨对了。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所幸，娇娇发布出的任务，对完成度的要求都不是特别苛刻。包租婆将断手往萝莉的手腕上草草一绑，位置也不知道对没对齐，不过监工姑娘脑顶上的倒计时倒是已经停了。 　　两只鬼终于消失在原地。 　　鬼打墙早就破除，二楼现在是原本的那副逼仄的模样。 　　左右两扇棕色的房门前设了壁灯，但并未点燃，全部的光线来自楼梯口边上的小窗。和白天的情形一样，天空上可以看见的只有云朵，隐在云层后的光源不知是什么，总之是在模拟月亮。 　　皎洁的月光直照着走道尽头的那扇白色门扉。 　　钢琴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几个人上前依次试了试，门却还是一个都打不开。 　　这回的任务和院子里的那个没有什么不同，院子是他们捣鼓乱的，他们又给填好了。萝莉的手是他们砍断的，他们再给它接了回去。唯一的差别，大概就在于后面这次完事以后，娇娇没有说那句“感谢你们”。 　　“萝莉毕竟是他们家中的一员。”包租婆这样猜测道。 　　打伤家人，和弄乱家居环境，从人之常情的角度，性质自然会有所不同。 　　影评人皱眉：“这也太事儿了。” 　　遇到暴力萝莉只能暴力突破，但还必须得照顾家主人情绪，可不是吃力不讨好嘛。 　　乐声和吟唱声仍然在继续，偏偏门是锁着的。 　　杜勉上去敲了敲门。 　　“吃水果吗？” 　　说好的日常化规则，嗓子用了这么久，总该有点儿口干舌燥了吧！ 　　众人：“……” 　　总觉得这人开辟新大陆以后，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遗憾里面的鬼魂是个见过大世面的鬼，来之前可能被管理员专业培训过，并未因玩家一个小小的骚操作就打乱自己的节奏。 　　波澜起伏的音乐按部就班地继续叙述着它的故事，玩家们感到无聊，又跑到三层阁楼试探了试探。 　　宗师说得没错，有花香，还挺浓。 　　馥郁中透着些刺鼻的刁钻，像是桂花与百合的混合体。 　　门缝中夹着深青色的苔藓，乍一看内里可能是个废弃的植物乐园。 　　二楼已经足够狭小，三层的空间挤压感还要更重一层，天花板十分低矮，触手可及，几个男同志个子比较高，站上去甚至都直不起腰。 　　这么小一块地方，也不够八个人站的。 　　几个人轮流上去参观一遍，又回到了楼梯上，怔怔地听着背景音乐发呆。 　　钢琴女孩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如今剧情推不动，估计就是得等。 　　大家有耐心得很，给足了npc面子。 　　……毕竟没有别的新线索。 　　面朝黄土忙碌了一天，所有人都很疲惫，正好趁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休息一会儿。 　　宗师忽然想起来：“姿姿。” 　　“嗯？” 　　“鬼打墙那个小姑娘。”他说，并伸手照着胸前比划了一下，“脖子上挂着个小木牌，写了名字。” 　　拿金链串起来的小牌子，打斗过程中偶尔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上面两个大字加一行小字，小字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根据形式构成推断，应该是个地址。 　　萝莉的脑子不好，这应该是怕它走丢，家里人给它挂的引路牌。 　　姿姿，又一个新的名字。 　　目前出现的鬼：暴力萝莉，隐形鬼，小胖子，钢琴女孩，话痨少年，倒计时少女。 　　目前出现的名字：芬芬，双双，娇娇，姿姿。 　　其中只有芬芬还没有对上号。 　　鉴于娇娇和姿姿这两个名字女性化特征还是很明显的，大家仍然偏向芬芬是个男孩名。 　　隐形鬼，小胖子，或者…… 　　“还有第七只鬼。” 　　唉。 　　别的不提，如今已知的六只小福娃，对应规则比较明显的只有两位：暴力萝莉和倒计时少女。前者简单粗暴，比它能打就行。实际上萝莉也并非专门逮着人施暴，而是漫无目的下的无差别攻击，如果有办法拐走它的注意力，没准同样可以躲过一劫。 　　娇娇像是真正当家的那只小鬼，需要确保房子里的一切都运行正常。只要按照它的需求，帮它解决难题，就不会有太大的生命威胁存在。 　　隐形鬼也有攻击的倾向，可具体攻击原因不明。 　　“一般来讲，这种副本都是循序渐进的。”包租婆跟大家分享经验。 　　起初出现的规则，往往比较简单。 　　剩下那几位暂时无害，只能算是还没真正发难。开场秀的说法其实挺贴切的，可不就是刚走了个过场，宣示了自己的存在，跟他们打声招呼，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鬼知道后面有什么更刺激的暴风雨在默默酝酿着等他们自投罗网。 　　古典的钢琴曲有自己的层次和结构，是真的很长。 　　昨天晚上那一出是首次亮相时截取精华的预告展示片，今天女孩兴致不错，给他们做了全套。 　　等了半天，可算是完了。 　　吱嘎—— 　　七人一鬼排排坐在临近楼梯口的几级台阶处，靠在栏杆上，清楚地看到白色的门扉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瘦小的白影从里面幽幽飘了出来。 　　那道缝隙像是专门为它而准备，它甫一走出房门，门便在它身后再次闭合。 　　女孩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可能更小，面上却显示出了远超它这个年纪该有的冷漠与凌然。它面朝着透亮的玻璃窗，单薄的长裙融在月色里，本就缺乏温度的肌肤被苍白的光泽浸透。浅金色的及肩发随着它的走动小幅度地扬起一阵轻巧的风，女孩的目色迷离，宛若一个初临世间的圣女。 　　它向窗边走来，正停在楼梯口这个地方。 　　“主爱世人。主的祝福平等地降临在你们身上。要拥抱苦难，祂说，就像我拥抱你们。” 　　女孩用自己空灵的嗓音低声喃喃着，仿佛又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歌谣。 　　说到最后，它朝他们扭过了头来。 　　而身子没动，脖子转出一个狰狞的弧度，像是绞成一团的螺旋。 　　它顶着一张死人脸，面无表情地盯住众人。 　　语声轻缓，一字一顿地颂道：“愿圣玛伽罗的恩泽永远眷顾于你。” 　　尾音还未落地，整只鬼便彻底化成了一道冷光，轻飘飘地消散在了刺眼的蟾辉之下。 　　玩家们：“……” 　　几个意思啊！ 　　这种神神叨叨的设定混杂在鬼故事里，让人很不知所谓。 　　“要拥抱苦难。”冉一笑重复了一声小鬼的话。 　　这可能就是它对应的规则。 　　“这难道是个魔幻设定？”辅导员的脑洞又开始蠢蠢欲动，“有些鬼片里确实会有的吧，就那种□□，邪神，活人祭祀什么的。”他尝试着将这一点和之前的推测联系起来，“战争导致镇子上民不聊生，原本生活就艰苦的约克夫一家更是雪上加霜。物质的痛苦只能依靠精神上的慰藉来寻求解脱，那个叫什么罗的邪神抓准了这种心理趁虚而入，蛊惑民众来为自己提供邪恶力量，约克夫一家成为了其中的牺牲品，被送上了祭祀的血台……” 　　众人：“……” 　　别说，编得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但专业人士影评人还是摇了摇头：“不像。这些小鬼的特点好像是独立的。” 　　谁都不挨着谁。 　　要真是什么□□，那信的估计也只有钢琴女孩一个。 　　包租婆说：“先当苦难是它的规则吧。” 　　大概，就是遇到困难不能逃避，得迎难而上的意思？ 　　这个界限不知道怎么认定的，是一点念头都不能有，还是只看行为？ 　　在没有实际案例作为依据之前，没人说得准。 　　……希望一直都没有。 　　这种副本里，玩家们除了自己小心一点各种可能情况，实在找不到其他的好方法在未知的前提下保命。 　　虽说一扇门没开，但好歹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起码见到了钢琴女孩一面。 　　众人向楼下走，打算返回一楼，再重新搜查一番。 　　宅子里存在时间流逝，这一点已经确定。可这个流逝的速度不一定是均匀的，没准白天黑夜一过，同样的地方便会出现些不同的事物。不然，他们实在看不出还有哪里能成为一个合理的突破口了。 　　事实证明，这个思索方向是没错的。 　　然而异变的发生比他们预想中的要简单粗暴许多…… 　　一楼的沙发上，坐了只新的鬼。 　　第七个！ 　　影评人嘴角抽搐：“神龙呢？” 　　侦探默默祈祷了一声：“七这个数字挺吉利的。”不要再多了！ 　　宅子里的这些小鬼年纪普遍在青春期前后，沙发上的这只看上去也就十岁出头，应该是他们瞧见过正脸的那几个里，年龄最小的一位。 　　小男孩金发碧眼，脸颊圆圆，眼睛很大，发丝带卷，俏皮可爱。只论外表的话，乖巧又讨喜。 　　它身上披了一件宽大的成年人衣裙，如今正襟危坐在最中央的长沙发内。沙发侧对着楼梯，它偏过脑袋，循声望向自楼梯上走下的几位玩家。宗师第一个停住步伐，其他人看清情况后也明白了，这是又要开始表演。 　　大家的心中属实产生了一阵审美疲劳。 　　……小鬼好多，这个开场秀未免太长了一点儿！ 　　等到队伍最末的侦探也双脚站定，进入一楼的范围之内后，小男孩才长睫微弯，露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 　　“你们来了。” 　　奶声奶气的音色，语调拿捏却像个大人。它伸手，凭空做了一个前推的动作，语声亲切地发出邀请： 　　“累了吧？先吃点儿面包垫垫，都是家里自己做的，平时还挺受欢迎的呢。” 　　顺着它手指的方向，几个人看了看空无一物的茶几。 　　众人：“……” 　　不太遥远的记忆一夕唤醒，影评人小声和大家交流：“这就是传说中的芬芬了吧？” 　　多么明显的角色扮演啊！ 第59章 角色扮演 　　无论他们的猜测有没有误，这位小朋友的名字是否真的叫做芬芬，有一件事他们是看明白了。 　　宅子里的小鬼们都有自己的精神世界，除了同时出现在了一个副本里以外，真是看不到任何其他的联系。 　　面部特征不在同一条准绳上面，发色瞳色也迥然相异，不太统一。 　　血缘关系的猜想被推翻，这几位更像是合租一室的同居室友。 　　侦探：“这不会是一家福利院吧？” 　　战争条件有限，福利院的设施寒酸一点，也……也说得过去。 　　冉一笑旧事重提：“约克夫先生是个爱管闲事的老好人。” 　　他可能，只是喜欢捡孩子而已。 　　众人：“……” 　　有一说一，这种可能性确实更贴近整个房子给他们呈现出的状态。 　　然而约克夫先生的这种行为，着实令人无语！ 　　“所以应该更改一下事件顺序。”包租婆相通了一节，“不是战争让这个家庭遭受了惨案，而是战争让孩子们变得孤独无依。它们相聚在一起……是在战争之后。” 　　她这样一说，大家一瞬间又回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信息。 　　双双的父亲是个销路不太好的剧作家，家中可能只算薄有积蓄，经不起太多战争的消磨，这位父亲脾气也不咋样，经常拿双双出气。娇娇的父母似乎同样不是负责任的类型，双双把娇娇爱操心的毛病称作它的父母留给它的坏习惯，在原生家庭中，娇娇大概承担了许多一个小孩不该承担的义务。 　　它们都和父母分散，最终与约克夫先生住在了一起。 　　“约克夫先生以前的家境不错。” 　　这一点，从他日记的字里行间都能有所感受。起码战争以前，他能算是中上流社会的人物。 　　自觉有能力在，不忍心看到这么小的孩子在无情的战火当中遭受痛苦，因此选择将他们收养在家里。 　　如此简单的逻辑，他们居然绕了这么久！ 　　“可是现在不行了。”冉一笑又补充，“七个孩子还是有点儿太多。” 　　更何况是这么七个……有个性的主。 　　影评人眼皮一跳，摸着自己手指上的纱布，心有戚戚：“光一个小胖子就有他受的。” 　　小胖子活着的时候当然不至于是个连砂锅都能啃的奇葩，不然再好心的大人也没那个胆量把一个怪物领回家。然而生前死后，性格是统一的。它那副四体不勤只知索取的模样，无疑会是个令人崩溃的无底洞。 　　“经济拮据，孩子们还小，最大的双双仍然在上学，同样是经济压力的一部分。约克夫和多莉娅还处于恋爱关系，尚未成家，但不一定没有谈婚论嫁。” 　　家里七个孩子，这在结婚前肯定得好好沟通沟通。 　　能和约克夫相处长久的姑娘，那一定是受得了他这种性格，不会因为类似的事情与他吵架的类型。 　　但不代表，这中间没有矛盾产生。 　　毕竟对于孩子们来说，约克夫有了自己的家庭，注定会有自己的孩子，这对它们的意义很不一样。 　　他们这边快速交流了一下最新想法，另一头，小男孩的无实物表演仍然在继续。 　　然而剧情不太连贯，台词十分跳脱。 　　一会儿，像是个温婉的一家之主，语声轻柔地用面包和果酒招待他们做客。一会儿，又扮成了个脾气暴躁的酒鬼，气哄哄地伸脚一踢桌子，满脸不耐地大叫：“够了没有，妮塔！你知道他们都说我什么吗？说我没用，说我没用啊！” 　　不得不说，小男孩是个合格的演员。 　　硬件设施不足，好在它神色生动，场面一度十分鲜活。 　　就是缺乏前因后果，话不成篇，让人一时摸不太着头脑。 　　“这是在模仿吧。”影评人看出一点门道来。 　　包租婆也说：“小孩子刚开始接触世界，就是从模仿开始。这些可能是它亲近的人。” 　　比如妈妈和爸爸。 　　……这么一想，简直不能再像。 　　侦探恍然大悟：“家里是做面包的，可能靠妈妈来养活，爸爸不知道干什么工作，地位不太高的样子。” 　　然而，这又是个什么规则呢？ 　　小男孩没能回答这个问题。这是一场自娱自乐的舞台剧，它根本没考虑和观众进行互动这个选项，自己演得特别开心。看得多了，也能或多或少了解出一个大致脉络，基本都是些生活中的琐事。 　　主角就是爸爸和妈妈两位，夫妻偶尔会有小口角，不过大部分时候还是关系不错，温柔的妈妈永远在包容着一切，爸爸有时会因为自己的一事无成而变得烦闷与急躁，好在没到无能狂怒的地步，有时也扒着妈妈的肩膀嚎啕大哭寻求安慰，总体来讲，是个比较正常的家庭。 　　就是没见到小孩子自己的戏份。 　　跳跃式的无聊流水账进行了一段时间，忽然迎来了一个转折。 　　小男孩猛地从沙发上一跃而下，噗通，摔在地上，还自己加戏地来回翻滚了好几圈。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做什么！啊——救命！救命！啊——啊——” 　　它尖声呼叫起来，这样的紧急状态下，就有点让人分不清角色。宽大的衣摆拖曳在地上，小鬼背抵着地板，向着一个方向摩擦着挪动，仿佛是在被人拖拽。它四脚朝天，腿脚胡乱地向斜上方瞪踹着，动作激烈到某一个顶点，又骤然停住，戛然而止。 　　客厅中静止了两秒。 　　之后，男孩翻了个身，慢慢站起。 　　它的左手改成了抓握的姿势，仿佛拿着一件长条状的物体。面上的神色有些陌生，不同于之前展示出来的状态，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隐约中藏着一丝疯狂。 　　下颌微收，眼珠向上翻转，露出下方的眼白，给人一种恐怖片的惊悚感觉。 　　“叔叔。” 　　语调也变了，是小女孩的那种甜甜腻腻的扭捏。 　　“叔叔，你不享受吗？你不是最喜欢看到这样的表情了吗？” 　　简单一句问话后，腰板完全挺直，五官的狰狞感又紧随着一收，换做了面无表情。 　　眼神漠然，扬起右臂，在空中用力挥出一道劈砍的划痕。 　　它伸手，擦了擦颊边其实并不存在的脏污，退后一步，以平静的一句话结束了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举动。 　　“主降临在我身上。” 　　语气学得很像，这种超脱在俗世外目空一切的清幽，他们前不久才刚刚听过一次。 　　原本该是个还算完美的落幕。 　　……如果它最后倒退的那一步没有一脚踩在衣摆的荷叶边上，脚下一个踉跄，仰面栽了个大跟头的话。 　　降临的这一句词，它是躺在地上，瘫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倔强地说完的。 　　众人：“……” 　　敬业如斯！ 　　一张纸条从它的衣服兜里滚了出来，前排几人惊喜地探头，以为是npc不小心掉落的彩蛋。谁知道打眼一看，入目一串手写的广告语： 　　“换皮接腿，修身整容，补魂改质，转区办卡。收旧胳膊旧腿旧眼珠……” 　　冉一笑：“……” 　　好熟悉的说辞！ 　　她对这话印象比较深，因为那时候初来乍到，对方听上去仿佛是她的入殓师前辈。 　　时过境迁，对于这几项业务，她已经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没想到能又在这里遇到…… 　　连续剧名不虚传！ 　　杜勉也认出来了，一个激灵：“是它？” 　　服务区那三封派遣信，维修间的工装鬼收到的信封上确实是印了个建筑的剪影。 　　当时，他们以为那是个古堡。 　　如今看来，没那么豪华，只是栋普通的鬼宅罢辽。 　　工装鬼声音浑浊，年龄不详，但总归是个成人。不过高星级副本需要以副本剧情为主，阴间又是个能被主观所影响的世界，鬼魂们进行角色扮演时倒一点不会被自己原本的形象所拘泥。 　　就是现在这种穿帮时刻，有点出戏。 　　小男孩：“……” 　　它气急败坏地迅速将纸条往手里一攥，用威胁的目光阴恻恻地看向了各位玩家。 　　那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闭嘴！不然老子奖金没了让你们来赔！ 　　并立马进行了对应的补救措施，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跳起了身，三步并两步跃回了长沙发上，理好衣襟，正襟危坐，侧过头，露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 　　“你们来了。”伸手向前，凭空做出了一个前推的动作，话语温婉而亲切，“累了吧？先吃点儿面包垫垫，都是家里自己做的，平时还挺受欢迎的呢。” 　　众人：“……”NG从头再来了吗！ 　　方才那出混乱不堪一点捏不出信息含量的神奇剧情，大家觉得意思一遍也就够了，没工夫再仔细回味。为了让敬业的演员能放过他们，也是放过它自己，几个人立刻两手一拍，默契地在顷刻间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精彩！”影评人由衷地感叹道，“演技炉火纯青，表演出神入化，剧情引人入胜，将平凡人的悲欢活灵活现地展示在了观众的面前，对社会底层的刻画入木三分，鞭辟入里，以细节的牺牲去追求整体的愉悦，在抽象的概念里感受具体的价值，不失为一场后现代主义佳作！” 　　听听，多么悦耳的总结陈词！ 　　玩家们的手顿时拍得更加激烈了一点，力求声音盖过男孩音量的极限，让它没法说话。 　　小男孩：“……” 　　当然，它也不是非得强迫症似的再来一次完美的演出不可。 　　……表演者才是最累的好吗！ 　　既然已经给了台阶，它就很识趣地顺着下了。白眼一翻，迫不及待地消失在了原地。 　　“……”迫不及待得甚至有点儿过分！ 　　不管怎么说，一楼可算是回归了玩家们的怀抱。 　　大家神经一松，集体瘫到沙发上。从双双回家开始，这些小鬼轮番上阵，就没有一刻消停，好不容易是一个个都送走了，他们沉下心享受了一刻没有鬼魂的静谧。 　　可惜刚坐下不到一秒，脑顶的灯光又突然一闪。 　　咔嚓—— 　　墙体碎裂的声音传进耳中，已经晚了一步。玻璃吊灯早在前一刻就抢先砸落下来，掉在木质的茶几上面，碎片成沙，溅了满桌。蜡烛炽热的火光染上地毯，顺着边线花纹一路蜿蜒，直冲旁侧距离最近的沙发烧了过去！ 　　沙发上坐着辅导员跟侦探。 　　辅导员年纪轻，反应最快，迅速蹿起身，撑着胳膊往后一跳逃离了座位。侦探在随后才踉跄着跟上，结果他没出什么大碍，反而是辅导员袖子上沾了星星点点的焦痕，对着墙面扑打了许久才将其彻底熄灭。 　　所以名侦探的运气还是有用处的，反正凶案现场，倒霉的一般是其他人…… 　　其余人也陆陆续续躲到了一旁，客厅里可燃物很多，他们担心火势控制不住，基本都朝门口跑了过去。却发现鬼屋里的火属于灵异的火，跟自然规律关系不大。没烧着人，它绕着地毯意犹未尽地溜了一圈，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偃旗息鼓，自己就自觉地慢慢平息了下去。 　　没有人把这出事故当成一场意外。 　　“是隐形鬼。” 　　冉一笑基本可以确定。 　　上回针对的是她一个，是因为她看了日记。 　　这次大家随便在沙发上坐坐，怎么又触到这孩子敏感的神经了？ 第60章 被针对 　　包租婆沉思：“我们一开始就坐在沙发上来着。” 　　只不过时间不长。刚才交流第一轮搜索结果的时候也坐了，坐得还挺久，比之现在肯定更多，况且同样都是晚上，不知道这孩子发飙的标准在哪里。 　　冉一笑：“对象。” 　　如果不是对事，那就是对人。 　　然而客厅的吊灯是落在他们中央的，诚然离辅导员跟侦探更近一点，但若根据这个就下定论是特别针对，还是有些勉强。 　　再者，冉一笑也看不出来自己和这两位玩家有哪里出现了共同点，导致他们被隐形鬼选做了幸运观众。 　　与黑针不同，吊灯的这一击虽然同样猝不及防，但杀伤力不算太大。 　　黑针要不是牧小雀，冉一笑现在肯定瞎了。 　　副本里受伤，回去现实是可以恢复的，只要有命。 　　可伤了眼睛，走副本一定会很不方便。 　　这次的几只小鬼似乎都不是穷追猛打的类型，实行的是回合制的攻击方法。 　　隐形鬼这一遭以后，玩家们可算是迎来了一段真正的安宁时光。 　　晚上，夜深了，大概小鬼们也需要健康作息。 　　其它鬼不提，反正双双得按时上课。 　　趁此空档，大家按照原本的计划，将一楼又重新搜查了一遍。 　　基本沿用昨晚的分配，毕竟大家对于自己负责的区域更加熟悉。冉一笑先去卧室里兜了一圈。 　　预想中天翻地覆的变化并没有出现，甚至那几本日记都是她被袭击后随手扔掉的模样。 　　见状，她跟宗师互换了位置，开始搜索对方的空间。 　　包租婆说，人的注意力有一种叫做返回抑制的现象，会让人倾向于忽略自己曾经注意过的地方。 　　简而言之，就是最好打个双重保险。 　　冉一笑怀疑这是一句善良的借口。实际上，玩家间根本做不到完全交付信任，从最朴素的利己角度出发，亲眼所见好过道听途说。有两人相互印证的线索，总归要更靠谱一些。 　　衣柜里乱糟糟的。 　　这在冉一笑的意料之中。从卧室整体呈现出的精神面貌就能大体推断，约克夫先生并不是个热衷于整洁的强迫症。屋子太小，东西一多，怎么着都是乱的。他唯一能做到的与条理有关的事情，就是归类。相似类别的事物统一放在一起，最好能占满整个空间，手边额外腾出一片给常用物品，确保不至于在寻找上花费太久从而耽搁工作，日子就能过得很舒坦了。 　　红木柜子年代久远，体积很拮据，高度只将将和冉一笑的脑顶齐平，让她怀疑这东西可能跟随约克夫先生度过了整个童年，被念旧的主人一直留到了现在。 　　柜子上方悬着一道横杆，杆身从头至尾挤满了衣架。视觉看上去很多，其实有着外部空间的限制，木头又不是海绵，创造不出奇迹。上衣、外裤、领结、里衬，既不成套也不成类，就零散着毫无章法地挂在上面，大概是约克夫最喜欢穿的几样，摆在这里，比较好拿。 　　其余都堆在下部的挡板上，混合得十分均匀。 　　冉一笑询问了宗师，宗师无辜地声明衣服的摆放原本就是这种风格，他顶多换了个花色，版式绝对没变！ 　　包租婆也是类似的答案，她当初草草一看，甚至没时间乱翻。 　　底层的空间中有几双皮鞋，和一些手提包。 　　直男的衣柜真是毫无惊喜可言。 　　确实没见到冬天的衣服。 　　最厚的是一件皮草大衣，然而边缘磨损严重，衣摆上还破了个洞，显然是不能穿了。 　　“季节会有什么信息点呢？” 　　和通关目标有关系吗？ 　　没人能回答冉一笑，牧小雀跟宗师都是走武力流的，并不喜欢动脑子。 　　宗师连碰到带字的线索都头疼，然而他现在耐着性子读了好几页日记。 　　又好几页日记。 　　好几页日记x3…… 　　他觉得自己一年的阅读量都交代在这里了。 　　……所以那只隐形鬼怎么还没来？ 　　对于这种头铁找死的行为，冉一笑无话可说。硬要说，她其实有点羡慕。 　　毕竟这头是真的铁啊！ 　　可惜宗师试验的失败没办法说明一个确切的结论。或者，隐形鬼真的只是针对他们其中特定的某个人，又或者，鉴于它发起狠来杀伤力较强，副本为了平衡，限制了它每日攻击的次数。 　　除非它今天晚上再次发起偷袭—— 　　“砰！” 　　冉一笑：“……” 　　她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个被乌鸦嘴啄过的大脑？ 　　利刃切入木材的闷响，声音是从厨房里传来的，其他玩家都以为是小胖子又出来吃夜宵了，赶过去一看才发现并没有。倒在地上的是侦探，他靠坐在橱柜旁，背抵着料理台的边缘，右肩的西服被割破了一个口子，前颈部还印出一道浅显的血线，西式菜刀离他的脖子很近，就钉在距离不远的橱柜门板上面。 　　这刀是背对着他刺过来的，他发现得很不及时，幸运的是慌乱回身的过程中脚下一绊，顺势摔倒了。 　　凶刃贴着他肌肤就擦了过去，入木三分。 　　辅导员叹为观止：“这哪儿叫侦探，这是锦鲤啊！” 　　侦探没觉得自己好运到那个地步：“要真是那样，我就不会进这个游戏了。” 　　“……”这倒也是。 　　三次攻击，有两回都是单独作用于某一个玩家的。 　　“我刚才就看了看那些碗。”侦探指指身后的橱柜。 　　冉一笑蹲下身，打开柜门。 　　房子本身小，哪儿都宽敞不了。偏偏家里成员多，餐具更是不要钱一样，不过大部分都是木质的碗筷，估计是顾虑小孩子的安全，易碎品不多。 　　除了之前那一对情侣瓷碗以外，其他物品上都没贴着名字，应该是大家通用，不加以区分的。 　　没道理对这些还有占有欲？ 　　“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我们有哪里引起了它的反感。”冉一笑得出这样一个初步论断。 　　然而她和侦探，性别不一样，年龄不一样，身高差有小三十，连运气这玩意儿，都能算两个极端…… 　　他们才进副本没多久，根本没在一起行动过，很难讲有什么共同做过而其他人没做的事情。 　　若果真是这种规则，一般会体现在不引人注意的小细节里，和鬼脑电波合不上的话，等于白搭。 　　现在这种剧情探索进度，惹上了，只能自认倒霉。 　　冉一笑简直不能相信，她一个被正式玩家拉进来充数的受害者，副本不给她一些精神补偿也就算了，居然还逃不过这种悲催的命运！ 　　她幽幽盯了杜勉一眼：“我要是折在这里，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杜勉的塑料袋就漏了。 　　冉一笑：“……” 　　杜勉：“……” 　　他犹疑地看了冉一笑一眼：“你是不是？” 　　冉一笑：“……没有！是袋子先动的手！！” 　　“有些时候是有玩家会这样的。”杜勉一副经验丰富的语气，一边捡着橘子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已经死了，但自己没有发现，获得了一些神秘力量，但自己不会控制。” 　　冉一笑：“闭嘴。” 　　杜勉：“哦。” 　　袋子漏了，他只能把提手的地方系了个死结，将塑料袋反过来用。 　　斧头萝莉有宗师解决了以后，隐形鬼便晋升为了当下最具威胁性的一只小鬼。 　　玩家们对被它盯上的队友们致以了深切的同情，当然爱心主要都是献给冉一笑的。 　　毕竟有侦探的身份副作用在，他简直是给自己加了层护盾，又为冉一笑来了口毒奶…… 　　侦探很心虚，他平常并非运气很好的人，偏偏游戏里系统给了他这样一种优待，效果往往是在危难时刻体现出来的，导致很容易遭人怨恨。 　　作为既得利益者，若说一点庆幸没有肯定不可能。 　　但他文不成武不就，受不了低星级副本里鬼魂辣眼睛的形态，又急于攒起足够的积分作为生命保障，能指望的就剩下同副本的队友。他还是希望能努力和队友们相处和谐的。 　　因此，他下意识就向远离冉一笑的方向退了一步，表明自己同样不想波及他人。 　　这一退，倒提醒了其他玩家。 　　他们也齐齐隔开了侦探两米以外。 　　……差点儿忘了，名侦探的生命受到威胁，那他身边的区域可不就成了高危地带。反正他们的身份没一个是名侦探的小伙伴，怎么看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侦探：“……” 　　唯有宗师上前一步，无奈提议：“我和他一起吧。咱们去院子里？” 　　白天的时候没见隐形鬼作妖，应该说，除了从外面回家的双双与自房子里出来迎接的娇娇以外，他们在院子里挖土的那几个充实的小时，其实一直没有鬼来给他们捣乱。 　　副本标题叫做小鬼当家，它们也许是有活动区域限定的。 　　院子里安全一些。 　　可要想获取剧情线索，不可能一直苟在院子里避难。 　　所以按需分配，安全的地方，留给比较危险的人。 　　这种安排大家私心都挺赞同。 　　大晚上的出去，侦探心中其实有些发怵，不过他理亏，没有勇气节外生枝，还是尊重了多数人的想法。 　　一群人再次散开。 　　冉一笑先拽着牧保镖留在了厨房，又左右看了看。 　　灶台积了一层油污，脏兮兮的，桌子也熏着斑驳的黑痂，倒不是不注重清洁，而是堆叠得太久，几乎和桌面融为了一体，轻易根本擦不干净。 　　冉一笑找了块抹布，拿去水池中投了投。 　　清澈的水流洇在边缘不规则的碎布头上，还没开始清洁，她简单过了遍水，前后不过几秒钟的功夫。 　　凉意浇灌于指间，爽朗的触感中，忽然混入了一丝尖锐的刺痛。 　　冉一笑眉头一皱，迅速抽手。 　　“嘶——” 　　水管中的透明液体打在坚硬的池底，烧出一道细小的气浪，直接把褐色的石面腐蚀成了一滩粘稠的膏。 第61章 绷带 　　是酸。 　　水池里的惊悚景象大概只是为了告知这玩意儿的威力，实际酸水并没有遵循物理规律继续向下渗透。 　　冉一笑右手虎口处的肌肤由白转红，由红转黑，顷刻间就烂掉了大半，还没有停止势头，依旧在向外蔓延，下一刻几乎就要看见内里的骨骼。 　　她没有过类似的生活经验，但也觉得这效果应该是经过了一层灵异加成。 　　疼死人了。 　　牧小雀吓懵在当场，他看着就没有相关化学知识，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好在掏出的纱布还比较管用。 　　真的亲身体验了一回产品，冉一笑才发现这纱布不只是纱布而已。 　　还额外附带了自动疗伤功能。 　　包了没有一会儿，伤口不痛了，肤肉也重新生长了出来。 　　冉一笑眨眨眼。 　　影评人的手指拿纱布裹起来之后就没有摘下去过，不知道是对方好心帮他们隐藏信息，还是冉一笑享受到了独家专属待遇。 　　摸着良心讲，她觉得牧小雀并没有后面这种脑子。 　　抹布是没法再洗了。 　　冉一笑出了厨房。 　　厨房真是个事故高发地带，她将酸水的事情和其他人一提，大家集体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一种排斥心理。 　　虽说目前来看，隐形鬼的攻击是局限于特定对象的，然而选取标准并不明朗，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它新的目标。 　　辅导员惊讶道：“完全没听见你这里有什么声音。” 　　上回黑针毕竟没扎进去，转瞬间的变故，没反应过来也是正常。但这次手已经被灼出个了个洞来，连点表达惊异的喊声都没有发出，定力是不是有点太强？ 　　冉一笑说：“可能我胆子比较大？” 　　辅导员：“……”这和胆子大不大有什么必然关系！ 　　身体受到损伤，应激是一种本能反应，往往都不受自己控制。 　　杜勉倒是适应良好了，他早就觉得冉一笑的情绪系统可能有点问题！ 　　在副本中，这又不是什么缺点。包租婆颇为羡慕：“大脑自上而下的调控能力强啊。” 　　她这样一讲，氛围莫名变得有些学术。影评人好奇：“姐姐，您平时这是做什么工作的？” 　　“收租啊。” 　　准确来讲是偏民宿那种，家里在市中心有几栋老房子，地理位置不错，打扮打扮可以供人取景拍摄，长租短租，价格都不算低。包租婆优雅地拢了拢她的蝙蝠衫，解释：“不过我有个朋友搞心理咨询，她考试我陪她背过，知道一点有的没的。说起来——” 　　她顿了一下，稍稍回忆一番，斟酌着说：“这几只小鬼的名字我听着比较微妙，它们精神看着都有毛病。”这只是凭感觉产生的朦胧猜想，她没把话说死，“等之后再见了双双再说。” 　　鬼的精神没毛病才是真的毛病，其他人一时不懂包租婆所指的是什么，见她自己也不是很能够笃定的样子，便没有再继续追问。 　　屋子里的几人交流得差不多，门外那两位还没给叫进来。 　　冉一笑原本其实只是就近找包租婆支会了一句，不过这房子小，总共没多大点地方，一说话其余人也就一并听进去了。酸水不算什么大事，充其量是隐形鬼的又一次攻击，并没有超出他们原先了解过的范畴。 　　但作为凶手的另一位袭击目标，确实该给侦探提个醒。 　　酸水混在纯净水中，肉眼无法察觉，感知不到危险，就没有能够缓和的反应时间。他运气再好，遇到类似的情况，估计也挡不过去…… 　　当然，综合几次攻击的特点，冉一笑怀疑唯独她会受到这么不留情面的暗杀。 　　侦探面对的偷袭强度一直要相对弱上一些，不知道是他名侦探的好运气使然，还是仇恨值本身便不到位。 　　院子里乍一眼望去，差点没找着人。 　　夜晚视线暗淡不明，但光秃秃的土地十分显眼，小院儿仍然是白天他们走时的模样，没什么新鲜。 　　估计宗师也是这么想的，关键大家用一整个白天的辛苦劳作，有力地论证了一点：小鬼当家，不当院子，地底下应该爬不出再多的幽魂。 　　这注定不是属于他的战场。 　　因此，他转而选择了爬墙。 　　侦探瑟瑟发抖地站在下方瞻望。 　　影评人出来找他们的时候，宗师已经爬到二楼了。 　　这其实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探索方法，阁楼的小窗户上插着钥匙，但二楼的那几扇并没有。 　　众所周知，这间宅子里，有钥匙等于有锁，有锁等于打不开。 　　如果根本没有钥匙的话……也许就是开着的了呢？ 　　二楼四个面，过道加上三个房间，正好一面一扇。 　　宗师的方位感不错，建筑内外的空间能大体一一对应，他挑的就是走道尽头钢琴女孩的那一间。 　　玻璃上有雾，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两边存在温度差的缘故。 　　他伸手擦了擦，发现窗户边角处本身便染着一层垢，中心的一片区域倒是可以透光，只不过月亮悬在对面，这里刚好罩在阴影当中，只能依靠肉眼的夜视能力勉强观察。 　　里面看上去像是个杂物间。 　　立式钢琴就放在门口，盖子扣着，上面铺了张绒布。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孤傲典雅，遗世独立，周遭有一段真空地带。再往外，横七竖八的纸箱桌椅旧书柜拥挤着形成了一座小山，一臂之隔，美感全无，与钢琴仿佛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钢琴女孩目前不在。 　　窗边有好几摞书本和纸张，基本没有给窗扇向内旋转的空间。宗师踩稳了身子，把着木质的窗框，尝试着将其向外拉了拉。经年的风吹日晒让干瘪的木头有些变形，这扇窗户也不知道多久不曾开合过了，衔接处几乎粘合在一起，硬邦邦的宛若死死啃咬的机括。大力撞击了几下，才自缝隙处吐了几层碎屑出来。 　　腾出少许空隙，结实的结构开始松动。 　　“打得开吗？”影评人在下面问。 　　宗师觉得：“应该可以。” 　　他连敲带打，两手并用，捣鼓了半天，终于将两扇窗扉错开了位置。 　　寻到了着力点，再加把劲，窗扇便彻底向外转开了。 　　影评人眼睛一亮，思索：“看来二楼的房间就是得这么进的。” 　　早知道白天不挖土，直接□□了。 　　白天，白天有那么多种可能性，他们偏偏选了最悲剧的一种！ 　　既然入口已经找到，内里暂时没什么危险，宗师便顺势先翻进去开路。 　　他的身影消失在窗口，影评人刚刚已经把酸水的事向侦探大致传达了一遍，如今打算回宅子里去和大家分享可以□□进入二楼这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 　　不成想，她才转了个身，就听一旁的侦探忽然倒吸了口凉气：“噫——”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我、我背上有什么东西！” 　　影评人循声回头，也看到了。 　　……是小胖子！ 　　肥嘟嘟的一片身影，压在侦探单薄的背上，仿佛凭空长出来了一个大瘤子。它垂涎的口水滴答滴答顺着下巴毫无遮拦地流过围嘴，又染湿了上衣。一双眼睛被肥肉挤兑得只剩下两道细缝，然而不知餍足的贪婪还是坚韧地从这条窄道当中突出重围，一倾而下，尖锐的目光直直盯着影评人的右手。 　　“姐姐，饿。” 　　它含着口水，音调都是湿答答的。 　　影评人刚同情过一回冉一笑，现在发现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小鬼有区域限定的猜想似乎又可以推翻了，起码小胖子是能够自由走动的。 　　影评人头皮发麻，四下寻摸一圈，院子里能发挥的空间实在太小，她最后从土里捡了些断枝递给小鬼。 　　可惜，关卡难度需要循序渐进，这回，敷衍这一招行不通了。 　　或者说，小鬼有备而来，心中早选好了目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它嫌弃地将树枝拍落在地，张了张嘴，做了个咀嚼的动作，视线牢牢锁住影评人的手。 　　影评人反应慢了一拍，一时搞不懂这孩子什么意思，是终于打算要开荤了吗？ 　　被小鬼盯上她自认倒霉，能够应付的范围以内她也不想给其他玩家增加麻烦，但凡事总归有底线，她不可能无私到牺牲自己去换一个小鬼的安宁。 　　沉思的功夫，她动作停顿下来，如此态度令小鬼十分不爽。 　　“姐姐，饿！” 　　不再是撒娇的语气，而隐隐透出一股威胁。 　　它张大了嘴巴，下颌断了一般，直能垂到胸口。一时间，那张圆脸上除了肉就是嘴，血淋淋的牙齿包裹在整个口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持续变大，影评人毫不怀疑，只要它想，它一口就能把她整个吞进肚子。 　　侦探脸贴脸感受到了小胖子口中腥臭的气息，吓得僵直在当场，眼皮都不敢动弹一下。 　　它的口水都滴到他西服上了。 　　“姐姐——” 　　需求迟迟得不到满足，小胖子再次焦急地开始了催促。 　　听在影评人耳朵里，简直就是死亡倒计时。 　　侦探崩溃地问：“它要干什么啊？” 　　小鬼一出现，还离他这么近，他大脑缺氧，根本没闲心也没那个条件再去注意小鬼的视线注视的是哪里。 　　影评人在心里接，可能是想吃爆椒凤爪。 　　它在管她要吃的，但没有明确说一定要吃姐姐。 　　也就是说，只要能吃，别人的大概也行。 　　影评人大脑飞速运转，在衡量侦探的好运buff能有多强，她在这种情况下和他对上有没有胜算。 　　或者，叫宗师下来帮忙。 　　只是小胖子并非攻击类型，不知道靠暴力管不管用。 　　“姐姐！” 　　眼见食品供应商死不开窍，小胖子放弃了对姐弟默契的幻想。它收回嘴巴，妥协一步，转而气鼓鼓地伸手，往影评人指间使劲挥了挥手指。 　　“姐姐，姐姐！” 　　这估计是系统给它规定的台词，要食的时候除了这个不能喊别的，导致沟通起来实在费劲。 　　调子虽说一声比一声急，但仔细听过去，渴望是真的，恶意却不算太大。 　　影评人冷静下来，灵光一现，忽然意识到，它看着的可能不是她的整只手。 　　而是手指上的……绷带。 　　影评人：“……” 　　这特么是假公济私吧！ 第62章 失踪 　　她知道这个绷带大概是个宝贝，但没想到就连副本里的npc都会觊觎！ 　　无论如何，既然有不流血的解决方法，那总归是好的。 　　她将绷带解了下来，搓成一团，冲着小胖子脑袋一扔。 　　对方直接拿嘴接了。 　　嘎吱嘎吱，嚼得还挺香。 　　这却不算完，吃完了绷带，没有片刻停留，它紧接着便又再次开口：“姐姐，饿。” 　　东西要得不算刁钻，但难度确实上升了，这回需要提供两样东西。 　　好在大概是主要目的已经达成，小胖子的脾气变得不错，语气懒懒怠怠的，甚至有点儿敷衍。 　　影评人猜第二道菜它可能不会挑食。 　　因此重新捡起了地上的断枝。 　　小胖子确实不挑食。应该说，他打一开始就不存在挑食这种设定，刚刚那就是借职务之便违规进行的敲诈勒索。为了把受害者的怒火控制在合理范围以内，以防对方一气之下鱼死网破将它上报给领导，虽然很嫌弃树枝这种自然垃圾，但它还是勉为其难地将其收了下来。 　　侦探背上的重量骤然一轻。 　　小胖子走了。 　　影评人大松了一口气。 　　可其实只是短暂的安全，再一再二，那就肯定还有再三。匆匆两个回合，尚且看不出来它对于食物数量的要求是个怎么样的增长趋势，宅子里的东西多，然而再多也是有限度的，希望在小胖子的胃口变得无法满足之前，他们能够找到通关的方法。 　　危机解除后，侦探的神识逐渐回笼，才注意到：“你的手指好了？” 　　“嗯，那个绷带厉害。”要不是小鬼令人发指的操作，这事影评人原本是不打算和人分享的。她随意带过一句，又立马把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宗师怎么样了？” 　　二楼的窗扇大敞，这么几分钟过去，不见他有什么额外的动静。 　　房间想来不大，不知道是不是他已经从里面把门给打开，下去一楼了。 　　影评人跟侦探先回了室内，发现其他人还没有收到二楼的消息。 　　这让影评人直觉有些不好。 　　她将窗户可以打开的事情和大家分享了一下。屋子里都是他们昨天翻剩下的残局，迄今为止没发现什么新鲜玩意儿，估摸着确实是到了需要开辟新空间的时候。 　　大家集体出门，来到了敞开的窗户底下。 　　“宗师？” 　　包租婆提高嗓音呼唤道。 　　其他几人也跟着此起彼伏地叫了好几声，他们等了半分多钟，都快喊出二重奏来了，却还是不见人答话。 　　如果还在房间里，哪怕暂时腾不开身，没道理连应也不应一下。 　　众人的神色都比较严峻。 　　“他进去前有发现什么异样吗？” 　　影评人摇头：“他把窗户打开以后都好好的，里面是个杂物间，有架钢琴，没鬼。” 　　房间不大，一览无余。要是存在什么明显不对劲的地方，不至于还鲁莽地往里面进……吧？ 　　想到此处，影评人忽然意识到宗师对于危险的看法可能和他们普通玩家不太一样。 　　但他的行动偏好是他的行动偏好，没道理要把线索隐瞒下来。 　　一楼暂时找不出更多的方向，二楼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包租婆数着秒，数到三百仍然不见窗口处出现什么新的变动，就自动将宗师划为了失踪人口。 　　他们得靠自己再探索了。 　　这个认知让气氛变得阴郁。 　　宗师毕竟是个令人安心的武力担当，有他在，起码可以免去斧头萝莉的威胁。 　　况且，进入副本以来，虽说有过几次危机时刻，但队伍还没有经历过重大伤亡。 　　如今一个大活人忽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变成了生死不明的状态，难免让大家有种风雨欲来的紧张感。 　　这是过渡期结束，小鬼们打算开始发功了吗？ 　　二楼差不多有两三米的高度。 　　这间宅子的外部设计比较凹凸有致，可供踩踏的落脚平台有许多，倒是不愁爬不上去。 　　然而里间存在未知的危险，宗师哪怕没死，也是被困住了。 　　“小胖子肯定不是，它刚才在管我要吃的。”影评人掰着手指一个个排除，“钢琴女孩有自己的仪式感，我被小胖子缠着，注意力可能没放那边，你们在房子里，没听见钢琴声吧？” 　　留在客厅的几人毫不犹豫地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那就也不是钢琴女孩。 　　隐形鬼目前为止并未针对过宗师。 　　娇娇只会在家中出问题的时候现身，也许宗师进入房间，碰坏了什么东西。可这位姑娘着急起来四处寻觅约克夫先生的叫喊声还是挺引人注目的，楼下的几人什么动静都没有听见。 　　再者说，娇娇有倒计时这种设置，它发布的任务可能费力，但应该不会致命。 　　倒计时结束才是致命，哪怕任务对于宗师来说有点难度，这中间，他没道理不对外进行求助。 　　暴力萝莉常在二楼，宗师跟它交过手，武力优势没有悬念，除非它这次拿的武器比较棘手。 　　比如电锯？ 　　“这个副本的背景年代存在电锯这种东西吗？” 　　没人能回答。 　　这点谁都说不准，副本通常是架空的，哪怕这玩意儿看上去和周遭环境再格格不入，可耐不住设计者硬要往故事里加，那……那玩家们也没什么办法。 　　规矩又不是他们说了算。 　　剩下不知道走什么路数的是双双和小戏精。 　　“暴力萝莉只有蛮力，它应该算这个副本里的武力值巅峰。”包租婆根据过往经验推测，“我不认为它对应的是必死规则，一般必死就是必死，不会来回转变，还给你个缓和的适应期。所以萝莉的设定留了可以武力突破的空间，那么不太可能给它一把存在绝对优势的武器。” 　　像电锯或是更过分的热武器，对于进入副本时往往手无寸铁的玩家来说，基本上等于降维打击。 　　一般会出现在必死项中。 　　必死项不能暴力突破，只能靠遵守规则。但好处也在这里，只要遵守了规则，它就杀不死你。 　　侦探：“会不会是第八只鬼？” 　　室外温度很高，然而可能隐藏在附近的死亡阴影压得他喘不过气，男人还是手脚冰凉，嘴唇泛青。 　　系统确实给了他一点好运，但没有名侦探的脑子，不代表没有正常人的脑子。危险面前，他对运气这种原本就玄乎其玄，到了副本里还是来自系统的馈赠，没有一点信任度可言。 　　他和系统又不熟，系统不可能让他永远幸运的。 　　“不太像。”冉一笑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个副本的剧情推进是逐步深入的，起码除了隐形鬼以外，其他小鬼都有自己的开场秀在。 　　隐形鬼也不是必死规则，一下扎眼睛，一下烧手，重伤是重伤，却不算一击毙命，明显搞的定点爆破。 　　同样是一种隐晦的自我介绍。 　　简单来说，副本一上来已经把会存在什么敌人一一交代清楚，不像是另有隐藏怪的样子。 　　毕竟敌人各有特点，标示分明，根本没留下隐藏的空间。 　　冉一笑倾向于，宗师遇到的可能是双双或者小戏精。 　　“不是暴力挂的。”她思索。 　　斧头萝莉如果代表了npc的武力值巅峰，那么宗师在这方面就很难再逢敌手了。 　　这不是他会栽跟头的地方。 　　隐形鬼的攻击也许很难防备并及时采取反应措施，但既然并非必杀，就不至于直接把一个大活人搞没。 　　包租婆也同意：“估计是精神攻击。” 　　这话一出，精神防御值比较高的冉一笑瞬间成了大家新的希望。 　　冉一笑：“……”有这么夸张吗？ 　　三星红档这种难度，她也是有点发怵的。 　　“要不我来？”辅导员问。他精神承受能力可能没冉一笑高，但他喜欢刺激，因此不是很怕冒险。 　　相反，还有点跃跃欲试。 　　不过冉一笑婉拒了。 　　她不是喜欢逃避的人，横竖现在得上去二楼探探情况，谁在前面开路都无所谓。是她还好，其他人，她不确定靠不靠谱，总有种信不过的感觉。 　　反正，她还有牧小雀。 　　冉一笑让牧小雀去搬□□。 　　考虑到有只隐形鬼在暗地里虎视眈眈，她不是很敢赤手空拳直接爬墙。客厅角落里放着把木质的长梯，这个家里的东西，她同样不打算冒险尝试。 　　让牧小雀去搬□□的意思，当然就是让他……变个自己的□□出来！ 　　有外挂，为什么不用呢！ 　　所幸牧小雀不算太笨，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就是□□款式跟大家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令其他人有点茫然。 　　杜勉奇怪：“还有这么把□□？” 　　牧小雀眼神飘忽：“就在那里拿的。” 　　“行了，赶紧帮我扶好。”冉一笑匆匆将这茬儿给带了过去。 　　她带着牧小雀先往上爬。 　　事实证明，双重保险还是管用的。 　　无论是隐形鬼没准备这时候对她动手，还是牧小雀变出来的□□小鬼动不了手脚，总之冉一笑安安稳稳地一路向上，攀至了窗沿旁边。 　　上来以前，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哪怕一眼看见了宗师面目全非的断肢残躯，她也承受得住。 　　好在情况没那么糟糕。 　　房门紧闭，屋内没人。 　　宗师货真价实地失踪了。 　　钢琴摆在门口，杂物堆成的小山聚在窗户旁边，桌子上厚厚几沓稿纸。冉一笑看到的景象和宗师当初所见没什么太大差异，不过她并不清楚这一点，还是留心观察了一下屋子里有没有比较新鲜的痕迹。 　　宅子老旧，屋外杂草纷杂，但屋内的时间停留在还有人居住的时候，尘土不是很多。 　　钢琴女孩每晚来这里弹琴，想来杂物间也是处于经常有人打扫的状态。 　　分辨出宗师留下的痕迹不太容易，只能大致推测他应该直接从窗台跳进了屋中。窗边的书本与纸张摞得太高，挡了路，他的动作把它们带倒了，有几本册子砸到地上，稿纸顺着风往前窜，落在钢琴底下。 　　钢琴四周有一片特意腾出的空白区域，这张纸的存在比较突兀，一看就知道是意外掉过去的。 　　冉一笑随手捡起桌面上的一页纸张，看了看上面的字。 　　是孩童的笔迹，字体十分稚嫩，错落有致的段落描得工工整整，内容并不多，主要是对白，隔几段就是一道空行，起头多为人名加冒号，偶尔有一两句道具场景的标注，是某个剧本的一部分。 　　这些稿纸上大多都是。 　　冉一笑没急着进屋，先蹲在□□上，把纸上手抄的内容粗略翻看了一遍。 　　文静规矩的铅字，运笔由幼时的生疏逐渐转变为少年的熟练。抄写的内容并不连贯，剧情衔接不上，也不知道抄来做什么的，仿佛只是为了练字。 　　直翻到最后，冉一笑才从粘在一起的几张双层纸里面，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包裹着秘密的纸页被书写者用胶水紧密地封合在内部，像是已经与其告别。 　　胶水的粘合力还挺大，冉一笑只能从中央撕开。透过打开的裂口，她看到内页上的内容。上半部分还是排版闲散的几行对话，但是这一段情节并没有抄完。 　　行至一半，忽然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如蚁群一般挤满了余下的所有空间。 　　满满的，都是一个“死”。 第63章 丢脸 　　冉一笑将这张纸传阅了下去。 　　下面的几人轮流看了一圈，纷纷发出不明觉厉的感叹声，最终落进包租婆的手里。 　　“双双的？”她问。 　　冉一笑点点头：“这里的稿纸上都是剧本。” 　　双双亲口说过，它的父亲是个剧作家。能和剧本扯上关系的，除了它不做他想。 　　“躁狂，抑郁，双相障碍，所以是双双。”包租婆将稿纸对在月光之下，原本暗沉的铅字被皎洁的光线照耀，透出一种诡异的亮。单单一个死字，可能会有很多种含义，不一定是自己死还是别人死，不过有双双之前的表现在先，包租婆觉得下这个结论不虚，“话多，精力旺盛，娇娇说他没睡好觉，他还说自己不困，很精神。” 　　符合躁狂发作的表现。 　　顺着这个思路，剩下的几个名字也能顺理成章地一一对应出来：“娇娇，焦虑；姿姿，自闭。” 　　“芬芬？” 　　“分离性身份障碍。”包租婆顿了一下，又换了种通俗易懂的说辞，“人格分裂。” 　　……那就是小戏精没跑了！ 　　影评人明白过来：“所以侍卫长不是它的某个小伙伴角色扮演的身份，而是它分裂出的人格。” 　　怕生的不是侍卫长，是小戏精。 　　遇到陌生人时，小戏精可能会将侍卫长放出来作为防御，以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 　　“等等，那——” 　　辅导员忽然意识到：“它在咱们跟前表演的那些人，最后是弹钢琴的那位吧？” 　　如果，它展现的都是它的人格之一…… 　　中二期少年的脑洞又刹不住了：“约克夫和多莉娅在战乱中相识相知，很快确定了恋爱关系。为了躲避战火，他们来到了鸟语花香的小镇子上安家，并有了自己爱情的结晶。不幸的是，硝烟最终还是蔓延到了这里，为了保护孩子，夫妻双双殒命，而孩子最后也未能幸免。幼年早夭的怨念使它化为厉鬼徘徊在家中迟迟不肯离去，却又忍受不了孤独带来的压抑感，于是分裂出了六个小伙伴，陪自己一起玩耍……” 　　众人：“……” 　　包租婆提醒：“卧室是约克夫一个人的。” 　　“二楼不是还有房间吗，剩下两个，正好一个给孩子一个给多莉娅。” 　　“夫妻俩分层睡？” 　　分房就算了，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其实还算正常。但连楼层都隔开，这感情关系是不是有点问题？ 　　“小戏精大部分时间都在演它父母。” 　　冉一笑从□□上慢慢转移到了窗台，还能分出点心神加入讨论：“它妈妈叫妮塔。”不是多莉娅。 　　辅导员：“……” 　　会心一击！ 　　他嘴角抽搐：“你记性好好。” 　　“还行。”这是冉一笑从心动选手那里学到的新的谦虚方法。 　　抛开名字对不上号这一点，父母之间的相对地位也不一样。小戏精的爸妈，明显是妈妈在当家。而这间宅子中，主人的位置肯定属于约克夫。约克夫的名字频频出现在娇娇和双双的口中，娇娇一有事就找约克夫先生，他的一家之主身份和可靠性可见一斑。 　　因此，小戏精肯定不是约克夫的孩子。 　　之前的猜想依然成立，孩子们在战乱中与父母失散，被约克夫捡回了家。 　　但辅导员编的这个故事也不算毫无可取之处。 　　这几只小鬼，确实有可能是小戏精一只鬼分裂出来的不同人格。 　　“既然是人格分裂，就不存在模仿的事情。”包租婆道，“系统放线索也得讲究基本法，不会这样没有条理地将不同设定混淆在一起。” 　　也就是说，既然小戏精的演出中安排了钢琴女孩的戏份，那么这就确实是它的人格之一。 　　只不过，不一定是完全虚拟的一个角色，可能也有本尊的存在。 　　就像它的爸爸妈妈，分裂出来的归分裂出来的，真实中肯定同样有过这样两个人。 　　没准，钢琴女孩对小戏精来讲，意义比较特殊。 　　冉一笑小心翼翼地往屋子里挪动。 　　宗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才消失无踪的，保不齐就是碰倒了纸张，打扰了钢琴的清静。 　　因此，冉一笑走的时候比较注意，尽量让屋内的一切杂物都保持原样。 　　她安全着陆。 　　牧小雀紧随在她后方。 　　避开钢琴，冉一笑在屋子里溜了一圈，确定不会受到任何突然袭击。 　　房门在钢琴旁边，她暂时没有去动。 　　好歹等其他人也爬上来，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他们起码心里能有个数。 　　不然岂不就是葫芦娃找爷爷，来一个吞一个，全军覆没得不明不白。 　　眼见冉一笑在屋内安然无恙地呆了快一分钟，辅导员便也跃跃欲试地打算开始往上爬了。 　　没人跟他抢。 　　□□不稳，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比较玄，牧小雀分不开冉一笑半步，属于特殊情况。后面的几人安全起见，自然还是一个一个轮流行动，剩下的扶在底下，不给□□增加额外负担。 　　冉一笑守在窗口，有心拉辅导员一下。 　　对方却没接受她的好意，十几岁的孩子年轻气盛，觉得自己什么都行。 　　他蹲上窗沿，正要来一个大鹏展翅，往里面信仰一跃。 　　异变却在这时候陡然发生。 　　窗台化了。 　　化了…… 　　坚硬的石头转眼成了软糯的奶油，辅导员失去着力点，身子顺着重力向外歪倒，冉一笑眼疾手快，三两步爬上木桌，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掉是没掉下去。 　　但他悬在半空，身体挨着黏腻的石浆。 　　浆液仍然在不住地流淌，方向水平，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颠簸起伏，躁跃不止，蠕动着朝少年的周身包裹而来，顷刻间就环住了他的腰。 　　环实以后，自觉地凝固了。 　　辅导员：“……” 　　他眼睛都看愣了，惊异道：“这也行？！” 　　这下倒好，不用担心自己摔死。 　　……也出不来了！ 　　好在刚围上的一圈不算太厚，轻轻一挣能挣开大半。 　　他下意识去扶一旁的木梯，想把自己从石浆当中拉出来。 　　不料下方先传来了两声低叫：“呀——”“我去！” 　　扶着□□的影评人和杜勉腿间寒气一凛，勒拽的疼痛感传来，下一刻便被什么鬼东西抓着脚腕狠狠向后拖去。两人摔跪进混着石粒的土壤里，向后出溜了好一段距离，膝盖磨得生疼。 　　手上的力道卸开，□□就这么倒了下来。 　　倒的方向也很诡异。 　　直直冲着侧面的侦探坠了过去！ 　　侦探往反方向躲，□□居然追着他开始画圈。 　　最终磅铛一声，砸在男人的肩膀上面。 　　侦探护着头，脑子都懵了，晕乎乎地跌坐在地上。 　　一番变故下来，只剩排队等着上楼的包租婆幸免于难。 　　包租婆：“……” 　　事情发生得也太快了一点儿！ 　　这哪儿叫《小鬼当家》，分明就是《死神来了》！ 　　冉一笑站在桌子上，蜷着腰，双手并用，死死拉着辅导员往上扯。 　　她也不敢沾上那些石浆，这一连串的突然袭击明显是隐形鬼的手笔。石浆冲着辅导员，□□是给侦探准备的，扶着□□那两位作为隐形鬼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属于被无辜波及。 　　看来牧小雀的□□它确实动不了手脚，但不代表不能弄倒…… 　　大家没想到的是，辅导员竟然也是隐形鬼的目标。 　　客厅里的吊灯掉下来的时候，他正好和侦探坐在一起。后来侦探被袭击了一次，几个人先入为主地以为对方的主要目的在于侦探，另一位是殃及的池鱼。 　　谁知道小鬼原本想的就是双杀？ 　　冉一笑把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人信息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依然想不到哪里出现了共同点。 　　辅导员陷在浆石里，如坠棉花，前后左右都找不到一点可以承力的地方。 　　他的全部重量都挂在冉一笑手上。 　　房子太矮了，冉一笑身量不大，可站在桌子上，还是直不起腰。为了好用力，她没有跪下去，但这样最大程度也就是把辅导员的上半身拉离窗台。 　　他的双腿还埋在下面。 　　空间不够，无法继续向上提了。 　　辅导员试了试自己蹬腿，然而浆水仿佛强力胶，一旦沾上就甩不下去，况且它还在持续向他包裹收缩。 　　错过了最佳时机，不借助外力，根本冲不出去。 　　少年欲哭无泪：“我不会就一直粘这儿了吧？” 　　死倒是死不了，只是有点丢脸。 　　冉一笑试探着撤下点力度，发现她不用扶着了，这人已经彻底被镶在了窗台上面。 　　她嘴角抽了抽：“没事，先这样吧。委屈一个晚上。” 　　他丢脸不丢脸不要紧，关键在于，窗台上来这么一出行为艺术，有毁家容。 　　……娇娇肯定不会同意的。 　　如今先让隐形鬼得逞，到时候娇娇来发布任务，小鬼和小鬼之间勉强能算是个合作共赢的同事，隐形鬼总不会继续阻止了，大家拿工具再把辅导员凿出来就好。 　　辅导员很沮丧，他想象中自己英勇的形象离他远去了。 　　“小朋友，你不用这样的啊，有什么过不去的烦恼，拿出来跟哥哥说说，哥哥开导你啊！” 　　他转着脖子嚎了一圈，企图和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隐形鬼沟通。 　　可惜语气因为过于迫切而显得油腻，听得包租婆眉毛直抖。 　　“你长大了最好别真的去当辅导员。”她真诚建议。 　　会被小朋友当成怪蜀黍的！ 　　有了辅导员的前车之鉴，侦探是不敢往上走了。 　　队友们没有意见，宗师失踪，房间里原本就不安全，他们犯不着再把危险因子往自己身边带。 　　侦探右肩火辣辣的疼，感觉像是伤到了骨头。 　　他在外面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回了客厅。 　　影评人跟杜勉爬起身，重新把□□扶到了墙边。 　　包租婆目前为止没有被任何一只小鬼特殊照顾过，她攀爬的过程还算顺利。 　　窗台凝固结实了，辅导员现在是个活体雕塑。 　　虽然幸灾乐祸不太道德，但他嵌在那里，实在有点喜感。 　　包租婆忍着笑，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宽慰：“别怕，娇娇会来拯救你的。” 　　辅导员：“……” 　　他可真是太能耐了，居然还等着小鬼来救！ 　　包租婆跳进屋内，基本上整个空间就容不下多余的人了。 　　只好让杜勉跟影评人先等在下方。 　　冉一笑说：“我开下门试试。” 　　为了让这个试验更有意义一些，她特意从钢琴旁边走了过去。 　　事实证明，钢琴并不是一个禁区。 　　朦胧的夜色已然由浓转淡，墨水涂成的天际晕开一点瓷光。光线还不明朗，寰宇宁静如恒，这片宁静罩下来，也染进宅邸中的这间小小的屋子里面。 　　冉一笑顺畅地走到了门边。 　　握住门把。 　　咔哒。 　　锁舌转动，木扉顺着她拉拽的方向，点点掀起。 　　打开了！ 第64章 必死项 　　门是开了，就是门外的走廊有点长。 　　一身花布裙的姿姿这回手中拎着的是条铁链，链尾挂着个大铁球。 　　冉一笑：“……” 　　宗师不在，没人想打擂。 　　她直接将牧小雀推了出去，一拳把结界给破了。 　　房门不在结界的范围当中，它处于货真价实的打开状态。 　　目前为止，还没有玩家栽在姿姿手中，无法确定被它杀死后尸体会不会消失。 　　但如果宗师遭遇了和他们相同的开门杀，他们上来之后，看到的房门起码不会关着。 　　……姿姿没有那种脑子，应该考虑不出还要复位案发现场这种事。 　　再者说，若宗师发现了门能够从内部打开，他会直接向楼下喊话。 　　二楼的楼道很窄，拢共没有多少空间，一层没道理一点声音听不见。 　　宗师应该没有出过门。 　　危险就来自于屋内，而他们有幸还没遇上。 　　对冉一笑来说，这样的幸运实属罕见。 　　当然，她并没有因此生出一点侥幸心理。毕竟这很大可能是由于他们刚刚遭遇了一波隐形鬼，副本为了避免鬼怪攻击频率太过密集而做出的一种平衡。 　　她走出门，向下支会了一声：“二楼的门能从里面打开。” 　　包租婆也自窗口处给扶□□的两位递了话，既然房门已经解锁，那他们就不用再走爬墙这条风险路线了。 　　杜勉跟影评人转而返回屋内，打算通过正常途径上楼。 　　冉一笑冲客厅喊完，没见人应声，保险起见，又扬起嗓子确认：“侦探？” 　　调子挺高，在一个近似封闭的小空间当中，她甚至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回音。 　　可是仍然无人答话。 　　情况看来不太对劲。 　　她拽着牧小雀往下走，不等下到底，就听见大门口传来影评人的低呼：“卧槽——” 　　越过横梁，客厅中的情形逐渐映入冉一笑的眼帘。吊灯的碎片还散在茶几上，并没有人清理，月色很暗，夜晚无光，亮着的只有角落里放着的几盏小台灯，视线不算明朗。 　　随着她的脚步落上一层的地面，琉璃破碎后剩在茶几中央的几支蜡烛忽然被什么东西依次点亮了。 　　烛光幽邃，照出近侧长沙发上横躺着的侦探。 　　他双手合十，眉眼大张，直挺挺地定格在那里，胸口处开着一朵血红的花，大概是没得救了。 　　一身白衣的钢琴女孩手里握着一柄烛台，就站在他旁边。 　　裙衫冰凉的色泽映上火的温度，如同傍晚天边高悬冷空的云霞，于无风的室内轻轻曳动。 　　它的另一只手上是一把还滴着血珠的刀。 　　女孩面冲楼梯，当冉一笑看见它时，它同样察觉到了他人的来临。它抬起头，迷离的眼似乎是望在人的身上，又仿佛穿透了空间注视着别的什么地方。烛火跳动中，那张稚嫩的面容间阴影晃动不定，虚虚实实。 　　空灵的嗓音缓缓响起，凭空多出了一分远超它外表年龄该有的庄严与肃穆。 　　它冷漠地宣称： 　　“主降临在我身上。” 　　话声落定，余音犹存，身形却伴着远去的话语消失在了原地。 　　影评人停在台阶下，大气都没敢喘一下。 　　冉一笑还算反应快的。 　　眼见小鬼完成业务后迅速退场，她赶忙硬着头皮接过了善后工作，三两步行至沙发跟前，首先帮侦探把他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给合上了。 　　之后，她右手扶住胸口，深深鞠了一躬。 　　“主的仁慈从不偏袒，祂注视着亡去的人，就像祂注视着我们。我们的朋友离开我们回归了主的怀抱，愿圣玛伽罗的光辉笼罩他，就像笼罩我们。” 　　她从前完全没了解过相关的知识，如今只能学着钢琴女孩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拽点儿故弄玄虚的词儿。 　　门外的影评人和杜勉：“……” 　　更不敢进来了！ 　　跟在冉一笑身后的包租婆明显是这里面世面见得最多的一位，见状基本秒懂：“你身份其实是个牧师？” 　　冉一笑：……那倒也不是。 　　她讪讪地坦白：“保安，保各位临终安详。” 　　众人：“……”他们并不是很想要这种服务！ 　　再者说，侦探这狰狞又僵硬的面部表情，怎么看都不是很安详啊！ 　　近距离观察，能看到尸体身上的衣装整齐，基本没有损坏，伤口也只有一处，就是胸口。那朵红色的玫瑰是用血肉削刻而成，右胸腔几乎被掏空，花心一个巨大的洞口，洞内只剩下嶙峋的白骨。 　　钢琴女孩，一个富有仪式感的优雅杀手。 　　冉一笑觉得，她的版主寄语可能送给这位姑娘才比较合适。 　　没有人比它更懂死亡的艺术！ 　　唯一看不到现场的辅导员很快被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案发经过。 　　他的三观连番更新，并开始后知后觉地为自己担忧：“可是为什么啊？这孩子记不记仇，我刚才说的话不会都被它听见了吧？”说着就又开始隔空乱喊，“小朋友，哥哥刚才跟你开玩笑呢，是喜欢你才那么说的啊，没有埋汰你的意思，哥哥是想和你沟通感情啊！” 　　众人：“……”快别说了，你听上去真的好像个变态啊！ 　　影评人心有余悸地道：“他明明还有名侦探的运气。” 　　“所以，钢琴小姑娘的规则是必死项。”包租婆接茬。 　　但凡有一丝逃脱的概率，侦探靠着系统的好运buff傍身，都不太可能死得这么干脆利落。 　　从包租婆爬墙到冉一笑开门，这中间也就五分钟不到的功夫。 　　进入副本以来，第一个真真切切死在他们眼皮底下的队友。 　　冲击不可谓不大，大家的心情都十分阴郁。 　　“要拥抱苦难。”杜勉重复了一声当初小姑娘念叨过的话。 　　钢琴女孩更多时候是在用音乐跟他们交流，说过的话很少，而且一句人话没有。副本再变态，不至于连线索本身的表达方式都设置成一道障碍。获取线索的机会人人均等，因此可以排除音乐这种需要门槛的东西。 　　那就只能是在那几句话中。 　　苦难是钢琴女孩的规则，这一点大家基本上没有异议。 　　侦探回到客厅，是顾虑隐形鬼的攻击，加上肩膀受了伤，想要休息。若他触犯规则是由于前者，等于被小鬼盯上，就不能想办法降低被攻击的概率。但他刚刚和宗师一同去到屋外，也是同样的目的。再者说，隐形鬼又没有场地限制，只是侦探总共遭遇了三回偷袭，前两次屋内的他躲了过去，后一次屋外的反而被砸中了胳膊，他顶多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找了个让自己更安心的地方呆着。 　　它们这房子里总共七只鬼，难不成个个都是盯上了就必须得正面硬抗？ 　　影评人觉得不对，如果一点懈怠都不能有，那她拿树枝敷衍小胖子，不是也得被钢琴女孩一刀毙命？ 　　“是因为伤。”冉一笑说，“大家一起搬了□□打算爬，他受了伤，回到客厅，放弃了爬墙，在钢琴女孩眼里，等于没有拥抱苦难。” 　　可实际上，那个小屋子根本装不下他们这么多人。即使侦探留在外面，包租婆上去后，他也会和影评人跟杜勉一样，最终转回大门口，从正常途径上楼。 　　杜勉和影评人没事，证明这样做是没有问题的。 　　侦探出事不在于他究竟有没有爬□□，而是行为上，受伤后回到了客厅这一个举动。 　　这个举动从钢琴女孩看来，是向苦难妥协。 　　“想法不重要，情境不重要，全看小姑娘怎么理解你的动作。” 　　解释权归小鬼所有，偏偏还是个必死的规则。 　　……这玩什么！ 　　岂不是它想让谁死谁就死？ 　　影评人抽抽嘴角：“还真是主降临在它身上了啊。”无所不能！ 　　剧情能凑合圆上，暂时挑不出什么毛病，然而这回她一点做做身份捧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根本不考虑玩家的身心承受能力，她想打负分！ 　　“要真的吹毛求疵地较真，咱们一个都跑不了。”包租婆皱着眉，根据经验从副本设计的角度推测，“估计小鬼是会挑一下的，等于还是碰运气。” 　　或者，看平衡。 　　她依次把队友们数了一遍：“辅导员和保安被隐形鬼盯上了，这位小帅哥跟保安姑娘绑定的，影评人你是小胖子，侦探他也被隐形鬼针对，但他运气好，能化险为夷，所以来了个必死项克制。” 　　宗师不知道是遇上了双双还是小戏精，反正结果不咋样，证明对方也拿捏到了他的短板。 　　剩下她跟杜勉，暂时没有小鬼特殊照顾。 　　……感觉很危险啊。 　　“咱们两个最好小心。” 　　包租婆沉重地叹口气，副本不可能单独优待某一个玩家，一上来就被npc盯上诚然倒霉，然而随着进程的推进，迟迟还没中奖，同样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尸体不消失，就这么摆在客厅里怪瘆人的，大家合计着把他搬出去埋了。 　　这也不至于触犯什么，院子里都是白骨，不差他一个。 　　搬尸体的工作主要靠两位男士。 　　牧小雀是被冉一笑赶鸭子上架，在场就他和杜勉人高马大，和侦探的身量比较相合。 　　剩下三个姑娘先一步出去挖坑。 　　辅导员吹着萧瑟的风，扭着脖子在半空中当唯一的观众。 　　亲眼领略到侦探的死相，和单纯通过描述了解的感觉还是不太一样的。 　　他想起小戏精开场秀的那段表演，一模一样的一句话，在说出口之前，小戏精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还擦了擦脸上的污渍。这么想来，那还原的估计也是个凶杀现场。 　　主降临在我身上。 　　这句话是钢琴女孩杀人时的仪式之一。 　　土壤昨天已经被翻开过一遍，挖掘起来并不费力。 　　两天两夜过去，虽说屋内外的季节并不同步，但自玩家进来以后，在上面留下的痕迹是连贯如一的。 　　这个副本的时间在正常流逝，并不存在跳跃的情况。 　　他们昨天顶着娇娇的倒计时，将院落恢复原样时行动匆忙，无暇顾及更多细节，白骨散落得到处都是，埋得也不深。如今没挖两下，又戳到了几根。 　　挪挪整整，好不容易腾出了个一人大小的浅坑。 　　条件有限，棺材是准备不了了。 　　冉一笑只能将就着又帮侦探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往里填土的时候，再念几句圣玛伽罗。 　　一旁的队友们听得嘴角抽搐，打心底里祈祷自己千万别栽在这个副本，以防落到她的手里，死了都逃脱不掉钢琴女孩的圣玛伽罗！ 　　等尸体处理工作告一段落，天也差不多大亮。 　　辅导员面冲着屋内被镶在窗台上面，往楼下瞧需要转半边身子。他百无聊赖地用注目礼参加了队友的葬礼，一直保持着扭头的姿势，脖子有些酸疼。少年伸手揉了揉，转回脑袋，打算换个方向舒络一下筋骨，却在不期然间，跟突兀出现在门口的操劳少女对上了视线。 　　“天呐！” 　　尖锐的嗓音穿透力很强，崩溃的嚎啕声大家哪怕在屋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熟悉的呼唤传来：“约克夫先生——” 　　众人：“……” 　　得嘞。 　　他们拍拍身上的土，拿着工具就又上楼了。 第65章 应付 　　挖土的铲子是木头做的，对上石头怕是不行。 　　房子里唯一能找到像样点儿的工具就是厨房里的菜刀，客厅几盏小台灯的烛台拆下来也勉强能用用。奈何都是小件儿，冉一笑挑了把比较趁手的刀具，然而想想那方坚硬的窗台，还是不太得劲。 　　她有点后悔，开始想念起姿姿小姑娘手里的那链铁球。 　　瞧瞧，系统多贴心啊，上赶着给他们送武器来着呢，遗憾她没有及时读懂它的苦心！ 　　姿姿手里拿着的大宝贝每次都在变换，再想遇到相同的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好在，基本上，只要上一回二楼走廊，就都能遇到一次这位姑娘。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小姑娘手里的武器变成了一截铁棍。 　　冉一笑：想要什么不来什么！ 　　哪怕是刀也好，棍子的效率实在太低了。 　　牧小雀将结界一破，她没急着去清倒计时，第一时间返回一层，又重新上了一回楼。 　　事实证明，姿姿的设定似乎确实就是固守在二楼走廊的接待员。 　　一开始杜勉跟宗师没有甫一踏足便遇见它，可能只是因为，人家上班迟到了…… 　　娇娇的倒计时通常是从二十四个小时开始，虽说它的读秒比一般意义上的秒针走得要快，但总体来说也不是很着急。冉一笑在一楼与二楼之间往返多次，见识过了姿姿兵器库中的各种冷兵，终于在不懈的努力下，把她心心念念的流星锤给刷了出来。 　　宗师靠实力，姿姿对上他尚且算是正常比武，而牧小雀则是个完全的外挂。 　　只要想抢，萝莉毫无招架之力。 　　估摸着它也是头一遭碰上还敢打自己武器主意的主。 　　姿姿这一角色是个智力水平处于平均值以下的自闭症，但不代表扮演它的鬼魂不具备常人思考的能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挤在一层楼梯口看戏的众玩家能明显感觉到小姑娘呆滞的一张面瘫脸逐渐濒临破裂…… 　　手里握着的武器似乎是系统随机呈现，也不是小鬼自己能够控制的。 　　故而，当流星锤闪亮登场时，对峙的双方都齐齐松了一口长气。 　　……可真不容易，都说不清哪一边更不容易！ 　　实际冉一笑也没想这么死耗着，流星锤没有，一开始的那把斧头也行。总之得看着好使劲儿的玩意，可惜轮番看过一遍，都觉得差点儿意思。斧头没等来，最终命定的缘分还是落在了流星锤身上。 　　送走了姿姿，冉一笑让牧小雀提着大铁链子，一行人可算浩浩荡荡地正式走进了杂物间。 　　辅导员看见牧小雀手里的东西，眼前就是一黑：“你们干嘛？” 　　凿石头归凿石头，别忘了石头里面还有个人呢啊！ 　　冉一笑宽慰他：“别担心，有娇娇看着，我们会把窗台复原的。” 　　辅导员：“……”那我呢，我还复得了原吗！ 　　老实讲，这一点冉一笑的确没有太大把握。 　　死倒不至于，受多重的伤就不一定了。 　　这和凿墙的工具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在场缺少专业人员，不懂技巧，资源又有限，找不到防护措施。 　　只能期望牧小雀那神奇的绷带，连内伤也能救得过来吧…… 　　杜勉从楼下卧室中带了些衣服上来，一个接一个系成一股绳，一端绑在辅导员腰间，另一端几个人一起拽着，尾部延到房外，拴在木制的楼梯扶手上面。 　　宅子里的房间不带阳台，镶嵌窗户的这一侧墙壁原本只有半指不到的厚度，然而新鲜的石浆重塑了它的形状，如今中央鼓鼓地凸出去了一个表面坑坑洼洼的半球，凝固以后，与原始墙壁衔接得还挺牢实。 　　想不出什么别的主意，几个人将窗前的桌案暂且挪开，盯着辅导员周遭的那片墙壁，上去就是一锤。 　　娇娇的尖叫声从后方如期而至：“天呐——” 　　众人甚至帮她接了一句：“约克夫先生！” 　　娇娇：“……” 　　总之，它头上的倒计时变成了两个。 　　玩家们对此见怪不怪，相比起阴晴不定的隐形鬼和邪教头头钢琴女孩，这位管家姑娘的游戏法则就显得像是个清新的小可爱。横竖都是应付小鬼，应付它总比应付其他那几个轻松许多。 　　搞破坏是个简单的活儿。 　　凿墙的过程比较顺利，辅导员倒是安安稳稳从窗台上下来了。 　　只不过成了个立不住的不倒翁，下半身还浸在奇形怪状的石膏当中。 　　“要不，就先这样？”包租婆提议。 　　再往下凿，他这双腿估计不保。 　　辅导员当然没有异议：“帮我找个适合画圈圈的角落，我要做一点心理建设。” 　　他浮躁的一颗心在遭受了连番打击之后终于沉淀下来，想起自己还是个十几岁的宝宝。 　　大家就先把他搬去了客厅里。 　　下个任务是补墙。 　　这倒不难，隐形鬼糊到辅导员身上的浆糊不少，凿墙的过程中碎下来了许多块，拿火烧一烧，烧化了便能够循环利用，节约又环保。 　　砖缺一点，填不满窟窿，因此内里就没有塞实。窗框也有部分断裂，一并拿浆糊了。 　　娇娇对于工作的精细程度并不是很关心，它只在乎时间。 　　在规定期限内将任务达标，这一关便算通过。 　　石浆是隐形鬼的手笔，保险起见，冉一笑还是选择了远离。 　　糊墙的工作基本上是剩下那三位与隐形鬼没什么牵连的玩家完成的。 　　空出这么段时间，她也没闲着，和牧小雀搬了梯子，打算到二楼其他两个房间去看看。 　　二楼三扇门，杂物间这道比较特殊，是白色，整个宅子也就它一个是这种别致的色彩。其余两扇都是寻常的浅棕，冉一笑猜测可能是卧房跟盥洗室。 　　她记了下方位，先选的楼梯口这一侧的那间。 　　目前为止，隐形鬼在他们面前刷了好几回存在感，但还没用过相同的花样。 　　要么是它自己不屑，要么是系统有规定。 　　无论如何，冉一笑觉得辅导员的惨案在她身上重复发生的可能性不大。 　　因而和牧小雀一前一后直接往上爬了过去。 　　白天光线不错，还没到顶，隔着一段距离，她已经能依稀看到雾气后的玻璃窗内，一个隐约的鬼影。 　　再上几级，人物都清晰了出来，是双双。 　　这似乎是一间卧室。 　　床的位置很高，上床下桌，床板下是堆满了书籍的桌案。 　　双双裹在被子里，面向的正好是窗外。 　　他们爬梯子的动静没法遮掩，大庭广众之下，很快就被屋内的小鬼察觉。 　　这回不用玩家操作，对方主动将窗户向外打开。 　　这只小鬼的好客人设不倒。 　　想起来有点遥远，但其实距离他们和双双的第一次见面，也才过去了一个晚上。 　　短短一个晚上，他们一下没了两个人。 　　双双的变化同样不小。 　　和昨晚精神焕发朝气蓬勃的模样相反，它现在神色萎靡，无精打采，眼皮耷拉着，眼下一圈青黑，状态明显不是很好。它恹恹地将整个身体都蜷缩进小小一团被子里，莫名的，显出几分狼狈样来。 　　“菁菁好吵，她整天就爱兴致勃勃地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还当自己是上流社会的大小姐吗？这间房子这么小，又要特意给她腾地方，她知不知道一架钢琴在这种时候得卖上多少钱？家里所有收入都靠约克夫先生每日奔波，买这种华而不实的奢侈品，还不如攒下来给大家多置备几件冬装。没有钱了，她看不出来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吗？” 　　双双的目光没有焦距，他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不吐不快地将满腔愤懑一气倾倒而出： 　　“约克夫先生！唉，他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热情啊？整天只会说些鼓励人的话，听着开心，可实际能帮上什么忙呢？听得多了，有时候简直招人讨厌。这些人每一天到底都在干什么啊？以为这样就能带来什么改变吗？我真的好累了，只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还一点儿清静都不能给我。安慰人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奇怪的优越感吗？车轱辘话来回说，那些话真的好可笑，他们什么都不懂，也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可是想得清清楚楚，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了。” 　　一长串牢骚连珠炮似的接连袭来，冉一笑艰难地跟上它的语速，差不多听明白了一点。 　　双双的话痨属性并不是因为躁狂发作。 　　……他就是个天生的话痨而已！ 　　包租婆的猜测看来没错，这鬼就是双相障碍。之前情绪亢奋，如今状态又急转直下，切换成了抑郁模式，起伏程度过于猛烈，实在明显不过。 　　只是，冉一笑不是很懂它的诉求。 　　昨天它找他们搭话，也没看出有什么诉求，仿佛只是单纯来念剧本提供剧情的。 　　现在，也挺像…… 　　然而下一刻，她就发现周遭的环境陡然一转。 　　木梯的台阶很窄，鞋子踩上去，前后都有小部分凌空，落不到实处。因此，当脚下的地面刹那变实的一个瞬间，冉一笑很难不察觉到这份变化。身体的平衡性被影响，她小幅度挪动了下重心，才重新站稳。 　　向四周一望，空间变了。 　　变得比较熟悉，是她自己的家。 　　身后空空，牧小雀没有跟来。 　　前方倒是有东西，一只角色名字叫双双的鬼。 　　冉一笑：“……” 　　她真正的家里肯定是不存在这种玩意儿的。 　　这里大概，是双双开辟出来的独立空间？ 　　窗外的天空布满阴云，S市比较干燥，并不常下雨，偶尔落几个雨点，天空还是晴的。当下这副景象，仿佛将整座城市十几年的水汽全积攒到了一处，原本轻薄的云层堆压成一股，挤出一种厚重的坚实感觉。太阳早看不到了，甚至光线都很难穿透。世界是昏沉的绛蓝，辨不出白天还是黑夜。 　　双双站在这片蒙昧当中，幽幽地看着她。 　　“你有什么烦恼吗？” 　　它状似关切地问道。 第66章 精神攻击 　　冉一笑客气地回绝了对方的好意：“没有。” 　　双双：“……” 　　它大概是没有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干脆利落，一时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半晌，才像终于理解了这短短两个字的含义一样，不甘心地再问：“真的没有吗？” 　　问话的时候，它拿捏的调子比较奇怪，咬字的轻重跟正常说话不同，某些停顿点还会把气音刻意拉长。 　　极具暗示意味，不像是在询问，倒仿佛一种引导。 　　异空间中，双双的话语可能会附加上蛊惑的效果。 　　这就是它对应的规则。 　　抑郁发作的双双会把它情绪的阴暗面传染给玩家。 　　原先，他们就猜测过宗师是遇到了双双或者小戏精，而对方的规则类型应该偏向精神攻击。如今看来，估摸着就是双双无疑了。 　　冉一笑既然身处此处，不知道在副本里看来，她是否也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不过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长，精神类的关卡，她一点不怵。 　　面对双双进一步的诱导，冉一笑原封不动地回它：“没有。” 　　她礼貌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将自己家宽敞的客厅展示给它观赏：“我家有钱，钱治百病。” 　　双双：“……” 　　双双沉默了，被万恶的铜臭味熏到了嘴，露出了一个狰狞的表情。 　　所幸它很快又调整好了心态。 　　客户的不要脸程度超出了它的预期，但它是个专业的npc，它一定可以按部就班地完成工作！ 　　场景开始移动。 　　冉一笑依然站定在原地，人并没有主动挪地方，只是脚下的地面贴着她鞋底迅速划过。这是个自由的空间，虚实交错，下方能够踩到坚实的地面，而四围的墙壁似乎就不具备实体，直直从她身上穿透了过去。 　　房间推挪着，将她送出了大门口。 　　防盗门挥开，黑漆漆的门洞之后，又是另一个房间。 　　这次是她妈妈的家。 　　更大，更阔，更辉煌。 　　双双：“……” 　　它嘴角抽搐：“你除了房子心里没点别的东西吗！” 　　“这怎么叫房子？”冉一笑用另类的眼光匪夷所思地看着小鬼，她一本正经地澄清，“这是家，落叶归根，说明我很注重亲情。你是不是缺乏共情能力？这个工作不适合你，做不来的话，不要勉强自己。” 　　双双：……亲情个鬼，这房子里也没人呐！ 　　它不信邪，紧接着又操作空间转了好几个场地，最终的结果就是一个房子接着一个房子。有些年代久远，冉一笑都很久没有去过了，差点忘了家中还有这么一份资产，她真挚地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那都是她童年的时光啊！ 　　而双双……双双势在必得的表情裂开了一道鸿沟。 　　这个玩家有毒！ 　　好在谁家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房子再多，终究有个尽头。 　　漫长的遍历过后，一人一鬼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啊，没了。”冉一笑遗憾地叹气，怅然若失。 　　双双：你还想有多少！ 　　它必须要时刻提醒自己系统规定的npc守则，才能勉强忍住不上去直接揍人。 　　事实摆在面前，摆了很多遍，想不认清也难。 　　敬业的小鬼不得不硬着头皮，就着这点儿素材临场发挥：“房子多又怎么样？” 　　它怨念地说：“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你小时候一定很缺乏父母的关爱。空守着一间大大的房子，对着电视的回音，是不是特别寂寞啊？” 　　话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 　　可惜，得到的还是冉一笑云淡风轻的一声：“还行。” 　　她眨眨眼：“谁会嫌钱少啊，人多又怎么样？挤在一处逼仄的空间之中，做什么都要精打细算，原本就不富裕的收入还要再分成那么多份，整天和大家面对着面，各人的烦恼碰在一起，小吵大吵不断，自己又没有能力独立出去，靠着一声虚假的家人吊在那里，你为这个家操心，它们却只想着自己——” 　　双双：“……” 　　双双：“别说了！” 　　它不想听，那冉一笑更要说了：“你们当初要是有这么多房子，还会活得那么艰难吗？约克夫先生是不是常跟你们说，没什么比家人更重要的？那都是虚话，因为没有钱嘛。没有钱只能找点精神上的慰藉，不然人还怎么生活呢？可实际上怎么样，他出于好心想给你们一个家，最后就是把自己的家搞得一团乱，落魄成这个样子。这么小的房子，容下了你们，连给多莉娅的地方都没有，他也是要成家的啊，你们没有一点愧疚感吗？” 　　别的小鬼在不在乎不知道，但双双肯定在乎这个。 　　它唠叨过那么好几大段，亢奋的低落的，无论什么时候围绕的都是这么个主题。 　　因此，轻易几句就能戳到它的痛点，它崩溃得简直不要太快。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稳定的空间开始颤动，摇摇欲坠。双双几乎是咆哮着冲她奔来，两人之间连接的地面却在下一刻裂开。它跪倒在悬崖边缘，烦躁地用双手钳住自己的头，口中无助地逸出一声嘶吼。 　　冉一笑问：“现在是冬天对吗？” 　　它说过要置备冬装—— 　　“闭嘴！闭嘴！……闭嘴！！” 　　独立开辟出的领域彻底崩塌开来，冉一笑身形一晃，脚下踩着的东西又变回了一根独木。 　　她有这个准备，下意识身体前倾，扶住了梯|子两侧。 　　……好险，差点摔下去。 　　面前的窗户大开，床上的双双已经不见了。 　　梯|子落得不太稳当，她回头去找，发现牧小雀居然也没了影子。 　　看来，进入异空间时副本内的时间照常流逝，粗略一算，起码过去了五到十分钟的功夫。 　　双双的这间卧室似乎是男生宿舍，除了他的上床下桌以外，另有一张上下铺，床边堆挤着装衣服和书的柜子，中央一张大圆桌，角落里还配了间窄小的盥洗间。 　　目前知道的男鬼，双双，小胖子，小戏精，正好三个。 　　那么对面那间，可能就是女生宿舍。 　　看来，隐形鬼是个小姑娘。 　　房门并未打开，屋内空空。 　　牧小雀没爬上来，估计回客厅去了。 　　有隐形鬼在旁威胁，身边少了外挂，冉一笑有点不能踏实。 　　她冲着下方喊了一句：“牧小雀！” 　　副本的范围很小，周遭又安静，嗓音提上去，基本能传遍整座宅院。 　　她这一喊，客厅中立马响起了脚步声。 　　隔着几层墙壁，还感受不到对方的焦急。直到牧小雀匆匆忙忙跑来梯|子下方，眼巴巴地抬头向上望过来，冉一笑才发现这人面色憔悴，眼眶红了一整圈。 　　“笑笑！！” 　　上回他发出这么撕心裂肺的嚎啕，还是在办事处。 　　那时候的议事程序，他同样没去成。 　　经了这么几次，冉一笑差不多能总结出来，这人能跟着她进副本，哪怕这次一上来就是在结界里，也不影响他的能力。但从副本内再跳到其它的地方，就跟不过去了。 　　现世到阴间，和阴间内部移动，还是不太一样的。 　　办事处的鬼魂等级都不高，外表骇人，他打从一开始就害怕，冉一笑倒是能理解。然而三星副本的这几只小鬼基本都是正常人的样貌，顶多氛围阴森一点，不知道他又这么崩溃做什么。 　　窗户既然打开了，那自然从房间里走。 　　等牧小雀爬上来，冉一笑顺嘴问了一句：“其他人呢？” 　　这房子隔音效果不咋样，那几位之前糊墙的动静挺大，她回来后，却莫名安静下来，寂得宛若一间坟地。 　　她以为，是牧小雀下去找帮手，他们集结在一处找人呢。按理说，听到她回来，哪怕是看在情报的面子上，也该出来看看才对。 　　牧小雀恹恹地答：“在客厅。” 　　冉一笑就没有多问，反正他们马上过去了。 　　三个小男生的房间很乱，一眼扫过去能得到的有效信息不多。她没急着自己搜索，只大致把什么地方扔着什么东西粗略看了一遍。房间很小，盥洗室更小，盆里放着毛巾，管子上搭着抹布。 　　这个家里的抹布形状都不太规整，边缘破破烂烂，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 　　颜色还很相近，可能是从同一块整体上分成了这么几块小的。 　　这没什么不正常，然而冉一笑总想洗掉抹布上的脏污，看看它原本是个什么东西。 　　可能是出于系统身份的直觉。 　　抹布上有死亡的气息。 　　但前一次的尝试被酸水打断了，她打算把这事先放放，等房间都开齐了后找全了碎片再说。 　　从内部打开房门，奇怪的是，这次居然没有遇到姿姿。 　　……不会是被她刷锤子那一出操作整出了心理阴影，消极怠工了吧。 　　要真是这样，对玩家来讲是个好事。 　　虽说有牧小雀在，姿姿这个角色基本构不成什么威胁，但前提得时刻和牧小雀呆在一起。 　　毕竟每上一回二楼，手握武器的萝莉都会如约而至。 　　少了它，大家多一份自由。 　　楼梯就在一旁，冉一笑转过去下楼。 　　一路上都觉得不太对劲，这也太安静了一点。 　　杂物间的门还开着，她离开前特意往里面瞅了一眼，墙没糊完，工具都杂乱得扔在地上。 　　这让她一时间产生了很多不太好的想法，等下了楼，真进了客厅，才松口气。 　　还好，人都没事。 　　不仅没事，辅导员腿上的石膏居然已经被卸了下去，只剩一层白灰黏在他的校服裤子上面。他盘腿窝在小沙发里，看样子行动灵活，不像是有哪里骨折了的样子。 　　剩下三人零散着坐在长沙发上，谁也不挨着谁，中间都隔着一点空当。 　　唯一的异样，大家的神色普遍有些恍惚。 　　见到冉一笑从楼上下来，他们微抬了下巴，目色怔怔地向她注视过来，迷茫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行了好一段距离，唇畔蠕动几下，欲言又止。 　　冉一笑：“……” 　　她心里忽然发虚：“你们怎么了？” 　　一阵沉默。 　　人没少，看着也不存在伤员，八成不是被副本折腾的。 　　稍一思量，冉一笑就看向了牧小雀：“你闯祸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承认，牧小雀赶紧摇头。 　　摇得很慌张，极其不真诚！ 　　冉一笑眉毛一抖，遥远的记忆回笼，她想起了当初从议事程序出来，办事处的那番乱象。 　　眼看她是真的疑惑，心理素质高一点的包租婆率先调整好了心态，善良地帮她补课：“娇娇没有了。” 　　冉一笑：？ 　　她一时竟然没有听懂这句中文。 　　“没有是指？” 　　“没有了，不在这个副本了，希望它还活着吧。”辅导员随之接话。 　　谁能想到，他们有一天居然还会给副本里的npc送上这种祝福？ 　　“你的保镖真的厉害。”少年抖了抖自己裤子上的白灰，说起这事来仍旧带着一种浓重的不真实感，“那么厚的一层石头，他就喊了那么一声，直接全碎了。” 　　冉一笑：“……”这得多大一声喊呐！ 　　她眼皮直跳，斟酌着问：“你们不会也遇到了那种，地震，头晕，和重影吧？” 　　众人：“……” 　　包租婆：“你知道？” 　　这就是变相地默认了。 　　冉一笑一言难尽地揉了揉太阳穴。 　　瞧瞧，她就知道，当初办事处那种鬼样子，果然和牧小雀脱不开关系！ 第67章 好好先生 　　根据包租婆的侧面还原，冉一笑差不多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玩家一旦进入双双开辟出来的异次空间，宅子这边便寻不见人影了。她刚一消失，牧小雀就在第一时间通过一声尖叫把这个不幸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副本。 　　他的尖叫声还引起了一连串连锁反应。 　　地震、头晕、重影，简单来讲就是空间变得不是很稳定。 　　“我觉得我看到了其它副本。”影评人说。 　　而娇娇，就是在那一瞬的混乱当中，被吸附进了各种不同场景混杂的重影里面。 　　空间安定下来以后，墙虽然还没修好，但倒计时已经英勇就义。 　　有一说一，这其实算是件好事。 　　……然而总有种在作弊的感觉！ 　　杜勉终于开始认真领会冉一笑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匪夷所思地问：“这位还真是B107送你的？” 　　方才，包租婆已经将冉一笑当初那个帖子的大致内容跟大家分享了一下。 　　要搁之前，没人会把这事当真。但亲身体验过一回，几个人学会了反省。加上影评人的手指痊愈了，其他人先前看到，都以为是她自己有什么秘密武器，没有多问，结果人家说是纱布的附加功能。 　　他们现在一致认为，冉一笑的标题大概八成没准可能竟然，并不是在开玩笑…… 　　关键，她还提到了福尔马林。 　　看帖子的人不知道，可作为当初的玩家之一，杜勉还能不清楚吗？ 　　那是他们亲手擦上去的啊！ 　　杜勉：“不会、不会是停车场里那些……” 　　说到这个，倒又给冉一笑提了个醒：“对啊。” 　　她面无表情地唤醒了对方沉睡的记忆：“他就是你的物极必反。” 　　杜勉：“……”神特么物极必反！ 　　他低下了高贵的头颅，难得开始学会愧疚：“难道是我瞎说他名字，把他给气出来的？” 　　有人这么积极主动地揽锅，冉一笑当然不会拒绝：“我觉得是，我觉得这样理解可以。” 　　“……”杜勉刚找回来的一点儿良心瞬间消散了。 　　影评人：“所以，他，这个，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总之不会是普通玩家了…… 　　“我也不太清楚。”解释起来太麻烦，冉一笑简洁地概括，“反正比普通鬼魂厉害一点，可能是以前的什么管理员之类的吧。” 　　几个人之前已经做过心理建设，听到这个说辞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 　　结论，这是个外挂。 　　不太主动，基本靠冉一笑指挥。 　　知道太多没啥意义，理解到这种程度，差不多够用就行。 　　说清了这事儿，冉一笑才将双双的游戏规则简单描述了一下。 　　老套的精神攻击，没有太多花样，就是逮着你的痛点死戳。 　　“宗师就是这么没的？” 　　双双都开始了第二轮工作，而他至今还没出来，恐怕是栽在里面没的救了。 　　冉一笑说：“应该是。” 　　他们两个都消失过一回，这一点吻合上，只不过一个出来了一个没有，明显是同一种规则。 　　“很难吗？有什么好的破解方法？”对自己心理承受能力没有信心的影评人积极向通关人士取经。 　　但这话实在不好答，冉一笑只能谨慎地讲：“分人，我觉得还行。” 　　她二十三年的人生中没经历过什么大的变故，心里不存在过不去的坎。双双揪出来的这一点只能说是小时候曾经有过的一丝怨气，可类似的话她从小听到大，大部分说这种话的人也不是真的在惋惜或同情，顶多算给自己的现状找出来的一个借口，她对此早就免疫。 　　况且，任何情绪问题最终的落脚点还是要靠自己调节，既然理论上可行，生理基础又没有缺陷，这在冉一笑看来就不算是个问题。 　　然而放在其他人身上，不一定适用。 　　就像她永远做不到向着突破身体极限的方向去提升自己的武力值一样，她为难的地方，在宗师那里是小菜一碟，她处理起来轻而易举的东西，偏偏把人家给难住了。 　　她只能把自己的经验分享给大家：“反正它就靠嘴炮，你也说点儿让它难堪的事情就行了，它就一颗玻璃心，还是挺敏感的。” 　　影评人：“……”你都对人家做了什么！ 　　短短几句话，就让她深刻地理解了“分人”两个字是个什么含义。她刚刚居然只想着怎么克服，完全没考虑过还能反击！ 　　这一趟还另有一个额外收获，那就是钢琴女孩的名字。 　　它叫做菁菁。 　　既然证实了双双确实对应的是双相障碍，包租婆再分析起名字来底气十足，信手拈来：“精神分裂。” 　　妄想，幻听，所以那个什么圣玛伽罗…… 　　“应该是它自己幻想出来的。”包租婆道，“幻听的人是会有这种，听到从天边传来一个声音，自己就是被它选中的命定之人。” 　　“‘主降临在我身上’。” 　　大家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句话的指代。 　　菁菁觉得它是圣玛伽罗于人世中选定的使者。 　　在它看来，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履行圣玛伽罗的旨意。 　　而这句话出现的场合，看样子一般是在它杀人以后。 　　“原本是有钱人家的掌上明珠，谁知道战争爆发，家族没落，一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根据关键词补充完整情节，向来是辅导员的拿手好戏。菁菁这个角色如此具有戏剧性，他的灵感简直源源不断，“社会秩序崩塌，基本的道德与良知很难维持，如果不自己强大起来，就注定只能遭受别人的欺辱。单纯的小姑娘在逃亡之中渐渐学会了生存的法则，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举起了命运的屠刀……” 　　众人：“……” 　　你去帮双双爸爸写写剧本吧，没准儿能解决人家的燃眉之急！ 　　虽说从辅导员口中说出来的描述有那么点不太对味，但想想也能知道，菁菁当下表现出来的这种样子肯定是被战争给搓磨出来的。 　　在约克夫先生遇到它的时候，它应该还是个可怜的小姑娘。 　　至于现在…… 　　他们自身安危难保，实在分不出更多精力去同情敌人的悲惨过往。 　　“小胖子是进食障碍，它暴食的情况很明显。”剩下隐形鬼，至今没有露过脸，除了死亡威胁之外不屑于透露任何与自己有关的信息，包租婆一时难以将它定义。 　　影评人总结：“约克夫先生这是捡了一屋子精神病？” 　　在这个年代，心理卫生这种观念大概还没发明出来。 　　这位好好先生显然只拥有一颗朴素的道德心，却根本不知道怎么招架这群病人。 　　“他估计压根没意识到它们有什么问题。”冉一笑说。 　　就觉得是遭遇不幸，受了刺激，以为靠关爱便能让孩子们慢慢恢复正常。 　　最后的悲剧，很大可能和这群小鬼异样的精神状态有关。 　　娇娇没有了，不知道系统会不会把npc给找回来，或者拉其它鬼来补位。 　　无论如何，糊墙的工作可以暂时放置。 　　几个人又去搬了回梯子，将二层的第三扇门也打开了。 　　这间确实是女生宿舍。 　　屋内的布局跟对门差不了多少，就是床变成了两张上下铺。 　　看来小鬼就是七只，没有更多了。 　　冉一笑的猜测也没错，隐形鬼，是个小姑娘。 　　这回打开房门的时候，姿姿依旧没有出现。 　　补过一回课，冉一笑反应过来：“这位不会也……”没有了？ 　　其他玩家摇摇头，不是亲眼所见，并无法百分之百确定。但娇娇消失以后，他们当时下楼的时候，的确没有进入姿姿的鬼打墙。 　　估摸着是凶多吉少。 　　连中两回奖，有点幸运过了头。 　　庆幸的新鲜感过去，大家开始忧心。 　　“少了小鬼，副本会不会通不了关？” 　　这事，哪怕经验丰富的包租婆也说不太准。 　　她经验再丰富，毕竟没经历过玩家把npc都给搞没了的情况！ 　　“走一步看一步吧。”冉一笑颇为心虚地安慰。 　　没是已经没了，她也没有其他补救的方法…… 　　新解锁的空间都需要探索。 　　冉一笑将自己对于抹布的直觉和大家一说，几个人开始投入到收集碎片的任务当中。 　　按照副本原先的设置，二楼走廊有姿姿把关，房门上着锁，屋子又是从窗户进的，估计玩家探索二层房间的路径就只有□□这么一条。不然一开门就是姿姿，一开门就是姿姿，再能打的玩家也难免疲惫。 　　加上娇娇这个管家角色监控，玩家肯定需要尽量避免跟姿姿产生冲突。 　　而他们由于牧小雀这么个外挂的影响，等于有了一条捷径。 　　大家自由地通过楼梯，在楼上楼下来回穿梭。 　　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那两只小祖宗给纠错回来，如此悠闲的时光，他们得好好珍惜一下…… 　　在女生宿舍翻东西的时候，影评人又遇到了一次小胖子。 　　她不禁有点失落。 　　甚至想让牧小雀再尖叫一声，把这位一并送走…… 　　事实证明，小胖子的角色设定虽然是好吃懒做，但它出现的场所可以五花八门。 　　一点儿也不受它行动能力的限制！ 　　这回，小胖子要了四样东西作为吃食。 　　房间里，可供发挥的余地就多了。影评人随手拿了几件她检查过一遍的衣服，草草交了差。 　　从一个，到两个，再到四个。 　　看来是个等比数列。 　　有点麻烦，但只要它一直都是这种低标准，不挑食，影评人觉得自己还是可以苟到通关。 　　数量增加以后，再等小鬼找来现寻摸东西就有点效率不高。再者说，房子里这些物件，不到最后一刻，鬼知道有没有藏着些什么他们尚未发现的线索。保险起见，影评人还是打算提前准备下一次的那八件吃食。 　　毕竟小鬼不挑，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向杜勉借了塑料袋，下去客厅里捡玻璃。 　　塑料袋里就剩了两三个橘子，杜勉把它们掏了出来。 　　他认清了现实，橘子估计是发不出去了。 　　好歹破费拿钱买的，为了不浪费，他随手剥开一个，准备自己吃。 　　剥到一半，好好一颗鲜嫩饱满的大橘子，忽然一瘪。 　　滋—— 　　橘肉被什么东西狠狠挤压，囊壁破开，汁水尽数渐出，喷了杜勉一脸。 　　杜勉：“……”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脑子锈在当场，差点没转过来。 　　是他刚刚手劲儿没把握好，用力太猛了？？ 　　当然，下一秒，理智回笼，他立刻把就这种荒谬的想法给抛在了脑后。 　　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有人剥橘子皮还能一不小心把整个橘子掐瘪的！ 　　这只能是小鬼干的。 　　隐形鬼。 　　除了它没人这么暗搓搓地搞偷袭。 　　杜勉回忆起他莫名破了个洞的塑料袋，和扶着梯子时突然被向后拖拽的那次袭击。 　　合着……隐形鬼，连他也盯上了吗？ 第68章 隐形鬼 　　一时找不到干净的纸，杜勉无奈直接拿衣服擦了擦脸。 　　汁肉酸甜的果香萦满他的鼻尖。 　　他仔细闻了闻，确定其中混杂着一丝衰败后的植物腐味。 　　干巴巴的，仿佛枯叶，不是很难闻，也不浓，轻易难以察觉。 　　爬墙那时候，他就感觉拽着自己往后拖的东西像是什么东西的藤。只是摔进泥土当中，埋着白骨的土壤被他们翻拣了许多遍，本身就有一股腥臭的气息，导致他无法肯定地将这丝味道从中分离出来。 　　如今又出现在了这里，看来是属于隐形鬼的一种特征无疑了。 　　他走下楼，把这个发现跟大家分享了一下。 　　植物。 　　几个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阁楼的花。 　　“床头也有。”影评人往上指了指。 　　女生宿舍的床铺间，挂着几株吊兰。不过叶间湿润，像是刚浇过水的样子。 　　也不存在哪一间床铺独有一份，只是个观赏的装饰作用，零零散散吊了好几篮。 　　不管怎样，这间屋子里肯定有只和花有关系的鬼。 　　目前来看是隐形鬼。 　　“它到底是怎么选人的？” 　　唯一被小鬼落下的包租婆有种自己被孤立了的感觉。 　　“有没有可能是，按顺序？”辅导员提出一个新的想法。 　　一开始，他们觉得既然是搞针对，那一定是被针对者身上存在什么特征，引起了小鬼的注意。但除了吊灯那一次，其余人都是单独遭遇的袭击。隐形鬼的攻击难以防备，可以说杀伤力很大，也许，系统设下的规则对它有所限制，只能随着时间推移依次增加针对的人数。 　　“但是，”这种说法能解释一部分疑惑，可冉一笑还是觉得有点违和，“攻击强度不一样。” 　　她是头一个遭遇的袭击，至今经历了两回，每次都比较狠，能看出对方基本没有留任何余地。 　　侦探和辅导员是第二轮，相对来说，侦探的要缓和一些。 　　石浆那一次，若非牧小雀后来阴差阳错直接把石膏震碎了，辅导员如今估摸着得半残。 　　至于杜勉…… 　　这简直太轻了好么！根本就是在和人撒娇！ 　　一种可能是，按照攻击顺序，强度会逐个递减。 　　这就又有点不对。 　　吊灯坠落那次不知怎么算，但侦探的排位应该是在辅导员之前。他那把刀也不知是冲着哪里刺过去的，他靠幸运buff加成，将将完美躲过。这不是外挂，是玩家自身就带有的属性。 　　副本设计时应该有考虑进去。 　　再者说，只有他倒霉，被菁菁认定为了不遵从神旨的人。 　　这个副本七只小鬼，为了平衡，每个玩家面临的难度应该都差不多。 　　影评人遇到了小胖子，双双对付的是宗师，隐形鬼的目标目前锁定在冉一笑、侦探、辅导员和杜勉。这里面，最可怕的肯定是怀揣必死项的菁菁，其次就是神出鬼没的隐形鬼了。系统不可能让玩家同时需要戒备两大BOSS，侦探既然栽在了菁菁手上，证明隐形鬼那里，他需要面临的危险不是很高。 　　证明是把他的好运加成一并加入计算了的。 　　这样的话，隐形鬼的强度就不是根据顺序依次递减的了。 　　娇娇的任务发布给所有人，小戏精的攻击方式还不清楚。 　　只有包租婆没有单独属于自己的威胁在，而杜勉被隐形鬼攻击的这几次，纯属小打小闹。 　　冉一笑怀疑，他们两个本来是会被姿姿特别针对的。 　　姿姿的规则和菁菁在某种意义上有点相似，看上去是个无差别的群体攻击，其实可以由角色扮演者特别控制。对上宗师的时候，姿姿像个没有感情的机械木偶，但当初冉一笑刚进副本那阵子，这姑娘可是目标明确，追着杜勉在狂奔。 　　可惜冉一笑带来了牧小雀，姿姿的规则就变成了一个废规则。 　　包租婆点点下巴，忽然发现自己可能欠冉一笑一个人情。 　　她羡慕地说：“真好，我也想在副本里捡这么只吉祥物。” 　　冉一笑：“……”你不对劲，你的思想有点危险呐姐姐！ 　　按顺序攻击的这个猜测，暂时有点行不下去。 　　冉一笑说：“杜勉这个，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 　　摸着良心讲，侦探和辅导员受到的攻击虽说没有她狠，但已经足够凶险。 　　哪怕侦探有buff加成，人家隐形鬼在偷袭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敷衍，还搞差别对待。 　　只有杜勉。 　　这根本就是一个天堂三个地狱！ 　　她猜测：“我本来不是副本里的玩家，是他把我带进来的。” 　　而她身上有什么特征，让隐形鬼看着不爽了。 　　因此，针对她的同时，隐形鬼同样得敲打一下杜勉：怎么带了这么个人进来！ 　　差不多这样一个意思。 　　这个说法，大家觉得合理。 　　毕竟捏橘子这种发泄方式，着实让人有些无语…… 　　讨论告一段落，玩家们再次散开。 　　冉一笑拽着牧小雀回去二楼，继续搜集抹布。 　　这回，走道里没有姿姿。 　　……但出现了小戏精。 　　出现得很短暂，超不过五秒。 　　他们拾级而上，快要到顶的时候，一抬头，长裙曳地的小鬼就站在了最顶端的楼梯口。 　　那是件轻薄的内衫，和它上回穿的还有些不太一样，不过应该都是成年女子的东西。 　　它眉眼柔和，目色堪称温婉。 　　“他们生病了。”它叹着气开口，语中有规劝也有无奈，“他们生病了，你懂吗？” 　　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立马消失在了原地。 　　上楼的不只冉一笑他们两个，跟在后面的包租婆和杜勉同样看到了这一闪而逝的一幕。 　　众人：“……” 　　是他们识鬼不清，原来小戏精才是系统派来的背景介绍机！ 　　“多莉娅？”杜勉猜。 　　几个人刚刚得出一个约克夫捡了一屋子精神病的结论，系统就给他们放出了这么一条线索。 　　冉一笑跟包租婆也同意，小戏精表演的大概就是家里的那位神秘的准女主人了。 　　目前，他们除了一只碗上她的名字以外，还没有找到过任何关于这姑娘的有效信息。 　　刚刚那种劝诫的语气，含着刻意放轻的柔和，没有特别强硬，说话者与听众的关系一定有一层亲密在，不太可能是公事公办的工作人员。 　　至于沟通的对象，这栋房子里，除了约克夫也没别的选择。 　　看来多莉娅姑娘还是个有点心理知识的明白人。 　　“悲剧大概就是什么产生的。”冉一笑同情地说。 　　如果病人不存在主动配合的想法，那么心理医师很难给予对方有效的治疗。 　　屋子里这群小鬼，明显没有一个会是这种可爱的病人。 　　多莉娅提出这种观点，在它们看来更像是在离间。 　　“原本扭曲的平衡被打破，和谐的家庭迎来了分裂的危机。为了捍卫自己的栖身之地，孩子们抛弃昔日的龃龉，团结起来，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他们心中唯一的乐土。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众人：“……” 　　你到底有多喜欢月黑风高的夜晚！ 　　上楼的玩家上到一半停在当场，自然也把留在一楼的那两位吸引了过来。 　　扩句成段，辅导员是专业的。 　　不得不说，随着线索的增多，他的故事框架好歹越来越靠谱了起来…… 　　就是描述的方式，总是透着一种不正经的浮夸！ 　　影评人：“没关系，讲故事是一种技巧，多练练，会慢慢变好的。” 　　辅导员感动极了。 　　瞧瞧，努力是会有结果的，他已经成功让影评人从一开始的嫌弃，变成了现在的鼓励！ 　　看着少年单纯的眼神，影评人嘴角抽搐。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毕竟当你阻止不了别人倾洒热情的时候，就只能用祝福的眼光目送对方冲着南墙一路走到黑了…… 　　目前宅子里除了地下室跟阁楼，其他空间都已经解锁。 　　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屋子里的抹布是真的很多。 　　床底，墙角，柜顶，盥洗台……能放的地方全放了一遍。 　　表面污黑，边缘毛糙，奇形怪状，都是撕下来的碎片形状。 　　冉一笑就近找了个水龙头开始了冲刷大业。有牧小雀的疗伤圣器在，她大胆地验证了一次自己的猜想。事实证明，同样的把戏，隐形鬼确实不会再使第二遍。 　　抹布上的污渍看上去厚实，扣都扣不下来，用水一冲却散得很快。 　　时间有点久，边缘处的线条很难再合上了。 　　不过有字。 　　拼拼凑凑，差不多能看出来，绣的是“ABC福利院”，和它的LOGO。 　　……副本设计者起名字的敷衍程度真是不敢恭维。 　　“员工制服。” 　　冉一笑懂了：“侦探和辅导员都是因为这个被隐形鬼盯上的。” 　　侦探穿着西装，但并不特属于某一个特定的单位，因此受到的威胁较小。而辅导员身上的是校服，还写着他们学校的名字，跟福利院的制服形式十分相像。 　　至于冉一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 　　“家居服，女主人。” 　　多莉娅。 　　小戏精刚刚穿的正好也是件里衬！ 　　隐形鬼针对的是福利院的员工和多莉娅。 　　要更厌恶多莉娅一些。 　　“院子里的那些尸骨……”包租婆忽然想起来。 　　他们只看到了白骨，衣服首饰之类的全没有找到。 　　当初可是挖了整整一个白天，基本不存在遗漏的可能。 　　是掩埋的时间过长，还是根本不在那里？ 　　“现在只有这两样能对应上。”影评人心里已经有了偏向，“那六个，应该就是福利院的员工。” 　　这一点，大家基本赞同。 　　“约克夫捡了七个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孩子，但养育这么多人是一件很艰难的差事。小鬼们的心理不健康，更是为这份艰难雪上加霜。战争过后，他在这个地方安家，和多莉娅相识相知。面对他生活的窘境，多莉娅提出了将小鬼们移交给福利院的建议。”冉一笑试图还原故事。 　　然而，移交的过程显然出了问题。 　　福利院的人都成了土中白骨，仇恨值更高的多莉娅肯定无法幸免。 　　小鬼之所以是小鬼，那一定也不是活人。 　　剩下约克夫先生，冉一笑觉得他能够幸存的概率不大。 　　辅导员：“所以，副本是要求我们寻找男女主人的尸骨吗？” 　　隐藏规则，最终的通关目标他们还没摸清楚呢。 第69章 八个 　　一般来讲，无外乎消除小鬼的怨气，将怨灵作祟的根源彻底解除。然而就他们目前已知的线索来看，这一屋子精神病才是死亡案件的真凶，要说怨气，那也该被害人冲着它们才对。 　　该死的都死了，它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再说，一群孩子如今围在小屋子里，看上去都挺自在的。 　　玩家来这么几天，它们玩得不知道有多开心。 　　唯一的一点不足，就是约克夫先生不在。 　　“要找，估计也只是找约克夫的尸骨。” 　　隐形鬼不待见多莉娅，小鬼们是个统一的整体，副本的任务目标限定一个，不会在这上面产生冲突。 　　况且，虽然从来没有正式计入过倒计时，但娇娇的每一个任务都会加上一句对约克夫先生的倾情呼唤。 　　喊得多了，玩家容易麻痹，随之进入一个盲区，想不到这居然就是最终目标。 　　所以，家里的男主人去了哪里？ 　　“是不是被小鬼们藏起来了。”影评人推测。 　　或者在地下室和阁楼，这两个他们还没能探索到的区域。 　　约克夫死肯定是死在了宅子里，毕竟副本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死因绝对也和副本主线有关，多莉娅建议约克夫将孩子们交由专业人士看管，她是怂恿者，然而最终做决定的还是约克夫。从小鬼的角度，答应了这个提议的约克夫，等同于一个背叛者。 　　“然后就把人都杀了。” 　　剧情推到这一步，还算顺理成章。 　　剩下的问题是—— 　　冉一笑点点下巴：“小鬼们又是怎么死的？” 　　能把几个成年人一窝端掉，这杀伤力堪称人间兵器，怎么想都难逢敌手。 　　“会不会是镇子上的其他人。”没有可靠的依据以供参考，辅导员的思维就开始放飞，“战争刚过，法治不太健全，但死了人，总归是得管管的吧，菁菁又神神叨叨的，可能什么教会啊之类的，把他们定义成了魔鬼化身，最后统统架上了火刑架，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众人：“……” 　　影评人：“不太可能，都现在了，一点镇子上的线索没有，这个故事不会特别复杂。” 　　被否定了不要紧，辅导员的大脑处于最活跃的时期，他立马又生出了一个新的想法：“也许，它们是在死之后才杀的人？”这个假设乍听还挺靠谱的，“我觉得这么几个小孩子，把起码八个成年人一起团灭了，有点儿不太现实吧。” 　　变成鬼就不一样了，小鬼们的威力玩家们都已经感受过一遍。 　　“其实也没准。”冉一笑说，“菁菁和姿姿，估计活着的时候就是这么个样子。” 　　菁菁不用说，它明显在战乱中学习到了硬核的生存技能。姿姿应该并不是喜欢杀人或砍东西，只不过习惯于重复做一种机械性的动作。平常的时候，家人会尽量避免让她接触利器，但若是什么人，给它递了把斧头呢？ 　　还有隐形鬼，很懂得借助环境发起攻击，哪怕没了灵异助力，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儿。 　　“而且这么些人，不一定是一起被杀的。”包租婆补充，“送福利院总得有个过程，工作人员可能只是先来看看孩子，结果没有回去，又有其他人过来查看情况。” 　　抹布碎片很多，但拼整六个人的制服，还是有点勉强。 　　那几个人中，兴许有随后到来的调查人员。 　　不过死后杀人这种可能性，大家并没有完全排除。 　　“芬芬对应的是人格分裂。”杜勉忽然开口，向包租婆确认道，“它表演的一定是它的人格之一？” 　　他这样一提醒，大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它的爸爸妈妈也就算了，菁菁可能跟它关系不错，勉强说得过去，但多莉娅？ 　　在他们的推断里，小鬼们应该是不待见多莉娅的才对。 　　芬芬为什么会以多莉娅为原型生出一个新的人格？ 　　“我觉得还有隐形鬼。”既然说到了这里，冉一笑便将先前比较朦胧的疑惑一并分享出来，“在它说出菁菁那句主降临之前，它还表演了另一个小女孩，是个左撇子。” 　　那个不知对着谁叫了两声叔叔的女孩，露出的眼神有些疯狂，和菁菁不像是同一路。 　　只是她出现的时间太短，小戏精第一次露面，表演的戏份又多又乱，他们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分辨，只能被比较熟识的人物吸引注意。 　　冉一笑说：“侦探在厨房里遇袭的时候，刀是背对着他，从左边刺过去的。” 　　他转了个身，刀尖顺着他的动作在脖子上留下痕迹，最终钉在他右肩上方的木板上面。 　　隐形鬼，应该就是左撇子。 　　若芬芬展示的都是它的人格之一，那么现在就有爸爸、妈妈、隐形鬼、菁菁和多莉娅五个了。 　　这些全是真实存在过的个体。 　　除了爸爸妈妈，其余三个会成为人格的缘由不太明晰，有些勉强。 　　“芬芬至今都没有对应的规则。” 　　好像就是个来提供信息的福利npc。 　　“它会不会不是真的亡灵，而是那种，就是集合所有人形象的那种象征？”可发挥的余地过多，辅导员天马行空的思维看来是刹不住车了，“小小的宅院安静陪伴着一家人度过了无数岁月，它见证了他们温馨难忘的瞬间，也目睹了悲剧惨案的萌芽，受了阴气滋养，它同样幻化出了一道灵魂，于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默默的，将宅子里曾经的过往一遍遍上演……” 　　众人：“……” 　　醒醒，刚才可是白天！ 　　忽略掉出现时间这种细节，辅导员的这番猜想倒是有模有样的。 　　然而这里面有一个致命的漏洞没有考虑：“男生宿舍是三张床。” 　　小鬼总共七个，他们没遇到过更多了。 　　辅导员：“……” 　　他蔫了下去：“好吧。” 　　太难了，猜别人的剧情太难了，果然还是自己写小说容易！ 　　虽然他发在论坛的那么几篇帖子基本都没什么人光顾…… 　　说到人数这事，影评人又想起来另一个佐证：“对了，女生宿舍有张床上摆着几个小木偶。” 　　没仔细数，粗略估算七八个的样子，有大有小，看上去刻的就是宅子里的那一家人。 　　寻思着上面说不定会藏着什么线索，小胖子找上来的时候，她特意没有把它们拿给它吃。 　　几个人听言，上去二楼瞅了瞅。 　　木偶放在其中一张床上铺的枕头底下，不翻开还看不见它们。 　　乍听觉得悬乎，等真的看到了，大家才明白影评人说得没错。雕刻者的手艺精湛，这几只木偶描绘得栩栩如生，连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他们看见的那些，可以确认是几只小鬼无疑。 　　数一数，一共八个。 　　七个小鬼，加一个大人。 　　其中那个头上攒花笑容诡异的陌生小姑娘，估计就是隐形鬼本尊了。 　　最高的那只木偶，只有一袭规整的礼服长靴，却没刻脸。 　　“约克夫先生。” 　　这不妨碍大家知道它对应的是谁。 　　辅导员感到害怕：“我们……是要把这张脸补全吗？” 　　这可真是巧了，他们恰好找到过人家男主人的自画像…… 　　像是副本特意安排好了的一样。 　　但是，工匠这种技术活，总需要一定的门槛，不是任谁来都能有效完成。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对方匪夷所思的脸，心照不宣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很不幸，他们几个人里，没有人有这种兴趣爱好。 　　包租婆：“这个木偶是哪个小鬼的？” 　　系统总不至于给一条死路。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冉一笑：“娇娇吧。” 　　七只小鬼里四个姑娘，姿姿、菁菁、娇娇和隐形鬼。 　　姿姿没这种脑子，菁菁是音乐相关，隐形鬼关联的是花。 　　只剩娇娇了。 　　这也能正好吻合，它一直在找约克夫先生，它雕的木偶上，约克夫先生就没有脸。 　　众人：“……” 　　事实证明，出来作弊总是要还的！ 　　包租婆嘴角一抽：“那现在怎么办？” 　　墙没糊好，只要娇娇回来，一定会重启倒计时。 　　至今没等来这一幕发生，证明系统的纠错功能基本是个摆设。 　　如果最后真的要靠说服娇娇帮他们雕刻才能通关，那他们岂不是会永远卡在这里？ 　　“这可能是剧情线的通关方法。”辅导员觉得他们还有希望，“不是还有暴力线？” 　　“最暴力的姿姿也没了。”影评人幽幽提醒。 　　辅导员：“……” 　　“但这才二楼。”冉一笑倒不认为事情有太严重，“地下室和阁楼还有东西，如果这真的是通关道具，正常情况下，我们找到了以后直接说服娇娇，那另两个地点岂不是没作用了？” 　　副本肯定不会这样设计。 　　当然，她会这么说也是因为作弊的主力是牧小雀，她有点心虚，想要补救。 　　“大不了，咱们把自画像直接贴上面试试。哪怕不行，也可以和系统商量，毕竟这是客观条件不足，不是我们不想努力，系统应该会体谅的。”冉一笑讲得一本正经。 　　众人：“……”你认知里的这个系统好像和我们知道的不太一样啊！ 　　不过牧小雀这么大个外挂摆在旁边，大家的心情莫名就释然了。 　　作弊嘛，一回生二回熟…… 　　二楼这三个房间，没有预想中那么大量的信息提供。这个副本不存在太多故事线要捋，主要是对付这些个小鬼。大家仔细翻找了一圈，角角落落的细缝里都看了看，没找到看上去能打开其他两个封闭区域的神奇钥匙。 　　他们就放弃了在无尽的搜罗工作当中死耗，准备想想其他的进入地下室的方法。 　　“如果地下室的门和大门一样，是要完成娇娇的任务才开……” 　　意识到npc的缺失也许会对他们的进程造成关键阻碍以后，辅导员的心情就永久地笼上了一层阴云。 　　“没那么简单，上回娇娇的任务就什么好处都没带来，可能就一开始那么一次。” 　　影评人这么说着，忽然想到他们在宅子里逛了很多遍，但好像还没去确认过地下室的最新情况。 　　她走在前面下楼，刚打算提这事，就发现周遭不太对劲。 　　身后跟随着的脚步声消失了。 　　台阶变得很长，她向下的步伐无法再进一步拉近和一层地面之间的距离。 　　鬼打墙？ 　　姿姿回来了吗？ 　　楼梯上的鬼打墙，还是头一次见。 　　可惜下一刻，她的这个猜测就被一声油乎乎的童音给否定了。 　　“姐姐——” 　　是小胖子！ 　　影评人惊讶地回头。 　　她心里陡然一慌，寒气自脚底漫上脊髓，胳膊上起了一圈鸡皮疙瘩。 　　不正常，小胖子出现的时候为什么也会有结界…… 　　小鬼圆滚肥胖的身子趴在台阶中央，脑袋冲下，眼中泛着绿光。它嘴角流着贪婪的口水，盯了影评人一会儿，才拖着嗓子，将自己的标志用语补全：“——饿。” 　　哪怕徒劳无功，影评人也没有停止自己下楼的脚步。 　　她侧着身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应付小胖子。 　　对方每喊一声饿，她就把塑料袋里的东西朝上方扔去一件。 　　茶几上的碎玻璃，橱柜中的锅碗瓢盆，甚至刚才讨论完随手装进去的抹布……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这个姿势下台阶十分费劲，影评人累得满身大汗。 　　她心中已经升起了不详的预感，可因为小胖子一直安静地停在上方，规规矩矩地拿嘴巴接着她投过去的吃食，没有主动发起攻击，因此难免还是存了一点侥幸心理。 　　然而八样东西过后，小鬼没有再喊，却也不曾消失。 　　细细将口中的东西咀嚼完毕，吞咽干净，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 　　之后，再次长大了嘴巴！ 　　影评人瞳孔一缩，只看着那张嘴的轮廓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甚至超出了小鬼整个身体的范畴。阴影向她笼罩过来，她也顾不上再留意情况，转过身撒腿就往下跑去。 　　有那么一刻，她都在考虑直接滚下去会不会更快一点。 　　可是来不及了。 　　黑暗浸过来，在她脑顶，在她脚下，在她身侧的墙壁上。 　　这时候，影评人才猛地意识到，七只小鬼加约克夫先生，正好八个。 　　不会有再多了。 　　八个，就是最后期限。 　　她的眼前彻底失去了光亮。 　　咔嚓—— 第70章 恶魔 　　影评人被小胖子吞掉了。 　　下楼的时候，她走在头一个，身后跟着的是辅导员。见她莫名僵停在原地，辅导员还伸手去拽了拽她的辫子。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了半空中突然出现的小胖子。 　　“姐姐——” 　　明明唇畔没有开合，声音不知从哪里发出，仿佛是天花板上坠下来的。 　　小鬼的嘴巴张大到一个夸张的角度，实际倒没有靠他们太近。 　　只一片浓稠的阴影漫天罩下。 　　黑暗侵蚀在辅导员的手背，他却并未受伤。 　　唯独影评人。 　　转息之间被墨色吞噬，化成了一滩乌黑的脓水。 　　黏腻的水流渗进吱嘎作响的木质楼梯当中，一眨眼就消失不见。辅导员的指间落了几滴湿滑的液体，那原本是影评人的麻花辫，上头还拴了个带桃子装饰的头绳，没有一个逃脱掉小胖子的魔口。 　　整个过程，也就不到两秒钟的功夫。 　　第一次有人这么近距离地死在自己跟前，辅导员性格再勇，毕竟才十几岁，还是吓得不轻。 　　楼梯很窄，更后面的几位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只从小鬼出现的这番景象和那声姐姐当中预料到，影评人估计出事了。 　　小胖子这一趟，单纯来收割了一下自己垂涎已久的果实，吃完便走，没有丝毫停留。 　　它离开后，包租婆扶着浑浑噩噩的辅导员，一群人怀着沉重的情绪聚到了一层沙发上，缓了缓心神。 　　冉一笑叹着气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愿天堂没有熊孩子。” 　　众人：“……” 　　“所以，小胖子其实也是必死项。” 　　半晌沉默后，包租婆第一个打破这片僵寂：“只是有个过程，存在一些转圜的空间。” 　　然而他们都没能及时意识到这一点。 　　毕竟，这孩子看上去是个饕餮属性，吃多少东西都不足为奇。目前为止它出现了三回，讨要吃食的数量才将将达到四个，翻一倍都还没触及两位数，谁会料到下一次就是玩家的死期？ 　　将宅子里的人数跟它吃东西的数量对应，这一点没有任何提示可言。 　　哪怕有人往这方面想，可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将故事里的这些角色分成两拨，一拨是约克夫和多莉娅这对情侣，另一拨是七只小鬼。分开二和七，合起来就是九，怎么说对八这个数字都敏感不起来。 　　小鬼们排斥多莉娅，床上的八只木偶，这些线索他们刚找到不久，哪里反应得及。 　　辅导员捂了捂脸，鼻尖酸涩，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啊——” 　　副本里的必死项，简直都莫名其妙的！ 　　菁菁有幻听和妄想，脑子不正常，硬把侦探的行为解释成了逃避苦难，这也就算了，好歹这孩子打从出现开始就把自己的不正常写在了脸上。 　　但小胖子，之前几乎没有展示过一点针对玩家的攻击倾向。 　　它还不挑食。 　　诚然吃人肉有点惊悚，可就一上来那么一下，其他东西它也不忌啊！ 　　他们以为它不是这一挂的呢！ 　　“日常化规则，能找个理由说得通就行。”冉一笑想了想，其实事情还是有迹可循的，“菁菁的特征很明显，主降临在它身上，这一点小戏精有提示。神无所不能，自然就没有它杀不死的人。” 　　至于小胖子…… 　　“被宠坏了的孩子只会贪得无厌，不知餍足，怎么可能良心发现。” 　　对此，实际大家先前隐隐都有所感觉。小胖子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然而他们没想到，最后期限来得这么迅速，而且一点应对的路子都不给，直接是个必死。 　　辅导员同样被阴影波及，但出事的仅仅是被盯上的影评人一个。 　　“这个副本，一只小鬼的必死项可能只会作用在一个玩家身上。”包租婆推测。 　　或者，每次仅限一个。 　　反正，倒霉被小胖子盯上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影评人，菁菁解决了侦探后，也没再有过新的动作。 　　刚这么一想，楼上就又突然响起了钢琴声。 　　众人：“……” 　　就经不起念叨！ 　　队友死亡带来的精神打击过大，他们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天色沉降，又到了晚上。 　　原本七个玩家，如今已经没了三个。 　　冉一笑是后补进来的，这个数量，基本算是一半了。 　　这还是基于有牧小雀帮忙作弊的前提上。 　　要是没有他，杜勉一上来估计就得直接栽在姿姿手里。 　　辅导员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完好无损。 　　三星红档，死亡率毕竟不是在开玩笑。 　　不靠外挂，正常情况下，搞不好真的会全军覆没…… 　　“我们还上去看吗？”辅导员经历了一轮副本摧残，像是霜打的茄子，完全不见当初的斗志了。 　　他恹恹地想：“第一天咱们没管它，它好像就唱了唱歌，什么话都没说。” 　　是不是不上楼见鬼，鬼就发布不了它的必死规则？ 　　包租婆摇头：“见不见得到，也能听见它这声音。它想说，怎么都会说。” 　　第一个晚上，可能真是个开场秀，就给他们预下热。 　　越是危机的时候，越不能坐以待毙。 　　“上去看看吧。”包租婆起了身，“剧情差不多快推完了，就差最后这几下。” 　　要是他们先前抓紧些，影评人没准还能逃过一劫。 　　逃避肯定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 　　杂物间的墙没糊好，门也没关。 　　不过这些无关紧要的外在因素，丝毫不会影响菁菁的雅兴。 　　一袭白裙的小姑娘端坐在老旧的钢琴前，灵活的手指雀跃地在琴键上来回跳动。 　　楼道的窗户正好位于门的正对面。 　　月色照下来，穿过窄小的走廊，直直洒在菁菁的身上，为它又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银光。 　　今天的曲子不长。 　　它也没有随着韵律哼唱。 　　调子有点庄严，莫名让人想起审判的殿堂。 　　不多时，最后一笔判词落下，余音还绕梁，小鬼才轻轻地抬起眼，向着围在楼梯口的玩家们看来。 　　“卡尔洛背叛了主，恶魔在此诞生。”这回，它没有走出屋子，甚至不曾起身，就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双空濛的眼遥遥望向窗外的天际，口中轻浅呢喃，“恶魔行于世间，隐于世人之面。要学会明辨，主降下箴言，祂如是说：看透你们身边的友人，就像我看透你们。” 　　话音落下，菁菁的脖子又开始转圈。 　　昨天只转了个直角，算是浅尝辄止地表演了一下它的这个神奇技能。今天不一样了，它要做全套。细长白皙的脖颈扭成麻花，脑袋随之顺着逆时针的方向环了一周，整整三百六十度。 　　呲拉。 　　几个人刚开始看着就很心惊，果不其然，它把自己的脖子给转断了！ 　　明明是亲眼见证的过程，但最终呈现出来的断口处却很平整，完全不像是被扭断的样子。 　　女孩的头颅重重一声跌落在地，咕噜噜绕了几圈，面朝着大门外停下。 　　嗓子都成了两截，它依然可以说话。 　　澄白的光将它清澈的眼瞳映得几近透明，它眼珠上翻，向往地盯住夜空中那轮弯钩，然而目光没落到实处，像是在追随一缕一碰即碎的幻影。 　　“愿圣玛伽罗——” 　　小鬼以相同的一句颂词作为了它今日的谢幕。 　　这个副本恐怖元素不多，众人被它这番突然断头的举动搞得一阵窒息。 　　牧小雀：“啊啊啊！！” 　　他怕鬼，他吓疯了。 　　听他一叫，大家心中一喜。 　　可惜，冉一笑还在，他的声音震慑力就不是那么强韧，只是普通的刺耳而已。 　　原本，菁菁说完最后一句，照着章程，也该消失了。 　　但牧小雀的胆子小，他根本等不到它用这种姿态把话说完。 　　话不到一半，冉一笑就眼瞅着这人手里飞速闪现出一卷绷带，眼睛一闭便冲了上去，一把拎起小鬼的脑袋，狠狠往它的身子上一按！ 　　是歪的。 　　不过没有关系，这都是细节。 　　牧小雀手里的绷带源源不绝，他围着人家的脖子缠了一圈又一圈，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管胶水，不要命似的往绷带上灌。 　　众人：“……” 　　菁菁：“……” 　　菁菁好可怜，菁菁的眼神已经脱离了角色，几乎想要奋起杀人。 　　奈何它有规则限制，再说，这也不是玩家！ 　　导致它毫无还手之力…… 　　这种局势，它还得兢兢业业地，把台词给讲完！ 　　“……永、远、眷、顾——” 　　牧小雀动作很快，几秒钟功夫，在人家脖子上缠出了厚厚一层肿瘤。 　　倒腾得差不多，他没有过长停留在小鬼身边，又飞速跑回了冉一笑身后，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缩去了她的肩膀上，欲哭无泪地控诉：“笑笑，它好可怕啊！” 　　冉一笑：“……” 　　嘴上说着可怕，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一个外挂嘛！！ 　　菁菁艰难地念下最后一个“你”字，终于完成了它的工作。 　　脖子上裹了一圈东西，头还是歪的，什么神圣、庄严、优雅、圣洁、仪式感，统统都没了。 　　那胶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做成，它居然扯不下来！ 　　小鬼恶狠狠地将钢琴盖子扣上。 　　梆！ 　　然而角色条件有限，它一句像样的狠话都放不出来。 　　只能在临走前，咬牙切齿地低吼：“我一定会向管理员举报你们的！！” 　　听得冉一笑嘴角一抽：她就知道她逃不过被鬼魂投诉的命运！ 　　这么一出闹剧下来，副本进程有没有推进倒在其次，大家的心情确实轻松了许多…… 　　要不是刚死了个队友，情绪还在低谷，辅导员觉得菁菁那副脑袋歪扭的畸形样，他能笑出声。 　　“所以，它这次的规则是……恶魔？” 　　缓了缓，包租婆才勤勤恳恳地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几个人收了飞扬的神色，毕竟副本尚未结束，他们还是得沉下心思来解谜。 　　“恶魔行于世间，隐于世人之面。”杜勉特意记下了对方的描述，“要看透身边的友人……” 　　辅导员愣了愣：“它是说，咱们几个人里有恶魔吗？” 　　冉一笑：“确定？咱们都能算友人了吗？” 　　众人：“……” 　　怎么了嘛，你对我们有什么意见！ 　　当然，交心谈不上，不过好歹一起经历过生死。再者说，副本背景里，他们确实是相约来探险的小伙伴。 　　“但是这个规则有些不伦不类。”方才那句只是随口调侃，主要是冉一笑觉得菁菁的遣词有些问题，“它的主是臆想出来，它以为的主降临，实际还是它自己杀人。那么恶魔，肯定也不是真的恶魔。‘卡尔洛背叛了主，恶魔在此诞生’。也就是说，咱们这里面如果有人背叛了‘主’，才算恶魔。” 　　问题来了，这个“主”的定义又是什么？ 　　“是它设下的规则。”包租婆思索道，“玩家违反规则，菁菁会想象自己是主的使者，代主行使惩罚，因此它的规则，比如要拥抱苦难，就代表了主的意志。” 　　相应的，违反规则的人就是恶魔。 　　翻译过来，菁菁今天晚上说的话，其实就是：要看透违反规则的友人。 　　辅导员皱起眉毛：“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还得靠自己去猜它的想法，猜它会判定哪个人违规？” 　　“所以说，奇奇怪怪的。” 　　冉一笑算了算：“这句话和拥抱苦难不一样，没有主观臆断的空间。玩家有没有对违反规则的人做出判断，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如果都没有，那就全死。要是判断错了，等于没有看透，也死。为了保命，最稳妥的方法可能是把所有人都指认一遍，然而有没有拥抱苦难，全看菁菁的一家之言，把所有人都指一遍，它全认了，我们还是会因为违反规则而死。” 　　简单来讲，这就没有活路…… 　　系统不可能这么设置。 　　因此，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约克夫为了缓解家庭带来的压力，决定将孩子们送去福利院。” 　　冉一笑眨眨眼：“这算不算没有拥抱苦难？” 第71章 地下室 　　小鬼们的规则不一定仅仅是在给玩家设限，还可能是一种剧情提示。 　　冉一笑这一提，大家思路打开，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先前，他们只是根据猎奇故事的一贯秉性，推出了约克夫要将孩子们送去福利院、孩子们因此认为对方抛弃了自己、愤而杀人这么一条逻辑链。 　　菁菁这两天说的话，等于是给这条逻辑链予以了验证和注解。 　　“所以，菁菁觉得约克夫先生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行为，是因为被恶魔霸占了身体。” 　　包租婆想起来：“替身综合症，是妄想的一种，和这个类似，能合得上。” 　　只不过正经来说，患者会将身边的人知觉为某一个熟悉的迫害者的化身。由此延伸，菁菁这个人物的背景设定中，也许有战争里被父母抛弃的剧情，它将父母等同于了恶魔，又认为恶魔降临在了约克夫身上。 　　当然，这就不是他们玩家需要去探寻的细节了。 　　小鬼们虽然各有各的不同，但整体呈现出的行径肯定有所统一。 　　妄想的症状只菁菁一个人有，不代表它恶魔的这个结论其它鬼不会采纳。 　　简而言之，约克夫先生估摸着是被这些孩子联手杀死的无疑。 　　“地下室怎么办？” 　　剧情推到这个地步，大致的背景基本清楚，唯一不知道的就是，系统到底想让玩家做什么？ 　　给木偶刻脸，他们来不了。况且，也不实际。从设计者角度，这个终极目的未免有些简单。 　　在场的几人，哪怕是智商忽上忽下的辅导员，都觉得不太可能。 　　他们需要一个带着新信息的未开辟区域来解决这种僵持。 　　影评人最后想说的话没能传达出来，不过已知的东西就这么点，大家很容易想到一起。 　　杜勉：“地下室，咱们是不是还没去检查过？” 　　“阁楼也是。”包租婆道，“不如先上楼看看。”他们正好在二楼。 　　从遇到娇娇以来，对方一共发布过四个倒计时。 　　复原院子、给姿姿疗伤、把辅导员从窗台上卸下来，以及糊墙。 　　他们完成了前三个，进行最后一项的时候，娇娇脑袋顶上的其中一个倒计时已经消失。 　　第一个任务，解锁了宅邸大门的开启权限。给姿姿疗伤后，他们只检查了二层和三层的门，那时，阁楼还没有开放，可是地下室被忽略了过去。 　　假使当时开放的是地下室，那么第三个任务完成后，解锁的就应该是阁楼。 　　阁楼的门有没有打开，一定程度上能验证他们这个猜测的正确与否。 　　三楼没什么危险在，说都说到这儿了，包租婆索性便直接上楼看了一眼。 　　屋子小，阁楼窄，其实说不上是正经的一层，总共没几步台阶。 　　包租婆扶在楼梯口，伸手就能够到门把手。 　　她加了朝向屋内的推力，尝试着转了转它。 　　可惜，还是锁着的。 　　楼下的几人见她摇头，神色中难免带了一丝失落。 　　这表明，他们猜测的方向也许是错的。 　　不过，地下室还是要去看看。 　　“阁楼还有个窗户，没准儿是那儿开了。”辅导员心存侥幸。 　　副本中存在时间流逝，白天黑夜轮转，不过对应的时间长度并没有现世的那么标准。这么一小会儿功夫，镰刀似的月亮已然腾挪至天空的另一侧，似乎过不了多时，又要天亮了。 　　几个人没具体掐秒计算过一日一夜的准确跨度，不知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倒计时。 　　但加快脚步总归是没错的。 　　院子侧面的空间比较小，角落里还有两株小树，给人的感觉十分逼仄。 　　只是查看一下门，同样由一个人去做就好。 　　冉一笑正好走在了最前，便带着牧小雀过去了一眼。向下的台阶圈出一个凹在地底的小池子来，栏杆与栅栏之间的距离超不过半米，胖一点的人都不太好过。 　　不知何时从何处起了风声，沙沙地响在年久失修的木障上面。 　　随着她往楼下走的脚步，风势似乎变得剧烈了起来。 　　空气抽动的呼呼声刮在大家的耳畔，这下都已经能切肤感受到它的存在。 　　有金属碰撞在一起的响动，清脆得宛若警醒的风铃。 　　是钥匙。 　　冉一笑来到地下室的门前，看到门上插着的那一串钥匙被无形的风带起身形，嚓啦啦地推挤在一起。 　　她伸手试了试，无论向里还是向外，都挪不动门扉。 　　“怎么样？” 　　包租婆从上方探出头。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冉一笑却只能遗憾地摇摇头。 　　看来，娇娇的任务会开启门锁的猜测并不准确。 　　也许宅邸的大门之所以会打开，是由于归家的双双将他们认作了客人，算是承认了一种合理的身份。 　　不过：“钥匙在响。”冉一笑说。 　　这个大家都听到了。 　　整个副本空间闭塞在一个小小的宅子里，栅栏外便是浓密无缝的黑雾，空气流动这种事情肯定不存在，不然他们怕不是会被雾气给闷死。 　　莫名来了风，吹动了钥匙。 　　这很可能是一种提示。 　　她因此又有了新的想法：“明明挂着钥匙，却打不开门。会不会是，钥匙的位置对应错了？” 　　印象中，她家中屋门的那些钥匙长得也差不多，要试的话每一个都能合得进去，至于拧不拧得动就不知道了。但这至少说明，可以插进锁孔里面的，不一定就是打开门的钥匙。 　　屋子里找不到任何一把被遗漏的锁匙，可门上的钥匙有很多…… 　　冉一笑伸手拽了拽面前门上的这一串，喳，它们应势而落。 　　能抽得下来。 　　包租婆：“可以试试。” 　　他们转回了房内，将每一扇门上的钥匙都拔了下来。 　　一层三间房，二层三间房，阁楼，大门上也有，一一尽数收缴。 　　加上冉一笑手里刚刚那把地下室的原配，唯一剩在外面没拿的，就是阁楼窗户上那一串了。 　　众人：应该，不至于？ 　　甫这么一想，他们就觉得这个想法是给自己立了个Flag。 　　院子里的风仍在呼啸，呜呜地将窗棂上的锁匙摇晃得左右狂摆，金属的和鸣宛若一阵催魂的魔音，紧紧贴缠在月光周身，临头降下，刺耳地强调着自己的存在感。 　　包租婆：“……我看可能就是它。” 　　说话的功夫，几个人拎着手里的钥匙已经去地下室试了一圈，目前还没找到能吻合的。 　　无法确定这个方向究竟对不对。 　　但既然都到了这一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大家开始商议爬上三楼的可行性。 　　梯子的长度肯定够不到，二层的窗户都开着，从那里爬，距离上来看省点儿事，不过起始的落脚点就难找，没准弄巧成拙。 　　人手也不够。辅导员有前车之鉴在先，不是很敢担此大任。阁楼里有花，估摸着是隐形鬼的地盘，同样被这只小鬼盯上的冉一笑也不是最佳人选。 　　剩下两位，手脚并不是很灵活，勉强能跟上正常人的标准。 　　然而，包租婆从副本开始就没遇过大危机，杜勉除了开头被姿姿追过一回，也一直比较轻松。 　　之前越安全，到了后面反而更危险。 　　虽说按照冉一笑的推断，这两位的主要敌人便是姿姿，而对方已经被卷出了副本。但考虑到他们靠着牧小雀这个作弊神器，小鬼们的仇恨值拉了不少，保不住对方找个规则的漏洞，寻机报复。保险起见，总不能借着侥幸心理让人家去冒险。 　　算下来，最适合去爬墙的居然是牧小雀。 　　……可真新鲜，毕竟玩家有小鬼限制，有外挂当然外挂更好！ 　　牧小雀：“……” 　　爬墙是不可能爬墙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抿抿唇，跑去角落里捣鼓了一阵子，给大家推出来了一架楼梯。 　　众人：“……” 　　这个弊作得是不是有点张扬！ 　　院子里的风都顿时更加喧嚣了一些，能感受到副本对他们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忍无可忍的惊异与怒意…… 　　可惜，系统纠错纠不到牧小雀身上，只要管理员不出面强行制止，他们就依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开挂。 　　包租婆扶着外置楼梯稳稳当当走上了三层。 　　取了钥匙，再下去。 　　以防万一，她还特意试验了一下，不出所料，窗户是锁的。 　　这间窗格与二楼的那几扇一样，都蒙着一层雾气。 　　植物繁密的枝叶挤满了玻璃的各个角落，哪怕它表面透亮，估计也无法看清里面到底有着什么。 　　包租婆甚至怀疑，房间里除了这些腐树枯枝，根本没有其它东西。 　　令人开心的是，阁楼的钥匙和地下室很合拍。 　　咔嚓一声，门开了。 　　顺顺当当，静静悄悄，让被它拒之门外良久的玩家们都有点缺乏实感。 　　直到冉一笑上前，将木扉敞开。沉积的灰土扬起，呛得众人一阵干咳。 　　“……”很好，他们感受到它的真实了！ 　　宅子内外的季节一直是相左的。屋内干净整洁，温度适当，是小鬼们特意将它停留在了最满意的时候。可外面院子里与之气候不同，是明显的夏天。 　　看来，地下室的时间应该是和室外同步的。 　　内部无灯，杜勉去客厅里找了俩台灯来放了进去。 　　和二楼白门房间差不多，地下室基本也算是个小杂物间。 　　只不过装的是男主人的东西。 　　用旧的书桌和几大件书柜衣柜，还有塞得满满当当的储物皮箱，说是杂物间，实际更像是废品回收站。看上去卧室里放不下的玩意，都被约克夫一应堆在了此处。 　　灰尘雪厚，不单单是因为家主人死去。估摸着家主人在的时候，也没光顾过几次。 　　还好他们之前搜集了抹布。 　　边擦边看线索。约克夫是个念旧的人，屋子里存的一大半是他孩童和少年时期的物件，玩的玩具，练的字帖，学校的书本，跟前女友的定情信物…… 　　基本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正身处相似年龄段的辅导员属实震惊：“我上学期的课本都给丢了！” 　　“……”傻孩子，你还得高考呢！ 　　杜勉打开衣柜看了一眼，回头跟冉一笑汇报：“有点空。” 　　衣服也少。 　　冉一笑用她犀利的直觉搜刮一圈，从一处书桌底下拉出了一个手提皮箱。 　　箱子体积很大，装得鼓鼓囊囊，估计是这个年代的旅行伴侣。 　　解扣翻开，内里全是衣服。 　　冬天的衣服。 第72章 阁楼 　　“事情发生的时候是在冬天。” 　　这个结论冉一笑早早就在猜测，如今总算可以完全确定下来。 　　衣服放在旅行箱里，看样子是打算出远门。 　　“不会要搬家吧？”辅导员唏嘘一声，愈挫愈勇地发挥起他的专长，“卸下一身压力的约克夫感到全身轻松，他觉得自己做了有史以来最正确的一个决定。为了庆祝这历史性的一刻，为自己今后的灿烂生活打个好头，他打算彻底搬离这个伤心之地，和心爱的多莉娅一起北上。那是个萧瑟的冬日，清晨的风很凉，但约克夫心中充满阳光……” 　　众人：“……”你一定要借个特殊的时间点来烘托气氛吗！ 　　别的就算了，为啥是北上啊！ 　　影评人不在，将幻想少年拉回现实的重担就落到了包租婆身上：“别指望了。”她面无表情地提醒，“约克夫没那个闲钱。” 　　他要是有经济实力搬家，怎么可能等到现在才行动。 　　一把孩子送走就多了套房子，这是送的福利院还是把人给卖了啊！ 　　“就一个箱子，其它东西都没打包。” 　　冉一笑从事实层面论证：“估计就是旅个游。” 　　这事儿她可记着呢，约克夫的日记里提到过，他年轻时的展望就是这样，成家立业以后，挑个闲暇全家人一起去个海滨小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她很快也找到了直接物证。 　　将箱子里的厚衣服零零碎碎全腾拿出来，在箱盖的网兜里，有两张车票。 　　日期被模糊住了，目的地倒是很清晰。 　　海滨小镇。 　　嗯，它就叫海滨小镇…… 　　众人：可以了设计者我们知道你不喜欢起名字了！ 　　两张票一张属于约克夫，一张属于多莉娅。 　　“没带孩子们？”杜勉做出这个猜测。 　　冉一笑唉了一声：“火上浇油。” 　　作为一个正常人，站在约克夫的角度，玩家们其实还是挺能理解他的。将孩子们送去福利院，做出这个决定一定不是出于恶意。他自身的经济承受能力是一方面，孩子们精神状态处于这么个情况，再留在家里无异于养蛊，约克夫先生一直保持着年少时的那副热络心肠，因此他更不可能看着他们一点点崩坏而什么都不做。 　　送走了孩子，是割舍掉一直以来生活里的一部分，他当然会不舍。 　　但无法否认，这么做的同时也卸去了长久以来压在他心头的重担。 　　这确实是个重大的决定。筹划一次旅行来作为生活新篇章的伊始，这件事原本无可厚非。 　　符合热爱生活的人一贯为生活赋予的仪式感。 　　只是在认知扭曲的小鬼眼中，它仿佛是约克夫抛弃了它们以后，又沾沾自喜的炫耀。 　　唯一可疑的一点，就是日期不明。 　　“按理说，应该是打算在安顿好了孩子们以后。” 　　可是这个行李箱已经收拾好了，小鬼们却还没走。 　　来考察情况的福利院员工已经凉凉，交接工作肯定是还没进行。 　　这么早收拾行李干嘛？ 　　辅导员皱着眉头，认真思索：“会不会，约克夫先生不是咱们想象中那么始终如一，他被小鬼折磨得半道黑化，到福利院办了手续以后就一身轻松，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解放一下身心……” 　　倒不是没这个可能，但概率不是很大。 　　毕竟这种转变，除了这个行李箱以外，没有一点切实的证据佐证。 　　冉一笑把箱子里的衣服又仔细翻查了一番，确实就这两张票没错。 　　除了票，兜子中还夹着一个日记本。 　　卧室中的那几本日记描绘的都是旧日的年月，这个不一样，这个时间比较近。 　　详细记录了约克夫先生是怎么脑门一热，一步步把屋子里这群小祖宗集成一窝的全过程。 　　战争确实发生在这一切之前，是故事的引线。 　　约克夫被战火驱赶，从原本繁华的都城，向着海边的方向奔走避难。 　　这一路上，他那双善于发现闲事的大眼睛就没停下来过。 　　日记里一页一页看去，满目都是“幼小”、“可怜”的同情字眼。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没有责任心的父母！天呐，双双才这么小，他说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居然连孩子都不要了……” 　　“看来Z城这边也不太平。可怜的菁菁！她受洗的时候我还受邀参加过那次典礼，谁能想到才华横溢的多兹先生最后会是这么个结局？这么小的孩子，现在整天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唉，她一定受了不小的刺激……” 　　“天呐！他们怎么敢！战争的时候真的不能讨论道德……太可怕了。芬芬还那么小，就目睹了这样的事，我好担心他……” 　　“这样的人也配称为人吗？他简直就是个魔鬼！天知道我在那间地下室里看到了多少小孩子的尸骨……他都对他们做了什么啊？可怜的翩翩！我赶到的时候她还在啃那个恶魔的腐肉，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太吓人了，我差点没吐出来……唉，真可怜，她还这么小，一定是被饿狠了吧！救下她以后，她每天只知道冲我傻笑，真是让人心疼！希望她还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众人：“……” 　　约克夫先生的同情心看来已经泛滥到了连基本认知功能都丧失的地步！ 　　情绪激昂的句子读久了，大家的脑壳都有点疼。 　　总之，日记本好歹给他们提供了一点新的信息。 　　隐形鬼的名字，翩翩。 　　包租婆对此已经很熟稔了：“偏执。” 　　这就对了。 　　虽说现在的鬼故事，鬼魂们的基本设定都是个顶个的偏激。不过从菁菁今天念叨的那段恶魔的说辞中能看出来，这个副本的设计者还是打算把故事的逻辑性尽量整圆的。 　　精神病千奇百怪，也不是每一种都喊打喊杀。 　　感受到背叛后，第一个提出杀掉那些来看望它们的福利院员工以此作为反击的，估计就是翩翩。 　　约克夫和多莉娅的死，它在中间应该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在玩家合上日记本的这一刻，门外的风势忽然浩大了起来。 　　原本虽然有点声音，但不轻不重，矜持有度。现今却鼓鼓作响，如有实质。凛冽的刃剐在摇摇欲坠的木栅栏上，掀起腐朽的土，刺向老宅磨损破落的石墙。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混杂在风声的嘶吼与咆哮当中，像是一句疯狂的尖啸。 　　地下室的门扉年久失修，弱不禁风，没被摧残几下，眼瞅着就要一命呜呼。 　　肃杀的气息向着屋内侵蚀而来。 　　无形的刃一卷即入，变成了有形的藤蔓。 　　它匍匐的速度甚至比风还快。 　　眨眼间便伸来了几人眼前！ 　　隐形鬼。 　　等大家脑中迟迟映出这个判断，对方的攻击早已搭箭勾弦，迅速袭来！ 　　它的主要目标还是冉一笑和辅导员。 　　冉一笑还好，有牧小雀在，他一掌便将那些张牙舞爪的树藤拍退了半丈。然而掺杂进风中随着气流蔓延过来的阴森瘴气却不得消解，扑面渗入她的肌肤与口鼻。冉一笑只觉得喉头一痒，剧烈地咳嗽了几下，吐出几粒干巴巴的泥土。 　　她看了看自己僵硬的胳膊，那上面隐隐约约，结了薄薄一层树皮样的死壳。 　　感觉是会继续加厚，最终把她彻底包裹的样子…… 　　辅导员比她更惨，杜勉在他身边，及时拉了他一下，奈何普通玩家的威力肯定不及牧小雀这个外挂，藤蔓压根不怕他们。一截细芽脱离了枝条的尖端，嗖一下蹿进了辅导员的胸口。细长状的圆柱在他肤下起伏不定，四处乱窜，隔着一层纤薄的皮肤，似乎下一瞬便要挣脱而出，可实际上它是在往里面钻。 　　普通人哪里受得了这个，辅导员直接跪倒在地上，疼得根本直不起身子。 　　包租婆见势不对，将本子往自己衣摆里一揣，匆匆道：“赶紧出去！” 　　地下室就这么点地方，留在里面等于任鬼宰割。 　　方才那破裂的声音，应该是阁楼的动静。 　　他们得回屋子里去！ 　　冉一笑的变异暂时停留在上肢，尚且能自己走动。杜勉抗一个年轻气壮的小伙子有点困难，他只能架着辅导员的肩膀拽着他往外拖。 　　还好院子不大，唯一的好处就体现在了此刻。 　　幸运的是，小鬼们的攻击似乎真的是回合制。 　　几个人气喘吁吁回到屋内，包租婆直接冲上了三层。 　　阁楼的门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个门框。窗户也是，整个房间现在南北通透，呼呼地漏风。 　　目之所及，所有墙壁上都被枝繁叶茂的树藤紧紧缠绕着。 　　它们暂时收敛了凶性，暗暗蛰伏下来，躁动不安地腾挪蠕动。 　　在这一大团不明条状生物组成的乱麻中央，正对着窗户下方，嵌着一具歪七扭八的白骨。 　　“这是……多莉娅？” 　　后方几人陆陆续续跟了上来。他们看不懂骨头是男是女，但大小差不多有个数，这具骷髅的个头着实有些袖珍，甚至都不像是个大人。 　　“应该不是。”冉一笑否定了杜勉下意识的说辞。 　　在他们的原有认知当中，多莉娅是被一家子小鬼排斥出去的单独一个，故而看见这里只有唯一这么一具骨骼，条件反射便对应了上去。不过杜勉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是小鬼中的一个。” 　　多莉娅怎么可能会被隐形鬼簇拥在这么“花团锦簇”的正中央？ 　　诚然，在正常人眼中，这具尸首的姿势有些扭曲，十分不太安详…… 　　但翩翩又不是正常人！ 　　能被它这样待遇的，怎么着也得是VIP级。 　　然而骨架太过小巧，肯定不会是约克夫。 　　那就只能是它的某位小伙伴了。 　　可，为什么是独自的一人？ 　　冉一笑揉了揉不断抽搐难耐的胃，皱着眉毛走上前，试探着往盘根错节的藤条里翻腾了翻腾。 　　小鬼刚刚才攻击过他们，现在似乎是对方的贤者时间，或者说，是副本为玩家设置的一线生机。 　　她顺利地从黏腻的植物群当中，抽出了一个沾满了汁水的重物。 　　一把长柄巨斧。 　　“……姿姿。” 　　冉一笑恍然意识到：“当时我刷新了那么多遍，都没有再看见它过。” 　　斧头作为姿姿的武器，只在头一回追逐杜勉的时候出现过一次。 　　要是那时杜勉栽在它手上，这个线索都给不到玩家。 　　也太绝了一点！ 　　不过，副本里用冷兵的就姿姿一人，倒不难联想。 　　随着锈迹斑斑的斧刃彻底从藤蔓当中脱出，原本蠢蠢欲动的枝条们齐齐一僵，同时停止了动作。 　　它们静止了不到一刻。 　　在玩家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庞大茂密的枝群忽然悄无声息地枯萎、收缩，最终，尽数化为了齑粉。 　　漫天灰白的粉末扬在空中，扑在鼻间。 　　在场的几人无一例外，闻到了从中传来的一股浓郁焦烂的死亡气息。 第73章 解谜 　　是骨灰！ 　　大家心照不宣地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藤条消失后，整层阁楼便空了。冉一笑胳膊上的变异还没退却，辅导员身体里的东西倒是消停了下来。 　　“估计只是暂时的。”冉一笑说。 　　不排除对方再次突然发难的可能。 　　他们还是得快点。 　　如今，所有空间都已经解锁。 　　现场这么个情况，看样子除了姿姿以外，其它小鬼们都被火给烧死了？ 　　“那个坠下的吊灯。”包租婆顺理成章地联想到，“可能原本便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杀光了调查人员和男女主人，小鬼们却被吊灯碎片中的蜡烛带起的火一把困在了宅子当中，逃脱不得，最后齐齐化为了焰光里的一抹灰烬……线索似乎想告诉他们这么个意思。 　　辅导员还算坚强，没彻底失去意识。他虚弱地坐起身，擦了擦额上一层冷汗，都这么个状态了，还不忘兢兢业业地参与讨论：“一场大火带走了所有罪恶，焦黑的残骸中，碰巧外出、唯一幸免于难的姿姿茫然地左右四顾。它无法理解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还傻傻地坐在了荒土堆上，等着一群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伙伴……” 　　吐声有气无力，然而那抑扬顿挫的语调丝毫没有半点缩水，准确地将夸张的故事氛围一带而出。 　　众人：“……”你就休息休息吧！！ 　　姿姿这个人设，一看就不是会碰巧外出的类型。 　　但既然它的尸骨单独呈现了出来，它和其余几个小鬼大概确实没有死在一处。 　　“菁菁脖子上的缺口。”冉一笑手中还拎着那把已然锈钝的长柄斧，她观察了观察它的刃面，提出，“会不会是斧头砍的？” 　　切口整齐，总之不会真的因为扭断造成。 　　她这样一讲，众人背后一凉，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么一件事来。 　　辅导员顿了顿，他都没来得及意识到这是一条线索。 　　那时候菁菁的头断得太过突然，光顾着惊吓了，之后牧小雀又冲了上去……完全分散掉了他的注意！ 　　包租婆敲了敲下巴，试图捋清楚事情发生的经过：“其它小鬼，是拿上斧头的姿姿砍死的？” 　　“我觉得是。”冉一笑点点头，认真地推论道，“姿姿智力有问题，不会单独出门。不然估计尸骨留不下来，恐怕会一去不返。” 　　因此，如果有火灾，不可能烧了其他人，留下它一个。 　　小鬼们死在一起，其它都是骨灰，只有姿姿这一具完整的骨骼。 　　“强调的应该是死亡的先后。” 　　也就是说，骨灰和骷髅代表的是过程上的顺序，真正位于的时间点不一定对等。 　　姿姿死在最后。 　　既然独立出来，那么死法或者其它什么特点，也许和其它小鬼并不一样。 　　“八人，不是七只小鬼加约克夫。” 　　冉一笑扬起斧柄，遥遥指向陷在厚厚的碎屑尘堆当中那具散架的骷髅：“是除了姿姿以外的那八个。” 　　六只小鬼，以及约克夫和多莉娅。 　　辅导员惊讶：“有多莉娅？” 　　“有多莉娅。”冉一笑用了肯定句，“小戏精的人格里也有多莉娅。” 　　小胖子以八份食物作为它必死功能发动的期限。打一开始，它就明确表示过自己并不挑食。吃什么不是重点，关键在于吃了多少。 　　食物的份数，是一种抽象的象征。 　　八份食物，八个人。 　　“菁菁，翩翩，和多莉娅，不是芬芬自己衍生出的人格。它之所以能表演它们，是因为——” 　　话没说完，可话里藏着的意思大家都隐隐猜到了。 　　到了转折点，冉一笑顿了一下，包租婆自动帮她补完了后半句：“因为它们是一体的。” 　　小胖子口味百无禁忌，它连自己都能吃…… 　　年纪最小的辅导员听得脸色发白，将其他人没明说的话提来了台面上：“它把其它人都给吃了？” 　　他世面见得少，还得有一个过程才能接受这种猎奇的设定！ 　　“有翩翩在，发展到这一步不奇怪。”包租婆倒是见多识广，颇显淡定地宽慰。 　　……当然实际并没有起到什么宽慰的效果。 　　辅导员觉得自己还不如刚才晕过去呢！ 　　先杀调查人员与家里两个大人，再被姿姿集体砍头，尸首由芬芬吃掉。 　　然后两个孩子一起被火烧死。 　　冉一笑觉得这个情节发展推得不错，这样的话，暴力线的目标也出来了。 　　“杀死小胖子跟姿姿，就能暴力通关。” 　　这条路，哪怕姿姿还在，估计也走不通。 　　姿姿的暴力属性自不必说，正常情况下，还需要考虑娇娇的因素。无论姿姿还是小胖子，伤到了谁娇娇都不会同意，更何况是杀死。想要过程顺利结果稳定，必须还得先解决一个娇娇才行。不然，杀死的小鬼无法复原，倒计时结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到时候该解决的同样一个都少不了。 　　最理想的状态，是靠外挂将娇娇掠走，留下姿姿。 　　然而还有小胖子的问题。 　　小胖子的出现和隐形鬼不一样，是有明显规律在的。简单来讲，它饿了就会出来找吃的。虽说具体时间不定，但起初盯上某一位玩家以后，它便只会出现在自己的目标眼前。而且，总共仅仅出现四次，能够杀死它的机会还唯有前面三回。 　　八份食物，不止是目标玩家生命的死线，也是其他人可以依靠暴力线通关游戏的死线。 　　论坛的官方概览贴中，将副本总共分为两个类型，体力与脑力。一星二星为前者，四星五星为后者，三星两者皆可，在体力类副本当中，它是星级最高的一档。 　　因此，看上去两种通关方式平行，但实际体验中，暴力线通常会比解谜线更难一些。 　　“咱们只能走解谜了。” 　　别说姿姿这个角色都不在副本范围内，影评人死了，他们不可能再找到小胖子。 　　包租婆对此基本习以为常：“我在三星就没等到过靠暴力通关的副本。” 　　何况她也不擅长那个。 　　“解谜的话，咱们还是要找约克夫先生吗？”辅导员的心灵受到了摧残，他觉得自己有点疲惫，忽然很想要快点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约克夫先生，按照他们的推测，应该和孩子们一样，都在小胖子的肚子里。 　　可是小胖子已经算是个退场人物。 　　再说，不太可能两条通关线的重头戏都这么集中地汇聚在它一只鬼身上。 　　“是这些骨灰。”冉一笑把斧头放去了墙边。 　　她解释：“刚才翩翩的那些藤蔓紧紧绕着姿姿的尸骨，它肯定是想要大家都聚在一起。” 　　如果说，看到大人要把自己送去福利院而感到背叛并杀害相关人员，还算是普通灵异故事里常见的小偏激，那么姿姿砍杀小伙伴、小胖子又把大家一一拆吃入腹这一系列行为，怎么看背后都少不了翩翩那根一路歪到南北极的偏执神经在做手脚。 　　一共七只小鬼，事情发生的时候，未来的不确定性一定让娇娇产生了很多糟糕的想法，双双抑郁发作，看待事情的角度趋近于负面，这两位就是互相感染，彼此加重。芬芬出于对陌生人的防备召唤出侍卫长人格，防御状态下，它可能会很多疑，将来看望他们的工作人员很多无意识的行为进行夸张解释。 　　压抑的氛围与悲观的预期由这三名主力军传播到整个小团体中。 　　菁菁下了恶魔的判断，翩翩在此时为六神无主的伙伴们提出了一个极端的解决方案—— 　　只要大家死在一起，就可以永远都不分开了呀！ 　　于是，姿姿拿到了斧头，小胖子放开了口味…… 　　唯一的一点美中不足，大概就是姿姿最终，没能和大家挤进一个胃。 　　“所以，咱们把它的尸骨也给烧了，混一起？” 　　“烧了估计不够。” 　　骨灰上传来了焦味，这里肯定发生过一场大火，剩下的两个小鬼都没有幸免于难，它们的骨灰早就混合在了一起，然而单这个样子，翩翩显然并不满意。 　　“再拿锅熬一熬吧。”冉一笑考虑着。 　　众人：“……”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为什么你可以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令人惊悚的话！ 　　与此同时，冉一笑可还没有忘记季节这条让她念念不忘了一整个副本的低调线索。 　　约克夫的日记中关于去旅行的原话：节假日一家驱车去个海滨小镇。 　　“冬天的节假日。”没有知识门槛，大家都能联想到的，“圣诞节！” 　　车票的日期模糊，隐藏的线索估计就是这个。壁炉里落着松针，正好，院中还栽了两棵松树的小树苗。 　　包租婆被对方闪闪发亮的目光刺瞎了眼，嘴角一抽：“你想对圣诞节做什么？” 　　让这个节日在他们心中保持住一个温馨一点的形象吧！ 　　“没什么。”冉一笑摆摆手，“简单把屋子布置一下，将骨头烧了混着骨灰熬一熬，然后做成约克夫的样子。”有自画像的脸配木偶的身体。 　　娇娇的主要规则就是发布任务，除了约克夫先生，都出现了对应的倒计时。这一条应该并不是无效信息，他们依此推出的结论仍然做数。 　　众人：“……”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眼见几人的表情渐趋呆滞，冉一笑安抚地就近拍了拍杜勉的肩膀：“不怕，相信我对死亡的直觉。” 　　杜勉：……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对你的心理状态表示担忧好吗！ 　　一言难尽归一言难尽，不过大家到底还是照着冉一笑的想法去实践了。 　　毕竟仔细揣摩一下，发现她说的都有依据支持，竟然还挺合理的…… 　　包租婆拎了几口大锅上楼装骨灰和骨头，杜勉提着斧头去院子里砍树。冉一笑留在客厅收拾了一下茶几上的残渣，并点燃了壁炉。隐形鬼的威胁不曾消失，有条件分工合作，她就做的安全性最高的一个轻省工作。 　　辅导员体力尚没完全缓过来，反正暂时不缺人手，干脆让他躺沙发上休息会儿。 　　牧小雀勤勤恳恳跟在冉一笑身后，没事儿搭两下手。 　　从他偶尔飘乎的眼神当中能够看出，他显然也很想投入沙发的怀抱，可惜他上次被冉一笑教育过一回，现在亟需表达诚意，这个副本里努力地在做到一刻不离冉一笑身边，没让自己闲下来过…… 　　对此，冉一笑十分满意。 　　但她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 　　这还是在实习期，希望他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厨房里的锅并不是普通的锅，包租婆原本以为那么一大屋子骨灰堆，她得装上七八次才能勉强将它们完全转移，没想到一口锅就是个无底洞，她闷头铲了好久，内里的边线都一直维持在一半的高度没有动。 　　烧骨头费了点力，熬浆过程也比较慢，砍树同样急不来。 　　那斧头锈迹斑斑，钝到仿佛是块铁砖…… 　　还好这期间，小鬼们没再作妖。 　　除了冉一笑肌肤上的变异在以龟速扩散，辅导员身体里的东西倒是乖乖巧巧，不知道是不是随着植物枝条尽数分解的那一刻，也跟着一并消融了。 　　少年的元气恢复得还算不错。 　　骨浆熬好了以后，就是凹造型的阶段。 　　屋子里的温度在不知不觉下降。窗外的风停住，玻璃上起了很厚的霜。凉意顺着脊髓浸入玩家们的心头，本就苍冷的月色又叠上一层幽寒，如层层束紧的茧。冬日的肃杀从中破出，淋漓尽致地包裹而来。 　　环境随着几人的动作在逐渐改变，证明他们的方向没有错。 　　骨浆干得很快。 　　捏泥人比起刻木偶来讲，肯定简单得多。不过面部五官仍然是个大问题，几人连番一展身手后，都对彼此的惊世大作投以了抱歉的表情。 　　迫不得已，冉一笑当初随口一说的敷衍方案居然提上了日程。 　　他们把自画像黏在了泥人的脑袋上…… 　　包租婆用真挚的语气向小鬼们隔空喊话，希望能传达大家的无奈与诚意：“我们刚才捏的那几版你们也看到了，总不希望约克夫先生变成那么个模样吧？要么把娇娇找回来，要么就这样吧！你们说呢？刚才差不多都是我们的最高水平了，而且很可能无法再次复制——” 　　小鬼们：“……”威胁，这是红果果的威胁！！ 　　但是，很管用。 　　她话音刚落，屋中烛光一闪，自四面八方飘向中心一股阴风。 　　煤油灯照在墙壁的四角，篝火暖融融地烧着，临时砍下的圣诞树还落着因温差而生出的露。晶莹的碎玻璃片和烂布扎就的假花装饰其上，衬不出什么节日的氛围。骨浆堆出的泥人一身西服，正襟危坐在长沙发中央，头上不伦不类地贴着张纸，明明暗暗映在摇曳的焰色里。 　　一点也看不出是约克夫先生在过圣诞节……但，好在，这种布置下烘托出的气氛，它的目标受众很喜欢！ 　　轻快的脚步声自木质楼梯上响起。 　　松软的洋裙打着厚厚的褶，笔挺的白丝袜下，是一双花纹繁复的圆头小皮鞋。女孩打扮得像是放于展柜当中供人观赏的洋娃娃，金亮的发绑成歪辫儿，发间还簪了一株红艳艳的蔷薇花。 　　翩翩，他们从来没见过它真身的那只小鬼。 　　它的嘴角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口中哼着某首不知名的欢快小调，脚下踢踏踢踏，宛若闲庭信步，踩得老旧楼梯嘎吱作响。 　　随着身影不断靠近，小鬼唇边那方笑容还在继续扩大。 　　最终，将将停在了沙发背后，正对着泥人的地方。 　　“约克夫先生——” 　　它拖着长音，那语调的起伏就透着一股强烈的阴森与不详。偏偏，它手上的动作很温柔，近乎缱绻地搂住了泥人的脖颈。 　　……就玩家们堆出来的这坨东西，亏它下得去手！ 　　大家屏息凝神看戏，一时间都对鬼魂们的敬业精神肃然起敬。 　　翩翩站定不久，它身后的空地上渐渐浮现出它的其它几位小伙伴。 　　原本该是六个的，现在只剩下四位。 　　显得有些单薄…… 　　不过没有关系，演员都是专业的演员，它们丝毫没有表现出少了两名应到人员的样子，大团圆似的手拉起手，脸上模仿着翩翩那张笑脸，整齐地摆出了一副扭曲过后的幸福神色。 　　“约克夫先生！” 　　洋娃娃小姑娘开心地跳起身，用它那套骇人的调子，雀跃地宣称： 　　“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啦！” 　　唰—— 　　最后一节话音铿锵落地，烛影闪烁间，五只小鬼连同沙发上的泥人一起，在小鬼变了味的祝福当中，顷刻间化为了晶莹的星点，迷失于幽昧的火光，蒸成一团无形的雾。 　　只留下几张轻飘飘的长条卡纸，徐徐自空中落下。 　　玩家们走上前，谨慎地探头看了一眼。 　　一、二、三……六、七。 　　七张。 　　是七张车票。 第74章 中场 　　数量正好，对应七只小鬼，每张上面都明确写着名字与日期。 　　加上之前两个大人的，车票总数为九。 　　约克夫计划的并不是甩开压力源后和多莉娅的二人世界，而是一场辞旧迎新的家庭旅行。 　　小鬼们一消失，整个空间又开始逐渐回温。 　　内外的屏障彻底戳破，院子里燥热的暖流自砖瓦的缝隙间渗进来。灼烫的温度仿佛一条看不见的火线，顷刻间将老旧的门框腐蚀出一片黑疮。 　　室内原本规整体面的幻幕一举撕下，露出它早已溃烂的内在。顶梁坍塌，天花板上破了个大洞，能直看到同样断壁残垣的二层房间。窗棂破碎，墙壁东倒西歪，焦土废墟之上，还粘黏着厚厚的灰污。 　　这一片颓败当中，唯一仍然光鲜崭新的，就是顺着微风悠悠晃落在地的那七张票纸。 　　哪怕陷在灰尘当中，表面也纤尘不染，像是刚刚印出来不久，这许多年的光阴从来不曾光顾过它。 　　太阳总是有的，可惜沉溺于黑暗里的人，看不见光。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副本通关的提示很快发送到玩家们眼前。 　　三星以后，完成任务并不会被立马强制送出副本，有一段可以选择停留的缓和时间。 　　辅导员并不想缓和，他和其他三位打了个招呼，就直接退了出去。 　　包租婆倒是留了一会儿，主要是想跟冉一笑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杜勉也想，他还特意找了个足够充分的理由：“我再进这种高风险的副本，会提前通知你的。” 　　冉一笑：“……”你还想拉我几回！！ 　　他这身份技能居然是终身绑定制的，用得好也算是个逆天的金手指了啊！ 　　对于两位队友光明正大表达出的蹭外挂意向，冉一笑倒是可以理解。不过，大家的现世并不一定是在同一个，手机号留了也不知有没有用。 　　以防万一，三人又互相注明了自己的论坛编码。 　　论坛前台实行的是匿名机制，私信阅后即焚，不是个很方便的沟通媒介。 　　但若是有次元壁隔着，这就是唯一的渠道，也没啥办法。 　　沟通完毕，三人便也依次点击了退出的按钮。 　　* 　　回到现实，冉一笑靠在椅子上，先查看了一下这回的副本结算。 　　悬赏名称：小鬼当家 　　完成度：100% 　　奖励积分：4800 　　加成：20% 　　版主评价：能活到现在靠的是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真好意思要我这积分！！ 　　……说得可真无辜。 　　冉一笑：外挂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这里，你心里没点数吗！！ 　　况且，她还是贡献了一部分脑力输出的，不要说得好像她什么都没干光躺赢了一样！ 　　这几位管理员明明都知道牧小雀的存在，却死活不腾出点儿空闲来把这个错纠掉，等于变相默认了外挂的合理性。既然如此，有便捷通道，她当然不走白不走。 　　版主再义愤填膺，也不可能让她的良心升起一丝愧疚感的…… 　　关于身份的评定倒是还算公平公正。 　　身份：入殓师 　　完成度：37% 　　奖励积分：740 　　加成：50% 　　版主评价：很好，我感受到你的诚心了！虽然技巧之生硬、流程之敷衍令人不忍直视，完全没有体现出一个艺术家该有的优雅与格调。不过，只要照着这个方向不断能力，相信你总有一天可以成为一代大师！p.s. 我是为了不灭你好不容易长起来的志气，有些话听听就好，鸡汤不要乱喝，容易呛死！ 　　冉一笑：“……”我可谢谢您！ 　　身份的积分上限随着等级的增加呈现出类似指数曲线的变化，因此越高星级的副本，身份能捞到的奖励将会超量上升，在结算积分中所占的比例也会更大。 　　高星级副本的规则设计原本就比较适合靠做身份来获取积分，这等于是又加上了一层官方鼓励。虽说身份对于玩家来讲只是个非强迫的可选择项，但看得出来，版主是希望玩家们多多开发身份潜能的。 　　为的是什么？ 　　冉一笑托着腮帮子沉思了片刻，捋不出来一个系统性的思路，便先把这问题放去了一边。 　　表面上的工作都没探索完，幕后的事情，也急不在一时。 　　她掏出手机，尝试着拨打了一下新存进去的那两个号码。 　　接通倒是都接通了，然而包租婆那一边的号主是个陌生的阿姨，冉一笑向她描述了一番包租婆的大致外貌和主要职业，对方明确回复她自己从没认识过这么个人。 　　看来是不在一个现世当中。 　　杜勉运气不错，他的号码属于他自己。 　　更巧的是，两人现下还身处同一座城市。 　　当听到对方又蠢蠢欲动地开始打听起详细街道的时候，冉一笑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你要干嘛？” 　　“刚谈完单子，产品送得有富裕，我们公司的人一人分了一箱自己的酸奶。”他说的是实话，街道上嘈杂的车流穿梭声透过电波传到冉一笑耳朵里，莫名透着一股凄凉之感，“好沉啊！我是觉得，做人得有良心。我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优势，就白让你冒着生命危险跑一趟三星红档。也是刚巧赶上，咱们离得不远，我就算借花献佛，把这箱子喝的当礼转送给你了，你看是不是很划算？” 　　冉一笑：“……” 　　这段话怎么听，怎么重点都是在开头那一声“好沉啊”的感叹语上面啊！ 　　杜·手无缚鸡之力·勉：“我晚上就要回Z市，带的登机箱，肯定装不下，估计还超重……” 　　好歹是自家产品，扔了多不好呢！ 　　冉一笑嘴角抽搐。 　　要是真隔着八丈远倒也罢了，偏偏，他说的那条街离她家很近。她家小区挨近市中心，这一片原本就算半个富人街道，那些小巷子里确实有挺多高档的会所在。只能说世事无常，在同一个人身上倒两次霉这种事并不是不会发生的…… 　　最终，看在两回队友情谊的面子上，她还是辛苦过去了一趟。 　　几百米的距离，考虑到那箱很沉的酸奶，冉一笑选择开车。 　　牧小雀不可能一个人呆家，他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刚起步不到三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杜勉给她发过来的定位显示他位于靠近地铁站的一条巷子口，结果她把车泊好了以后再看，对方又给她发来一条： 　　“你从银行旁边那个小道里过去，面包店能串进商场里，下到负一层，这里有个超市……” 　　冉一笑：“……” 　　她也是服了：“不是沉吗？你提着一箱子酸奶还能这么瞎跑？” 　　“不是。”语音消息，音质不是特别清晰，但能明显感到对方刻意压低了音量，“今天真是神了，你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了谁！” 　　冉一笑：……我确实不知道，那你倒是说啊！ 　　然而杜勉同志沉迷于自己的诡秘行动，这条之后，又好几分钟都没再来更新过新动态。 　　直觉告诉冉一笑，不要为了廉价的好奇心就随便去凑陌生的热闹…… 　　可惜她的身体比她的思想诚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默默揪着牧小雀走进了商场的大门。 　　听杜勉那番曲折的路线描述，他估计是跟踪着什么人一路鬼鬼祟祟过去的超市。 　　毕竟，人家是个正经的建筑，有自己正规的大门，没听说过有谁看着路标，一路走到面包店里去的！ 　　冉一笑就生活在这里，她对这块儿很熟。甚至地下那间大超市每种货架的大致方位都能说出个大概来，赶过去没费多少功夫。 　　才临到超市门口，牧小雀脚步一顿。 　　冉一笑随着他的目光，很快锁定了在收银台前排队的那两个目标。 　　……这还真是巧了。 　　也怨不得杜勉惊讶，冉一笑同样没想到，在自己家门口这片小小的区域里，短时间内居然能接连遇到两位熟人，而且他们还都是同一批队友。 　　那个戴着鹿角小发卡、身穿印花小熊长袖裙的姑娘，可不就是路人甲吗？ 　　当然，最出乎冉一笑意料又仿佛是在情理之中的，还得数姑娘身边站着的男人。 　　一头金色卷发，文文静静套了件墨绿色衬衫…… 　　菲菲！ 　　天地良心，连续剧就这么延伸到了副本外面！ 　　议事程序的时候，提到B107，菲菲的表现就不是很对劲。他们去送信的那个时间点，路人甲姑娘肯定同在卫生站二楼。既然她确实跟菲菲认识，那么这位管理员小朋友，当初没准也在现场…… 　　冉一笑掏出手机，正打算问问杜勉在哪儿，这人就从一旁的紧急通道门后探出了头。 　　“……”至于的吗！ 　　他还招手让她过去，这回，理智好歹让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对方只好蹑手蹑脚地小飞步跑了过来，并将她拉去了一旁堆放购物车的转角区域内，一副间谍接头的故弄玄虚样，神秘兮兮地问她：“你是不是也看见了！” 　　冉一笑：“……” 　　她环视一圈：“你酸奶呢？” 　　“放上面了。”杜勉现在一门心思扑在八卦上面，这种小细节早已抛在了脑后，他快速把话题又转回了收银台前那两人身上，“我觉得那男的有点眼熟。” 　　但一时又想不太起来在哪里见过，亟需他人提供一些建设性线索！ 　　冉一笑满足了他的这个需求，直接明了道：“刚进游戏的时候自己身份的广告。” 　　菲菲是主人公。 　　她的是这样，其他人估计也不差。 　　经她这样一提，杜勉才恍然大悟：“噢——” 　　一个长音还没拉完，就听冉一笑又说：“是版主吧。” 　　杜勉：“……” 　　她的语气太过平静，导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确认了一声：“谁？” 　　“版主。”冉一笑字语清晰地肯定了一声。 　　可以根据时间地点随意调取过往画面的这种能力，并不是随便什么高阶鬼魂都可以有的。从内测员的反应来看，哪怕是悬赏的管理员，都够不上格。 　　管理员之上，可不就只剩版主了吗？ 第75章 恶趣味 　　牧月斋倒闭的时间大概在二十多年前，新一任的这位版主年纪估计也差不多这么大的样子，菲菲正好合得上。 　　谁也没规定，版主就不能是管理员…… 　　鬼魂身处阴间的时间无法从外表估计，但祖奶奶辈分肯定比较老，起码，牧月斋那时候她就已经就任，菲菲对她有所惧怕也在合理范围之内。 　　冉一笑怀疑，为了方便行事，论坛里版主的这个号，可能是它们三个管理员共用的。 　　“她为什么会认识版主？” 　　杜勉没对她得出的结论做任何质疑，径直接受了这个设定，并表达了希望进一步深入挖掘的探索精神。 　　这就不在冉一笑的职责范围内了，她把手机摄像头的倍数变焦调大，将远处那两位一无所知的小朋友清晰地纳入了屏幕之中。 　　咔嚓。 　　拍下照片，迅速点开论坛，传给了祖奶奶。 　　@夹竹桃：震惊！管理员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和玩家一起做这种事…… 　　探过头来暗中观察的杜勉：“……”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告完了状，冉一笑神清气爽，但愿祖奶奶能分一下神，不要对牧小雀在副本内的表现倾注太多目光！ 　　这事办妥，她就把注意力放回了这次出行的主要目的上面：“你酸奶呢？快给我，不给不要了。” 　　杜勉：“……” 　　他对于冉一笑寥寥无几的好奇心感到震惊：“你都不关心这俩人什么关系，出来是干什么的吗？” 　　“逛街啊。”冉一笑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你对我们市中区商业区的功能作用有什么误解？” 　　杜勉：……没有，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重点明明在他前半句话！ 　　然而他老不提酸奶，冉一笑转身就想回家，杜勉只好死命按捺了一下自己雀跃的求生欲和蠢蠢欲动的狗仔基因，三两步跟着她回去了地面层。 　　他没有说谎，他确实有箱拿不走的酸奶，他把它们暂时放在了楼梯间。 　　就是关于“一箱”这个量词的定义，小小模糊了一下。 　　冉一笑看了看平板货推车上大纸箱子里摞着的满满八小箱饮料。 　　冉一笑：“……” 　　得亏她开了车！ 　　她觉得自己又经历了网络诈骗：“这叫一箱？” 　　杜勉理直气壮地拍了拍外头那层为了方便运输而包装起来的大纸壳贝：“这不是一箱吗。” 　　冉一笑默了：“你们公司好豪气，员工福利都这么论的啊。” 　　不过这个品牌确实常见，当初小吃街上，冉一笑还在秘书的竹篓里看见过它的盗版…… 　　“也不算福利。”杜勉不好意思道，“我是领队，实在分不完了。” 　　冉一笑：“……”哦！ 　　所以，系统身份是这么来的。 　　金主爸爸啊！ 　　“有钱人，有钱人。”冉一笑退后两步，态度坚决地和万恶的资产阶级划清关系。 　　杜勉：……你家住这儿，你和我说这个！ 　　八箱，实在有点多。 　　冉一笑看着就不想拿走。 　　杜勉心存侥幸：“你家没有爱喝酸奶的亲戚吗？我们这个酸奶还是养生的呢。” 　　冉一笑听都没听后半句：“没有。” 　　她又不愁喝，牧小雀那个胃也就比小胖子略略略略逊一筹，但她总不可能把这个推车都给扛回去。他们两个人，一手一个，撑死了拿一半。 　　再多就要跑两趟，麻烦。 　　杜勉认为，作为一个外挂，应该积极尝试开发潜力。 　　他亲力亲为，亲身试验，硬生生往牧小雀虎口上一边塞了两箱的提钩上去。 　　牧小雀：“……” 　　他身形一晃，看着冉一笑的眼中都含上了水雾。 　　“笑笑，沉。” 　　听听这哼唧的调子，真是跟小胖子喊饿的时候一模一样！ 　　杜勉一本正经：“小鬼当家的故事告诉我们，孩子，就是不能太惯着，不然容易英年早逝。” 　　冉一笑：“……” 　　有一说一，要是搁别人，她肯定不理杜勉这胡诌，团结一致集中火力防御主要敌人。但对象是牧小雀，她就忽然很想要转换阵营！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牧小雀神色越可怜，她话讲得越干脆：“好好拿着。” 　　娇气是病，得治！ 　　牧小雀蔫答答地提着四箱酸奶往电梯走。 　　杜勉还得去还手推车，不过他的心一直飞在超市里那两个人身上，这阵功夫人家都不知道遛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他仍然不死心。 　　他把推车又塞回了楼梯间。 　　还要指责冉一笑：“为什么告诉我这是版主，这让人哪儿走得了啊！” 　　冉一笑：“……” 　　随他自己造吧，反正她回家了！ 　　希望那两位朋友很少的好朋友可以逛街愉快，平安到家，学会合理运用现代化工具，必要时积极联络警察…… 　　* 　　小鬼当家这个副本是冉一笑被中途拉入，不算主动报名参加。不过副本的性质无差，具备同等效力，下一个副本的报名时限顺次延长。 　　当然，她已经报过名，原先的记录仍然作数，如今只要静候她期盼已久的三星绿档如期而至就可以了。 　　祖奶奶的回复并不都是那么及时，冉一笑觉得可能分人。 　　也分事。 　　俩小时后，对话框上才迟迟蹦出一条新的消息。 　　@祖奶奶：知道了。 　　@祖奶奶：别净盯着别人，好好看看自己家的。公共场所，禁止大声喧哗！ 　　冉一笑：“……” 　　怎么就成她自己家的了！ 　　看来这事还是逃不掉。 　　她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严谨地回。 　　@夹竹桃：我们家一般都是这么教小孩的，现在这个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 　　祖奶奶：“……” 　　寂静的傍晚，聊天界面又一次沉寂下去。 　　这回过了三分钟。 　　@祖奶奶：呵呵。 　　持续在对方忍耐底线上反复试探的冉一笑：……还好，暂时死不了。 　　不过也侧面证明，牧小雀估计真是它养的。祖奶奶在任的年限比想象中的还要更长，起码得牧小雀这一届再往前推一轮。 　　第五个副本来得不快不慢，应该算是正常速度。 　　突如其来，一如既往猝不及防。 　　冉一笑刷新在一处电梯里，和她一同乘坐电梯的还有四个人。 　　三男一女，姑娘和其中两个男人站得很近，三人面向彼此，围成一个小圆，应该是一起的。 　　空间比较宽敞，牧小雀进来以后也不至于太过拥挤。 　　有了几次经验，他时间差贴得很近，肉眼基本分辨不出来。 　　电梯处于上升状态，屏幕上的楼层飞速变换着，指向天顶的红箭头叮叮闪烁，却迟迟没有到达一个定数。 　　六位乘客谁都没有先进行一下自我介绍的心思，安静地在轿厢当中等了一分多钟。 　　封闭空间，连空气都一动不动。 　　机械运作的轰隆声响在背景当中，高低不稳，起伏不定，起码昭示了时间的流逝。 　　然而这个电梯……好像没有顶的样子。 　　如果维修工在就好了，这明显是需要他大展身手的时候。 　　不过冉一笑怀疑系统钦定的这些公务员，只会在低星级副本里接到工作。高星级剧情副本，这个电梯实际上属于故事的一部分，并不是阴间真正意义上的电梯。要是维修工的身份仍然能对它起作用，岂不是也算作一种外挂的存在？ 　　电梯内三拨人，最终是独一家的那位眼镜男打破了沉默：“咱们得去五层，对吧？” 　　系统信息这么写着： 　　悬赏名称：人生解答书 　　悬赏简介：美好人生公寓位于城市中心最繁华的一处路段，自业主们正式入住以来，物业管理处秉持着“美好未来，幸福人生”的工作理念，致力于为各位业主提供最贴心的便民服务与管理氛围，以求大家都能够拥有一个温馨舒适的家园乐土。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近期，原本阳光明媚的公寓被一片阴影笼罩，整个小区弥漫出颓丧的气息。 　　任务：几天前，居住于27栋506的康美美小姐被发现死于三层通向四层的楼梯间内。死讯传来，整栋楼层的住户们心神不宁。五楼的其余几户人家甚至请来了法师做法，还不止一拨。502的住户董贝贝先生坚称楼中有鬼魂作祟，真是岂有此理！作为五讲四美的新世纪好幽灵，你和小伙伴们安安分分呆在这个地界十几年，做过的好人好事能写成十本雷锋日记，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冤枉气！愤怒之下，你们决定要亲自探探五楼这几位各怀鬼胎的住户，力求找到切实的证据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任务等级：★★★ 　　文字有些长，冉一笑来来回回细品了三遍。 　　确定了一件事。 　　系统这回给玩家安的身份是……鬼？ 　　而鬼魂扮演的，反倒是活人。 　　设计者可真会玩儿啊！ 　　星星是明明白白健健康康的绿色，冉一笑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心。 　　刚经历过一遍红档，她现在看什么都像是个小可爱。 　　眼镜男的问话一时没人去回答。 　　不过有人起了头，再开话匣子就比较容易。冉一笑谨慎道：“你们没人正好名字叫做康美美吧？” 　　康美美，听着是个姑娘，系统的信息给的也是“小姐”这种后缀。 　　电梯里就两个女的，要么是她，要么是那个一身名牌打扮潮流的妹子。但她们两人都有伙伴在，可疑度并不高。逻辑上说，最容易出问题的，是单拨的眼镜男。 　　眼镜男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迅速说起自己的职业：“志愿者。” 　　并念了下版主寄语：“你对于社会的热爱就是你对于生活的向往。老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 　　任务信息与积分，下的副本越多，大家越不想要向陌生人暴露了。 　　系统如果要让康美美的鬼魂混进玩家当中，它就是故事里的一个角色，而玩家这种存在本身属于场外信息，没道理它连这个都能有备份。 　　因此，念得出版主寄语，眼镜男的玩家身份应该就没有问题。 　　话既然说到这里，剩下几人便也陆续做了自我介绍。 　　冉一笑还和之前一样，提的保安，牧小雀是理发师。 　　那两男一女的组合挺有意思，姑娘是偶像，走慵懒风着装较为宽松随意的那位是经纪人，上身长袖T恤下身破洞牛仔头上一顶棒球帽的精神小伙自称职业粉丝。 　　整个阵容一出来，电梯厢内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也不知道系统是不是故意的，这看着不是让人去探案，倒像是偶像姑娘来参加什么舞台活动，志愿者跟保安一应俱全！ 　　当然，冉一笑知道她自己这个保安身份是假。 　　这么看来，他们在副本里的表现，那几位管理员还是会选择性关注，不单单只在出问题的时候才有所留意。毕竟这几个身份名称往那里一摆，怎么看怎么都是刻意凑到一块儿的！ 　　管理员的恶趣味不小…… 　　在场几人基本没有问题，冉一笑便放心地开始了下一个步骤：“走吧。” 　　走？ 　　其他玩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冉一笑淡定地迈开腿，向着电梯门大步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速度丝毫不减。 　　唰—— 　　径直穿墙而过。 　　※※※※※※※※※※※※※※※※※※※※ 　　作者有话要说: 　　绿档副本，放松一下～ 第76章 门牌号 　　电梯是能直接出去的。 　　其余四位玩家的大脑宕了下机，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们现在是鬼，怕什么区区电梯啊！ 　　说来也是，这间轿厢内部除了一个光影横闪的荧光屏以外，四壁干干净净，没有多余的东西，楼层的按钮是贴纸，并非真正的按键。 　　信息过少，没什么解谜的空间。 　　无需自行选定，电梯一出去就是公寓楼五层的楼道。 　　转身向来处看，确实是个电梯间不错。不过“活人”的空间他们无法踏入，往回走，又会返回那个看似不断上升实际一步没动的迷之领域内部。 　　这就是副本圈定的范围边界，他们应该没办法下楼。 　　楼道很简单，笔直的一条，两端一头是电梯，一头是楼梯，中间均匀分布着六户人家，右手边505、506、507，左手边503、502、501。 　　没有四号。 　　可能是觉得不太吉利。 　　大家停在506门前。 　　既然幽灵的身份能给他们带来透明buff，理论上讲，光天化日私闯民宅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地方。然而副本设定不可能让玩家跟npc完全不产生交集，保险起见，还是先闯没人的空门比较好。 　　506，死者康美美的住所。 　　死在楼梯间里，已知信息没有说明是谋杀还是意外。应该说，这次的悬赏简介很多信息点都比较模糊，比如鬼魂作祟这种事，不知是真有其事还是凭空杜撰。看它暗示的意思，似乎应该是“各怀鬼胎的住户”人为，而他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到有人装神弄鬼的证据。 　　毕竟是个绿档，哪怕是小鬼当家这种红色的死亡率，一上来各小鬼还有个开场秀的时间给他们缓和，冉一笑并不认为现在这个阶段会出现什么致命的危机。 　　因此她行动也很利索，雷厉风行地又朝着人家家门大步一迈。 　　事实证明，穿墙确实是都能穿墙的。 　　但透明buff并不是什么时候都灵…… 　　她刚一进门，猝不及防之中，就和一位裹着浴巾正在擦头发的姑娘打了个照面。 　　两人大眼瞪小眼。 　　牧小雀从后面跟过来，冉一笑慌忙就又给他推了回去。 　　“啊——” 　　洗手间跟前的姑娘反应过来，发出一声亢奋的尖叫，引来了里屋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间屋子里住了两个人！ 　　那应该不是鬼。 　　如果系统没有骗人，康美美死在几天前，她的生前住所搬空再租……按说没有这么快。 　　她住的可能压根不是这一间。 　　牧小雀一退，其他人不知内里，也不敢再进。 　　他们在门口问：“怎么了？” 　　这个声音，活人似乎是听不到的。 　　冉一笑皱了下眉，试探着开口：“嗨？” 　　“啊啊啊！！！”浴巾姑娘揪着她的浴巾向后大跳了三步。 　　……屋子里说话听得见。 　　屋外就不行。 　　而且，屋内响过这么尖锐的叫喊声，屋外的人似乎也感知不到。 　　从里间跑出来的同样是个女生，她穿着一身睡裙，头上套着个透明的浴帽，满头发膏，染发正染到一半。 　　两位住户看上去都很年轻，二十出头，不到二十五的样子。 　　浴帽女赶到玄关，看见冉一笑就眼前一黑：“怎么回事？谁呀？” 　　“不知道，突然冒出来的！”她的室友浴巾女脸色发白，方才应激状态一蹦三尺高，如今僵在原地，又不敢再动作了，“门没开，她……她直接进的，是，不会是，鬼吧？”说着说着，眼圈就染上了一层红晕。 　　“康美美？” 　　她的室友比她淡定一点，毕竟没有亲眼目睹别人穿墙。她试探性地往前迈了一步，成功收获神经敏感的室友又一声大吼：“你别！别！离远一点！” 　　浴帽女：“……” 　　冉一笑冷静道：“我不是康美美。” 　　牧小雀能回去外面，证明屋内的实体debuff起码对这堵墙不起作用。 　　他们还是来去自由的，不过既然已经被人看到，最好把情况安抚住了再走。 　　不然岂不是做实了闹鬼的传言？ 　　她不知道活人眼中的她是不是自己本来的模样。悬赏说五楼的住户以为楼层里有康美美的鬼魂作祟，甚至请了人来做法。要是系统设定就是在玩家给自己洗清冤屈之前，住户们看谁都是康美美，那她真是没处说理去。 　　所幸，设计者还没做到那么绝。 　　浴帽女稳下心来仔细一观察，就看出来：“不是啊，我没见过这个人。” 　　“她是鬼！”浴巾女低吼着强调。 　　冉一笑附和着点了点头：“嗯。” 　　为了让这声短小的肯定显得不那么单薄，她默默向后退了半步，退出了房门，顺便就和走廊里一头雾水的几人交代了一下：“这间不对，里头有人。” 　　不等他们反应，又重新进到了506里。 　　两位姑娘被她这番动作整得目瞪口呆，还停在原地没来得及动弹。 　　终于意识到情况的浴帽女：“……”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扶了扶墙。 　　原本，她还以为自家室友精神紧绷，得了失心疯，哪料到对方承认自己幽灵身份承认得这么干脆！ 　　“我是美好人生社区鬼民委员会的员工。”冉一笑不仅干脆，她连说辞都想好了，一本正经地说，“近期接到相关投诉，听说附近有不规矩的鬼魂在这里闹事，我们来调查一下情况。” 　　她没有忘记曾经在浴巾女眼前一闪而过的牧小雀，对方信不信不要紧，关键在于自己得把戏做足。她严谨地一并解释：“刚才那位是我的同事。”并歉疚道，“我们登记在案，康美美小姐的住址是506，没想到屋内有人，吓到你们了。” 　　两位住户：“……”我信了你的邪！ 　　浴巾女捕捉到了冉一笑话中的重点，急忙道：“她住隔壁。”她往右手边指了指，有气无力地问，“你能走了吗？” 　　“谢谢。”不过冉一笑没急着离开，“我们鬼委会自成立以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直为了人鬼的和谐发展在不断努力。今天的事件是一个小小的失误，希望两位海涵。” 　　语气太过逼真，听得姑娘们嘴角抽搐：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入戏！ 　　“好了，我们知道了。” 　　无论如何，浴帽女好歹听懂了一件事：不配合这人的表演，对方估计是不会罢休的！ 　　她深呼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话不是我们这里传的，我们也没请过那些不入流的神棍来做法。对门那个男的整天神经兮兮，他的嫌疑很大，你们可以多加留意一下。” 　　对门，502，就是董贝贝了。 　　除了事件中心的康美美，悬赏简介特意挑出来隆重提起的就是这位董贝贝，他们当然会多加留意。 　　Npc的话目前没提供什么有效的信息，就是出于求生欲转移了一下矛盾。不过冉一笑还是做出欣慰的样子点了点头：“好的，感谢配合。”她的表情特别温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随时喊我们过来，鬼委会乐于为各位住户排忧解难。” 　　姑娘们：“……”你赶紧走吧！ 　　两人敷衍地点了点头，在望眼欲穿的目光当中，可算把冉一笑给看了出去。 　　退出506，外面只剩下了一个牧小雀。 　　他是被冉一笑亲手推出来的，虽说私心里很不愿意和她分开，但也没敢再往里面闯。 　　其他人都先走了。 　　牧小雀手指伸向507：“他们去那边了。” 　　冉一笑嗯了一声。 　　她抬头观察了一下506的铭牌，又转过脸，去看了看对门502的。 　　前者更新一点。 　　门牌号换过。 　　系统信息不可能平白无由地误导玩家，既然悬赏简介说康美美是506的住户，证明在她活着的时候，她确实是住在506的。浴巾女和浴帽女并非新来的业主或租客，她们说康美美住隔壁。 　　隔壁，是康美美住的506。 　　当时的506，现在的507。 　　死人以后，楼层里又流出了闹鬼的传言，带谐音的门牌并不吉利，可能便干脆给抹了过去。 　　但这样一来，原本的505就变成了死者的门牌506。 　　也不知道哪个更不吉利一点。 　　从结果来看，反正当事的两位姑娘是没有那么在意的。 　　冉一笑和牧小雀很快也踏入了507的大门。 　　这处房间很大，是个两居室。反倒是住了两个人的506，她刚刚站在门口，往里面了一眼，空间有限，一览无余，只有一间卧房的门便到头了。室友两个挤在里面，客厅堆得满满当当，地上全是杂物，更显逼仄。 　　冉一笑怀疑，那两位是租的房子。 　　至于当下这间，则要空旷一些。 　　当然，女孩子家的地方，东西同样不少。只是比起隔壁整齐，一眼望去，收纳的家具很多。 　　康美美小姐是个有条理的人。 　　两间内室，其中一间特意被辟出来当作了主人的衣帽间。姑娘衣服多，牌子倒不都名贵，化妆品很奢侈，不过使用效率很高，基本没什么浪费。 　　不算大富大贵，但经济方面肯定不发愁。 　　先进屋的玩家们已经进行了一番搜索，冉一笑随意选了个没人的地方加入了大部队的进程。 　　不一会儿，她就从马桶的水箱里找到了一本书。 　　“……” 　　这种地方，密室逃脱的时候大概会被当成重点关注，然而现在这个环境，实在让人很难联想。 　　不然也难让冉一笑一个后来者捡漏。 　　正常人谁会往水箱里塞这种东西啊！ 　　关键，这还不是一本普通的书。 　　浸了水，不见它湿。 　　书本大张着，窈窕的水波映出空白纸张上唯一的一句内容：捷径快一时，踏实走一世。 　　冉一笑伸手将它捞出，合起一看，黑色的硬壳封中央印着烫金的五个大字。 　　《人生解答书》。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啦w 第77章 好吃 　　副本的名字就是这个，公寓又叫美好人生公寓，冉一笑还以为它只是个象征性的比喻。 　　没想到真有这么一本书。 　　单薄的纸页，却不怕水，这个副本还带奇幻因素。 　　反正，他们幽灵显然没有这种能耐。 　　从外表上看，这书跟现实里网上卖的那种答案之书之类的差不了太多，硬壳，厚厚的一册，然而真往外翻，却没办法控制力度，无论从哪里掀开都会抵达中央那一页，到不了头也触不及底，来来回回只那一句话，在眼前反复闪烁。 　　捷径快一时，踏实走一世。 　　是说给康美美听的吗？ 　　她的死因，是因为不踏实？ 　　一般来讲，这种书的使用方法要在翻开之前先选定一个问题。可是康美美死了，无法确定她问的是什么，也说不准这话是冲什么人讲的。 　　再说，这不一定就是她的书。 　　书封上干干净净，并没有贴心地标明神奇工具的具体用法。 　　冉一笑检查过一遍，就嫌弃地把这个没什么卵用的线索扔给了牧小雀。 　　洗手间里除了这玩意儿，也找不到其它有价值的东西。 　　女生洗漱的用品很多，康美美又是个挺讲究的人。那些护肤品牌子虽说模糊了，不过样式还在，一眼看去，冉一笑能认出七七八八。 　　谨慎考虑，她甚至一件一件打开，检查了一下里面的质地。 　　……和她以往认知的没什么不一样，系统做得还挺逼真。 　　毕竟是能被主观所影响的阴间地界，这个副本的设计者估计也是位能人！ 　　初步搜查完毕，几个玩家聚在客厅当中交流了一下发现。 　　“手机、身份证、电脑或者硬盘，都没找到。” 　　负责卧室的经纪人以眼神询问了一下其他队友，几个人接收到信号，纷纷摇头。 　　别的地方也没有，这些东西就不在这个家里。 　　“应该是被警察拿走了。”经纪人暂时得出了一个这样的结论，“日记本我也没看见，不知道是她不记日记，还是和她生活相关的线索暂时都不在这里。” 　　如果真的是警察，那么这起案件无论是他杀还是自杀，起码不算意外。 　　没有可以核对身份的直接依据，好在一些书本上签了康美美的名字。 　　此外，衣帽间的角落里堆着几个礼盒，里面全是别人送给屋主人的香水首饰化妆品。贺卡上起头致候的对象，同样是康美美。 　　房子是对的，他们应该没又一次找错地方。 　　“东西谁送的？”经纪人问。 　　偶像：“很多。南衣衣，南尔尔什么的。” 　　众人：“……” 　　话经人嘴念出来，谐的什么音一目了然。 　　反正就都是男的对吧！ 　　“这姑娘是个交际花啊。”职业粉丝唏嘘道。 　　他翻的是客厅区域。洗衣机在阳台上，旁边放着个脏衣篓，里面大多是各式的抹胸、短裙、渔网袜，背景时间大概是在夏天，这姑娘平时穿的比较凉爽。 　　“还有几件制服。”这是唯一的非日常装束，他把其中一套拿了过来，将上面绣着的标识拿给大家看。 　　来自欧洲的文字，连笔。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会儿。 　　……显然，没有人点亮过多语言技能。 　　经纪人看偶像：“你没见过？” 　　偶像语重心长：“不是所有写着外文的都是奢侈品。” 　　经纪人：“……” 　　不过，按照常理推断，这应该是家店铺。 　　“西餐，咖啡厅，服装品牌，花店，或者美妆用品。”偶像随口发散了一下思维。 　　康美美是这家店里的员工。 　　“可是咱们去不了外面。” 　　楼梯间他们试过，连开都开不开。 　　玩家身份虽说是幽灵，但在屋内的时候，住户看得见，他们也穿不了墙。在走廊里说话，屋内的活人倒是听不到，屋内屋外，似乎分处两个不同的空间。 　　既然这样的话，刷新在楼道里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举，弄个电梯？ 　　“也许，解谜线的终点就在电梯里。”经纪人猜测。 　　比如那个无规律变换的屏幕，没准有办法让它停下来。 　　偶像和职业粉丝跟他熟，闻言就像看到了结局：“那就是它了。” 　　经纪人：“……” 　　志愿者&冉一笑：？？？ 　　冉一笑想了想，明星的经纪人，通常需要慧眼识珠。帮明星打理日常事务，也得具备预判形势的能力，可能会有类似预言的附带属性？ 　　那还挺好。 　　不像她…… 　　说多了都是泪！ 　　志愿者刚才一直在厨房，康美美看起来是个精通厨艺的姑娘，厨房中的设施很全，还装了烤箱。冰箱中食材也满，有没吃完的成品存在盘子里，罩了保鲜膜，西式为主，面包，小蛋糕，曲奇，还有几碗酸奶，都是自己做的，他全见到了。 　　“还挺好吃的。”志愿者不经意间提了一嘴，仿佛乱吃陌生地方的东西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众人：“……” 　　一听好吃，牧小雀的耳朵不自觉地就动了一下。 　　厨房不远，冉一笑干脆起身过去，将冰箱里的小点心们拿了出来，大家分了分。 　　反正志愿者试毒在先，这玩意儿估计吃不死人。 　　经验而言，这个游戏也很少在吃这种基本生存需求上面为难玩家。 　　而下副本是个脑力活儿，他们很需要补充糖分！ 　　康美美姑娘是个贤惠的好人。 　　在一片香甜的气息当中，玩家们对于这位角色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不得不说，是真的挺好吃的。 　　冉一笑自己也做饭，不过她很业余，这位不一样，一看就是专业水平。 　　在厨房的上层橱柜中，志愿者还找到了几袋咖啡豆和对应的咖啡机。 　　“咖啡馆。” 　　大家基本可以敲定了。 　　康美美是咖啡馆的员工，或者老板。 　　“料理台那里好像还有盒小的。”甜点吃到一半，冉一笑忽然提到。 　　她去拿吃食的时候看见的，包在纸壳当中，整体是个扇形的形状，像是从店里外带出来的什么小蛋糕，没来得及拆开，也不知放了多久、还能不能吃，她就没拿过来。 　　志愿者点点头：“那个就是这个。”他指向牧小雀正托着的那个小盘子。 　　他刚刚打开包装看过一眼，味道有些难闻，估计放了很久了。 　　“啊，红茶。”偶像毫无偶像包袱地舔了舔嘴角的甜渣。 　　牧小雀正吃的是康美美冰箱里存的最多的一种小蛋糕。几个人把每种都尝过一遍，一致认为这是所有美味当中最好吃的那个。味道像是伯爵红茶，奶油里还混着点淡淡的咸，绵软爽口，醇而不腻，勾人上瘾。 　　在场几位玩家自制力都不错，虽然馋但不贪口。唯独牧小雀，不懂矜持，毫无节制，大家浅尝辄止之后，剩下的尽皆被他一扫而光。 　　职业粉丝没料到有人能这么不客气，后悔莫及。 　　早知道他也放飞自我了！ 　　他干巴巴地望着牧小雀在那儿心无旁骛地大快朵颐，欲言又止：“他，真的是，理发师？” 　　明显有更具潜力的项目在等着他啊！ 　　冉一笑摊手：“谁知道呢，版主的脑子可能有问题。” 　　她自觉已经很委婉了，如果可以，真的不想加“可能”那两个字。 　　众人：“……”您小点儿声吧！ 　　将康美美的住所大体了解过一遍，他们对于这姑娘的死因做了一个基础的猜测。 　　“可能是情杀。”志愿者说。 　　有效信息实在不多，工作地点有什么人物关系一无所知。已知条件中，唯一可能产生纠葛的就是送礼物的那几位男士。毕竟都是高端品牌，价格不菲，要说送礼没有带着点目的性，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经纪人拿下巴一指冉一笑桌前的那本册子，补充：“估计得和《人生解答书》有关。” 　　这书她甫一让牧小雀搬出来的时候，也曾获得一片喝彩。然而大家依次传看一遍过后，集体都露出了和她当初一样索然无味的憋屈神色。 　　好歹是个有点题作用的重点道具，用不用这么朴实无华啊！ 　　当然，上面的那句话多少还是能带给玩家一些启发思路。 　　“像是在劝告。”志愿者捋了捋自己的逻辑，他现在对康美美的印象，就是个年纪在二十五岁上下、很注重物质享受的潮流女孩。配上“捷径”这种词，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她平时是不是在勾搭高富帅？” 　　“她肯定不差钱。”咖啡厅的服务员或者老板月薪能有多少，冉一笑没有概念，但买房子，她熟得很，“这个房子应该不会是租的。市中心，交通便捷，房租很贵，加上这一屋子东西，她日常开销很大，而且需要长期保持。一个人，两居室，这屋子可不小，起码有九十平，我觉得有点夸张。除非她对衣帽间尤其执着，或者，有人在这里金屋藏娇。” 　　但金屋藏娇，她怎么可能还收那么多其他男人的礼物？ 　　概率上讲，冉一笑倾向于这姑娘家境原本就不错。 　　因此，捷径这种说法其实不太能够成立。 　　经济压力不重，没有迫切到那种地步。 　　“这本书……”经纪人思索道，“不一定是准的。” 　　他平时不太关注这些，向两位姑娘确认道：“我记得，在现实里，这种书的显示等于是随机的是吧？” 　　“对。”偶像点点头，“就是图个缘分。” 　　至于副本里这本，虽说比现实高级一些，还有些摸不清看不着的微妙奇幻因素在里面，但保不齐，这其实就是个屏幕一样作用的玩意儿。 　　每次问问题，出现的内容随机。 　　“试试呗。” 　　冉一笑是个行动派。 　　她将厚厚的书壳捧在双手之中，虔诚垂首，随口问道：“魔书魔书，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话毕，极具仪式感地深呼一口气，之后手起书落，唰一下整个翻开！ 　　……可惜，还是那句老话。 　　捷径快一时，踏实走一世。 　　“啧。”冉一笑嫌弃，“破书。” 　　众人：……这种问题，它能理你就怪了！ 　　“啪”！！ 　　谁知道，她吐槽的话才说出口，躺在她掌心里的书册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展开的封面向内收缩，怒气冲冲地朝着中央狠狠一合！ 　　劲道挺大，空中拍出一点喧嚣的粉尘。 　　众人：“……” 　　“……” 　　“……” 　　不，等等，刚刚发生了什么？？ 第78章 调查 　　冉一笑顿在座位上，手捧着落下的书，静止了几秒。 　　诡谲的沉默后，她斟酌着开口：“这书会动。” 　　“我们看到了！” 　　“看到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大家的情绪都有些过激…… 　　不过，既然这是个活的玩意儿，那么某种意义上，它也算是Npc的一种。 　　经纪人悟了：“这就是暴力线嘛。” 　　绿档副本，简介里又没明说，副本名字都叫这个了，它不是最终boss能是谁？ 　　众人原本被奇异展开摧残凋零的神经忽然又振奋了起来。 　　暴力线之所以称为暴力线，就是因为它简单粗暴，不用任何剧情和线索铺垫，哪怕玩家是无意间把目标给搞死了，但只要符合任务要求，系统就会算他们成功通关。 　　三星只有最低级的副本是显性，剩下三档都是隐性规则。按照正经流程把暴力线的要求推出来就得花费一番功夫，为图方便，很多走武力流的玩家一上来看着情况还行，遇见只鬼便会发起无差别攻击，碰碰运气。 　　当然，暴力线通常要求比较高，哪怕找对了鬼，也很难真的把人家杀绝。 　　总体来讲，三星靠暴力通关的情况占比还是很小，一般武力流的玩家都不是很待见三星。 　　况且，这个游戏里，武力流的玩家本来就少。 　　满打满算，冉一笑目前遇到过的就一个宗师。 　　在场的几人平常也都不是靠身手打天下的，然而绝佳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是个玩家来了都手痒。 　　偶像戳了下职业粉丝：“撕撕试试？” 　　根据经验衡量，这位应该算是她的熟人里面力气最大的一个。 　　冉一笑则看向了牧小雀。 　　牧小雀：“……” 　　知道光哼唧不管事，他也不扭捏了，直接小声道：“笑笑，这书好丑。我撕了没用。” 　　冉一笑：道理我都懂，但是这和书丑不丑有什么关系？？ 　　系统录入的玩家当中没有牧小雀这个人，他通关了对他们于事无补。 　　听懂了这一层，冉一笑忧伤地叹了口气。 　　果然，投机取巧要懂得适可而止，外挂不会是万能的…… 　　她只好亲力亲为，先上手扯了扯书，打算试探一下对方的坚韧程度。然而这东西听得懂人话，一看他们打算动粗，直接连翻也翻不开了。职业粉丝挪了过来，和冉一笑人手一侧，向着两边死命拉开。眼见他们有些吃力，志愿者和经纪人也一并加入了行列，企图众志成城，一同把准boss五马分尸。 　　这下，书是真的被惹急了。 　　它的动作开始激烈，动真格之后，一击便挣开了四人八手无孔不入的束缚，啪！一下回弹，眨眼间飞起三丈来高，径直黏去了天花板上面。 　　书页翻开，书体大躺，定格在那里。 　　显示的还是那句老套的谏语： 　　捷径快一时，踏实走一世。 　　仿佛是在嘲笑底下的几位玩家…… 　　它方才那番力道又快又狠，几个人根本拉不住它，书壳并不算锐，却还是在他们手上刮出了几道红痕。 　　“不愧是boss。”职业粉丝啧了一声。 　　实验失败得太快好像龙卷风，经纪人叹气：“还是老实找线索吧。” 　　“你们之前有没有下过三星？绿档的死亡率还可以吗？”志愿者惴惴地问了一句。 　　这是他的第一个三星，对相关的模式还有些不太习惯。 　　偶像：“很可以，我们走了三个了，就有一个头铁的整天惹boss，被打了个半残，没死过人。” 　　志愿者：“……” 　　那，那可能还真是挺可以的！ 　　冉一笑也感受到了红档与绿档之间鸿沟般的落差。 　　这个boss多么温和啊，起码不是个会主动攻击人的类型。 　　连话都不会说，挨骂只能默默忍着吃个哑巴亏。 　　被逼急的唯一应对措施就是躲，一点像样的惩罚也使不出来…… 　　可以说是世纪好boss了！ 　　反正书上的内容暂时没什么大用，它黏在了天花板上就让它黏着，几个人将茶几上吃剩下的垃圾简单归置一下，打算先回楼道里找另一户人家翻翻线索。 　　楼道无窗，三盏煞白的圆罩灯悠悠悬挂，照在走廊当中，单薄又冷清。 　　玩家们趴在没去过的四扇房门前，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 　　……好像并没办法听到什么。 　　住宅与楼道相隔的这一堵墙，宛若一道屏障，隔绝内外两处空间。他们在外面说话，屋里的活人听不到声音，反过来可能也是同理。与隔音效果无关，屋内的响动，就是传不进这个区域内。 　　“他们一出门，咱们是不是就看不见人了。” 　　大家终于开始正视这个奇异领域的问题。 　　本质上讲，作为一个游戏副本，这一部分空间可以算作系统给玩家预留出的场外缓冲带，从这个角度出发，也许对它的形成原理，并不需要深究。 　　就是不知道是否同样算在故事的一环。 　　公寓叫做美好人生公寓，公寓里又有本人生解答书。 　　如果是辅导员在这里，估计会脑补出一段有关寻宝的探险故事。 　　康美美小姐好不容易找到了在小区中流传已久的神秘宝藏，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独自一人通过鲜为人知的僻静小路，偷偷前往藏宝的地点…… 　　冉一笑：“……” 　　她冷静了一下，使劲甩了甩自己脑子里的水。 　　事实证明，身处一个健康的环境对孩子的成长是多么地重要。和奇怪的人在一起呆久了，就很容易在不知不觉间走上歪路！ 　　外面搞不清屋里是个什么情况，要进去只能碰运气。 　　“这也没有门铃。”职业粉丝在门上趴了一会儿，不得劲儿，又伸手往金属门板上使劲拍了拍声。 　　意料之中，没等来什么反应。 　　“这应该就是咱们的主要威胁来源。”偶像沉思，“住户觉得楼里在闹鬼，玩家的定位恰好就是幽灵。被住户看见了，人家会请那什么法师来做法。虽说这种一般都是神棍，但在这个故事设定当中，他们那种法事可能会对咱们造成伤害。” 　　绿档，不至于一击毙命，甚至可能都不是作用在他们身上。不过，会对他们探查副本造成影响是肯定的。 　　“那，不如还去506。”冉一笑说。 　　做法驱鬼，说白了，根本目的是为了避免客户继续遭受鬼魂的骚扰。按照这个思路推断，如果楼层里有住户因为目睹了玩家的存在而取信了流言，跟风请法师，他们可能就进不去对方的房间里面了。 　　然而这些都是有了经验之后才能得出的结论，刚进副本那时候，鬼知道系统是要借幽灵这个设定整什么幺蛾子，根本没办法防备周全。 　　再者说，以防万一，他们是想先挑个没人的进去来着。 　　谁能想到门牌号上还带了故事？ 　　赶上506那位姑娘正好洗完澡出来，这估计都是副本原来便设计好的套，就等着玩家进去和人撞个正脸呢！ 　　说起这事，冉一笑想起来：“我和那两个人说，咱们是美好人生社区鬼民委员会的员工，来这里调查闹鬼的事。”她叮嘱，“别忘了统一口径。” 　　众人：“……” 　　这种说的人不走心听的人更不会信的口径有什么可要统一的啊！ 　　总之，分析下来，506这个房间是个风险地带，没准转过头就对他们不可见了。 　　最好尽早过去看看。 　　冉一笑和人家打过照面，算是半个熟人，由她带头。 　　哪怕对方听不见，礼貌起见，她还是先敲了敲门。 　　当然，没有片刻停留，她的脚步随后跟上，径自迈入了屋内。 　　屋内的两个姑娘仍旧是刚才的那身穿着，正盘腿对坐在地板上，其中一个拿着手机打电话。 　　“我不知道啊！但真的是鬼……对，不，肯定不是康美美啊！吓死人了，对门那个男的，我前天还说他神经病呢，你说我是不是最好也找个什么道士来给看看啊……” 　　浴巾女手搭在胸前，声音刻意压低，嘀嘀咕咕，像是怕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听到一样。她原本语气腻腻歪歪，抱怨中带着点撒娇，停顿的间隙中，不知对面那人说了句什么，她脸色唰一下大变样，尖声厉气道：“你什么意思啊？怎么爱答不理的？干什么呢？开免提让我听听！” 　　通话的另一方是什么人，基本昭然若揭。 　　姑娘刚横眉怒目地训完了人，一抬脑袋，得，刚好就又跟一步踏入屋内的冉一笑对上了目光。 　　浴巾女：“……” 　　“啊啊啊啊！！！” 　　啪嚓！ 　　惊悚之中，手机直接摔在了地上。 　　冉一笑忽然觉得，他们幽灵的这个身份其实还行。 　　在游戏里，简单走几步路，就能让npc吓得哇哇大叫，这种奇妙的体验也是可遇不可求啊！ 　　她理直气壮地解释：“我敲过门了。”还有脸向身后跟来的同伴们求证，“对吧？” 　　众人：“……”你的良心呢！ 　　另一位住户浴帽女背对着门刷手机，室友的尖叫太过突兀，她是听到冉一笑的说话声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迟钝地转过头。 　　到底还是淡定一些，本能性地做出防御姿态：“你们来做什么？” 　　“调查啊。” 　　冉一笑一本正经地道：“死者房间我们已经检查过了，作为邻居，想询问你们一些问题。” 　　她步伐流畅地向前，直走到茶几旁边才停顿下来。扫视一圈，顺手从人家的杂物堆中抽出了一个笔记本和一根圆珠笔。面不改色的，仿佛在自己家里拿自己东西一样。 　　翻到空白页，按出笔芯，扶了扶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煞有介事地开始：“姓名？” 　　众人：“……”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第79章 第二本 　　浴巾女感到窒息，她腿脚发软，连胳膊都不太能动，右手向前有气无力地伸了伸，手指机械摆动，够了好几下，好歹是把手机给捡了回来。 　　通话仍在继续，然而她已经没什么心情去听对方免提后的声音。 　　她只扒着内置麦克风的地方，喘着粗气急切道：“你听到没有？刚才说话的那个！鬼！这次来了好多！” 　　那头不知又叨叨了些什么，估计仍旧不是很相信女朋友关于鬼的说辞，搞得姑娘情绪反应激烈，面目狰狞地又想再行理论，结果还没来得及酝酿出长篇大论，就先被冉一笑一把扶住了手。 　　“要不我来和他解释？”她善解人意地眨了眨眼睛。 　　浴巾女：“……” 　　姑娘的表情有点扭曲，面上有一层玻璃一样脆弱的外壳仿佛正在崩裂。 　　那不属于浴巾女这个角色，而是来自这位辛勤工作的鬼魂本鬼发自内心的呐喊：这npc老子不想当了！ 　　冉一笑试图从她手中掌握手机的控制权。 　　然而腹诽归腹诽，专业的演员为了生计考虑，还是有她的职业素养在。 　　浴巾女死死攥着自己的道具，愣是让自诩手腕劲力高出同性平均水平不少的冉一笑没占到半分便宜。 　　过分，都不知道尊重一下人物设定，浴巾女这种调调，明显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小公主人设！ 　　硬抢行不通，冉一笑只好俯下身，贴上耳朵，仔细听了听对面的动静。 　　手机显示在最上层的确实是通话界面不错，但听筒当中滋滋传来的，除了稀稀拉拉的电流噪音再没有别的。她试探着喊了几声：“喂？喂？” 　　没能得到回音。 　　冉一笑歉疚地看向了浴巾女：“你男朋友好像挂了。” 　　浴巾女：“……”神特么—— 　　她一口气还没缓上来，发现冉一笑并没说完，话音刚落又开始佯作关心：“是不是感情遇到什么问题了呀？没关系，烦恼都可以和我们鬼委会说说，我们员工在这里，随时为您排忧解难。” 　　浴巾女：……我信了你的邪！ 　　她气冲冲地把电话给掐断了。 　　信口胡诌的诨话就是撑个场面，但既然手机对面没有实际生物，除非姑娘已经是个神智不清的疯子，不然证明刚刚那出是个无实人表演。 　　几个玩家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这一点当中提取出了对应的有效信息。 　　浴巾女的男朋友这个角色，大概不算特别重要，或者，他并不是这层楼的住户之一。 　　……虽说是通过场外的方式得出的结论，但好处毕竟是他们自己的，队友们只想对冉一笑这种公然作弊的行为疯狂点赞！ 　　冉一笑进屋后的这一连串神奇操作太过自然强势，屋里两个姑娘目瞪口呆，都没来得及有什么应对。 　　如今，浴帽女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找回自己屋主人的身份。 　　她站起身，皱着眉望向整整齐齐列在自家玄关处的几个玩家。 　　“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不管是人是鬼，私闯民宅肯定不对吧。” 　　冉一笑不厌其烦地摇摇手里的本子：“调查嘛——” 　　成功收获npc鄙视的眼神 1，这种冠冕堂皇的假话，对方显然并不是特别相信。 　　这没有关系。正常人的假话，那就是句普通的假话没的聊，冉一笑可不一样。 　　她有外挂啊！ 　　“你不信？”她淡定地向牧小雀一伸手，“证件。” 　　Boss没法打，不过变变戏法这种小事，牧小雀还是能做得信手拈来的。 　　他听话地从裤兜里掏了掏，冉一笑对他要求不高，原本想的要个自己的就好，谁知道这人懂得积极奋进了，一鼓作气，把在场六位，包括他自己的，都给掏了出来。 　　众人：“……” 　　两个npc也震惊了。 　　接过去一看，鬼民委员会，姓名，照片，工号，一应俱全！ 　　甚至还盖了个社区的红章。 　　逼真得她们都找不到槽点来抬杠…… 　　浴帽女嘴角抽搐：“这种证件，网上两块钱能买仨。” 　　“我们是鬼。”冉一笑贴心地提醒。 　　哪里有网啊？ 　　众人：“……”你好像对这次的系统设定越来越满意了啊！ 　　队友底气这么足，其他人也不谦虚了，偶像抱臂上前，径自加入了咄咄逼人阵营：“行了啊，证明也给你们看了，该配合工作就得配合工作。知道什么，都大体说说吧。” 　　“怎么就——”浴帽女青筋直往外跳，她拉出手机的拨号界面，当机立断，“我报警了！” 　　“请法师！请法师！”室友一说，浴巾女才从恍惚中如梦初醒，也开始在手机上哒哒地操作，边扫屏幕边念叨，“502、502、502那个住户在哪儿来着……” 　　到了这一步，npc态度还这么坚决，看来，这一环节系统并不会让她们主动提供什么线索。 　　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 　　他们总不可能干看着浴巾女把法师请过来…… 　　牧小雀三下五除二将两位住户打晕在了当场。 　　围观的众人：“……” 　　职业粉丝眼皮都在抖，再次确认：“你，确定，这人是理发师？” 　　这回，冉一笑难免开始反思。 　　这个身份确实挺不方便，她当初随口一说，不够深思熟虑，要不，下回直接改叫魔术师得了？ 　　506的房间是个一居室，卧室中放了个上下铺。 　　房间逼仄了很多，然而属于姑娘家们穿着打扮的东西并没有减少…… 　　当然，这是两人份，牌子也比较平价，平均下来，她们的日常花费肯定远及不上隔壁康小姐。 　　手机、身份证、乱七八糟的文件，一样没缺。 　　不多时，大家就把它们一一翻找了出来。 　　屋里住的这两位姑娘，浴巾女叫做艾欣，浴帽女叫做金帆，两人算是合作伙伴，平时主要的经济来源一个是视频平台上的直播业务，另一个就是一家卖衣服的网店。能看见床底下堆着很多样衣和布料，客厅的沙发后面还放了拍照用的架子打光摄像机。 　　两人都在二十五六岁上下，艾欣有位男朋友，就是方才打电话的那位，而且似乎已经从男朋友晋升成了老公。就在两天前，她发了个两人在民政局前双手交握的照片，底下点赞成堆，还有人留言“终于修成正果”。 　　金帆的感情生活则没有这么顺利。她刚分手不久，社交账号的头像和签名都走的孤高冷傲的文艺丧气流，一副下一秒就要看透红尘出家为尼的生无可恋架势。 　　纵观她近三个月内为数不多的几条动态，众人能基本确定她分手的时间大概是在一周多以前。 　　那天，她一反常态，发了这么一条朋友圈： 　　“有些人真是天生好命。被上帝遗弃的孩子就只能自己努力啦。” 　　自那之后，她的发帖风格就从原本的阳光明媚岁月静好一路直转而下，变成了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我们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 　　电子组成的冰冷笔画，一丝厚度也无，光是直板地去看，无法确定前半句话透着几缕酸气，也不知道讲起后面那句时，说话者有没有在不甘地咬牙切齿。 　　乍一眼，似乎还挺平和的。 　　不过和分手这个事件联系起来，很轻易便能想到，既然存在了“有些人”，证明他们这段感情中间，出现了不该出现的第三个角色。 　　“会不会就是康美美？” 　　已知的人物就这么一点，绿档故事线不会太难，应该都是有效信息，他们主要就做个串联的工作。 　　当然，目前副本的探索度很浅，这么草率地连线只能算发散一下思维，准确度不一定高。 　　“你们看，这个人。” 　　经纪人在查浴巾女艾欣的手机。她的聊天记录很多，内存足够，也没有删除的习惯，列表长长一大截，翻了一阵，才看到一个备注名为“503方唐”的联系人。 　　是503的住户，性别标着男性。 　　两人才成为好友不久，总共没讲几句话。 　　好友申请是艾欣提交的，对方通过差不多是一周之前。过了没两天，方唐主动给艾欣发了一条。 　　@503方唐：花开并蒂，苦尽甘来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听着仿佛是声祝福。 　　可是看日期，这离艾欣和男朋友领证的时间点，还差着三天。 　　艾欣给他的回答同样奇怪。 　　@[心][心]：真的吗？ 　　@503方唐：真的，没必要骗你 　　@503方唐：照不出来，你可以过来看看 　　@[心][心]：好 　　@[心][心]：谢谢 　　@[心][心]：太好啦！ 　　众人：“……” 　　这个楼层的住户是不是脑子有点儿问题，怎么一个两个说话都莫名其妙的！ 　　“照不出来，过去看。”冉一笑将这句话画了个重点。 　　联系上下文，它指代的对象应该是第一句，“花开并蒂，苦尽甘来”。 　　如果这句话单纯是由方唐发出的客套祝福，哪会有什么真假之分。 　　既然艾欣对此特别进行了询问，证明它并非方唐的原话，而是一句转述。 　　转述的哪里？什么东西照不出来？ 　　联系到副本内容，冉一笑片刻便领悟：“《人生解答书》，可能不止一本。” 　　偶像很快便证实了她的这个猜想。 　　她在沙发坐垫的缝隙当中，又掏出了一本硬壳的神奇书册。 　　黑色封面，烫金文字，从外表上看，跟黏在隔壁天花板上那位找不到一点区别。 　　但并不是同一个。 　　翻开书页，显示的文字变了，变成一句陈述： 　　“对门的姑娘也许会成为阻碍。” 第80章 手机相册 　　“对门？” 　　艾欣和金帆住在506，能和她们形成对门的，只有501、502、503这三个房间。 　　直接的对门是502。但502住的董贝贝是个男的，独居，怎么都不至于和姑娘扯上关系。 　　503是方唐，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 　　501的业主是个名叫敖庭兰的女人，年纪在三十岁出头，戴着眼镜，穿着文文静静，平常的打扮都比较保守和朴素。她已经成家，朋友圈中全是晒娃的照片，偶尔会出现她老公的身影，一个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男人。 　　一家人估计住在一起，从房间背景的布局来看，501也是个两居室。 　　这都是从业主群中扒下来的信息，然而业主群并不万能。 　　多个住户的房间，不是所有人员都会在这个群里，比如金帆就不在。 　　好一点的比如敖庭兰，能从她的社交网络追溯到她的家庭组成。 　　相对的，方唐的朋友圈里全是他给自己酒吧打的广告，关于他个人的信息就很少。 　　方唐是个调酒师，似乎是在公寓附近一条街上的酒吧里工作。 　　“敖庭兰都当妈妈了，再叫姑娘是不是有些别扭。”志愿者说。 　　从常识出发，确实是这样。 　　董贝贝有个女朋友，然而两人目前异地。他平常坐班，是个正经的社畜，朝九晚五，动不动就会加班，睡眠严重不足，早上出门总是匆匆忙忙的。他的动态只显示最近三个月的内容，却堆满了生活的牢骚，内容都大同小异，隔几天，就能看到一句“又忘了带东西，一个人住好不方便”之类的抱怨。 　　基本能肯定是独居没错。 　　剩下来，有可能会再多出来一个姑娘的，就只有方唐那个房间。 　　偶像：“他应该得再有个女朋友吧。” 　　而且是和他同居。 　　毕竟“对门的姑娘”，这种称呼怎么听都是在此久住的，偶尔带回家那种不算。 　　“但是不对啊。”职业粉丝发现了重点，“康美美是隔壁，怎么都不可能成为她们的对门。这个阻碍不管是什么东西的阻碍，反正不是和死者的矛盾。而且，如果这个对门的姑娘在503，是方唐的女朋友，那艾欣还加了方唐，和他说这些……” 　　话到一半，又顿住。他思维绕了几圈，变得有点乱。 　　“这样的话，不是正好说得通？”顺着他的话一捋，冉一笑忽然灵光一现，“方唐应该也有一本《人生解答书》，他发的那句话，是他从书上问出来的答案。” 　　他们刚刚拿手机试过了，这书用相机确实拍不出来，镜头会直接穿透它，照到下面的东西。 　　正好与他和艾欣的那几句对话吻合上。 　　“‘花开并蒂，苦尽甘来’，简单来讲，就是事情会顺利发生。而相对的，506这本《人生解答书》上说，有人会成为事情的阻碍。”这么概括起来，脉络就变得十分清晰，“两个人问的这两件事，应该是同一件事。” 　　而且，冉一笑倾向于，这事与艾欣结婚有关。 　　可能就是自己和男朋友会不会百年好合之类的。 　　人生解答书，询问相关问题，翻开内页，它会给你一个预示的答案。 　　“这一本被询问在先。”她指了指大家面前的“阻碍”这本，“想想，一本神奇的书，可以为你回答任何问题，你问它，我现在结婚会不会幸福？它给出示了这么一句。” 　　对门的姑娘也许会成为阻碍…… 　　能怎么想？ 　　“她男朋友，出、出轨了？”职业粉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而且出轨对象，就是这位“对门的姑娘”。 　　“现在，507、506、503，三户里面都有一本这样的《人生解答书》。” 　　悬赏简介里说，物业管理处的工作理念是“美好未来，幸福人生”，基本也等同于这间公寓的宗旨。既然奇幻因素已经摆在眼前，不难想象，行使这个理念的关键，应该就在于这个《人生解答书》。 　　这本书，也许是住户们人手一本的。 　　“书有规则，一个问题和下一个问题之间，会有冷冻期限制。” 　　玩家们现在也问不动它，翻来翻去都是同样的一句话。 　　不然，艾欣想再问一遍类似的问题，不用去找方唐求助，她自己就可以解决。 　　第一次，她向自己的书询问婚姻相关事项，得到了对门的姑娘会形成阻碍的结论。虽说对门是哪个对门，书上没有明确说明，然而对邻居多少有些熟悉的艾欣经过一番简单的推想，基本就能把目标锁定在503，方唐的女朋友身上。 　　一个女人，还是有男朋友的女人，会对自己的婚姻造成阻碍。 　　知道了这件事，艾欣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人生解答书》的功用在住户间应该是众所周知的，她只要将书上显示的内容拿去给方唐浏览，不用做过多解释，对方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至于人家男女朋友之间的矛盾，她就不用多管了。 　　这算是给方唐做了个人情。 　　这件事解决后，她的婚姻会不会变成一帆风顺，她一定还想要再次求证。然而她的书已经用完，短时间内无法再进行有效询问，故而便和方唐商量了一下，对方也许近期没有什么需要询问的紧迫事项，为了表达谢意，便帮她又问了一次婚姻的吉凶。 　　得到的答案是：花开并蒂，苦尽甘来。 　　于是艾欣和男朋友顺利领证…… 　　顺序，大概是这么一个顺序。 　　基于方唐有个女朋友这个假设上的推断，意外能说得很通。 　　“但是她还真有闲心。”偶像嘴角抽了抽，她指的是艾欣，“隔壁都死了人了，该领证照样领证。” 　　这是得有多恨嫁啊？ 　　“因为她和这男朋友……嗯。”经纪人啧了啧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将艾欣唯一置顶的那个聊天界面点开，给大家草草划了几下，“反正，关系挺一言难尽的。” 　　情侣之间，往来很多，光是一天的聊天记录就有好几百条，系统又没有对无关信息进行屏蔽措施，他们只能头大地一点点看。经纪人先前只读了一段，差不多明白了这两人的相处模式以后，就敬谢不敏地退出了这个对话框，实在不想再多辣眼睛。 　　这对儿男女朋友，十句话有八句是在吵架。 　　艾欣很多疑，她的多疑倒也不是与生俱来便带着的神经质毛病，而是她的这位男友，被她备注为“[猪][狗]不如”的男人，估计本身就是个不怎么靠谱的存在。 　　反正，从他的朋友圈里就能看出来，平常酒局不少，条条都是灯红、酒绿，他和美女。 　　不同的美女！ 　　冉一笑草草过了一遍眼，就看见艾欣三秒钟之内翻出来了七八条旧账，每一条，那男的都没有直接否认。作为旁观者，大家能明显地看出对方的含糊其辞与敷衍了事。可惜，艾欣当局者迷，记仇记得很清楚，然而被人家几句甜言蜜语一哄，什么青的白的都忘在了脑后面。 　　“这男的也挺能的。” 　　作为一个普通人，哪怕从同胞的角度出发，职业粉丝也很不能理解。 　　既然花心，这种恋爱谈得还有什么意义？ 　　好好地自己在外面玩儿不好吗？女朋友和你三分钟一小吵，五分钟一大吵，你就能过得开心了？ 　　“他们是真的领证了吗？”偶像已经开始对艾欣的精神状态表示怀疑。 　　这种男的，真能那么老老实实地和人交表结婚？ 　　那照片，别不是个假的吧？ 　　她想着就打开了手机里的相册，这姑娘的自拍也够多的…… 　　好在不用阅读，图片是很一目了然的东西。参考着时间标识一路找过去，还真在两天前的中午时段，发现了那张po到她朋友圈上双手交握的照片。 　　相似的还有许多张，角度略有不同，每一张都编辑过各式各样的滤镜，可谓精挑细选。 　　事实摆在眼前。 　　然而不信任的种子一旦种下，很难轻易撤销。 　　偶像拧了拧眉心，开始转移针对目标：“这个手……真的是她男朋友的吗？” 　　众人：“……”你是有多不想让这两人结婚！ 　　不过，一说也是，网上有很多这种搞怪的视频和图片，用一个人做出两个人的效果。不排除艾欣原本和朋友们打好了一圈招呼，信誓旦旦说要去领证，结果男朋友临时反悔，她拉不下面子，一气之下硬是拍了这么一张充数…… 　　然而：“这条也没屏蔽人。” 　　志愿者指的是那条朋友圈。 　　再说，领证这种大事，作假也作不长，哪有给姑娘任性撒谎的空间。她的交际圈不可能只有自己这一方，肯定还囊括了和男友的共同朋友，要是自己一个人拍的照片，哪能这么大大咧咧地挂在动态上面？ 　　况且…… 　　“其实我找到了这个。” 　　这个房间信息杂，刚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志愿者还没来得及把这事往外提。如今恰好趁这么个空档，他从桌上他们堆在一起的线索当中挑了个小本本出来。 　　翻开一看，是结婚证。 　　“……” 　　他们刚刚看是看到了它，但没往这方面联想。因为小本本外面还套着层粉嫩嫩毛茸茸的罩子，都以为是日记本一类，鬼知道里面会是这么个玩意。 　　偶像沉默了下去。 　　她的表情有点灰败。 　　忍不住吐槽道：“这女的脑子有病。” 　　可说呢，冉一笑觉得那男的也不遑多让。 　　无论事情看上去有多么地离奇，但这两位总之是结婚了没错。 　　“这男的有问题，也是跟503那个女的有问题。”职业粉丝还是先前那个疑惑。 　　506房间中这些线索的指向，跟康美美的死有什么联系？ 　　“先留着吧。”经纪人倒没有很在意。 　　他们才找了两个房间，中间有断点没法连接上很正常。 　　“这俩姑娘夜生活挺丰富。” 　　荧光手环，扇子，消费记录，录影…… 　　证据到处都是。 　　从手机相册里可以找到，两个人和方唐很早就有过合影。只不过，艾欣是在几天前才加了他微信好友，一直代表闺蜜小团体和人家联络的是金帆。 　　也没说过几句，她们都在夜店小圈子的大群里面，除非对人家有特别的兴趣，不然店里的消息也不是一定得通过方唐知道。 　　金帆对拍照这种事在频率上没有艾欣那么狂热，不过人家对摄影有更高的追求，手机里无论是风景还是人物的照片，取景、角度、各种参数、后期处理，明显都有自己的讲究。 　　不多，但精。 　　因此，当有异类混入其中时，大家就很容易发现。 　　那是一张三个人的合照，艾欣、金帆，和另一个女生。 　　三人站在流光溢彩的长街，停在路牌底下。车水马龙于她们耳边飞啸而过，后方的行人步履匆匆，身形模糊成一片虚影。她们一人侧目远眺，一人垂首望着路牙，另一人伸手搭在同伴肩膀，低眉含笑和对方说着什么。 　　大概是个冬天，姑娘们外面都套着厚重的羽绒服，内里衣裳却很单薄，似乎刚刚蹦迪出来，准备回家。 　　拍摄的人站在街对面，手法很好，色调被调得有些复古，整体动静相合，原本是个很有意境的画面。 　　……如果那个看向画框之外的女生，眼睛没有被涂黑、身上没有被红色的线条打一个大叉的话。 第81章 康美美 　　话说回来，玩家们还不知道康美美长什么样子。 　　507房间中，基本所有与她个人相关的线索，都被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神秘力量席卷而光，遍寻不着。这要是由于公安调查的缘故倒还好，等于是说这些信息系统原本便不会正面提供，对玩家的要求就是得从邻居的侧面线索当中去了解康美美这个人。 　　反之，要是不幸跟人生解答书有什么牵连，他们可能还得给着手解决。 　　“这是康美美吧？” 　　经纪人探过头，看着屏幕上那个被打叉的女生。 　　特意做得这么显眼，肯定是剧情相关人物不错。 　　玩家的活动领域就在公寓五层，npc限定于这几间房屋的住户之中。505的住户是一对父子，506的两位又排除。算下来，这姑娘有可能对应的对象，除了康美美，就是503方唐那位不确定存不存在的女朋友。 　　“是她。”偶像对经纪人的直觉表达了肯定。她指着相片上那人穿着的靴子，上面印的牌子很好辨认，“我刚才在衣帽间里看见这双了，放在最外面，她好像挺喜欢的。” 　　既然有直接证据，那这个结论大概没什么问题。 　　虽说只是一个被涂花了的侧脸，然而乍一眼中从整体轮廓上判断，这姑娘的长相还真当得起她的名字。加上个头偏高，身材纤秾合度，把整个人的气质衬得很亮，往大街上一走，是那种容易引人侧目的类型。 　　“这是金帆的手机。”握着手机的职业粉丝强调了一声。 　　金帆把照片里的康美美给划掉了。 　　这么触目惊心一个大红叉，哪怕在手机上操作，不见得有多费力，但其中的厌恶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所以那个‘有些人’……” 　　职业粉丝依言就开始翻聊天记录。 　　这两位姑娘经济不算富裕，但也不至于太过紧张，起码买手机从来没有吝啬过内存，使用起社交app来堪称豪爽，似乎从来不知道删减记录为何物…… 　　所以，他刚刚先直奔的是姑娘的朋友圈，分手的事情是从底下朋友们零散的留言当中了解到的。 　　至于分手的对象叫什么，通讯录中还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就不是很好确认了。 　　一般来讲，分手后拉黑是恋爱的正常流程。 　　不过，金帆姑娘不屑于与世俗同流合污。 　　他们先找到的是她跟艾欣的聊天。两人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在网络上的对话反而单薄。没翻几步，就看到艾欣在问：“你还没删他啊？” 　　没有上下文，突兀问起，估计是拿不准语气当面开口。 　　没删。 　　金帆的回答明晃晃挂在下面。 　　她还很有想法地说：“删了干嘛？好像我挺委屈似的。” 　　联系人没删，就是不知道过往对话还留没留着。 　　冉一笑给职业粉丝提了个建议，直接照着“的”、“是”这种常用字往搜索框里搜聊天记录。 　　列表拉下来，显示出的前几排联系人当中，果然让他们找到了一个可疑的目标。 　　金帆和对方的聊天终结在一周多以前，正好是她发那条“被上帝遗弃的孩子”朋友圈当天。 　　最后一句话是金帆说的。 　　@银舟：那就这样吧 　　再往上看，基本是分手前两人相互拉锯的全过程。 　　看来是这位没错了。 　　男方的头像是张黑白色调的人物剪影，面容看不清，不过是一头长发，从身形上看，也不太像男生。 　　“是康美美。” 　　偶像慧眼如炬，很快在密密麻麻的对话当中锁定了关键信息。 　　长篇大论的争吵里，金帆的确气急败坏地提过一句：“连头像也是她？我当时问你，你怎么说的？冯硕青，做人不要太过分！你他妈这样就叫出轨，也真够自作多情的，我问你这么多回，哪句话说要死缠烂打了？要分手你早说啊，你他妈这么对我，我还能稀罕着你是怎么着？” 　　显然，这姑娘在感情上和室友走的不是一条路子。 　　这种对话，偶像看着就很舒心，顺势便拍手附和道：“说的就是啊！” 　　他们对于金帆分手原因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应该说，这两个人主要的矛盾点就出在康美美身上。 　　金帆的前男友冯硕青是个摄影师。合理猜测，她手机里画叉的那张照片，估计也是这位拍的。冯硕青和金帆认识很久了，起码有五六年，而康美美，是金帆住到这栋楼里以后，因为会同去附近的酒吧才得以结识。 　　这两人的事真是应了那句俗话，感情里没有先来后到…… 　　反正从冯硕青的朋友圈里，能明显看出康美美的特殊地位。他的动态基本上是自己的一些成套的摄影作品，其中人物像的半壁江山都是靠康美美撑起来的。 　　当然，根据对话可知，这些原本都设置成了对金帆不可见。不过两人分手以后，他就没再藏着掖着。 　　更改动态的可见状态，应该，不至于，智能到可以批量操作…… 　　“这么多，一条条改的啊。”偶像嘴角抽搐，“真可以，偷偷摸摸这么久，还憋出怨念来了是吧？” 　　但感谢冯硕青如此不厌其烦的顽强毅力，他们如今才能借助金帆的朋友圈，正式与康美美打上照面。 　　隔着一层屏幕，和一段无法倒流的时间。 　　这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下巴尖尖，脸颊圆圆，一双杏眼明眸善睐，唇形丰满，像是两朵花瓣。 　　镜头下表现出的气质，基本靠穿着打扮。不过她五官本来就好，线条偏向柔和，可甜可咸，驾驭哪种风格都不会显得突兀。不论其他，单纯从摄影师的角度出发，确实很讨人喜欢。 　　“白，富，美。”职业粉丝感叹，“人生赢家啊！” 　　冯硕青对康美美有意思，这在金帆的连番追问下，他已经破罐子破摔地承认了。 　　朋友圈的动态停在五天之前，最新的这条并没有出新的作品，而是过往康美美的照片精选出来几张，做了个合集。调成黑白，重新构图排序，配上一句R.I.P.，再没有过多的感慨，是在哀悼。 　　这事估计对他打击不小。 　　然而康美美是个什么意见，他们目前还不得而知。 　　“冯硕青应该不是这里的住户吧？” 　　“反正肯定不是在这一层。” 　　毕竟已经没有位置给他了。 　　那这就是个工具人，给他们提供康美美照片的。 　　“这样的话，康美美房间里的东西应该是被警察拿走了。”经纪人说。 　　有他这句话站台，大家对这件事的笃信程度直线上升，瞬间安心了许多。 　　康美美的死不是意外，看线索给出的这个架势，很可能属于人为。 　　金帆因为康美美和交往了四五年的男朋友分手，心中怨气自不必说。艾欣作为她的室友，两人肯定统一战线，都不是很待见康美美。 　　但因为这种事杀人？ 　　“这里有一点，”偶像提出，“系统是让我们找装神弄鬼的人，还是凶案的嫌疑犯啊？” 　　“楼里不像是有闹鬼的事件。”冉一笑否定了其中一点。 　　他们看过业主群，没见人提这件事。 　　艾欣还说，她之前觉得对面那个男的请法师，像个神经病。 　　证明在遇到玩家以前，她们应该是没遭受过疑似灵异因素的骚扰。 　　悬赏里说请法师的不止一家，然而他们现在唯一知道的一个，就是506的对门，住在502的董贝贝先生。 　　“他会不会是做贼心虚？”志愿者猜测。 　　在楼道里把人推下去，可能是激情杀人。心理素质不过关，变得神神叨叨，产生幻觉，或者噩梦连连，觉得自己被怨灵缠上，神经崩溃之下请法师做法，寻个精神安慰。 　　这个逻辑简单直接，基本看到简介的时候，大家都产生过类似的预期。 　　但就是因为太直接了，反而显得不真，像是系统设置的障眼法。 　　“咱们先去502看看？”职业粉丝提议。 　　506这俩姑娘的情感经历，基本被他们扒得差不多了。 　　不过保险起见，他们还是把找到的觉得可能有用的东西都搬了出去。 　　连同npc的手机…… 　　反正她们晕着，门口又没有设限，以后还不知道进不进得来了，不拿白不拿嘛！ 　　房间内外空间并不统一，但作为幽灵的玩家可以穿墙，只要和他们有接触，屋里的物件也就可以一并进到走廊之中。材质同样，细节不减，绿档副本还算良心，没在这上面给他们增加难度。 　　把搬出来的杂物尽皆堆到506门口，几个人便转身聚在了502的门边。 　　楼道里没有窗户，但住户的房间内有。现在是白天，艾欣跟金帆属于自由职业，时间安排比较灵活，今天没有出门，被玩家们撞了个正着。 　　董贝贝可不一样，他是个朝九晚五还会加班的社畜。 　　手机显示，周三，工作日。 　　他大概不在家。 　　冉一笑打头惯了，这次她也走在了前面。 　　虽说上回一时大意，落入系统设置的圈套，惨遭了一回进门杀。好在她心理素质很好，没有让人家给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至于对方有没有同样强大的内心，她就不知道了…… 　　这次，她气势不减，仍然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向前，却没想到，最终连门都没有进去。 　　梆！ 　　防盗门硬挺挺地，直怼到她的脚趾头肉上。 　　冉一笑：“……” 　　她顿了一刻，忽然意识到，他们先前的担忧是正确的。 　　董贝贝请过法师，这门，他们进不去了！ 第82章 503 　　“这不对吧！”职业粉丝惊了，“什么玩意儿啊。” 　　他不信邪，上去又闯了闯。他们现在的这个幽灵体质是可以穿透楼道墙面的，但并不是逢触必穿，有一定自己控制的空间。比如之前玩家们打算敲门试探的时候，手就会拍到门板，不会一下透到对面去。 　　没进去，没准是进门的姿势不对。 　　可惜，经过接下来几人的轮番试验，证明这个想法只是一个侥幸心理。 　　“502就进不去了？” 　　职业粉丝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这不等于是说玩家们一上来就少了一部分线索？ 　　“如果这是实际情况，一栋楼里有几户人家和事件完全不相干倒有可能。”偶像情绪不至于那么激动，但也皱了皱眉，“可副本有设计，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况且，这又不是随便什么人，悬赏里还特意提了董贝贝。” 　　结果告诉他们，这人的房间进不去？ 　　有种被耍的感觉。 　　“证明，法事是可以破解的。”冉一笑反推道。 　　要是这个房间一点没用，系统完全可以直接设定这一楼有五户人家，何必多此一举。 　　只能说，他们现在还没有找到破开法事进入房间的方法。 　　线索前期锁定，简直此地无银，不就等于明晃晃地挂了个牌子告诉他们：这是个关键人物！ 　　“董贝贝是设计者亲儿子吧？” 　　这也强调得太多了一点！ 　　越是这样，反倒越让人起疑心。怎么看，怎么像是个障眼法。 　　连不是很爱深入用脑的职业粉丝都说：“我看凶手肯定不是他。” 　　“那就先进503吧。”志愿者提议。 　　其它房间所包含的人员基本都能够确定了，只剩下这一间，他们需要验证一下是不是一对情侣在同居。 　　503的门倒是很好进。 　　这个房间跟507正好分立于楼道两侧，形成一个对角。屋内的户型布局一模一样，只是朝向反了过来。 　　屋里有人，好在没有刚洗澡出来。远离玄关的那间卧室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那人估计正躺在床上，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做什么。 　　反正，他们试探着放轻步伐，慢慢挪动，对方就基本没察觉这边的动静。 　　穿过细窄的玄关区域，洗手间就在手边。 　　偶像猫进身子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冲大家点了点脑袋，声音压低：“是两个人。” 　　他们目前的猜测都站得住脚。 　　洗漱用具是两人份，洗手池边大大小小好几个架子，护肤和美妆品都有，还有几瓶是品牌特意区分出的男士款，看来这两位打理自己都打理得比较精致。 　　美好人生公寓算是比较高档的公寓楼，户型对应的面积要高于平均水平，两居室的空间本来不算小，洗手间很宽敞，但每个人的东西都多，架子上还是堆得满满当当的。 　　拥挤的物品里，偶尔会出现几处不是很明显的空档。像是那里原本放着什么东西，如今暂时缺席。 　　冉一笑说：“女生可能外出了。” 　　时间大概不短，是段旅行，因此带了些会用得上的化妆品出门。 　　躺在卧室里面的那位也确实是方唐。 　　床在门的对面，他靠着枕头，面朝门外，玩家们能直接看到他的长相。只不过他手里捧着个手机，眼睛盯向屏幕，神色专注，耳窝里两只蓝牙耳机，估计正在看什么节目，压根没注意到门口一晃而过的几只小脑袋。 　　众人：“……” 　　一开始他们还小心翼翼，后来这逐渐变成了一个“看他什么时候能注意到我”的无聊游戏。 　　五分钟后，事实告诉了他们：这个游戏也许没有尽头。 　　“以后不能戴着耳机看视频。”活生生的反例摆在眼前，职业粉丝开始认真反思。 　　住户这么配合，几个人打算慈悲为怀，先去另一间卧室探索，让对方的快乐可以保持得长久一点。 　　另一间卧室的家具选用的色调都偏冷，线条也硬朗锋锐，一眼看去没能嗅到一丝少女气息。 　　但根据衣柜里的衣服种类推断，的确是个女生在住没错。 　　他们之前按照惯性思维，觉得既然和方唐住在一起，那应该是他的女朋友才对。不过真的进来503一参观，觉得说是室友其实也挺妥当。毕竟两居室，两个人的私人空间是分开独立的。 　　但公共区域内，物品混杂在一起，似乎又不至于那么泾渭分明。 　　再者说，女孩子租房，不是多人合租的话，单独和另一个男生同处一个屋檐下，多少显得不是特别安全。 　　这个疑虑很快打消。他们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了两人的合照，证实了住户的情侣身份。 　　相片里的姿态算不上亲密，不过动作确实是在一起朝镜头比心。 　　从衣品上看，这两位走的都是高贵冷酷风。 　　女生身姿高挑，眉眼凌厉，气势强劲，比男友看上去还要更飒一点。 　　一对养眼的帅哥美女，单论外貌已经般配十足，可惜照片被撕过一次，是重新用胶水粘过的。 　　在这张相片底下，压着个笔记本。第一页是签名页，中央空白处豪气干云地写着一个标题：方易恩仇录。 　　其中，“恩”这个字被用红笔打了个叉。 　　起初还有点让人满头雾水，不过翻开一看，什么意思差不多就能一目了然：这是个用来记仇的小本本。 　　“方”，指的是方唐，“易”，大概就是这姑娘的姓了。 　　每一页上标明年份日期，之后详详细细写下了这两位每一次吵架的起因、经过、结果，以及女方对自己的观点坚定不移的立场和据理力争的申诉。 　　总结起来，基本都是一个中心思想：我没有错，我男朋友脑子有问题！ 　　一开始，事件还是相互独立的。 　　后来，易小姐逐渐学会了承上启下、插叙倒叙、强调反复、伏线千里…… 　　成功将分散的生活片段整合成了一部完整的语录体作品！ 　　在场的男同志们：“……” 　　他们一齐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 　　职业粉丝：“她……记性真好。”翻起旧帐信手拈来，出口成章！ 　　简直好到离谱，连方唐有天早上没给她带包子吃这种屁大点的小事都能念叨一年…… 　　女生，真是太可怕了！ 　　偶像可不接受这种地图炮，撇着嘴澄清：“这两个人肯定都是特别高傲的那种，吵起架来不知道沟通，最后干脆不了了之，谁也不服谁。积年累月的，肯定都对彼此存了很大的意见，架只会越吵越凶。” 　　在她看来，他们离分手也不远了。 　　冉一笑将记仇本翻到最后一页有字的页面，把重点圈了出来：“他们最近的一次吵架也跟康美美有关。” 　　应该说，间接牵扯。 　　方唐从艾欣和金帆那里得知了她们《人生解答书》上的内容，这一点玩家们应该没有猜错。他同样住在这栋楼中，506对门三家有哪个住户符合“姑娘”这种描述，自然也一清二楚。 　　不知是否先前存在过相关征兆，总之，方唐很快得出了女友出轨的结论，并对于“对门的姑娘会成为阻碍”这句话所暗示的方向坚信不疑。 　　谁也忍不了自己头上有片青青草原，他当然得去找女友理论。 　　这种态度却惹来了易姑娘的反感。 　　她在笔记中义愤填膺：“一上来就下定论？有毛病吧！不知道从哪儿道听途说来的屁话，逮着个屎盆子就往我脑袋上扣！也不看看是谁整天和康美美聊得那么开心，我看他们两个就是有问题，他妈的，想反过来倒打一耙，分了手自己还干干净净是吧？想得倒挺美的！” 　　虽然嘴上说着对方直接下定论有毛病，但她自己也毫不大意地直接给对方下了个定论…… 　　自此，两个人就开启了“是你出轨了”“不，明明是你出轨了”的无聊又暴躁的车轱辘话大作战。 　　没什么有技术含量的内容，基本就是比谁的嗓门更大。 　　玩家们看懂了：“康美美是女性公敌？” 　　怎么谁的男朋友都在和她出轨！ 　　“不一定真有什么，只是走得太近，就容易引人怀疑。”冉一笑分析。 　　“就是交际花嘛。”职业粉丝觉得自己很有先见之明。 　　偶像皱眉：“难道你们都是交了女朋友就断绝一切社交关系的人？”她指着纸页上那力透纸背的笔迹，“仔细看看，左一个‘听艾欣说’，右一个‘听艾欣说’，她觉得康美美不是好人，都是捕风捉影。” 　　因为康美美的原因和男友分手的是金帆，但金帆自视甚高，不屑于拿这种事去和别人发牢骚。 　　艾欣不同，艾欣侠光万丈，路见不平，她得拉着所有人来伸张正义。 　　话都是从她这里传出去的。 　　职业粉丝茫然了：“你之前不还站在金帆那边的嘛？” 　　“我是觉得那男的傻X。”偶像翻了个白眼，“副本的套路，你们还不懂吗？我看康美美和这几个男的就是普通朋友，她估计是个和谁都聊得来的性格，加上长得好看，这里面有人嫉妒她，把她推下了楼。” 　　冉一笑眼尖得发现：“还有个‘董贝贝也说’呢。” 　　几个人凑过去一看，还真是。 　　夹在段落最后，他们差点没能发现。 　　“看来，无论如何，康美美在邻居间的名声不是很好。”经纪人道。 　　一个两个都说相同的话，易姑娘如此笃定，似乎也变得顺理成章。 　　记录的后面大半段，都是她对康美美这个人的声讨。 　　越写，情绪越激动，字也变得凌乱潦草，字号还瞬间放大了许多。浮在纸面之上洇透出来的，满满全是怨念与不甘：“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 　　笔锋太利，薄纸甚至被划开了一道缝隙。最后一句问话狰狞地刻在那里，连同后面的白纸上也顺着笔画染出了墨迹，宛若一声余音不绝的嘶吼： 　　“这种人，凭什么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啊！” 第83章 推论 　　大家一时沉默了一瞬。 　　怨念剧烈成这个样子，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一般来讲，普通人的矛盾很难一下升级到生死层面上去，一和人吵架就泼硫酸那种……比较罕见，基本算是新闻中才能看到的小概率人物。 　　只是涉及到情感问题，让玩家们忽然就拿不准了。 　　“啊？这事儿有这么严重吗？” 　　“这是气话吧？”志愿者惴惴地说。 　　吵架嘛，气头上，一些情绪会被无限夸大，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都做不出准确的判断。 　　“要是在现实里，也许可以忽略。”冉一笑不赞同，“但是既然副本特意呈现出来，证明它是个线索。” 　　当然，故事逻辑需要有其合理性，不会超出正常认知范围太多。 　　异样的事情，都该存在原因。 　　她的手指点在“这种人”三个字上：“介入他人感情的人，她可能遇到过不止一个。前面某个人，给她留下过很强的心理阴影，导致她恨屋及乌。” 　　然后，情急之下，把人给推下了楼梯？ 　　大家眨眨眼，互相看了看，最终目光集体落在了经纪人身上。 　　经纪人：“……” 　　顶着四双求知若渴的大眼睛，他嘴角略显抽搐。直觉这种东西，是看缘分的，强求不来啊！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我觉得很像，但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那可能是杀人理由。”偶像了然，“不是这么简单。” 　　他们现在的目标也并不是单纯揪出凶手就行，任务上说，要找到切实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清白，对应的是“有鬼魂作祟”这件事。 　　这就是偶像先前的纠结点。康美美死了，看样子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行凶。她死后，楼里的住户扬言楼中存在幽灵闹事，搅得他们心神不宁。这算是有衔接关系的两件事，但可以暂时分开来看。 　　副本内线索引出的方向，目前集中于前者，都在告诉他们谁跟康美美有仇。 　　而玩家们扮演的角色之所以进入公寓查探的直接原因，是因为后面那件事。 　　先前，他们先入为主，觉得可能是有人装神弄鬼，导致了住户的误解。 　　后来又想，董贝贝没准是做贼心虚。 　　如果是这样，那么就得找到他心虚的理由。要么他就是凶案的实施者，要么他可能做过些别的什么对不起康美美的事情。 　　而且：“做法事的住户不止一家。” 　　冉一笑提醒。 　　准确来讲，系统的原话是：不止一拨。 　　这个量词就用得很灵性。 　　是同一个人请了好几次，还是不同人的各请了一次？ 　　“503、506肯定没有。”这是他们已经成功进入的房间。 　　剩下，502锁着，501和505还不确定。 　　“应该起码是有两家。”根据下副本的一贯经验，偶像开始推测，“肯定是和康美美的死有关系，联合作案，或者各有贡献，共同造成的对方死亡。” 　　艾欣和金帆的手机通讯录里并没有康美美这个人。 　　业主群，在康美美死后，似乎也把她踢了出去。 　　他们现在只了解到了姑娘的外貌，对于她日常的生活和行动路线，尚且所知甚少。 　　“她是死在楼梯间里。”志愿者温习了一下任务信息，“三层到四层之间，不像是个抛尸地点。” 　　公寓配备了电梯，正常人回家，上楼不至于上一半。除非同乘者有三层或四层的住户，电梯停下后将康美美拉了出去，行凶，再抛尸。不然，扛着尸体上三层楼再扔，楼道虽说可能很少人走，但又没有特别隐蔽的地方，特意选到这里，有些说不过去。 　　副本范围只在五层，证明凶手肯定不是其它楼层的人。 　　按照概率来说，大家倾向于康美美是自己走上的楼梯。 　　然后被推下了楼，受到致命伤害导致死亡。 　　玩家能够进入的电梯，和故事里住户所使用的应该不是同一台。但其中的楼层信息大概相关，他们的电梯里没有正经按钮，好在贴纸显示出了全部的选项，这栋公寓很高，大概有26层的样子。 　　“高层公寓，除了底层住户，一般应该都是会走电梯的。” 　　或者说，建筑在设计的时候就是这样设计。楼梯间隔着铁门，算是消防通道，而电梯露在外面。 　　不过，康美美住得比较低，五层，她喜欢走楼梯倒也无可厚非。 　　“如果这是她的习惯，那邻居大概都能知道。” 　　“楼里有没有监控？”职业粉丝问。 　　问完，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傻，啧了一声：“算了，有也不是咱们的份。” 　　也许警察没调查两下就能锁定关键嫌疑人，但系统明显不会给玩家这种使用现代高科技电子设备的权限！ 　　它就想让他们一点点找线索推。 　　“我觉得，即便有也肯定坏了。”冉一笑说，“监控通常都设在单元门口和电梯里。凶手要杀人，需要知道康美美的动线。康美美平时走不走楼梯，这还是次要的，关键在于她回家的具体时间。要么，凶手尾随康美美进入，那监控会明确拍到TA的身影，咱们是看不到没错，可故事里的角色肯定会有顾虑。” 　　监控既然能拍到，对方基本就不会从正门直接走。 　　更大可能是从自己家看到康美美进楼，再从楼上顺着楼梯间下去。 　　但如果在推断死亡的时间段内，单元入户的监控只拍到了康美美一个人进入单元门，那不等于间接表明，那时在楼里的人存在嫌疑？ 　　因此，监控坏掉对于凶手来说是最稳妥的情况。 　　缺少明确信息，调查人员就缩小不了范围。 　　“不过，要是实在找不到有利条件，凶手又急着杀人，那也没什么办法。”偶像说，“咱们不知道楼外面是什么情况，可能，康美美工作的咖啡馆离这不远，这一路上监控更多。” 　　相比较来说，楼内还是在住户可以控制的范围。 　　冉一笑：“哪怕这样，也是把监控搞坏了更有利一点。” 　　众人：“……” 　　对不起，是他们天真了。原来还有主动搞坏这条路可以走的吗！ 　　大家看冉一笑的神色瞬间不对了。 　　职业粉丝：“保安你……职业经验？” 　　冉一笑：“……”那就当是吧！ 　　总之，捷径是不可能指望的了。 　　想要完成任务，得把住户请法事的原因搞清楚，同时找到直接证据，证明这事和幽灵不幽灵的没有关系。 　　易小姐的衣柜中衣服少了一大半，鞋柜里也存在几处空档，她估计真是出了趟远门。 　　除了那本恩仇录以外，大家没再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估摸着关键物品都被她随身携带，毕竟家中还有个人呢，她看着可不像是对方唐有多放心的样子。 　　出了卧室，自客厅阳台往外看，是小区中心的一处绿化带。 　　这一侧的朝向，确实可以清晰看见单元门的入口。 　　可惜：“502和503都是这个方位。”这个线索排除不了任何人。 　　令人比较惊讶的是，他们搜查卧室的这么一会儿功夫，方唐房间的门就已经被他给关上了。 　　“他在屋里干嘛呢？” 　　志愿者说：“睡觉了吧。” 　　房子里就他一个，刚才窝床上看视频也没见他有多注意，特意关门，估计是习惯性怕吵。 　　志愿者边说，边走到门边，轻轻转开了门把手。 　　屋内光线很暗，连窗帘也给拉上了。被子平展地铺在床铺上面，顶头鼓着个人形的大包。四下静谧，npc的呼吸很浅……嗯，npc是鬼扮的，较真来说根本没有呼吸。 　　空气中仿佛飘起一行大字：绝佳的探索时机！ 　　职业粉丝羡慕道：“这种工作也太清闲了吧，整天在家刷剧睡大觉啊。” 　　无论是故事里的方唐，还是扮演它的鬼魂…… 　　“所以挣的积分肯定少。”这算题外话，偶像指的是那只鬼。 　　至于调酒师，得看人家专业水平。当然工作所限，也是有利有弊，别人工作的时候他是休息，但别人休息的时候他得去工作。日夜颠倒，哪怕一直睡，没准精神上还是恢复不好。 　　冉一笑说：“看床头，是药。” 　　“助眠的。”经纪人认出来，“处方药，看来失眠还挺严重。” 　　居然都开始关心npc身体了，冉一笑表示惊讶，她只在乎：“处方药，他估计醒不过来。” 　　可以安心进去翻东西了！ 　　当然，保险起见，她还是让牧小雀预备着点，随时准备手起刀落。 　　推开门，冉一笑第一个盯上的，就是枕头边上那台闪耀着金属冷光的手机。 　　木质地板很容易擦出回声，她脚步放轻，迅速逼近床边。整个过程里，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一点没有被惊扰到的样子。却在她伸手触碰到目标物一个瞬间，像是卡着点一样，唰！忽然掀开了双眼。 　　冉一笑：“……” 　　又是剧情安排好的套路是吧！ 　　想想也是，方唐这个角色不可或缺是一方面，但副本总不可能光给npc一个睡觉的任务，让人家跑到这儿来公然充数啊。 　　好在牧小雀一直随在她身后，见状上去就是一拳。 　　方唐：“……” 　　他戏都没酝酿好呢！ 　　这么大的力道，按理说是人是鬼都得给锤晕了。床上的人也确实昏过去了一会儿，然而冉一笑捡起手机揣进兜里，刚打算转身，这人周身蓦地一阵痉挛，一个激灵，啪！直接又坐了起来。 　　众人：“……” 　　怎么感觉被电了一样？？ 　　Npc的脸上也是一阵苦色，显然被折腾得不轻。 　　他眼冒金星，拳击和电击作用下双重的金星。 　　冉一笑开始反省了。事实证明，多关注一下角色的细节设定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看样子，系统要求方唐的这个“失眠”的设定，那是真的很严重啊…… 第84章 关系 　　当然，也可能是系统实在看不下去冉一笑凭着一个暴力外挂一劳永逸，严重破坏了副本npc的工作秩序！ 　　总之，方唐是晕不过去了。 　　她只好多操劳一步，走上前去，和蔼地和人沟通：“你好。” 　　方唐：“……”他看着像好的样子吗！ 　　腹诽归腹诽，可惜终究是个打工人，再怎么怨念，他还是得规规矩矩地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既然对方给了个台阶，他也很快进入了角色：“你们是什么人？” 　　“警察。”冉一笑就等着他问这句呢，朝牧小雀一伸手。 　　不得不说，默契果然是可以培养出来的。 　　小雀同志越来越机灵了，十分上道地递给她了一个警官证。 　　众人：“……” 　　老师，这里有人作弊！！ 　　冉一笑在心中默默对警察叔叔说了一声抱歉，之后严肃地将证件摆去了方唐的眼前。 　　方唐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匪夷所思地说：“警察私闯民宅？” 　　“怎么说话呢！”冉一笑啧了他一声，纠正，“我们在调查康美美的案件，从死者的社会关系中，发现了她和你的女友易小姐有过纠葛。我们联系上易小姐，问了她一些问题，大门的密码是她告诉我们的。” 　　方唐：“……”剧本里好像没有这一段啊！ 　　“你说易思思？”男人皱了一下眉毛。 　　一个专业的演员，需要懂得随机应变。 　　看得出来，方唐的这个角色和506那两位不太一样，系统应该没有限制他提供有效线索。毕竟是个副本，不是真的角色扮演，见势差不多，他就顺着玩家的思路走了下去。 　　对方这么配合，还贴心地为他们补全了npc的名字，冉一笑自然得抓紧机会得寸进尺。她点点头，绷着脸道：“易小姐十分不太配合我们的调查，还说让我们尽情搜，搜出来有用的算她输。” 　　“……” 　　方唐嘴角一抽。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还真挺像易思思能说出来的话！ 　　他揉着太阳穴问：“所以你们是个什么意思？” 　　“我们确实没搜到什么有用的。”冉一笑一本正经地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整副神态理直气壮，脑门上一点反省没有，明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没搜出来都是你们的错，一定不是我们的能力问题！ 　　她继续厚着脸皮道：“现在想来问问你，你女朋友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叫她回来，我们要对她进行深入调查。” 　　“可疑？她可太可疑了！” 　　关键词成功启动，可算进入了正常流程，方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怨念的情绪一倾而出：“她绝对出轨了！社交账号，每一个，我是说每一个！微信微博抖音小红书……每一个！她都开了个小号！” 　　冉一笑：“……” 　　所以这个到底是谁出轨了的无聊争论是不会消失的对吗？ 　　“小号，挺正常的吧。” 　　这年头，谁还没几个小号呢？更不用说前几年实名制没流行开的时候，那些社交平台上注册根本没有成本，随手就能开个新的。他说的后三种软件，冉一笑都觉得有情可原，唯独微信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他嘴瓢了，冉一笑觉得除了那种发小广告和不明资源整天被封号的主以外……平常人微信很少出现很多个号。 　　“不是啊，她开小号是特意为了避开社交圈，都只有两三个关注吧，男的！不知道长什么样，多大年纪，和她还有没有互动，我都没看清。” 　　方唐气鼓鼓地说。 　　啥都没搞清楚，不妨碍他自己发挥，有效信息到这里结束了，然而冗长的牢骚仍旧不会截止。他念念叨叨地道：“第一次发现是两年多以前了。两年！你能想吗？我居然忍了她这么长时间！那个时候我没怎么在意，我也觉得小号挺正常的，微博嘛……但是后来就越来越不对，那个号的页面就一两个人的动态，也不是什么明星，我朋友和我说这姑娘看着就不老实，得注意着点，我一注意发现，好嘛，每个软件都有这么一个……” 　　他们在这里问话的功夫，趁着冉一笑拖住方唐，其余队友已经分散开来，将其它剩余的房间翻找了一遍。 　　值得留意的东西不多，倒是预料之中又找到了一本《人生解答书》，在客厅的吊灯里。 　　……也是本神奇的书，明晃晃地挡在里面，开灯却透不出一点影子来！ 　　书上正如先前艾欣手机里的内容一样，显示的是方唐发给她的那句：花开并蒂，苦尽甘来。 　　除此以外，电视旁的五斗橱里，堆满了各种化妆用具。 　　洗手间里那些物件，多是有些多，但一眼望去，尚且在能够接受的大众水准之内。然而客厅这一柜子东西，着实比较夸张了。光是化妆刷，就单独装了一整个抽屉。剩下的腮红、眼影、口红、粉底液等等，更是分门别类，实打实一米二多高一个大柜子，愣是没剩下什么闲着的空间。 　　阳台上的角落里，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滚轮化妆箱。 　　偶像瞜完一眼，就重新进来卧室中加入了审讯行列：“易思思是个化妆师？” 　　“……对。” 　　方唐正沉浸在往日生活中的那些蛛丝马迹里，对于自己忍辱负重的侦探初体验念念不忘、滔滔不绝，冷不丁被人问这么一下，转语气转了好半天功夫。 　　但他状态调整得很快，这人似乎就是被系统安排过来做科普工作的，交流起来没有任何障碍，自觉得要命。他不止回答了问题，还延伸说明：“她一般是去那种杂志的公司，给模特或者明星什么的化化。” 　　都是比较个性那种。 　　听上去技术算是可以。 　　“她出远门了？” 　　“就出差嘛。”方唐不是很开心地说，“她水平还行，挺多人找的，哪儿有钱去哪儿咯。” 　　冉一笑点点头，关切道：“聚少离多，你一定很想她吧！” 　　方唐：？？？ 　　虽然设定上确实是这么个意思，但你这个语气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呐！ 　　果然，下一刻，就见冉一笑话锋一转：“正好，我们也想见见她。你跟她说说，把她赶紧叫回来吧。” 　　方唐：“……” 　　见缝插针，没有一丝人文关怀，听听这是人话吗！ 　　“我哪儿叫得动她啊。”方唐撇嘴，酸溜溜地说，“一次不定出去多怎时候呢，世界各地都是她的好朋友，玩起来飞去外太空都有可能。” 　　众人：这深闺怨妇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那也得叫，我们说话都不顶用了，只能家属做做工作。”偶像配合着冉一笑的剧本开始施压，“她什么时候走的？康美美死的那天，她在哪里？” 　　“在家啊。”方唐拧了一下眉毛，“她和康美美挺好的啊，你们怀疑她？这活儿她提前两三个月就安排上了，前天刚走的。” 　　众人：“……” 　　所以，刚才问你易思思有什么可疑的，你以为是问的什么！ 　　冉一笑奇怪道：“你说她和康美美挺好的？” 　　“是啊。”方唐顺理成章地答，点头点得毫不迟疑。 　　这就奇怪了。 　　志愿者方才出卧室时随手就带上了恩仇录的那个小本本，如今正好拿出来，将最后写字的那一页呈给方唐去看：“这可不像挺好的样子。” 　　503的两位住户私人空间分开，平常似乎也十分尊重对方的隐私。小本本塞进手里，方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塌，看样子先前确实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 　　他的眼睛瞪成了铜铃，怀着悲愤的心情，深入细致地对其进行了研读。 　　一目十行，堪称飞速。 　　毕竟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没准人家吵架时说的和回头往笔记上写的，也差不了太多…… 　　措辞令人熟悉，仿佛自带语音！ 　　片刻，他放下本子，骂了一声：“妈的！” 　　之后将恩仇录重重往床上一摔，转头愤愤地道：“你们评评理，有这么当人家女朋友的吗！” 　　众人：“……”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们真的不是来给你解决情感纠纷的调解员…… 　　经纪人又重复了一遍志愿者刚才的问话：“你确定她跟康美美挺好的？” 　　方唐原本是挺确定的，然而如今被小本本打击了一回心灵，他动摇了。 　　他迟疑着说：“大家都是邻居嘛，康美美经常来我们酒吧捧场的，她俩都是爱交朋友的那种，挺聊得来啊。我经常看她们一起出去……” 　　康美美在一家咖啡馆里工作，这一点，大家很快从方唐的口中得到了印证。 　　她的咖啡馆和他的酒吧都在附近，离得也不远。那家咖啡馆还算是个网红店，他们酒吧有时候供应的小甜点，都会从那里进货。 　　“她自己就是老板，另外招了三四个员工吧，生意挺不错。” 　　毕竟处在市中心，网红店，总有全国各地的小年轻跑过来打卡。 　　店铺又装饰得温馨文艺，十分适合拍照留念。 　　“包装也弄得很讲究。”方唐露出了直男的嫌弃，他指的是外带的包装，“叠了两层吧，一打开那玩意儿是会托着蛋糕捧上来的，女生可能都喜欢这种，易思思先前还收藏了好几个盒子。” 　　只不过康美美出事后，这些东西留着伤神，就给收拾掉了，反正玩家们在他们家中没有找到。 　　易思思一直爱吃咖啡馆的糕点，反正都是康美美手作，她经常走后门直接管对方索要，也没见两人在这上面产生过什么冲突。康美美准备得同样很精心，不会敷衍对待。 　　简而言之，从熟人的角度看，这俩姑娘就是对儿普通的好朋友，闺蜜算不上，但工作之余，会相约一起出去吃饭逛街看电影，关系还是说得过去的。 　　“这是气话吧。”方唐瞅着被他丢到床角的小本子。 　　他怔怔地回忆道：“我和康美美就是普通的聊天啊，易思思平常也和别人聊，那不都差不多的？怎么到我这儿就是有问题了？她这个人吵架的时候口不择言，气消了也不会真往心里去。而且这种事，怎么至于杀人？要是真打算杀人，还能大大咧咧写在这里嘛？” 　　冉一笑打开他的手机，翻去他和康美美对话的界面看了一眼。 　　Npc的手机真不错，都不设密码的。 　　诚如方唐所说，他们两个聊天倒也没易思思在笔记里写得那么开心。话头基本都是对方的咖啡馆或酒吧的新消息，以及小区中涉及住户的一些事情，关系不超出邻居该在的范围，顶多算是个点头之交。 　　这是他们拿到的第一个有康美美这个联系人的手机。 　　冉一笑草草浏览过一遍对话，就点进了头像的个人页面。 　　不得不说，康美美的朋友圈，那还真是跟方唐的如出一辙。 　　全是她咖啡店的广告…… 　　只不过，直男的文艺细胞为零，看着像是劣质的电商宣传。 　　而精致的小仙女比较擅长排版措辞，照片又拍得秀色可餐，就很能勾起人的购买欲望！ 　　没有自拍，关于她自己日常生活的动态很少。 　　或者，可能分了组，方唐并见不到。 　　五彩缤纷的美食图片划过，第一条没加照片的纯文字动态，是在十天之前。 　　一上来就是一个大哭的表情，后面这样写着： 　　“啊！刚刚犯了一个大错误，调的比例有些不对，味道好奇怪TT。有没有人还在附近呀？免费送你们一个新的！如果没法来的话可以联系我，发红包补偿你们呀！对不起对不起，早上起来脑子糊掉了。” 第85章 书 　　发文时间是在当天早上的九点半，估计才开业不久，来的大部分都是附近的老顾客。 　　这条下方，能看到共同好友的留言，不过和副本故事无关，名字玩家们都不太认识。 　　其中有个恰好买到了神奇口味蛋糕的客人，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还在安慰康美美：“尝了一口，是有点难以形容，但不难吃啊，可以考虑做成新口味哈哈哈。” 　　康美美回她：“NO！！我的一世英名都毁了TT。” 　　偶像眉毛一抖，不可置信道：“这姑娘……好软啊。” 　　和她预想中的形象差了好多！ 　　“她性格就很好啊。”方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一副“你们之前到底调查了个啥”的疑惑，“在小区里人缘很广的，叔叔阿姨们见了就夸。” 　　众人：“……” 　　真的吗？！ 　　他们怀疑他们看了个假线索！ 　　“你女朋友的那本子里可不是这么写的，还说什么艾欣啊，董贝贝啥的，都说她很婊？” 　　职业粉丝捡起小本本，重温了一遍易思思的长篇巨作，确认他们玩家眼睛没瞎。 　　“艾欣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平常没看出来。”方唐茫然地摇了摇头，但说起后者，他立马嗤之以鼻道，“董贝贝那个人不行，你们信他鬼话？” 　　再说，他觉得易思思气头上写的东西，本来就不可信。 　　人家没准没说过什么特别的，结果从她脑子里过了一回，被主观加工，硬生生给拗成了个论据。 　　他这样一提，大家的认知难免开始动摇。 　　因为这确实是个值得商榷的点。进副本之后，他们如今拢共才只搜查过三间房子。康美美自己的507，与她有关的所有东西都被拿走了，所获不大。艾欣跟金帆，与康美美有私人恩怨。现在这个易思思也差不多，甚至涉及到的事情都大同小异，无外乎就是怀疑男朋友被康美美给拐了。 　　这种情感纠纷，主观占比是很大的一块。 　　认真来说，的确无法衡量极端情绪感染下，她们的证词可信度有多高。 　　然而，除了这一点，她们跟方唐还有一个很大的不同。 　　……性别。 　　职业粉丝：“你确定不是你直男眼，情商低，看不出来女生之间的那种——” 　　方唐：“……”你才情商低呢！！ 　　他差点没把本子抢过来再糊对方脸上去。 　　老子这是在提供线索，能不能带点脑子！ 　　偶像说：“但是从微信上看，他俩确实没发过什么有的没的啊。” 　　她一个女生，总不会直男眼了吧？ 　　聊天记录明晃晃地摆在那里，是大家都可以清晰看到的事实。 　　这总做不了假。 　　当然，也不排除聊天记录被删减过的可能。但留下来的对话，语气措辞也没法修改。不同关系下，产生的聊天内容会有不小的差异，这些是没办法掩饰的。如果这两人真的在暗中拍施，那屏幕上的那些客套用语，打一开始就根本不会存在。 　　“也就是说，那几个姑娘有偏见。”冉一笑总结。 　　“主要是，易思思有偏见。”经纪人说。 　　易思思像是一个汇总点。金帆的男友见异思迁，两人因康美美而分手，艾欣是以对康美美存了敌意，并把这份敌意散布了出去。同时，董贝贝也不知因为什么事，总之是看康美美不爽。易思思听信了这两边的意见，结合主观加工，得出了个康美美和自己男朋友在暧昧的结论。 　　并对这个结论深信不疑。 　　说到这个，方唐就气：“明明是她出轨！” 　　众人：“……” 　　可以了，你们两个里面一定要有一个在出轨你们才安心嘛！！ 　　“从线索的指向看，”经纪人沉思，“易思思像是那个凶手。” 　　方唐提供的证言颠覆了他们原本的认知，这个副本不大，至此故事大概的轮廓就能描绘出来了。 　　估计就是个讲主观片面性之类的东西。 　　零散的传言整合进同一人的耳中，引导她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和错误的举措。 　　合情合理。 　　这一趴就算揭过，大家不想再继续和方唐纠结他们这对儿情侣到底是谁在出轨的感情问题了…… 　　经纪人拿出那本《人生解答书》，开始和他确认：“这本书，你们这儿人手一本？” 　　“不是人手，是每户一本。”方唐精确了一下。 　　那和他们先前的猜测差不多。 　　方唐说，这本书就是公寓的主打招牌，听说是找什么什么大师开过光的神秘宝物，每个月能回答用户的一个问题，保真保质。 　　“量产的神秘宝物？”冉一笑无语。 　　好好一个现代背景，忽然出现了一个这么不科学的物件，结果就给个这么敷衍的解释！ 　　“你懂什么，这叫影分身。”方唐一本正经地说。 　　众人：“……”这种时候就不要玩梗了好吗！ 　　实际物业的说法是，他们手上拿着的书只是人家真身的一片影子。真身不在他们这个时空中，至于究竟是在哪里，人家就不会告诉住户了。只要知道，这书确实管用就行。 　　听上去，像是个邪|教组织。 　　和他们的任务，感觉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玩家们可以理解，设计者可能只是想硬塞这么本书进来，它的来历与主线无关，并不是特别重要。 　　方唐对此也说不出太多，他头顶上仿佛立着个小牌子：剧本就没交代，你们看我也没用！ 　　能提供的，只有这书的规则。 　　除了玩家们已经猜到的，书在一定期限内回答问题的数量是有限制的以外，还有一点他们之前讨论过，但没来得及捋清，就是书可能会显示假话。 　　“一个自然月内，如果已经有人问过这本书问题，再进行询问的话，它显示的就是假的。” 　　“什么人问都行？” 　　“什么人问都行。” 　　“不是住户也行？” 　　方唐再次肯定道：“对啊，这个无所谓的。” 　　想起什么来，他又补充：“但是你不问问题翻开，它也会出来一句，就随机显示，真假规则是一样的，所以一般我们都把书藏起来，怕有不知道内里的客人到家里来，直接给翻开，那不就浪费一次机会嘛。” 　　玩家们皱了皱眉毛。 　　真的吗？他们刚才问可就…… 　　想到一半，又恍然大悟。 　　哦，对了。 　　他们现在是幽灵来着！ 　　不在那“什么‘人’”的范围之内啊。 　　“果然是本破书。”冉一笑啧一下嘴。 　　玩家用不了，还是个boss，等于就是来找揍的是吧？ 　　这话一出，经纪人感到自己手中的硬壳书隐隐又上下翻腾了一下。 　　幅度不大，速度很快，触感还是很清晰的。 　　说起来，书是活的这件事，住户们应该是不知道的。不然，他们很难想象康美美姑娘是出于哪种考虑，才把它扔进了马桶的抽水箱里…… 　　方唐知道的信息差不多就这么多。 　　以防万一，偶像最后总体问了一声：“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方唐：“……”怎么像是在问他遗言一样！ 　　他没什么可说的了，艾欣和金帆的部分，玩家们已经找到。他们的推断没有错，艾欣向自己屋子里的人生解答书询问的，就是结婚相关事宜。她让方唐代问的是类似的话，她的婚姻生活会不会顺利。 　　“你这句话是真的吗？”经纪人指着那句“花开并蒂，苦尽甘来”。 　　“真的啊。”方唐想也没想，“这书其实没什么用，一句话，顶多图个安心，反正我们家里平常不怎么用，一直放在灯罩里来着。” 　　易思思经常出差，一走大半个月，而他是常年在家的那个，因此，他对于自己的这个结论没有一点疑虑。 　　不过冉一笑有些不同的看法。 　　她想到：“会不会……” 　　横竖503也没什么可看的了，几个人干脆又回去了走廊里。 　　方唐原本还想送一下他们，但几个人试过，从里间出去的途径只有一条，穿墙。他们压根碰不到大门的把手，为了避免再一次引起npc的恐慌并导致这个探索空间产生报废的风险，他们斩钉截铁地把人堵回了卧室中。 　　“你好好睡觉吧！”职业粉丝不由分说地将被子罩在了他的脑袋上。 　　方唐：“……” 　　进入走廊后，冉一笑先回去了506门前，将艾欣的手机找了出来。 　　艾欣和男友的聊天记录又臭又长，不是很好提取有效信息，好在根据日期来锁定，会方便许多。 　　她将日期调到两人领证的那一天。 　　记录是从凌晨开始的。 　　前序步骤已经够多，到了这里，系统没再难为玩家，一上来展示的就是冉一笑想要寻找的信息。 　　前一天晚上十一点多，艾欣给男友发消息提醒，让他第二天记着不要迟到。 　　男友没及时回复，到了凌晨十二点半，才惊讶地发过来一条：“你还想着这事儿？！” 　　他一连写好了几句，什么“都死了人了”、“最近不吉利”、“毕竟是邻居”、“你怎么还有心情”。 　　有一说一，这些理由都挺有说服力的。 　　就是他们玩家，在刚刚得知艾欣居然在楼中发生命案的情况下，依然毅然决然地结了个婚的时候，也是对这姑娘佩服不小。 　　然而看得出来，姑娘是被男友花心的性格折腾得心力憔悴，确实一刻不想再拖了。 　　虽说时机确实不算好，但这种时候，男友的任何推卸在她眼中，都是一种想要反悔的征兆。 　　不出所料，又是一阵大吵…… 　　“楼里死了人，不适合结婚。”冉一笑说。 　　她捡起地上那本506的人生解答书，翻开，将上面那句话拿给大家看。 　　“对门的姑娘也许会成为阻碍。” 　　偶像瞳孔一缩，恍然大悟：“所以——” 　　是这么个“阻碍”？！ 第86章 偏颇 　　她话还没说话，异变陡生。 　　粗糙的纸面映上苍白的灯光，铅字的墨迹开始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原本粘合紧密仿佛只是个装饰摆设的书页拆分成一片一片，在他们眼前疯狂地飞舞翻动。 　　整本书散架了，延伸的墨迹绕着螺旋，又组成新的文字，密密麻麻，叠加在一起。 　　唯独中央原本呈现给住户的警语仍旧干净如新，像是平面上特意辟出来的一块真空地带。 　　“其实有好几句话。”经纪人仔细分辨着新出现的墨字。 　　这一页纸上，其实有好几句话。 　　“对门的姑娘也许会成为阻碍”，只是整个段落之中的一个部分。 　　相同的颜色覆盖堆加，边缘融合，不是特别清晰。大家只能凭着断断续续露出来的结构，大体阅读出来：你的爱人不是一个良人，结了婚也落不着什么好。而且最近不适合结婚，楼里会有血光之灾。硬要办喜事，对门的姑娘也许会成为阻碍。劝你趁早搬家，你们楼层住的可不止一个疯子。 　　原本该是这么一长段描述。 　　清晰明了，起码算是个有建设性的回答。 　　然而除了之前呈现出来的那一句以外，其它语句，都被一些零散的短语遮盖着。 　　“一定得是好的”、“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啊啊好不容易答应了不要再出幺蛾子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吧”、“不会再有杂七杂八的女人了”、“不会再有了不会再有了不会再有了”、“告诉我不会再有了”、“她们不会半道上拦路搅乱我们领证吧”…… 　　“这应该是艾欣问问题时候的心理活动。”偶像说。 　　当时事情没出，她哪会想到死不死人的事情。 　　对于男友最大的不确定，就是花心。 　　向人生解答书询问，想要求来的安慰肯定也是这个方面，故而最后看见的，是那么似是而非的一句话。 　　要完全是个圆满的祝福，艾欣估计还不会相信。希望是一回事，但自己的男友是个什么德行，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阻碍这句，正好迎合她的思想，又隐约指明了战斗方向。将其解决了以后，仿佛大石落地，自此能够一切顺利。实际上，就像是在自欺欺人。 　　“而其它事实，被她的主观遮挡住了。” 　　人生解答书，还有这么个隐藏规则。 　　从拿到的这三本来看，固定呈现给住户的，限制只有一句。然而实际上针对住户问的问题，书上会有一大段针对性的回答。受提问人主观希冀的影响，她所能见到的仅仅是全部答案中选择性的一小部分。 　　管中窥豹。 　　“偏颇。” 　　真是这次副本的主题。 　　“你的爱人不是一个良人，结了婚也落不着什么好。”冉一笑读出真正答案的头一句说辞，“后面的血光之灾已经应验了，这个答案应该是真的。” 　　哪怕不靠这一句，以他们作为旁观者了解到的艾欣那位男友来说，的确也算不上什么良人…… 　　艾欣在领证那天发朋友圈昭告天下，她男友的点赞在很靠后的位置，仿佛是被提醒了之后的被迫动作。 　　而他自己的朋友圈里，都是些完全和这件事没关系的花天酒地…… 　　结不结婚，对这个人产生不了一点实质的影响。或者说，他自己感受不到一点真实感。 　　哪来的“苦尽甘来”？ 　　“503的人生解答书是错的。”经纪人可以基本确定。 　　每个自然月内，住户享有一次向人生解答书提问的机会。机会用掉，再对其进行询问时，书呈现出来的就会是一句假话。 　　“花开并蒂，苦尽甘来”是一句假话。 　　这说明，在方唐不知道的时候，易思思偷偷地向人生解答书提过问题。 　　506的书还捧在冉一笑的手里。异象发生在她翻开书之后，看来，玩家们所在的走廊连同电梯的这处奇异空间，在故事设定里还是占据一定分量的。 　　各间住户是现实领域，书呈现的只有肉眼所能见的一句。 　　走廊当中，滤镜剥开，它可以展示出它的全貌。 　　书页能够翻动，不再局限于中央一篇。但前序的页码上文字模糊，字体变形，互相挤压，主观与客观混淆，偶尔能看清几个，连不成句。 　　基本作废。 　　后方都是空白的页面，是住户还没有进行询问的未来。 　　“之前的没法看。” 　　哪怕他们将503的那本拿出来，也无法直接知晓易思思当初问的是个与什么相关的话题。 　　“所以，这个线索可能就是告诉我们易思思有问题的。”偶像说，“没有其它实际意义。” 　　“不会是康美美是不是和她男朋友在拍施之类的吧。”职业粉丝抽了抽嘴角。 　　他是被这两人的出轨争论搞出心理阴影来了…… 　　“应该不会。”冉一笑摇了摇头。 　　看方唐刚才那个义愤填膺和理直气壮的样子，不止是康美美，他在感情上估计就没有犯什么原则性错误。无论是男朋友有没有出轨，还是直接指定了出轨的对象，这种问题，解答书呈现的都一定会是否定的答案。 　　解答书不骗人，只是真话说一半。 　　像艾欣这一本，她问的是婚姻会不会顺利，回答就是不会。她看到的那句话，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隐瞒了前后文，将方向模糊掉了。 　　本质没有改变。 　　如果易思思询问的是方唐，那她不至于再对男友的忠贞表示怀疑。 　　当然，他们对于易小姐态度的了解全部都来自于那本恩仇录，不排除她记录吵架的时间和她询问解答书的时间存在个前后差，导致她的想法发生过转变。 　　不过事情进展到这里，哪怕具体的细节和动机还待进一步探究，但根本的凶手人选，从“对门的姑娘会成为阻碍”这句话，大家基本能锁定在易思思身上。 　　人生解答书的设定明确，表示副本这回的设计就是围绕着偏见。 　　艾欣的传言、董贝贝的排斥，都是为了造成易思思的误判。 　　她杀人可能还存在别的理由，然而其中一定也有这份误判带来的加成。 　　如果这个误解消除了，副本的设计就不太成立。 　　因此，她向解答书询问的，一定是一些别的事情。 　　“一些从原则上，让她认为最好能让康美美永远闭嘴的事情。”冉一笑说，“她小号的关注，男的。505是一对父子，501也有个丈夫，都有可能。” 　　易思思讨厌插足者，这个信息大概在告诉玩家，起码她自己在感情上不会搞什么幺蛾子。 　　开小号，不为别的，就为了紧盯某一两个对象的动态，而且各个平台全方位跟进，这放在现实里，和那种偷窥的没什么两样，着实有些变态。 　　不是出轨，就排除那种扭曲的迷恋。估计是什么更不好的事情。 　　盯着，肯定是为了摸清人家的动向，为自己想干的事做准备，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这个姑娘身上还有别的秘密。 　　“方唐的措辞是，‘就那么一两个人的动态’。”经纪人较真了一下。台词是设计过的，既然留存了空间，那说不准就是一种提示，“我觉得应该是那对父子。” 　　按照严谨的逻辑，其实人家盯着的不一定就是楼里的人。 　　然而副本已经为他们精心圈定了范围，这种场外信息不用白不用。 　　几个人来到了505门口。 　　被撞过一回脚，冉一笑学乖了一点。 　　她毫不大意地把风险转移给了同伴，问牧小雀：“你试试？” 　　牧小雀：“……” 　　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想到他，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工具人！ 　　副本里的屏障实际上都拦不住他，只是没达到解锁条件的空间，他哪怕进去了也无法探索，就像当初在小鬼当家那个副本，刚开始打开地下室的门的时候。 　　牧小雀听话地将脑袋探进门里，看了一圈。 　　一片花白。 　　他缩回脖子，向冉一笑摇了摇头。 　　其余人：“……” 　　这是什么操作，他们为什么没有看懂？？ 　　冉一笑了然道：“这门咱们进不去。” 　　“真的吗？”职业粉丝匪夷所思，脸上写满了“我不信”。 　　那位小兄弟到底是个什么属性，还能有这么神奇的技能！ 　　他怀着狐疑地态度，头铁地往门里面一闯。 　　梆！！ 　　……还、还真进不去。 　　大家看牧小雀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了。 　　每个副本总有这么一个过程，冉一笑逐渐地适应了起来，云淡风轻地说：“如你们所见，他是个外挂。” 　　众人：“……”就这么不要脸地承认了？！ 　　好在他们也算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玩家，不至于对别人的秘密进行深究。 　　外挂的受益人他们暂时也有份，几个人默契地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之，这下又得到了一个新的信息。 　　505的门上也有屏障，证明，这应该就是悬赏简介所说的那句“不止一拨法事”中的另一拨了。 　　董贝贝，已经被玩家们认定为是做贼心虚，至于这家？ 　　“有点不对啊。”职业粉丝的思绪又乱了，“凶手，是那个易思思。董贝贝也讨厌康美美，他心虚，是不是因为也产生过极端的念头。但是易思思的小号关注，证明她针对的人可能还有505，505应该是受害者这一列的，怎么还会请法事呢？” 　　“而且，咱们刚才看那一溜人，基本没有和505、501这两家有过多交集。”志愿者补充。 　　无论是康美美、艾欣金帆，还是易思思方唐，基本都算年轻气盛的新流青年。经常到酒吧混，几个人处于一个圈子之中，平时哪怕沟通不多，但起码经常遇见。 　　而501，一家三口，孩子还小，敖庭兰正正经经，是家中主事，她丈夫邋里邋遢，感觉偏向宅男，不是很爱社交的感觉。505单亲父子，儿子是个高中生，还在乖乖上学，父亲比较老了，戴个眼睛，也偏向严肃，总之和那三户人怎么看都排不到一个圈子里。 　　连交集都没有，亏心事更谈不上，难不成，封建思想作祟？ 　　“先去501看看吧。”冉一笑说。 　　干猜也猜不出什么有用的。 　　这间房子总不会再锁着了，不然……不然他们可能遗漏了什么可以解锁的线索。 　　501确实畅行无阻。 　　不过有人在家。 　　刚进门，玩家们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 第87章 鉴定单 　　501的夫妻俩刚结婚生子不久，小孩才学会爬，连身子都立不直。敖庭兰似乎是个大学老师，平常还要正常去学校上课做研究，孩子估计是留给丈夫来带的。 　　二居室，户型却是玩家们第一次见，与503有些微的不同，不过卧室的排布都差不多，分立在客厅两侧。 　　从刚刚503与507的对比就能知道，这层楼的设计不是轴对称，而是中心对称。 　　没去过的那间505，户型估计和这一家是一模一样的。 　　婴儿的哭声从进门左手边的那间卧室里传来。 　　客厅连接着阳台，除了沙发电视这种标配以外，电视柜旁边，还放了张宽大的书桌。书桌上一台电脑，旁边还有个高度到人手边的小柜子。绘画的用具杂乱地摆在上面，数位板、纸张、素描本、量度尺、马克笔…… 　　电脑屏幕大开，套着短裤背心的男人坐在桌子前，正聚精会神地拿着数位板描描画画。 　　对于卧室里传来的动静，他充耳不闻。 　　不过眉头紧锁，嘴角下撇，眼神是越来越不耐烦了，看来不是真的没有听见。 　　等到图层上一个人物的轮廓动态差不多画好，他才憋着气抛下笔，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嘴里自言自语地发起牢骚：“饿饿饿，整天就知道喊饿！胖死你算了！” 　　一抬头，不巧，正好对上了从门外穿墙进来的一众玩家。 　　男主人：“……” 　　众玩家：“……” 　　一回生二回熟，对于被抓现行这种事，玩家们已经学会了不去惊慌。 　　冉一笑顺畅地掏出了鬼委会的那个证件，礼貌地打招呼：“您好，鬼委会例行慰问。” 　　男主人：我在这个地方住了三年，第一次知道这么个流程！！ 　　但见了鬼，他倒是也没有表现出特别惊讶的样子。可能是带娃生活太过艰辛，他眼布血丝，眼周青黑，颊边有几颗因为作息不规律爆出的红痘，精神状态明显不在正常水平。 　　估计是分不出什么激烈情绪再来应对当下这种刺激了。 　　就愣愣地反应了一刻，恹恹地说：“啊，还真的闹鬼啊。” 　　众人：“……” 　　这生无可恋的语气，好像下一刻自己也要变成鬼了一样！ 　　当然，有沟通的空间，对于玩家们来说到底算是好事。 　　偶像顺着他的话接：“听您这意思，闹鬼这事，您之前也只听人家说过，没实际看到？我们收到了这里有鬼闹事的信息，责任所在，来调查一下。” 　　然而房间中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叫高昂激亢，一声高过一声。男人暂时没空搭理他们，先跑去婴儿房里给孩子喂了回奶，把人哄睡着了以后，才出门和他们说：“先坐吧，家里就有点儿茶。” 　　说着就又往厨房走了，瞅着是打算去沏。 　　已经趁着主人不管，在客厅中开始矜持地四处翻看的众人：“……” 　　怎么还招待上了！ 　　半分钟后，鬼委会的全体六名临时员工集体乖巧地坐在了长沙发上。 　　男主人端着个托盘从厨房出来，将六杯冒着热气的青透暖流放在了他们跟前。 　　还挺讲究，是茶叶，不是茶包。 　　搜了三回酒吧蹦迪情侣吵架的刺激线索，这让他们忽然有种从繁华都市回归田园风光的错觉…… 　　男人坐进侧面的小沙发上，撑着疲惫的眼皮，一板一眼地给他们来了个自我介绍：“我叫毕叶，在家画漫画的，我爱人敖庭兰，任职于R市xx师范大学，目前在化学系担任研究员。” 　　玩家们彻底震惊了。 　　为什么可以这么自觉啊！ 　　不过，507房间中康美美身份相关的东西都被拿走，大概率是警察有过调查，类似的问题，这边估计也同样被询问过，可能还不止一遍。 　　就是对于玩家们幽灵的这个身份，这位叫毕叶的npc接受得未免有些过于良好…… 　　“你们是来问对面那个康美美的事情的吧？” 　　方才偶像和他讲话时，他答都没答一声就直接进屋了。但事实证明，这人耳朵很好，该听的话一句没少。 　　经纪人应道：“对。” 　　既然对方这么主动，那他们当然也开门见山：“康美美这个人，平常人缘怎么样？结过什么仇家吗？” 　　“这个我不清楚，我和她没有太多来往，业主群是我爱人在，有什么公务上的事，也都是她在和别人联络。我们都不是很爱社交的人，再说，这年头，邻居之间距离也远，虽然我们家和康美美就在对门，但除了电梯里碰上会打个招呼以外，没有过其它交集。” 　　顿了顿，像是纠结了一番轻重，他才又开口补充：“这些警察也问过我们。我们平常真的不熟，她的那些什么人际关系，你们和我打听也打听不出来。我就知道我爱人帮她做过一个什么东西的成分鉴定，那个单子，被警察收走了。” 　　“成分鉴定？” 　　冉一笑捧着玻璃杯的手一顿。 　　这个房间，和其它房间的画风，还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太一样啊…… 　　“对，我爱人在学校，不是方便嘛，毕竟是邻居，就帮了一下。” 　　志愿者说：“她还知道你爱人的工作，你们之前多少也聊过吧？” 　　除非是那种单位里的家属院，抬头低头大部分都是公司里的同事。不然，哪怕是在隔壁，谁会不问自知一个关系陌生的邻居的就业信息？ 　　“算不上熟。”毕叶没正面回答，只强调了一声。 　　说到这个问题，他明显变得不那么积极，似乎是在逃避些什么。 　　他不愿意说，几个人也没有再继续追问，毕竟算不上太大的重点。他们更关心：“那个鉴定单，你看没看过？知道鉴定的是什么吗？” 　　“亚硝酸钠。”这个问题在章程之内，毕叶就回答得更加顺嘴。怕他们不认识，他还特意解释，“一种食品添加剂，可以当作慢性毒|药来用。” 　　众人：“……”什么东西？！ 　　他们忽然有点想念情侣吵架了…… 　　曾经有好几份朴实无华的可爱线索摆在他们眼前，可是他们不知道珍惜！ 　　501的线索可以说获取得没有一丝一毫难度，然而鸡肋的是，大家不知道要将这个线索拼贴到哪里，才能整合进他们现有的推理之中。 　　除了这一个成分鉴定单以外，毕叶没有再多和康美美有关的信息能提供。 　　他全程都很配合客气，玩家们也有点儿下不去手来硬的。 　　况且，从人物关系上说，这一家子确实算是边缘人物，有那么个亚硝酸钠，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临走前，经纪人又多问了一声人生解答书的事。 　　“那个书没什么的，我们家的已经用过了。”这也不在他的雷区，毕叶老老实实地交代，“我爱人用的，那上面说，‘小心隔壁的邻居，他最近心情不好’。我也不知道我爱人问的是什么问题。” 　　隔壁的邻居，又是董贝贝！ 　　“书还在吗？” 　　“在，你们要？” 　　语气里没有什么防御的意思，那玩家们不要白不要。 　　他们点了点头。 　　毕叶进去厨房里翻腾了一会儿，把书取出来递给了他们。 　　好歹是个带着超自然元素的大宝贝，一点儿留恋没有。 　　看样子，有人依赖这种神秘力量，能捧着书上的一句话奉为圭皋，但也有人跟方唐的态度差不多，不觉得它能起到多大作用。毕竟，哪怕这东西再怎么神奇，呈现出来的，终究只是短短一句话而已。 　　顶多算是个心理安慰。 　　哪有能被一句话就轻易解答的人生？ 　　回到走廊之中，大家还觉得刚刚的这趟501之旅充斥着满满的不真实之感。 　　“npc也太配合了吧……”职业粉丝惊叹。 　　简直是世纪好npc！ 　　“不过要是凑完成度的话，他那里可能还得再挖掘一下。”偶像说，“501的这一家子跟康美美不熟，他应该没有说谎。确实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只是敖庭兰和康美美，可能因为什么事，有过额外的交往。” 　　“会不会，她也经常去她的咖啡店啊？”职业粉丝想得比较简单。 　　正常的邻居是不会关心对方的职业和工作，不过要是在邻居这层关系之外，还另有交集，那就是缘分了，没准会多聊几句。如果敖庭兰经常下班以后去康美美那里买杯咖啡的话，她会对她的工作信息熟悉就并不意外。 　　偶像否认道：“可是这种事，没什么不好说的啊。” 　　毕叶回避个什么劲儿？ 　　“这种细节，咱们之后再讨论吧。”经纪人道，他将推理拉回重点上面来，“501给的这个慢性毒|药的信息，和之前的完全不在一个体系。先前那几个，都是情感纠葛。” 　　“证明这应该是另一条线。”冉一笑接茬。 　　506和503暴露出的信息，乍一看很杂，但主要的点无外乎就是有两个姑娘都觉得康美美妨碍到了自己的爱情。除此以外，剧情上没有更多的故事，其它线索，都是在帮他们辨别人生解答书呈现的真假。 　　而今，多了个亚硝酸钠。 　　单论这种成分，就是个食品添加剂。但既然毕叶特意说明可以当作慢性毒|药来用，证明在这个故事里，它就是被采用的这种用途。 　　况且，康美美会找人帮忙鉴定，那肯定是因为它的存在产生了可疑的点。 　　“有人给她投毒？”对于这个线索的指向，职业粉丝一直比较茫然，“不是，她不是被推下楼了吗？怎么又成了投毒？易思思投毒被对方发现了，紧急之下采取了简单粗暴的PlanB，直接杀人灭口？” 　　“没准有两个人想杀她。”志愿者展开了脑洞，他看向隔壁，“这不是还有个董贝贝呢吗？” 　　这个想法一出，瞬间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如果说，故事进行到这一步，还要再继续展开一条新线的话，那最好是落在这位先生的头上。 　　从副本一开始，就不断在他们耳边刷存在感的董贝贝。 　　他不在公寓，公寓却到处流传着他狼藉的名声…… 　　他总得有点儿用处吧！ 第88章 还原 　　然而四个房间看下来，他们仍然没能找到可以开启法事封印的钥匙。 　　“奇了怪了。”职业粉丝使劲拍了拍502房间的大门，金属空洞的回响声荡漾在幽静的走道里面。又想起这种方法可能不对，他干脆上身拿身子撞了撞它。 　　莽是真的莽。 　　可惜没什么实际用处。 　　“会不会就是不能进去的？” 　　“不可能。”偶像摇头，“迄今为止，你们见有人跟董贝贝很熟了吗？” 　　名字倒是频频在出现，可艾欣和金帆那里，得到的评价就一个：之前看他做法事，以为是个神经病。方唐倒是说得很有故事，说董贝贝这个人不行。然而这种语气，怎么都不像是会深交的样子。 　　再说，他那个手机冉一笑又不是没翻过。 　　根本没有和董贝贝的联系人。 　　他们唯一能够了解到董贝贝的渠道，就剩下了他的朋友圈。 　　一堆闲琐的牢骚，五双眼睛盯着，都没盯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还有个501的人生解答书，告诉他们董贝贝心情不好。 　　这书每个问题的期限在一个自然月内，毕叶平常对书不是特别关注，说不出它具体被使用的时间，只笼统地圈定了一个“最近”。鬼知道最近有多近，董贝贝这个心情不好是哪种心情不好？ 　　“那现在只能从方唐这儿入手。”志愿者说。 　　好歹向人家咨询一下，对董贝贝这种印象的成因是什么。 　　结果，等他们再往503过去的时候，外面的天却黑了。 　　天黑了，方唐上班去了。 　　众人：“……” 　　这个npc的戏份可真是有点太闲了吧！ 　　久违一个空荡荡没人在的屋子，保险起见，他们又对它进行了一番彻底搜查。 　　……并没有什么新的有用的东西。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趁此功夫，将一些零零散散的线索集体转移出屋内。 　　毕竟刚才方唐在家，他们没好意思搬。 　　尤其是那本人生解答书，既然在走廊里，人生解答书的显示会有所不同，那他们最好是把每一本都拿进走廊里观摩一下，没准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线索在。 　　加上501的那一本，这两本向外显示的答案，一个是“花开并蒂，苦尽甘来”，另一个是“小心隔壁的邻居，他最近心情不好”。 　　在走廊里翻开，按理能看到更完整的段落。 　　不过，花开并蒂这一句，却真的只是单拨的这么一句话。环绕在它周边杂乱无章、互相覆盖着的主观念想，同样来自艾欣。什么“一定要顺利一定要顺利一定要顺利”、“结了婚他肯定就会收敛点了”、“以后有了孩子就不能和帆帆再住一块儿，得换一间大点的房子”…… 　　“方唐问的是艾欣。” 　　所以解答书就根据艾欣的主观来模拟了一个可以令她满意的答案。 　　可惜是句假话。 　　假话，就不会再有一大段回答了。 　　501的这本倒是一句真的。 　　那上面完整的答案是：它的来处当然就是它的来处，可惜你对门的这位小姐似乎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你也不该多管这个闲事，离糟糕的纠纷远一点，同时小心隔壁的邻居，他最近心情不好。认真来讲，为了孩子能有个健康的成长环境，奉劝你们趁早搬家。不要心存侥幸，惨案是会持续发生的。 　　众人：“……” 　　这书怎么回事，整天劝人家搬家，是有多不待见这个地方！ 　　“这应该是她帮康美美问的。” 　　有了艾欣向方唐求助的前车之鉴，这件事很好推断出来。 　　头一句上来，往往是和所询问的问题最直接相关的内容。敖庭兰问题的中心主题，大概就在于“它的来处”。这个“它”，大家倾向于指的是那份亚硝酸钠。 　　康美美的书用掉了，然而用掉后的这段时间里，她发现了这么个惊人的玩意儿。 　　因此拜托了帮她做检测的敖庭兰向人生解答书询问，确认下消息。 　　“那这不就等于是在，误导？”职业粉丝皱起了眉。 　　他脑子不算灵光，可日常生活中积累起的语感，他阅读理解能力没什么问题。 　　“同时”这个词，代表的该是一种并列。 　　整段话读来读去，他都觉得，“糟糕的纠纷”跟“隔壁的邻居”，好像是两件独立的事情。 　　但，呈现在解答书上，在现实当中肉眼可见的，只有“隔壁的邻居”这一句话。 　　问题与添加剂的来处有关，书告诉敖庭兰小心隔壁的邻居……方向就彻底歪了。 　　这其中还有一点，敖庭兰是代替康美美在询问。完整的段落中，这句话前面有“你”这个字作引，能够确定隔壁的邻居指的确实就是敖庭兰隔壁，也就是董贝贝。然而当时的情况，这句话出来，康美美会不会误解成她自己的隔壁？ 　　“无论她以为是董贝贝还是艾欣金帆，”经纪人说，“总之都判断错了。因为最后她没有防住。” 　　解答书上说得并不明确，严谨的话，姑娘可能会做两手准备。 　　在基本上无人问津的楼梯中遇到熟人，还是解答书透露出的重点关注对象，她应该会有所防范才对。 　　当然，对方怀着恶意而来，不排除哪怕防范了，康美美却也没抵挡过对方。 　　“前面还有一句，对门的小姐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冉一笑提醒。 　　对门的小姐，是说敖庭兰对门，等于就是康美美。解答书似乎不会点人名字，都要用这种迂回的方法来表述。头一句这意思，大概就跟“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但她不愿意相信”差不多。 　　证明这个来处，康美美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可以明了确切的锁定对象，并不一定会盲从解答书的答案。 　　“是个熟人，关系可能还不错。” 　　反正董贝贝看来是不可能了。 　　“那就是易思思了嘛。”连职业粉丝都不觉得这是个需要推理的内容。 　　艾欣和金帆虽说也有和康美美的合照，然而金帆跟前男友是因为康美美分手的不说，她们的相册中也没有更多的证据表明，这三个人平时是多要好的朋友。 　　易思思就不一样了。 　　方唐明确向玩家们提供过证词，说这俩人平常挺好的。 　　绿档的副本，规则简单，很多线索都是在重复指向，相互印证。哪怕线索找不全，不一定就会影响通关。不过正是因为难度相对低，大部分玩家来绿档追求的，都是百分百的完成度。 　　“还有这个相册。”志愿者主要从易思思的卧室里把她的记仇本什么的带了出来，姑娘出了远门，该带的不该带的都拿走了，留下来有效的信息不多。这个相册扔在顶到天花板的大衣柜最上层的角落里，估计是不招主人待见，被遗弃很久了。 　　原本没什么特别的，但：“前面好像有几页的相片被取掉了。” 　　相片是从第五页还是第六页才开始往里面放的。 　　装的都是些易思思小时候的留影，看年龄，大概在三四岁的样子。老式相册，一本不厚，才六七十张的容量。这些应该是她父母给她记录下来的，时间跨度不算太长。 　　经纪人：“就这一本？” 　　“就这一本。”志愿者点点头。 　　那柜子的本职工作是摞棉衣和被子的地方，这玩意儿纯属乱入。估计是主人不想要，但权衡之下还是没舍得扔，随手放了个不咋会看得见的隐蔽角落。 　　几个人轮番看过一遍，基本能确定：“只有她和她妈妈。” 　　被抽取掉的相片不止前几页，中间穿插着还有一些空档。乍一看，好像这一家的父亲一直充当的是摄影师的角色。照片中，要么是小姑娘一个人在自娱自乐，要么就是被妈妈牵着或抱着，不见另一位家长的身影。 　　大概是被拿掉了。 　　“这还要往上追三代啊。”职业粉丝惊异。 　　他们光顾着盯着人问了，确实没想起来打听一下各方的原生家庭。 　　“这有什么要追的，就剩下一家了。”冉一笑十分擅长利用场外信息，“再说，毕叶的年龄也不符合。” 　　董贝贝更不可能，只剩下505父子中的那个父亲。 　　“易思思二十多岁，那个儿子十六。”偶像算了算，“也就差六七岁的样子吧。会把照片拿掉，应该是离异了，而且绝对不是和平分手。” 　　“出轨呗。”职业粉丝已经驾轻就熟。 　　老实讲，其实这个词才更像是这次副本的中心主题！ 　　所以，易思思很讨厌感情里的插足者。 　　“这样的话，她在记仇本上的那种情绪倒是能说得通一点。”经纪人沉思，“她的那些小号，关注的就是这两个人。” 　　社交网络，像是年轻人才会用的东西。 　　年长一些的中年人哪怕有，估计可提取的信息也不多。因此易思思才会在关注父亲的同时也关注了儿子，从男生日常的动态中，可以侧面了解到对方家庭中的信息。 　　“她……想干嘛？” 　　冉一笑说：“亚硝酸钠。” 　　这个成分的来处源自某个康美美信任的朋友，排除下来只有易思思符合。冉一笑联系起先前的线索：“你们还记不记得，康美美的厨房里有一个已经放坏了的红茶蛋糕。”以及，“她的那条朋友圈，有一天早上，她原料的比例没有调对，做出来的蛋糕味道很奇怪。” 　　因此，她发了条动态，想要对买过的顾客紧急召回。 　　偶像顺着思路接话：“亚硝酸钠，放在红茶蛋糕里？” 　　这确实说得通，那个蛋糕的奶油混着些咸味，他们亲口尝过，加一点假食盐，口感上可能并不易辨别。 　　“而且是长期。”冉一笑说。长期都是这个味道，吃的人就更不会发现哪里不对了。 　　易思思想要把添加剂加入蛋糕当中，肯定不会当着康美美的面，估计也不至于大庭广众的。她们两个是邻居，很可能，康美美早上去上班之前，就会把易思思的那一份做好，直接送到对方的家中。 　　原料不单独调，做得多，剩余的正好带去上班。 　　毕竟她的咖啡馆离这里并不远。 　　易思思添加亚硝酸钠的行为是在家中，将包装重新整好以后，再带着出门。路线应该会路过咖啡馆，正好，能被康美美看到。恰巧发现今天蛋糕味道调错了的康美美，顺理成章，得叫住她。 　　要是两人没有遇见，易思思做了额外的手脚，哪怕看到那条朋友圈，也绝对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然而人家理由充分，当面索要，她又没有其它办法拒绝。 　　“康美美将做坏了的蛋糕集中处理，却敏锐地发现其中混杂了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拜托敖庭兰帮忙鉴定，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敖庭兰的解答书上看似指向的是邻居，但康美美又不是个无法独立思考的傻子。蛋糕是她亲手做给易思思的，中间所隔的时间也不长，无论是哪边的邻居，都鲜有机会进行这么滴水不漏的下毒。 　　除非是易思思自己。 　　冉一笑猜，康美美可能直接或间接地去向易思思询问过。 　　问的话也许不那么明确，可能是打听她平常外带出去的蛋糕是要送给什么人之类的。 　　但泄漏了把柄在对方手里的易思思，对这种事一定十分敏锐。 　　“她对康美美起杀意，主要是为了灭口。” 　　加上还有和男朋友的一层矛盾在，彻底减轻了她对于昔日朋友的愧疚感。 　　经纪人赞同道：“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个事情。” 　　“所以……” 　　一大段话理完，职业粉丝愣了愣，莫名反出一点空落来。 　　他们这算是把事情推理结束了？ 　　这可还有两个房间没有探索过呢！ 　　当然，起因经过还原得差不多，但任务还没达成，细节上的完成度也不够。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把事情想复杂了。”刚经历过一次红档副本，冉一笑有些摸不太清绿档的节奏。她忽然想到，“这个房间，门走不了，是不是可以直接爬窗户啊？” 　　众人：“……” 　　哦，巧了，503正好没人呢！ 第89章 入户 　　爬墙这个提议虽然听着风险重重，但并不是完全无法实施。 　　而且有一定合理性。 　　副本内有现实与奇异空间的分野，住宅内外空间并不统一。在走廊里无法进入的门，也许，到了故事所定义的“现实”中，这个法事就拦不住他们。 　　毕竟，他们在人家家里的时候，除了和走廊连接的这一堵以外，也是穿不了墙的…… 　　横竖目前没有更多的线索可找，大家打算先试试这种方法，把封闭的空间解锁了再说。 　　日夜颠倒以后，503空了，但502可不一定没人。 　　当然，考虑到董贝贝是个需要加班的苦逼社畜，晚上经常拖到□□点才能回家，这还不算花在路上的时间。如今这个钟头，还是相对比较安全。 　　整座楼层的设计排布十分简单，一条横直的走廊，两边各是三间房屋。 　　内部户型也很规整，两间客厅的窗户基本上处于同一条水平线内。 　　只是中间有一段凹进去的真空地带。 　　“沿着墙过去吗？” 　　线条还挺曲折的，他们不一定扶得住。 　　502和506一样，都是个单间，这一路上除了终点客厅的窗户以外，再没有与他房间连通的开口了。 　　职业粉丝有些发怵，这毕竟是在五层。 　　朝下方一看，都容易眼晕。 　　不过如今就这么一条路了。况且，他们还有个幽灵的身份在，目前来看，除了可以私闯民宅以外，这个设定没表现出什么更多的作用，宛若鸡肋。冉一笑觉得这里面一定还有些他们没发掘到的好处。 　　再不济……她不是还有外挂呢吗！ 　　话不多说，她率先打开了落地阳台上，距离隔壁最近的那扇玻璃窗。 　　窗外燥热的空气向屋内一灌，像是撕开了一道封条。大家眼前一暗。 　　再往外看的时候，发现外面的景象居然变了。 　　住户的玻璃窗和连接走廊的那堵墙异曲同工，仿佛又是一扇奇妙的屏障。似乎他们拉开的不是一道窗，而是一张描着风景画的锦布，顷刻间将遮盖在后方的真实景象呈现了出来。 　　那里基本上已经和现实无关。 　　没有天空也没有陆地，黑漆漆一片，到处是撺掇在一起的毛团，云朵似的浮在半空之中。 　　仔细去分辨的话，那些东西其实是由一句句形态各异的文字组成。质地不明，泛着哑光。偶尔有突出的棱角和翘起来的一撇一捺，然而颜色一致，紧密融合，具体讲的是什么鬼话，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现实只局限在屋里。” 　　大家终于明白过来。 　　窗外门外，都是属于他们的空间。这几间住户，才是乱入到这个领域当中的异常分子。 　　“这些字……就，人生解答书？”职业粉丝咽了咽唾沫。 　　数量庞大体积巨硕，这么一群堆积在一起，日常难以得见，不可谓不壮观。 　　这个副本里，能和文字联系上的关键物，也就那么一本书了。 　　“我猜，那些话都来自小区里这些住户的主观。”冉一笑说。 　　上一回他们看到这么一团乱麻的东西，就是在走廊里将解答书翻开的时候，拥挤于呈现在外的固定答语旁边，那堆凌乱的内心活动。 　　一般都源自问题的直接提问者。 　　人生解答书，看似是站在全知的客观角度提供回答，实际上，却完全被使用者的主观所限制。 　　“我们就是幽灵嘛。” 　　副本故事之外，阴间也是个能被主观所影响的地方，因此冉一笑接受这个设定接受得很快：“某种意义上来说，幽灵也算主观的一种，是唯心的东西。大概这个故事里，除了现实之外，还有一个主观可以永远留存的恒常空间，也就是这里。人生解答书能连接这两者。” 　　这种事，跟主要情节关系不大，差不多明白设计者做过这种设定就行。 　　她还是没忘了大家的主要任务。 　　既然窗外已经不算现实，那他们幽灵的身份就能派得上用场。 　　冉一笑伸出手去试探了试探，穿过窗棂那一刻，像是忽然塞进了一团弹性十足的果冻当中。外面的那方空间被透明粘稠的不明成分充斥，可以当作一片能够容人呼吸的海。她的手臂能感觉到一股明显的浮力。 　　这样的话，去隔壁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大家搬了几把椅子过来，爬出窗户，依次游了过去。 　　以防万一，他们把腰上系了个绳子，还在房间里先留了个人。 　　但划到502的窗户近前，就发现还是高估了绿档副本的复杂程度。 　　外面是幽灵的领域，从外面……可以直接穿墙！ 　　这倒也不怪他们多想，窗户是能够从里面直接打开的，然而每间住户的防盗门他们却操作不动，以为这两边遵循的不是一个体系的规则呢。 　　现在想想，没准儿当初试验的时候门把手扭不动，是因为……房间里有人。 　　法事似乎也没广泛地顾及到窗户上面，大概大门才是正经入户的地方，其它都不算。因此法事只在入户门前起作用，几个人顺利地从阳台进入了502。 　　如他们所料，董贝贝还没回来。 　　他的房间倒是很干净，干净得甚至有些无趣。一眼看去，玩家们基本就能猜到这房子绝对不是他花钱买来的自家财产，这位估计也是个租客。 　　家具、装潢，哪儿哪儿都瞅不见一点设计的感觉。 　　卧室里的布局很简单，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简陋的衣柜。 　　他的衣服很少，是那种三件同样的西装可以一气倒换一年的主。 　　书桌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他和女友的合影。 　　上方墙面贴着三排格架，用来放书本闹钟之类的摆件。 　　大部分是书。 　　经纪人从其中一本不太起眼的地图册里，找到了一张夹着的照片。 　　地图册原本就带着许多折叠起来的长图，这张照片混在里面，从外表上，乍一眼是看不出任何端倪的。册子又是摆在最上层一些无用的杂志当中，附近的友邻个头都比较相仿，不是他们这种知道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毯式翻找，很难把它锁定出来。 　　是康美美的照片。 　　不仅藏得深，角度还不是个正经的角度，是在超市里，隔着两排货架，拍的人家的后侧脸。 　　“偷拍啊。”职业粉丝对这种事已经生出直觉来了，“懂了，他精神出轨！” 　　这个结论听着草率，不过经纪人倒也赞同。 　　照片褶皱很多，不单是因为折痕，边角已经起了毛躁，明显经常被主人拿出来翻看。如果是厌恶的对象，没必要留着对方的照片这么频繁找气受。放置的方式又这么隐秘，简直明了地在坦白这玩意儿见不得人。 　　可不就是背着女友暗恋呢嘛？ 　　“可是不应该啊，那他还到处去说康美美的坏话？” 　　“所以是个神经病嘛。”偶像翻了个和当初对待冯硕青时相似的白眼，她将照片按在桌子上，用手指使劲将其抚平，指着上面一些不太明显的凹陷说，“你们看看，好像是字。” 　　确实是字。 　　用铅笔写上的，还留着点儿印，字的结构不复杂，仔细就能分辨出。 　　“都怪你”。 　　这么三个字。 　　职业粉丝更看不懂了：“因、因爱生恨？” 　　线索太少，推断不动。 　　冉一笑开始着手去找这一家里的人生解答书。 　　从先前的经验来讲，方唐告诉他们的规则应该没错。为了防止不知内里的客人前来时将书无意翻开，浪费一次询问机会，楼里的住户一般会将书藏在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 　　康美美是抽水箱，艾欣金帆是沙发座底，方唐易思思是灯罩，敖庭兰那家的在厨房，当时毕叶去取的时候叶费了一番功夫，证明它肯定不在伸手就能够到的表面上。 　　然而，董贝贝这间屋子，原本家具就少。 　　能藏东西的隐蔽点更是寥寥无几。 　　大家把想得到想不到的地方全翻看了一遍，甚至开始寻找隐藏在墙壁或地板上的机关暗道…… 　　愣是没寻见这屋子里解答书的影子。 　　一番身心俱疲的无用功后，他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他是不是……把书带出去了？” 　　职业粉丝嘴角抽搐：“至于吗，这么宝贝？” 　　但还真是说不太准。 　　这书，好像确实没人说过，不能带出公寓楼。 　　隔壁501的毕叶说自己接受过警察的询问，警察甚至收走了鉴定单。他家的那本书上，“小心隔壁的邻居”这种话，其实也能算是一种参考性线索，然而书还留在家里，倒是没给警察。 　　当时，几个人都没有多想。 　　方唐说过，美好人生公寓，人生解答书是它的主打招牌，他们自然而然地先入为主，觉得这本书，就只会局限于这座公寓之中。 　　现在看来，主要原因还是神奇物品，住户之间可能默契地有一个保密的共识。 　　毕叶他们并没有将书的事告诉警察。 　　并不代表，书就出不去楼。 　　如此彻底的一通翻找，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他们甚至找到了董贝贝藏在袜子里的银行卡。 　　众人：“……” 　　可惜没有一点有用的！ 　　“他垃圾好多。”偶像嫌弃了一句。 　　房间内第一眼看着整洁，其实只是因为东西比较少，乱不起来。 　　然而厨房的角落里堆着好几袋垃圾，有些产品的包装盒没放进去，就直接扔在那里，高高的一摞。桌子上还攒了许多吃剩下的外卖，靠近了都能闻到馊臭的腐味。 　　让人感觉这人私底下的生活不太有条理的样子。 　　职业粉丝看到包装盒，才忽然注意到：“咦，他家是这个。” 　　他凑去防盗门边，新奇地观察了观察。 　　他说的是电子猫眼。 　　这个设施，在这层楼里，他们确实是第一次见。 　　偶像见怪不怪：“就是那种远程监控，然后门口来了人，能在手机软件上给你提醒的那种吧。” 　　她家里也有，每次楼道里有人晃过，家里好几个手机齐声报鸣…… 　　“这么神奇？” 　　职业粉丝伸手去按中央的按钮，想把屏幕打开，看看能不能通过它看到外面真实的走廊是个什么模样。 　　其他几家他试过了，玻璃糊的，啥都看不清楚。 　　然而还没等他触碰到实物，眼前的显示器却忽然叮地一下，自己亮了起来。 　　“卧槽！”职业粉丝吓了一跳，往后猛蹦半步。 　　其他人循声向这边看来，看到屏幕上显示出的一张角度清奇的大脸。 　　“咔嚓——”钥匙插进锁孔的摩擦声随之响起。 　　众人：“……” 　　得，董贝贝回来了！ 第90章 董贝贝 　　职业粉丝是个实诚人，第一反应完全一副小偷被抓包的惊慌感，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动作。 　　冉一笑倒是捕捉到了这个绝佳的时间差，拽着牧小雀，大步上前，埋伏到了玄关口。 　　钥匙带动锁舌，转开门扉。 　　这个门，他们玩家打不开，估计是因为他们不能去到真正的走廊当中。不过人家住户自己开，系统可就止不住了。只是门框围起来的部分隔出一张不见光的黑膜，外面的真实景象他们仍旧看不太见。 　　发型些微凌乱一身西装的男人从那张黑膜当中迈进身形。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屋内的情景。 　　便见眼前闪过一片黑影，紧接着，脖子上就是一阵钝痛！ 　　牧小雀又把人给拍晕了，干脆利落，没给人家一点缓和的空间。 　　他们可没在董贝贝的房间里看到什么类似助眠物的玩意儿，这人总不会再失眠了吧！ 　　一番操作太过当机立断，其他人不由得叹为观止。 　　赶上这么个行动派的玩家，就请npc自求多福吧…… 　　董贝贝还有半截身子都在黑膜以外，他栽在地上，公文包落在他的手边。以防万一，冉一笑将这人拉进屋里，搜了回身，钥匙什么的直接留下，之后就又把他扔出了屋子，啪嗒，锁上了门。 　　众人：“……” 　　没什么好说的，他们集体为npc默哀了一秒钟。 　　董贝贝的人生解答书确实带在了他的身上。 　　翻开以前，冉一笑还犹疑了一下。她数了数：“悬赏简介直接指向的是506房间，正常玩家进来搜查的顺序都差不多是这个顺序。507的人生解答书是我们会翻开的第一本，506有两个npc在，从艾欣和方唐的手机对话中，能推出506和503这两本都已经是用过了的。501的npc十分配合，玩家也能直接获取到他家人生解答书的使用信息。” 　　至于505和这间502…… 　　经纪人：“董贝贝宝贝似的把这书带在身上，证明他很迷信它。易思思的小本子上写的那些，虽说是情绪上头的气话，但应该不算无效信息，董贝贝平时一定说过康美美的坏话。” 　　然而他们从方唐那里得知，康美美风评还行，并不是个谁都会来跟风踩一脚的公敌。 　　这样的话，有董贝贝和艾欣这种异类的存在，必然就另有其它理由。 　　艾欣是因为金帆的事，这算是恨屋及乌。 　　而董贝贝呢？ 　　不排除艾欣的感染力同样波及到了她们的对门。实际上，按照董贝贝对康美美怀有想法这个设定来看，他往日估计没少暗搓搓地关注她的讯息。 　　“可会笃定地将这种东西说出去，还是和一个不怎么熟的人，看起来是不吐不快的一种怨念，应该还有其它更令他坚定不移的倚仗。” 　　冉一笑：“所以你觉得，这本书已经被使用过了？” 　　经纪人点点头。 　　他说：“我觉得董贝贝这个角色，从头到尾是个烟雾弹。” 　　虽然烟雾弹得太明显，只要智商水平位于正常人范围之内，基本都不太可能上当…… 　　职业粉丝问：“书有没有被用过，有什么区别吗？” 　　“解谜线。”偶像答，“如果它没有被用过，我们不就可以再让npc问它一个问题了？” 　　但她不像其他两位那么谨慎：“不过我觉得，咱们打开了也没什么，它不是对咱们不起作用的嘛。” 　　问它问题，它都没有反应。没道理翻开随机显示这一条，却突然为难他们一下。 　　“这说不准，以防万一。”经纪人摇头。 　　解答书是个活的，准确来讲，它显不显示答案，不都看一个心情？ 　　考虑到这是个绿档副本，问问题没有反应，很可能是为了避免玩家一上来直接错失线索而设的保护机制。 　　毕竟，即便是在走廊中，往期答案也无法回溯。他们问了新的问题，原本的回答就要被覆盖住了。 　　而505和502是在副本一上来就锁定的空间，从设计的角度看，系统是希望玩家最后探索的。某种意义上，估计也是在防止他们没发现解答书具体规则的时候，就把还未使用的解答书直接翻开。 　　当然，经纪人倾向于，这本可以利用的道具位于505中。 　　董贝贝这边，虽说暗示得不算直接，推理起来逻辑只能勉强贴合，但毕竟是有过隐晦提示。 　　505的那本解答书，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曾经被住户使用过。 　　“除非是易思思的手机里，她小号的关注上能看出来什么。” 　　这个概率很小。毕竟剧情安排这人出了远门，听方唐那意思，短时间以内都不会回家，也就是说，副本压根没准备让这个角色露脸，她带走的那些东西，原本就不在他们可探查的范围之内。 　　“不用想那么多，这不是个活的嘛。”冉一笑忽然灵机一动。 　　她敲了敲书壳：“魔书魔书，你里面有字没有？有字就打开给我们看看。” 　　众人：“……”差点儿忘了这一茬儿了。 　　怎么那么会使唤npc呢！ 　　但别说，还真管用。这玩意儿原本有些扭捏，话音落下，静止了一瞬没有动静。为了预防它再像507的那本一样，突发神力自己一蹦三尺来高，冉一笑把固定它的大权交到了牧小雀的手中。 　　他稳稳地拿着，而她抄起了刚缴获的钥匙，狠狠又往书壳上抽了两下。 　　解答书：“……” 　　这下，它可呆不住了。原本确实是打算挣脱开束缚，远离危险人群，然而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挣扎不动。 　　眼瞅冉一笑向偶像要了根橡皮筋，还想再抽。 　　没办法，它只能认命…… 　　不情不愿地将中央的内页展开，呈现在玩家们眼前。 　　这书的确是用过的。 　　上面写着一句很有指向性的描述：她对老男人更感兴趣。 　　这个“她”代指的是谁，基本不用再过脑子，不言自喻。 　　偶像立马就又翻了个白眼：“这么个玩意儿，有什么可藏的，还得带着去上班！”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一天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公司，和家属能相处的时间太少了。”冉一笑一本正经地体贴道。 　　众人眼角抽搐：你刚刚对npc的动作也能这么体贴就好了！ 　　这道大门无法穿墙，为了进一步查看解答书上的隐藏段落，他们只好先从阳台这边的窗户上探出了个头。 　　有没有隐藏段落，也是鉴别书上呈现内容真假的一个方法。 　　事实证明，这句话是真的。 　　完整的描述是：变态，你死心吧！人家家境优渥，又不缺条件好的帅哥，想谈恋爱，应征者能从你们公寓一楼排到二十六楼，你就是在天台上吹冷风的那个，哪儿轮得到你啊！再说，她对老男人更感兴趣，人家图的是浪漫和思想境界，思想境界是什么玩意儿，你能懂吗？趁早搬家吧，眼不见心不烦，别整天想着祸害人了！ 　　众人：“……” 　　到底是有多想让住户搬家啊！ 　　“我懂了，‘美好未来，幸福人生’的秘诀就是搬家。”职业粉丝已经磨练出了企业级理解，“这破地儿风水不好！” 　　“这么一大段话，得亏没都给董贝贝看。”偶像一言难尽地抿了抿嘴。 　　就这种讽刺的语气，不是个疯子都要被它激得拿起屠刀了！ 　　“但是那句话。”志愿者指着那句“她对老男人更感兴趣”，“会不会产生误解？” 　　“肯定会。”偶像斩钉截铁。 　　这就是人生解答书的套路，真话说一半，单拨拎出来好像没什么大错的一句，配着人家提的问题，加上提问者固有的偏颇，硬生生就能给对方的思维拽到另一条歪路上面。 　　董贝贝向书询问的，显然是类似“我和她有没有可能”这种一点没有自知之明的白日梦。 　　书告诉他：她对老男人更感兴趣。 　　“就他这个德行，肯定会觉得康美美是想要傍大款那种类型。”偶像对此没有一点怀疑。 　　明明是自己心性不定，偷偷存了对方的照片，平常，至今没出现相关线索，证明两人除了是邻居以外，基本上等于不存在任何交集。 　　就这，也敢脸大地往上写“都怪你”这种话。 　　心胸狭隘，又自视甚高，显然不是个会往自己身上找原因的主。 　　“得不到，就诋毁。” 　　这种套路，简直太常见了。 　　最重要的人生解答书确认完，几个人回至屋内。 　　冉一笑开始翻起董贝贝的手机。 　　例行公事，第一个点开的自然是社交软件。 　　“还不错，把女朋友置顶了。”省了他们翻找的功夫。 　　冉一笑将手机平放在茶几上，方便其他人一起查看。 　　董贝贝这个人的社交圈很单薄，置顶就一个女友，剩下的对话列表一眼望去，半壁江山都来自各种品牌和网站的公众号，剩下的大多是单位的群组和公司里的上级与同事，沟通完全出于工作需要。 　　似乎连个玩儿得好的同性朋友都没有。 　　最悲惨的是，他和女友也有将近一周没说话了。 　　“这两人也吵架了。” 　　职业粉丝随手往上翻了一下，入目都是对方发过来密密麻麻的绿色文字框，还有好几段长篇大论。 　　冉一笑一目十行，给他们总结：“没房没车，经济能力不好，给不了她未来，还要整天嫌弃她，觉得自己和她在一起好像吃了多大亏似的，什么祖宗，姑娘不伺候了。” 　　洋洋洒洒发泄完一通怨气，噎得董贝贝回都没回对方一句。 　　对话就停留在女方的最后两个字：分手！ 　　一周了，他这边没答复，对方估计就当成了默认。点进朋友圈，空空白白，是已经把他给屏蔽了。 　　偶像冷哼了一声：“这就是那个‘都怪你’吧。” 　　自己朝三暮四，没经营好一段感情，还要把错归到人家太完美惹得自己花心身上，也是绝了。 　　对此，大家竟然没有一点惊讶。 　　董贝贝这人的风评实在不咋地，更何况经过副本的反复强调，他们一上来都有过他做贼心虚的预判，对他的人品就没升起过太大的期待。 　　冉一笑打开搜索引擎，翻了翻历史记录。 　　然后她就惊讶地发现：“哇。” 　　几个人定睛看过来，见那上面明明晃晃地挂着几条： 　　“监控”、“楼道监控”、“监控死角”、“监控损坏”、“怎么破坏监控”…… 　　众人：“……” 　　嗬，还真是有人对监控下手了啊！ 第91章 监控 　　就连冉一笑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 　　她当时只是随口一提，实际上，绿档的设置十分简单，特意给他们开辟出来了一个独立的幻想空间，导致与故事现实相连的这六间房屋，宛若被隔离出来重点观察的对象。 　　这种情况下，根据线索，差不多把故事的发展推断出来就够了。 　　具体监控这种细节，他们都接触不到，并不一定就要圆上。 　　不过副本设计者明显比他们想象得要有追求一点。 　　当然，也就那么一点。 　　搜索记录这种东西，较真来说不能算是直接证据，毕竟理论和实操之间还是存在差距的。 　　但副本中做到这种程度，估摸着就是在告诉他们，董贝贝确实做过这么件事。 　　总之，楼里的监控看来是被破坏掉的了。 　　“所以，董贝贝也想着要对康美美动手？” 　　职业粉丝的三观再次刷新，对疯子的认知又高了一层。 　　“而且大概正好就是康美美摔下楼梯的那一天。”冉一笑说。她提起先前的线索，“506的那本书上不是提过嘛，‘你们楼层住的可不止一个疯子’。” 　　不止一个，那起码得来俩。 　　易思思算一个，她因为原生家庭的恩怨，看来是琢磨着打算要毒杀自己的父亲或者他的儿子。 　　剩下的名额归属，董贝贝当然首当其冲。 　　他也是个思想扭曲的。看得出来，虽说平常暗地里对康美美产生过不切实际的肖想，还问了解答书异想天开的问题，但他内心肯定有所掂量，他一看就不是那种会让自己吃亏的类型。 　　在谈的这个女朋友，从聊天记录看，也是交往许久，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成家立业，成家在一个传统男人的人生里占比很大，董贝贝应该是没有想过要与现在这个女友分手的。 　　然而临到关键点上，他却因为自己的分心，把这段感情给搞砸了。 　　在看完置顶以后，大家特意翻找过一圈。呈现在表面上的聊天列表，都是公事公办，与他私人生活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这就很不正常，朋友少倒也罢了，总不至于连家人都没有。 　　因而，几个人又跑去检查了他的通讯录。 　　备注很明确，明明是有个家庭群的。 　　可是就没有聊天记录。 　　群里三个人，他和他的爸爸妈妈。单独点进两位家长的头像，也找不到董贝贝和他们私聊的对话。 　　“不可能。”职业粉丝匪夷所思。 　　这确实不符合常理，如果说，真的和原生家庭关系僵硬到了这个地步，那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成为好友。 　　既然已经躺进通讯录中，证明这其中起码有一方，并不愿意隔断血缘上的联系。而且这种态度，是被另一方默许，在其容忍范围以内的。再怎么说，撺掇个群，总不会一句话都不谈，就当个精神象征。 　　空空当当，八成是被删除过。 　　有令他心烦和不想看见的内容。 　　很快，他们又从他的来电记录里找到了他妈妈的电话号码。 　　偶像推断道：“谈婚论嫁，肯定是见过家长的，能持续到今天，双方家庭对彼此应该都还算满意。而且，不排除两边父母之间私下里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并不仅仅只能通过子女来维持联络。” 　　交往到这个地步，突然分手，对家长来说也是一种打击，肯定会向自家孩子询问。 　　董贝贝的朋友圈都是关于生活的牢骚，工作上的琐事从未停止，如今恋情受挫，加上来自家庭的压力…… 　　无异于雪上加霜。 　　“他把这个都归结在了康美美身上。”偶像的语气十分不屑。 　　“都怪你”这三个字的因由，这下大家基本没有异议了。 　　“可是杀了康美美，这也解决不了问题啊。”职业粉丝一个正常人，着实无法理解变态的逻辑方式。 　　经纪人说：“有什么可解决的，他就是找方法发泄一下而已。” 　　这人要是真能奔着解决问题去，那还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所以，事情发展的脉络大概是，”冉一笑总结，“董贝贝暗恋康美美，情感受挫后又把事情怪罪到对方的头上。自己倒霉，他一定见不得人家好。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自身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父母的压力可能还在持续恶化，阴郁的情绪不断酝酿，导致他最终思维扭曲，想杀人泄愤。” 　　与此同时，易思思那边泄漏了亚硝酸钠的事情，也对康美美产生了杀意。 　　监控被董贝贝弄坏，物业应该会发现。如果是个负责任的物业，可能还要贴出张告示来通知。 　　故事设定之中，对美好人生公寓的定位是个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小区，无论如何，他们不可能对损坏设施没有一点动作。有了动作，就给了易思思得知这个有利条件的空间。 　　康美美回家要走楼梯，这件事大家暂时没找到直接指向的证据。 　　不过，她是自己上楼这个推测，应该没有问题。 　　虽说董贝贝破坏监控，估计是入户门与电梯中的一起破坏的。但是，走廊是笔直的一条，电梯与楼梯分离在走廊的两侧。若是在电梯里行凶，再将人拖拽进楼梯间内，需要穿过整间楼道，路过那一层所有的住户门前。 　　保不齐有人和董贝贝一样，装了电子猫眼，简直无所遁形。 　　如果是在外面杀人，更不存在进楼抛尸。 　　易思思应该是趁着监控修好之前，那天晚上跟在康美美身后，要么干脆借着朋友的身份和她一起，或是在楼上看见人家进楼后，从楼上反过去堵人。 　　反正，少了监控这种制约因素，在鲜有人迹的楼梯间中，她很方便就能够行凶。 　　这条线，结尾部分，差不多就算捋直了。 　　职业粉丝皱眉：“那董贝贝，原来是想要干嘛？” 　　“电子猫眼。” 　　冉一笑打开他购物软件的记录。 　　这个设备的购买时间倒是没那么近，甚至是在董贝贝和女友分手之前。但也就是一个月以内的事情，手机安装了和设备连接的软件，会保存一段时间内的视频影像。相册中，有一个专门的专辑，是从猫眼录制的内容里截取出来的截图。 　　“507的位置是在楼梯间这一侧，从电梯走的话，是会经过502这道门前的。” 　　冉一笑将截图展示给大家看。 　　基本都是康美美一闪而过的侧脸…… 　　糊是真的糊，这种摄像头谈不上高清，并非有意停留的话，很难拍清楚一个完整的五官。如果没有前情提要，单看照片，他们完全领会不到画面里的是谁。 　　不过性别总归不存在疑虑。 　　“他女朋友没准儿就是看见了这个。”志愿者尝试着补全细节。 　　“可是，康美美不是走楼梯的吗？” 　　“证明，她并非经常这么上楼。”经纪人留意了一下那些截图的日期，和屏幕上人物的动态，“你看，一开始比较规律，上楼下楼是会一一对应的。但是就死前两三天，几乎只剩下了从左向右走的。” 　　从左向右，就是从507走向电梯间。 　　“也就是说，只有下楼的时候才会走电梯。”偶像翻译了一下。 　　冉一笑想起来：“507的冰箱里，有她自己做的酸奶。” 　　说是酸奶，但现在想想，可能应该是奶昔。 　　她不经常喝这种东西，叫法很容易混淆。 　　几个男同志还没反应过来，作为女同胞的偶像倒是迅速福至心灵：“啊，你是说，那种代餐奶昔？” 　　“代餐？” 　　这个名词一出，其余人也明白了过来。 　　“康美美在减肥？” 　　“噢——” 　　大家恍然大悟。 　　所以才要顺便爬楼啊！ 　　康美美自己厨艺不错，加之她是个开咖啡馆的，店里得做些小点心，导致厨房里的食材并不单一，冰箱中存的食物也是花样百出，乍一眼，鬼会凭几碗奶昔判断出这姑娘是在减肥…… 　　“从这个线索看，也能排除董贝贝杀人的嫌疑。”冉一笑点了点手指。 　　这人跟康美美又不熟，姑娘朋友圈也没发什么豪言壮志，从旁观者角度很难知道她这几天忽然开始了减肥大业并决定爬楼梯上楼这种小事。转变才发生两三天，董贝贝看样子还没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电子猫眼可以实时观测到门外的情况。 　　走廊对他们屏蔽，哪怕透过npc的手机，玩家看到当下传输过来的影像也是一片漆黑。 　　但过往的录像没有问题。 　　康美美出事的那天晚上，从七点多开始，董贝贝一直在通过录屏的方式记录电子猫眼看到的外间情况。 　　最终视频的时长有三个多小时。 　　冉一笑随手拨弄了两下，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空当当。中间回来了几位，要么是对门的，要么是隔壁的。 　　“他录这个做什么？” 　　“可能原本是想加工一下，当不在场证据。”偶像思路也转了过来，和同伴解释，“有人经过，电子猫眼会报警，他可以根据这个，及时锁定康美美的动向。” 　　“那他自己出来进去的，这东西不会也录上吗？” 　　偶像：“很明显，他在开始录制的时候……估计就已经躲进了楼梯间。” 　　电子猫眼是能远程监控的，况且，有不想录上的内容，想办法断开连接就可以了！ 　　董贝贝的原本计划，大概就是在人家家门口埋伏着，等对方回来的时候直接上手。 　　“可惜那天晚上，在楼梯间的不止他一个。”经纪人也加入了讲故事的行列。 　　毋庸置疑，董贝贝一定听到了三四楼之间传来的动静…… 　　根据推断，康美美是被易思思推下楼梯导致的致命伤害。那么按理说，易思思在行凶后，理想状态，并不是从下方逃离。因为下方是案发现场，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 　　但是上楼的话，她的房间却在走廊的另一侧。 　　挨着电梯的地方。 　　从楼梯间走，就得横穿走廊。 　　电梯与单元门的监控坏了，而楼里的每一家住户都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两相权衡，易思思大概率会选择下楼。 　　她跟董贝贝，肯定没有正面相遇。 　　然而，这不代表，两人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毕竟，楼梯间回音很大，听到摔落的动静，董贝贝本能反应会想去查看一下。另一方面，易思思下楼时，再怎么小心，不可能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更何况，楼梯之间有缝隙，这两位又离得不远，晃一下就都能看见。 　　“所以501的解答书才说，惨案是会持续发生的。” 　　不只是早就被盯上的505父子。 　　碰巧撞到案发现场的董贝贝，没准儿也逃脱不了被灭口的毒手…… 　　职业粉丝听懵了，青筋直跳：“这个易思思……” 　　是准备把五层住户全灭的节奏啊！ 第92章 狭路相逢 　　大家不由得默默为方唐捏了把汗。 　　无知的小可怜，以后还是少和自己女朋友吵点架吧，不然没准儿转过天就能上刑侦头条了…… 　　志愿者开始自言自语：“我们把董贝贝赶出屋外，其实也是在帮他，进不了门，他就会很快搬家了。救人一命，七级浮屠！” 　　众人：“……” 　　在这个游戏里，每当有玩家的行为开始古怪的时候，TA八成就是在为自己的身份代言！ 　　不过，就冉一笑的经验来看，这个副本里的几位同志是她过往经历当中遇到过的身份意识最淡的玩家。 　　志愿者的身份其实和这个副本八字不合，悬赏简介里就明确说了这几个npc各怀鬼胎，一听就不是什么需要帮助的主。硬要扯，他们可能是在帮康美美揪出凶手，让她死得安息。 　　至于偶像经纪人职业粉丝……那更是十八杆子都打不着一个边儿的！ 　　他们这三人会凑到一起，一个是现实里就熟，另一个就是因为身份太合，简直量身定做。但细究起来，如果不是碰巧遇到特定背景，这三个职业在副本里其实很难发挥。因此，偶像跟经纪人都是打算磨练智商，靠主线挣积分的，至于职业粉丝这种脑袋不太灵光的……好友一场，就当带个吉祥物了。 　　冉一笑如今也尚且没能找到可以让她利用一下身份职能的契机。 　　这就很鸡肋。 　　按理说，入殓师，和阴间的气场怎么听怎么合拍，可真下到副本里，上一个难度高的三星红档，鬼怪她根本打不过，同伴又不可能去主动算计，最后顶多是给倒霉赴死的玩家草率清理一下后事。 　　而现在的绿档，又太简单了。 　　紧挨着经历落差这么大的两种，难度上的差异就体现得十分明显。概括来讲，红档的npc敌对立场分明，会不断地冒出来给玩家制造麻烦，而绿档的这几位，完全被动，究其功能，彻头彻尾是个提供剧情的辅助角色…… 　　不太配合的，比如艾欣金帆，没准儿原来的设计中还会和玩家发生那么一点无伤大雅的对手戏，可惜遇上了牧小雀这么个外挂。至于配合如501的毕叶，那就更别说了，冉一笑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玩一场密室逃脱。 　　这种情况下，她想要搞针对，实在事出无因，显不出一点艺术的美感…… 　　她开始沉思。 　　以后报名，肯定不能往高了报，但看来，也不能太低啊。 　　董贝贝家的门几个人出不去，方才门打开了，也还有一层黑膜，阻隔同样存在。他们只能抱着从这人房间里搜刮来的线索，从窗户绕道回到503，再穿墙进入走廊。 　　然而就是这么一绕道的途中，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自503阳台刚一落地，遥遥相对的入户大门上又传出了锁舌转动的声响。 　　进入屋内后，紧闭的玻璃窗外映出的是现实干涩的天空。 　　月牙吊在树梢，被阴影吞了大半，只剩下一轮弯弯的澄黄色镰刀。他们上次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入夜，如今又跑去了一趟502，幕布上的星屑都尽皆苏醒，明明暗暗地绽开钻石样的微光。客厅里有钟表，秒钟一动三摇，不知准还是不准，指向八点四十五的地方。 　　怎么看，方唐的工作都才刚刚开始。 　　这就回来了吗？ 　　职业粉丝：“他是不是忘带什么东西了？” 　　偶像无语：“你能不能有点玩家的自觉，不要每次都猜得这么日常！” 　　从效率的角度讲，系统不太可能会把同一个人物往他们跟前重复送上两遍。 　　因此，夜晚归来，现在正进门的这一位—— 　　门扉打开的那一刻，几个人握紧了手中的战利品，齐齐向后一退，都缩到了阳台的玻璃墙边。 　　留下牧小雀一个先锋军，在冉一笑满怀信赖的目光里，一步三回首地迎了上去。 　　客厅的灯没有打开，只有窗外的灯火拌着昏沉的月色，照亮先被推入屋内的一个厚重的托运行李，以及紧挨着它滑滚进来，通体银亮漆黑的三层化妆箱。 　　它们的主人就站在它们的身后。 　　大热天，她只穿了一件吊带抹胸，下身却遮了大半，是条破洞的七分牛仔。棒球帽，绿墨镜，加上一张涂鸦口罩，让人很难看清她的容颜。 　　她的一只手扶着背靠背列在一起的拉杆扶手。 　　截至目前，整体看去，还是个住户旅行归家的寻常画面。 　　违和点在于另一侧。 　　易思思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把……电锯。 　　电锯！ 　　大家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定睛细看，才确认他们没有认错，那确实是一把电锯，规模还不小，瓦数看不出来，导板得有一米多长。 　　众人：“……”我信了你的邪！ 　　这副本好歹是个日常的现代背景，除了人生解答书这么个奇异因素以外，至今没有出现过任何太过夸张脱钩的情节，易思思灭人家的口，都是采取的推人下楼这么朴实无华的方法。 　　她的身份毕竟是个化妆师。 　　……哪儿来的这么一个必杀技啊！ 　　基本不用怀疑，他们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确定，这姑娘是看到了之前各种npc们见光晕的悲惨遭遇以后，顶着OOC的风险拿来了这么个超纲的助攻！ 　　可惜，牧小雀也不是普通的外挂。 　　偶像不知内里，还担心了一把：“他还行吧？” 　　下一秒，就见这人有样学样，现学现卖，随手一掏，也掏出来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大电锯。 　　唯一的区别，就是姑娘的按下开关以后咔咔乱响，牧小雀的这个……操作不太动。 　　冉一笑：“……” 　　阴间的玩意儿可以靠主观瞎造，前提是，你得知道它的构造！ 　　也是易思思将东西开启以后，牧小雀才茫然地瞪大了眼睛，发现这玩意儿居然还能转！ 　　好在，这点小小的瑕疵，并不影响他作为一个外挂的实力。 　　硬件设施跟不上，但魂质的强度是量级上的差别。牧小雀直接把手里的这玩意儿当成砍刀使，一击，就把人家的器械斩成了两截。导板碎裂开来，碎片崩进手柄，卡住了齿轮，链条滑出来，吊了个尾巴在外面，眨眼间，好好一个逆天武器就这么报废成了几块碎铁。 　　易思思握着手柄的手都在颤抖。 　　然而她反应速度慢了半拍，被冉一笑先声夺人：“看看，好好地走剧情不好吗，作弊，就是这种下场！” 　　易思思：“……”到底是谁在作弊啊！！ 　　打不过，她跑还不行吗！ 　　这明显是位求生欲很强的npc，安排好的情节她无法不出现，但早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她就事先规划好了逃生路线。如今将自己随手携带的两个箱子朝玩家的方向一扔，迅速转身，拔腿就又溜进了黑膜后的走廊当中。 　　砰！ 　　还没忘了把门给关上。 　　众人：“……” 　　随机应变，能进能退，是个有觉悟的npc！ 　　一番没什么惊也没什么险的压倒性碾压过后，他们开心地收获了两箱子新的线索。 　　503他们搜查两遍了，这下便没再在房间中多留。人家把东西特意打包好，再说，他们手里还占着董贝贝那边的东西，也腾不开地方。便直接拎着箱子，进到了属于玩家自己的走廊里面。 　　开始查看胜利的果实！ 　　化妆箱中没什么特殊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和化妆用具。 　　倒是有几款没有拆封的口红眼影，上面系了装饰用的蝴蝶结礼带，还夹着贺卡，写了人名。 　　“送人的？” 　　人名他们一个都不认识，不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具体指向，没准只是副本设计者为了丰富世界观做出来的干扰性线索。这个游戏的副本别的不说，真实性似乎是普适的硬性要求，比如艾欣和她男友那些没什么卵用的吵架内容…… 　　情绪逼真，内容充实，一眼就能成功激起玩家们对线索的厌倦心理！ 　　手机，易思思随身拿着，看来是不准备给他们了。 　　不过行李箱夹层的网兜里，他们又找到了易思思的几个小本本。 　　这姑娘似乎很爱把自己的各种情绪和日常琐事记录下来…… 　　一看就不是个专业的杀手。 　　每本册子，她还都依次给他们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号。 　　《三年孤独》、《她与我之歌》、《甲方掷骰子吗》、《一个叫高宇的男人最好去死》…… 　　高宇，就是505那位父亲的名字。 　　“这就是证据了吧！” 　　偶像翻开最后这一本。易思思也不至于傻到不打自招，并没有大大咧咧将自己要想要实施谋杀的想法记录在册。不过怨念还是不吐不快，她在纸上留下的痕迹，更多是对父亲的声讨。 　　嫌贫爱富，抛弃原配和富家小姐结婚…… 　　自私自利，只看得到自己的酸，永远视而不见他人的苦…… 　　好高骛远，对自己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 　　为老不尊，一把年纪了还以为自己魅力十足…… 　　众人：“……” 　　越来越勉强了啊！ 　　归根结底，都是第一条散发出来的怨气，导致她看对方哪儿哪儿都不太顺眼。 　　职业粉丝八卦雷达启动，好奇：“最后这一条是怎么回事？” 　　偶像耸肩，这哪儿知道去。本子上针对这个并没有写太多内容，就在某一页的中央没头没尾地嘲讽了一句：“还以为自己是年轻帅气的精神小伙哪？也不拿镜子照照，都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 　　这也不急，他们去505看看就知道了。 　　情节点上就差这对儿父子的故事还没来得及补足。 　　“居然还有个黄符。”经纪人从压箱底的衣服堆里找出来这么个神奇玩意儿。 　　一眼看去就比较劣质，薄薄一层油纸，红色的线条不知是拿什么画出来的，总之不会是讲究的朱砂，看上去清清亮亮，比较像是墨水。上书四个大字：百毒不侵！ 　　字体有点儿眼熟。 　　“这不是她自己的字嘛？” 　　偶像拿出笔记本来，对了一下。 　　……还真是。 　　“她这是心里发虚，又不敢明着暴露，所以在网上自己学着画了一个拿来充数？” 　　大家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姑娘拿着电锯的凶猛英姿在他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这种迷信思想的人呐！ 　　“505也请了法事。”只有冉一笑，这种时候仍然感天动地地对副本设计者报以了绝对的信任。她认真揣摩，“易思思在关注那两人的动态，会不会他们的屋子里，真的有闹鬼的迹象？” 　　“谁？康美美？” 　　“去看看呗。”偶像放下手里的东西。 　　易思思的证据也搜得差不多了。 　　高宇的工作从他的朋友圈当中看不出太多，这人的动态有着他这个年龄层普遍的特点，照片要么是吃的要么是风景，夹杂着各种标题党转发，其中有一半和孩子有关，大部分是关于教育的话题…… 　　大晚上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家。 　　但儿子好好一个高中生，总归是得下了学的。 　　以防万一，大家随手抄了件趁手的硬物。 　　比如化妆箱里的香水瓶子…… 　　冉一笑不用，冉一笑有牧小雀这个外挂就够。 　　一个大白天过去，不出所料，506的门果然对他们锁定了。让人不禁怀疑公寓附近是不是常年驻扎了一家道观，一请一送这么效率！ 　　好在507是康美美的房间，永远没人。 　　进门一抬头，大家忽然就回想起了被他们遗忘了许久的第一本解答书…… 　　它还安安静静地黏在天花板上。 　　偶像停住了脚步。 　　“要把它弄下来嘛？”说起来，他们还没去确认过这句话是真是假呢。 　　她跃跃欲试地掂了掂手里的香水瓶子。 　　心动不如行动，一边说，姑娘就一边拧开了上面的玻璃塞。 　　解答书：“……”劝你们善良！！ 第93章 补充细节 　　善良是不可能善良的。 　　玩家们用实际行动向BOSS表明了：虽然我们走解谜线，但不代表我们没有一个挑战BOSS的梦想！ 　　易思思的化妆箱里东西不少，只不过大家刚刚没想到这么远，挑到手里的都倾向于近战武器。 　　不过没关系，康美美不差钱，她家里的化妆品更多……可以为他们及时充实武器供应！ 　　解答书在天花板上来回乱窜，玩家们手里各掐着几瓶成分不明的液体，多方位围追堵截。白皙的墙壁很快惨遭毒手，浓郁的馨香顷刻间蔓延在屋中的各个角落…… 　　有一说一，这破书除了是他们遇到的第一本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以外，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包括它上面那句意味不明的话，整个故事推下来，没在其中起到一点作用。 　　它的其它兄弟姐妹们都安安分分地履行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也不知道这位怎么就那么活泼！ 　　解答书按理来说是没有活动范围限制的，然而系统对于npc的副本流程会有一定要求。一番追逐下来，大家也看懂了，这书只能在507这个房间区域内活动，私自跑出走廊，进入玩家无法抵达的空间，似乎是不允许的。 　　“所以，到底在逃什么？” 　　冉一笑跑得有点儿累，停下来靠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下。 　　“它一开始也挺乖的。”偶像露出了怀念的神色，“它是不是更新跟不上啊，不知道我们在走解谜线，以为还指望着能一击拿掉boss呢？” 　　……这应该也不至于。 　　毕竟具体的故事脉络大致填充完毕以后，虽说暴力线的终极目标大概还是牵在解答书身上，但这层六户人家，每户都有那么一本呢。冉一笑觉得，哪怕要打，肯定也不是打507这一本。 　　事件的中心在于康美美，杀她的人是易思思，企图未遂的是董贝贝。这里面，易思思有恩仇录的指向，她的偏见来自他人口中的流言。而因错误解释解答书上语句，产生思维扭曲的，是董贝贝。 　　加上502的门打一开始都不对他们开放。 　　这六本书，真要选出来一个作为最终boss，那也应该是502。 　　况且，按照三星的暴力线通常要比解谜线难上一个头的趋势，更大可能，暴力线是要六本全灭。 　　这一本这么个模样，充其量是比它的小伙伴们更有求生欲一点…… 　　当然，冉一笑觉得，这里面估计还有个平衡的原因。 　　这次的绿档是个npc针对性不是很强的副本……相对来讲，她外挂开得确实有些过于凶猛。 　　通关上难度无法增加，就会拿完成度上的考量来为难他们一下。 　　“这句话八成是个假的。”没法实际拿去走廊中直接验证，冉一笑只好靠逻辑来盘，“按照副本安排的顺序，玩家进入副本后，507和506这两个房间大概率会是最先探索的那两个。副本是讲偏见的，506那两位又跟康美美有仇，这本书上的内容就是一种加强的误导，让玩家初始对康美美的印象形成一个错误的判断。” 　　算是副本设计的一部分。 　　但鉴于副本难度过低，正常情况下，应该没有人会上这个当…… 　　“既然是句假话，证明这本书先前已经被使用过。”经纪人接茬。 　　书在上他们在下，一路遛他们就像遛狗。一人停下后，大家也渐次收手，觉得不能老让人家牵着走。 　　偶像：“而且假话是因为康美美的提问才会显示出来的。” 　　提问的时间比较近，起码比显示真话的那次近。 　　“是不是和艾欣那时候差不多？”职业粉丝深想不了，单纯凭直觉分析，“她拿到了鉴定单，发现有人在借着自己的小蛋糕慢性投毒，想确认下投毒者是谁，但是问完解答书却发现，答案是个假的，所以只好再拜托这个月没使用过解答书的敖庭兰……” 　　“有假的，之前肯定就还有个真的。”冉一笑提醒，“这屋子里就住了她一个。” 　　按理，真假这种规则既然摆在了明面上，使用过程里就不太容易真的问出假话。 　　能住在一起的，关系总不至于太差，除非成心算计，不然在这种事上，多少要互相知会一声。 　　503的那本，是易思思心里有鬼，做事瞒人，才没让方唐知道。 　　可康美美是一个人住的。 　　她自己这个月用没用过解答书，难道她自己还不知道吗？ 　　再说，捷径不捷径的，一看回答的就不是个关于某个对象是谁的这种问题。 　　“这话，应该出现在她拿到鉴定单之前。”冉一笑因此得出了个结论，“501的npc在暗示我们，他们原本平常和对门的康美美鲜有往来，但是敖庭兰却不知什么缘故，最近跟康美美产生了交集。” 　　501的解答书，他们看到了全貌。 　　有“对门的小姐”这句开头，问的问题是敖庭兰帮助康美美在问，已经毋庸置疑。 　　上一个类似的情况，艾欣想知道关于自己婚姻的情报，向解答书询问后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却发现涉及到了易思思，故而将此事分享给了方唐。作为回报，方唐帮她再次确认了一下她真正关心的事情。 　　“康美美这里的线索很少，都得通过邻居侧面了解。因此系统大概是想让我们进行类比。” 　　康美美会和敖庭兰产生交集，没准也是类似的情况。 　　“书，不是她自己用的，因为她并不知道它用过。”冉一笑说，“书的规则是方唐告诉我们的，他特意解释了一句，要是被不知情的陌生人无意翻开，解答书会随机显示一句话，等于浪费一次询问机会。” 　　这话，除了是对玩家任务上的提示以外，看来同时兼具了故事伏笔的功能。 　　“康美美人缘好，朋友多。”这句话也源自方唐，方唐真是个实用性极强的线索提供机！ 　　偶像：“这个月的某一天，康美美的朋友来到她的家里，无意中翻开了这本解答书。” 　　解答书显示了一句真话。 　　合理推测，是和敖庭兰有关系的。 　　话中肯定有明确的指向，将这句话里的内容与501这一家人对上号。 　　这事，康美美一开始不知情。但是在她心血来潮向解答书询问的时候，她发现书上得到的答案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具体问题玩家们无法知晓，不过一定是让姑娘觉得不可思议了，才会驱使她将这事与朋友分享。 　　朋友并不清楚这本书的功用，估计只以为是网上买来的一本普通娱乐类道具，交流之间，把自己曾经翻开过它的事情也告诉了康美美。 　　康美美知道了关于敖庭兰，或者，501的一条信息。 　　接着，她又把它转述给了敖庭兰。 　　两人应该是这么产生的交集。 　　“一会儿可以再去501问问。”偶像道。 　　时间走到了晚上，敖庭兰在大学任教的话，按理也会回家。 　　不过这算是个完成度上的支线，他们目前首要的目标当然还是没来得及涉足过的505。 　　抛下507的解答书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大家又重新搜罗了一遍趁手的武器，之后打开窗户，依次从窗外的奇异领域内游向了505的方向。 　　这一侧的窗外景象与对面那边的没什么不同。 　　从内里看，走廊两侧同属一栋大楼，现实里，外间该是相连的一圈。然而他们玩家却无法做到这样绕行，想要从这一侧的楼外转到对面那一侧的楼外，只能通过走廊的连接，先去到对面的某处房间当中。 　　奇异空间内上下无垠，与公寓相连的三扇玻璃窗并列浮在空中，没有厚度，只一个平面。 　　仿佛那里竖着一堵无形的墙。 　　大家划着手臂慢慢挪到了最前方的那一扇窗框跟前。 　　单在这里，玻璃上只有他们自己的镜像，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以防万一，开道的工作当然是要交给最稳妥的外挂来做。 　　冉一笑跟牧小雀一起。 　　进503的时候，因为是在晚上，屋里又没人，故而一直都是黑灯瞎火的状态。走廊里会亮一点儿，507的灯他们没开。楼外的诡异领域同样不存在光源，但505里怎么着都会有人。 　　冉一笑适应了夜视，原本做好了要一下子接受到强光刺激的准备，却没想到，505客厅的灯也是灭的。 　　只有一弧小小的光晕，在半掩着门扉的房间中闪烁不定，四处摇摆。 　　屋内万籁俱寂，卧室里窸窸窣窣，传来了翻箱倒柜的声响。 　　频率迟缓，回音很轻，听着小心翼翼，怎么都不像是什么正经的勾当…… 　　后面的人探进头来观察情况，见没什么大碍，便依次鱼贯而入。 　　“人呢？” 　　职业粉丝压着声问了一句。 　　唯一的声源倒是很清晰，然而并不太像是源自屋主人的动静。 　　大家怀着狐疑的心情，踮着脚，悄悄靠近卧室门口。 　　门扉的缝隙留得不是很大，要紧贴到门边儿上，才能彻底把内里的画面尽皆收入眼中。屋内无灯，昏黄的光来自手机上的手电。影影绰绰，将一个蹲在地上的黑影投映到刻着花纹的棕木衣柜上。 　　但挨得太过紧密，就不是很容易控制力道。鼻子一顶，木制的房门受力，又向内旋开了一点小小的角度。 　　吱嘎—— 　　同时，发出了年久失修的呻吟…… 　　众人：“……” 　　黑影唰地一下回头！ 　　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一脸惊恐，对上门缝外由上至下齐齐五双闪亮的大眼睛。 　　“小、小偷！！”他下意识尖叫出声。 　　啪嗒！慌乱下，怀里抱着的一沓文件松垮地散落在地。 　　大家的视线随之向下，又返回。 　　两厢屏息，冉一笑斟酌着问：“你在……喊我们？”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算互报家门呢！ 第94章 为老不尊 　　“我靠！” 　　我们的“们”字一出来，少年简直要炸了。任谁在自己家里一回头，发现屋子里一下多出来了五个来历不明的家伙，那心情估计都不会特别愉快。 　　这位小同学正在上学，明显，学校的法治科普工作做得不错。 　　他顺手打开手机，就打算拨打110。 　　手机上的手电筒光还开着，他将屏幕正对着自己，背后的大灯便直直射向几位玩家的方向。 　　有些刺眼，不过倒也方便了看路。 　　他们人多，手里还拿着东西，对面一个身子骨还没彻底张开的小孩，根本用不上外挂。偶像在方才与解答书的追逐战中已经磨练出了技巧，眼见这孩子眼睛盯着手机，房子里就这么大点一地儿，连躲都不知道躲一下，天时地利人和，她直接一瓶子香水就朝他泼了过去。 　　大家紧随其后。 　　少年手上一抖，第一波攻击都还没反应过来，又紧接着遭受了爽肤水和洗发露的双重洗礼…… 　　不知道谁，居然还抄了瓶酒精喷雾。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刺激的味道…… 　　Npc连连呛声，跌坐在地，脸上一片浆糊，湿的黏的混杂在一起，暂时还睁不开眼睛。 　　……也不用再睁开了！ 　　几个人围上去，把他捆成一团，怕他坐着累，贴心地将人扔进了被和里。 　　可怜的npc一阵猛烈的咳嗽卡在半途，嗓子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痛苦的喊叫都没地方吐去。 　　身经百战的玩家们没有升起一点怜悯之心。 　　他们心安理得地开始接手对方刚刚没来得及完成的鬼祟工作。 　　从高宇的朋友圈里，他们见到过505这两位父子的合照。大概是由于副本关于这两人的信息，除了他们自己的房间中以外，就这么一条提供渠道。因此，合照不少，各个角度都有，足以让人把对方的面貌轮廓描摹完全。 　　在场不全是脸盲，虽说大灯没开，但手机的光直冲他脸照，都能看见，这孩子应该就是高宇的儿子没错。 　　自己家，这么鬼鬼祟祟的，那这间房子肯定就不是他自己的房间。 　　冉一笑先捡起了地上掉落的那么些个文件。 　　没什么特殊的，都是公司里的项目。朋友圈中见不到端倪，不过这上面倒是很清晰地显示出了，高宇是在一家杂志社工作。资历老，已经坐到了某个栏目主编的位置，但最近栏目行情可能不太行，她手上拿的这些，都是总编辑退回来的主题提案。 　　冉一笑特别留意到，这是家时尚相关的杂志。 　　架空背景，他们不可能认识，她打开少年的手机查了一下，在业界还算知名。 　　然而高宇年纪长了，对于本职工作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草草翻了几页，基本就提取出一个有效信息：这位时尚杂志主编可能不太跟得上时尚潮流的亚子。 　　偶像说：“易思思，是化妆师。” 　　方唐告诉过他们，易思思平常会去杂志公司，给模特明星什么的化化妆。 　　两个人没准能从这种渠道联系在一起。 　　职业粉丝惊叹：“这个副本安排这么多人干嘛？有一个方唐就够了啊！” 　　众人：“……” 　　说得倒也是。 　　他们当时原本都快被艾欣和金帆那里的线索误导方向了，结果方唐一出来，顷刻间就将大家的思路拉回了主线。作为事件中心人物的家属，大家关于案情的大体构建基本都是基于他的证词…… 　　可以评个MVP了！ 　　“不过其他人，咱们也没给他们开口机会。”冉一笑实事求是地说。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床上的小同学泪眼朦胧地哼了几下，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大家：“……”哦，他们差点儿忘了！ 　　眼前浮现过接连倒地的艾欣金帆，半截身子横在门外的董贝贝，手握电锯拔腿而逃的易思思…… 　　他们深刻地反省了一下。 　　对不起，可能不是其它npc不顶事，而是他们的外挂，太顶事了！ 　　高宇的房间里东西很杂。 　　毕竟是个与时尚相关的人士，虽说可能只是出于职业要求，没什么真正的热情在，但平时为了工作，多少还是要讲究一些。起码，比董贝贝那个社会底层要讲究得多。 　　西装礼服，名表胸针。 　　忙活了大半辈子，起码不算白忙，这家应该不差钱。 　　经纪人在书桌下的抽屉柜里，找到了两本证件。 　　一红一绿，结婚证和离婚证。 　　“高宇跟赵馥馥。”经纪人念出证件上的名字。 　　这个道具做得堪称敷衍，原本该是两人合照的地方，真人就高宇一个。赵敷敷女士，由于不存在演员出演，她的肖像就只剩下了一个几笔勾勒出的简笔画。 　　只有轮廓。 　　中心空白的地方，为了防止误解，贴心地向大家标明了三个大字：赵馥馥。 　　众人：“……” 　　系统，你对自己事无巨细的要求呢？！ 　　这得是个多边缘的人物啊，连个模拟出来的脸都不配拥有！ 　　但这也方便了他们解释线索，反正，易思思的那本相册里，她妈妈可是个有正经长相的真人。 　　虽说眉眼与易思思极其相像，估摸着就是通过她的照片模拟加工出来的人造面容…… 　　好歹，没敷衍成一个二维生物！ 　　总之，和高宇结婚又离婚的这位赵馥馥，大概不是易思思的妈妈。 　　易思思在笔记里骂过，她这个便宜爹嫌贫爱富。 　　赵女士，看来就是这其中的那个“富”。 　　这个抽屉里都是放这些关键文件的地方，几个人仔细搜查了一遍，证件就这么两本。高宇和易思思的妈妈，甚至连婚都没结过。可惜，他抛妻弃女之后最终选择的这段婚姻，仍然没得到善终。 　　偶像拿着小本本去向床上的少年确认了一声：“这是你妈吧？” 　　Npc的眼睛还处于花糊的状态，根本看不清东西。 　　但这么样个本，猜也猜到了，他扯着嗓子吼：“不是我妈还能是你妈？！” 　　吼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娇弱的声带受了刺激还没缓过来，他憋得眼红气喘，郁郁寡欢地又窝进了被子里，继续挺尸养神。 　　“应该就是她了。” 　　到了这一步，理论上也不至于再节外生枝。 　　两本证件上的时间，只相差了短短的五年。高宇和赵馥馥离婚是在将近十一年前，这十一年里，他估计重点都放在了工作和孩子身上，倒是没有再娶。 　　“这还有几本相册。”志愿者指了指书柜顶。 　　上回的相册就是他找到的，他特意多留意了一下。 　　大家把它们都拿下来翻看。 　　高宇的相册没那么明显的感情倾向，照片都挺齐全的。 　　不过大多是和新建立的这个家庭有关，放眼望去一片代表赵馥馥的简笔画跃然纸上……至于与赵馥馥结婚以前的内容，并不多，十几张的样子，单独存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册子中，多数是他和易思思妈妈的合照。 　　女儿的照片更少，就一两个。 　　但年龄相近，几个人很容易就能把它们和易思思相册里的那个小姑娘对上号。 　　铁证了。 　　他们的猜测基本没错。 　　“这又是啥？” 　　职业粉丝在衣柜的底部，翻到了一堆小巧的礼盒。 　　“手表、领带、戒指？” 　　东西已经被取出，盒子早就空了，偶像只能根据经验，通过各自的尺寸和内部形态推测。这种礼盒并不少见，买首饰一般都会带着。只是好好的盒子，盖子上面却别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假花、蝴蝶结、小布偶…… 　　“这是别人送他的吧？”职业粉丝在这方面的神经可一点儿都不迟钝。 　　他们这边讨论没有压低音量，这话被少年一听，顿时从床上一蹦三尺高。 　　“是那个女的！！” 　　一瞬间，他嗓子也敞亮了，眼睛也清明了，就是腿脚被绑得结实，还不太灵便。 　　这并不妨碍他怒火熊熊，艰难地往他们这边翻滚。 　　“臭老头，为老不尊！！”他愤愤不平地嚷道。 　　众人：“……” 　　这个形容词，怎么听上去那么耳熟呢！ 　　“看来送礼物的，是个年轻的小姐姐吧？”偶像觉得自己悟了。 　　这个副本的设计者明显对这种东西有点执念，左一个出轨右一个出轨，高宇目前没轨可出，它就偏得给他整出点儿有悖社会主流的特殊情况出来。 　　床上的少年呸了一声：“什么小姐姐，死女人，见钱眼开！” 　　众人：“……” 　　你家住这么个地儿，确实不算穷，但应该也没富到那种地步吧！ 　　这公寓虽说地段不错，但从户型来看，明显还是设计给他们这种平凡的普罗大众来使用的…… 　　再说，高宇的职业生涯似乎是进入了瓶颈期，冉一笑看人家总编辑的意思，有种寻思着让他尽早搁浅的感觉。他在公司的价值估计只剩下了一个资历，名号大，但真正地位不会太高。 　　谁那么想不开，打着傍关系潜规则的主意，偏偏盯上这种人物…… 　　书桌的众多抽屉里，有一个特意此地无银安了个铜锁的存在。 　　哪怕是个智能指纹锁，冉一笑都觉得难不倒牧小雀。 　　更何况是这么个复古的设置。 　　她须臾就将它给破开了。 　　“贺卡。” 　　抽屉很厚，但装的东西很薄。 　　几张名片大小的长方形卡纸，还有些叠在信封里的短小信件。无论是哪种纸张，都充满着粉嫩的少女色彩，喷了香，还洒着稀奇古怪的金粉和亮片。笔下字迹圆润可爱，遣词用句矜持有度，不算露骨。如果不是被放在这么个地方，看着就是普通前后辈之间的关怀与慰问。 　　落款，也没有遮掩，大大咧咧写着名字：杜亭亭。 　　“杜亭亭！” 　　职业粉丝讶异地叫了一声。 　　他说：“这个名字我见过啊。” 　　还就在不久之前，不然他这脑子，根本记不了这么远。边说着，他就跑回了门边，在地上搜罗了一圈，把刚刚自己泼光了的一个香水瓶子捡了回来。 　　那还是从易思思的化妆箱里带过来的。 　　上面拿胶带贴了张粉红色的便笺，飞逸的墨水字写着致辞，开头就是： 　　To杜亭亭。 第95章 最后一环 　　“杜亭亭是谁？” 　　没拿到易思思或是高宇的手机，单单这种渠道听来了个人名，让人很没有真实的感觉。 　　不过两相重合下，易思思这边最后的一环空缺细节就也可以补充上了。 　　“估计也是杂志社的人。”偶像说，“她和易思思什么关系没那么明显，但和高宇，明显是有奸情存在。易思思既然认识她，证明这个人可以在施害者与被害者之间搭上一座桥。她利用她，来达到加害高宇的目的。” 　　床上的那位npc还在和自己手脚上的束缚做斗争。 　　他挣是没有挣开，然而看到大家打开了那个封锁的抽屉，情绪激动下，又一蹦三尺高。 　　“我就知道他藏着这些！！” 　　声音嘹亮，穿透性十足，差点儿没把墙壁震下层灰来。 　　看来，他刚刚鬼鬼祟祟在屋子里翻找的，就是这个玩意儿了。 　　“行了，你的戏份已经过了。” 　　当大家发现他们这一路走来，基本靠自力更生，在只听取了两个npc的情报解释以后，就基本上把故事推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几个人对自己的能力水平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绿档副本，要什么npc啊！ 　　他们已经无欲无求，然而人家npc有自己的职业素养，理都没理这一句，仍旧在痛心疾首地打滚：“男人就没一个靠谱的！整天背着我搞这些，他是不打算要这个家了！！” 　　众人：“……”醒醒，你是人家的儿子，又不是老婆！ 　　不过“背着他搞这些”这一点，还是很能够说明问题的。 　　按理来讲，中年离异，谈个恋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当然不是一定得当着孩子的面，但特意藏着掖着，证明他自己心里还是有鬼。 　　年轻人想得开的事，当事人思想传统，却不一定想得开。 　　想不开就算了，不去做就是。然而受着人家的礼，偷偷摸摸干着自己想不开的事，足以证明这人的人品诚如易思思所说，总之不太咋地。 　　“还差最后一下。”冉一笑说。 　　杜亭亭这道关联一出，她觉得这件卧室差不多也完成了它自己的使命。她走出屋，基本上直奔向了不远处的厨房。打开上层冰箱，在一群快要馊掉的外卖堆里，精准地找到了被推挤到小角落中的一个瓷碗。 　　瓷碗里，装着半个蛋糕。 　　她将它拿回卧室。 　　偶像一眼认出：“啊，红茶！” 　　是康美美店里最好吃的那种伯爵红茶蛋糕。 　　也是他们推测中，被易思思买去，投了亚硝酸钠，又周转回康美美手上，检测出其中成分的那一种。 　　“你爸爸喜欢吃这个？”职业粉丝问少年。 　　“有的时候会吃。”见到他们手里拿来的东西，他原本蓬勃的气焰瞬间塌下去半截，眼神一虚，蔫答答地嗫嚅出这么一声。 　　和预期不同，职业粉丝对这个答案就不太满意：“有时候是什么时候？” 　　“可能是他吃不了了，他爸回来解决剩饭的时候吧。” 　　冉一笑基本不用动脑子，就差不多猜到了少年隐瞒在话语下的想法。 　　她毕竟是个亲眼看到过冰箱里那一片狼籍的受害者…… 　　这个点了，高宇还没有回来。显然公司虽然不太需要他了，但他十分地需要自己的公司。一本杂志，一个栏目，涉及的工作很多，需要协调的人员不少，估摸着从小到大，家里的孩子在晚上就常常独守空门。 　　那些外卖，总不会是高宇隔空点的。 　　会积累起那么多，证明前一个还没解决完，吃的人就又点来了第二个。 　　多余的却不扔，存在那里，八成还会有善后人员来将其解决。 　　这屋里就这么俩人住着，每位同志分到的是哪处工作清晰明了。 　　再说，小蛋糕这种东西，一般来讲，都像是年轻人的最爱。 　　不过：“这蛋糕上没有那种小点点啊。”偶像打开了屋里的大灯，凑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 　　从501得到了关于鉴定单的线索，他们刚刚从507离开的时候，就特意回去厨房中看了一眼那份被康美美留在料理台上的证物。 　　人已经死了几天，这蛋糕留存的时间肯定比这更长。夏日空气燥热，味道几乎泛霉。 　　卖相也有了腐烂的趋势。 　　不过，夹杂于奶油当中的颗粒在奶油原本平润光滑的表面上吸附出了一些凹陷，留神观察的话，这个证据还是比较明显的。 　　505的这个蛋糕上却没有。 　　“这是你自己买的？” 　　“那不然呢？”少年又看傻子一样冲他们翻了个白眼。 　　这倒也说得通，毕竟他那一冰箱的外卖也都是他自己买的。 　　“不过……”话没说完，npc的语气又扭捏地一转，“有的时候那个女的也会送我们一点。” 　　“我们”这个词，他吐音不是很顺，说的时候带着一种固执的强调。 　　几个人瞬间懂了。 　　“咖啡馆就在离公寓不远的地方，儿子爱吃的东西，父亲平常抽出空闲来的时候，可能会过去买上一些，修复一下已经岌岌可危的父子关系。” 　　少年：“……”最后那一句可以不要！ 　　冉一笑继续说：“杜亭亭想追人，目标很远大，或者说，她比较认真，是冲着整个家庭来的。一个单亲父亲带起的家庭，最关键的突破口肯定在孩子身上。” 　　因此，了解了孩子的喜好以后，她打算用这种方法投其所好。 　　咖啡馆在公寓附近，杜亭亭却不在，所幸，她与住在公寓里的易思思认识。 　　至于她知不知道易思思跟高宇他们甚至住在同一个楼层上，就不是很重要了，左右影响不了大局。 　　总之，她自己千里迢迢，无法亲自前来，应该是拜托了易思思帮她顺路带货。 　　“然后再送给高宇，让高宇拿回家里？”职业粉丝嘴角抽了抽。 　　放过人家小蛋糕吧，一路上不够他们折腾的！ 　　“我估计，高宇其实也挺喜欢吃这个蛋糕的。”冉一笑倒不认为这种小零食有什么年龄层的分别，她妈就特别爱吃甜的，出去玩也没见她少去当地网红店打卡。 　　只不过，高宇显然是个会按照外在期待来要求自己形象的人。 　　少年能将杜亭亭认知成一个见钱眼开的拜金女，证明她的年纪肯定不大。 　　和高宇相比，年龄差距就是道鸿沟。 　　因此，高宇会觉得和人家暧昧是件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心虚到把其实正眼看不出什么端倪的贺卡都此地无银地偷偷锁进抽屉里。 　　蛋糕、美食、网红店，听着就像是年轻人追逐的消遣。 　　他一个人到中年的男人，理论上不该凑这种热闹。 　　故而，哪怕这东西他爱吃，他应该也不会表现得特别明显。 　　反正儿子有剩饭的毛病，总能捡漏的…… 　　“易思思能去到杂志社里。虽然蛋糕她是借着杜亭亭的手送过去的，但不代表她不能趁着工作的间隙暗中观察高宇。”偶像附和道，“她应该是摸清了对方的习惯后，才针对性地下手。” 　　不然，蛋糕有一大半都被儿子吃了，这个毒下得有什么意义？ 　　虽说易思思估计并不会在乎这位小同学的生死，但毕竟不是她的主要目标，犯不着迂回成这样。 　　杜亭亭送给高宇的小蛋糕，可能只有一半到达了少年的手里。 　　“这个东西吃多了，会食物中毒，不可能一点查不出来。”除非突然加大剂量，直接药死。经纪人把先前残留的疑惑也道道捋清，“易思思问解答书的，估计就是这么个问题。她要拿捏准时机，保证在高宇发现问题之前，他能先一步发作死掉。” 　　至此，偶像长舒了一口气：“很好，这条线上应该算齐了吧？” 　　易思思这两条线算是副本故事的主要内容，填补齐了，完成度起码不会太低。 　　“剩下这个。”冉一笑指了指门。 　　那上面有防着他们的结界在。 　　这一家是做过法事的。 　　六户他们都走遍了，事实证明，悬赏简介里的“不止一拨”，指的是不止一拨人，请了不止一拨法师。董贝贝当天撞上了案发现场，明显就是做贼心虚了。而505的缘由他们目前还不清楚。 　　哪怕高宇这位的人品同样令人不敢恭维……但再怎么说，也是个被施害的对象。 　　况且，这一家人的连线都牵在易思思身上，独此一根，和康美美实在扯不到什么关系。 　　这种时候，大家终于回想起了npc的好处。 　　他们热络的目光集体锁定回了少年的身上。 　　少年：“……” 　　“如狼似虎”这几个大字在他眼前徐徐飘过，求生欲令他收敛了存在感，默默缩回了被子里。 　　冉一笑和蔼地问：“小朋友，你们这里闹鬼啊？” 　　npc：神特么的小朋友！ 　　他把脸埋在枕头上，对于这群势利眼的玩家真是没什么话想说。心里把人家有一个算一个腹诽了一遍，才勉强收拾好了心情，不情不愿地吐露：“你们等等看不就知道了嘛？” 　　等等看？ 　　大家一看表。 　　十点三十七。 　　理论上，有这种设定，副本应该不会让他们等待太长时间。 　　“可是闹鬼，一般不都午夜十二点？”职业粉丝淳朴地问。 　　事实证明，这只鬼是个生活作息比较健康的鬼。 　　它十一点就来了。 　　高宇还没回来，他的房间当中围坐着一群不速之客，在黑暗里屏息凝神，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紧张地等待着故事设定中，自己同胞的到来。 　　这个副本一上来就告诉玩家，他们是幽灵，而npc是活人。 　　说起闹鬼事件，用的是一声义愤填膺的“岂有此理”，他们还以为那都是住户们在装神弄鬼呢。 　　没成想还真的有。 　　从这种阵营分野来看，要来的这位，一个不是玩家的死人，算是独立于正常规则以外的特例。 　　特例，那就是关键人物！ 　　大家都很想一睹对方的尊荣。 　　……可惜，最终也没能见到。 　　诡异的动静是从四周的墙面开始的。 　　未见其鬼，只闻其声。 　　“哒——哒哒——哒——” 　　缓慢的、规律的敲墙的声音。 　　敲得并不重，却不知为何，在空间中荡出回声，听上去全方位环绕。然而这间屋子一面接着客厅，一面接着厨房，剩下两面都是建筑最边缘的外壁，怎么看都不可能有什么淘气的邻居！ 　　“哒——哒哒——哒——” 　　相同的节奏，重复两回以后，短暂地停歇片刻，就又会再重新响起。 　　“这是什么意思啊？” 　　职业粉丝懵逼了。 　　他想到了曾经听说过的一个高大上的名词：“不会是摩斯密码吧？” 第96章 收尾 　　“康美美还懂摩斯密码？” 　　大家集体震惊。 　　……线索里可一点儿没提啊！ 　　经纪人回忆道：“她就客厅有个书柜来着吧……” 　　印象里，大多也是和烹饪有关的食谱。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除非专业人士，很少见人往家里囤工具类书籍了。 　　这个故事中，目前为止，六间住户十一个人，唯一的一位死者就是康美美。虽说他们至今都没见过这位“同胞”的影踪，但既然有闹鬼的现象，那么来源只能是她。 　　没有露面，只在敲墙。 　　用的还是……摩斯密码？ 　　他们问话的时候，冉一笑已经打开了之前从少年那里缴获的手机，直接开始搜索。 　　这种长短不一的暗号，听着确实像是摩斯密码。 　　长短短长，冉一笑循着看过去，很快找到了对应的英文字母。 　　“X。”她说。 　　“XX。”偶像补全。 　　同样的暗号，对方连着敲了两次。 　　职业粉丝嘴角抽搐，一点儿没有恍然大悟的透彻感觉，解开暗码以后反而迷茫了：“这是什么？” 　　衣服号码吗？？ 　　冉一笑继续翻着百科，英文里有些简略缩写，可以代表某个特定的意思。然而她依次看去，直翻到底，也没有找见“XX”这个神秘暗号。 　　看来是源于自主创作…… 　　从头至尾，线索里确实没有出现过关于康美美平时还喜欢钻研密码学的说法。诚然，有一种可能是和她相熟的易思思手机里存在这么个暗示，但这个概率小到微乎其微。 　　易思思扛着电锯也得在他们眼前露面，证明这个流程不得不走。 　　她是来给他们提供线索的。 　　见势不对，拔腿就跑，好歹是把箱子给留下了。 　　若手机里还有独她一份的关键证据，她直接带着它溜走，就有些不合规矩。 　　来都来了，何必再藏这么一份？ 　　因此，现在这个谜题，不会太难。可以想到，采取敲墙这种策略，应该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幽灵能够行动自由的话，想要传达什么消息，用说的，用写的，怎么着都比这种婉转的方法有效率得多。 　　“会不会是首字母？” 　　经纪人按照最简单的一种思维来发散脑洞：“比如，小心？” 　　众人：“……” 　　“……” 　　“……”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大家眼睛齐齐一亮。 　　对啊，可不就是“小心”嘛！！ 　　“康美美发现了蛋糕里的亚硝酸钠。”逻辑圆满合上，志愿者也忍不住开始尝试回盘，“蛋糕来自易思思，可康美美一开始还不敢相信朋友会是这样的人。旁敲侧击下，她可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然而事情的严重程度让她无法就此不了了之，因而，她开始暗中留意易思思的动向。” 　　然后发现了从易思思到杜亭亭，再转回高宇身上的这么一条线。 　　她知道的内容，远比玩家们先前想象中的要多。 　　“所以，和易思思的矛盾，也比我们假设里的要更大。” 　　偶像沉下口气：“这么看来，出轨不出轨的误会还只是一小部分。连这都给揪出来了，那易思思可不是非灭她的口不可？” 　　但康美美明显还心存着侥幸心理，没有想到朋友会这么不讲人情。 　　不然在楼梯间中见到了可疑人物，那还不赶紧拔腿就跑，哪儿要那么乖乖站在那儿任人家痛下杀手？ 　　“会不会，”职业粉丝这时候升起了一个新的想法，“康美美就是见到易思思以后，想往楼下跑，结果慌忙之中一脚踩空，就摔下去了？” 　　……倒、倒也不是不可能。 　　大家又沉默了一下。 　　尸体在三层到四层之间，她生前原本所在的位置应该比这更高。楼上隔着一层不到就是家门，而向下还得有一段距离才能重见天日。照这样看，似乎往上跑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然而，上下之间，不能单凭距离来算，毕竟下楼容易，上楼难。 　　“再说，易思思可能是从楼上下来的。” 　　前有狼，只能往后退。 　　冉一笑摇头：“不，你们忘了，五层楼梯口应该还有个董贝贝呢。” 　　众人：“……”好像是哦！ 　　不说他们确实差点儿给忘了！ 　　既然董贝贝在楼梯口，那直接就可以排除掉易思思从上方向下包围的可能性。诚然，这两位杀手都心怀鬼胎，冲着同一个目标而去，但他们彼此又不可能知道对方的心思。如果在实施行为之前就已经存在了目击者，那么这件凶杀便很难再继续进行下去。 　　易思思是很莽，但又不傻…… 　　她能费劲心机地让高宇的小蛋糕从自己手里转上一圈，隔过一个中间人再送到目标手里，证明她和董贝贝不一样，做坏事的时候脑子是知道拐弯的。 　　康美美是她计划外的目标，行动上略显仓促。 　　但再如何，不至于明知道楼梯口有个人在看着了，还大大咧咧地走下半层楼，堂而皇之上手推人。 　　因此，易思思应该是和康美美一起从外面回来的。 　　假借着朋友的身份同行，再暗下杀手。 　　“康美美死后，算是彻底认清了易思思的真面目。”志愿者继续，“起码她意识到，易思思杀高宇，是件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事情。所以，她才敲墙提醒，希望高宇能够小心。” 　　可惜，来自幽灵的讯息，实在很难让活人察觉到里面的善意。 　　恰巧碰上董贝贝做贼心虚，坚称楼里闹鬼，高宇有类似的遭遇，便有风跟风，学着人家请了个法师。 　　这下，他们总算是把悬赏简介要他们调查的清白给完完整整分析了清楚。 　　当然，这个清白也不算特别清白，毕竟人家这儿真的有个幽灵…… 　　只是没在闹而已。 　　“康美美的鬼魂还在楼里。” 　　这件事，另外传达的就是这个信息。 　　职业粉丝：“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系统的任务不是单纯走剧情，它信誓旦旦地让他们找到切实的证据。然而，故事大部分的逻辑链都是他们整合起线索以后，结合几位npc的证言推断出来的。实际拿在手里的有效证据就这么多，单独拎出来其中哪个，都很难作为一个直接的指向来独立成立，必须得搭配一层主观解释才可以。 　　“还有501那个。”敖庭兰和康美美的事。偶像念念不忘，“咱们还要去问问吗？” 　　“无所谓，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几个人扒着丁点的证据猜了一路，推论大多比较靠谱，后续线索也可以相互印证，比较之下，npc的证词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冉一笑轻松地说，“这个副本设计者就那么点小怪癖，还能是啥，八成就是敖庭兰也出轨了呗。画漫画这种事，要是真当个本职工作来做，肯定还是要找个工作室或者助手什么的，一个人，太难了。” 　　现在的网络连载，对更新的要求很高，单打独斗，怎么可能应付得来。 　　更何况，他们进门时亲眼见过毕叶的那副状态，基本等于不在状态，一点也没有赶工的急迫感。 　　他工作上大概出了一点小问题。总之，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不会在他。 　　家庭的压力大部分压在敖庭兰的肩膀上。 　　丈夫处于迷茫期，自己的事儿都拾掇不好；孩子还小，要操心的事情一件一件；学校里的研究员，工作肯定更不是一帆风顺…… 　　烦恼没处疏解，会想找个情感上的突破口就比较顺理成章。 　　“我猜，507那本解答书上原本的真话，可能是在说对门有人出轨。” 　　陌生人不带着问题顺手翻开，解答书显示的话就会是随机的，不存在特定的指向。 　　康美美的朋友不知内里，话题扯到这里，也许是拿这事当作一个新奇的玩笑来跟康美美讲的。 　　“解答书不会指名道姓，”这是他们有目共睹的一贯套路。冉一笑，“她一开始产生了误解，以为出轨的人是男方。斟酌之下，将这件事告诉了她认为的受害者，敖庭兰。” 　　却没想到，敖庭兰才是解答书描述里的主人公。 　　“那这事儿毕叶知道嘛？” 　　“知道吧。” 　　不然问到敖庭兰怎么和康美美认识的，他为什么会那么逃避。 　　“他感觉是比较内向的人，有的时候咱们说话他都不理。”就答自己想答的，或者说，只有该理的时候才会理。孩子哭的时候是这样，他们一开始问他调查的事情的时候也是。 　　看着似乎没有听见，其实该听的一句没少。 　　“所以，这两人交流，没准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无意间听过去了。” 　　当然，501这个家庭看样子还没有破裂，也不知是沟通的结果，还是隐忍的结果。 　　这都不是很重要了。反正这一切推测的前提，本来就是基于冉一笑对副本设计者一个不太成熟的认知。 　　对不对还不一定呢。 　　但有一点大家达成了共识，501那些细枝末节的小剧情，他们就不劳神再跑过去和人扯一趟皮了。 　　剩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将505跟502这一套事情的来龙去脉，变成切实的证据，好完成他们的任务。 　　“走廊里堆的那些，还不够？”职业粉丝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 　　能找到的证据都在那里了，顶多，他们再拿个npc的手机，找方唐跟毕叶录回口供…… 　　“要不，出个调查报告？”偶像提议。 　　单纯堆砌证据肯定不行，不配个讲解，鬼知道那些东西是拿来干什么用的。横竖都是要标注，干脆就系统地将事情整理出来，除了这样，也找不到其它更好的途径能让这些零散的线索变得更切实一些。 　　这个任务就交给了经纪人。 　　而冉一笑拽着牧小雀，搜刮了505一圈，把最后一本人生解答书给寻摸了出来。 　　她友好地将它递到了仍然窝在床上的少年面前。 　　“小朋友。” 　　反正他手脚还绑在一起，她也不怕他故意把书翻开。 　　一个笑眯眯的玩家，在npc眼中，那就是个明晃晃的警告招牌，大字写着：不怀好意！ 　　少年嘴角抽搐，闭上眼，完全不想理人。 　　该表演的他都表演完了，其它都不是他份内的事情！ 　　“小朋友，你家这本书，还没开过呢吧？”开门寒暄，冉一笑就顺便确认了一声。当然，不用对方回答，这事基本板上钉钉。直到调查接近尾声的现在，仍然没有一道证据表明，505的解答书是被翻开过的。 　　Npc不睁眼，但耳朵没聋，闻言眉毛就抽了一下，冉一笑觉得这就是个肯定的答复了。 　　她继续：“那不是正好嘛。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们是来帮你家除鬼的。” 　　少年：“……”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啊！ 　　“上回那个道长不专业，只给你们加固了个入户口，其实这些墙壁呀窗户什么的，都是防不住的。”冉一笑头头是道地说，“我们法师协会的同僚们这几天刚把这个招摇撞骗的神棍抓住，为了弥补这个祸害犯下的过错，我们打算来帮他处理一下后续工作。” 　　说完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瞎编乱造这种事，她真是做得越来越顺手了！ 　　Npc：要不是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把我家翻了个底朝天，我差点儿就信了你的邪！ 　　然而青筋直跳后，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毕竟只要不答应就有个人在自己耳朵边嗡嗡念叨，对于他幼小的心灵来说实在有点儿遭受不住…… 　　他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想干嘛？有事说事！”别整些有的没的了！ 　　冉一笑和蔼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让你帮忙问个问题。” 　　她敲了敲解答书厚重的黑金封壳。 　　“那位小姐姐似乎在上楼的过程中遇到了一点难题。”四壁上，敲墙的声音按部就班，规规矩矩，仍旧没有停止。冉一笑缓缓地道，“麻烦你帮我们问问解答书，康美美小姐，现在是在第几层啊？” 第97章 现实1 　　三又五分之三。 　　少年拽过那本解答书，翻着白眼，不过脑子地重复了一遍冉一笑的问话，算是交差。 　　末了，他将书册掀开，空白的中央页上便慢慢浮出了这么个答案。 　　之后，这书就凝固在了打开的状态。 　　冉一笑试着合拢掌心，向中心线的方向往过压了压手，并关不太不上。 　　书壳变得有些滚烫，炙热的温度灼在她指尖，迫得她不得不将书放下，平摆在了床面。 　　粘合在一起的书页开始向上析出，圈着那句标示位置的“三又五分之三”，最终框出了一张手掌大小的硬卡片，长宽比看上去在四比三的样子。 　　它从书上脱落下来。 　　啪嗒！ 　　这回，同样不用冉一笑再进行什么动作，书本又自己合了上去。 　　……同时一跃而起！ 　　像是被什么东西栓着书脊似的，提溜着向上，无风自扬，转眼间便又贴去了天花板上面。嗖嗖两下，滑行至墙壁边缘，缩进了卷在一起的窗帘布后方。 　　要是它有手，这时候估计会给他们举出个大牌子：工作结清，暂停营业！ 　　冉一笑：“……” 　　少年：“……” 　　小同学没见过这种阵仗，下巴差点儿掉到大腿：“它怎么会动啊？！” 　　“你居然不知道？”冉一笑惊讶地看着他，做作地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同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这么久，看来它还是没有把你当成真正的家人啊。” 　　少年：“……” 　　有必要吗！关你什么事！！ 　　其余人看见这边的动静，都凑了过来，新奇地看向冉一笑手里拿到的卡。 　　“这是什么东西？”职业粉丝震惊。 　　他怎么不知道，解答书居然还有这么个奇妙功能？ 　　“是个楼层标识。”冉一笑简短地解释，“我问它康美美在第几层。” 　　“然后它就掉出来了？” 　　冉一笑点点头。 　　偶像：“那看来是问对了啊。” 　　早在刚进副本的时候，经纪人就推测过，解谜线的终点有可能是在电梯里。 　　电梯的按钮都是贴上去的胶纸，形同虚设。再说，这么个带分数的楼层，正常的按钮也按不到它。 　　“它看上去跟那个显示屏差不多大。”志愿者盯着卡片回忆。 　　电梯里拢共没几样东西，除了按钮，最显眼的就是那张不断闪烁着向上箭头的显示屏了。 　　看来，他们这是得手动帮它调整显示数字的意思啊！ 　　先前搜刮来的线索尽皆堆在走廊之中，经纪人整理调查报告的时候需要依次梳理，在505无实物空想，难免有点不方便。最后一本解答书的事儿一解决，大家便搬着东西回到了走廊。 　　留下npc一个人手脚被绑，动弹不得，在床上愤愤骂了句脏话。 　　现场工具有限，调查报告直接用最原始的方法记在了笔记本上。 　　涉及到的证据比较杂，干脆和它堆在一处，写好了以后，大家集体把它们拿进了电梯。 　　冉一笑将那张写着“三又五分之三”卡片贴上显示屏。 　　还真是正好，严丝合缝。 　　嵌入以后，变化肉眼可见地立时发生。 　　白色纸张慢慢变薄，纸身消解，融进黑色的玻璃面里。原本汉字书写出来的分数被灯影一晃，化作艳红色的阿拉伯数字，鲜明地呈现在了显示屏中央。 　　叮！ 　　机械运作的背景声骤然停下。 　　失重的感觉消失了。 　　金属门向外打开。 　　玩家们借着幽灵的身份，整个副本一直在穿墙，就没走过门。窗户倒是开过几扇，总之没有正经路。 　　电梯运行不止，至今为止，也尚且没给过他们走门的机会。 　　如今久闭的大门骤然一动，大家难掩惊讶，都有些不太真切的虚无感，这居然不是个摆设。 　　但似乎也就是个普通的电梯门。 　　门外的景象倒是比较诡异，毕竟三又五分之三，是在两层楼的地板之间。当然，电梯并非现实的电梯，因而电梯外的呈现出来的，自然也并非现实的模样。 　　同样一条走廊，只是没有灯。 　　按理，左右该是各三户人家，然而这里拢共有十二道门，门并不完整，上下各占了半截。 　　从505出来以后就消失在他们耳边的敲墙声再次响起。 　　身穿花布连衣裙的姑娘就站在电梯旁，手掌贴在404和304之间的墙壁上。 　　电梯的光打进黝黑的空间，照亮她的半边侧脸。 　　女人停下动作，惊讶地转过头：“咦——？” 　　柔和的双颊，水眸潋滟，和他们在照片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冉一笑上前一步，友好地向对方伸出了手：“康美美小姐。” 　　她说：“我们来接你回家。” 　　* 　　回到现实以后，冉一笑首先看了一眼副本结算。 　　悬赏名称：人生解答书 　　完成度：100% 　　奖励积分：4800 　　加成：-5% 　　版主评价：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公道了！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扣掉的都是赔偿给人家的精神损失费！不用谢！你最好懂得适可而止！！ 　　身份：入殓师 　　完成度：54% 　　奖励积分：1020 　　加成：50% 　　版主评价：很好，你已经摸到了一点门路，就这个方向，继续保持！（以上是看在系统评分的面上说的场面话，我已经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再夸下去，我觉得自己会得精神分裂！） 　　冉一笑：“……” 　　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公道了，版主的良心不会痛吗？！ 　　当初办事处的副本倒扣她积分，好歹他们确实是没有把三天时间呆满。再者说，她后来也发现，办事处那副凄惨的鬼样子，牧小雀估计得负全责……她就算认了。 　　这回，她这么兢兢业业、认认真真走完的任务，居然还能扣精神损失费！ 　　有这个本事，怎么不见这几位直接把外挂给收走呢！ 　　她深呼吸了两秒钟，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不得不深沉地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天真。 　　看来，哪怕是双方都心知肚明默认存在的外挂，没事儿也不能瞎开。 　　留着保命就行，再多就过犹不及。 　　她痛心疾首地叮嘱牧小雀：“你以后……收敛一点。” 　　牧小雀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显然，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随手挥开的那几下拳头，能和张扬扯上什么联系…… 　　冉一笑心里默默念，她这就算是提醒过了，反正不到迫不得已，她尽量不去开口求助。至于副本会不会涉及到恐怖元素，导致他出动出击，那可就不在她的职责范围以内了！ 　　关于身份的评定倒是有些出乎冉一笑的意料。 　　上一个副本，死了三个玩家，加上一屋子小鬼，可谓天时地利，她的完成度才达到37%。 　　但是这一次，设定上玩家才是幽灵，npc是剧情的辅助，起不了太大矛盾，甚至还要依赖其提供一些线索，因此没人对他们起杀心。唯一与她职业相关的角色，就一个康美美。 　　这样，居然达到了54%。 　　看来，这个完成度并非从绝对的量上来判定，而是相对而言的一种百分比。 　　此外，小鬼当家的任务在最终的环节，虽说是让小鬼们的死亡更加圆满，暗合了她的职业要求，但这毕竟是任务需要，并非是由她自己的身份主动驱使。 　　但人生解答书这里不太一样。 　　这54%的身份完成度，冉一笑觉得大多来自他们最后去接康美美那一下。 　　505的解答书是没有被问过问题，可以被玩家利用起来的道具。嘴长在人身上，说什么又不限制，这明显不是个固定答案的选择或者填空，而是开放性题目。不一定谁都会去问康美美的楼层。 　　没准儿拿到一张标注着一楼的卡，找到了单元门，他们也可以直接出去。 　　更何况，这一步甚至都可能不是必要的。 　　任务明确描述的内容毕竟只要求了他们调查闹鬼事件，其余都算支线。 　　充其量是完成度上面的差别，但并不会影响最基本的通关。 　　说起来，他们有很多细节其实都靠的头脑风暴硬推，这种情况下悬赏的完成度居然达到了百分之百…… 　　证明，敖庭兰和康美美的那一趴，她没有猜错？ 　　冉一笑：“……” 　　果然，出轨可能会迟到，但绝不缺席！ 　　进入副本的时候，她和牧小雀正在外面逛街。中途经了这么一遭，现实一秒钟，脑内n小时，原本的兴致难免有所减退。她拽着提了大包小包的牧小雀，打算回地下车库去拿车离开。结账的路上，推着购物车经过超市里的家电区域，看到一处屏幕上正在放一个街头访谈。 　　访谈员侧站在一旁，镜头正对着被采访者的大脸。 　　冉一笑顿住脚步，定睛使劲看了看。 　　有点儿眼熟…… 　　十分眼熟，答案就在嘴边，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不是她不谦虚，但对于自己的记忆能力，冉一笑还是很有信心的。 　　问题不出在她身上。 　　应该是系统搞的鬼。 　　故而，她就很没有心理负担地去请教了牧小雀：“这人你见过没有？” 　　问得牧小雀左右四顾，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茫然样。 　　……这和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冉一笑幽幽提醒：“随叫随到，随问随答！” 　　这是她当初随口提出来的要求，结果发现这人还真有照做，她就厚着脸皮将它继续执行了下去。 　　她一说这个，牧小雀腰板立马一直。 　　他纠纠结结地说：“就是上个副本……” 　　上个副本？ 　　上个副本，小鬼当家，七只小鬼，除她以外还有六个玩家…… 　　冉一笑迅速回忆过当初见到的每一个人。 　　她掏出手机来，冲着电视的方向远远拍了一张，指尖划过漫长的对话列表，正在搜索杜勉的名字。没想到，不等她找人确认一下，游戏系统就不甘寂寞地跳了出来，给她的猜测盖上了一个官方的确认章。 　　眼前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提示框。 　　现实里，论坛的一切配套设施按理都应该是在手机里面…… 　　但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瞅见不按规则出牌的提示框了，适应性十分良好。 　　与上次不同，这回没有选择项，人家就是单纯来提醒她一声： 　　“过去已经过去，往事不要再追，好奇害死猫，不打扰是你最后的温柔！！” 　　冉一笑：“……” 　　她随意扫过一眼，指间的动作没停。敲开和杜勉的聊天，直接将刚拍的照片发了过去。 　　@土家小香猪：[图片] 　　@土家小香猪：这是不是侦探啊？ 第98章 现实2 　　说来神奇，那六个玩家里，她唯一想不起来脸的就只有这么一位。 　　按道理，应该是因为死亡的缘故……但宗师和影评人却不存在这种情况。 　　冉一笑心里转过几个想法，回忆起来系统规定的销号，是可以通过一百万积分来取消的。 　　也就是说，只要有足够的保命砝码，实际下副本就跟玩游戏一样，哪怕死了也无所谓。 　　看来不愧是敢于挑战红档的玩家，手里都有自己的底牌。 　　然而现在一个意外情况摆在了她的面前，她刚刚既然没法将电视里的人与侦探直接对上号，证明她的记忆被人动过了手脚。究其原因，两相对比下，基本能够肯定，这是由于玩家被销号导致的。 　　所以，被销号，并不会死？ 　　系统让她不要打扰，看这意思，估计只是失了个忆？ 　　杜勉的回复很快蹦了出来。 　　和系统一个风格，都走的神秘调调。 　　@稀有动物：嘘！！！ 　　冉一笑：“……” 　　就他们两个人的私聊，有什么可嘘的啊！！ 　　不过这个反应，看来是知道点儿什么。 　　现成的羊毛摆在眼前，不薅白不薅。 　　她立马向对方求证。 　　@土家小香猪：游戏里死了不会死人？ 　　字打出去，她手上顺着惯性便点了发送，但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忽然开始思考起一个问题。 　　是谁告诉他们，这个游戏会死人的？ 　　这个直击灵魂的疑问让冉一笑感到了一种危机感，她打开手机里的论坛，迅速翻阅起悬赏版顶端置顶的那么些个帖子。都是官方提供出的和游戏有关的规则与注意事项，从头至尾，一字一句扫过去，为防遗漏，她干脆直接加上了搜索的功能，得出的结论是：没有。 　　没有说游戏会死人啊！ 　　但印象中，她从第一回 进副本，意识到自己处境的那一刻，就自动把这种情形带入了平常所见的那种无限流小说里，并对游戏绑定他们的人生性命这件事深信不疑。 　　冉一笑抱着手机，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最引以为傲的精神力！ 　　被人家潜移默化地暗示了这么久，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问出的话已经不能收回，不过她下一秒就又敲出一句新的来补充： 　　@土家小香猪：为什么要给我们这种暗示？ 　　虽说生死两面，死人都是从活人变来的。但阴间与现实如今明显是独立的两处地方，原本谁都不碍着谁。特意开设这么一个系统，管理这么多异界人世，管理员们哪怕再闲……不至于闲到这种程度吧？ 　　一定是因为有所需要。 　　阴间需要玩家，需要作为活人的玩家，来进入这个游戏。 　　然后呢？ 　　冉一笑眼睛落到屏幕上，看到对方给她带来的回答。 　　“交互。”杜勉说。 　　@稀有动物：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稀有动物：不然我怎么敢去红档，还把你拉进来！我也没那么良心啊！ 　　冉一笑：“……”你还知道你很没良心啊！ 　　这趴她就算过了，毕竟已经不是现在的重点。 　　@土家小香猪：交互什么？ 　　@稀有动物：就是npc和玩家的交互，互动 　　@稀有动物：你也知道，大家的现世不一定在一起，有的现世和咱们这里不一样，本来就有鬼魂的存在 　　据杜勉解释，似乎在最开始的时候，每一个现世都得是人鬼混杂的这么一副模样，并没有什么阴阳领域的分别。如今混合着各种不同现世鬼魂的阴间，是特意开辟出来的一个空间，得由版主维持。但如果阴阳两边分开太久，无论是阴间还是现世，都会因不调和而变得不稳定。 　　因此，需要交互。 　　冉一笑消化了一下这个新的设定。 　　也就是说，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管理员把他们拽进游戏，就单纯只是为了……能让他们在里面遛一圈？ 　　冉一笑：“……” 　　那就普普通通观个光不好吗，搞这么麻烦干嘛！！ 　　当然也不至于这么简单，杜勉的进一步科普马上接上。 　　@稀有动物：这个交互还是很复杂的，我听说是冲突越激烈越好 　　@稀有动物：以前好像试过别的方法，效果不怎么样，还惹了一身鸡毛 　　@稀有动物：游戏这种是刚出台的新方案，目前运行得还不错……估计会这么一直弄下去吧 　　冉一笑眼神一顿。 　　说起来，小吃街的时候，心动选手给他们转述祖奶奶的短信，确实提过这么一件事。 　　说牧小雀当值的那几年，因为他不太管事，加上阴间出了点小问题，所以祖奶奶邀请了现世的道观进来对鬼魂们进行管辖，下决定的时候，认为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看来，这个“小问题”，指的就是阴阳不调的事情了。 　　距离这么近，而且应对方案居然还在尝试与调整当中……那阴间被开辟出来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如果说，现世本该是人鬼同在的话，按照常理，只要两方共同存在于一处就够了。鬼魂在为它们特意开辟出来的阴间领域留存期都那么短，可以想象在现世当中估计更没有几天日子好过。 　　这样的现世，肯定还是活人占主导。 　　会有专门对付鬼魂的道士这类人物存在，普通人在生活中，与鬼魂起剧烈冲突的可能性同样不大。 　　比之他们现在这种模式，唯一的一点优势，就是范围广，数量多。 　　略略这么一想，冉一笑就理解了交互需要冲突这个概念。 　　用游戏对抗这种方式，加上强制植入的死亡威胁暗示，无疑都是为了加剧矛盾。 　　但并非必要，是一种活人数量过少情况下的权衡。 　　当然，她很能理解，既然特意开辟出来一处阴间，证明那几位管理员是希望阴阳两边各自安好，互不打扰的。如今要为了因此带来的副作用进行补救，他们首要考虑的，肯定还得是低调。 　　所以，这个人数就提不上去。 　　量撑不起来，只好通过质来调节。 　　不过认真来说，冉一笑觉得祖奶奶还是老了，对当代年轻人的游戏精神了解得不够透彻。 　　市面上对抗类型的游戏不少……就是闲暇之余图个乐的东西，那里面的冲突也没见有多温和。 　　要什么死亡威胁啊！ 　　不得不说，知道了这么一点，冉一笑对于这个游戏的看法难免产生了一百八十度大改观。 　　若是平白无由上来跟她说这事，她可能还不会相信，然而侦探这人是她眼睁睁看着死，如今又眼睁睁看着活的。证明，游戏确实没在打他们性命的主意。 　　既然这样…… 　　岂不是说，可以放开了玩了？ 　　冉一笑一直努力压抑的那根躁动不安的神经一朝解放，她看着悬赏版上那一列列工整的小文字，都觉得瞬间可爱了起来！ 　　她甚至兴致勃勃地跟杜勉说： 　　@土家小香猪：这样的话，你以后倒可以多拉我几次 　　@土家小香猪：如果碰上什么好玩的副本的话 　　杜勉：“……”姐姐，你的精神状态是不是真的得照看一下了！ 　　当然，白送上来的外挂不要白不要。 　　他矜持地回： 　　@稀有动物：……也行。 　　@稀有动物：不过，我最近发现，我那个技能 　　@土家小香猪：？ 　　@稀有动物：好像真的连鬼都能给召进来 　　冉一笑：“……” 　　她的瞳孔一瞬地震。 　　歪着头又仔细读了一遍，才算真正确认这句话里面的意思…… 　　瞧瞧系统能偏心成什么样子，他这个身份和外挂有什么区别啊！！ 　　对方还显摆地和她讲：“我上回试了一次，还得了个称号呢。” 　　冉一笑嘴角一抽。 　　@土家小香猪：啥？死灵法师？ 　　@稀有动物：你怎么知道？！ 　　“……” 　　冉一笑深呼了一口气，恨恨地关上了手机。 　　嫉妒使她质壁分离！ 　　个人信息里面最后那一栏的荣誉称号，论坛里讨论的很多，走向都大同小异，毕竟找不见几个能现身说法的用户，普遍认为那是一门玄学。 　　如今看来，和身份的运用程度会有一定的关系。 　　这种情况下，再去思考下个副本的报名事宜，冉一笑就有点懒得再找推销员了。 　　她之前走的是稳妥路线，推销员那里能拿到的悬赏资源更多，方便她精挑细选。而现在，她的想法产生了改变，觉得倒也不必这样讲究。 　　况且，又费积分。 　　虽说5%，倒不至于占比多大，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说起来，这位同志自称在游戏里混了一两年，和祖奶奶反正是认识的，也不知道他对游戏本质上的作用了解多少。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在向新人推销自己报名副本的便利之处时，最关键的一点左右因素就在于游戏暗示给大家的死亡威胁。 　　只有这种威胁切实存在，大部分人对于一星二星副本的需求才会更高。悬赏版显示出来的星级会随着玩家的经验而不断提升，在官方渠道无法满足需要的前提下，玩家们才会转而向关系通道寻求帮手。 　　推销员的主要客户，就是这么一些人。 　　所以无论他知道与否，大概都是不可能和他们科普真相的…… 　　悬赏版就显示一页，二十来个，并不算多，但在冉一笑看来，也勉强足够。 　　她摘几个看着喜欢的报上就好了。 　　原本想按部就班顺着星级往上爬的打算同样作废。冉一笑认真考虑了一下，论游戏形式，她肯定还是更喜欢高星级的解谜副本。然而显性规则偏向简单，因而她直接把目光放到了四星红和五星黄这两个对应星级下的入门隐性规则副本上面。 　　基本能报的都报了上去。 　　既然死不了，即使积分不够抵销号的债，她也不是特别担心。 　　毕竟家里还有个牧小雀呢…… 　　她相信，哪怕这游戏有朝一日倒闭不开，阴间被几个管理员隔离在了现世之外，但是家里的这位小同学作为阴间留给她的纪念品，也是不可能自觉主动地离开她家的…… 　　发生过的事总归是发生过，一旦被赖上，真的很难摆脱！ 　　怀着亢奋的心情，冉一笑在半个月后迎来了自己的第六个副本。 　　一被拉入，她就激动地打开了悬赏，看了眼简介。 　　★★★★★。 　　入目五颗闪亮的星星。 　　是黄档。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是最后一个副本啦！！ 第99章 荒山野林 　　悬赏名称：KARMA 　　悬赏简介：自从阴阳镜破碎，以乐家为首的世家一派独大的局面被彻底打破，散修的地位逐渐上升。作为在新世纪成长起来的道门，你从小沐浴在这股东风之中，享受着前辈血泪换来的福利，遗憾的是，依然长成了一个一事无成的纨绔……不能再继续这么下去了！抱着这种想法，你发奋图强，通过人脉，买通了一个目前只有顶层那几个世家知道的小道消息。它指引你来到了这个地方。 　　任务等级：★★★★★ 　　冉一笑现在位于一个房间之中。 　　准确来讲，是一个宾馆的标准间。 　　厚重的红丝绒窗帘遮盖住了外间的景象，她拉开帘布，向外看了一眼。 　　一个窄小的石砖小院，门前有座雕塑，地面上用白漆涂着停车位。楼大概有四五层高，推开窗，上方还有七八层的空间。从肉眼可及的占地面积来讲，这个高度难免有点畸形。周围除了她所身处的这一栋建筑以外，没有一点人类的痕迹，都是绵延的群峰与树木。 　　视野远处，浮着层层薄雾，山峦的尖角就从那片云霭当中冒头。再向下，满眼尽是苍岚的裙摆，堆叠成浓密的一道屏障，遮住了地平线上的一切。 　　看不见山下有什么。 　　这里像是一处位于荒山半腰的自建宾馆。 　　牧小雀很快刷新进来，这个不到三十平米的小房间瞬间显得拥挤了起来。 　　索性床有两张，尚且分得开。 　　窗户挨着床，床对面的墙上贴着长长的置物台，台子下面，有个小巧的行李箱。 　　箱子里没有别的玩意儿，就一个小本本，一根圆珠笔，一套道袍，和几张符。 　　冉一笑猜，每个玩家的基本配置都是这些。 　　论坛的经验帖里有过科普，五星副本因为是多线设置，有时候为了让玩家能够有效融入，会分配给大家同样的一个不痛不痒的身份。但实际并不会有什么助益，完全是为了让副本的剧情能够方便进行。 　　小本本上空空白白，无法提供任何信息，配上它的圆珠笔伴侣，看上去就是给他们记笔记来用的。 　　黄档，规则不至于到日常化的程度，然而因为故事线繁杂，无关线索可能会很多，通关还是有一定难度。 　　洗手间一尘不染，床底下也没什么东西。 　　把房间大致搜索完一遍，冉一笑就打开了房门，准备出去看看。 　　门口有插卡的通电槽，房卡上贴了这一间的房门号：四教503。 　　“四教？” 　　作为一个刚从学校里毕业一年多，才过期不久的前应届生……冉一笑当然知道，这是个教室的名字。 　　她往窗外瞭望的时候有数，当下的楼层刚好是五层。 　　原本，她以为这栋楼，名字叫做第四教学楼。 　　然而出了房门，到走廊上巡视一遍，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里的房门号是乱的。 　　她这间是四教503，对门就变成了实验楼1-9a。 　　其它还有一教、二教、文史楼、化学楼、计算机等等。 　　排布没有任何规律，像是随机抽出来的签。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这总归跟学校有关系。 　　她正在走廊里晃荡的当口，标着“地质317”的房间门也同时打开。走出来一个女人。 　　女人穿得很飒，皮衣皮裤高筒靴，大波浪扎了个歪辫，腰间还别着个白瓷罗盘。 　　这种材质还真是十分地罕见。 　　罗盘上的刻度与地平方位都是烧制上去的三彩花纹，一根长指针悬在中央的凹陷处，这针看着也是瓷面，光滑反亮，总之和铁搭不上什么边儿，从科学的角度来说，不具备什么实际意义，顶多摆起来好看。 　　然而女人刚一踏入走廊，这花瓶指针居然就无风自动，开始滴溜溜旋转了起来。 　　冉一笑顿时升起了一点警惕心。 　　果然，就见罗盘的主人也顶着一脸的茫然，脚步顿住，瞥了眼自己的小道具：“有鬼？” 　　她奇怪地呢喃了一句，目光四顾，向着楼道这边开始搜寻。 　　这小破宾馆的主人并不具备什么设计美感，一条直达中央电梯间的大长走道，和上个副本美好人生公寓的那种布局一模一样，让人不禁怀疑副本设计者们共享的是同一种建筑模型。 　　房间就贴在道路两边，冉一笑根本没地方躲。 　　她只好淡定地和人家对上了目光。 　　两相凝望，谁都拿不准对方是干什么来的。 　　女人眯眼审视了她半刻，又偏了偏视线，将注意力放去了她身后的牧小雀身上。 　　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一番，似乎从各家神色当中分清了主次，她含起笑，向冉一笑挪过来半步，顺手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道友，这是你养的小鬼啊？” 　　冉一笑：？ 　　在她过往的认知里，养小鬼是个特指，好像没有养成这样的…… 　　当然，结合女人刚才的嘟囔，冉一笑差不多能听明白，对方是把牧小雀认定成了鬼。 　　……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没什么错处！ 　　冉一笑头一次遇到这种人，上来就看出了牧小雀的不同。 　　她那个罗盘似乎是用来找鬼的，而且不是花瓶，还挺灵。 　　这回的副本背景提及了什么阴阳镜、世家、散修、道门，听着就是个现代都市下的玄学体系。 　　对方又一上来就喊了一声道友…… 　　更看不出来她是玩家还是npc了！ 　　高星级副本，有背景故事在，npc都得角色扮演。为了让玩家们有个良好的游戏体验，更好地融入剧情，通常系统会使手法屏蔽掉玩家对于鬼魂阴郁气息的感知，只以角色的设定为准。 　　但显然，女人一定把她认成了npc。 　　这个误会不知道美好还是不美好，总之让它持续一会儿总归无伤大雅。 　　冉一笑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随口道：“你也是为了那件事来的？” 　　说起来就很坑，简介里信誓旦旦地说她跟随着小道消息的指引来到了这个地方，然而房间内空空如也，唯一的手机就是她自己带进来的那一部，也不知道那个小道消息到哪里指引去了，反正她什么都看不到！ 　　故而，只能采取这种比较模糊的说法，企图套套内情。 　　可惜，等来的是女人亮起眼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一声附和：“是啊。”她用同样期待的眼神回望过来，“我就听别人说过，那件事是真的吗？” 　　冉一笑：“……” 　　好的，她悟了。 　　这大概是个玩家！ 　　两人捧着无良系统给她们随手丢下来的一个幌子，大眼瞪小眼。 　　诚然，悬赏里的那几句介绍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分析。在副本设定中，玩家的角色是“一事无成”，那句“发奋图强”是声毫无意义的嘲讽，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应该是认真地在说。因此，这个“小道消息”，本质上来讲，可以帮人改变一事无成的现状。 　　仅此而已了。 　　其余任何相关能给这玩意儿定性的东西，半毛没有！ 　　至于什么只有顶层几个世家知道…… 　　连玩家们都能被它给拐来，这保密性看着就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既然特意提及，npc里大概率会有世家的人出场。 　　迎着罗盘女人盼望的眼光，冉一笑也胡诌不出什么切实的内容，只能继续囫囵地回：“我也不知道，我钱不多，就买到了一个地方。” 　　“这样啊……” 　　女人叹了口气，微微失落。 　　冉一笑扯开话题：“我叫安安，”保安的安，“你怎么称呼啊？” 　　“莫莫。”对方也回了她一个差不多的名字。 　　遗憾冉一笑才疏学浅，猜不出来这个莫是哪个职业的MO。 　　其它房间暂时没有动静，不知道是没有出来，还是其他人都不在这一层。按理，同为玩家，副本一开始环境类似，相应的行动路线也差不了多少。因此哪怕剩下的房间里有人，那应该也是npc了。 　　冉一笑打算去楼下看看。 　　自称莫莫的女人和她一起。 　　电梯间位于走廊中央，两边通透，另一头还有一条对称的走廊，整个建筑大概是个类似工字形的结构。 　　刚刚没发现对面还有空间，冉一笑探过身子去观察了一眼。 　　静静悄悄，不见什么动静。 　　叮！ 　　“电梯来了。”莫莫叫她。 　　冉一笑转回身，就见轿厢内的软光呈放射状投射出来，将楼梯间凉冰冰的色泽染上了一丝暖意。背靠着这道略显昏沉的光晕，从电梯内部走出来一个姑娘。 　　不高，身量很小巧，头上戴个斑点的头箍，穿着也是少女心十足，粉色的连衣裙配上休闲运动鞋，手腕上还缠着蕾丝花边，兔子背包跨在腰间。 　　但她面色不愉，沉着嘴角，走起路来气势汹汹，与周身风格形成一种微妙的反差，倒透出点别样的可爱。 　　“杏杏！” 　　女孩闷头死走，一副不管不顾的架势，脚步倒腾得很快。她身后紧随着，就追出来了一个神色懊恼的高大帅哥。身高差距明显，优势远非人力可以弥补。没几下，姑娘就一脸不高兴地被对方给堵在了去走廊的路上。 　　是向着冉一笑这边的楼道来，两人正好停在她面前不远。 　　她遥遥地与莫莫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站定在了当场没动。 　　既然有情况可看，那乘电梯的事情自然就可以先放放。 　　令冉一笑惊讶的是，电梯居然也很八卦地停在那里没再闭合。 　　须臾，从金属门框旁，又探出来了三只好奇的小脑袋…… 　　冉一笑：“……” 　　看戏的人不少啊！ 　　然而当事双方倒是一丝一毫被人围观的羞耻感都没有，看来是个合格的npc了。 　　被唤作杏杏的姑娘手抓背包的肩带，眉头紧拧，鼓着腮帮跺脚：“郑嘉禹，别挡道！” 　　她脚下没控制力度，眼瞅着就踢到了男人的小腿骨上。 　　“嘶——”踢得对方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没开口喊疼。这俩人关系明显比较亲，名叫郑嘉禹的大兄弟似乎是犯了什么错事，惹到女方不高兴了，如今低声下气，卑微地给她赔罪，“杏杏，你听我解释啊！我就是来看看的，什么也不干。那几个人都来了啊，你也知道，我妈——” 　　“你当初信誓旦旦跟我说的什么！” 　　姑娘明面上偏头扭眼，是不打算理人的冷漠样，实际火烧在气头上，一点就着。她声音和整个人的气质相似，都软绵绵的。扬起调子来，话声穿透力也不大，抑扬顿挫，念念叨叨： 　　“你说你才不迷信，这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儿谁信谁脑残！你还说，你即便有什么愿望，也绝对不会走这种偏门左道的捷径，这都是唬人的玩意儿！哦，对，你妈，还有你妈！你不是答应过我，以后要单打独斗，不再吃你们世家的这破饭碗了吗！你还听她的，她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别说，单听个节奏，还挺好听。 　　但这话传到男方耳朵里，自然就不那么美妙了。涉及到自己的家庭，他难免不愿被人这样嫌弃诋毁，原本就着姑娘微微弯下的脊椎向回挺起一些，颇显委屈地道：“杏杏，我向你保证，我们家和乐家那种不一样！” 　　“一样的。”女孩不假思索地回怼。 　　态度这么坚决，噎得男人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杏杏也不需要什么辩解，这话揭过以后，就算盖棺定论，她压根不打算和人在这上面起争执。满腔怒火发泄过一回，像是戳破了积蓄情绪的气球。她微微冷静了一瞬，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 　　“你真的不是来找逆光沙的吗？” 　　“当然不是！” 　　郑嘉禹急急忙忙地道。他还想说点儿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却又被姑娘紧随着的一句话立马打断了。 　　“那赶紧走。”女孩面似不耐，但盯着他的眼神很认真。 　　她沉着气，语中含了警意：“趁现在，赶紧走！” 第100章 罗盘 　　这副严肃的架势，着实让当事的另一方吓了一跳。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可是杏杏，你不是也来了……” 　　“那关你什么事？”女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她劝诫一句过后，自谓仁至义尽，碰上对方愣神的当口，便迈开脚步，绕过男人，继续跺着步子往里间去了。撞见在走廊电梯间交界处看戏的冉一笑，冉一笑贴心地给她让了个道。 　　郑嘉禹反应慢了半拍，匆匆追上。他伸手想去抓女孩的手腕，然而姑娘嫌弃地做了一个挥甩的动作，他委屈巴巴抬起胳膊，僵了一瞬，又放下。 　　杏杏停在了一处房门前。 　　冉一笑掏出手机，远远照过去，门牌号是体教101。 　　姑娘刷卡开门，侧过身子滑进屋内，又嘭一下将门扉撞上。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男人只来得及再喊一声：“杏杏——”身体向前侧过去，高挺的鼻梁差点儿直磕在木板上面。 　　碰了一鼻子的灰。 　　他抬了抬手，想敲门，可想到女孩刚才的那番态度，纠结之下，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 　　情绪还吊在火山口，就……就让她先缓缓吧。 　　不一会儿，男人蔫答答地走回了电梯间。 　　围观的众人这才纷纷聚回轿厢之中。 　　本来，莫莫还问：“你们是要上楼吗？”她是看着电梯一节一节攀上来的。 　　结果那三位摇了摇头，其中一个剑眉星目，一脸正气的男人一本正经地小声解释：“没有，没有，这俩人吵架，我们怕他们打起来，跟过来看看情况。” 　　“……” 　　不就是追着npc看戏撸情报来的嘛！ 　　但对方大概拿不准这边的到底是不是玩家，话说得就比较委婉。 　　“你们一起的？”莫莫抬眼观察了一下电梯里的这三个同志。 　　两男一女，站位离得并不近。衣着也大相径庭，女生一张显幼的小圆脸，穿着水手服，披肩发尾烫了点卷，一眼看去文文静静。默然靠在里间不曾出声的男人则显得有些阴郁，黑色卫衣，兜帽罩在脑顶，上半张脸完全笼在阴影当中，外界光线照不进他的眼睛。 　　身体没有转向，眼神也不存在交流。 　　好像并不是一起的。 　　莫莫一问，正气男人和水手服小姑娘果然一齐摇了摇头。 　　“我们住在同一层，本来打算一起下楼看看情况。”小姑娘补充解释。 　　结果电梯门刚打开，就赶上接连涌入的两个npc慷慨激昂地在走剧情，他们干脆便先没下电梯。 　　这样的做派，三个人玩家的身份基本昭然若揭了。 　　莫莫踏入电梯中，开门见山地介绍自己：“摸金校尉。”她说着，习惯性弹了一下自己腰间的那方罗盘，又问其他三人，“你们呢？” 　　“课代表。”水手服小姑娘答话。阴郁男气质低迷，不是很爱理人，方才唯一见他开口两次，一次是确认阵营，答了声“玩家”，另一次便是介绍身份。估摸着人家金口玉言，是不打算再说第二遍了，她便索性帮他代答，“这位是园丁。这位大哥……”她又看向正气男，神色变得微妙，有点欲言又止。 　　“哦，我！”和阴郁男不一样，正气男明显想要亲自介绍自己。一听轮到他说，整个人精神一振，挺胸抬头，清声润嗓，仪式感十足，掷地有声地道，“我，正道之光。” 　　众人：“……” 　　冉一笑和牧小雀就是迎着这声正道之光，和npc郑嘉禹前后脚踏进了电梯当中。 　　剧情副本的游戏体验得兼顾融入度和游戏感本身两个方面，故而通常情况下，npc比较体贴，是不会对玩家在自己面前产生的场外谈话产生什么反应的。四个人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冉一笑听得一清二楚，郑嘉禹倒确实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当然，女友刚和自己吵了架，他神思不属，心不在焉，哪怕听得到，可能也没什么心情去听。 　　在莫莫眼里，冉一笑还是个npc的身份，她因此并没有很在意这边的动静，而是一言难尽地和那位正道之光说：“大哥，麻烦给个我们能叫得顺嘴儿的名字。” 　　“好吧。”正气男失落地叹了口气，露出了知音难觅的惆怅。 　　他熟练地道：“我姓赵，你们叫我赵正光就行。” 　　显然，至今为止，还没有人会戏多到直接称呼他身份的那个名字…… 　　其他人不知道冉一笑的来头，毕竟和莫莫在同一层上，便向她打听：“这个是？” 　　“不知道，也是什么npc吧。”莫莫摇了摇头，话虽如此，然而她遇到的这个“npc”身上似乎完全没挂什么剧情，比之杏杏与郑嘉禹差得太多，估计就是个边缘人物。她小声跟队友们通情报，“她说她叫安安。” 　　冉一笑沉默地站在郑嘉禹身边。 　　她发现，一旦错过了解释的最佳时机…… 　　误会好像越来越深了啊！ 　　然而剧情副本，地图不小，线索还是要靠众人合力搜索的。再说，五星是多线任务，设计者可不会仁慈到让每条线都泾渭分明。这种情况下，通力合作，互通有无，才是比较有效率的探索方式。只要不死，全线被尽数打通后，大家就都可以选择离开，顶多是积分的差异。要是赶上人少，故事线都不够分，更谈不上任务完成上会产生什么冲突。 　　……队友还是得有的，还是不要让这个奇怪的误会持续下去了！ 　　她硬着头皮站在那里，频频回顾了几下，做出了一副探究中带着欲言又止的神色。 　　几个人察觉到她的目光，莫莫的尾音一顿，也开始意识到不对劲。 　　Npc的话，应该会自动屏蔽他们的这种谈话啊？ 　　看出来莫莫对冉一笑的情况同样比较陌生，几个人猜到这两边估计刚打照面没过去多久，课代表便开口主动询问，打算自己探索：“你是玩家？” 　　“玩家”这个词一出，冉一笑又回了下头。她拘谨了一刻，眼中闪过一丝纠结，然后才点了点头。 　　莫莫惊到：“你是玩家？！” 　　她下意识望了一眼自己的罗盘，紧接着目光又落到牧小雀的身上。 　　凹槽里的指针又在轻缓地转圈。 　　“怎么了嘛？”新来的三位不明就里，赵正光没注意到罗盘的动静，顺着莫莫的视线向牧小雀看去，见怪不怪地问了声，“你们两个是一起的？” 　　“是。”冉一笑也露出了一脸奇怪的表情。她与莫莫对视上，狐疑地确认道，“你也是玩家？” 　　“我是啊！”莫莫匪夷所思。 　　“那你为什么说他是……”冉一笑顿了顿，语气拿捏得十足无辜，茫然地说，“我还以为你是npc，系统这回给他安了个什么不一样的身份呢！” 　　“什么意思？”没有前情提要，旁听的人都跟不上她们的节奏。课代表留神到了指针的异动，询问，“这个罗盘是做什么用的？” 　　莫莫的身份是摸金校尉，大家自然而然就会往这方面联想：“寻龙盘啊？” 　　“不算吧。”莫莫眉头拧着，“就找墓的嘛，它脾气不小呢，难得见它动这么欢。” 　　冉一笑：“……” 　　听上去，莫莫来自的现世是人鬼并存的那种啊！ 　　怪不得带了这么个神奇道具。 　　副本下得多，玩家见得广了，大家对此倒不是特别惊讶。 　　课代表：“找墓，就是对死人有反应呗？” 　　“鬼也行，准确来说，它是帮鬼找墓的。”莫莫又伸手敲了下盘面，清脆有力，隐隐带了些喝令的意味。可惜她这个主人做得着实有些失败，这小宝贝根本不听她的话，像是处于叛逆期的熊孩子似的，还偏得和她反着来。那指针登时转速就又提了三成，嚓嚓嚓，磨出了细微的声响。 　　莫莫嘴角一抽，翻了个白眼。 　　“看吧，脾气不小！” 　　据她解释，这玩意儿能侦测到脱出安魂之处在外流离的孤魂。这里面就包含了一个大前提，这孤魂本身得有个安魂之处，也就是埋葬的地方。像死在野地里连个墓穴都奢望不了的野鬼，就不在它的探索范围以内。 　　因为副本里的故事线经常会有怀揣怨念的鬼魂不好好往生跑出来作乱的情节，故而她下副本习惯带上这个，找到了人家的墓，对推剧情能有所帮助。 　　冉一笑：……这我就明白了。 　　牧小雀，可不就是本来都已经死了，结果又从停车场里跑出来的来着嘛！ 　　她心里是转过了弯，但面上当然不能表现出来。 　　面上，得依旧费解地皱着眉头，语声惴惴：“你不会是说，他，他已经……” 　　一边说，一边还默默远离了牧小雀两步，把戏做了个全套。 　　“不知道啊。”莫莫耸了耸肩膀，“这个盘吧，反正，时灵时不灵。以前不灵就是该反应的时候没有反应，没准儿最近年久失修，变成不该反应的时候又有反应了，你也不用想太多。” 　　冉一笑：“……” 　　挺好，是个会帮她自圆其说的贴心队友！ 　　这般好意，她当然就毫不大意地收下了。 　　误会结清，冉一笑重新和大家做了自我介绍，仍然说的是保安的这个身份。 　　倒是牧小雀，虽说被扣过一回积分后，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少依赖暴力外挂，多在头脑解谜的路子上开拓成就。但星级提上来，难度增加，保不齐……就会有那么一些迫不得已的时候。 　　为了好解释，她还是调整了一下他的假身份，跟他们说他是魔术师。 　　这个称呼，难免让其他几个人眼睛微微一亮。 　　就连一直沉默不语，缩在角落自己小世界里的园丁，都难免转过头来，投过新奇的一眼。 　　见过各式各样的玩家，渐渐摸清了版主的套路，有时候从身份的名称上就多少能推断出背后的端倪。 　　魔术师！ 　　听着就很有发挥空间的样子。 　　几个人的眼神瞬间都和蔼了起来。 　　牧小雀：“……” 　　他觉得自己得了突发性社恐！ 　　想也没想，他下意识就往冉一笑身边缩了缩。 　　电梯在上行，宾馆这么大一栋，总共显示在明面上的有十二层区域，都在地上。玩家们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探索目标，楼层是郑嘉禹按下去的。 　　他选的数字是9。 　　建筑不是很新的样子，机械轮转的声响很大，电梯攀升的速度也不快。几个人终于把各自的身份介绍干净，轿厢才升到了头，将将停下。 　　金属门打开，每层的电梯间看上去都差不多。 　　与女友间的冲突似乎真的对郑嘉禹打击不小，他魂不守舍的一幅模样，一点没有管身后的一群小尾巴。 　　……真是没见过这么贴心的npc。 　　大家一路跟到了他进门。 　　门扉合掩，金属的花边门牌上印着：学生中心207。 　　冉一笑将手放于木质门板上方，切实地感受了一下它的厚度。 　　唉。 　　她忧伤地叹了口气。 　　有点怀念可以恣意穿墙的日子了…… 第101章 熟人 　　九层比五层还要冷清，幽幽寂寂的，一阵风都没有。转遍了整个走廊，没找到一个能标示时间的钟，也不知道当下是个什么时间点，是不是其他的住客都有事外出了。 　　几个人合计一番，还是先下了楼。 　　宾馆，当作客房使用的上面几层楼大多大同小异，倒是一楼大堂，可能会出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刚刚他们乘坐的那间电梯，在大家探索的这当头，移到其他楼层去了。目前还在运转当中，看样子是赶不及回来接他们这群熟客。 　　这说明，就在此时，还有其他玩家或npc在行动。 　　但他们总不可能扒着一个电梯杠到天荒地老…… 　　五星副本故事杂，地图大，要是事事关心，就是事事被牵制。 　　因此，大家这回没再受外在因素干扰，还是抓紧自己打定的主意，坐了另一台电梯去到了楼下。 　　电梯间总共八台升降梯，都在正常工作。这间宾馆挨在荒山野林里，看样子平常的生意比较冷清，如今来的人都是被那条所谓的小道消息所指引，但比之十几层客房摞起来的数量，住客占比还是很少。 　　想要上下楼，完全交错得开，他们几个人能恰好碰到，才是件奇迹。 　　一路直通向下，中间没有任何停顿。 　　大堂这间区域，课代表他们三个方才下来过一回，透着一道电梯门，远远望去过一眼。然而电梯间与前台相隔着还有一段距离，从这个角度并看不真切。 　　如今正经来到厅堂中央，才发现这处宾馆比想象之中的还要荒凉几分。 　　外部环境就不说了，别说人，连只鸟都没有。不知是不是大白天的缘故，偌大的一处前厅，头顶的吊灯就亮着一扇，悬在离前台最近的地方，疲倦地照亮劣质板料搭起的接待桌。 　　桌子还挺长，两台电脑，却只有一个人在照看。 　　不知是什么年代的显示器，机身还有一定的厚度，并不轻薄。屏幕灭着，那人也没有在使用它，而是专心致志地盯着大概是自己带过来的一个小巧的笔记本电脑，荧光在他的眼镜上打出投影，他手指哒哒地敲着键盘，于死寂的空间当中回响出一点鲜活的人间气息。 　　这位坐在台前的同志，一身复古的灯芯绒长裤外套，发间黑灰交杂，眼角纹路很深，从外表估计，年龄大概在四五十岁上下。 　　他的眼珠随着他指间的动作飞转，一刻不停，仿佛忙得不可开交。 　　冉一笑脚步缓了一瞬，太阳穴忍不住又是一阵跳动。 　　这，好像，是个熟人…… 　　倒也没有太熟，实际就见过一面，时间还离得比较远了，是在办事处那个副本里。 　　他们进入议事程序时，一开始闯入了其他案件的审判现场。那时候，上首裁判席上齐齐整整坐着三位管理员，祖奶奶，菲菲，和老C。 　　现在，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敲键盘的这位大叔，就是老C。 　　冉一笑退后半步，小声问牧小雀：“这不会也是你的管理员吧？” 　　祖奶奶就是连任的，不知道这位是不是同样的情况。 　　结果牧小雀摇了摇头，实在地说：“没见过。” 　　他说过很多类似的否定答案，只有这句，听着最为真诚…… 　　冉一笑信了。 　　老C应该是菲菲就任后新升上来的管理员。 　　不单是她，剩下那四个人里也有和对方打过交道的。一直紧闭金口的园丁终于舍得出声，但仍旧惜字如金，就简短地提醒：“管理员。” 　　说话声不大，然而他能说话，已经是一个重大事件，大家不由得便倾过了注意。 　　赵正光一下子还没听懂：“什么管理员？” 　　课代表不愧是她这个身份，对他人的描述永远保持着企业级的理解：“这个前台，是管理员？” 　　“是。”既然有人知道，冉一笑便没再藏着，肯定了一声，“老C。” 　　莫莫的罗盘又开始转。 　　不得不说，这个东西的指针感应十分智能，当一个能被感知的对象头几次进入它的勘探范围内时，它都会旋转预警，然而若目标在它周围逗留的时间增长了，它又会产生类似耐受的变化，不再给出反应。 　　方才几个人在九层查探一圈，这玩意儿因牧小雀而升起的异动已经渐渐消散。 　　如今是新的一轮，看来是对着老C的。 　　它一转，速度不慢，将罗盘带起些弧度，嗡嗡地在莫莫腰上震动。 　　莫莫不胜其烦，伸手又敲了下它光滑的盘面。 　　不过，既然是管理员，那它会产生动静，就再正常不过。 　　在游戏里混久了，大家对于阴间的知识多少有些浅显的了解。管理员的寿命比一般鬼魂要长，甚至长上很多，并非自然而就，而是借了版主的帮衬。四舍五入，确实算没在本该应去的安魂之所好好待着的流离人员。 　　罗盘的事没什么问题，但管理员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个问题。 　　在场几人，敢报上五星，无论是有保命的积分还是同样知道了游戏不会死人的本质，起码游戏的经验是不会少的。但只有冉一笑和园丁认得老C，足以证明正常情况下，管理员并不会经常出现在副本里客串。 　　冉一笑是已经对这种小概率事件免疫了，其他人却是头一回遇到。 　　还比较新鲜。 　　他们暂时都拿不准，这个管理员是以管理员的身份而来，还是和其它npc一样，也在角色扮演？ 　　踌躇之中，都不知道该向人家问什么话。 　　自问有一定经验把持的冉一笑先走了上去。 　　老C兢兢业业地在办公，见有人靠近了也不曾分出一个眼神，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从侧面，能看到他电脑屏幕上的页面，似乎是论坛的后台。显然，偌大一个论坛顶头就三只鬼在管理，有人闲出霉，就有人忙成狗…… 　　冉一笑：“……” 　　她在心里默默为这位世纪好员工点了根蜡。 　　打工人，都不容易！ 　　这屏幕既然大大咧咧地展示在这里，那这人应该不是过来角色扮演的。 　　充其量，是临时兼职，补个空位。 　　她试探地在桌前敲了一下，企图引起对方的注意，可惜没什么效果。 　　客套不接，冉一笑只好开门见山地问了：“您好，这附近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推荐吗？” 　　从杏杏给他们提供的信息里可以知道，玩家们追寻小道消息前来探查的东西，大概是那个逆光沙。 　　这仿佛是个寻宝的任务。 　　又是找东西。冉一笑对找东西这种活动可没留下什么太好的回忆。 　　既然是根据指引到达了这个地方，虽然表面上看，一座不知谁家开的宾馆孤零零地坐落于群山之中，被高大森然的树木抱了个满怀。不过，这恰恰符合了藏宝地点一贯会给人展示出的神秘做派。 　　走的就是曲径通幽，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的风格。 　　这种情况下，到了地方，单凭自己，估计很难找到正确的路线。 　　得继续向当地人，进一步打听小道消息。 　　没准儿进到藏宝地，还会有什么奇怪的仪式要做…… 　　如今放眼四顾，不算外来客的“当地人”，就前台这么一位。 　　奈何，老C看样子十分热爱管理员这个行业。或者说，要处理的业务太多了……他沉浸在工作的快感当中，办公的脚步没有一瞬的停歇，仿佛周身竖起了一张无形的罩子，隔绝了外间的一切。 　　冉一笑眨眨眼，等了一会儿，没有办法，只好上手，把他的笔记本屏幕往下一扣。 　　老C：“……” 　　后排围观的众人：“……” 　　朋友，你对管理员的敬畏心呢？！ 　　无论是自诩勇气可嘉的赵正光还是文静沉稳的课代表，毕竟是头一回直面管理员。他们没急着上前，都在后方观望，因为来往之间的这个度不是很懂得该如何把握。 　　显然，冉一笑给他们做了一个不是很正面的示范…… 　　老C差点儿蹦起来，实际上他已经往起跳了，可惜身子骨不太好，经不起过于猛烈的折腾，站到一半，怕伤着自己，又愤愤地坐回了身子。 　　“冉一笑是吧！”他啪地一声将笔记本重新打开，磨着牙道，“我记住你了！” 　　冉一笑：？！ 　　她惊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大名竟然远扬到了这种程度…… 　　而且，虽然她不是很在意，但是怎么能这样光天化日地就泄漏她的个人信息！ 　　她严肃地说：“您这样，是会被投诉的。” 　　老C：“……”投诉了八成也是我审，有什么区别吗！ 　　冉一笑可不管这个，还在痛心疾首地叹气，企图煽风点火：“管理员都不能以身作则，版规有什么用处啊？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 　　念叨得人家青筋直跳，但毕竟是有繁重要务在身，耽误不了这么多时候，经验丰富的老C刚看到一个胡搅蛮缠的苗头，就机智地秉持着“惹不起老子还躲不起吗”的坚定理念，抱起他的小笔记本，扭头就走。 　　这一下，着实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课代表忍不住问道：“您不是前台吗？” 　　“不是！”老C恨恨地啧了一声，懊恼自己就不该贪那几秒钟，还不如早说清楚了早清静，“他换衣服去了，你们在这儿等会儿吧！” 　　换衣服？ 　　几个人眨了眨眼，目光中都夹起了疑惑和思索。 　　需要换制服，看来是刚来上班？ 　　宾馆里没有钟表，他们手机上的时间是现实的时间，到了副本里通常也会紊乱，直到出去了才会恢复正常，等于没什么用处。看天色，灰茫茫一片，无法根据太阳的位置来分辨时刻。 　　酒店的前台一般是轮班制，具体的时间安排可能各有不同，但无外乎是早上，傍晚，凌晨这几个交班点。 　　天空只是发阴，既不黑，也不暗，这么一看，难不成是早上？ 　　但这个猜测，冉一笑很快就通过赶来坐班的这位员工给直接否定了…… 　　老C向着一侧墙壁旁的小门而去，估计是躲进了休息间里。不一会儿，从他身影消失的地方，又走出来了一位新面孔。穿着制服马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配上那张精致脸庞，走过来时带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享受。 　　“噫！”课代表眼前一亮，直率地夸了声，“好帅。” 　　就连同为男性的赵正光也忍不住认真看了对方一眼，之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莫莫掏出手机，偷偷拍了张照片，园丁向下拉了拉帽子，不屑地偏开眼神，而冉一笑……冉一笑沉默了。 　　好巧啊，又是个熟人呢…… 　　这回，是她开口，言简意赅地重复了一次剧情：“管理员。” 　　众人：“……” 　　“这也是个管理员？！” 　　悬赏版就仨管理员，祖奶奶、弟弟和老C。 　　祖奶奶是个女的，那这位，弟弟？ 　　“不是。”冉一笑摇头，补充解释，“分区管理员。” 　　……心动选手！ 　　怎么着，你们大管小管，这是跑人家副本里来开年会了吗？？ 第102章 暗号 　　老C既然说他是这里的前台，那这回大概就不是以玩家身份进来的。 　　不过他也很没有一个npc的自觉，毫不见外地跟冉一笑打了声招呼。 　　冉一笑一言难尽：“下沉基层，体察民情？” 　　管理员没事儿的时候，还得冲这种业绩呢？ 　　“哪能。”这种勤恳的活动怎么可能出现在阴间，心动选手矜持地解释，“人手不够，来帮个忙。” 　　惊天奇闻，阴间也能有人手不够的时候！ 　　冉一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心动选手在接待桌前落座，好歹还记着一点自己现在的角色身份，淡定地和大家客套了一句：“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 　　方才，老C说前台换衣服去了，大家都以为是工作人员换班。 　　现在看来，纯属他们想多。 　　明显是这人进副本进晚了吧！ 　　不过，毕竟是从玩家走过来的人，哪怕如今阵营产生了细微的差异，在某些流程上，心动选手到底是要比一般的npc体谅大家很多。比如探听情报这件事。 　　他都没等着其他人问，便径自主动地交代：“你们是来找逆光沙的对吧？” 　　前台桌前有两台显示器，下方连着主机。然而刚才老C没用，如今正经的前台过来了，同样没把这电脑打开。看样子，这玩意儿就是起的一个装饰的作用。 　　桌面上有很多资料夹，心动选手依次翻开，搜寻了一遍，最后从一本淡黄色的册子里抽出几张印着一模一样文字的A4纸，分发到他们五个人的手上。 　　纸张很薄，微微透亮，像是抹了油。 　　尺寸不小，但字很少，就中间几行。 　　冉一笑定眼看过去，写的是四句工整排列，但既不押韵也不朗朗上口的词：宝中无宝逐飞走，净尘坡前滚石来。滚下朱岩仙不见，缺心少眼更难酬。 　　大家互相对了一下，各自纸上内容的确没有任何差别。 　　“这是？”几个人一头雾水。 　　“我家老板说，来了客人，就把这个给你们。”解释的语气一派无辜，心动选手微笑的脸上明晃晃传达着自己置身事外的态度：线索就在这里了，宝宝什么都不知道。 　　课代表感到自己的职业生涯遭遇了滑铁卢，她努力用自己一直以来积攒起的直觉理解道：“什么意思，宝贝已经丢了，仙人都找不见，咱们这种凡夫俗子就更别白日做梦？” 　　“这里有两个地点。”冉一笑将纸张对准上方的光源，心中狐疑地打量起它的材质。嘴上道，“净尘坡和朱岩。”她看向心动选手，“这是附近的什么景点吗？” 　　对方眨眨眼睛，茫然地耸了下肩：“不知道，我也是刚被雇来的，对这里不熟。” 　　众人：“……”这句话，他们信了！ 　　毕竟同一个副本据说只会开一次，分区管理员的权限都在论坛里，到了副本中和大家一样，是平等的玩家。起码，他对这个副本可能是真的不太熟！ 　　赵正光注意到：“第一句这个‘逐’字。”日常用语，大家都认得。逐，岂不是代表依次？他狐疑地问，“难不成宝藏不止一个吗？” 　　“逆光沙诶。”课代表丝毫不觉得奇怪，“沙子，那不是成堆成堆的，总不会就那么一粒。” 　　“沙子飞走，听着像是风吹的。”莫莫联想到了其它的地方，不过，“但看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被石头卷走的。反正，滚下朱岩的是石头，仙不见的也是石头。逆光沙肯定有它的独到之处，和其它沙子不一样，应该也不会混在一起。会不会，沙子锁进了石头里，咱们要找的，就是这块石头？” 　　“有……可能？” 　　赵正光语文学得不好，看到这种文绉绉的东西就头疼，听别人分析都觉得很有道理。 　　冉一笑眼前一黑：“在这么个大山里，找一颗石头？” 　　她回想起了走在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小吃街上时挨家挨户打听洋娃娃的绝望岁月…… 　　思及此，就不得不扭头向曾经的队友吐槽一声：“怎么每次见到你，都是要干这种活儿。” 　　“……”心动选手矜持地抿了下嘴角，客气地说，“还行。” 　　冉一笑原本就是随口一说，结果听到这么个回答，难免眯了下眼。 　　他这样一说还行，那估计就是不怎么行。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顺嘴溜出的那句话，思考，难道问题出在“干这种活儿”这件事上？ 　　副本的任务，不是寻物吗？ 　　其他人和心动选手没见过，不曾察觉到他们这边对话当中出现的异样。前台正对着的，就是宾馆大门的方向。玻璃制的推拉门看上去有些许的变形，与上方格挡夹出的缝隙形状不是特别规则。两扇门扉，安静地合并在一起，中间把手上没有挂锁，看着是一推就开的样子。 　　也确实一推就开。 　　课代表提议：“要出去看看吗？” 　　从杏杏和郑嘉禹的对话当中能够推断出，大家到这里来，估计都是为的逆光沙。这间宾馆只是个落脚点，虽说设置的门牌号稀奇古怪，像是个有故事的宾馆，不过，外面肯定同样是可以探索的空间。 　　要是宝物直接藏在了宾馆里，不太像五星副本的做派，太局限了。 　　就经验来讲，五星副本的地图只会无限扩张……基本不存在主动帮人缩小范围的可能。 　　刚进副本，首要任务当然是摸清地图。大家上下衡量一番，无论是楼内楼外都不是什么轻省的活计，既然已经到了一楼，干脆先出去探探，横竖总有这么一遭。 　　人多力量大，搭伙出行更好。 　　园丁手里拿着纸，之前讨论的时候一直没有发表过看法。如今见几个人依次向外走去，他才顿在原地，默默地拒绝了一声：“我先不去了。” 　　说着，他转过身，向接待桌后的心动选手询问：“劳驾，这里有可以给人留言的地方吗？” 　　他这样一说，倒提醒了其他人。 　　宾馆很大，山里更大，他们这一路都还再没遇到其他玩家或者npc，之后估计也不会全程黏在一起，肯定有分开的时候，手机用不了，找个能沟通的方法是有必要的。 　　因此，大家的脚步因他这句问，都齐齐一顿。 　　心动选手扬起了标准的营业笑容，和蔼可亲地说：“想要留言的话，当然可以。” 　　他随手在桌上翻了翻，翻出一个复古的皮面本儿来，又拿了个塑料笔筒，放到台子上面：“请。” 　　本子有些旧了，纸张偏硬，微微泛黄，聚合在一起，向上翘起一点弧度，但却是没用过的新物。园丁从笔筒里随意抽出一根中性笔，翻开第一页，快速在起头的第一行上，写了几个字。 　　写完，他也不怕其他人偷看，礼貌地跟心动选手道了声：“多谢。”便径直走了。 　　走去电梯间，按了向上的电梯。 　　虽说这个本放在这里，谁都能用，上面的内容自然也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到。不过人家刚写上，就迫不及待地一窝蜂凑上去，从礼数上来讲，着实有些不好。 　　大家都是讲文明懂礼貌的新世纪好青年。 　　他们是等到园丁进了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向上开走了，才一窝蜂凑到了笔记本前…… 　　发现对方不仅话少，写得也少，就七个字和一个标点：两件衣服，最小号。 　　众人：？？？ 　　你是在点餐吗！ 　　“这是什么暗号吧。”课代表默了。 　　她的职业生涯堪忧啊…… 　　不过，确实，副本里说不清敌人会突然从哪里冒出来，又在背地里算计你什么，这种敞开天窗的沟通方式，最好是要加一层彼此心知肚明的暗号才更加安全。 　　“他可能有个同伴。”赵正光说，他以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一直没遇见呢吧，给对方留个信息。” 　　这一点，大家基本都想到了。 　　毕竟副本才刚开始，没时间让他遇到什么能合计好暗号的新人去…… 　　人家的私事，他们就不瞎掺合了。 　　几个人继续转头往外面走。 　　门外就是冉一笑之前从窗户里看到的那方兼职停车场的砖石小院，院子正中央，有个灰扑扑的铜雕塑。 　　雕的是个男人，穿一身仙风道骨的法袍，衣袂轻扬，姿势却有些奇怪。下身没有动态，双脚紧闭，站定在原地，上身却大开大合，一手持剑，剑指苍天，另一侧手臂微曲，向上抬起，捧着一本翻开的书籍。捧书的手朝前倾斜着一个角度，下一秒就要掉下来的样子，仿佛那不是本书，而是面照妖镜。 　　供起雕塑的石台正面，贴着块为它题名的石板。 　　板上用填金的楷字写：杜坤生先生千古。 　　莫莫讶异道：“我还以为这就是他们老板呢。” 　　但都千古了，看来是个纪念塑像。 　　“这得去问npc。”课代表皱了皱眉。 　　副本世界观内的人物，他们平白无由的，哪儿对得上这脑电波。 　　出了这间小院，就是山间的马路。 　　山里居然修了马路……看来这地方也没他们想象中的那么荒凉。只不过，这马路修得着实诡异，尽头处就是这间宾馆，到了门口就再也不继续往其他方向延伸，仿佛是专门为了这个地方而建的。 　　雾气很浓，十米开外就是一片苍白，看不清远处的情况。 　　除了这条大路，一旁的野地中，还有些行人踏出的土路。 　　似乎是在往山里面走。 　　冉一笑算是见识到了，五星副本的选择项还真是层出不穷。 　　课代表回头询问：“走哪条？” 　　山下有雾气，仿佛一层迷障，是触手可及的危险地带。山上嘛，层林遮住了视线，也不见得能有多安全。 　　莫莫：“我猜是野路。” 　　鬼故事里，就没见过有什么康庄大道！ 　　设定中，他们追寻着逆光沙来到了这个地方，这条大马路应该是他们来时的路。 　　只是没有亲自走过，但大家确实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宾馆里。 　　当然，上山容易下山难，雾气里肯定有东西在拦人。然而对于身处故事中，野心勃勃前来寻宝的npc们来讲，探寻环境时首要盯上的，一定是旁边这种全身上下都写满了诱惑的幽谧小径。 　　本来没有路的地方有了路，那当然是被人给踏出来的。 　　没准儿就和藏宝地有关呢？ 　　大家因此循着前人的足迹，开始慢慢往山中爬坡。 　　不一会儿，还真让他们遇到了两个生面孔。 　　二十五岁上下的两位青年，其中一个扛着铁锹，正在刨坑。 　　刨了有一定深度了，他站在坑里，衣服裤子上蹭了满满的泥浆。另一个蹲在坑边，心不在焉地看着伙伴动作，宽大的衬衫前是一条银色的相盒吊坠，青年伸手握着它，指间无意识地在上面轻轻摩挲。 　　玩家们到达的时候，坑里的那位苦力正杵着铁锹，停下歇神。 　　他喘着粗气，拿脏兮兮的袖子胡乱擦了下侧额的汗水，疲惫中带着点绝望地问坑上蹲着的人：“乐哥，啥都没有啊，咱要挖到什么时候去？” 　　乐哥！ 　　几个人眼前顿时一亮。 　　哎哟，看来是鼎鼎大名的乐家人呐！ 第103章 刨坑 　　乐家，不仅悬赏简介里特意以他们做例，说曾经世家一派独大的局面是以乐家为首。杏杏和郑嘉禹的交谈中，也提到过他们的名号。郑嘉禹言之凿凿地向杏杏保证，说他们家和乐家那种人不一样。 　　在这句之前，引出这声保证的，是杏杏的一声“世家的破饭碗”。郑嘉禹既然不假思索地将其与乐家等同，证明，乐家大抵确然算是其中翘楚，起码，很具有代表意义…… 　　可以想见，乐家大概不是什么好人。 　　这位青年口中的“乐哥”，对同伴的态度也的确不怎么样。 　　人家挖土，看样子是为他在干活儿，他倒袖手旁观，乐得清闲，跑到上面当监工。 　　听到对方有了退却的意思，他还很不高兴。将手里握着的相盒吊坠塞回了衣服里，与自己的肌肤相贴，另一只手从裤兜中掏出了一个边缘不规则的物体。天色阴冷，云下无光，他手里的东西却反着亮。 　　是一面镜子。 　　准确来讲，是一面镜子的碎片。 　　那碎片上的光亮不知是折射自哪里，十分妖异。镜面上映出的，也并非外间这片树林，而是红彤彤一股浓雾。雾气如云，起起伏伏，偶尔华光乍现，晃过一丝星芒。乐哥手指钳着镜片，手掌上下左右转了好几个角度，只有照向脚下这片土地的时候，那明灭的光点舞动得最为殷勤。 　　乐哥：“难不成你怀疑我手里的阴阳镜是假的？” 　　“……怎么会。”挖土青年讪讪地抿嘴。 　　但他一番劳作，腰酸背痛，短时间内实在提不起毅力再继续做无用功。 　　“这才几米，你站起来都没不过头。”乐哥见他不动弹了，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没把脾气发出来，压着火出声开导，“要是这么浅，几百年就被山体给带走了，怎么可能还留到现在。” 　　挖土青年地理不好，这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见人家说得这么信誓旦旦的，勉强信了。 　　“可是，照你这么说……”他缓过些气，大脑开始活跃起来，现学现用，“这么多年，那也早被冲散了啊。没准儿这土里的这些小颗粒，这些，这些，都是那个什么沙子。” 　　他拿铲子四处戳了戳，被挖解松动的土壤窸窸窣窣掉下些碎末来，有些泥亮泥亮的，倒真有几丝光泽。 　　“我说不是就不是。”乐哥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智障，他忍耐到极限，已经不想再和对方废话，语气加重道，“颜旭常，你行不行了？沙子找到分你一半啊，你不想要吗？” 　　“我休息会儿！” 　　名叫颜旭常的青年也不是任劳任怨的性格，这都什么时代了，谁会惯着人家大少爷的脾气？ 　　他说着就一屁股坐到了土坑里，揉着僵硬的肩膀嘟囔道：“沙子谁不想要啊？但我刚才仔细一想，我要了能有什么用？我妈，那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她还整天说我，不看看我是谁教出来的啊？再说，我是不是只能回到自己已经出生的时候？那哪儿来得及。那事儿出的时候，可还没有我呢……” 　　原本是想发发牢骚疏解下怨气，结果越说越心烦。话到一半，他又郁郁地止住。 　　乐哥见他彻底歇了工，自己便也不蹲着了，腿麻，干脆盘腿坐到了地上，再次掏出脖子上的那个项链，垂下头去来回抚弄，眼神怔怔的，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颜旭常嘿了一声，想把他的魂儿叫回来：“哎，乐哥！” 　　人家却不搭理他，他顺着对方的目光，也将注意力转到那个银质的小相盒上去，随口问道：“这里面装的谁啊，从小到大没见你打开过。” 　　提起这个，乐哥眉头一皱，掀起眼皮来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要你管。” 　　他这样一抬眼，就看到了从山间小路上小心摸索过来的几个玩家。 　　荒郊野岭的，他们说话没压着声，再说，副本里，玩家的耳力通常很好。 　　可能是系统专门为了类似的场景下能让他们听到剧情而设置…… 　　总之，他们现在就得到了一个新的信息。 　　逆光沙，似乎可以让人重生？ 　　别的不说，这倒是挺符合它这个名字…… 　　“不会有那种时间循环来循环去的设定吧。”莫莫小声道。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就心情沉重，“比如那种有人通过逆光沙回到这个时间点，没准儿玩家也能，不同时间点的玩家聚在一起……我去。”想想就头疼！ 　　“这么恐怖？”赵正光被她说得心里也跟着发怵。 　　课代表嘴角一抽：“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你们也不用想这么多。” 　　乐哥注意到他们以后，轻轻啧了一声，站起了身。 　　坑里的颜旭常不明就里，扭头向这边看过来。 　　几个玩家，和他不熟，他当然没有见过。 　　青年愣了下神，奇怪道：“散修？” 　　“我就知道那个金三响不靠谱。”乐哥踢了下脚底的土，嫌弃之意跃然于眉间，显然是对散修看不太上的意思。他嗤道，“还说自己有职业素养，这是把消息传遍了整个道门么？什么杂七杂八的小鱼都能往这跑。” 　　这话莫莫就不爱听了。她生活的地方毕竟和这处世界观比较相近，人家这么一说，她代入感十足，顿时就来了火气：“我们都在宾馆里安顿好了，你们消息这么滞后？挖多久了啊，什么都没挖到啊？” 　　“关你屁事。”乐哥翻了个白眼，神情有些不耐，看来什么都没挖到这件事确实能够戳到他的痛点。他视线下移，冷不丁看见莫莫腰间的罗盘，面色一顿，轻轻咦了一声。 　　缓过神来后，眼中原本一晃而过的惊艳消失殆尽，转而又是不屑地嗤道： 　　“散修可真是发达了啊，什么好东西都有。” 　　调子上醒目地打着一个标签：阴阳怪气。 　　在这一点上，颜旭常倒是跟乐哥站在同一条战线，闻言就忍不住附和：“哪有什么好东西，还不是当初从你家分的！嘿，他们现在百八十个加起来，抵不上你家当初一个小孩儿拿来逗乐的玩意儿！” 　　这话，乐哥十分受用，听得眉眼都飞展开来，嘴角优越的一点弧度忍不住向上翘起。但也就一瞬，转脸，又讥讽地冲颜旭常道：“说得好像你家没分着似的。” 　　“那不是我舅舅嘛。”颜旭常一副大义凛然六亲不认的样子，“我妈一个老实人！她就是太老实了……” 　　莫莫听不惯这两个人说话，还想再吵架，被其余的伙伴们好险拦住。 　　土坑横在路中央，乐哥笔挺地站在那里，看来是没打算给他们让路。 　　不过，虽然不知道那个什么阴阳镜是用来干什么的，但既然能左右道门的整体局势，那定然是件独一无二的旷世法宝。他用这镜子照来照去，照出了这么个地方出来，等于是为他们行了方便。 　　没准儿也就不用再继续往前了。 　　冉一笑走到土坑前，笑眯眯地向坑里的青年寒暄：“你挖累了？” 　　颜旭常：“……” 　　他怎么莫名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这可不关冉一笑的事，冉一笑自认神情十分友好，她亲切地说：“要不我们来挖吧。” 　　“不行。”不等挖土主力颜旭常发表什么意见，乐哥就首先否定道。 　　“这地方我们找的，你们要不要脸？”他紧簇着眉头。 　　话是这么说，但眼中高高在上的浮光里，却掺杂着一丝痛快的情绪。 　　仿佛了然地在讲：散修果然都是这么一个德行。 　　……大家基本能够确定了。 　　乐家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冉一笑手痒痒。不得不说，一旦习惯了偷懒，就很难再甩掉投机取巧的思维方式，她真的很想让牧小雀上去，简单粗暴地一人一拳……不过看在积分的面子上，她艰难地忍住了。 　　课代表问：“真要挖吗？” 　　“那个阴阳镜应该不是假的吧。”冉一笑说。 　　虽然，这么快就能找到逆光沙，基本不太现实。但下面可能有点儿东西，是和逆光沙有关的。 　　Npc亲自标出的地标，就这么走了也很不甘心呐！ 　　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坚定了信念，打算在这儿先死磕一下试试。 　　冉一笑戳了戳牧小雀：“铲子。” 　　外挂不能直接当作暴力输出……走辅助路线总行了吧！ 　　牧小雀听话地一指地面，哐啷啷，从半空中掉出来整四把铁铲。仔细看，能发现它们跟颜旭常手里握着的那把一模一样，连锹上的斑痕都如出一辙，完美复刻。 　　众人：“……” 　　课代表惊叹：“真的是魔术师啊！” 　　两个npc都愣了，乐哥额上青筋直跳，默了半晌，才硬生生挤出一句：“这是什么歪门邪道？” 　　“这你就甭管了，反正我们现在人多势众。”冉一笑捡起地上的其中一把。 　　世界观有灵异因素不错，但道士的法器再厉害也是用来对付鬼魂的。现代社会，早就过了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年代，什么刀啊剑啊的也基本不可能带在身边。 　　再说，荒郊野林，一览无余，就这么大点的地方。 　　明眼人都能看到，对方现在手边儿唯一能在暴力冲突中派上点儿用场的，就是颜旭常手里的那把铁铲。 　　而玩家这边，同样的东西，是他们的四倍…… 　　“……” 　　乐哥沉默了。 　　世家的骄傲不允许他低头，他倔强地站在坑边，绷着脸一句话不说。 　　可是却做不出进一步阻止玩家们的举动。 　　冉一笑给面子地递了他一个台阶：“我们也不白占你这好处，挖出东西来能分一起分。而且你们来得早，出宾馆的时候前台还不在吧？” 　　不出所料，说到前台，对面那两位的神情确实有一瞬的怔愣。 　　她友好地挑了下眉，继续道：“我们费了半天劲，从前台嘴里撬出来了一个关于藏宝地的提示，暂时和这里还对不上号。要不，等挖出东西来，你们看看，不是沙子的话，我们分你们一个情报啊？” 　　莫莫刚想说，那咱们不是亏了，转念一想又不对。 　　前台的那四句话显然是问了就会免费给……这明明是空手套白狼！ 　　可惜乐哥和颜旭常没见过前台，不知道这一节。 　　这边都这样说了，乐哥一副不情愿的贞洁烈妇样，勉勉强强地应道：“行吧，走着瞧。” 　　刚刚颜旭常动手的时候，他都作壁上观，如今自然更不可能跟着劳作。 　　牧小雀心机地只变出了四把铲子……他自己同样不想动弹。 　　冉一笑没管他，版主整天盯着她开外挂，这人能少贡献点儿力也是种好处。 　　五个人一起挖土，效率就比一个人的时候要迅速多了。 　　这坑原本有一米多深，又往底端刨出了两米来高的距离，还真让他们挖出了一点异样的东西。 　　硬邦邦的，当然不会是沙子…… 　　同样不是石头，而是细长型的一杆短木。莫莫移开铁锹，蹲下身，将这玩意儿从土里拔了出来。 　　泥土掸去后，露出上面细刻着的精密花纹，尾端一阕硬羽，顶头是锈迹斑斑的铁刃。 　　这是一根箭。 　　“咦……”光线充足，坑里面挖土的人挨得很近，一眼就能把这东西看个一清二楚。 　　听到下面的动静，乐哥从上方探出头来，皱着眉问：“怎么了？” 　　“乐哥，”颜旭常咽了一口唾沫，眸光本来死死盯着莫莫手里的冷兵，听到塑料朋友的问话，才像终于找回了点儿魂来一样，顺势抬头望了过去，吞吞吐吐地道，“这好像是你家的啊。” 第104章 兵器 　　“什么？” 　　坑有三米多深，满打满算高出一层楼的距离。讲话声传递起来没什么障碍，但乐哥不是远视眼，木箭又细又长，花纹印在上面，更是细微，他一时间看不太清楚。 　　看不清，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颜旭常从莫莫手里拿过长箭，又向上方重点晃了一晃，掷地有声：“你家，的箭！” 　　这回，乐哥倒是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 　　他皱了下眉，下意识道：“我家哪有箭？” 　　但转而，他便反应过来。随着时代的变革，冷热武器迭代，旧日的很多兵器都被淘汰掉了。再者说，他们对付鬼，这类玩意儿也不是必须的。别说他这一代，就连他父母那时候，常伴身侧的都只剩下了符纸，对普通人杀伤力比较大的东西，在普通社会上早逐渐销声匿迹。 　　不过，他们世家讲究，老宅子的大堂中为显门面，通常条案上会供个昔日的旧物。他们乐家好巧不巧，供的就是一根羽箭，其上纹路掺着家族的象征，独此一家，不至于弄错。 　　要真算起来，这起码得是五六十年前，他爷爷那一辈的东西了。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下面还有。”莫莫拿铁铲戳了戳地。 　　大家方才是广撒网，如今有了明确的目标，便一齐搞定点突破。 　　不多时，他们又从土里挖出来了另一些冷兵，刀枪剑戟，基本上一应俱全。 　　“咱们这是找着谁的武器库了？”赵正光神色微妙地拎起堆在地上的兵器，迎着天光看了看其上锋芒。 　　……基本没什么锋芒。 　　埋在土中，不知过了多久的岁月，该锈的不该锈的全锈了一片。 　　黑红交错，斑斑驳驳。 　　分不清是普通的钝痕，又或者还夹杂了其他什么别的成分。 　　每件兵器上，或多或少都刻着花纹，要么在柄身，要么在刃尖。颜旭常一件一件数过去，越数越心惊：“这是我们家的剑啊，这是他们郑家的刀，王氏，慕容，金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对劲，不对劲啊乐哥！这都是咱们家里现在供出来的东西。” 　　到了这个地步，乐哥也按耐不住寂寞，没法再孤零零地一个人呆在坑顶了。 　　但往下跳，也有些难度。 　　三米多，他还没成仙，不是钢筋铁骨。 　　男人蹲在崖口，眼神逡巡了一圈，最终目光的焦点聚集到了冉一笑身边的牧小雀身上。 　　牧小雀不干活儿，但他跟着冉一笑，一直在随着坑地下落。 　　乐哥叫道：“喂，你。” 　　……这么嚣张的语气，是不会有人理的。 　　实际上，哪怕是客气地在说，牧小雀也很少回应别人的问话，他一般都把自己的外交工作交给冉一笑。 　　冉一笑自然看得出乐哥想下来，但两边关系又不融洽，甚至还很恶劣，她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给他提供援手。如今副本剧情零零散散，一点轮廓都还没描摹出来，她也不知道能从乐哥身上扒出什么交换条件，思来想去，打算把这个决定权交给npc自己： 　　“乐先生，咱们刚刚已经互相两清了，你现在找人帮忙，总得拿点儿东西来换吧？” 　　对方闻言，神色不快，又嫌弃地啧了一声。 　　都不用看他眼神，大家基本脱口而出就能猜到他的想法：散修果然都这样，无孔不钻！ 　　乐哥说：“我可以送你几张符。” 　　“这地儿有鬼吗？”冉一笑奇怪地眨眨眼。 　　这地儿……估摸着肯定是有鬼的。 　　不过，她觉得他们的那些符，对这里的鬼大概没多大用处。 　　杏杏曾经用十分严肃认真的语气劝诫郑嘉禹赶紧离开，证明如果继续待下去的话，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这个不太好的程度，可能还挺严重。而杏杏，是一个知情人。甚至，没准是搞事者的帮凶。结合她对待世家的态度来看，这件事，针对的应该是世家子弟。 　　逆光沙的消息，似乎是从一个名叫金三响的人口中传出。 　　它把很多人都聚集到了这一处……这很像是一个专门设好的局。 　　这样的话，沙子是不是真的存在，就要打个问号了。 　　这可能真的不是个寻物的任务。 　　总之，既然是特意针对，那肯定有所防范，乐家的符，大概应对不了副本里的困难。 　　见npc也说不出什么好的来，冉一笑心里同样嫌弃地啧了对方一声，面上只好退让一步，勉强提议：“要不，把你们两个的门牌号说一下？” 　　乐哥：“……” 　　他脸皮一抖：“你要干嘛？” 　　冉一笑：搜集情报，还能干嘛！ 　　她一本正经：“冤家路窄嘛。我们之后，尽量避开。” 　　“……” 　　这种话，对方信了几分不一定，倒是很得莫莫的心。她附和道：“是啊，你们住几层？之后我们要是看到电梯停到你们那儿了，保准换个门等，不惹这个晦气！” 　　“三层。”乐哥翻了个白眼。 　　门牌号当然是不可能说的，他正好顺着莫莫的话拿楼层来充了个数。 　　冉一笑撇了撇嘴，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也没再为难他。npc的信息要是还像人生解答书那么好撬，这也不至于是个五星了。她见好就收，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行吧，你记着欠我一个人情。” 　　乐哥：“……”这是什么人间奸商！ 　　楼层都告诉你了，还欠什么人情！ 　　但他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反驳，毕竟冉一笑刚答应了他要帮忙。只在心中狠狠把对方扔过来的“人情”两个字从中间一撕，暗想，鬼才欠你个人情！ 　　有了冉一笑的应允，牧小雀变出个软软的绳梯出来，不一会儿，乐哥顺着它下到了坑底。 　　颜旭常刚才一惊一乍的，搞得他有些不太信任对方的眼光。然而自己亲自检查了一遍，的确得出了和对方相同的结论。 　　这些兵器，都是他们世家现在用来撑门面的标志性旧物。 　　其实，在冷兵器盛行的时代，真打起架，到了兵刃相接的时候，当然是自己什么用得顺手就选什么，不会说一个世家只拘于一种。然而当下，因为是供在堂前，具备了象征的意义，大家互相之间较着劲，自然就不喜欢和别人撞了型。 　　土里挖出来的这些兵刃，看上去年代久远，似乎是旧时代的遗留物。 　　可偏偏，选的是当下每家的对应物品。 　　这其中说没有猫腻谁都不信。对方是冲着他们世家而来，这个目的基本昭然若揭了。 　　课代表问：“你们世家平常有什么大型的集会么？” 　　既然是标志性的物件，那它们聚在一起，就等于是世家聚在了一起。 　　会不会是在暗示什么？ 　　不过，npc有自己的剧本信息，思维方式自然和对这处世界观一无所知的玩家不同。 　　颜旭常的脸白了三分，犹犹豫豫地说：“上一次派出这么大阵仗……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 　　同伴的慌张情绪具有感染力，乐哥被搅得有些心烦，不等人家说完，斩钉截铁就先否认了一声。 　　但颜旭常没能被这声铿锵有力的“不是”安抚住心神，他心中的怀疑如毒草一般蔓延至整个大脑神经，恐惧的阴影罩过来，滑过舌尖，顺势便脱口而出：“乾家……” 　　“我说不是！！” 　　这个名头一出，乐哥整个人明显也变得有些暴躁。 　　他冲着地上的武器堆就是一脚，哐啷啷把它们踢散架在了地上。眼底实际也浮起了一丝不安，但被他高傲的自尊给抑制了下去。他着恼地道：“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了，他们家人不是早死光了吗？” 　　Npc们投入得在尽情表演，奈何玩家们没有前情提要，听得四脸懵逼。 　　当然，冉一笑比其他人的脑子要清楚一丢丢。 　　因为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发音…… 　　她心中产生了一点不好的预感，眼皮直跳。她向乐哥和颜旭常确认了一下：“什么乾家？” 　　然而这两人现在精神状态不太稳定，颜旭常搓着手，压根没留意到她这声问。乐哥听倒是听见了，但不太耐烦地瞥过来了一眼，目中含着讽意，似乎在说：有必要明知故问？ 　　看样子，玩家只能从npc口中获取些新鲜的线索提示，但进一步的解释，是不能指望了。 　　这就是系统鸡贼的地方，把他们的身份设置为了道门中人，导致一些道门的常识性问题，npc会默认他们都一清二楚，不会进行更多的讲解。一些讳莫如深的轶闻，不但不说，可能还会藏着掖着，就比如现在。想要进一步探究，只能再试试看有没有更直接的线索，或者，收集多点只言片语，从中捋出逻辑，再行推断。 　　动脑子的事从来不是赵正光的工作，这边npc被几个兵器搞得鸡飞狗跳的时候，他继续向下挖了挖土，原本只是打算做个收尾的活儿，确认下是不是所有东西都被他们给找见了。 　　没成想这一挖，还真让他碰上了个漏网之鱼。 　　但已经不是兵器…… 　　颜旭常和乐哥这边气氛正沉重时，猛然听到一旁一声男人的尖叫：“卧槽！” 　　大家纷纷移头，牧小雀天生优势，是这里反应最快也看得最远的，看清了地里面的东西，他第一时间就往后疾退了三步，捂着眼睛躲去了冉一笑身后。 　　是在他瑟瑟发抖地缩到自己肩膀上有一会儿了，冉一笑移眉转眼，才从离得比较近那几位惊异倒退时分出的缝隙里，看明白了赵正光发现出来的东西。 　　一具骷髅。 　　冉一笑：“……” 　　说起来，小鬼当家那个副本里也是，又是挖土，又是骷髅…… 　　这个副本简直像是之前那几个的总集！ 　　不过和小鬼当家那里的不一样，这具骷髅尚算完整，并不分散，身上还裹着衣服，是现代的打扮。裤腰上挂着个钥匙链，其中最长的一条，是一个坠着流苏的紫色玉牌。 　　颜旭常张了张口，下意识扭头看了乐哥一样，手指往那边一晃，又被乐哥没好气地一掌拍下去。 　　乐哥：“我看见了。” 　　“几个意思？”莫莫狐疑地看着这两人的小动作。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乐哥倒也不再瞒着他们，径直道：“这是我家偏门的腰牌，这个人，可能是我之前派到这里打探情况的那几个人之一。” 　　没来由爆出这么个逆光沙的消息，他当然不会在不确认真假的情况下贸然前往。派过来的先行部队有人失踪，但也有人拖着伤回去，还带了一点儿确实有那么些奇异效果的沙粒，信誓旦旦跟他说东西不好拿，不过消息属实，逆光沙确实存在。 　　不然，他怎么可能亲自前来？ 　　骷髅在下，兵器在上。 　　看上去，就仿佛这人生前，是被这些兵器给捅死的。 　　人是现在的人，刃却是旧日的刃。 　　颜旭常胸口发闷，呼吸困难，深深换了几口气息，心里压不住事儿，被惊悚的恐惧感驱赶着，脱口道：“我记得，乾家的那个女的，当时是不是也是被这样……” 　　冉一笑眉毛一抖。 　　“乾家的那个女的？”她真是忍不太住，只好直接试探，“乾玥？” 　　“……” 　　名字一被她说出来，整个林子里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三分。 　　一阵静默。 　　玩家们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剩下两个npc是目瞪口呆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颜旭常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乐哥狠狠瞪过来一眼，仿佛是在谴责散修怎么一点教养都没有。 　　冉一笑……冉一笑觉得她已经不用再进一步确认了。 　　果然！ 　　她就知道，心动选手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 第105章 阴阳镜 　　看来这个副本是个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戏。 　　当然，有没有可能这里就是个实实在在的现世，冉一笑也考虑过一下。但她觉得，概率不大。游戏是为了增加阴间的鬼魂与现世的活人之间的交互，而当下的世界观是个人鬼混杂的地方，连基本条件都不符合。 　　她现在就比较担心，老C是已经来了，之后不会还能见到本色出演的祖奶奶吧…… 　　队友们看看冉一笑，又看看乐哥。 　　看看乐哥，又看看冉一笑。 　　之后还是觉得同为玩家的伙伴靠谱一点，凑来她身边，迟疑地问：“你说谁呢？” 　　“一个人名。”冉一笑含糊地说。 　　不是她良心大发，自觉地没有透露这是祖奶奶的真名。而是她觉得，这样做意义不大。 　　副本毕竟还是副本，哪怕跟真实世界有关联，也不会完全相同。玩家们进来，并不是谁都会探知到这种场外信息，因此，解谜的方向一定还是在副本本身所提供的线索上面。对于他们来讲，这就是个副本故事里新出现的人物。牵扯到世家多年前的某场旧怨，可能与这次的做局者有关。 　　至于她是祖奶奶或者不是，跟解谜关系不大，他们知道了又能如何，脑子不清醒的，反倒还会被这种奇怪的关联误导了思路。 　　课代表眼皮一抽：“知道是个人名，你在哪儿看见的？” 　　“房间里。”冉一笑信口胡诌，“我一进厕所，就看见镜子上写着这么个血字。擦也擦不掉，结果没过一阵子就又自己消失了，我还奇怪怎么回事呢。” 　　大家都惊讶了，莫莫奇怪道：“系统怎么还会给某个玩家额外的提示？” 　　明明按道理，他们一上来的初始牌该是一样的才对。 　　说到这个，以防万一，她就向大家统一确认了一声：“你们的悬赏信息，是那个什么阴阳镜破碎，咱们是一事无成，然后随着小道消息找来这里的散修吧？” 　　剩下三人纷纷向她点头。 　　课代表安抚道：“别慌，五星副本，故事线多，也许系统只是想给玩家分散一下线索。” 　　系统给玩家的初始身份信息一般是相同的，在悬赏界面，不至于因人而异。但副本中，各人的初始环境，有时候会发生微妙的差别。这得根据副本的故事线与谜题的安排来定，剧情副本千千万，论坛上总结出来的都是大概率的普适状况，却也不能涵盖所有。 　　偶尔遇到一两个例外，纯属正常。 　　冉一笑觉得课代表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她就这么不着痕迹地混过了这一节。 　　涉及到场外话题，乐哥跟颜旭常便开始装聋作哑。 　　再说，方才冉一笑说出了乾玥的名字，他们两个本来也不是特别想理人。 　　赵正光挖出了一具骸骨，三米多深的坑中央又多出来了一个向下凹陷的小坑。他体力还比较旺盛，扶着铁锹抹了把汗，问大家：“还要挖吗？” 　　这件事，几个人就不是很知道该怎么拿主意。 　　毕竟，挖土这个活动，本身也不是从他们开始的。 　　冉一笑看向乐哥：“劳驾您再拿您那镜子给照照？” 　　她这一提，乐哥才回过神来，想起这么一件事。 　　他下意识掏了下裤兜，掏到半截，又顿住。脑子转过弯儿来，人也变得机灵了一点：“咱们刚才不是两清了吗？你们再借我这镜子，你们也得拿点儿东西来换吧？” 　　说的时候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的，然而冉一笑善意地提醒：“我们当时交易的就是地里的这些线索，挖土只是搜寻线索的过程之一。况且，”她帮他们画了下重点，“前台的事儿我们还没说呢，你是不要了吗？” 　　乐哥：“……”大意了！ 　　他脸色一青，眼神又不屑了起来，仿佛三秒前自己一时自作聪明，想要以彼之道还诸彼身的打算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下颌微扬，大有“老子不和你们这些阴险狡诈的散修一般计较”的架势。 　　可冉一笑不会放过他，她体贴地帮他加深记忆：“世家的人原来也会这么小气啊！” 　　莫莫听得一乐。 　　乐哥揣在兜里的手一抖，差点儿没把镜子给掰了。 　　他掏出阴阳镜的碎片，镜面对着土地，闷头就开始四处查看，心里默念着老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同时飞速动用起所有的脑细胞，企图把刚刚那段记忆驱逐出自己的脑海！ 　　只要他不搭话，这个话题一消失，就等于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然而成型的怨念很难疏解，他越想越气，心不在焉地跺了几步，注意力都放不到镜子上面。来回转了几下，懊恼地选择找个发泄对象，冲颜旭常吼了一声：“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看看！” 　　“哦！哦……” 　　颜旭常硬着头皮靠了过来，心说你平时拿镜子都是在显摆，可没让我凑近过一次啊！ 　　当然，他看得出来乐哥正在气头上，肚子里腹诽就算了，犯不着说出来去碰那个霉气。不过哪怕人家不在气头，他也没那个胆量。 　　阴阳镜是件稀罕的宝贝，但如今碎片落至各人之手，已经不存在认主不认主的说法。有人掏出来，那镜上的映像隔不出屏障，明晃晃呈现在天光之下，谁都能瞧见。 　　仍旧是暗红色的一团浓雾。坑里的十八般兵器被他们堆成一摞，挪到了角落。再用镜子照向脚下的这片土地时，那星星点点闪烁着的亮光，就黯淡到不比从前了。 　　“所以，它之前照出来的就是这些兵器。” 　　大家都在认真观察，没人说话，就这么小小的一个画面，翻来倒去，像是生怕漏了什么信息一样。冉一笑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率先出声替他们下了个结论。 　　不过玩家们还是有些茫然的。 　　课代表问：“阴阳镜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肯定很厉害不错，但厉害的点在哪里？ 　　关于这个，似乎并非道门中人的必修知识点。 　　乐哥眉毛一扬，眼中又闪起得色，方才的挫败一扫而空。他鼻间嗤出一声冷哼，嘲笑道：“没见识。” 　　看来，阴阳镜这个东西，先前大概一直在由世家保管。寻常道门中人，只知其名号响亮，却鲜少有能够一睹其真实风采，通晓其中内里的幸运际遇。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是已经碎了吗？”莫莫忍不住就呛回了一声。 　　她也是不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npc？？ 　　冉一笑说：“名字都叫阴阳了，照的自然是和阴阳有关的东西。” 　　对于这种生推的方式，乐哥投以了轻蔑的眼神。 　　结果听到对方继续道：“要么，就如字面上所说，是脱开现世浮表，照出阴阳本象。要么，取的就是镜像。镜身处于现世阴阳之中，对应镜中映出的，则为超出乾坤的方外之所。” 　　她说前面那几句的时候，乐哥还很不以为意，然而到了第二种可能，男人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冉一笑明白过来：“看来是后一种。” 　　乐哥：“……” 　　何止乐哥，就是同为玩家的那三位眼睛也瞪得溜圆。 　　赵正光匪夷所思：“这也行？” 　　他知道自己不太适合动脑子……但这种差距，是不是也有点太过吓人！ 　　逻辑在哪里，他为什么一点找不到可以顺藤摸瓜的蛛丝马迹？？ 　　冉一笑轻咳了一声，觉得大家未免太老实了。诚然单凭一个阴阳镜的名字，没准只是设计者为了提升逼格，硬拗出来叫着好听的。但镜子就在那里，照出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不是都能瞅见吗？ 　　其一是那片红雾，看着就和一星二星副本里围在设施边界的那种雾障如出一辙。既然如今他们认知里的阴间，是被版主特意隔出来的一片区域，证明正统来说，阴阳都位于现世。而他们顺嘴叫做阴间的这个地方，实际上应该算作方外。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乐哥拿这面镜子，是为了找逆光沙的嘛！ 　　镜子里的东西看不懂，但逆光沙是个什么属性，还是很好猜的。 　　莫莫倒是对于队友的思维比自己灵活这种事不是特别在意，他们现在是一个阵营，队友的荣光就是自己的荣光。她毫不大意地借着这道东风，把乐哥方才扔过来的轻蔑又给还了回去：“看来世家也不过如此嘛！” 　　乐哥眼角直抖，他把镜子往兜里一揣，翻着白眼，大步往软梯那儿迈。 　　不能再留在这个地方了，他会被这群散修给气死！ 　　“哎，乐哥——” 　　颜旭常是跟着乐哥一起的，对方一走，他当然得跟上。他自问现在情绪比人家冷静一点，还操心地确认了一声：“不继续找了吗？” 　　“找什么，不都没了！”乐哥不耐烦道。 　　他生气归生气，脑子好歹没有被怒火给烧糊。镜子里确实什么都没有了。 　　冉一笑还念念不忘地问：“前台的消息不要啦？” 　　乐哥：“……” 　　他脚上一步登空，差点儿没从半空中跌下去。 　　这种时候，说要吧，很跌面，说不要吧，又像是在赌气。 　　故而，他又采取了万能的充耳不闻策略，悬空的脚勾回绳梯，调整了一下身姿，闷不作声地开始向上加速爬行，不一会儿就跳出了坑沿，拍拍身上的土，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旭常跟在他身后。两人上去以后，玩家们少了关键道具，在坑里呆着也没什么用处，合计一番，干脆追随了npc的步伐。 　　赵正光体力好，第一个紧赶慢赶爬到上面，望着还没走远的那两道身影确认道：“他们往回走了。” 　　课代表：“那咱们也回去吧。” 　　这片林子是人家两个先来的，不知道探索了多少，总之最终找到了现在这么一个地点。 　　可能，他们还没有探索完全，只是碍于玩家们的骚扰，决定先回宾馆躲个清净。 　　然而无论如何，少了阴阳镜，在一片山里找一捧土，基本等于大海捞针。既然npc那里有捷径可以蹭，他们再傻乎乎地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就显得有点得不偿失。 　　再说，辛勤劳动这么久，大家都累了。 　　Npc都不在意，在场几个玩家也没什么隐藏线索的诉求，这坑便放着没管。 　　就希望之后来这里探索的孩子们，眼神放亮，看着点儿路…… 　　这里离住处并不远，四个人没一会儿便缩小了和前面那两位的距离，两拨人前后脚回到了宾馆跟前。 　　进入小院，路过那尊雕像的时候，乐哥特意顿了一下脚步，掀起眼皮来，对着金铜塑出的这位杜坤生先生，露出了他惯有的那副不屑神色。白眼一翻，鼻子里哼出点儿鄙夷的气音。 　　他知道玩家们跟在后面，这番动作，不晓得是不是特意做给他们看的。 　　但所谓敌人反对的就是我们要拥护的，莫莫几乎是条件反射，下意识就怼道：“什么本事没有，就知道对着一尊不会动的塑像撒气。世家就这点儿教养？杜先生怎么着你啦？” 　　这点话，远远戳不到乐哥的痛点，他嗤声道：“跳梁小丑。”是对着雕塑而说。 　　说完，便继续向着大堂里走去。 　　玩家们品出点儿意思来，这位杜坤生先生，大概在世家与散修当中，有点故事可说。 　　不过显然，在场两位知情的npc都没那个好心给他们科普。 　　回到堂中，前台的招待桌前还另站了两人。 　　一男一女，手里拿着张纸，正是冉一笑他们先前分到过的那四句话。乐哥看到了，联想起冉一笑说过的前台的消息，狐疑地走上前，想看一看情况。没想到，坐在那里兼职前台的心动选手比他想象中要热情得多。 　　还不等他开口发问，对方就已经主动招呼道：“你们也是来找逆光沙的吧？” 　　说着，指间一抽，从文件夹里取出两张印字的A4纸来，没有任何阻碍，顺顺畅畅地递到了他的手里。 　　乐哥：“……” 　　他接过这条线索，手臂都在打抖。 　　合着，这玩意儿是免费发的？ 　　……他就白受这么顿气呗！！ 第106章 百因 　　乐哥把纸团成一团，往裤兜里一塞，转头就走。 　　颜旭常追上去，很没有脸色地感慨：“就这啊……” 　　果断收获了一记冷眼。 　　日常戏码，他都习惯了，心里暗暗呸了一声，面上倒还好脾气地想着正事儿，帮怄气不想看字的小祖宗读了读线索：“宝中无宝逐飞走……” 　　四句看完，他心思彻底转到了这个上面，皱着眉寻思：“金三响不是说，靠着阴阳镜就能找着地儿吗？又搞出了个这什么净尘坡来，几个意思啊？” 　　可惜他的同伴正在一个劲儿地猛戳电梯间里向上的按钮发泄怨念，没空和他讨论。 　　颜旭常索性也不出声了，敛下眼睫来自己默默琢磨。 　　另一边，几个玩家步入大堂，发现了前台边上多出的两位新人。 　　对于其他人来讲，这俩面孔可能是崭新崭新的，但对于冉一笑，其中一位不巧她又见过。 　　说来那是真的很不巧…… 　　副本里遇到一回不说，现实里还见过一次！ 　　每次碰上这姑娘，她身上的衣服总要和只小动物搭边不可，这次同样不例外，是件肩膀上趴了只小松鼠的学院大领衫。配上格子纹的百褶裙和小皮靴，整个人感觉多了几丝精英的气质。 　　当然，大脑的思维水平还远远赶不上衣服打扮出的风格，她手里握着那张提示的纸张，愁眉苦脸地看了一会儿，其间眼珠耐不住寂寞地频频四顾，主要是看向心动选手的方向。 　　到最后，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什么头绪，干脆泄气地拉下脸来，向对方投去了求助的目光：“韶哥，就一个这个啊？给点儿提示呗？” 　　遗憾心动选手尽职地履行着npc的义务，对每一个玩家一视同仁。他无辜地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并善意地提醒：“你这样，老C肯定不会满意的。” 　　“我之前都泡在低星级……”提到老C，路人甲就一阵窒息。她撇着嘴，像是吞了口黄连，有苦说不出，“哪怕来个三星也好啊，我就不是解谜的料，直接五星，是要我死么！” 　　“没事，菲菲不会让你死的。”心动选手安慰她。 　　路人甲：“……” 　　死就是比喻的说法，再说，那也都是出了副本以后的事了，副本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是无法磨灭的啊！ 　　她唉声叹气了一番，觉得自己是真的倒霉。 　　同样觉得自己倒霉的还有冉一笑。 　　刚背着人家偷偷干了坏事不久……怎么就给撞上了呢？ 　　从这俩人的对话中，她也差不多明白了一件事。 　　老C之所以会出现在副本里，看来是为了来监视这姑娘的表现的啊？ 　　联想起自己之前拍到那两位逛街以后煽风点火的告状行为，冉一笑觉得，这里面的起因经过基本可以呼之欲出了。很明显，老C这是代表婆家人，来检验儿媳妇来了啊……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实事求是地讲，少不了她的推波助澜。 　　冉一笑心虚，就不是很想过去。 　　然而其他人没有这种顾虑，有新的队友可以挖掘，自然乐得开心。她思量一下，默默跟在了队伍的最后。 　　课代表上前寒暄了一句：“你们认识啊？”她指的是路人甲跟心动选手。 　　先前，冉一笑也认得心动选手，这倒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她听到路人甲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看来不止认识，还挺熟。加之，交谈的话语中又提到了老C…… 　　让人感觉这姑娘来头不小。 　　当然，这算人家的隐私，课代表没指望人家解释，只是单纯扯个话头。 　　路人甲心里想着自己在副本中的惨淡前程，也有点心不在焉的。她生无可恋地摆了摆手：“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关系户罢辽，不用在意我。” 　　众人：“……” 　　大概是因为她跟心动选手的对话实在醒目，令人不得不被吸引过注意，相对来说，她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一时间内，反而存在感比她还要更低。 　　几个人走进来的时候，他将A4纸折起来放进自己的裤兜，转而取了笔，往留言簿上写着什么。 　　如今刚好写完，也正赶上大家的目光从隔壁移到他的身上。课代表看了看两人，问：“你们一起的吗？” 　　“不是。”男人代为回答，“住得近，都在七层。” 　　不用大家开口询问，他就主动介绍道：“我是研究员，我们那层还有个自称体育生的小伙子。”他平静地陈述，“他说他要锻炼，现在正在爬楼梯。” 　　众人：“……”你的表情为什么可以这么淡定！！ 　　这人打扮比较休闲，T恤外套了件轻薄的淡黄色衬衫，下身一条深色牛仔裤，脚上踩的是军绿的板鞋。下巴线条微尖，眉宽目正，中分的刘海，发缘有些毛躁，发丝简单梳拢，并不是很注重打理的样子。 　　然而薄唇紧抿，目色沉沉，看上去十分稳重。 　　说话时，对上目光，莫名就有种让人心生信赖的力量。 　　冉一笑怀疑，这是不是某种源于身份的加成？ 　　课代表无语地问：“楼梯间有什么吗？” 　　“我不清楚。”研究员摇头，“得等他爬完再说。” 　　但有了这么一遭，大家突然对这个答案就不是很关心了…… 　　好在游戏里各种奇葩的身份都有，类似的情况遇得多了，玩家们的适应能力还是变得比较良好。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课代表索性就一并提起：“做身份没有关系，只要不和我们解谜的路子起冲突就好。如果专注身份，故事线索可能了解得少，有需要帮忙的，别人不清楚，但我无所谓。只要跟我讲明白，要注意的一些规则，我知道的都会尽量提醒，大家不用太拘泥。” 　　这也是向在场的几位在说。五星副本线索很杂，再考虑进有人会为自己的身份搭桥，保不齐整出什么幺蛾子来，造成误会，为其他人探寻线索雪上加霜。故而，有时副本没走完，两派人马在这个问题上就会起内讧。 　　听上去，这姑娘主张的还是团结一致。 　　这不难理解，算是正常人的思维。毕竟，通关才是首要任务，其他都是虚的。 　　路人甲也做了个自我介绍，她不至于真让大家管她叫关系户。剩下几人又依次说过自己的身份，姑娘这才注意到隐在人群之后的冉一笑。她似乎尚且不知道是谁的告状导致了自己如今的这番田地，碰上熟人，还挺高兴的，天真地向冉一笑打招呼：“是你啊。” 　　冉一笑松了口气。 　　她跟周围那一圈好奇的眼神解释：“我们以前在副本里见过。” 　　说起B107，从议事程序中菲菲的表现来看，他们下副本的时候，他应该也在服务区里。而且很大可能，是有和路人甲在一处过。那么，这个副本，就肯定不是路人甲的第一个副本。 　　她当时主动给他们呈现过自己的人物信息…… 　　证明，系统界面真的能造假。 　　只不过，她认识的是菲菲，这个造假的来路可能独此一家，并不具有什么普适性。 　　研究员开始打听：“你们刚刚出去找到什么了吗？” 　　“一个坑。”赵正光脱口而出。 　　研究员：？？ 　　山里的线索大大咧咧摆在那里，倒也没什么好藏的。然而，还不待靠谱一些的课代表向对方进一步说明，电梯间中，死命按着向上按钮的乐哥，经过了漫长又煎熬的努力，终于是把电梯给召唤了过来。 　　叮！ 　　清脆的响铃荡彻整个大堂。 　　金属大门打开，从内里走出来了两人。 　　又是一男一女。 　　和电梯外的乐哥与颜旭常打上照面，四位的面部表情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看来是彼此认识。 　　那就都是npc了。 　　Npc会面，必有剧情！ 　　玩家们一瞬都被他们给吸引过去了目光。 　　女人是一身干练的打扮，西服西裤细高跟，刚走了没两步路，脚上哒哒敲出的动静已经很能震颤旁人的神经。她面色漠然，下颌微挺，一眼就知道是个不苟言笑的冰美人。见了乐哥，眼中神色滴水不漏，看不出褒贬喜恶，就本着最基本的礼数，客气地向对方点了下头。 　　之后，她的眼珠偏转，视线才落到了一旁的颜旭常身上。 　　颜旭常眉头紧拧，表情透着不耐，然而身体很诚实地向后怂了一步。 　　女人没搭理这一茬儿，甚至语气也没有故意放重，只是很自然地说了一声：“颜旭常，别给颜家丢脸。” 　　整天跟在乐家人屁股后面，像什么样子？ 　　颜旭常倒也确实觉得自己不像样子，但被人当面这样指责，偏偏还是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反而越发不可辩驳，他面子上哪儿挂得住。 　　可惜，他同样没啥骨气，能撑得起他跟家里人叫板。 　　一切怨愤与不甘，都只能往肚子里吞。 　　和面前两位都打过招呼，算是不失大家教养。任务完成，女人便不再多话，迈步继续向着大堂这边走来了。她身后穿着新潮的青年随步而上，估摸着是就着她刚刚扔下的那一声“丢脸”，路过颜旭常身边时，青年顺嘴便轻蔑地向他发了声笑，嘲讽之意尽显。 　　颜旭常的脸更黑了。 　　乐哥是他的塑料朋友，当然不可能帮他说话。 　　但因着别的缘由，乐哥还是叫住了女人一声。他心念一转，原本被冉一笑他们搞出来的烦躁情绪瞬间化开，勾着个意味不明的笑做作地向女人问道：“颜曦，你看见郑嘉禹了吗？” 　　“没有。”别人有问，女人便谦谦和和地答。 　　“你绝对猜不到我们刚才在外面林子里挖出了什么。”乐哥看她走的方向，也是要出去的样子，语气夸张地说，“真该让他们郑家的去看看……你这是要出去？你也该去瞅瞅，这地方看来有些不得了的怨鬼啊，你们颜家和郑家出门都最好小心一点。” 　　他一副为对方着想的样子，说完便走了，进去轿厢中，按了楼层的按钮。 　　口中还意犹未尽地小声喃喃：“对啊，都是他们的事儿，我怕什么？我爸又……” 　　颜旭常跟着进去，名叫颜曦的女人和她身旁的青年在外站定半刻，消化了一下乐哥话里的信息。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不知所谓。” 　　他们手中也有阴阳镜，此番确实是打算去山里碰碰运气。林子里有什么猫腻，他们自己去看了便知道了。因此，女人没有过多在这方面花费精力，见电梯门已经关上，便继续向外走去。 　　走到院子里，看见那尊雕像，还恭敬地拜了一躬，以示尊敬。 　　她身后的青年倒是没有这份心，百无聊赖地在一旁看着她动作。 　　研究员回过神来，问：“是你们说的那个坑吗？” 　　“是。” 　　正好，课代表就将方才在树林里得到的情报与没参与的两个人分享了一下。 　　路人甲和管理层熟，但看来也不知道祖奶奶的陈年往事，不过她好歹清楚祖奶奶的名字。听见课代表念出这么个发音，眼珠一瞪，下意识朝心动选手看了一眼。 　　课代表：“这个名字，是保安在镜子上看见的。她说她进来的时候，厕所的镜子上写着血字……” 　　这下好了，心动选手挑了下眉，把目光传递到了冉一笑的身上。 　　冉一笑……冉一笑没人可看，只能硬着头皮，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对。” 　　“是吗？”研究员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他挠了挠下巴，奇怪道：“我特意在房子里找了一圈，我的屋子里好像没瞅见镜子啊。” 　　冉一笑：“……” 　　阿哦，大意了！ 第107章 前台前台 　　厕所里没有镜子的吗？ 　　冉一笑皱眉，仔细回忆了一下。按理说，这不像是她会犯的错误。 　　宾馆的一个房间里除了床以外还会配备什么设施说不准，但没有床肯定是不行的。同理，镜子这种东西算是厕所的标配了，不是玩家细不细心的问题，如果真的缺少这么一个部件，从常识的角度来讲，就会给人带来一种明显的违和感觉。 　　应该很容易发现才对。 　　这件事，其他人同样没有察觉。大家进入副本之后，首要探查的当然是自身所处的环境，赵正光粗心惯了，以为是自己的疏忽，但课代表不这么想。她质疑了一声：“没有的吗？” 　　这个宾馆的厕所很小，砖缝脏兮兮的，淋浴喷头上落了灰，墙上挂着的洗发露和沐浴乳颜色也都比较离奇，像是变质了一样。明显，不是个能够使用的设施。 　　彼此一交流，基础条件都差不多。 　　特征鲜明，这整个画面，能够很清晰地浮现在众人的脑海之中，大家都是亲自检查过的。 　　竟然没有镜子的吗？ 　　他们尝试着将记忆的锚针定去洗手台上，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那墙上的东西了。 　　“奇怪，我觉得我当时是有的……”莫莫下意识喃喃。 　　“第一眼，我也觉得是有。”研究员解释，“可是认真再一看，只是墙面在反光，那上面，确实什么都没挂。而且，古怪的就是，墙面脏兮兮的，实际并到不了那么亮。” 　　“那保安你看到的……” 　　大家现在没在屋里，这件事单凭记忆，无法验证什么，课代表索性先接受了研究员的这个说法。 　　冉一笑顺水推舟道：“可能是墙上的什么痕迹吧。” 　　她露出一副懊恼的样子：“我看论坛说，大家初始条件一样，而且系统赋予的角色一般没什么大用，以为那个房间就是个出生点，没什么东西呢。就瞜了一眼，没仔细注意。” 　　“不过那个名字是真的。”课代表向研究员强调。 　　这个名字，是当着乐哥和颜旭常的面而说，那两人什么反应大家有目共睹。 　　研究员点点头，将这个信息记下来。 　　他思索道：“这次的线，没准是根据年代划分的。” 　　以乐哥他们这一辈为基准，新一代的各位少爷小姐之间有过什么恩怨，暂且不太清楚。不过，颜旭常自言自语时提到过，他想要靠逆光沙回到多年以前，听那意思，是希望通过这种方法改变自己如今在家中的卑微地位。而改变的关键，在于一件事。 　　那件事，发生在起码二十多年前，在还没有他的时候。却不至于太远，因为可以影响到他妈妈。 　　是他们父辈的事。 　　与此同时，祖奶奶，也就是乾家的这桩旧怨，根据那些兵器所指代出的年代，大概就要继续向上追溯一轮，是乐哥他们爷爷那一辈的事情了。 　　“看来，不单要找逆光沙。”课代表同意研究员的这种猜想。 　　只不过，如果这种玩意儿真的存在，有幸找到的话，可能也是一种通关的方法。 　　五星，任务本来就五花八门。多线，却不一定平行。 　　冉一笑说：“我们还是得想办法多了解一下故事背景。” 　　散修和世家，还有他们世家内部，听上去可是矛盾不小。但从npc口里，难以将这些信息扒拉完全。副本地图上，目前来看，就是这间宾馆里，一定还有什么其他获取相关线索的方法。 　　莫莫想到：“杏杏。” 　　目前满打满算，已经遇到过了六位npc，其中姓乐的、姓颜的、姓郑的都是世家的一份子。唯独杏杏，曾经对世家表达出过不屑的态度，看来是站在人家对立面的地方，应该和玩家们的角色身份一样，是个散修。 　　阵营相仿的话，是不是会好说话一点？ 　　正好这姑娘跟冉一笑她们住同一楼，一会儿上去的时候可以去问问门。 　　窗外树梢上仍旧见不到太阳的踪影，但天色似乎在微微转暗。 　　研究员刚下来楼，还打算出去亲自确认下他们说的那个坑。 　　刚回来的几个人自然便不奉陪了，课代表善意地提醒了一声：“别呆太久，这里的门牌号都是学校里的教室，夜晚可能有规则，到了几点就不让出去什么的。” 　　说起来，宾馆里目前依然找不到一个能够标示时间的东西。 　　Npc身上也许有能在副本内使用的现代化设备，但玩家们没那种好命。 　　冉一笑只能想到向心动选手询问：“前台前台几点了？” 　　心动选手：“……” 　　他真想直接答一声十二点了，然后让鬼怪开始抓人！ 　　好在还保留着一点做人的良心，再次遗憾地露出了那种爱莫能助的做作神色，歉疚道：“这里的电脑坏了，我也看不到。” 　　电脑？ 　　大家的目光落到那两个古董显示屏上。 　　嗯，看上去确实是没法用的样子…… 　　冉一笑不放弃地再次尝试：“老C不是还有台电脑？他的时间不管用嘛？” 　　心动选手：“……”那当然是不管用的！ 　　“那就只能看天色了呗？”赵正光瞥了瞥玻璃外面。 　　刚刚的变化不是他们的错觉，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天际的色泽就又渗进了几层墨度。 　　课代表说：“先回房间吧。” 　　她还是倾向于谨慎行事，在没搞懂副本的具体规则之前，不冒险做一些可能触犯禁忌的事情。 　　当然，这其实也看运气，根据已有线索正好猜中的危险可以侥幸避开，却也说不准有什么奇葩的要求在暗地里等着给你致命一击。 　　五个人乘着电梯上楼。 　　冉一笑和莫莫在五层，课代表跟赵正光在八层，电梯到达五层停顿，一拨人暂且于这里分开。冉一笑和莫莫没有先回房间，而是顺着刚才的思路，跑去杏杏所在的体教101跟前敲了敲门。 　　起先只是轻轻地试探，见没什么反应以后，又加重了点力道。 　　一层楼拢共住不了几个人，应该没有什么扰民的说法…… 　　莫莫甚至叫了一声：“杏杏姑娘？” 　　可惜迟迟不见有人应声。 　　冉一笑忍了忍，勉强忍住了让牧小雀暴力破门的想法。 　　这回，她一定要规规矩矩走解谜！ 　　“看来要么是不在，要么是不想搭理我们。”冉一笑耸了耸肩膀，“先回去吧。” 　　天色不早，在这里耗着也不是个事儿。 　　自走廊里分开，回到房间后，冉一笑第一个直奔浴室，睁大了眼睛盯向洗手台上的墙面。 　　镜子。 　　……明明是有的啊！ 　　方方正正一米多长的镜面，安安稳稳悬在水龙头上方。 　　只不过，她先前看得不是特别仔细，的确有所疏忽。这镜子居然不是挂在墙上，镜身的厚度并没有凸显出来，镜面与四周墙壁处于同一平面，是内嵌其中的。加之，镜缘与墙壁的贴合处，看不出一丝缝隙。 　　仿佛它与这面墙浑然一体，是凭空长在了那里。 　　“真有问题。” 　　冉一笑有点惊讶。 　　这就是传说中的歪打正着么…… 　　她凑近了观察，把手指怼到镜面上，那个网络上流传很广的鉴别双面镜的方法也不顶用。镜像与实物之间有一定的距离，这似乎就是面正常的镜子。 　　看来估计是时候未到。 　　天黑得很快。窗外，夜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降下来。 　　这间房间的朝向正对着宾馆正门，向下看去，能望见小院地面上反射出来的亮光。整整一排，接待大厅里的那些吊灯似乎都被点亮了。 　　冉一笑盘腿坐在床上，自然生不出什么睡意。 　　她看向两张床之间的那个床头柜，和正常宾馆里一样，上面有个烟灰缸，和一台电话。 　　但墙壁上不存在插销，座机上也没配电话线。 　　看上去是个废的。 　　不过，这是在副本里，副本里一切皆有可能。 　　她转了转眼珠，伸手拿起了话筒。 　　电话上一点指示没贴，完全不像是宾馆的配置，倒和家用的普通电话机差不了多少。耳边传来了嘶嘶的电流声响，既然不存在指导，冉一笑也就哪个键都没有按，直接向着听筒里问话： 　　“有人在吗？” 　　“您好。” 　　还真有！ 　　听出来是心动选手的声音，她眼角忍不住就是一抽。这是什么破副本，原本就是没有一点障碍的事，偏得整这么个仪式感出来吗？冉一笑勉强忍住腹诽，心平气和地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叫早的服务？” 　　学校的门牌号，夜晚可能会有相应规则，这一点上，冉一笑和课代表持相似的看法。 　　规则，副本自然不会主动告知。要么等着别人用惨烈的经验去试探，要么就得自己问。 　　标示时间的物品不存在，剩下和宾馆有联系，又能与时间扯上关系的东西，她能想到的就是这个了。 　　听筒另一边的应声很快印证了她的这个猜想：“您需要的话，可以提供。” 　　冉一笑：“哦，你的电脑不是坏了吗？” 　　“我可以去询问我家老板，只是会费些时间。”心动选手脸不红心不跳地答。 　　又是他家老板…… 　　冉一笑基本能够肯定，他家这位老板估计就是那个组局的金三响没错了。 　　她忍不住吐槽：“费时间到只能电话说明？” 　　“是的。”居然不要脸地承认了！ 　　“好吧。”看来规则就是这么个规则，冉一笑想要的当然不止一个叫早，她得知道个具体范围，故而又问，“那有晚安服务吗？” 　　心动选手：“……” 　　他索性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第四教学楼，每晚十点半清人，早上七点准时开门，到了相应的时间点，前台会通过电话给你振铃提醒。” 　　“好的，多谢。”冉一笑觉得自己这时候的语气特别真诚。 　　“不用。” 　　说完这句，对方咔嚓一声掐断了通话。电流声变成了昭示结束的嘟、嘟、嘟…… 　　冉一笑顿了一下，也把听筒放回了原处。 　　第四教学楼，是她的这间门牌号所在的建筑。 　　看来，每个房间夜晚限定的时间范围还会不一样。 　　这个范围，是为的什么？只是不要出门吗？ 　　但就很奇怪，教学楼十点半准时清人，她这间是教学楼里的一间教室，而她，惭愧，应该能算个人…… 　　这到底是不出门，还是要出门啊？ 　　冉一笑拿不太准主意。 　　不过，如果是需要前台振铃提醒的话，那么只有在房间里才能听见。因此，不出门的可能性还是更大一点。不然，这个设置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当然，夜晚的规则对应的是不是必死项，也还是个谜。 　　冉一笑打算今天先在屋里呆着看看情况。 　　副本内时间流逝的速度与寻常不同，没多一会儿，标示着十点半的振铃声就在她的手边响起。 　　一台没接电的电话机，一动不动地躺在安静的桌面上，也不知道这铃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冉一笑拿起话筒，对面还是那阵嘟、嘟、嘟…… 　　估摸着前台也是有工作时间的，反正现在不在人家接电话的范围以内。 　　她放下话筒，拽过被子，打算睡觉了。 　　学校嘛，做个早睡早起的好孩子总没有错。 　　况且，牧小雀见了床就睡性大发，加上副本设置给他提供了有利条件，早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人事不知了！ 　　这种好事，冉一笑才不要干看着白受这冤枉气。 　　奈何，副本是不会让她消停的。 　　刚闭上眼睛，放慢呼吸，脑子里好不容易攒出了一点睡意出来，耳朵边上，就开始窸窸窣窣地涌现了不知从哪里爬过来的絮絮低语。 　　嘈嘈杂杂，根本听不清是在讲什么，偏偏，又很吵。 　　一开始，冉一笑还以为是自己的耳鸣。 　　后来嗡嗡的噪音越响越大，越响越大，她终于意识到，这是见鬼了。 　　怨念地掀开眼皮，只一眼，就发现不对劲。 　　她已经不是躺在房间里的床上。 　　而是站在宾馆的大堂之中。 　　说是大堂，却又不像。与外间相连的玻璃门填实夯紧，变成了一堵转着彩光的琉璃。脑顶五盏大吊灯，每一株灯泡挥发出的光芒都是不一样的色彩，一水儿的偏暗偏冷，就是没有敞亮的白。灯罩明明是向上托着，那光线却仿佛自缝隙里漏了下来一样，是交错着的一缕一缕，宛若无数条追光。 　　第一瞬间，冉一笑还以为自己是在哪家夜店。 　　前台的招待桌前，坐着个人。 　　一个奇怪的人，身穿着古时的那种长袍汉服，颜色偏浅，被花里胡哨的光线浸染了个透彻，看不太出原本的样貌。两袂与衣摆上，绣着些淡雅的莲花纹路。一头乌发垂至脚踝，面上，戴着张彩绘的脸谱面具。 　　应该，不是心动选手。 　　身高不及，有一点矮…… 第108章 遇鬼 　　这人端端正正坐在台前，一动不动，对于冉一笑的出现，不曾分出半点眼神。当然，面具上压根没有给五官留出相应的位置，冉一笑也瞅不见对方的眼睛。 　　看衣着，是一身男装。 　　她刚想开口询问，应该说，第一个音已经发了出来：“你——” 　　唰！ 　　这人却突然凭空消失了。 　　大厅中的灯光晃眼，却也晦暗不清。幢幢鬼影闪烁下，冉一笑上前几步，来到前台跟前，趴在桌子上往里间探了探手，定睛等了片刻，触及的空间一片虚无，的确什么也没有。 　　……是她眼花了？ 　　基本没可能，谁的眼花起来想象力这么丰富！ 　　可能是剧情上的一个提示。 　　冉一笑默默地想。 　　没有一丝征兆和过程，她就这么从房间里转移到了这个鬼地方。也不知当下所在的场所是个什么性质，时间和那边是不是同步的。 　　反正，牧小雀没跟在她身边，好在离开的时候，他是在睡觉。 　　要是在她回去前，他一不小心睡醒睁眼，又开始尖叫……那，那大家自求多福吧！ 　　印象中，宾馆的大门是正对着前台而设的。 　　冉一笑转回身，考虑着眼前这一片花灯魅影是副本给出的幻觉的可能。她朝着正前方的那片琉璃墙走过去，打算试试看其上触感会不会有什么异样。却不想，前台的人影消失后，蓝绿紫橙交错的灯光开始缓缓游移，原先笔直打下的光线，无端扭曲了边角，变成了蛇样的水纹。 　　身处其中，冉一笑下意识就扶了下手边的桌子。 　　……实在眼晕！ 　　光线还是一条一条交杂在一起，然而彼此整合，莫名就带给人一种跌落螺旋中央的目眩之感。 　　缓下神来，仔细分辨，冉一笑才发现，变形的不是光。 　　是影。 　　无数的细碎黑影从光线旁边析出脱落，有些四角抽长，幻化出了类人的形状，更多则只有细长的一片浮雾，边缘很不规则，飘荡的过程里，还在上下左右来回膨胀。 　　它们齐齐地朝着冉一笑的方向奔涌而来。 　　窸窣的碎语再次响在她耳边。 　　这回她听清楚了，不同音色不同语气，吐出的却都是相同的字句。只不过七嘴八舌，有先有后，有扬有顿，乱糟糟揉作一团，就显得沸反盈天。鬼哭狼嚎，声嘶力竭，是在质问和审判：“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说？你不诚实，你不诚实，你不诚实……你，该死！” 　　死这一声重音落地，万千的鬼影直冲着她的胸口处飞刺而下。 　　冉一笑头皮发麻，趁手就翻进了接待桌里。可惜，她拿人家挡刀的美好愿望破碎了，这玩意儿似乎真的就是一台劣质材料堆起来的破烂，面对超自然因素，毫无招架之力。 　　黑影穿透桌身，冉一笑拔腿就往一侧逃开。 　　但大堂就这么点地方，她也跑不到哪儿去。 　　况且，这些影子原本就来自四面八方…… 　　眼花缭乱中，她的耳朵又捕捉到了一些别的响动。 　　是脚步声。 　　咔哒，咔哒，轻缓、沉稳、踏实的脚步。 　　一步一顿，带起细小的回声，似乎是走在什么密闭的空间当中。 　　起初只是遥远的回荡，当冉一笑用力去想要把它听清的时候，它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心意，也越响越大，越逼越近。咔哒、咔哒！黑暗笼罩下来，冉一笑猛地低下头，终于找到了脚步声的来源。 　　……是她自己！ 　　她身形骤然一顿，手下意识往旁边一抓，抓到了木质的栏杆。 　　脚步停下后，耳边嘈杂的嗡嗡声也随之远去。 　　鞋底挨着厚实的地面，仿佛身心又落到了实处。 　　她闭了下眼，又再次睁开。紧迫情形下险些飞出体外的神魂归位，令人头晕目眩的炫彩光影消失了，咬牙切齿声声诅咒的幽怨鬼影没有了，大堂的布景也如幕布上的贴画一般撕开，她身前的空间，变成了一处楼梯间。 　　天上无月，窗里窗外是同等的黑暗，不过，天花板上安了灯。 　　冉一笑跺了下脚，暖黄色的光晕自脑顶播撒下来。 　　她喘了下粗气，一抹额头，浸了满手的冷汗。 　　可真有点儿吓人…… 　　她打算得好好的要走解谜线，然而副本似乎总在考验她的身体素质啊！ 　　楼梯间里静悄悄的，步道由之字盘旋而上。冉一笑下至转角处，往窗外看了一眼，仍旧是连绵起伏云雾缭绕的群峰，左右两侧都是突出来的建筑，这应该是在宾馆里。 　　还挺高的，肯定不是她房间所在的五层。 　　说起来，这间楼梯，有位自称是体育生的玩家，听说白天还来爬过…… 　　也不知道大兄弟如今是否仍旧健在。 　　冉一笑贴在墙边缓了会儿神，等了片刻，确认是没有牛鬼蛇神再要来作妖了。 　　她揉着额头往楼下走，一时还在判断经历这么一遭，是因为她晚上呆在了房间里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以及，晚上的宾馆，走楼梯安全还是电梯安全？ 　　不成想，思路却又立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打断。 　　就在脚下几米不远的地方，吱嘎——，传来了一声大铁门开合的声音。 　　紧接着，噔噔噔！急切中带着些许焦虑的脚步声飞速攀爬了上来。 　　沿途的灯光被依次点亮。 　　离得近了，冉一笑甚至听到了对方微微的气喘。 　　“曲、曲桃——” 　　他叫出一声来，转了个弯，刚好来到了冉一笑正在向下迈步的这一段阶梯。 　　啪！ 　　暖融融的光芒随着他鞋底的敲打，于他头顶绽开一朵灯花。亮堂堂的楼道内，一上一下的两人打上照面，瞳孔中清晰映出了彼此的脸。 　　冉一笑认出来了，这是郑嘉禹。 　　眼下两圈青黑，神色堪称憔悴。 　　郑嘉禹住在九层，他还是从下面跑上来的，跑了得有一两层的高度。看来，她方才位于的地方，已经很接近这栋楼的楼顶了。 　　这么一路剧烈运动，npc满脸大汗，比她这个刚刚遇了回鬼的玩家冒的汗还多，也不知道是热汗还是冷汗。 　　他看到了冉一笑的脸，自然明白过来这不是他话中喊着的人。 　　“曲桃……不是曲桃……” 　　他怔怔地向后退开一步，身体似乎是才回想起被透支的体力，松懈下来后，顿时肌肉发抖，两条腿连支撑住上身站立的力量都没有，重重一下，直接摔坐在了地上。 　　眼神茫茫然然，可能还有点儿没缓过劲儿来。 　　冉一笑迟疑了一刻，走上前去，关怀了一声：“你没事吧？” 　　郑嘉禹讷讷地摇了下头。 　　一点儿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搞得冉一笑都有点不好意思再问曲桃是谁。 　　她在良心和任务之间进行了一番艰难的抉择，觉得正常人应该都会选后者吧！ 　　因此，静默了片刻，自认给npc的心理素质留够了打理的时间，她就毫不大意地开口了：“曲桃是？” 　　可惜，这位npc比她想象中的要脆弱很多…… 　　她甫一说出这两个字，郑嘉禹就跟被什么东西抽了一鞭子似的，肩膀猛地一抖。他闭了下眼睛，死死按住了太阳穴，企图将刚刚听到的这个发音扔出脑海。冉一笑向前迈了一步，本来还想再问，谁知道就因为叫过一声人家的名字，这人似乎把她也一并拉入了心理阴影范畴，察觉到她的靠近，脚尖蹬地，直接从平台中央蹭去了对面的角落之中，可谓飞速远离！ 　　之后，颤颤悠悠地扶着墙站起了身子。 　　腿还有点儿软，不妨碍他紧赶慢赶着就往楼下走了过去，背影上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落荒而逃！ 　　冉一笑：“……” 　　五星副本的npc，都是说话说一半的是不是！ 　　当然，她也明白，这几乎才能算是正常的生活情景…… 　　不过搁在游戏里，可就不那么美妙了。 　　Npc都退场了，她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不得不说，郑嘉禹的出现让刚从鬼怪堆里回来的冉一笑有了一种安心感，起码证明她确实回到了原本的那间宾馆里面。 　　这人从楼道里跑上来，没出什么大事，所有的恐惧都是自己吓自己。 　　目前看来，楼梯上大概率是安全的。 　　而电梯还不清楚。 　　五层离这里着实有些远，但两相衡量，冉一笑还是打算慢悠悠地晃下去。 　　……本来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如果夜空中没有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的话。 　　冉一笑：“……” 　　声音是从下方传来，她眼皮直跳，几乎不用想就猜到了它的发声来源。更何况，下一瞬，紧挨着就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笑笑——！！唔——” 　　听到前半句，冉一笑嘴角微抽，不住扶额，有种行踪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羞耻感。 　　但她很快就顾不上这个了。 　　好好一句长音，收尾却没有收全。怎么听上去，这人的嘴巴像是被谁给捂住了一样？ 　　她皱了下眉，虽说对牧小雀的身手不是特别担心，更多需要考虑的是回去以后屋子里会不会多了个不省人事的大兄弟……不过犹疑一下，终究走了电梯。 　　对方是npc还好，要是玩家的话，怎么着也是最好能尽快赶回去尽快解决。 　　所幸，电梯同样颇为安全。 　　这次副本似乎没打算在这种老套的闹鬼地点做太大文章。 　　离开房间是身不由己，当然没带房卡，她只能敲门。 　　牧小雀似乎都能感知到门外是谁，不用她开口验明真身，不一会儿就跺着殷勤的小步子跑了过来。 　　房门打开，这人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果然不是很需要担心的样子。 　　至于房间里的那一位，就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这位朋友也是凄惨，被牧小雀拿好几团绷带五花大绑。上一个有幸享此殊荣的，还是小鬼当家里弹钢琴的那位菁菁小妹妹。绷带缠得太严实，这人几乎已经成了个木乃伊，生无可恋地在地上挺尸。整张脸都被蒙了起来，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在安抚似的告诉冉一笑：没事儿，暂时还没搞出命案！ 　　她把门关好，让牧小雀起码把脸上的绷带给撤了，让她看看这是谁。 　　牧小雀边动作边告状：“一睁眼，他就在旁边儿，盯我！” 　　说着，他又指了指屋里敞开的窗户。 　　显然，这位不速之客大概就是从这里潜行入户的。 　　好家伙，五层楼……身手看来是真挺不错！ 　　纱布层层剥开，冉一笑开了灯，终于认出了这张算是有点熟悉的面孔——是园丁！ 　　她脑子里难免宕了下机。 　　园丁这人，一直展现出的行事风格就是酷。寡言少语，留个言还神秘兮兮，不知道写的都是什么东西。但无论如何，他们在副本里第一次见，满打满算，就一起下了趟楼，拢共没相处多长时间。怎么想，她都和对方扯不上太大的关系。 　　半夜扒窗为哪般呐？ 　　冉一笑难免就会往坏处去想：“你不会是乐哥派过来杀人泄愤的吧？” 　　她思来想去，进副本这么段时间，也就惹了这么一位！ 　　园丁：“……”乐哥是谁？？ 　　他手脚还被捆在身上，好歹嘴巴是能动了。兜帽仍旧罩在脑顶，半面阴影盖在脸颊，难得透出了些郁闷的感觉。男人斟酌了一下措辞，现状所迫，索性直接了当地解释：“我想来借点东西。” 　　借东西？ 　　冉一笑思路一转，忽然想起来，她在介绍牧小雀是魔术师的时候，这人似乎确实多看过来了两眼。 　　……居然是为的这个？ 　　硬要说，这倒确实没什么不可以的……不过：“空手来的？” 　　“不会。”虽说姿态有些狼狈，但园丁面上还是把持得很稳，淡定地道，“我刚刚遇到了一个规则，可以当作情报交换给你。” 　　巧了，冉一笑也才碰了回鬼。 　　但，既然大家没在楼梯间里相遇，证明撞上的大概就不是同一种。 　　牧小雀的东西不值钱，线索可是可遇不可求啊！ 　　这么一想，她就饶有兴致地点了下头：“说来看看。” 第109章 拉锯 　　系统不存在什么贴心的契约机制，玩家们在副本内交换条件全凭信誉。不过园丁如今被人家制着，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哪怕冉一笑是在空手套白狼，他也只能先摆出自己的砝码。 　　因此，他没什么犹豫地便说了：“我在楼道里遇到了一个男鬼，古装，长发，戴面具。” 　　冉一笑：“……” 　　这个打扮听着有点儿眼熟呢！ 　　她接茬道：“京剧脸谱，白脸，没挖出五官？” 　　园丁：“……对。” 　　“他是不是挺矮的？” 　　“……” 　　园丁眉头拢了一下，眼中浮出回忆的神色。这不能怪他不敏感，他自己个头出众，将近一米九的样子，虽不算顶尖，然而只要不跟那群顶尖的人扎堆在一起，日常生活里，一出门，还是能秒杀放眼望去的大部分人。 　　对方或高或矮，在他看来都差不了多少…… 　　导致冉一笑这一问，他难免又转回头好好一番衡量：“大概到我胸口吧。” 　　可能是不算高？ 　　他现在躺在地上，冉一笑只能凭空想象了一下他胸口的位置。 　　……差、差不离吧。 　　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她打算把它就此揭过。 　　她问：“你遇到他以后，发生了什么？” 　　她被拉进那个诡异的大堂里，主要遭到的威胁来自彩光旁析出的那么些个黑影。这位古装npc就在开头的时候从她眼前一晃而过，单纯走了个过场，两方基本等于没有任何交集。 　　如果园丁也只是类似的情况，应该不至于让他说出这是“遇到了一个规则”这种话。 　　除非他原先是打算拿这个当幌子试探，存了冉一笑不会让他先说的侥幸心理…… 　　这个可能性不大，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玩家，只会多给自己备几条后路，很少能放心把主动权交给运气。 　　不过园丁同样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他问：“你能不能先给我解开？” 　　时刻受制于人的感觉可不好受，他是想用这一条信息抛砖引玉，证明自己确实有谈判的资本，好歹把目前的地位扭转到两人能平等交谈的位置上去。可惜，他说的这一条对冉一笑来讲没什么实质帮助，她遗憾地说： 　　“这只鬼，我刚刚也见到了。” 　　园丁：“……” 　　他信了，毕竟她很明确地接上了他的话！ 　　没办法，他只好进一步透露：“他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答错了，他就把我拉到了一个异空间里。” 　　这种发展，的确是冉一笑没有见过的内容。 　　她想了想，先让牧小雀将他下半身的绷带解了绑。 　　腿自由了，顶多是会开溜。但对方如今有求于她，不会轻易离开。缺少了臂膀做平衡，真打起来也比他们两个人吃亏。相反，手自由了的话，一是万一藏着什么攻击倾向，动作起来肯定会更加灵活，二是，手都空出来了，这绷带不就能自己解了…… 　　她觉得自己考虑得还是挺周到的。 　　园丁也这么觉得。 　　周到得令人窒息！ 　　园丁：这特么就是传说中的一分价钱一分货嘛？ 　　他盘腿坐起，郁郁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个更加深刻的认识，勉强接受了他估计没有翻盘的机会，今儿晚上得一直这么憋屈着的事实。 　　到了这一步，为了防止成为冤大头，他不得不先向冉一笑确认：“魔术师，什么都能变出来吗？” 　　老实讲，虽然身份是系统给的，但无良的系统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包售后。哪怕名字听得再怎么酷炫，具体真能做到哪一步，还得看个人的造化。 　　这人要是只占了个名头，徒有其表，那他可就亏大了！ 　　面对玩家，在对方没有为难自己的前提下，冉一笑也并不存在太多要算计的心思。更何况，既然能从五楼破窗而入，这人起码是个实力不错的武力选手。长远考虑，她觉得没准有利可图，如果这次沟通得不错，友好的关系还是需要保持下去的。 　　这么想着，冉一笑并没有吝啬展示自己的筹码，她直接问：“你想要什么？” 　　园丁：“丝线，和喷漆。” 　　丝线没有问题，喷漆嘛…… 　　冉一笑戳了戳牧小雀，牧小雀先把这两样玩意儿都给变了出来。五颜六色的，各变了好几种。他居然知道喷漆是个什么玩意儿，冉一笑还挺惊讶的。以防翻车，她抽出了其中一个喷漆罐，对着床底不起眼的地方小按了一下。棕红色的油料应势而出，溅在地面，还挺好用。 　　这倒不错。 　　毕竟有上次电锯的前科摆在那里，冉一笑觉得能做到这种地步，她已经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园丁见他们真的把东西拿了出来，心中的大石才算落地。 　　这样的话，主要目的好歹算是有了保障。 　　他再透露消息时，嘴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绷得死紧，多说了几句：“那只鬼把我拉进的是不是异空间我不肯定，但确实是从楼道突然转场到了别的地方。像是在山里，露天，但是一个平台，跟祭坛似的。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直接扔到了圆地中心，从四面八方飞来各种兵器，直冲着心口。” 　　兵器…… 　　冉一笑眯了下眼。 　　“兵器很旧，上面都印着花纹？” 　　“旧？”园丁眉头拧了拧，轻微摇头，“不旧，个顶个的锋利，但确实印着花纹。” 　　那也算是对上了。 　　他们白天在土坑里看到的那具白骨，可能就是这么死的。 　　冉一笑想象了一下那副场面，基本上等于万箭穿心。她问：“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说起来，她在大堂遇到的那些鬼影，也是目标鲜明地盯着她胸膛猛钻，只不过穿了就过，下一瞬她便站在楼梯间中了，那气势浩浩的攻击似乎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园丁遇到的会不会也是这种情况？ 　　说不定因为现在还处于副本初期，哪怕五星，横竖也是个黄档，规则可能只是给他们意思一下。 　　就跟当初小鬼当家里的小胖子那样，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结果，园丁说：“躲开了。” 　　冉一笑：“……” 　　躲？？ 　　她以后自己耳朵瞎了：“你不是说，有很多武器从四面八方……” 　　“嗯，但是就盯着中央一点，而且飞过来还有点时间。” 　　冉一笑嘴角抽搐：“它们飞得很慢吗？” 　　“挺快的。”经过她的这番提醒，园丁不由得也开始反思。他认真地想了想，“这可能是个必死项。” 　　可、能！ 　　听听这个用词，冉一笑窒息了。 　　你们武力流的玩家，都这么勇的嘛？？ 　　如果必死项泉下有知，一定也受不了自己的名号遭受这样的羞辱！ 　　这下再看他现在这幅模样，冉一笑不得不感慨，他能栽在牧小雀手里，也是不容易。 　　大概会是他整个人生中难得的滑铁卢了…… 　　冉一笑惭愧地道：“对不起，都是借了外挂的光，不然我不配这么和你讲话。” 　　当然，要不是有这么个外挂，人家估计也不会找上门来…… 　　园丁：“那你可以先给我松开了吗？”该说的他都说了！ 　　冉一笑斟酌：“你这么厉害，我得谨慎一点。” 　　园丁：“……”哦，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就听出来她惭愧得一点也不真诚！ 　　冉一笑倒也没有真的想太为难人家的意思，毕竟除了被半夜扒了个窗以外，两人之间还没发生什么不共戴天的冲突。她只是最后问了一声：“你说那个npc问了你一个问题，是什么问题？” 　　“你先给我松开。”园丁是死活不愿意再这么被扒着薅羊毛了。 　　冉一笑想了想，哪怕对方武力值很高，反正有牧小雀在侧，她倒不用太顾忌什么。 　　况且：“你拿这些东西，肯定有用，之后应该会有对应的事情发生……” 　　按理来讲，他来要东西这件事，自然是能够保密最好，而最坏却最有效的保密方法就是灭口。但一来，他说不准还会再有什么需求要牧小雀帮忙实现，二来，实际情况摆在眼前，他显然是灭不了这个口的。 　　就只能指望冉一笑的良心。 　　权衡一下利弊，也该知道长远来看，两人最好是可以保持友好协商的关系。 　　园丁：“……”这就是在威胁吧！ 　　饶是他心理素质再稳，如今面上的表情还是有一瞬的崩裂。 　　他抽着嘴角道：“我真的只是来借个东西。” 　　为什么要把事情搞这么复杂！ 　　“我信。”冉一笑信誓旦旦，“我还想着没准儿可以长期合作呢。” 　　园丁：“……”饶了他吧！ 　　总之，有牧小雀这么个定心丸在，冉一笑最终还是把园丁身上的纱布给松开了。 　　胳膊绑了太久，他转着手腕，缓和了一下僵硬的神经。也算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还记着冉一笑刚才的问题，如今兑现给她回答：“它问我，如果我妈掉进池子里，我会不会救她。” 　　冉一笑：？ 　　这是今天她第二次怀疑自己耳瞎：“你妈？你确定你没少说一个人？” 　　一般不都是在妈妈和女朋友之间抉择，这才能当得上一个两难的问题。只有妈妈这么一个人物，答案有什么可说的？难不成还能不救吗？ 　　她又想起来他说他答错了。 　　冉一笑看着对方的眼神顿时不对了：“你没救？” 　　“怎么可能。”这种原则性问题，可受不了误解。园丁抿着唇说，“我说救，它说我答错了。” 　　这就是他刚刚脑内复盘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大概是遇到了一个必死项的原因。 　　两人的谈话都进行到了这里，园丁大概也是希望合作能持续得长远一点，对此，他就没有再继续藏私，补充道：“它是这样和我说的：‘错了。道貌岸然，冠冕堂皇，该死。’” 　　可以想见，如果说的是不救，那对方能够拿来否认的理由会更多。薄情寡义，丧尽天良，一抓一大把。 　　这个问题根本算不上是个问题，因为它本身的内容就不重要。 　　判定权在npc手中，无论玩家答出什么来，对方都会把它说成是错的。 　　冉一笑思索：“你是在楼道里遇到的这人。” 　　是说，晚上出门的话，有一定概率会遇到这个必死项吗？ 　　她待在房间里，结果被抓入了那间彩光大厅。这说不准是不是看运气的事情，起码，没在楼梯间里遇到其他玩家，证明今天中招的应该就她一个。 　　无论是屋内还是屋外，都有危险。 　　如果她当时没有及时停下脚步，估计会继续向上，到楼顶，天台，然后一跃而下。 　　但相比较来说，还是园丁碰上的这个万箭穿心更加致命。 　　看来，晚上还是乖乖在屋里呆着比较好。 　　园丁揣上自己借来的东西，他从窗户外悄悄地来，又从窗户外拉风地离开。 　　对于武力流玩家这种秀技的行为，冉一笑不想做出任何评价。她安慰自己，她有个外挂就够了！ 　　宾馆里的夜晚来得快，去得也不慢。 　　根本没时间睡觉，冉一笑好不容易将被驱散殆尽的睡意重新一点一点积攒起来，下一瞬，就果断又被副本天杀的流程尽数搅碎。 　　震耳欲聋的起床铃在她耳边轰然响起—— 　　啪！ 　　冉一笑抓起话筒，又狠狠放下。 　　差点儿没忍住把它给砸了。 　　时间点掐得这么好，简直是像在搞特意针对！ 　　她郁郁地坐起身，翻着白眼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心情。 　　不生气，不生气，就不该指望能在副本里休息！ 　　天色已经大亮，不过每个房间夜晚的禁制时间不同，再说，也不知道其他玩家有没有意识到夜晚的规则，她暂时没听到楼道里传来什么动静。冉一笑下了床，整了下衣服，打算出去看看。 　　别的不说，他们昨天光在外面刨了回坑，对楼内的探索度并不算高。 　　然而路过洗手间门口，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冉一笑推开门，望向脏兮兮的洗手台上方。 　　墙壁污痕满布…… 　　镜子，不见了！ 第110章 大集合 　　冉一笑服了。 　　昨天看见它的时候，她心里还念了一句，说这玩意儿像是长在墙上的一样。谁能想到，它不但是从墙里长出来的，还是个活的，会跑！ 　　不过想想也是，没道理她这么独得副本恩宠，好好一个镜子怎么就偏长了在她的房间里？ 　　看来，这玩意儿是会四处移动的。没准儿每个玩家的房间都会光顾一遍…… 　　她进厕所查看的这么一会儿功夫，门外就传来了一声礼貌的敲门声。 　　五层又没其他人，总不会是杏杏良心发现主动来给玩家送情报，估计是莫莫。 　　打开一看，还真是。 　　莫莫自然还是昨天的那身打扮，精神不能说充沛，但起码没有到萎靡的程度。冉一笑虽说方才没能睡个好觉，不过简单调整一下气头，倒也不至于太过疲惫。副本里似乎就是这样，基础的生理需求都是源于思维形成的本能习惯。实际上即便一直不吃不喝，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冉一笑想，他们来到阴间下副本……身体还在现世，来的可能只是魂。 　　因此，有多少精力主要看魂质的水平，魂质撑得住一切好说。 　　一打照面，莫莫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拘谨地先上下打量了冉一笑几眼。 　　之后迟疑地问：“你还好吧？” 　　冉一笑基本能够理解，昨天晚上牧小雀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要是他们跟她说自己什么都没听见，那才会让她觉得不大对头。 　　她简单解释道：“昨天碰了回鬼，被拉出房间外了，他胆子有点儿小，一惊一乍的，不好意思。” 　　“……回来了就好。” 　　这话勉强能让莫莫放下半个心，不过她脑子里还有疑惑：“你房间昨天晚上有人？” 　　牧小雀那一声撕心裂肺的“笑笑”，最后收尾处被园丁捂住了嘴。转折太生硬，拜他闹出这么大一出动静所赐，相关的所有细节等于全部大喇叭似的放大到了其他人耳朵边上，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园丁的事，还不到必要时刻，冉一笑打算先保守信用，帮他保密一阵。因此，就没有和盘托出，而是顺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就是鬼嘛。他这个叫声……嗯，太强烈的话会有点不好的影响，npc可能看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她还加入了一点真情实感：“因为这事儿我还被管理员发私信敲打过，这次大管小管都在，我估计他们以防万一，是一直盯着来着。” 　　因此，一看到一点苗头，就采取强硬手段止住了他发声。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冉一笑都佩服她自己。 　　“这么可怕？”莫莫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牧小雀除了能够随手掏出神奇宝贝这个逆天技能以外，平时都默默缩在冉一笑身后，话也不说几句，存在感实在不高，她没想到这人暗地里还能藏着这种大招。 　　“没事，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外挂罢辽，你不用太过在意。”冉一笑学着路人甲的语气安慰了一声。 　　莫莫：“……” 　　你们全这么平平无奇，我一个特立独行的普通人是不是进错了剧本啊！ 　　前情解释完毕，莫莫终于能放松下神经来和队友交流：“我昨天晚上听到了有人爬楼的脚步声。” 　　冉一笑挑了下眉。 　　看来，她遇到的这个规则，只要有人中招，大家就都能够听见。 　　想来也是，郑嘉禹估摸着就是听到了这个声音，才跑到楼梯间来找的人。 　　这件事，冉一笑没再吝啬情报，简短地和对方交代了一下：“那个就是我遇到的鬼。” 　　至于遇鬼的缘由，目前还很模糊，只能说，夜晚是鬼魂活动的高发时段，大家得格外小心。 　　这一趴揭过，冉一笑将话题转到她新发现的异样：“你房间里有镜子吗？” 　　镜子的问题，昨天虽然是被研究员一带而过，充其量算是个小小的插曲，但因为对于认知造成的颠覆有点夸张，是以还是在几个人心上留下了不小的印记。 　　基本上，大家回到房间里的第一件事，都是检查卫生间。 　　莫莫也不例外，她摇了下头，耸肩说：“没有。我特意看了，还真和那个研究员说的一样，我以为是镜子，其实只是墙壁的反光。可仔细一看吧，这墙脏兮兮的，明明也反不出什么光来。” 　　这种状况，就和冉一笑房间当下的情景如出一辙。 　　可昨天晚上并不是。 　　昨天晚上，她厕所里的镜子还在。 　　认真来讲，镜子会在整座宾馆的墙壁上来回移动这件事，仅仅是她根据她当时看到的镜子的那副形态，而生出的一种不太成熟的推测。其实也有可能，这镜子就是她房间里的，只不过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 　　现在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没闹清楚到底是哪一种情形之前，冉一笑打算谨慎为重，先不把这事和大家分享。 　　诚然，昨晚遇到的那群黑影，口口声声喊着什么“为什么不说”、“你不诚实”，似乎是想要引导她做个坦荡的人，毫不藏私地与队友们分享自己能够知道的所有情报。但，越是这样，冉一笑逆反心越重。 　　真是有毛病，劝人圣母，天打雷劈！ 　　何况，那群影子声势浩大，最后干打雷不下雨，像个纸老虎。感觉不用头铁，也能一戳就破。 　　有关镜子的规则，只是一片飘渺的虚影，连阵烟都没兜来玩家们眼前。两人快速交流了一下不解，就把它暂时搁置在了一旁。正好对方来找，冉一笑拉上牧小雀，三人一起出了门。 　　下楼以前，他们又跑到体教101的房间前敲了敲门。 　　可惜，意料之中，没人应答。 　　“你昨天真的没有看错？”莫莫确认道。 　　晚上回来得晚也就算了，大早上的，难不成还不在房间里吗？ 　　“没有。”冉一笑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再说，“这房间号还连着建筑名，能怎么看错。” 　　莫莫一想也是。101这个数字可能是假的，但“体教”两个字，若非亲眼看到，大概很难凭空冒头。 　　看来，杏杏是个有逼格的npc，上门堵人的计划不太实施得通。 　　三个人只好先往楼下走。 　　他们在五层，电梯行至二楼，又停顿了一下，金属门打开，从外间咯噔咯噔，走进来一个女人。 　　一身干练西装，冷艳的冰山脸。那副漠然的神情雷打不动，似乎没有什么事能敲开她这层坚硬的外壳。 　　昨天惊鸿一瞥，远远打过一次照面，在场的都认识，是颜曦。 　　只不过，上次她后面还跟了个尾巴，一个穿着新潮的年轻男子。如今姑娘则是孑然一身，独自而来。 　　这倒没有什么，他们玩家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更何况本来就没有什么黏在一起理由的npc。 　　然而，令两人没想到的是，这居然还是副本给出的一个暗示。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她身后无人的本质理由…… 　　电梯下到底层，颜曦第一个走出去。 　　大堂中还没有其他人在，玻璃门敞开着，但由于设计原因，内部空间的光线依旧很暗。天花板上的吊灯又只剩下了靠近前台的那一盏，心动选手倒还兢兢业业地坐在接待桌前，仿佛一夜都未曾离去。 　　咯噔咯噔。 　　一片寂静中，颜曦高跟踩地的声响就显得尤为刺激神经。 　　她走到了前台桌前，一手搭上桌面。用那张万年不变的冷淡面容，平静地开口，无波无澜地陈述：“我弟弟死了。”顿了一下，前倾了一点身子，话中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公事公办，“你们宾馆得给我个交代。” 　　在场几人：“……” 　　真的吗，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冉一笑自诩见多识广，情绪把控水平一流，也被这位姐姐的表情管理能力着实地震颤了心灵。 　　第三次，她开始怀疑自己耳瞎…… 　　听听这话，看看这脸，这是死了弟弟该有的样子吗！ 　　作为一个七情六欲俱全的普通人，莫莫自然也升起了和她一样的懵懂。她们两个落后颜曦一步，被对方这一句台词生生钉在了原地。莫莫茫然地向冉一笑看来，有些恍惚地问她： 　　“她刚才说什么？什么死了？弟弟怎么了？” 　　冉一笑到底还是要更镇静一些，她尽力运转起清醒的大脑，安抚地拍了拍队友的肩膀，言简意赅地帮对方总结：“没事，这是来剧情了。” 　　莫莫：“……”你这样我很害怕啊！ 　　听到颜曦的话，心动选手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收敛了神情，并没有太过慌乱。 　　仿佛宾馆里会死人，是件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故…… 　　他站起身，礼貌地向颜曦应道：“好的客人，我这就去通知他们下来。” 　　说着，他又看了颜曦身后的冉一笑跟莫莫一眼，颔首致意道：“要麻烦两位也在这里稍等一下了。” 　　将在场的人安顿住，心动选手便离开了前台，向休息间那边走了过去。看来，通知其他人的工作需要在休息间里进行。宾馆中联络各房间的方式也不多，冉一笑只能想到一个电话。 　　是不是说明，电话是在休息间里？ 　　这还不错，起码减少了被人偷听到的概率。 　　不一会儿，心动选手办完事回来，电梯间里的八台电梯开始前所未有地忙碌，叮叮声响作一团，短短几分钟之内，陆陆续续送下来了好几拨乘客。 　　住在宾馆里的npc和玩家们，在大厅中进行了一次空前的大集合。 　　冉一笑数了数，得有十来个。 　　除了其中一两位，基本上是昨天见过的熟面孔。玩家和npc阵营中都有新出现的人，世家那几位分开而立，乐哥和颜旭常一起，郑嘉禹单拨，此外，离郑嘉禹不远，但离着乐哥八丈距离的地方，还站了个扎着高辫儿，打扮飒爽的妹子。 　　她手上戴着半指的皮手套，腰上似乎还揣着把刀。双臂抱怀，目光幽冷，暗暗在乐哥身上绕了一圈，又转而观察起在场的其余人员。 　　不知道是谁，但应该也是个npc。 　　杏杏没有出现，郑嘉禹眼神四顾，频频盯向电梯间，找寻了半天，神色中难掩焦急与不安。 　　至于玩家这边，课代表跟赵正光又是一起下来的，研究员与路人甲同样，这两人身边，还多了一个，估计就是昨天提过的体育生。看上去确实是个阳光健康的小伙儿，额头上绑着吸汗的发带，身上也是一套宽松的运动服。他双目炯炯有神，年纪顶多在二十出头，满身洋溢的都是蓬勃的朝气。 　　玩家们一出电梯，首先做的就是寻找同胞，一群人没一会儿便一起聚到了冉一笑他们这边。 　　研究员又将体育生给大家正式介绍了一下，至此，这次副本的所有玩家算是基本都互相认识过了一遍。 　　园丁没在。 　　课代表还说呢：“我们特地去他门口问了问，一直没人答话。” 　　赵正光还试了试砸门，不过副本里的门不是那么好砸的，他力气再大终究是肉体凡胎，实在奈何不得。 　　研究员皱眉：“是不是晚上遇到了规则。”他奇怪道，“这人是谁？昨天就没有看见他。” 　　“他昨天先回去了。”课代表往接待桌上指了指，一晚上过去，笔筒和留言簿仍旧安静地躺在那里，位置基本没有移动过，“忘了和你说，身份是园丁，那上面第一句话就是他写的。” 　　“他？”研究员瞳孔缩了一下，眼珠微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这样的反应，给了几个人一个提醒。说起来，研究员昨天似乎也往这本子上写了点儿什么，然而如今当着人家的面，大家自然不是很好意思再去偷看。课代表便直接问道：“你认识他？” 　　园丁在上面留了句暗号，按理来说，玩家里确实应该有他的一个同伴才对。 　　“……没。”意料之外，研究员给出了否定的答复，但语气莫名透着点奇怪。 　　他和几人说：“五星人多，线杂，大家最好还是不要单独行动，出事了都很难知道。” 　　这个倒确实。 　　这么个大集合，园丁都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遇到的时候会是个什么状态，几个人心里很没谱。 　　当然，他们是对园丁了解不多。冉一笑领略过对方的身手，倒是不怎么担心园丁的安全问题。一个连必死项都能躲过去的bug，除了牧小雀，他还能栽在哪里！ 　　只是这人没有出现，还是让她心里隐隐有些其他方面的不好预感。 　　这个预感很快也应验了…… 　　大家下楼，是被心动选手一个电话叫下来的。这其中，有的玩家昨天甚至没有发现那台电话能用。估摸着就靠课代表那几句谆谆的提醒，晚上听话地没有出门，糊里糊涂成功躲过了潜在的危机。 　　心动选手在电话里，已经简单将缘由和每人说明了一下。 　　体育生是一群人中对这件事最关心的那个，大家简短寒暄完毕，他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道：“发生什么命案了？这次我一定能找出凶手！” 　　眼中那正义凛然的光芒差点把玩家们的双目刺瞎。 　　莫莫嘴角一抽：“你也好这口？” 　　“什么叫好这口。”体育生双手握拳，眉飞色舞，斗志昂扬，“我可是励志要做正义使者的人。爱与和平，我的人生信条！” 　　众人：“……” 　　你是不是正义使者我们不清楚，但你和赵正光可能是失散多年的异父异母兄弟！ 　　结果，本该和人家相见恨晚的赵正光却没忍住呛了口唾沫。他一言难尽地咳嗽几下，义正辞严地反驳：“不，正道之光只能有一个！” 　　众人：“……” 　　知道了，这种事你们私底下去聊就可以了！！ 第111章 甩锅 　　课代表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是说谁的弟弟死了？” 　　“颜曦。”莫莫向npc那边指了指。 　　作为亲耳听到过通报现场的人，她不得不对此事发表一下主观看法：“我觉得她就很有问题，弟弟死了，一点情感波动都没有。你们是没看到，她一说这事儿，我们都差点没听懂她在说什么，语气也太冷静了。” 　　“两种可能。”研究员分析，“要么是喜怒不形于色，要么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无论如何，这都是嵌于颜曦这个角色人设中的一部分。 　　大概就是在告诉玩家：这位姑娘就是这么个人。 　　大厅里的人员聚集，好一会儿，电梯间都不再有新的动静了。心动选手见人到得差不多，才将他们集体召到前台边儿上来。颜曦站在人群的中心，一副冷脸，看着就不是很想多话的样子。心动选手代替她，重新又把事情着重说明了一下： 　　“大家应该也都知道了，宾馆里死了人。今天早上，颜曦小姐在去找她弟弟的时候，发现对方横死在了自己的房间之中。两人上一次相见，是昨晚从走廊里分开各自回房。叫大家下来，就是想要问一问，大家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或者，其他任何可能有帮助的线索，都可以。” 　　说起昨天晚上的动静，郑嘉禹的脸色就又苍白了一个度。 　　不过这不止他，在场其他人也都听得明明白白。冉一笑索性就没再让别人多费口舌，主动举手交代道：“前台，你们这宾馆晚上闹鬼，我睡得好好的觉，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站在楼梯间里，不由自主地在往楼上爬。房间里也不清净，我们家魔术师昨天喊我的声儿大家也应该都听到了，他声音太大，还被小鬼捂住了嘴。” 　　心动选手：“……”我们家小鬼才不背这个锅！ 　　可惜这不是能摆在明面上的话，这种污水就只能任人去泼。 　　上楼的声音和牧小雀的尖叫，因为鲜明得太过毋庸置疑，故而是大家共同的也是第一个便能联想到的疑惑。没想到被人这么简单几句就解释清楚了，颜旭常原本还想发言，如今只能讷讷地说： 　　“是这么个事儿啊？那我没听见什么异样了。” 　　在他旁边，乐哥的眼圈青黑，神色恹恹，瞅着就是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他精神萎靡得似乎连昨天的那通恩怨都给忘了，双臂抱在胸前，手里紧紧攥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无意识地就附和了冉一笑一句： 　　“对，你们这破房子闹鬼，金三响呢？他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心动选手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家老板不认识什么金三响。” 　　众人：谁信啊！ 　　其他人冉一笑不清楚，不过在她自己目前的设想里，金三响大概就等同于这家宾馆的老板，很大可能，也是晚上会出现在遇鬼的玩家们面前的那个戴脸谱面具的古装男。 　　乐哥的精气神和他平日里呈现出来的状态反差太大，哪怕是塑料朋友，颜旭常还是秉着狗腿的自我修养，假模假式地关怀了一声：“乐哥，你昨晚没睡好？” 　　听话里的意思，难不成也遇了鬼？ 　　乐哥眉头皱了皱，涉及到自己，又不是什么好事，他自然不想多说。不过他没答话，有人却想替他回答。那位仍然站得离他八百丈远，几乎已经要混到玩家堆里来了的飒爽佩刀小姐姐冷哼一声，意有所指地说： 　　“心里有鬼，活该处处见鬼。” 　　“……” 　　这姑娘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乐哥之前并没有投过去太大的注意。或者说，两人之间仿佛达成了一种默契，视线在逼近彼此的那一刻就会主动绕过，各自避开。如今对方打头呛来一声，他才像是刚看到有这么个人一样，勉强奉上一记正眼：“噢——” 　　他精神一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你搞的鬼啊。” 　　“孽债太多，都上赶着来找你，还用我自己动手吗？”飒爽姑娘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对方好歹纡尊降贵给她挤出了一个眼神，她倒是没有一点来而有往的意思，仍旧对其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 　　眼睛没瞅，话里还带。姑娘一手缓缓抚摸上自己腰间的刀套，抬了眼，向心动选手看去：“前台，不是找线索吗？我看这两个人就很可疑。颜映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姓颜吧。颜旭常跑去巴结乐安时，难不成还是为的找乐子吗？颜家人出事，他嫌疑最大。” 　　“你说什——” 　　颜旭常没想到这俩人吵架还能烧到自己的头上。诚然，颜映死了，他心里没有太多唏嘘之感，反而存了点小小的幸灾乐锅。但大庭广众的，把杀人的帽子扣过来，就很不能忍了。他忍不住道： 　　“你们乐家的私人恩怨能不能自己解决。你要这么说，我还觉得是你们家心有不甘，想栽赃嫁祸，制造两个世家的矛盾，拉他们家下位呢！” 　　“小人之心。”这话也戳不到姑娘的痛点，她嘲笑道，“我和我家断绝关系八百年了，你是穿越来的？” 　　“那你来这里干嘛？”不得不说，颜旭常确实是在用自己的固有思维去揣摩他人，“不就是要找逆光沙？不就是想要回到过去，让你爸好能绝地反击，不给你堂叔捡便宜的机会吗？” 　　他这话说出口，没太经过大脑润色，措辞实在不妥，难得又惹到了涉事的另一位主人翁。乐哥，也就是乐安时，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怒道：“怎么说话呢？” 　　颜旭常一个激灵，态度一转，赶忙呸了一声，纠正道：“瞧我这嘴！”他没太敢看乐安时，眼睛仍旧盯着飒爽姑娘的方向，面上换成了一副大义凛然的嘴脸，道貌岸然地道，“乐珊，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都当不起这个乐字！还什么和你家断绝关系，你不问问咱们乐哥，乐家现在认你们吗？” 　　“他们认不认又有什么打紧。”乐珊不甚在意地道，“我小姑姑做过什么，所有散修都会记得。” 　　“你小姑姑？”提及这个人，乐安时忍不住又嗤笑了一声，眼中的厌恶之意流露明显。他讽刺地说，“她那是在替你们家赎罪吧！要我说，我这位堂姑怕不是被男人给骗了。噢，说起来——” 　　他旧事重提，将昨天对着颜曦的那一套说辞，又拿出来丢去了乐珊的身上：“你昨天去山里看过了吗？我们可挖出来了点不得了的东西，晚上小心点儿吧，父债子还，人家怨念未消，保不齐就找到你的头上。” 　　语中洋洋洒洒，调子上挑，带着点难掩的自得。结果，话音刚落，正对着他脑顶的那盏吊灯上，其中一朵灯芯便啪嚓一声，溜过了一团电色火花。 　　下一刻，花瓣形状的灯罩底座一松，环绕起来的六瓣玻璃自边缘处裂开，仿佛当真有朵盛放的鲜花花期已过，簌簌自树上脱落。乐安时闻声，只来得及抬一下头，眼中映出的，就是直直朝他面上砸来的高空坠物。 　　他脸色一变，赶忙往一旁躲开。 　　可惜，躲得过其一躲不过其二。六块碎片，接连不断地向他砸下，终究是有一两个成功命中，将他手臂和肩膀撞得一阵发麻。 　　落空的那几片当啷啷滚落在地，滑出一点距离，居然没碎。 　　看着剔透玲珑，像是玻璃，如今却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材质。 　　这一出发生得电光石火，莫名其妙，可把乐珊给逗乐了。 　　无论是意外还是真的有鬼，总之是让她好好地解了回气。她顿时立正站好，面朝玻璃门外，右手抚上心口，向院子里的那尊雕像深深鞠了一躬，咧着嘴欢快地念道：“杜先生保佑！” 　　乐安时揉着胳膊，狠狠翻了个白眼。 　　他的心情自然就不是那么美妙。 　　还想再说点什么，找回个面子，可惜又被心动选手给直接打断。 　　“宾馆年久失修，大家千万小心。”心动选手是宾馆负责任的前台，果断把责任推到了住客身上。 　　眼见该吵的都吵够了，他及时将话题引导回了正事：“各位，私下的恩怨请私下解决。关于颜映先生死亡的事情，大家还有什么可以提供的线索吗？” 　　玩家们差不多明白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白听的情报到此为止！ 　　课代表问道：“你问我们线索，可宾馆里就这么点人。” 　　凶手，也在这里面吧？ 　　“如果你们觉得有谁可疑，”心动选手淡定地说，“当然欢迎一并说明。” 　　方才世家那几位，不就在相互指认了嘛！ 　　他这么客客气气的，事主却有意见了。颜曦眉毛微微向中央拢起，这个表情，由她做出来，莫名也透着种例行公事一样的虚假感。仿佛其中的每一分每一度都经历过精准拿捏，并非真情流露，而是为了向外界传达信息而组合起的一样工具。 　　她不满道：“你就是这么给我的这个交代？” 　　“不好意思，我也不是警察。”心动选手遗憾地摊了摊手。当然，遗憾只停留在用词上，实际语气完全是一副“没办法我们宾馆的服务只到这一步”的有恃无恐。 　　他这话一出，体育生寻到了机会，见缝插针，赶忙就接了一声：“我可以是啊！” 　　众人：“……”你可以是个仙人板板！！ 　　就连颜曦的那副冰山脸上，听到他这一句毛遂自荐，那眼皮也条件反射地抽搐着跳了一下。 　　他自己倒还兴致勃勃地：“光在这儿说有什么用啊？案发现场呢，带我们去看看啊。” 　　不得不说，这倒是提到点子上了。 　　从刚才乐安时那几位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甩锅就能看出来，对着这么一群嫌疑人，单凭问，估计问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东西。 　　还是得先看客观的线索。 　　况且，玩家们对于这个所谓的凶杀案，其实并不是特别关心。 　　凶手爱谁谁，关键是得看看这人怎么死的。 　　在去到案发现场前，基本所有人都认为，颜映的这个死，是鬼魂在作祟。 　　换句话说，这是系统给他们免费提供规则的线索来了。 　　包括冉一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她看见那满墙的喷漆涂鸦…… 　　冉一笑：“……” 　　对不起，是她天真了，系统果然不会这么善良！ 　　主动杀死npc来给他们暗示禁制，哪儿来的这种好事！ 　　颜曦和颜映都住在二层，颜映的房间号是土木309。看案发现场这件事，只有玩家们比较热衷，那几个npc对于颜映的死，都不是特别关心。乐安时就不用说了，颜旭常利益相关，开心还来不及，乐珊大快人心地评价了一声“善恶终有报”，显然，颜映这人生前在她那里的形象也高不到哪儿去。 　　至于郑嘉禹，看着和他们平时更不算多熟，再者说，他有两重心事压着，脑子里根本分不出再多的精力来关心旁他的杂事。杏杏一直没有现身，他迟疑了半天，还是跑去前台问了一声：“体教101的住户还在吗，为什么没见到人？” 　　心动选手爱莫能助地说：“都通知到了，要不要下来，不是我能决定的。” 　　玩家们心里想的是规则，剩下唯一的亲人颜曦，全程面无表情，胸口都没有过度地起伏过一下。 　　这么来看，颜映的这个死，死得着实有些悲惨…… 　　他的屋子房门大敞，据颜曦说，她过来的时候，这门就没有锁。她是先敲了门，叫不出人来，试探性地转了一下门把手，才发现可以直接打开。 　　Npc们都散了，跟过来的只有玩家。 　　屋内的状况着实有些惨烈。 　　尸体就是不完整的，四肢从关节处剁开，躯干摆在床铺上，切下来的小臂与小腿反向放置，手抓着肘，脚踩着膝。至于脑袋，直接不翼而飞，只在脖子上留下一层血淋淋的断口。 　　若不是它位于这处房间中，而房间的主人又没了，辨认身份的工作恐怕就得进行一段时间。 　　神奇的是，尸体这样七零八碎，房间内的血迹却不多。 　　唯一被糊花的地方，就是床头的墙壁。 　　五颜六色的喷漆组成了一幅勉强算有艺术感的字母涂鸦，立体的笔画张牙舞爪地拼出一个眼熟的单词： 　　KARMA。 第112章 曲桃 　　这是副本的标题。 　　心动选手说过，高星级副本的标题对于解谜往往会起着显著的提示作用。 　　这个词，在场的玩家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课代表体贴地给大家科普：“因果。这是说，他的死是报应的意思吗？” 　　实际上，从npc们各种针锋相对的台词中能看出很多蛛丝马迹，这几个世家估计没一个干净，要论亏心事，谁都不缺。而且，看样子还不止一件，上一辈与上上一辈的都有。至于这一辈的，目前大家仍然没能看出苗头。 　　无论如何，如果把这当作一个冤鬼来报仇索命的局，各种意义上都很能够说通。 　　因此，尸体旁边打上的这个涂鸦，虽说算个提示，但也显得有些鸡肋。 　　它这声KARMA，是冲着他这个人的，还是冲着他整个家族的？ 　　大家茫然四顾，其他npc都不在，能探口风的就颜曦一个。 　　然而她看上去不是很好打探消息的样子…… 　　细细一想，这次世家的这几位npc，哪一个好像都不像好问话的主！ 　　赵正光动动嘴，还没开始就放弃了。课代表倒是觉得怎么着也得尝试一下，她自觉自己亲和力不错，缓着声礼貌地向颜曦道：“颜映他之前，和人发生过什么很激烈的冲突吗？” 　　颜曦自然知道他们问这话是为的什么，可惜不出所料并不是很想配合。但她是讲究面子工程的人，哪怕对面的是散修，倒也没有和乐安时似的摆世家架子，有问必答。只是答出来的内容不怎么走心而已：“工作忙，不是很清楚。” 　　“仇家，或者相关的人和纠纷，能和这副死相联系上的，你想想看？”研究员针对性地询问了几个点。 　　他一开口，颜曦一直虚浮的目光破天荒转了个向，淡淡落在了男人的面上。 　　有一瞬间的沉默，大家还以为她又要搪塞过去。 　　却没想到，这回，她居然很耐心地向研究员说了：“很多。我这个弟弟，父母平时对他多有溺爱，任性骄纵又担不起责，惹过的祸事不少。” 　　这等于还是个无效的信息。 　　好在她话音一顿，语气又生了转折：“这副死相，我没有见过。不过昨天晚上，那个爬楼声。” 　　说到这里，她看了冉一笑一眼，显然是记得这事儿是她提出来的。研究员引导道：“那个爬楼声？” 　　“他的上一个女朋友。”话说到这里，颜曦自然没有继续隐瞒，她说，“那个女孩，是跳楼死的。” 　　跳楼？ 　　大家眼皮一跳，几乎是同一时间就产生了一个相同的猜测。 　　冉一笑确认道：“在学校？” 　　“嗯。”颜曦颔了颔首，一到其他人，她的话就又珍稀了起来。 　　众人：？？ 　　莫莫看了研究员一眼，沉思：“美男计这么好用？” 　　“跳楼自杀，方便说什么原因吗？”一听美男计，赵正光就也跃跃欲试。 　　可惜，人家姑娘似乎有自己的高标准和严要求，并非是个男的来都行。颜曦礼貌地向他看来一眼，嘴上说出的内容却依旧敷衍：“他们小孩子之间的事，我知道得不多。” 　　赵正光：“……” 　　你刚才还说你工作忙不知道仇家的事，人家一问不也答出来了吗！ 　　他郁郁闭上了嘴，怨念地瞪了研究员一眼。 　　这个看脸的世界，真是没有天理了！ 　　研究员……研究员讪讪地摸了下鼻子，觉得自己有点冤枉。 　　但他也没有开口解释，而是继续扛起了打探情报的大任，循循善诱道：“那个女孩跳楼，和颜映有关？” 　　“大概有关。”事实证明，美男计确实屡试不爽。颜曦进一步阐明，“这件事，我的确是发生以后才被通知到的，先前他们几个人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我说不肯定。我只知道，曲家的那面阴阳镜，最后是落在了乐家人手里。我这个弟弟，在女孩跳楼前，一直在试图和她撇清关系。” 　　“为什么？” 　　“乐家针对曲家，他怕惹祸上身，又给家里添麻烦。” 　　这话，颜曦说得很平淡，措辞堪称委婉。 　　不过听的人能明白其中的意思，纷纷一阵恶寒，对于床上那具尸体的最后一丝怜悯心也瞬间消失殆尽。 　　这就是个渣男嘛！ 　　颜曦一直在提曲家，看来那个女孩，是曲家人。 　　冉一笑想到了昨天晚上郑嘉禹嘴里念叨着的那个人名。 　　曲桃。 　　郑嘉禹听到了爬楼的脚步声，慌慌张张地跑来，他以为爬楼的是曲桃。正好，颜曦故事里这位曲家的姑娘，也是跳楼而死。这两个人，应该对得上号。 　　真是神奇，她当时还以为那是郑嘉禹的前女友，没想到成了这位颜映的。 　　“看来这就是这一辈的恩怨。”课代表思索道。 　　第一代，是那个乾家，第二代，似乎和乐珊的什么小姑姑有关，第三代，就是曲姑娘的事。 　　无怪乎杏杏对于世家的态度那么恶劣，看看这一桩桩一件件，它们甚至可能谁也不挨着谁，完全是世家腐烂的内在惯性带出的腥臊产物。 　　冉一笑试探地问：“这事儿和郑嘉禹有过什么关系吗？” 　　在楼梯间遇到过郑嘉禹的事，她暂时还没和别人说过。从颜曦给出的信息里可以想见，曲桃会想不开，主要估计是源于家里被乐家针对的缘故。而本该作为她的精神助力给予她鼓励的男友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支持，反而还割席避祸，可谓雪上加霜。到此为止，乐家颜家的份儿都占了。 　　郑家呢？ 　　虽说杏杏当时言辞恳切地劝郑嘉禹离开，仿佛在这个局的原本设定中，并不存在他的戏份。但副本让这个npc出现在了这里，他就不可能只是个简单的边缘人物。 　　冉一笑在这里提出这么个问题，从外人的角度看，也算合情合理。 　　可惜，颜曦摇了下头，否认道：“没听说过。” 　　不是不知道，而是没听说，那这应该不是个敷衍的答案。 　　但以防万一，研究员还是亲自确认了一声：“一点儿没有？” 　　“没有。”颜曦回得斩钉截铁。 　　看来是真的没有。 　　体育生一门心思想当侦探，在发现审问工作不是自己能够进行的以后，他就在屋子里展开了物证搜索。npc房间里的东西就要比玩家的更具有生活气息，人家是正经带了行李过来的。翻死者的箱子，作为亲属的颜曦倒也没有开口阻止，只是说：“可以看看，不要拿走。” 　　可惜，箱子里也就是一些衣物书籍和吃食，唯一可能有些信息量的，就是手机。 　　这也没法当着人家的面打开…… 　　他预想中菜刀那一类的凶器没有出现，地面上太过干净，理应是被清洁过才对，然而趴去卫生间的洗手台上盯了半天，末了也没有在那翻板儿四周的池壁上看出什么血迹残留来。 　　应该说，这宾馆卫生条件太差，水孔上污渍厚成一层痂，根本分辨不出脏垢里有没有夹杂些奇怪的东西。 　　两手空空，悻悻而归。起身走出浴室的时候，还被蹲在门口的路人甲给吓了一跳。 　　这姑娘无声无息地出现，也不知道猫在那儿有多久了。体育生瞪大了眼睛，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奇怪地问：“你干嘛呢？” 　　“看你能不能找出什么来。”路人甲蔫头搭脑，惆怅地揪了揪自己肩膀上的小松鼠，语气十分落寞，“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人，看来是我想多了。” 　　这话真是让人都没接，体育生动作僵住，脸色一黑，眉毛竖起，眼瞅着就要为自己正义使者的尊严理论。谁知道对方站起身来，又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自己吓到了他，还贴心地说： 　　“没事，你不会再看见到我了。” 　　体育生：“……”几个意思，你几个意思啊！ 　　他深感危机，在原地来回跺了下步，觉得自己的名声需要抢救一下。左思右想良久，最后回到房间中，向大家郑重地宣布了自己一番调查后，绞尽脑汁得出的结论：“这可能是鬼魂作怪，他没准遇到了规则。” 　　众人：“……” 　　可不是嘛，大家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当然，冉一笑和园丁打过照面，这墙上涂着的那些颜色都是她昨天晚上亲眼看着变出来的，证明这个案发现场肯定有人为的成分。只是，这并不直接指向颜映的死，这具尸体是不是出自鬼怪的手笔，她也无法肯定。 　　房间大体看完，一行人随着颜曦出去。 　　有她在场的时候，大家手脚并放不开。好在，颜曦这人的很多行事准则都只是出于社会需要，实际并不发自内心。把他们送去楼梯间以后，她就单独一人回了自己的房间。弟弟的那间房门，仍然大敞，没有关上。 　　看着对方门扉合紧，大家就又一溜烟地回到了土木309。 　　床上摆着尸体，形容那么惨烈，几个人其实也不想多呆。 　　一切为了线索！ 　　冉一笑胆子大，但她没想到她居然是这里面胆子最大的那个，连赵正光看着四分五裂的尸体也发怵，心有余而力不足。最终是她拿着人家的手机，靠到床边，掰着尸体手上那一根根已经僵硬的手指，依次试了遍指纹。 　　想着就不太可能，事实证明也没啥卵用。 　　她朝门口的伙伴们耸了耸肩膀，揣着手机回归了大部队。 　　她将手机递出去：“解不开，先拿着吧。” 　　给谁呢？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目光集体落在了课代表的身上。 　　算不上主心骨，但她确实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其实研究员也挺沉稳的，但因为刚刚胡乱散发男性魅力惹了同胞众怒，赵正光第一个不同意。 　　课代表思索一下，没有推脱，接进了手里。 　　她说：“看看吧，如果我之后觉得自己可能被规则盯上了，我就先放去前台。” 　　好好一个宾馆，应该是能寄存的东西的？ 　　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大家没有一个统一的结论。 　　课代表打算去顶楼天台上看看，毕竟刚获得的信息里有个跳楼而死的曲家人。莫莫和研究员都想再进去山里，莫莫是琢磨着碰碰运气，看她那个罗盘会不会对什么地方有所反应，研究员不存在太强的目的性，只是想单纯试探一下山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剩下的人都没有一个明确的主意，最终选择跟随了和自己同一楼层比较相熟的伙伴。 　　冉一笑留了下来，说她想在楼里面转转。 　　她有牧小雀跟着，看上去是固定搭档的样子，不跟其他人扎伙也属正常，大家没有多问。 　　其他人坐电梯离开后，冉一笑首先……就第三次回到了陈尸地。 　　唉，入殓师，烂成骨头的她尚且可以当做视而不见，这刚死新鲜的，她不能不管啊！ 　　可惜了，头估计再找不到，她让牧小雀拿了点儿纱布出来，起码是将被切断的四肢又粘合了回去，把这无头尸体安置于枕头下方，又在枕头上拿彩笔画了个简笔画的王老头…… 　　可以了，她尽力了！ 　　被子一盖，随口念叨了几声晚安好梦，冉一笑深藏功与名地退出了房间。 　　她和别人说要在楼层里转转，也不是瞎说的。 　　正好位于二楼，干脆一层层往上扫。 　　这一层他们刚刚顺路就看了个差不离，那些npc们分开时有出门的有上楼的，上楼的除了他们几个，都没有在这里下轿厢，这地方估计就只住了颜家姐弟两个，也没有玩家。 　　冉一笑记着颜曦进入的房间，把那间以外的房门挨个拧了一遍，一个也进不去。 　　看看门牌号，大同小异，同样没什么惊喜。 　　她没着急，转去楼梯间，准备继续往上走。 　　毕竟只爬一层，他们就俩人，电梯难免有些兴师动众。 　　结果，一进楼道，她就险些被眼前的景象吓退了脚步。 　　冉一笑用肩抵着大铁门，狐疑地四处看了看。 　　就这一间楼梯间……没错啊？ 　　昨晚她只在临近顶楼的地方晃悠过，那里一点异常没有，怎么到了楼下，墙上莫名多出了这么多……符？ 　　有些很眼熟，她回忆一下就能认出，是他们玩家统一配置的那个行李箱里便宜送的。有些就比较奇怪了，说它是符吧，制式也确实是那么一个制式，一张黄纸上红笔画图。但画出来的这纹路…… 　　圆圆圈圈，星星月亮，看着像是漂洋过海而来，是西方文化里才会出现的那种魔法阵吧？！ 　　冉一笑迟疑了片刻，才走上前去，指尖往阵中心一戳，打算切实地感受一下这玩意儿的威力。 　　十秒过后。 　　结论：这玩意儿没什么威力！！ 　　她嘴角抽搐，拉着牧小雀，在一片迷思之中，上到了三层。 　　终于进入走廊，她一口深呼吸，使劲甩了甩头，努力把刚刚遇到的那番神奇景象给抛出了脑海。 　　奇葩年年有，这次副本特别多，她得习惯……得习惯！ 　　三层静悄悄的。 　　仿佛一个人都没有。 　　昨天，乐安时在并不情愿的情况下，勉强交代过一声自己的住处在三层。不过，他和颜旭常上楼的时候，冉一笑留了个神，电梯顶端显示屏的数字一路向上，直奔着“11”去的，明显三层只是他迫不得已下的权宜之计，当不得真。 　　郑嘉禹在九楼，课代表、赵正光和园丁在八层，研究员、路人甲和体育生在七层，五层是冉一笑和莫莫，还有杏杏这个npc。 　　那位叫乐珊的姑娘不知道住哪儿。 　　目前为止，确实没出现过住在三层的人。 　　冉一笑仍旧沿用刚才的探索方法，一间一间的门把手拧了过去。 　　这回运气不错，不一会儿，就让她看见了一个和周遭不太一样的门牌号。 　　样式如常，同样的金属填墨，和学校也存在关系，只不过，前面没有加建筑名，而直接就是： 　　第四阅览室。 第113章 关系图 　　莫莫和研究员与体育生下到了一楼。 　　体育生昨天就没出去过，好奇地询问了一下山里的情况。可惜研究员昨天出去得晚，课代表特意提醒过一声要注意夜晚可能出现的规则，他虽然经验不算少，但也不敢托大，匆匆看了一眼那个坑里的东西便回来了。 　　那个时候，颜曦跟颜映也在旁边。这没什么奇怪，大家一起看着他们被乐安时给支过去的。 　　不过说到这件事，研究员倒还有一点疑惑：“说起来，我当时听到那两人交流，说那具骷髅衣服上的坠子，是他们家偏门的。” 　　“嗯？” 　　莫莫愣了一下。 　　她确认道：“是一个坠着流苏的紫色玉牌吗？” 　　“应该是紫的。”研究员想了想。 　　他过去时天色已经开始发暗，三米多高，他的视力给不了他百分百的自信。不过，那流苏坠晶莹厚润，哪怕不借着光源，自身隐隐的似乎也反着亮色，大致是个什么色系，应该没有看错。 　　不是紫，就是粉，没有太过刺眼的感觉，研究员倾向于确实是偏暗的紫色。 　　“那和我们看到的一样啊。”莫莫奇怪道。 　　同一个吊坠，两家人还能看出两种结论？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看到的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研究员说。 　　按照昨天乐安时与颜旭常对话时透露出的信息，坑里的这出事件大概和他们口中的乾家人，也就是乾玥有关。白骨被十八般兵器一起捅死，看样子是在重演当年的惨剧。而这件事，几乎所有世家都有参与。 　　乐安时在电梯门口支会颜曦的时候，先问的是郑嘉禹。 　　他从始至终还没有直接跟郑嘉禹对过话，想到这事，第一个提他，估摸着当年，郑家算是主力军。 　　乐家就更不用说，乾家的事，应该是三代恩怨当中最久远的那一个。彼时，阴阳镜大概还尚未破碎，乐家仍然是世家之首。这么大的阵仗，哪能少得了他们牵头。 　　至于颜家，地位哪怕不及乐家，怎么着也算是第一梯队，自然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乐安时跟颜曦都比较精明，在拿到逆光沙的消息后，肯定不会贸然前往，得派个先遣部队过来打探情况。这就是他们口中偏门的人，估计不出意外，他们打探出的消息大同小异，都是有人失踪，有人却拿着似是而非的东西活着回到了家主面前。 　　这样，才能引诱他们抱着不如一试的心态亲身前往。 　　失踪的人，大概率是死了，死法如何不得而知。坑里的那位，是哪一家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呈现出的这般死状。组局人是打算借此彰显自己的目的，并向几个世家子弟明确下达战书，因而，映在他们眼中的，就是对应的自家人的腰牌。只要让他们知道，对方是冲着他们而来，每一家都不会放过就行。 　　“所以，这个局，是给世家组的。”研究员基本能下这样一个决断。 　　那他们这些散修，跑来干嘛？ 　　“悬赏简介里说，咱们是来找逆光沙的。”莫莫又重温了一遍那几行字。 　　逆光沙可以倒流时光，这个概念的诱惑不是一般地大，消息放出去，吸引来的肯定不会单单是世家。但看看宾馆里这么零星的几个人，他们有理由怀疑，消息外露的这种情况只是副本为了给他们玩家安一个合理的身份而扯出的理由。这条消息的保密性不能说有多高，但应该不算差。 　　毕竟，散修不是组局者的目标。 　　他放出这个消息，根本目的，明显是冲着世家那几位而来。 　　也就是说，这次副本故事的主线冲突，在npc与npc之间。 　　唯独把他们玩家捎带上的，就是宾馆里鬼魂相关的规则。 　　“也就是三拨人。” 　　玩家、活人npc和鬼魂npc。 　　最后一个对着他们前面两个，活人npc之间还有矛盾冲突，但前两者之间，目前看不到任何敌对的线索。 　　下了楼，研究员没有急着出门，找心动选手要了张白纸，把活人npc之间的关系画了画。 　　三个世家，乐、颜和郑。 　　每一家延下三节，乐家一开始就分成两脉，一个对应乐安时，另一个对应乐珊。乐珊这条线中央，又分成两个，直连着的是她父亲，旁边单独坠出来给她姑姑。再向上，又总体指向一个人，即乐珊的爷爷。 　　乐安时这边则就是一条线延续向上。 　　颜家第一代也是一个人，第二代，同样分两侧，颜旭常的妈妈，和颜曦颜映的父亲。他们两个的父亲，应该，也就是颜旭常口中的“舅舅”。 　　最后的郑家，没有任何花里胡哨，就一条线。 　　“目前可以知道的是，”画明白以后，分析起来果然轻省很多，研究员在乐安时的父亲与颜曦的父亲这两人身上圈了个圆，“现下两家当家的，应该是这两位。” 　　说完，他又指了指乐珊这边的那一支脉络：“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二十多年前，上一代的时候，乐家原本是这一脉在当家。” 　　从乐安时与颜旭常的对话里，可以知道，乐家曾经出过变故。这个变故的来源也许就在于上一代，阴阳镜破碎之后。所以，他们家的东西才会被瓜分，导致乐安时看见莫莫腰间的罗盘时，会阴阳怪气地来了句“散修可真是什么好东西都有”。 　　这里面，颜曦的父亲同样有份。 　　而乐珊的堂叔，也就是乐安时的父亲，是捡了便宜的那个。 　　家里的东西都被分得七七八八，还能有什么便宜可捡？ 　　大概只剩下家主这个位置。 　　对于原本并非当家人，几代之后估计就会越离越远的旁支来讲，这确实算是捡了个便宜。 　　当家者，自家风头正盛时肯定无限风光，然而出了事却也要承受绝大部分责难。犯错的是乐珊这一脉，只要乐安时的父亲明确表明与他们割席，自己掌舵，打着开拓不一样的乐家的旗号，他握着手里剩下的家业，仍旧有条件做到风生水起。 　　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乐珊的父亲心中绝对不平衡。 　　乐珊说与家里断绝关系，指代的定然不会是乐安时他们如今主家这一脉，人家原本也不会和她扯什么关系。她说的，大概是和她的父母。 　　这姑娘思想和杏杏差不多，看来是受够了世家的风气，坚决不想与他们为伍。 　　但提到小姑姑的时候，她话中的骄傲之情满溢。 　　她这位小姑姑，应该是个不太一样的人。 　　“先前世家是道门之中的主流，世家之中，又以乐家为首。”捋清了乐家这边，研究员将目光放去了颜家那几个人上，“颜家地位如何不知道，不会太低，但也不至于太高。” 　　颜旭常对母亲有埋怨，从他体现出的性格来看，他懊恼的点大概就在于如今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可以想见，在当年乐家出事，阴阳镜破碎之时，他舅舅可能抓准了时机，成功乘上了这股东风，把颜家的整体地位向上提高了一个台阶，也就坐稳了家主的位置。 　　而这个机会，颜旭常的母亲本该有所可能，可惜没有及时抓住。 　　他要找逆光沙的理由，也是这个。 　　“应该跟阴阳镜有关系吧？”莫莫接话。 　　阴阳镜是个旷世法宝，在道门中，感觉有那么点“得之得天下”的意思。它一碎，乐家的地位就从神坛跌下。看起来，原本保存它的地方，便是乐家。 　　破碎后，只要拿到了碎片，又能成功守住，不愁站不稳脚跟。 　　“肯定有这个因素。”研究员说，“但应该还有点别的。” 　　碎片不知凡几……分到的人更不用说多少。 　　包括一些散修，一朝拥有，同样可以帮自己在道门之中挣得一席之地，悬赏简介里说阴阳镜破碎后，散修的地位逐渐上升，因果关系估计就在这里。 　　但并非只要有镜子就万事皆安，明显，有镜子的人与有镜子的人之间，还存在着其他高下。 　　比如颜曦提过的曲家，一被乐家针对，下场看来就比较凄惨，证明人家曾经的世家之首虽然说是没落过了，但积攒的底子仍旧保持在那里，不是新晋的一些薄门小户可以轻易以卵击石的。 　　因此，镜子有用，但还不足够，顶多是个荣誉上的象征。 　　颜家的转变中，一定还发生过一些别的事情。 　　至于郑家…… 　　“他们家看不出什么猫腻。”研究员皱了下眉，“可能地位原本就挺高的吧。” 　　毕竟第一代恩怨里，郑家能当上主力军。 　　第二代，没有任何相关信息，那些弯弯绕绕，郑家似乎是没怎么参与的样子。 　　到了第三代，也就是郑嘉禹，他们几个尚且不知道冉一笑在楼梯间里见过他，目前，在研究员这里，还无法将他与跳楼那姑娘的事扯上联系。 　　体育生的确不是学习的料，一听分析就头疼。他无法想象居然会有人为了这个还兢兢业业画了张关系图出来，研究员和莫莫的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看那两人琢磨半天，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他才心心念念地问道： 　　“这和那个颜映的死有啥关系？” 　　动脑子他不在行，但他仍然有个要破案的梦想！ 　　剩下两人：“……” 　　孩子，你心目中的破案，就是去完案发现场以后直接指认凶手吗！ 　　喷漆这事，没人知情，大家目前都普遍把颜映的死当成鬼魂作祟。 　　研究员分析这些，也不是为了要抓什么凶手，他是在考虑任务。 　　莫莫不算特别聪明的那类人，但她有副本的经验支撑。她看着研究员在纸上列出的这些人，视线下移，落到最下方，也就是最后一代，目前在宾馆里活动的这几个npc身上。 　　姑娘一个一个数过去：“乐安时，来找逆光沙的理由可能与他脖子上那个项链有关系，他比较高傲，养尊处优，生活不错，谁都瞧不起的样子，但要说敌对，暂时没有对象。” 　　硬要说，可能有个乐珊，他会有所防备，怕人家心里暗藏不甘，琢磨着帮自己爸爸复辟。 　　颜曦和乐安时情况一样，都是当代家主的下一任继承人选，人生赢家，没啥好求的了。 　　不过与乐安时不同的是，乐安时好歹还有条项链，而颜曦目前为止，一点个人的小秘密都没有表现出来，仿佛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情报提供机。 　　……还只对一个人开机！ 　　她会来找逆光沙，估计纯粹是为了家族利益。 　　这种东西，哪怕暂时不需要，但别的家要是有了，那自己家肯定不能缺。 　　莫莫继续向下捋：“乐珊，个人目的不明，但她对乐安时，是有敌意在的。” 　　听说乐安时晚上遇了鬼，忍也没忍，第一时间解气地骂了声“活该”。更别提乐安时被灯罩追着砸了一圈，她笑得有多眉飞色舞。 　　但这个敌意，说不准到了哪一个地步。 　　这姑娘还算有些教养在，情绪比较克制。这两人之间的恩怨必须得有进一步的信息作为辅佐，才能根据情况来具体衡量这个尺度。 　　而颜旭常，他会敌对的对象可就太多了。 　　鉴于他在颜家的地位，如果可以，他肯定希望颜曦颜映统统消失。除此以外，还有个乐安时。两人现在表面是个塑料朋友，实际相处时的地位很不平等。颜旭常心中难说得积攒了多大的怨气。 　　至于郑嘉禹…… 　　莫莫卡了下壳：“不知道他要来干嘛，他现在看起来最紧迫的是想找到杏杏。” 　　体育生听得茫然：“所以，知道了这些能有什么用？” 　　“任务。”研究员答。他解释道，“副本的任务，可能是要让咱们找个npc，帮对方完成剧情。” 　　“噢……”体育生下意识应了一声，但还是似懂非懂。 　　他心累地揉了下脖子：“好麻烦啊。” 　　研究员：“……”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估计是走身份流的，反正和正经解谜的事儿挨不上什么边儿！ 　　好在莫莫靠谱一些，她说的研究员大致赞同，但他还有补充：“还有杏杏。” 　　“我知道。”莫莫叹了口气，这么大个一npc就摆在她的楼层里，她想忘了也难。只是，“这姑娘八百年没见过人影了，她像是和组局者在一边的。” 　　要说针对，杏杏可能针对的是在座各位…… 　　没想到，研究员对此却点了下头：“就是这个意思。” 　　莫莫愣了愣。 　　她眼睛一瞪：“你是说……” 　　“对。纸上这几个npc，都是活人这边的。”而在他刚刚的分析中，首先确认了三方阵营。玩家、活人npc，和鬼魂npc。鬼魂npc属于组局者，杏杏虽说是个活的，不过要算，应该得算在这一拨人里。 　　组局者，也就是，BOSS。 　　五星黄档，威胁生命的规则通常比较单调，剧情线的判定基准不会太高。 　　玩家可以直接照着简介的要求，找逆光沙；可以顺着宾馆里这几个住客的意愿，替他们解决想解决的人。 　　这都算是在完成剧情线。 　　只要它能是个有因有果的剧情。 　　因此，当然也可以……帮BOSS。 第114章 天台 　　莫莫惊了，头一次听到这种思路：“帮boss……全灭啊？” 　　“不一定，这次的boss主要针对的也不是玩家。”研究员耸了下肩，“boss一般等于主线，但走简单剧情线可行的话，肯定怎么方便怎么来。我只是见别人这么做过，分析的时候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进去。” 　　至于玩家要选择哪一种通关方式，就看自己的衡量了。 　　基本上不会有人去帮boss的，麻烦不说，耗时肯定更长。夜晚的规则危及生命，副本的进程就不适合拖沓太久。能早点通关的话，还是早点通关比较好。 　　只不过，将每个npc对应的剧情线差不多理清楚了，好歹能避免大家不小心走上弯路。 　　比如杏杏这个角色…… 　　横竖对应的也是boss线，找不着那就找不着了吧！不用在这上面花太多心思。 　　他们这边正聊着，大厅中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振铃声。 　　叮铃铃！ 　　是电话。 　　震耳欲聋的音波自高空罩下，像倾泻而出的水流，把整个厅堂的空间都浇了个密不透风。一丝丝震颤混合在空气里，侵入周遭的每一寸分子，让人一时间分辨不清它的真正来源。 　　心动选手抬了下头。 　　他站起来，向面前的三位玩家欠了个身：“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几个人在这里讨论的时候，他就默默坐在接待桌后面，安静地当一个背景里的摆设。讨论出的东西是对是错，是全是漏，玩家们不会多此一举跑去询问，毕竟他也不可能给他们回答。 　　本来这里也没他什么事。 　　他向着休息间里走去，进门后，电话铃片刻便停歇了下来。 　　“这铃声可真大啊。”体育生揉了揉太阳穴，这东西振得他神经迸迸直跳。 　　不过他也有点儿好奇：“居然还能往这儿打电话。早上他通知我的时候我才知道这宾馆里还有电话，我那台机子没有线啊，我还以为只能他给我打呢。” 　　一听就知道，他是个昨天晚上没向前台咨询过自己房间时间禁制的小可爱，课代表提醒大家晚上不要出门的时候他也不在，单凭一身好运，居然有幸活到现在。 　　研究员刮目相看道：“你昨天没打？” 　　“没有啊。”体育生两眼茫然，听对方话里的意思，“你打了？” 　　“我也打了。”莫莫说，“问他熄灯时间，就是门牌号上那栋教学楼晚上锁门的时间段。时间咱们看不到，但他会给提醒。那段范围里，咱们应该不能出门。” 　　她不可思议地眨眨眼：“你不知道这个，晚上没出去吗？” 　　“没有，我昨天爬楼来着。”说到这个，体育生下意识就捶了下腿，“好累，回去就睡了。” 　　研究员和莫莫：“……” 　　这可能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几个人在大堂里进行了一番线索分析，研究员好歹是没忘了他们此行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出去逛山。 　　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个留言本。 　　一天时间过去，除了园丁写下的第一个点衣服的单子以外，上面已经又多了一点新的笔记。 　　倒也没几个，就俩。 　　一个是接在园丁那句“两件衣服，最小码”后面，似乎是在对他的话进行回应，不过措辞比对方还要简单，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字母：Q。这个字母后面，点了一个小黑点，又画了个问号。 　　不明就里的人看去，可以说是一头雾水上又泼了一头雾水。 　　这一行下方，空了一段距离，不一样的颜色不一样的字迹，看起来是个和上面那两位毫不相干的人，新给自己的伙伴留下的信息： 　　“相生相克，大明知足，天黑了。” 　　众人：“……” 　　之前，园丁向心动选手要这个本子的时候，大家还觉得人一多，这么个留言册确实有其存在的必要。但如今大集合一回，也是变相地给了他们一个提示，玩家们心照不宣地发现这个功能属实不错，有需要的时候，完全可以通过前台把伙伴们召唤齐全。 　　所以，这宾馆里拢共就这么几个住客……到底是谁暗地里藏着那么些个悄悄话，还偏得和同伴靠这种麻烦的方式分享，整天往上面写些意味不明的玩意儿啊！ 　　研究员昨天也写过东西，他既然大大咧咧地往上看了，莫莫就没有再拘着，和他一起投去了目光，并且光明正大地好奇道：“哪个是你写的？” 　　本子上就三部分，第一个是他们看着园丁写下的，肯定不是。 　　最后那一句整的，也不太像。 　　这次副本的玩家大家基本都见过了，搭伙的很少，就冉一笑和牧小雀这一对。但这两人一直都在一处，哪里用得上本子联络。这句相生相克，大概率是npc写的。 　　然而，剩下的那个字母Q，紧接着园丁的留言，应该是与对方相熟的人给予的回应。 　　这一点，研究员已经否认过了。 　　自己说过的话自己自己记着，他现在也是这么说的：“没有。”他将本子扣过来，从后面翻开。背面的第一页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形迹潦草的数□□算式。 　　莫莫：“……” 　　研究员：“进副本的时候帮学生做题呢，没算完，心里痒痒。” 　　莫莫：“哦。” 　　你为什么可以说得这么淡定啊！！ 　　她趁手就又把这破本子给合上了，一脸无语，扭头就走。 　　还是好好做任务吧，盯着这种七七八八的零碎玩意儿瞎琢磨，迟早有一天给自己琢磨出心脏病来！ 　　前台空着，里面倒是也没准儿藏着什么对剧情有用的线索，可惜它空的时间不太久，心动选手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动作很快，完全没能给玩家们施展的空间。 　　三个人悻悻地收起了小心思，最终还是奔着首要目标，逛山去了。 　　* 　　与此同时，顶层。 　　虽然大家没有在一起共同讨论，不过信息获取量相仿的情况下，课代表和研究员他们分析出的东西差不了多少，得出了相近的结论。 　　乘电梯上楼的时候，她将自己的想法大致和赵正光分享了一下。 　　没有纸笔，赵正光听得云里雾里。 　　他最后只记了个结论：“咱们得帮npc杀人？” 　　课代表：“……”那倒也犯不上！ 　　“不是，看你选谁。”姑娘脾气很好，倒还算耐心地解释，“要是帮着颜旭常，那他估计是想要那几个人非死不可。但比如乐珊的话，也不知道乐安时做过什么惹她反感，可能只要给他点儿足够的教训就可以了。” 　　故事本身的背景就在闹鬼，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东西。 　　当然，得先保证自己可以在规则里活下来。 　　说到规则…… 　　课代表沉重地叹了口气。 　　现在让人纠结的，就是这个规则！ 　　她想起来问赵正光：“你昨天晚上没有出去吧？” 　　“没有。” 　　昨天，课代表看到房间里的电话，向前台询问了时间，确认这是副本的一项设置以后，就又趁着天还没黑透，跑去走廊里打算知会同楼层的两个队友。 　　可惜最终只敲开了赵正光一个人的房门，园丁从那个时候开始，似乎就不知所踪了。 　　心动选手向大家提供时间范围时所说的台词基本统一，都用的“某点某点清人”这种措辞。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顾虑，课代表也不清楚这门是该出还是不该出。 　　权衡之下，还是没有出。 　　现在，同样没出门的冉一笑遭到了袭击，不过并非必死项。只要反应得及，在抵达天台前及时停住脚步，生命就能够保住。这个规则，威胁程度不算高。 　　其他人呆在房间里，也都没事。 　　证明，还是不出门的好。 　　不出门，顶多是这样一个非必死项。出门了，不定会遇到什么。 　　五星黄档，规则不至于太复杂，一般就一些基础水平的条条框框。 　　但好歹是最高的一个星级，也不可能完全轻松到让人觉得游刃有余。通常来讲，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必死项，在出其不意的地方等着玩家。 　　如今进入副本已经一天半了，剩下的规则还一点影子都没有瞅见。 　　课代表现在就担心，园丁不见了，是不是已经中招。 　　颜映的死能提供剧情，但是在规则这件事上，难说有多少参考意义。毕竟，他身上有故事，有因果，符合KARMA这个提示，而他们玩家身上没有。何况，他们如今也了解不清颜映到底是怎么死的，对应的鬼魂又是哪个。按理，最大的可能是那个跳楼死去的女孩。可这又跟冉一笑楼梯的那个规则重了。 　　如果园丁出事…… 　　他出的是什么事，对于玩家的可参考性其实会更大。 　　因此，除了探索环境以外，他们还得找找人。 　　电梯在十二层停下。 　　十二层是顶楼，不过天台在上面，还得爬一层楼梯。 　　进入楼梯间的时候，赵正光走在前面帮课代表开门。楼道中少有人来，门窗常年闭合，空气显得污浊。不知为什么，他有些不太习惯这里的味道，在里面站了半刻，就觉得胸口发闷。 　　课代表看他脸色不太好，关心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 　　不适感只是隐隐冒了个头，赵正光以为是宾馆老旧气味不佳的原因，没有太把它当成一个异样。 　　天台的门并没有锁。 　　两人推开门出去，入眼远处一层白雾。地上攒着厚厚的积尘，平台边缘并没有设置围栏，只有一圈半米多高将将能遮住膝盖的围挡。课代表遥遥望了一眼，都不是很敢靠近，生怕一阵妖风吹过，就能把她掀去楼底。 　　这个地方空空荡荡，乍一看确实什么也没有。 　　灰尘老高，平平整整，仿佛落雪，不存在踩踏的痕迹。 　　两人迈步上前，将这份美感破坏得毫不犹豫。 　　然而，也就是这么一步，天地在他们的眼前，蓦地摇晃了一下。 　　幅度很大，几乎像是被扔进了滚筒之中狠狠翻滚，意识根本反应不及，课代表凭着本能，堪堪扶住了手边的墙壁，两耳旁嗡嗡地泛起耳鸣，胃中绞出酸汁来，阵阵发呕。 　　赵正光在她身后，也好不到哪儿去。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在自高空坠落，迫得他直接蹲下了身子，怕自己脚跟不稳，一头栽在地上。 　　视野中的光线暗淡下来，变成了诡异的妖红。 　　再抬起头，天台上的景象完全变了。 　　朱砂染就的云空悬置于脑顶，无数条韧丝自云层之中穿插而下，勾连至楼顶这方小小的平台，编织成一张绵密的网兜。每一处网眼的交叉点上，都挂着亮晶晶的琉璃碎片，细小到肉眼辨不出轮廓，只能依稀看到浮转间映出的斑斓碎光。 　　在这面罗网中心，也就是天台的中心，站着一个人。 　　身穿道袍，以布遮面，纷杂的鬼神面具与千奇百怪的符纸环绕在其周身。两臂抬起，左手紧紧握住右手的手腕，右手则并出两指，点在正对面的一张符箓上面，口中念念有词，不停歇地在诵着什么。 　　察觉到有人的闯入，这人话音一顿，身形微僵，不多时，向后转过身来—— 　　不知是不是由于这一刻的停歇，整个天地在课代表与赵正光的眼前，又是狠狠地一记摇摆。 　　下一瞬，天台重新恢复如常。 　　……也就这么一瞬。 　　空间变得极其不稳定起来，妖红与湛蓝在两人头顶来回切换。他们眼前，异空间的景象闪闪烁烁，忽生忽暗。那个身穿道袍的身影，就是在这一下又一下的闪现当中，断断续续地完成了自己回头的动作。 　　回过了头，却仍然看不见对方的脸。 　　环侍在其四周的鬼神面具争先恐后地一涌而上，层层设防，挡住了那人的容颜。 　　同一时间里，自这些面具的眼口之中，溢出了条条黑影。所有的一切都在明灭，偏偏这些暗影，并不受到空间波动的影响，径自穿透了两边之间的壁垒，破空而出，直直地向着楼道门口的两人冲袭而来！ 　　薄薄一层，借光而生，却如有实质。擦出的风刃飞啸于空中，凌厉尖锐的刺耳声响直逼人面—— 　　课代表脑中警钟猛撞，她忍着头昏脑胀，强撑起身子，急忙回身一推赵正光： 　　“往回！快跑！” 第115章 楼梯间 　　赵正光踉跄地站起身。身后，楼梯间的门所幸还在大敞，没有被风吹上。只是短短几步路，像是跨越过了一层厚重的结界。踏入楼道内，外间的喧嚣与乱象宛若被一道屏障过滤，周遭重又静谧了下来。 　　唯独令人难捱的气息仍旧漂浮在空中，然而赵正光刚经历过更窒息的感受，这点小小的不适感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他深喘着气，闷头就向下跑。 　　黑影追在后面，实际追不进楼内多少距离，但仍然有一两缕漏过来，黏上他的肩膀，穿骨而过。 　　从一侧钻入，却没能从另一头探出。 　　印象里，他明明记得冉一笑说过这玩意儿贯进身体里没啥感觉…… 　　骗子！ 　　他怎么这么疼啊！ 　　细影入身，扎进去却一点也不轻巧，倒仿佛一根钢铁铸就的粗针，割血带肉。赵正光只觉得自己整个半侧的臂膀都一阵僵麻，完全失去了感观，平衡维持不住，身体向一侧倾斜，脚下跟着崴了两步，眼瞅着就要往楼梯下滚落过去。 　　还好他平时身手不错，肌肉有本能的反应能力在，险险在彻底栽倒的前一刻，抓住了旁边的栏杆，将自己给拽了回来。 　　他现在整个脑子都是懵的，慌不择路，只想着身后有东西在催赶，一刻停歇都不敢有，因此一路就顺着楼梯向下跑了过去，忘了还能躲进走廊这么一条路。 　　课代表慢上他半拍，受到的攻击更多。 　　黑漆漆的几团阴影直接糊了她满背，不过，她得到的触感并没有赵正光那么惨烈，只觉得是一阵瓢泼大雨浇落她的周身，一低头，能看到自己胸前逸出的一捧黑雾。 　　……她倒是觉得冉一笑说得差不离，这群黑影就是色厉内荏，没什么真把式的样子。 　　意识到这些东西算不上真正的威胁，她逃跑的步伐不由得就慢了下来。 　　如果可以，她当然还是想要把天台上那个身影的身份一探究竟。 　　然而向跑在前方的伙伴看了一眼，果断发现对方的状态有些不对。身后通向天台的大铁门被她顺手带上，异空间的景象连同那些张牙舞爪的魅影都随着这道大门的关合，而被彻底封入了虚无当中。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已经是再看不到了。偶尔趁虚而入进到楼内的几抹余影，窜入人身后便也消弭殆尽。 　　踏入楼中，危险便不复存在。 　　课代表停住了脚步，都有精力开始缓和，却看到赵正光仍然神色狰狞，没头苍蝇似的在持续向下。 　　途中脚下还绊了一跤，神色狼狈得不行。 　　她皱了下眉，直觉异常，开口叫道：“赵正光！” 　　可惜对方似乎没有听到，扶着楼梯杆噔噔噔倒着步子，绕过转角，片刻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当中。课代表心里一沉，没有办法，赶忙随着他追了过去。也就没到两刻的功夫，还不等她重新寻觅到伙伴的身影，对方的惨叫声便从下方传了回来，在墙壁上荡出回音，直冲天顶： 　　“卧槽！啊啊啊啊——” 　　紧随其后的，就是一阵接连不断的闷响。 　　重物撞击在地面，又咚咚咚几下滚落，还好声音都不算脆，课代表觉得他应该护住了头。 　　掉了快一节阶梯，糟心的动静好歹没有再延续，停歇了下来。 　　不一会儿，课代表也越过十二层的楼梯，下到了十一层的区域。 　　这一眼看过去，她差点儿没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膝盖一歪，险些一起交代在这儿。 　　上面那几段楼道尚没表露出什么端倪，谁知道这下面的墙上……怎么贴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五彩缤纷的纤薄纸张，材质比较劣质，混着油色，遇光便透，像是小时候买来折花样的东西。类似的质感，他们最近也才见过一回，就是心动选手给他们免费分发的那张写着四句话的线索，用的纸和这个如出一辙。 　　只不过，现在楼道里这些彩纸一没印字，二也没折花，是被人徒手拿荧光粉绘了很多图案。 　　课代表对西幻的玩意儿并不精通，不过副本里见过，看风格能感觉出来，这画的像是魔法阵。 　　笔法拙劣，仿佛小孩子随手的涂鸦…… 　　她靠近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拿手指往上面点了一点。 　　胶状的亮片凝固得不算紧实，似乎才干涸不久。 　　冉一笑昨天晚上来过这里，但她没有提过楼梯间除了是楼梯间以外，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展览的项目。课代表不知道是对方当时没能见到这个场面，还是隐瞒了没有公开讲明。 　　沿着楼梯向下，一路到了赵正光摔落的地方。 　　他向下滚了十几个台阶，如今腰腿臂背哪儿哪儿都不太舒坦。 　　手护在脑袋两侧，指间也瘀成了一片青黑。 　　所幸人还有气儿…… 　　直走到他的身边，课代表也没有看出这地方到底有什么不对劲来。 　　除了装饰花哨了点儿？ 　　她深吸了一口气，意识清醒，血流顺畅，是一个正常人都会有的健康状态，没感觉到任何debuff覆盖。 　　但看赵正光的表情，仍然比较痛苦。这种痛苦不单是源于他身上的伤，看他那样子，是暂时根本顾不上那些磕碰，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让他难以忍受，苦不堪言。他侧躺在地面，两腿蜷着，双手揣在一起，四肢漫无目的地来回挪动，又不住地在用额头去磨台阶的棱角，脸上浮着的全是汗珠。 　　偏偏课代表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见状难免头皮发麻，疑惑道：“你怎么了？” 　　还好，人成了这个样子，神识倒没有彻底陷入混沌。这次，他听到了她的问话，艰难地抬起一只手臂，向着四壁的方向胡乱地指了一下。 　　墙壁……上的纸吗？ 　　课代表顺着方向瞅了瞅，楼梯间内也没其他古怪的玩意儿了。 　　虽然不明内里，但她还是踮脚上手，将周围能够得到的彩纸都一一揭了下来。 　　别说，这样一通折腾，赵正光的情况竟然真的慢慢好转了起来。 　　他终于分出了些力气，来接收全身痛觉神经给自己的反馈，又酸又疼的刺激感沿着脊髓一溜烟爬上大脑，他一个没忍住，连连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又喊了好几下“卧槽”来抒发怨念的情绪。 　　等课代表差不多将附近的彩纸涂鸦完全清空，赵正光也算缓过了劲儿来，灰头土脸地坐起身子。 　　他狠狠抹了一把快浸到眼睛里的汗水，恍惚中有种死里逃生的错觉，看着课代表像是在看救命恩人，干着嗓子向她道了一声：“多谢，帮大忙了。” 　　“没事。” 　　这点举手之劳，确实不算什么。毕竟这些东西似乎只对他一个人有效，在课代表身上没产生丝毫的作用。 　　她问：“这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头绪吗？” 　　“那个体育生！”赵正光不假思索地答。 　　他愤慨地捶了捶地：“肯定是他，说什么自己是正义使者。他昨天不是爬楼来着嘛？” 　　倒是确实有过这么一说…… 　　课代表顿了顿，没有再细问。赵正光话里的笃定不像是仅仅来源于这么一条单独的线索，她想了想，估摸着和这两位的身份有关。横竖不是副本故事里的内容，玩家之间自己的恩怨，让他们自己去消化好了。 　　这处是两层楼中间隔出的一个转角，她继续向下，把剩下那一段楼梯上的彩纸也一一撕去，好给对方腾出一条能通到楼内走廊的路来。 　　不得不说，这队友情简直感天动地。 　　赵正光看对方的眼神都生出了钦佩：“你人也太好了。” 　　“……”课代表摆了下手，“这不是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嘛？” 　　将道路清好，她又确认道：“你自己可以吗？” 　　“可以。” 　　身上大痛小痛的地方不少，好在骨头没断，尚且在他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赵正光扶着栏杆站起身，一抬眼，被余光扫过的一个影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又是一声：“卧槽！” 　　课代表：“……” 　　再这么下去，这声卧槽迟早会变成一个心理阴影！ 　　不过这次情况比之前好些，起码没有随之而来一阵惊心动魄的碰撞N重奏。 　　她站在楼下，视线有些及不到赵正光所在的位置，只能通过楼梯的缝隙看到一点边边角角。见对方一声惊雷之后就再没了动静，她无奈地转回身，又重新向上爬了过去。 　　没爬几步，就看清楚了。 　　原来是楼上多出来了个人。 　　是玩家。 　　一直在打照面，可莫名就觉得印象不深。课代表搜刮了一番记忆，才回想起对方的称呼：“路人甲？” 　　百褶裙，学院衫，肩膀上趴只小松鼠，可不就是路人甲。 　　赵正光被这姑娘神出鬼没的风格怵到，默默向后退了一步，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卧槽，你怎么走路都不带声的啊？” 　　“……我刚来。”路人甲讪讪抿了抿嘴。 　　存在感低，又不是她的错！ 　　看她站的地方，只能是从十二层过来的。这人不仅走路没声，连开楼道门都能自动消音。不过毕竟这么个身份摆在那里，系统施加的buff不用问太多理由，课代表倒没有因此产生芥蒂。 　　她就问了声：“你来找我们？” 　　“对啊，我不知道要去哪儿。爬山太累，而且外面那儿有三个人，肯定更注意不到我了。本来是想跟着保安他们的，结果被他们轰出来了。”路人甲撇着嘴叹气，“他们可能是想过点二人世界吧。” 　　课代表：“……” 　　说起来，赵正光正好打听：“那两人现在在哪儿呢？” 　　他没记错的话，保安身边的那个小伙子的身份是魔术师。 　　魔术师，是不是能变出点儿伤药出来啊？ 　　“三层。”路人甲说。 　　她顺便就和他们分享了一下情报：“他们发现了一间空屋子。” 　　“空屋子？” 　　“嗯，看行李，像是玩家的，但里面没人。咱们这几个也对不上号。” 　　课代表同样想到了赵正光的伤势问题，一听那边还有新的线索，便没什么犹豫地道：“过去看看吧。” 第116章 中招 　　三个人是从十一层走的。 　　乐安时就住在十一层，他们几个从楼道里出来的时候，还在走廊中看见了他。男人正站在一处房间前，不耐烦地拿指节敲打着门扉，然而迟迟等不来应声，他提起调子喊了一句：“颜旭常？” 　　没喊出来人，楼梯间的门倒是开开了。他向玩家们投过来一眼，大概觉得自己站在那里像给他们看笑话一样，着恼地啧了一声，又不解气，再往颜旭常的房门上踹了一脚，才算勉强疏解了怒火。也不再喊人了，两手插兜，转身便走，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课代表&赵正光&路人甲：“……” 　　莫名其妙！ 　　几个人果断默契地选择了将这一幕当作没有看到，坐着电梯下到了三层。 　　他们找来的时候，冉一笑和牧小雀还在那个房间中没有离开。 　　冉一笑也是没想到，自己刚送走了一个，这么一会儿功夫，居然就又换了仨回来…… 　　退一赠二啊这是！！ 　　课代表看一眼门牌号，理科129。 　　赵正光混身是伤，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出了点儿什么事。然而两人同行，看着却似乎只有一人遇袭，冉一笑奇怪道：“天台上有什么？” 　　“不是天台。”天台上倒确实有点儿什么，只不过他这个伤，赵正光说起来就一脸愤懑，“是楼梯间，妈的，体育生那个小子！” 　　楼梯间？ 　　冉一笑眨眨眼，反应过来：“那些……魔法阵？” 　　“对。” 　　听他们一讲，冉一笑才差不多把楼梯间里那些贴纸的事搞了个明白，为了防止误会，她还特意澄清：“我昨天晚上去的时候，那里是什么都没有的。” 　　而楼下墙壁上贴的，虽然同样是手绘，不过并没有五彩缤纷，是清一色的黄纸，仿照了符箓的样式，笔法还算标准，也不幼稚。甚至不都是魔法阵，有几个，还是副本夹在行李箱里便宜送给他们的符纸道具。 　　那些，应该是体育生本来从现世带过来的玩意儿。 　　大概他昨天爬楼的时候，顺便就贴上去了。 　　然而楼层太高，存货不够，因此向前台借了点儿新的纸张，又画了一些新的补充。 　　高层楼梯间里的那些，估计是他今天早上被叫下楼前的杰作。 　　……这孩子也真是个神人。 　　就是不知道这和他的正义使者事业能扯得上什么关系！ 　　赵正光要借伤药，冉一笑没有吝啬，让牧小雀把万能的纱布给变了出来。 　　他身上大多都是淤青，倒没几处见血，见状还以为人家力有不逮，只能掏出这么个东西。没想到往手上试探性地裹了一裹，痊愈的速度超出他想象的迅速…… 　　赵正光：？！ 　　这是什么神奇宝贝！ 　　他惊了：“这哪儿是魔术，这是魔法！” 　　“言重了。”冉一笑谦虚道，“都是系统慈蔼。” 　　不然怎么会允许外挂的存在！ 　　他在这边包扎的功夫，课代表没耽误进度，趁手将屋子里转了一圈。 　　诚如路人甲刚才描述的那样，行李很少，箱子是他们房间里都有的那种款式，里面装着一身道袍和几张符箓，明显的玩家标配。 　　然而能想到的这么些人里，楼层都有明确的对应，不存在住在三层的队友。 　　“对了。”冉一笑见对方开始搜查，便顺嘴提了一声，“这个卫生间有镜子。” 　　“嗯？” 　　课代表一愣。 　　镜子这个问题，算是一个一直不太起眼的小小插曲。大家昨天晚上回去都基本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房屋，普遍和研究员说的一样，洗手台的上方墙壁空置，没挂东西。 　　除了冉一笑。 　　不过她的镜子今天早上也跑了，她还想过它会跑去哪里，没成想，这么快就在这个房间又再次遇到。 　　课代表拉开卫生间的门往里一看，还真的有。 　　这是她头一次跟这面镜子打照面。镜子挂得奇怪，是嵌在墙体内里。边缘无缝，浑然一体，仿佛并非一台实物，而是描在那墙壁上面的一幅画作。 　　她俯下身去，凑近了瞅，只觉得里面映出的镜像也很诡异。 　　眼有些晕，还以为是什么错觉。姑娘揉了下太阳穴，凝神细看，发现确实不太正常—— 　　镜面之中，她自己的五官轮廓发虚，有淡淡的羽化迹象。 　　慢慢地，一层纱雾从镜中的那张面孔上析出、飘移，一点一点挪去了一旁，正停在她的身侧。 　　课代表脊背一寒，慌忙回头。 　　身后什么也没有。 　　可再向镜子里看去，那个虚幻的影子仍然存在。 　　从一团混沌不清的烟，逐渐凝实成厚重的棉，躯干分拨，五官立体，像是短短几秒内被鬼斧神工的匠人拿精致的刻笔细细雕琢，又瞬间泼上水彩。不过片刻，课代表就能清晰地看出对方的大致形容—— 　　是一个女人。 　　穿着的整体风格颇具年代感，大红的斑点裙，灯笼袖，头上绑着一个蝴蝶结的发带。她的眉眼十分恬静，双眸有秋水剪影，唇色饱满，下巴微收，脸颊有肉。笑起来的时候，会挤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看年龄，大概在二十岁出头。 　　甜美的人，在甜美的年纪里。 　　可惜，这份甜美却只延续了不到一秒。 　　下一刻，一道裂痕自她额间降下。如同一条黑色的爬虫，又似天顶洒落下的一滴墨珠，于她面上生根发芽，不断地蜿蜒、分杈，肆意繁衍，开枝散叶，从一道变两道，从两道变四道，漫过下颌，沿着脖颈，直钻入躯干，不多时，已经侵染至指尖。 　　女人就像是个破碎后又被重新拼合而成的娃娃，浑身都布满了细碎又繁复的疤。 　　但仍旧是精致的，她朝着课代表，轻轻笑了一下。 　　洗手台上的镜子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足见其特殊。里面跑出来的npc，那肯定也不是普通的npc。 　　课代表皱了一下眉，不敢托大，直接出声喊道：“这个镜子里有——” 　　宾馆里的厕所很小，敞开的门扉就在手边。余光中，她甚至还能感受到自房间里绵延过来的光线。太阳不在，这光线并不显得融暖，但好歹亮堂，仿佛出口就位于近在咫尺的地方。 　　可不知为什么，世界莫名变得有些静谧。 　　她好像动不了了。 　　在她发出声响的这一刻，镜子里的女人突然消失在她眼前。 　　紧随着，她就感到脖颈一凉。 　　镜面抵在她鼻尖，她朝着彼端望去，只能对上那里面自己的眼睛。无端生出的镜像没有了踪影，然而课代表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同一时间，有什么东西靠近了她的身后。 　　一个先前没有实体，如今映不出虚像的幽灵。 　　女人伸出自己爬满裂纹的手，缓缓捂住了她的口鼻。 　　温婉清甜的嗓音，如一缕袅娜的青烟，辗转着飘来她的耳畔。她听到对方轻柔的语调，紧贴在肌肤上，引起毛囊阵阵颤栗，却不带热度，没有传来一丝一毫的吐息。 　　“不好意思呀，小姑娘。” 　　悠悠长长，像是在唱安眠曲。 　　咔—— 　　是物体破裂的声响。 　　镜面起了雾，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课代表一寸一寸地坠下了眼珠。 　　看到自己的身上，层出不穷的裂纹从心口一点，不断蔓延开来。 　　* 　　逛山的三人来到了宾馆的院门前。 　　路过院子里那尊雕像时，大家发现塑像的脚边，不知是谁，向这位先生纪念性地奉上了一捧白菊。 　　“杏杏吗？” 　　玩家肯定不可能，综合几个npc对这位杜坤生的态度，可以知道这人估计算散修中的精神领袖一类的人物，而且很不招世家的待见。 　　满打满算七个npc，只有杏杏一个是散修。 　　“还有乐珊。”研究员说。 　　毕竟高声喊出“杜先生保佑”这种直白的话，这姑娘看上去也是个杜坤生的崇拜者。 　　方才那几个人自大堂之中散开，颜曦带着他们去弟弟的房间看现场，乐安时和颜旭常也等在了电梯间，估计是准备回房。郑嘉禹比较踌躇，他们离开前，他还没来得及做出选择，该去哪里找他的杏杏。 　　唯一一个明确往外走的，正好就是乐珊。 　　“那应该就是她了吧。”莫莫矫正了一下自己的答案。 　　杜坤生这个人，按照他们推导出的三代恩怨论划分，反正肯定不是最新这一代的年轻人。 　　第一代和第二代两相比较，莫莫跟研究员都普遍倾向于把他放在第二代。 　　第二代，涉及到一个道门多年以来固有局面的打破，各方势力重组，散修地位上升，这个过程中，会出现这么一个精神领袖，再正常不过。 　　只是他姓杜，不属于乐、颜或郑的任何一家，那张关系图里，还不太肯定有没有需要摆放他的位置。 　　宾馆主人特意把对方的雕像放在跟前，估摸着，他是也对这位杜坤生，敬爱有加？ 　　……宾馆主人是个神秘的人，大家暂时猜不太透他。 　　出了院门，面前的大马路和昨天所见的没什么区别。 　　远处是厚重的山岚，近前的山坡上，有行人踏出的……咦？ 　　莫莫上前几步，揉了揉眼睛。 　　“那条小山道呢？” 　　他们昨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因为出现了一大一小两条路，还不是很走心地进行了一个选择的环节。虽说无论山上有没有一条现成的路，大家可能都会往山上去走。但有无这种事，不存在模糊的空间，总不至于记错。 　　体育生昨天没出来，研究员又不是和她一拨的。不过好歹是进山里看过一回的人，她勉强向研究员确认：“你昨天晚上来的时候，这有路吗？” 　　“……没注意。”研究员不太好意思地答。 　　他是听取了他们的情报之后再去进行的确认，目标明确，等于不怎么用看路。 　　“但是，我确实看到了那个坑。” 　　为了验证猜测，三个人没再往别处走，而是循着先前的记忆，再次从同一个地方踏入了山林。 　　不需要多长时间，基本就已经能够看出不对。 　　莫莫定在原地，用肯定的语气说：“那个坑不见了。” 　　“你们方向没搞错吗？”体育生看了看四周。 　　他头一次来，乍一眼看过去，这一片树和那一片树之间基本不存在什么差别。如今回过头，早看不见来时的那条马路了。没有一个固定的参照点，一个不小心，脚下就容易走歪。 　　“那个坑都没有这么远。”莫莫摇了下头，“别忘了我的身份，我方向感不弱。” 　　研究员也说：“我方向感也还行。” 　　二比一，还是两个经验人士比一个小白，体育生只好悻悻地采纳了他们的结论。 　　坑不见了，但昨天进到山里安静如鸡的罗盘，今天却缓缓地旋转了起来。 　　莫莫进山，原本为的就是这个。既然自家的宝贝这么给面子，她当然就照着它的指示往过寻了上去。 　　研究员和体育生跟在她的身后。 　　这次走得比较久，越向山中深入，四周环绕的空气就变得越发地混沌。可见度直线下降，在宾馆里向山上看的时候，好像那层白色的雾霭只是圈在山脚，如今再想，可能只是他们身处其中，因此见不分明。说不定，其实只有宾馆的那一处区域有什么特殊的磁场，不受雾气侵蚀，其余的整座山体，都被浓厚的阴霾围得密不通风。 　　研究员忽然想到：“净尘坡……” 　　宾馆的这个奇异属性，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净尘呢？ 　　这个思绪一滑就过，雾中行路，他不敢太过分神，紧追着莫莫的步伐，生怕跟丢。 　　看不清东西，体育生走得就有些发怵，频频发问：“到了没啊？” 　　来时的路，可是一点都看不见了！ 　　“快了。” 　　莫莫是真有系统给加的身份buff，对此倒不是特别担心。 　　她话音才落不久，陶瓷的指针簌簌地加快了飞旋的速度，震得她腰间一通乱抖，果然是快要到了。 　　一层迷霭散去，前方林中的景象映入眼帘，莫莫的步伐骤然一顿，头皮发麻地停在了当场。 　　研究员跟得紧，这一下很突然，他刹车不及，差点儿撞到她的身上。 　　片刻，男人稳住身形，敛起眉毛，顺着对方的目光向前看去。这一眼，难免也看得瞳孔一缩。 　　几步开外的一株粗大的树木之上，离地面两三米的高度处，垂挂着一具尸体。 　　刀枪剑戟，十八般利刃，像朵盛开的鲜花一样，齐齐插入这人的心口。 　　和先前体现出的规则一样，兵器是过去的兵器，人却是现在的人。 　　只不过，他的裤腰上，并没有坠着什么流苏。 　　这个人…… 　　“我认识。”研究员沉着脸说。 　　是个玩家！ 第117章 山里 　　男人大概有三四十岁的年纪，肤色偏暗，额间眼角已经生出了些浅显的皱纹，看上去平时做的是份操劳的工作。穿的是身休闲服，套头卫衣和牛仔裤，搭配得比较拙劣，像是资讯跟不上潮流的步伐，落后了得有五六年的时间。总之，给人一种古板少趣平平无奇的感觉。 　　这次是真·平平无奇。 　　“他的身份好像是掌门。” 　　研究员说。 　　他和对方也只是在副本里打过一次照面，交流还不多。这人似乎积分丰厚，按理应该是有足够的副本经验打底，却不知为什么，实力并不算高，甚至应对起npc时的姿态显得无措而生疏，并不像一个资深玩家。 　　偏偏，算上这回，研究员遇到对方两次，副本的星级与死亡率排挡都不算低。 　　可能是冲着积分来的。 　　通关基本靠别人，他就在那里苟着。 　　上一遭，这人有幸苟到了最后，然而看来这次，幸运女神并没有继续眷顾于他。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莫莫惊讶。 　　这是一个生面孔，从昨天进副本以来，她就从来没发现过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研究员同样不得而知。他们现在已知的玩家可以分成三拨，以楼层划定。正好每层各有三位，五层是莫莫、冉一笑和牧小雀，七层是课代表、赵正光和园丁，八层是他、路人甲和体育生…… 　　等会儿。 　　研究员思绪一顿，怔愣着回了下头。 　　“体育生呢？” 　　身前身后，视野范围坚持不到五米，就会彻底融入浓稠的白雾之中。所能见到的这一小片土地上，孤孤零零，就他们两个会喘气的活人。一旁的树干中央吊着个尸体，除此以外，近前一个多余的遮挡没有，哪怕是远处的山岚当中，也连个影影绰绰的人形都瞅不见。 　　明明刚才还听到他在讲话…… 　　两个玩家心下惊异，向着来时走过的路，又返回去找了几步。 　　什么也没有。 　　这处山地十分荒凉，脚下踩着的是并不算松软的泥土，土中混了坚硬的石子与沙砾，偶尔一两株营养不良的萎靡草丛，斑斑驳驳地装点在路边，连不成片。 　　不存在灌木，阻碍视线的，只有雾。 　　“也就没一两分钟吧？”莫莫惴惴地道，“他不是刚问我有没有到吗？” 　　这真不能怪他们觉察力不够，反应迟钝。毕竟体育生的声音全程都响在后方，时不时地就要向他们确认一下进程，存在感极强，让人完全生不出多余的顾虑，去关注他有没有跟上的问题。 　　“脚步声……” 　　研究员紧皱起眉，努力回忆。 　　山上的地面半硬不软，鞋子踏在上面会踩出不小的声音，更何况林子里又这么静寂。一路上，他盯着前方莫莫的身影，耳边毋庸置疑是一直回荡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的。他们人又不多，两个人和三个人的动静并不算太难分辨。再说，莫莫也许会把身后的响动都混为一谈，但他正好走在队伍的中央，前后两方总归是存在分野。 　　什么时候不见的？ 　　有不见过吗？ 　　“难道是我们停下来以后？” 　　可是山间又静又凉，除非凭空消失，不然若是变故突生，对方总得有点反应，难免会发出声音。 　　他们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听到？ 　　莫莫踱了几步，把附近的地方都看了看，没有什么有意义的发现。挥之不去的雾团绕在她周身左右飞舞，探查了这一边的事物就无法同时兼顾到那一边。地面上着实不存在一点可疑的植被，她略略看过几眼，就将注意力放到了脚下的土地本身。 　　土质不算松软，但人走过仍然会有痕迹。 　　她盯着自己刚踏出来的那一团乱糟糟的脚印。 　　目之所及，能瞅见的地方，找不到任何错处。 　　思索间，她把视线放远—— 　　研究员同时也在研究，他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天空，自进入副本以来，虽说有白天黑夜的更替，但他们从未在天上看见过任何熟悉的天体。这对于一个副本来讲，倒是一种常态，玩家们并不以此为奇。 　　不过，体育生确实提到过，他的方向感不好。 　　他似乎是那种需要一个明确参照才能更好辨认路线的人，依靠单纯的空间想象力并不够。 　　当然，这不绝对。实际上，副本涉及灵异因素，有时候碰上了鬼打墙之类的设置，等于是施加了一个必会迷路的debuff，任你方向感再好也没什么有效助益。 　　说到这个…… 　　研究员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莫莫。 　　两人的视线对在一起。恰好莫莫也想到了什么，正要向他求证。两人目中所见的疑惑相仿，似乎意识到的是同一个问题。最后是她先开的口：“我的方向感是身份带来的加成，其实不能算是我自己的。” 　　她的眼神里带着询问的意思，是在示意：你呢？ 　　摸金校尉这种身份，会有类似的加成再正常不过。 　　但研究员嘛…… 　　研究员迟疑了一下，还是给了肯定的答复：“我也是。” 　　莫莫点点头，没想太多。研究员有很多种，他介绍身份的时候可能为了方便，没加定语。 　　她向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雾霭在她身前层层推开，这是他们先前倒退来的地方，按理说，不用再走几步，就应该能够再次看到那株吊挂着尸体的树。 　　可是它却并未在预料之中出现。 　　罗盘对目标的感应有一个适应属性，在他们抵达树下后不久，就已经停止了旋转。 　　如今也再没产生过动静。 　　低头看脚下，土壤中只剩下了一层新鲜脚印，是她正在进行的步伐，这显然不是他们曾经走过的路。 　　先是坑消失了，之后是人，现在又是尸体。 　　该在的东西，却不在原本的地方。 　　“这山……好像在动。” 　　这种情况有些超出了莫莫的理解范围，因此她的话中带了一丝犹疑。 　　但事实就是如此表明。现在事情十分明朗：他们两个的空间能力都有借助系统的引导，认路并非从感官上进行的判断。如果单凭肉眼，对周遭环境的认知实际和普通人一样。体育生说得没错，这座山中的树林大同小异，土地的颜色千里如一，加上有雾气干扰，一路走来，哪怕变化就发生在他们的眼前，眼睛一开一合间，那些微妙的不同，也很难察觉。 　　“所以，环境其实一直在变。” 　　研究员接受新设定接受得比较快，直接帮对方把这个结论夯实。 　　他沉下神色，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他所在的现世和大部分玩家一样，都没有鬼魂的存在。不过古往今来，鬼故事就没少听过。因此，一涉及到灵异的领域，好像发生什么不科学的事情都很正常。 　　他问莫莫：“你平时在现世，没听说过类似的情况？” 　　莫莫能有罗盘这么个宝贝，一看她的现世里就是人鬼共存的那种。 　　“灵异，都作用在主观。”莫莫摇了摇头，“对客观起不了作用的。鬼打墙，也是干扰人对客观的认知。哪有直接能把人凭空移走的道理？” 　　所以她对于当下的这种设定就比较费解。 　　当然，从宏观场外的角度来讲，倒也说得通：“副本开在阴间，这估计是借着阴间的便利做出的效果。但是，故事里的逻辑怎么说？不可能真有能悄无声息随便移动的山体吧？” 　　“既然不可能，那就不是。” 　　研究员的思路倒是很清晰，他牢记着那句流传千古的侦探名言：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一定就是真相！ 　　他说：“山体不会移动，证明这不是真的山体。” 　　“……”莫莫嘴角一抽，“你是说，山是假的？” 　　山是假的，那旅馆呢？ 　　旅馆里的……人呢？ 　　“我们不会被集体造了个梦什么的吧。” 　　莫莫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结果话音落下，一阵沉默弥漫开来。 　　两人惊异地对视了一眼。 　　觉得，这个猜测……莫名地有些靠谱？ 　　常见的百搭套路，越想越觉得贴切！ 　　湿凉的雾气浸在肌肤，莫莫和研究员面面相觑半刻，忽然深刻地感知到了自身力量的单薄。他们亟需把这个神奇的发现和队友们分享一下，共同商讨接下来的探索方向！ 　　不过考虑到不知所踪的体育生，两个人秉着感天动地的队友情，还是又在山里转了一阵。 　　可惜，一无所获。 　　活人没有，死人没有，活的罗盘像是死了一样。 　　这倒也没有办法，整座山不知道总共有多大，哪怕体育生乖乖站在原地不动，可山不答应，山自己会动。 　　鬼知道是把他转去了哪里。 　　眼瞅着天色慢慢黯淡了下来，他们终究得先确保自己的安全，是不能再继续多呆了。 　　只能希望那孩子自求多福…… 　　两个人往回走去。 　　系统buff的神奇就神奇在这里。他们的方向感体现在“认路”这一个技能上面，准确来说，是“认得回去的路”。故而，莫莫被拉进游戏至今，尚且还没有因为迷路撞上鬼打墙这种憋屈的中招而栽过跟头。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个外挂了。 　　如今，两个人虽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换到了山中的哪里，但却明白怎么走，能回到那条马路上去。 　　要不是接连有东西失踪，让他们推导出了雾气中藏着的规则，这一趟走回来，两个人没准儿还会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在原路返回。 　　这次深入山中太远，回来难免又花了一番功夫。 　　所幸，到达院子跟前的时候，天上还有象征着白天的亮光。 　　越靠近宾馆的地方，确实雾气会越稀薄。 　　研究员顺着马路的方向，往山脚下看去，又想到了自己关于净尘坡的那个猜测。 　　可惜云雾就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生生不息地翻滚，能看见的只有一片苍茫。 　　说起来，马路上的区域，他们还没来得及探索，不知道和山里的情形是不是一脉相承。 　　研究员叹了口气，刚要回身，却见道路尽头，那层层环裹的山岚中央，虚虚实实地，出现了一个黑影。 　　天色不早，光线暗沉，有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定睛再看，才发现不是。 　　从山下的方向，真的走过来了一个人！ 　　莫莫见他转身，原本向前的脚步一顿。她也顺着队友的目光看去，在两人一片惊诧的眼神中，那道身影缓缓靠近，缭绕在其周身的烟雾一道一道渐次抽离，对方真实的样貌得以清晰地映入他们的眼瞳。 　　是乐珊。 第118章 乐珊 　　“你们怎么在这里？” 　　最先提出疑惑的居然是对方。 　　眼中闪烁的是真挚的茫然，这应该是一声诚心实意的发问。姑娘在两人跟前停步，探了探脖子，视线越过他们的肩膀，看到后方的小院，又继续抬头，注视向十二层高的宾馆。 　　“嚯。”她讶然地嘘声，眸光聚焦，定睛看了几秒，才像是最终确认。一时间，眉眼都舒展开来，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可算回来了。” 　　听上去似乎是在迷途当中徘徊了不少时候。 　　留神一瞅，两人发现这位npc身上带着东西，还不是空着手出来的。腰间悬挂的那把佩刀自不必再说，除刀以外，姑娘如今双臂抱怀，揣在胸前的，还有一本小书。 　　说是书，不过很厚，硬壳，真要论，更像是本辞典。 　　莫莫的目光环上去，眼中难免存上了探究。 　　乐珊察觉到这一点，主动将那册子递了出来。 　　她对于散修的态度可比乐安时那几位好上太多了。 　　东西推到眼前，两个玩家才算彻底看清，这确然该算是一本工具书。封壳的材料精致，绒绒的透着些磨砂的质感。墨蓝色的底子，醇厚的银光填出四个大字：道者信条。 　　并非印刷体，不知是由谁手书，笔锋遒劲有力，潇洒张扬。 　　底端阴刻着一个不太起眼的出版社标识，得将书封翻开，在扉页上，才能见到其作者的大名： 　　杜坤生。 　　两位玩家：“……” 　　真是不出所料！ 　　既然是杜先生的著作，那么院中雕像手上拿着的，跟照妖镜似的那本，应该也非它莫属。 　　当然，雕塑只是象征，乐珊这本是实打实的真东西。挺小一个册子，长宽也就巴掌大小，厚是厚了一些，不过不至于太过夸张，是一缩手就能握进掌心的尺寸。毋庸说，估计是特意为了便携而设计出来的款式。 　　莫莫简单瞅了一眼目录，密密麻麻，条目还挺多，看措辞，涉及的议题不少，究其中心思想，大概就是在论述如何将当下积腐沉疴的道门生态环境构建成他心目当中的理想国。 　　看来，他们先前的猜错没错。 　　这位杜坤生，果然是散修们的一位精神领袖。 　　连出身世家的乐珊都被他深深吸引，这位思想家的名头肯定不小，没准能算是领域内的第一人。 　　乐珊见他们翻阅，她是个npc，当然不会将这种举动当成是在查看线索。姑娘只以为两人没有见过，所以才瞧着新鲜，颇具满足感地嘚瑟道：“这是限量版呢！” 　　莫莫：……看起来是个十足的迷妹啊！ 　　姑娘对散修态度不错，然而和与其他npc打交道时一样，世界观下默认众所周知的东西，对方是不会多此一举再给他们科普一遍的。莫莫便也没有再尝试去做无用功，而是借着这个话头，好奇地问了声：“这么宝贝，走路都捧着人家？” 　　“那可不。” 　　玩家一将册子合上，乐珊便小心翼翼地将书又收回了自己的手里。 　　圈在怀中，她才安心，也多了闲情逸致跟他们分享：“我的妈呀，这居然都一天了！我刚才一直念叨着杜先生保佑，没想到还真的有用，可算是走回来了！” 　　玩家：你们这位杜先生的业务范围可真挺广的，还能兼职护身符呢！ 　　有线索可聊，研究员适时地就露出了关怀的表情：“你下山去看过了吗？马路上也走不通？” 　　听她话里的意思，像是也迷路了。 　　结果，人家说：“哪儿呀，走得通，太通了！” 　　说起这个，乐珊就堆起了满腔的怨念。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怪事，不吐不快道：“这个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是往山上走的啊，结果条条大路通山下！” 　　无论往哪边走，兜转不过三分钟，她就一定会回到山脚。 　　身后是来时走的那条车迹罕至的高速，对面山田农屋，热乎乎的人间气息；眼前一道笔直的公路延伸入雾气弥漫的深处，乌云罩顶，气色阴幽，又宛若鬼门关前。从宾馆看不到山脚，从山脚也看不到宾馆。乐珊是为着逆光沙而来，兢兢业业义无反顾地往那片晦涩浓密的山岚之中猛扎了百八十次，却次次，被弹回起点。 　　“你们说这叫鬼打墙吗？” 　　她都困惑了：“这是鬼拆墙吧？” 　　别的地方都是巴不得捆着你不让出去，怎么到了这儿，还往外轰人呢！ 　　所幸，屡试屡败之后，她痛定思痛，掏出了她的护身宝典，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虔诚地默念了几句杜先生保佑，没想到效果立竿见影，果然诸邪退散，让她成功地回到了宾馆门前！ 　　话及此处，姑娘情之所至，不得不就要再次崇敬地感慨一番：“杜先生一定在天有灵！” 　　两位玩家：“……” 　　你确定人家这是在保佑你吗！！ 　　不，认真来讲，这个故事听上去是人家杜先生原本一片好意，关关切切、劳心操神、不厌其烦地把姑娘一遍遍送离这个糟心的鬼地方，没想到对方和自己毫无默契，不领情不说，还上赶着祈祷自己放她进来。杜先生满腔真心喂了狗，一怒之下，干脆撒手不管…… 　　多可怜的杜先生啊！ 　　两名听众光靠脑补，就对他充满了人性的同情。 　　莫莫抽了抽嘴角：“你真的很想要逆光沙啊。” 　　为了它能慷慨赴死到这个地步，也是很不容易！ 　　“是啊，如果它真的有。”乐珊重重点了下头，一时间仿佛被这话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鼻尖一酸，“我的好朋友被里面那几个混蛋害死了。妈的，要是能让我回去……” 　　好朋友？ 　　莫莫跟研究员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想到了曲家那位姑娘。 　　这么想的，他们也就这么问了：“是颜映的那个……”前女友？ 　　“是啊！颜映这个渣男，死得真是活该。”姑娘懊恼地道，“我们之前只在网上联络，偶尔面一下基。我没和她说过我的身份，她也没跟我提过她男朋友是谁……联系不上她以后，我费了好半天劲才弄清楚她出了什么事，真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能和家里扯上关系。事实证明，我当初离开那里的选择简直太有先见之明了，和那么一群破玩意儿呆在一起，迟早被气到英年早逝！” 　　好友离世带来的负面情绪积攒良久，一倾泻起来就有点止不住势头。 　　玩家们听明白了，这又到了npc提供情报的环节。 　　两人就没打扰人家，研究员顺着对方的话道了一声：“节哀。” 　　莫莫说：“我们听颜曦小姐说了，好像是乐安时他们家为了抢阴阳镜。” 　　“对！”有人同仇敌忾，乐珊兴致更盛，愤愤地道，“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他们学校那些脑残也是有病，看颜映躲着她到处和她撇清关系，以为桃桃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叭叭的在那儿瞎猜！她爸被乐家折腾得都快不行了，家里顾不过来，在学校又这样！这些她都没告诉我，就跟我说想调整心情。早知道，威逼利诱我也得把事儿给扒拉清楚了，到时候去他们学校和那些煞笔好好理论理论！说说说，她最后想不开，有一半原因都是他们给说的！” 　　讲到最后，喉头微哽。 　　不过，怒火尽数发泄出来，姑娘的情绪好歹是平复了很多。 　　过去的事已经再无法挽回……除非真能找到逆光沙。 　　她将一切懊悔都化成了当下的动力。 　　说着话，就往宾馆里走去。莫莫跟研究员随后跟上，然而才进了个院门，姑娘就又停住了脚步。 　　“咦？” 　　她的视线锁定在了雕塑的脚边。 　　“我放这儿的花呢？” 　　跟过来的两人一看，确实，出去的时候还放在这里的那捧白菊，如今却不知去向了。 　　他们一直在山里转悠，不清楚宾馆发生了什么，自然也无法回答。 　　不过，并不用着急。三个人没有想到，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这捧花的当下行踪…… 　　以一个不怎么开心的方式。 　　进入大厅之中，顷刻间，一股压抑的氛围就隐隐从一侧的角落里笼罩过来。 　　低气压太过明显，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大家自然被吸引过去了目光。 　　这一看，背上发寒，都齐齐愣住了。 　　宾馆的大厅是个很规整的长方形，大门正对着前台，位于整个空间的正中央。电梯间设在前台的侧后方，前台的另一侧直顶到尽头，隐在墙壁中开出的小道里的，是休息室。 　　如今，靠近电梯间这一边的大堂侧壁墙脚，斜靠着一面镜子。 　　一面好大的镜子，得有一人多高。 　　或者说，正好是一个人的高度。 　　镜中，身穿水手服的姑娘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指尖揪着自己的裙褶。她面冲着镜外，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瞳孔微缩，眼睛张大，是一副惊讶的表情。唇畔微动，掀开的动作进行到一半，仿佛下一秒，就要自嗓中发出话语的第一句音来。 　　可惜没能成功。 　　她整个人就定格在出声的前一刻上。 　　如一幅画，被框进了镜子里面。 　　镜子还不是完整的，像是被用重物狠狠敲砸过一番，七零八碎，最小的一块碎片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只不过，碎掉后，又被人用胶水一点一点粘合了起来，如今重新拼成了裂痕斑驳的完整一面。 　　在它跟前的地面上，堆了很多花。五颜六色，基本都是拿彩纸折就。唯一一束真花，就是那捧白菊。 　　白天和他们从二层分开，留在宾馆里的那几位，冉一笑，赵正光，路人甲，牧小雀……四个人搬了把椅子，团团围坐在被封进镜子里的课代表四周。 　　垂头丧气，神色颓靡。 　　阴郁的气息便是从他们身上蔓延而来。 　　新回来的三位也没见过这种阵仗，目瞪口呆地走过来和幸存的同伴们汇合。 　　莫莫还在接收状况，被眼前的情景骇得说不出话来。研究员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难地问了声废话：“这是怎么了？” 　　问完他就后悔了，还能怎么，碰上规则了呗！ 　　赵正光神情恍惚，显然是仍旧没能从失去队友的低落里缓过劲儿来。 　　冉一笑的心态倒是坚强一点，缓缓扭头，看了一眼站着的三位，细细一数，“啊”了一声。 　　“你们也少了一个？” 　　莫莫&研究员：“……” 　　这个“也”字就用得比较灵性！ 　　不过，和这边明朗的情势不同，体育生目前是失踪状态，还属于生死未定。 　　屋子里都这样了，研究员尽量往好的说：“没找见他，可能还活着。” 　　谁料到，他一说这话，倒是提醒了赵正光什么，把人家的魂儿唤了回来。 　　“体育生吗？”他神色复杂看了看他们，迟疑了一下，还是交代道，“不用找了，他应该也没了。” 　　研究员：？！ 　　这话不知从何说起，他还待细问，却不想事情都赶在了一起。自进门起便一直呆愣地盯着课代表这层镜面的乐珊姑娘，也在这个时候，突兀地开口，声音颤抖地道： 　　“这不是……我小姑姑？” 　　“你小姑姑？” 　　她这一声暗含情报，顿时给在场的几位玩家注入了一点动力。他们纷纷惊疑不定地向她投去了目光。 　　镜子里的人肯定是课代表无误，姑娘说的小姑姑，应该指的是其他方面。 　　乐珊还以为他们是不知道她小姑姑是谁，又补充说明了一声：“我的小姑姑，乐殷。” 　　可惜，玩家们世界观背景薄弱，这个名字等于一个新的信息，对方要靠此说明什么，他们依然比较茫然。 　　当下这种事态，乐珊神经紧绷，倒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妥。她急切地想把自己的发现分享出去，因此看他们还是不懂，紧跟着就解释道：“你们不知道吗？我小姑姑就是这么死的。阴阳镜……”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小姑姑以身殉道，献祭了自己。阴阳镜，就是这么被打破的。” 第119章 睡前故事 　　悬赏简介里说，阴阳镜破碎，散修地位上升，是前辈血泪换来的福利。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不过，以身殉道，听上去自主性很强，和曲桃这种被外界逼迫到心灰意冷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单拎出来，似乎会产生怨念的合理性没那么大。 　　然而仔细一想，阴阳镜原先大概是乐家独有，当时，甚至还是乐珊她们这一脉在当家。人家好好一个乐家主家的姑娘，能脱离原生环境的影响，思想超前，用这种果决的方式来打破世家与散修的壁垒，将道门固化已久的局势一朝翻新，这种程度的觉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结果过了这么些年，世家来来回回，还是那么个鬼样子，除了人员流动，内里基本没有任何有效的改变。 　　论谁，棺材板都得给气塌了！ 　　这一点，他们玩家真就是被无辜波及来的！ 　　“镜子是第二代。”冉一笑说。 　　而晚上爬楼梯那一节，代表的是第三代，曲桃的事情。 　　话到这里，研究员便顺势补充：“还有山上。” 　　他将他们在林子里又发现了一具万器穿心的尸体，这次死的还是个玩家这件事，跟大家分享了一下。 　　正好，楼里的几人找到了间空的玩家房间，彼此一交换情报，可以说是完全吻合，互相印证。 　　冉一笑听到他对死者的称呼和描述，神色怔了一瞬，确认道：“你说他是掌门？” 　　“对。” 　　研究员点点头：“你也认识？” 　　“我碰见过一个说自己身份是掌门的人。”冉一笑斟酌了一下措辞，“但应该不是他。” 　　挂在树上的那具尸体，研究员和莫莫只是短暂地和对方会了一次面。很快，他们发现体育生失踪，回头寻找，再转回来的时候，就不在原来的那个地方了。之后逛山的途中，也没能幸运地迎来第二次缘分。事发突然，没来得及留证，只能凭借单纯的言语描述向队友转达对方的面貌形容。 　　不过已经基本足够。 　　三四十岁，面上都生了皱纹，敷衍的穿搭，生疏的游戏技巧…… 　　怎么听，都不是奶奶灰。 　　冉一笑记得很清楚，毕竟办事处那个副本，一上来，npc少拿了一个道具，关于每个人的身份，大家都或多或少有过一点争吵。其中，律师小姐和奶奶灰受到的炮火还很密集。奶奶灰在摆出自己系统里的身份信息时，甚至连名字都没有遮，而且前前后后，不要钱似的向外展示了好几次，宛若炫耀。 　　一点没把隐私当回事。 　　如今来看，那大概，也不是他自己的隐私…… 　　结合研究员所说，这个掌门的积分似乎比较丰厚。那么系统给予奶奶灰的真实身份，估计是类似游戏代练一类的人。掌门空有积分，却不熟悉副本，正是因为那些经验，并不来源于他本人。 　　事实证明，想走捷径还是得凭本事，有些东西是代不出来的。 　　当然，对方积分足够，只要能抵得过销号的一百万，他还是能继续在游戏里混。 　　无论如何，他死在山林里，被刀枪剑戟捅了个对穿，跟昨天坑里的那具白骨如出一辙。 　　哪怕其余人没有亲身经历者园丁提供的一手信息，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通过对方的死状也能想见，这样的死法从一开始就已经被乐安时那两位npc直接锁定，对应的是第一代的乾家。 　　至此，三代事，三个规则，算是找全乎了。 　　其中，爬楼是在晚上，镜子目前出现在白天，估计并没有时间限制，而十八般兵器，除了冉一笑，大部分人还无法确定。不过，这其实很好猜测。莫莫：“八成是在晚上。” 　　两次白天，他们都有人进山，只是遇到了相同死因的尸体，却并没有直接遭受对应的袭击。 　　唯独一点疑虑的地方，就是体育生的失踪。 　　研究员看向赵正光：“你刚才说，体育生应该没了，是什么意思？” 　　赵正光眼神微闪，对此还有些犹疑，纠结着要不要坦白。 　　左右一想，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等于已经把自己暴露了出去，留着这么个悬念也是不伦不类，没什么实际意义，还搞得自己特别可疑。索性把心一横，将系统发出的短信调了出来，郁郁地跟大家交代道： 　　“这是系统刚给我发的。” 　　他自己的屏幕，大家看不见，他就直接照着上面的话读道：“‘恭喜您，威胁成功解除，魔王庄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今天的勇者也用生命守护了他的爱与和平，追梦人永远值得！让我们为他的伟大和无私鼓掌庆贺！随着他消失在这一片土地，他带来的魔法也随之失效，你终于可以后顾无忧地进行自己手头的工作了。’” 　　众人：“……” 　　这都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莫莫脸皮抽搐得都有点扭曲，嫉妒道：“你这个系统怎么和我们的不一样，还带睡前故事的呢？” 　　赵正光欲哭无泪，委屈巴巴：“我也不想的啊！我一拿到手就是这个身份。” 　　“什么身份，魔王？” 　　“不是。”赵正光严肃地澄清，“是‘大魔王’。” 　　众人：“……”有什么区别吗！ 　　然而，作为一个生长在法制社会，从小钟爱热血少年漫的五好青年，赵正光坚决不接受这种无厘头命运的安排，态度鲜明地誓要与恶势力划清界限，因此，他硬生生把自己的身份拗成了一个正道之光。 　　“所以正道之光，只是你的一个美好愿望。”莫莫听明白了，语中掺上了同情。 　　赵正光：“……” 　　怎么能这么说呢，他明明一直有在履行自己的信念！！ 　　冉一笑：“那体育生，就是这位，勇者咯？” 　　“我估计他是。”毕竟对方一上来，就吼过一声，说爱与和平是他的人生信条。 　　太实诚了，一点心眼没有，把自己暴露得不要太快…… 　　提到这孩子，赵正光到底还是难掩怨念。毕竟他勤勤恳恳走副本，虽说脑子贡献不上多少力，可起码没有照着身份算计别人，给大家添麻烦。偏偏，他安分守己，耐不住这个糟心身份带来的副作用还是自己招上了门。楼梯间里的经历太过惨痛，身上的伤虽然被神奇绷带治疗得差不多，但心理上的阴影真的很难一朝愈合！ 　　他本来想着，这个冤枉气不能白受，等体育生回来，一定得跟人家掰扯一下这个道理，论论人生哲学，把小孩子非黑即白的世界好好矫正一番！ 　　没成想，人没等来，等来了系统这么一条短信。 　　“用生命守护了爱与和平？”研究员一言难尽地重述了一下系统的原词。 　　这种描述是几个意思，难不成和对方的遭遇还有关？ 　　“那个不用在意，那个就是勇者和魔王这种设定下的套话。”对于自己的身份，赵正光还是比他们要见多识广一些，经验丰富地道，“不过这条信息一出，他估计就是已经被淘汰了，没得救那种。” 　　据他讲，他们的这个身份和普通玩家的身份不太一样。副本里，正常见到的身份很少有重合的情况。然而魔王和勇者，却是连锁的。基本成对出现，但对上的人并不一定是同一个人。 　　“每次下副本，身份上就带了个隐藏的对抗任务。要是像现在这种，对面被淘汰了，结算的时候我的身份加成就会很多。也不是必须得我淘汰的人家。当然，如果亲自淘汰，那加成会更多。” 　　也因为有这么一个对抗的情况存在，一方死亡，另一方才会理所当然地接到通知。 　　莫莫进入这个游戏有一段时间了，关于游戏的世界观难得再一次刷新：“还有这种机制？” 　　比例应该挺小，她先前确实没遇到过类似的玩家。 　　研究员倒是说：“我有听说过，不过头一回见到真的。” 　　这个概念对于冉一笑来讲同样新鲜，她听得津津有味：“好好玩的样子。” 　　众人：“……” 　　你对好玩的定义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总之，既然有系统的亲自认证，体育生这孩子，估摸着是回不来了。 　　第二个白天过完，算起来，拢共已经死了三个玩家。 　　“这黄档有点儿超纲。”莫莫皱眉。 　　关于死亡率的分档，官方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数值定义。不过下得副本越多，渐渐就可以统计性地对其范围有一个大概的感知。虽说哪怕是相同的颜色，安在不一样的星级上，代表的严重程度也会上下浮动。不过，绿档总归是最安全的一个，即便是五星的绿档，死人的数量极限不会超过两个。 　　同一星级内，死亡率又是逐渐递增。五星黄档，30%-40%才算正常。 　　在莫莫看来，他们总共有十个玩家，这就已经到了30%。 　　而规则还没闹明白，任务的进度也才刚开了个头。 　　冉一笑安慰道：“没事，习惯了就好。” 　　超纲什么的，她见得太多了。区区死亡率超个纲，完全就是小意思。 　　莫莫：“……” 　　这种东西有什么可习惯的，你平时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山上的情况交代完，研究员开始询问留在宾馆里的几人：“镜子具体是怎么回事？” 　　这一点，冉一笑他们其实也说不太清。 　　事情根本不知道是如何发生的，说起来，冉一笑自己还有点愧疚感。毕竟，当时是她提到了镜子的问题，才把课代表引到了危险跟前。对方出事的时候，他们还在给赵正光包扎，就听到厕所里传来一阵清脆的破碎响动。原本，还以为是镜子裂了。 　　谁想到，裂的是人。 　　冉一笑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就剩下一地碎片，映着个不知从哪里反出来的虚像。 　　考虑到在此之前，课代表一直都是跟着赵正光一起行动。在不知道姑娘为何中招的情况下，冉一笑第一时间，都没敢让赵正光再靠近那间浴室。 　　起初，几个人尚且存着侥幸心理，天真地想，也许把镜子拼好，这人就又能动了…… 　　事实证明，他们高估了boss的仁慈。 　　“和你们分开后，我们就去了一趟天台。”赵正光说。 　　这段经历，他先前已经事无巨细地跟冉一笑交代了一次，如今又向莫莫和研究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第二遍。实际上，抛开体育生在楼道里作妖导致的小小插曲，天台上真的没什么东西。就一道门，似乎是个可以连通异空间的通道。他们两个甚至都不曾往里面走过几步，便被那番阵仗给吓了回来。 　　难不成，这玩意儿，连看也不能看一眼，看到了，就会中招？ 　　“天台吗？” 　　方才几个人聊起场外相关，乐珊一个npc果断静音，如今转到剧情内容，她就又重新回过了神。 　　曲桃是跳楼死的，提到天台，难免会想起对方。 　　赵正光说，天台连通的异空间上有个穿着道袍的人…… 　　姑娘心里放不太下，有些待不住了，和几人道了一句：“我也上去看看。”便往楼梯间走去。 　　莫莫张了张口，原本是想要提醒一声，注意时间，晚上别呆在外面晃悠。 　　但转念一想，可能不用。 　　冉一笑还问了句：“她没事吗？”别人从天台下来就变镜子了，亏姑娘还能这么莽！ 　　莫莫嘴角抽了抽：“应该没事。” 　　毕竟这姑娘，有杜先生保佑…… 　　话说回来，天台上也出现了类似异空间的存在，这和他们在山中得到的结论微妙地开始契合。研究员：“越往山里走，雾气越浓，周围的环境就开始不稳定，时刻会发生变化。我们怀疑，现在所处的并不是一个真实的空间，而是类似梦境或者幻境一类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天台上那个人所在的空间，才是真正的宾馆？”冉一笑顺着对方的思路问。 　　研究员点头：“有可能。” 　　按照赵正光的描述，身穿道袍的人似乎正在做法，是不是就是用来维持当下这个虚幻空间的法术？ 　　不过继续深入，这个问题就比较复杂了。他们难道还需要把幻境破除，到真实的领域里去再推剧情线吗？ 　　冉一笑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可以先放在一边：“线索还得在这儿找。” 　　规则也依然奏效着。体育生的淘汰告诉大家，哪怕这是个虚假空间，但在这里死了就等于游戏结束。 　　“对了，”说到线索，“我们还发现了一间可能有用的屋子。” 　　“屋子？” 　　“嗯，第四阅览室，在四层。”冉一笑往天花板上指了指，“但是没有钥匙。” 第120章 杏杏 　　他们住房的门锁开关都是电磁感应式的磁卡，而这间阅览室的门把手下方却是个老旧的铜锁。独树一帜，一看就有点故事。只是，按照正常的思维来讲，阅览室这种地方，通常应该是对外开放的才对。 　　因此，冉一笑他们刚刚抱着尝试的心思，去前台问了一声心动选手。 　　得到的回复是：“钥匙已经被借走了。” 　　看来思路没错。 　　但就比较神奇，玩家们这两天都是成群结队地在活动，是谁借走的钥匙？ 　　研究员第一个想：“那个园丁？” 　　落单的就他一个。 　　大家最后一次见园丁，就是刚进入副本那时候，几个人一起下了电梯。在前台拿过线索，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去查看环境，园丁在留言本上写了句话，便跟他们辞了行，自己回去了楼里。 　　从路线上看，他确实具备发现这间阅览室，并向前台来要钥匙这个条件。 　　加之，自那以后就一直没再见过这人的身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免让人觉得越发地可疑。 　　研究员是真的一个照面都没跟对方打过，更谈不上对其人能产生什么印象上的判断。 　　只是从经验上判断，至今不见一丝踪影，要么，就是中招死了，要么，就是通关走了。 　　思及此，他下意识往自己的系统通知栏也瞥了一眼。 　　空空荡荡，一贫如洗。 　　他不是很确定，但……应该没死呢吧？ 　　当然，考虑问题得兼顾所有可能性，这是研究员之前画关系图的时候刚示范过的准则。莫莫发散了一下思维，没有停下猜测的步伐：“有没有可能是npc拿走的？” 　　这群npc说是来找逆光沙的，昨天，乐安时和颜曦也确实带着自家小弟都出去逛了一回。不过，自从早上颜映死亡的事情传开后，这两家的人就再没有往外跑过。 　　有一种可能，颜映的死唤起了他们关于曲桃事件的回忆，结合宾馆门牌号上各种教室名称的设定，他们疑心这两者之间的关联，因此在白天的时候，对楼内进行了搜查，无意中撞见了那间第四阅览室。 　　但有一个问题，他们和颜曦分开后，冉一笑留在了二层，她是从二层开始一层层往上爬的。 　　颜曦没有那个时间去做这事。 　　同理，课代表他们从天台下来的时候，正撞上了在找颜旭常的乐安时。 　　这样的话，路线不对，时间就产生了冲突。 　　因此，暂时排除掉他们两家的可能。 　　至于郑嘉禹…… 　　郑嘉禹倒是有这个概率。 　　毕竟他一直呆在楼里。 　　如果逆光沙是大家来此的主要目的，那他一定是npc里面最不务正业的那个。 　　好像打从一开始，他跟杏杏吵了一回架以后，这人就魂不守舍的，全然忘记了自己到这间宾馆来的初心，一门心思扑到了如何跟女朋友有效道歉这个世界第一大未解之谜上去。 　　跟女朋友道歉的第一步，找到需要道歉的女朋友。 　　显然，兄弟出师不利，直接就卡在了这里。 　　说起来，这人原本跑这儿来找逆光沙，是为的什么，大家目前仍未看出头绪。 　　冉一笑倒是能猜到一点。 　　大概，跟乐珊殊途同归，都是为的曲桃的事吧？ 　　曲桃家里的变故，最直接的罪魁祸首是乐家。但乐安时显然没那种自省的心理，见到坑里的兵器，他尚且知道忌惮，然而宾馆里的门牌号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可不见这人有过什么剧烈的反应。 　　一场变故，对受害者来讲翻天覆地，然而在施害方眼中，却可能仅仅是余光里飘过的一片云影。 　　他兴许都不记得有过这么一家人的存在。 　　颜映同样，反正昨天从电梯里下来的时候，这孩子活蹦乱跳，显然宾馆的设置没对他产生任何负面影响。 　　这里面，对曲桃相关的元素最敏感的，反而是郑嘉禹。 　　门牌号上透露出的信息，加上晚间莫名响彻整座建筑的上楼的脚步声，令他产生了本能的条件反射，不假思索地将其与曲桃画上了等号。 　　因此，如果说，有谁一进宾馆就能直觉性地联想到背后隐藏的逻辑，并会第一时间对楼内展开针对性的搜索，那肯定是郑嘉禹无疑。 　　而其他人都是冲着逆光沙而来，头一天的行踪，基本上全是在外面。 　　除此以外，冉一笑觉得：“那个掌门，也有可能吧？” 　　掌门死在晚上，昨天白天，没人见到他出门。 　　“他拿到钥匙，在阅览室里查到了什么线索，才导致晚上要出去查看，结果遭到了规则。” 　　这个推断同样合理。 　　毕竟，哪怕不是想到了学校晚上熄灯的问题，会有白天黑夜轮替的副本，凭着经验，夜间出门也要小心。更何况是宾馆这么个特意给了休息场所的设置，出门前，哪怕扒着门缝往外看一眼情况，都会发现环境阴森，人影寥寥，不适合单独行动。 　　总得有什么非出去不可的理由……不然，真的有人这么傻？ 　　可惜，目前推导出的这三位人选，都很难验证。 　　园丁就不用说了，神龙见首不见尾。郑嘉禹是npc，钥匙如果在他那里，他们要么合伙把人打晕搜身，要么就得找理由和人家周旋。而掌门，已经是一具尸体……还被挂在变幻莫测的山林之中。 　　能不能相遇，全看缘分。 　　研究员沉吟道：“明天，再去山里碰碰运气吧。” 　　加上郑嘉禹那边，也可以努努力。 　　他们的任务就是得找个npc走剧情的，从亲和度上来讲，首先肯定是乐珊，再一个就是郑嘉禹了。况且，郑嘉禹这条线看上去十分简单，没准帮他把杏杏找到，都能算是完成了一个任务。 　　天色已晚，再有什么考量，也得等明天早上。 　　大家大致把一天的情报掰扯清楚，便起身往电梯间走去。 　　课代表的镜子，当初是被赵正光搬下来的，因为不知道该放哪儿。如今想想，大家干脆就把它留在了大堂里。队友虽逝，精神犹在，就当是帮他们镇个宅…… 　　上楼的时候，莫莫又将乐珊下山时遇到的诡异经历顺口和呆在宾馆里的几人说了说。 　　这不太算关键线索，目前也看不出信息里能透着什么。 　　可能，就，boss还有点儿残存的良知，进山害怕的话可以尝试抱下npc的大腿？？ 　　这天晚上，别人休息得如何冉一笑不清楚，反正她是难得迎来了一刻静谧的安眠时光。 　　一觉睡到大天亮。 　　天亮以后，被电话铃吵醒。她睡眼朦胧地砸了下话筒，原本还想再眯瞪一会儿，没想到刚又回笼了不到三分钟，楼层里就又传来了一声惊雷。 　　“杏杏！！！！！” 　　这个嗓音喊这个名字，他们来的第一天就听过了好几遍。那时候带着委屈和小哀怨，如今则变成了全然的惊悚与撕心裂肺，可以想见，话中对象的现状估计已经不是特别可爱。 　　不一会儿，同样听到吼声的莫莫过来敲门。 　　冉一笑揉着眼睛，拽着牧小雀出去和她汇合。 　　也得亏杏杏的房间跟她们住在同一层。 　　转去另一头的走廊，曾经屡敲屡闭的体教101，如今房门大开。 　　这家宾馆的设计师可以说是毫无职业素养，不仅走廊单调，客房的样式也是一样一样的，像是搭了座多米诺骨牌。两人踏入体教101，就仿佛穿越回了昨天进入土木309时的那一刻，整个房间一点点展露在她们眼前时的视角转移没有一分差别，而内里呈现出的东西，基本也是完美复刻。 　　床上铺着一条粉色的连衣裙，连衣裙里套着一具无头死尸。 　　尸体的四肢被截断反摆，一看墙壁上的涂鸦，仍然是张牙舞爪的那五个字母：KARMA。 　　两个玩家：“……” 　　这就比较离奇了。 　　郑嘉禹脸皮煞白，唇无血色，目中空空落落，满是死气。他颓然地跪坐在床前的地面上，怔怔地望向尸体旁边的被褥，那里扔着一个小巧的兔子背包。上一次见到这个东西，它还被挎在杏杏的腰间。 　　第一天见过一眼后就再没露面的杏杏，死了？ 　　还是死在KARMA下面？ 　　莫莫眉头紧皱：“这不对啊。” 　　屋里的这位npc已经彻底失了魂，对外界刺激给不了太大反应，压根没有在意两人的出现，看样子短时间内是提供不出更多有益的情报。冉一笑沉下神色，只好亲自动手，开始对屋内进行了一番初步搜查。现场跟昨天那出一样，干净得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她四顾一下，直接奔着姑娘的行李箱而去。 　　衣物，笔记，袖珍版《道者信条》……还有个钱包。 　　冉一笑将最后一样东西打开，从卡片夹中，找到了对方的身份证。 　　“曲杏？” 　　她眼神微怔，颇感意外地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曲”这个发音一经脱口，宛若一记重锤，震碎了郑嘉禹封闭的神经。 　　他浑身一抖，猛然跳起了身子，双目圆瞪地向冉一笑这边狠狠转了一下头。之后粗喘着气，脚下踉跄，仿佛地上有什么东西绊着似的，三两下跌了过来，一把抓住她手里的卡片，凶猛地抢去了自己的怀中。 　　摆在眼前，白底黑字，却仿佛看不清楚一般，要凑近了，凑得很近，直把证件怼到了鼻子尖上，才算勉强读懂了那上面印着的短短两个字符。 　　男人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嘴里催眠似的喃喃：“不对啊，她不是姓花吗？她是姓花的！是姓花的……” 　　刚才满脸生无可恋人事不知，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反应，这反应又有点过于强烈…… 　　冉一笑忍了忍，没和精神状态几近半疯的人计较。 　　疑惑的不单是npc，莫莫也有些看不明白这个发展：“杏杏也是曲家人？” 　　“看来是这样。”事实摆在眼前。 　　不是所有姓曲的都是一家人，但这个副本里，肯定就只有这一个曲家。 　　冉一笑开始沉思：“杀人的，估计不是boss。” 　　昨天早上，颜映死的时候，大家都以为那是规则的一部分。 　　只不过，对着的是有孽债的npc，轮到他们时，大概不会那么惨烈。 　　然而，一天的经历后，他们已经推导出了三代冤情所对应的每一条规则，却独独忘了考虑进这么一件事。 　　颜映的死，对应的是哪个规则？ 　　墙上标着KARMA，这么论，似乎应该是属于第三代，曲桃的事情。但曲桃的规则在于晚上会被拉去爬楼，和杀人、截肢、砍头，完全不在一个体系。 　　如果说，第三代的怨灵在针对npc和针对玩家时实施的是不同的两种应对方法。且不说这么做把两拨人完全分开，于游戏上等于是在做无效设定，多此一举。更何况，现在杏杏也这么死了。 　　杏杏是曲家人，是受害者这一方，哪儿来的KARMA可言？ 　　莫莫：“会不会，她……曲家那姑娘是她姐姐或者妹妹吧，难道杏杏也做了什么对不起家里的事？” 　　“不会。”冉一笑摇头，“她对世家的态度那么恶劣。” 　　没有任何理由，家里人死的都死了，要是装的话，装来干嘛？ 　　事到如今，发生的情况和固有认知产生了冲突，就到了固有认知该被推翻的时候。冉一笑：“这个KARMA，没准儿是种障眼法。” 　　她说：“不是boss的手笔，npc里就剩下那几个。乐珊肯定排除，颜曦……看不出什么动机。但是乐安时和颜旭常的话，其实是说得通的。” 　　“啊……”莫莫被她这么一提醒，想起了昨天乐珊和对方呛嘴时说出的那种可能。 　　颜旭常去巴结乐安时，当然是存了攀附的心思，肯定有打算借助乐家扳倒颜曦他们的想法。乐安时没有拒绝对方的靠近，除了为着白得一个苦力这种肤浅的虚荣心以外，实际他帮人家忙，也是利大于弊。 　　毕竟，颜旭常他熟，方便他拿捏。这人当颜家的家主，那肯定比颜曦对他有益太多。 　　如今宾馆里就他们几个，氛围又这么诡异，十分方便甩锅。天时地利，起了歹心也是顺理成章。 　　先杀颜映这个小目标，属于掩人耳目。把案发现场打扮成那么一个样子，将大家的焦点导向曲家的事件。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觉得，乐家作为罪魁祸首之一，理应是接下来会被针对的那个，而非事情的幕后黑手。 　　至于杏杏…… 　　“杏杏既然姓曲，看样子又和组局者有联系，证明她就是冲着给家里报仇来的。” 　　给家里报仇，颜映死了，那剩下的人里，头一个会要去针对的目标，可不就是乐安时？ 　　冉一笑：“这两人暗地里可能交过手了。” 　　而杏杏遗憾没能成功，被人家反杀。 　　并不是连环作案，只不过为了方便，装饰成了一种连环作案的样子，模糊大家的视线。 　　莫莫倒吸了口凉气：“那颜曦……” 　　二层没有玩家在，他们现在去人家屋里看看，不会也来一墙KARMA吧？ 　　虽说颜曦不算最佳人选，但npc就这么几个，这要是死光了，他们的任务怎么办！ 　　两人谈话的时候，郑嘉禹捏着杏杏的那张身份证，一直在低声给自己催眠人家姓的是花。念念叨叨的，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一旁的玩家是在说些什么。然而随着她们讨论的深入，这人握在卡片上的手指却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手背上的青筋眼瞅着都爆出来了几根。 　　眼神也跟着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到了最后，他实在受不下去这个折磨，将身份证往自己裤兜里一揣，握着拳头，大步迈开，怒目横眉地就冲出了房间！ 　　莫莫：“……”吓她一跳！ 　　刚才交流得有些忘我，她差点儿忘了屋里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他这是要去干嘛？” 　　“不知道。” 　　冉一笑纯良地眨了眨眼睛，不负责任地猜测道：“给女朋友……报仇？”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了这一步，接下来是疯狂发便当的时间！！（兴奋搓手） 第121章 天赐良机 　　乐安时昨天一天都没找到颜旭常。 　　这人从大堂集合回来以后，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作为一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身后没有几个人跟着，乐安时都不好意思出门。再说，找逆光沙就得挖土，挖土这种活儿，听着就很不适合他做。 　　他连铲子都没带，工具全在颜旭常的屋子里。 　　转过天来，这日一早，他又去到颜旭常门口找人。 　　十一层就住了他们两个，空荡荡的走廊中回荡着哐哐哐的砸门声。大少爷金贵的手掌心都拍得暗暗泛红，这种动静，哪怕是神仙也得给叫醒了，偏偏面前的房门，却仍旧一动不动。 　　乐安时皱着眉毛掏出手机。 　　微信也不回。 　　这人是想造反吗？？ 　　当然，比起对方一夕之间突然硬起腰板，举天发誓从今以后颜家人永不为奴这种概率几乎为零的可能性来说，乐安时其实更倾向于屋子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危险。昨天早上颜映死了，案发现场他们没去关心，但结合第一天从山里挖出的那个埋尸坑，这座诡异的宾馆里一定有怀着陈年旧怨专冲他们世家子弟而来的幕后势力。 　　没准，人家就是先从颜家人开始杀起。 　　乐安时攥着自己胸前的吊坠，在门口来回踱了会儿步。 　　最后停在原地，烦躁地翻了个白眼，又往墙脚上踹了一脚，才放弃似的转身往电梯间走去。 　　男人乘电梯下到了一层。时间还早，大堂中冷冷清清，这回是一个住客都还没起床的样子。吊灯惯例只亮了一盏，将偌大的一处空间照得有些许逼仄。刚出电梯间，乐安时迎面就撞上了放在一侧墙边的那面镜子。 　　乐安时：“……”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是都发生了些什么奇怪的事情？ 　　镜子中映出大堂的景象，唯独最前面，多了个大堂里不存在的人。一看就是灵异事件，这人不像是画上去的，乐安时可不天真，见状大体便能猜到，怕不是一个大活人被直接锁在了镜面当间。 　　对于课代表，他还有点印象。毕竟昨天叫门叫到一半，两拨人在走廊里远远打过一个照面。那个时候，这姑娘还生龙活虎，也不知后来怎么搞成了这般地步。 　　宾馆里的鬼看来不止一个…… 　　乐安时下意识又去握了握脖子上的相片盒，试图从指尖冰凉的触感上寻求一点安心的感觉。 　　接待桌前坐着心动选手，他这个兼职当得可谓勤恳，自副本开始以来就一直兢兢业业地在前台值班。大少爷走过去，仁至义尽地询问了一声：“看见颜旭常了吗，之前跟在我身后的那个。” 　　可惜，等来的是对方遗憾的摇头。 　　乐安时：“你打电话问问？电教407。” 　　一个尽职的前台，客人提出的要求，哪怕语气不怎么喜人，能满足的也还是得尽量满足。不过电话并不在大堂，心动选手礼貌地和对方道了声：“稍等。”起身去休息间里动作了一会儿，走出来时，依然是一脸歉疚： 　　“不好意思，电教407的电话无人接听。” 　　没有出乎乐安时的意料。 　　敲了那么久都没开的门，要是别人一通电话就能给叫醒，他这二十多年怕是白活了。 　　他扭头，又看了看墙边摆着的镜子。 　　从这种情形判断，颜旭常这么久不见人影，大概真的凶多吉少。 　　既然这样，乐安时也就没再继续迟疑，妥协道：“算了。”不等他了！ 　　还是找逆光沙要紧，已经耽误了一天的时间，再待下去，等于是把到手的宝贝拱手让人。 　　出行没有排面，那就没有排面吧！ 　　反正本来也就跟了这么一个…… 　　唯一剩下的一点不方便，就是他没有挖土的工具。 　　乐安时的目光四处逡巡一番，这地儿荒荒凉凉，没什么可说的，能指望的就心动选手一个。他再次理所当然地转向了前台：“你们这里有没有铲子？” 　　心动选手：“……” 　　一名合格的员工，要懂得时刻维护公司的声誉。心动选手严肃澄清：“先生，我们这是家正经宾馆。” 　　乐安时：“……”真的吗？我不信！ 　　看来这边同样走不通。 　　好在，大家都是来找逆光沙的，类似的东西不缺人带。不多一会儿，就有人拿着铁锹从楼上下了过来。 　　叮咚。 　　电梯门打开，乐安时循声望了过去。 　　“郑嘉禹？” 　　* 　　乐安时脑中大概已经凉凉的颜旭常，其实暂时还在喘气。 　　不过他并不在十一层自己原先的房间，而在二楼。 　　二楼，文史317，正好位于颜曦那间屋子的斜对面。 　　这是他昨天背着其他人偷偷找前台又开的新房间，当时请求对方帮他保密，也不知道这位前台人品如何，会不会守信…… 　　总之，他已经窝在这里窝了一天了。 　　门外墙壁上用隐形墨水画了个传影符，他一直在监视颜曦的动静。 　　这属于临时起意，他来之前根本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然而昨天早上莫名其妙的，颜映就死了。 　　现代文明社会，早已经不是当年可以随便打打杀杀的时候，突然死了个人，对大家稚嫩心灵的打击还是比较大的。颜旭常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结果乐珊在那边一说，虽然人家话里是在讽刺他，可耐不住，传进他别有用心的耳朵里，就成了一种变相的提醒。 　　他一合计，可不是嘛，颜映都死了。 　　只剩下一个颜曦！ 　　岂不是天赐良机？ 　　单独对上的话，按理来说，男性在身体素质上应该是有天然的优势在的…… 　　颜旭常觉得自己不怵！ 　　饶是如此，他蹲在房间里，也是紧张得心脏猛跳了一整天。 　　血液循环加速，头昏脑胀，感觉还没开始动手，就已经要昏在当场。 　　毕竟，即使心思再怎么歪扭，从小好歹也是一路遵纪守法过来的…… 　　头一回越界，还是直接奔着底线而去。乍一下要做这么刺激的行动，他的心理建设难免有些跟不太上。 　　颜曦昨天一天也一直呆在房间里，基本没有出门。 　　颜旭常怀疑，她在这栋楼的大堂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也暗搓搓地安装了窃听的符文。昨天那群人看完现场，冉一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当时，颜旭常还没过来，不过差不多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自他在文史317这间房里安顿好后，一整个白天的时间，颜曦拢共只出去过两次。 　　头一回，就是他到房间不久，这女人又去了颜映的那个房间一趟，出来后可算是将死者的房门给关实了。 　　第二次，就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 　　那时，不知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消息，颜曦很有目的性地跑了一回顶楼。 　　看她往外走，是要去电梯间的样子，坐电梯，不知中途会不会碰上其他人。颜旭常斟酌再三，鼓了好久的勇气，还是硬着头皮往外跟了一段距离。 　　也没跟多远，就跟到了电梯间旁边。 　　眼瞅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一路攀升，蹦到了12，他心里简直发痒，寻思着，天台！也是个绝佳好地啊…… 　　肾上腺素极致翻涌，刺激得他大脑都开始恍惚。前所未有活跃起的神经一遍遍模拟着可能会发生的情形，假使一切顺利实施，成功后会回馈出的巨大满足与快慰，仿佛都已经提前降临在了他的身上。 　　可惜，思想演绎得有多恢宏，他双腿的肌肉就有多沉重。 　　犹疑了半天，终究还是怂了。 　　这一番纠结，现实与理想的落差给人的自信心造成了强烈的打击，挫败感随之而来，搞得他整个人都有点儿萎靡，感觉自己干啥啥不行。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晚上，觉也没有睡好。 　　一早上强打着精神爬起来，脑海里回忆过自己这些年因为身份和地位在世家那群人中受过的嘲笑与排挤，痛定思痛，觉得这么下去不行！ 　　今天，就今天，他一定要抓紧时机，付诸行动！ 　　也是凑巧，这天早上，颜曦早早地就出了门。 　　颜旭常睡眠不足，太阳穴迸迸直跳，脑子稍稍一转，头就开始发疼。注意力无法集中，思考也进行得十分缓慢，照顾不到太多顾虑。他凭着刚攒下的一腔猛意，脑子一热，屏息凝神地就跟了上去。 　　跟到电梯间近前，发现这回简直如有神助。 　　颜曦没有乘电梯，她迈进了楼梯间！ 　　安全通道的大铁门掀开又合拢，喑哑的吱呀声响在静悄悄的走廊中。 　　颜旭常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等待了五秒钟错开的时间，才又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门把手。 　　为了防止自己又临阵脱逃，他甚至放空了思绪，好的坏的，一律不要瞎想。 　　动作放轻，目光坚定，充满仪式感地蹋入了楼道。 　　不成想，刚一走进，眼前就是一花。 　　满墙五颜六色的彩纸，和上面附带着的奇怪涂鸦，给男人本就紧绷的神经带来了一阵不小的冲击…… 　　颜旭常：“……” 　　这特么是些什么玩意儿？！ 　　第一天来的时候，他和乐安时去到了山里，昨天下过一回楼，之后就一直在文史317里窝着。算起来，自抵达这家宾馆，他还没来得及参观过宾馆里的这一处设施，一时竟然分不清楚它们是这里原本就存在的装饰品，还是某个思想清奇的住客无聊的恶作剧。 　　咯噔咯噔。 　　颜曦的脚步声就响在脑顶。 　　她穿着高跟鞋，上楼的动静很大。这正好方便了颜旭常的遮掩，他脚上踩的是平常跑步用的运动鞋，只要动作上稍加注意，哪怕踱快一些步伐，也并不会发出太大的噪音。 　　他听着自己强烈的心跳声与喘息，一阶一阶楼梯向上爬去。 　　毕竟是到了地方以后才临时生出的主意，能够利用到的工具不多。铲子肯定会很好用，但太容易暴露……他就在兜里揣了根绳子，和一支笔。如今握在手中，手心发汗。 　　但愿好用…… 　　咯噔咯噔。 　　这清脆的响动仿佛是在给他以指引。 　　他稍稍加快了一点自己的步伐。 　　靠得近一些了。 　　近一些了…… 　　近一些了……吗？ 　　走着走着，颜旭常猛然抬头，心里突突地升起一股异样。 　　他看向玻璃窗外，总觉得天空的颜色透着些不对。 　　是不是比刚才，暗了一点？ 　　楼梯间是一处单独的封闭空间，走进来以后，万籁俱寂，几乎隔绝了外间的一切声音。高跟鞋踏在水泥石面上，震出微微的回声。因为静谧的环境衬托，而显得越发地刺耳。 　　咯噔咯噔，咯噔咯噔。 　　尖啸锐利，割得人头皮发麻。 　　似乎是在楼上，可仔细一听，又好像是在身后，又好像就在他手边！ 　　颜旭常心脏一抖，骤然停住了身形。 　　他疑神疑鬼地转头四顾，墙壁上眼花缭乱的彩纸晃得他脑袋发晕。纸上用荧光粉涂着各种花纹，是奇幻题材的虚构作品中常见的那种魔法阵。争奇斗艳地环绕在整个空间，可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用处，笔法拙劣，像是小孩子用来过家家的玩意儿。 　　原本并没有太过在意…… 　　可如今再定睛细瞧，那装饰得杂七杂八的圆圈中间，不知从何时开始，勾出了一条连贯的粗线。 　　颜色暗淡，透着朱红。 　　隐匿于彩纸之间，轮廓不是特别明显，很容易就会与它周围的图案混淆。直到一朝注意到了它的存在，重新反过头去寻找，才发现这样的线并不止一条。 　　撇撇捺捺，变形的古老文字彼此缠绕，互相嵌合，首尾相接地在墙壁与天花板上，嵌成了一个圈。 　　……是符！ 　　符搭成的阵。 　　颜旭常瞪大了双眼，腿下发软，不可置信地辨认了许久，却有些认不分明。 　　不是常用的路数，他只在一些科普书籍上看过类似的措施…… 　　“禁……术？” 　　咯噔、咯、噔！ 　　不带任何征兆，忽然之间，一直回荡在背景之中的高跟鞋声停了下来。 　　颜旭常抓紧了手边的栏杆，脸侧的光芒蓦地黯淡了。再看窗外，亮色被阴影吞噬，天地都黑成了一团混沌不堪的浓墨。一片寂静中，楼梯间配备的声控灯不知因何而亮起，笼下昏昧的灯光。 　　抬起头，一袭影影绰绰的人形凭空显现在了台阶之上。 　　个头很小，是个孩子。 　　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四肢与脚踝像是断了，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状态。偏偏，还能支撑得住身体。他的身形虚虚幻幻，实际上却并不单薄。五官明晰，通体黝黑，宛若一道立体的影子。眼睛大张，然而眼珠不知被何物填实，与周遭的肤色浑然一体，压根没有瞳孔或是虹膜的分野。 　　这样的形态，颜旭常是头一次碰上，但身处道门，通过自小形成的常识就能揪出一个大概的直觉： 　　“养的小鬼？”谁？ 　　对方就站在离他几步之外的楼梯上端，一只胳膊就能跨越的距离。 　　他不清楚这东西的威力深浅，手脚一瞬僵直，大气也不敢喘上一下。真碰到了这种危机时刻，先前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勇气就如戳破了的气球，泄得渣都不剩。他惜命得很，只要能逃，完全不会选择上前硬扛。 　　几乎没有犹豫，一人一鬼对上眼睛的一瞬间，颜旭常果断转身就跑。 　　这个楼梯间有问题！ 　　再下一段，碰上安全门，就可以进到楼里—— 　　可惜，回头的路上，仍旧有鬼拦路。 　　穿过转角，下层的声控灯也顺势被唤醒。面前的台阶中央，同样站立着一个黑逡逡的人形。 　　这回身量拔高，是个成年人的样子了。 　　颜旭常刹住脚步，脸色唰一下变得煞白。幽幽光线将那道黑影的身体轮廓勾勒得鲜明有度，它站在那里，手脚同样不是很协调，关节几乎错位。脚尖朝前而立，却是后脑对着正前。 　　脖颈间，有一圈凹陷的深疤。 　　下一刻，那颗松动的头颅开始缓缓向内转圈。 　　颜旭常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极端的恐惧感淋头浇下。他瞳孔紧缩，惊悚地盯着一点点呈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副熟悉的面容—— 　　“……颜映？” 第122章 二进山 　　冉一笑对待尸体的方法基本和昨天差不多。 　　就是找不出特定的理由，没法支开莫莫，干脆就当着人家的面把事情给做了。莫莫起先听她说还要在屋里待一会儿时，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直到看见冉一笑拿出胶水，开始给尸体粘胳膊…… 　　莫莫：“……” 　　好在，资深老玩家，对游戏的经验让她尚且能够理性思考。 　　理性告诉她，这要么是变态，要么是系统让她变态！ 　　这么多副本下来，冉一笑的脸皮越来越厚，积极性也越来越高，不用人家问，直接照着惯例解释：“保安，保人家临终安详，我也不想的。” 　　莫莫：现在这个地步了才让人家安详，是不是有点儿太晚了一些！！ 　　总之，为案发现场做完善后工作，两人才下了楼。 　　大家倒是没有明确约定好，不过早上起来没什么别的事，跑大堂来聚合一下商讨行动似乎是种默契。毕竟经过一个白天的摧残，他们的人员一下锐减三分之一，实在经不起再随意霍霍。 　　这回，电梯直达到底，路上没再遇到npc。 　　在大堂中等了不多时候，七层和八层的玩家们也陆陆续续下到了厅中。 　　他们那边没出什么幺蛾子，莫莫和冉一笑首先和几个人分享了一下杏杏死亡的事情。 　　杏杏的行李中，除了那个钱包，还有个记录着很多信息的本子。涉及到的主要人员就是乐安时跟颜映，这姑娘似乎暗搓搓地跟踪过他们一些时候，本子上写了很多天这俩人的日常动线，然而记录到了一半，这个秘密行动便戛然而止，不了了之。 　　“可能是遇到了那位金三响。”冉一笑是这么猜测的。 　　所针对的是相同的敌人，两人一拍即合。对方的本领估计比一个小姑娘要强，有了更好的报复方式，杏杏先前比较原始的计划自然就不用再进行下去。 　　当然，人都死了，这个信息点除了能给完成度加分以外，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助益。 　　截肢砍头这种死法，无论是不是规则的一部分，目前为止，施加的对象都在npc身上。 　　和他们玩家关系不大，几个人一番震惊后，讨论不出太多东西，果断蹦去了下一个话题。 　　下一个话题，今天干什么。 　　“我打算再去山里看看。”研究员说。 　　他头天傍晚也是这么讲的，当时是顺口提出，如今倒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山里，连着两天，两拨人，其实逛了很多。尤其昨天，深入得还尤其彻底。看下来，这地方像是个规则的埋尸地，规则本身倒是没有瞅见影子。老实讲，到了这个地步，再去和这个收效不大的地方硬磨，着实有些不太划算，说要进去看，主要是为了兴许存在于掌门身上的阅览室钥匙。 　　哪怕概率不大，但为着一丝可能，去好歹是得再去一趟的。 　　山中并不全是雾，临近宾馆与大马路相接的那段区域，视野还是比较清晰。冉一笑他们第一天顺着野路往山上走，在乐安时那两人找到的地方挖了那么久的坑，周遭的环境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证明，起码这段范围内，玩家活动起来基本不用顾虑太多。 　　但一旦深入，就得依靠方向感比较强的人带路。 　　说方向感强，实际上这种情况，估计就只能靠系统给的buff。 　　也就是说，如果进山，莫莫和研究员，总得有一个在队伍之中。 　　研究员觉得不如就自告奋勇。 　　当然，这个方向不适合当作主要的指望。因此，当莫莫问起：“需不需要罗盘？”意思是，需要不需要她一起跟着，研究员便摆了摆手，没有多此一举。 　　能应付山里情况的就他们两个，那雾气虽说一直停在宾馆门口，保不齐后头攒着什么大招，万一一言不合就开始向上蔓延，到时候，这边一个带路的人都没有，会让局势变得十分被动。 　　“那你一个人？” 　　这是不是也有点冒风险？ 　　赵正光说：“要不我跟你一起吧。” 　　“用不上。”研究员下意识拒绝。不过赵正光比较热情，以为是他怕麻烦别人，立马又给推了回来：“没事，两个人，有什么事也好搭把手啊。” 　　这么一说，再不答应的话就显得有些刻意，毕竟山里那种情况，不是什么能够托大的地方。研究员迟疑了一下，只好接受了对方的这份好意。 　　两人临走前，研究员习惯性又检查了一下前台上的那个通话本。 　　虽说既然翻开查看，自然等于有所心理准备，但当几个人发现那上面居然又莫名其妙多出来了一句暗号密语时，面部表情难免还是忍不住一阵抽搐。 　　新的留言没有回复上面任何一条，而是在最下方又单独开行。 　　说的是：开业大吉，再接再厉，老地方见。 　　玩家们现在个个在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啊，会是谁给谁写的啊！ 　　一阵沉默漫开，大家陷入了深沉的人生思考。 　　半晌，莫莫犹疑着开口：“这难道是，npc留的？” 　　不然，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如果是玩家，对方的诉求在哪里？ 　　留言本起到的是一个沟通功能，沟通得有涉事双方，这还是个团伙作案。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头一天分开后便不见人影的园丁，是不是有个藏在暗处的同伙……不对，他自己就是藏在暗处的那一个。所以，是他们这些人里，有他的同伙？ 　　同伙来……干嘛啊？ 　　逻辑上实在进行不下去，到最后只能排除掉这种可能。 　　不是他们，那就是npc了。 　　然而，npc干这事儿的目的，好像也寻不太着。 　　何况，人家那边死亡的速率，感觉也不比他们玩家好上多少…… 　　冉一笑看向心动选手：“前台，这不是你写出来逗我们玩儿的吧？” 　　俗话说得好，排除了所有不可能—— 　　心动选手：“……” 　　他差点儿就没忍住，还得绷着脸再一次澄清：“客人，我们宾馆是个正经的宾馆。” 　　众人：……真的吗，我们不信！！ 　　在没发生什么对应的事件以前，这事儿说不出个定论来，大家只能将其暂时搁置。 　　女生们加一个牧小雀集体留在了宾馆里，昨天课代表一出事，楼内的探索工作便被迫停滞，他们打算继续往上扫楼，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第四阅览室这样的房间，房间的钥匙又是不是都被借走了。 　　研究员和赵正光出门上山。 　　走在林子里，研究员斟斟酌酌，还是秉着良心提醒赵正光道：“你一会儿小心一点。” 　　赵正光：？ 　　对方的语气有些奇怪，他茫然道：“你怎么了？” 　　“我可能会遇到点危险。”研究员讪讪地摸了摸下巴，他沉吟着说，“我觉得，体育生出事，可能和我的问题有点关系，不是规则在搞鬼。” 　　这话赵正光没怎么听懂，他脑子不是很灵光：“你什么？你的身份？” 　　“嗯。”研究员点点头。 　　人多的时候，身份还可以藏住。但如今，体育生一死，赵正光的身份跟着明朗了起来。莫莫腰间别的罗盘是个货真价实的宝贝，做不得假，她的身份也没什么好质疑的。剩下的人里，路人甲同样是在用事实说话，那种存在感，不是系统的buff做不到这个程度。 　　而冉一笑，有牧小雀这么个同伴在。 　　都不太可能。 　　如果对方要锁定目标，几乎轻而易举，就能锁定到他的身上。 　　不过，只要深入到山中的雾气区域，情形就会对他有利一些。 　　山里的这种设置，基本不用刻意隐藏，就能让对方很难找到自己。 　　这也是他会选择进山的理由之一。 　　现在，就是不知道，线索和敌人会哪个先来。 　　事实证明，他们今天运气不错。 　　与昨日遍寻不见徒劳无功的一整天相反，几乎是刚刚被山岚环绕了还没有几分钟的功夫，两个人的眼前，研究员就重新看到了那棵曾有过一眼之缘的挂尸树。 　　只不过，先前它只挂了一具尸体。 　　一天不见，又多了一位小可怜，正是昨天和他们一起上山后，在附近失踪掉的体育生。 　　掌门的死法是万箭穿心，千姿百态的兵器盛开在他的胸前。他被它们钉在树干上，钉得特别瓷实。体育生则不太一样，他被挂得更高，垂在树枝套下的绳索上，似乎实打实是被吊死的。 　　有些太高了，两个人摞起来都够不到。 　　一番艰难尝试后，研究员和赵正光只能无奈地选择了放弃。 　　人都死了，尸体没什么大意义，还是线索要紧。 　　他们合力将掌门的尸体搬了下来，搜了回身。 　　不得不说，这一趟的好运仿佛是在开挂。 　　没费多少力气，研究员便在对方的裤兜中掏到了坠着玩偶挂坠的小铜钥匙。 　　还不止一把。 　　一共三个，取出来一看，上面明晃晃地贴着标签，分别写着第四、第六和第十阅览室。 　　“居然真的在他身上。”赵正光惊喜道，“咱们这趟算是没有白来。” 　　而且找一赠三，收获颇丰！ 　　研究员也有些出乎意料。他反省一下，觉得自己可能是吃了刻板印象的亏。毕竟他先前和掌门打过的那次交道，让他有些先入为主，觉得这人实力资质都不算好，好像发现不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然而，谁说人家就不能进步的呢？ 　　进山的目的这便算是达成了。 　　研究员将钥匙揣回自己的怀里，起身和赵正光一起往回走。 　　浓郁的雾霭翻滚在两人周身。他们来的时候没走多少路程，然而雾气掩映下，环境时刻都在变化。研究员粗略感受一番，从这里回去宾馆大概还有一段距离，不算特别近。 　　走着走着，赵正光忽然拉了他一下。 　　“小心。” 　　研究员顿住脚步，经人提醒，视线聚焦，也看清了眼前的事物。 　　是一根细丝线。 　　绑在两棵树木之间，正悬在脖颈的高度。 　　他们走路的速度不快，撞上去不至于一击见血，但窒息的感受肯定不怎么好受。更何况，被这东西打乱了身体平衡，如果有人趁机施力，保不齐就直接栽在了这里，风险还是很大的。 　　雾障迷眼，视野不清，研究员没能及时留意，一阵后怕，心有余悸地向赵正光道了声谢。 　　其实赵正光眼神也没那么好，只是这东西在他们脚底下同样绑了一根，他步子迈得大，提前踩到了人家。如今往上一看，才发现脖子这儿居然还有一条，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紧张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危险？” 　　这个问题毋需对方回答，他问话的声音刚落，自一旁的白雾之中，就骤然窜出了一个人影！ 　　直冲着研究员而去，赵正光下意识伸手阻拦，研究员便趁这个空档往后紧退了几步，然而考虑到云山之中的特殊属性，他又无法远离队友太多，必须确保对方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以内。 　　这个时间，赵正光已经和对方交上了手。 　　看清来人，他一张质朴的脸上满是疑惑：“园丁？……你怎么在这儿？你干嘛？” 　　快两天都没见着人，他还以为这人已经没了呢！ 　　可惜园丁金口难开，被兜帽笼出阴影的一张脸上写满了莫得感情。这两人虽然都是走的武力路线，不过水平完全不在同一个量级之上。赵正光觉得这次副本下得可真是凄惨，颜值这种本来就没有的东西遭到碾压也就算了，怎么向来引以为傲的优势也被人家这样降维打击！ 　　几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园丁已经三下五除二就将障碍物打翻在地，脑袋往树上一磕，直接敲晕了过去。 　　把人解决好，他才舍得动一下他宝贵的嗓子，好歹是回了对方一声：“没你的事。” 　　研究员：“……” 　　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人真正打上交道。 　　刚刚的对决太过没有悬念，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园丁上前一步，倒没有直接动手，而是以肯定的语气说：“你是便衣。” 　　这句并不需要回答。 　　研究员也知道对方不是在问自己，他用同样的口吻确认道：“你是清道夫？” 　　“嗯。” 　　“杀手呢？” 　　没剩下几个玩家，研究员草草在那三个姑娘里筛选了一圈，觉得没人能对得上号。 　　难不成是已经走了？ 　　思虑间，他的目光下移，视线锁定到了对方的手腕上，那里有用红线拴出的一个铃铛。 　　一个神奇的铃铛，应该并非这人从现世带入，而是副本里的道具。无舌，不会响，但是圆壁上却罩着光。 　　并不是很好的预感在研究员心中升起，他盯着铃铛，牙疼地问：“你认路？” 　　没有任何意外，对方在他略显焦灼的注视当中，淡定地点了点头。 　　研究员的胸口一阵闷郁。 　　得了，这下最后的杀手锏也没了！ 　　园丁很不会看脸色地适时宣布：“你输了。” 　　“……” 　　行吧！ 　　刚刚这人的身手研究员已经见识过了，他脑子清醒，对自己有自知之明，与其狼狈地淘汰，还不如体面一点离开…… 　　他懊恼地掏出那三把钥匙，把它们塞去了赵正光身上，叹着气道：“先让我把他搬出去行吧。” 　　深山老林的，他队友不认路啊！ 第123章 阅览室 　　宾馆里的几人分别在六层和十层，找到了剩下的那两间阅览室。 　　搜查过程进行得十分速度，他们是有针对性地去找的。先前的第四阅览室，在第四层。冉一笑数了数，二层是npc，三层他们找到了一个玩家的房间，五层七层八层就更不用说，再往上，九层是郑嘉禹，十一层是乐安时跟颜旭常。 　　剩下有四个楼层，暂时没找到人住。 　　第四层刚好就在其中，合理推测，如果再有什么隐藏房间，位于这几个楼层的概率更大。 　　把阅览室找齐以后，他们才又重新回头，将尚未搜索过的地方查漏补缺了一遍。 　　事实证明，基本没什么缺漏…… 　　玩家们自己住的楼层，他们各自都早早做过确认，npc的那几层，和他们大同小异。 　　冉一笑为此特意致电了前台，发现他们其实是可以再新要房间来住的。 　　不过哪个房间有空，还是掌握在宾馆这方手中。也就是说，住客会在哪个楼层活动，可以通过人为因素控制。副本既然这么设置，大概就不分npc或是玩家。能住人的地方，都没什么特殊的信息点。 　　楼里大体逛完，四人下楼去找前台问钥匙。 　　说来就气，钥匙的事儿，人家电话里还不答。 　　美其名曰，要查。 　　就特么离谱。冉一笑也分析出来了，熄灯时间，对应的是教学楼，然而这是家宾馆，所谓的教学楼只不过是门牌号上给出的象征，和它有关的信息，心动选手必须在休息间里才能给出答案。 　　也就是说，得通过电话。 　　而与宾馆本身有关的内容，休息间里没有，又只能在前台处问。 　　这个宾馆的工作效率堪称低下！ 　　一行人坐着电梯下楼。 　　今天的宾馆静悄悄的，那几个npc似乎都出了门，他们在楼中来来回回晃悠了这么久，一个人影都没有瞅见。 　　上了年代的建筑，配备的照明灯光线昏昏，显得有气无力。 　　窗外的天又总是阴森森的，长长的一条单调走廊，进行得还是枯燥无味的重复工作，时间拉长，难免让人有些受不太住，被逼仄压抑的感觉迫得胸口憋闷，呼吸沉重。 　　下楼一趟也好，楼下好歹敞亮一点，换换心情…… 　　在下到楼底之前，他们天真地这么想着。 　　结果，刚一出电梯门，几个人就被正前方的一地镜子碎片刺瞎了双眼。 　　“谁把镜子给打碎了？” 　　莫莫下意识就问了一声。 　　虽说人家本来就是面碎的，不过特意仔仔细细用胶水重新粘合了一遍，正常人看见了，都不会这么不讲人情的吧？ 　　她心里生出些许怒意，张口就想骂npc丧心病狂，结果听到一旁的冉一笑说：“不是课代表。” 　　课代表那面镜子，黏合的时候用的可是牧小雀亲手奉上的神奇胶水。 　　这要是能有npc凭借一己之力将其重新拆分，她可以拜服地称对方一句老师！ 　　莫莫愣了一下，向一侧的墙壁看过去。 　　……啊，是啊，课代表的镜子还靠在那里。 　　甚至地面上的纸花都仍旧安然地向内簇拥，镜中人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惊异表情，雷打不动地向外面望来。 　　说来也巧，目光所对着的，正好就是地上那些碎片的方向。 　　不是课代表…… 　　愤怒的情绪刚刚歇下，随之而来的，就变成了一股背脊发寒的骇意。 　　不是课代表，那是谁？！ 　　冉一笑走上前去，向碎片里望了一眼。 　　“赵正光。” 　　破碎的人像交交叠叠，无法直接确认面容。分辨了一会儿，她才念出里面那人的姓名。 　　冉一笑蹲下身来，捡起一地纷杂的镜片下，被掩埋起来的三把钥匙。 　　泛着哑光的古铜色泽，微微发暗，掩着岁月带来的阴影。缝隙里掺了黑污，柄孔处串着拇指高的人形手工布偶。布偶做得十分简陋，几乎就是找了块碎布裹上棉花，鼻子眼睛都是拿彩笔画上去的。 　　相同的款式，不同的阅览室标签，一列排开，静静躺在她的手心。 　　冉一笑站在赵正光的碎片边儿上，沉默地注视着他生命最后留下的战利品，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直到莫莫见她神色奇怪，迟疑地唤来一声：“保安？你还好吧？” 　　冉一笑才回过了神，摇了摇手里的东西，叹气道：“不用去前台了。” 　　三间阅览室的钥匙，全在这里。 　　“是他们从山里找到的？” 　　山里那个模样，莫莫可是亲身体会过，深知能寻到信息的点不太多，估摸着就是从掌门那里拿到的了。 　　然而，去的时候有搭有伙，如今回到宾馆，只剩了单拨一个。 　　看起来，在山里似乎就折了一位。 　　折的还是能认路的那位。 　　也不知道赵正光是怎么克服外界干扰，从那层层迷雾里面找回来地方的。 　　可惜，自山中幸存，也没落着好，好不容易进到宾馆，却又栽在了镜子的规则上。 　　说起来，这倒是用血淋淋的教训给了他们一个提醒。原本，镜子莫名其妙出现在某个房间卫生间的墙上，只要一直不和它碰上面，即便无意识当中触犯了规则，也可以靠躲侥幸苟过。然而，一旦有人中招，就会有新的镜子出现。 　　赵正光就栽在课代表的镜子前。 　　证明，新的镜子，对规则居然同样有效！ 　　他们先前完全忘记了考虑这一点。 　　思及此，莫莫心有余悸地走过去，将课代表的那面镜子给掉了个个儿。 　　队友一场，加之身份的职责所在，冉一笑让牧小雀又掏了点儿胶水出来，把赵正光这面镜子也给拼好了，同样正面朝墙，摆到了课代表的旁边。 　　又去向心动选手要了几张彩纸，折了些新的假花给人家供了上去。 　　昨天，大家都曾经聚集到课代表的镜子跟前，当时一个出事的都没有。证明，赵正光虽说和课代表一样，也触犯了镜子的规则，但他做出禁制行为的时间点大概不在天台那回，而是处于今天进山的过程中。 　　奈何现在，去山里的人全军覆没，根本无法得知他们在里面发生过什么。 　　死的人死去的事实无法挽回，缺少信息来源，干哀叹也无济于事。 　　大家调整了一下情绪，将接下来的重点还是放到了同伴用生命换来的收获上。 　　拢共三间阅览室，以防万一，几个人没有再分开行动。 　　又出现了三这个数字，难免会让人有所对应。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不同的阅览室中，存放的是不同时代的相关线索。翻出来以后，大家没急着查阅，先整体都归置了一下，之后分工合作。 　　存放第三代线索的第十阅览室里，有一整摞颜、乐、郑这三个世家近几代人的资料。 　　所涉及到的人物和他们先前推导出的关系图基本吻合。只不过还有些npc在日常对话中难以提及的额外信息。比如说，颜家原本其实有三个孩子，颜曦还有个哥哥，叫做颜暇。颜暇八岁时和家人一起出外野游，从山坡上失足滚落，不幸遇难。 　　以及乐安时。 　　乐安时家里现在居然是个单亲家庭，他妈妈去世得很早，父亲倒是一直都没再有过续弦。 　　令人比较出乎意料的是，他妈妈的出身是个散修。 　　当然，这是在副本里，不是什么言情小说，几个姑娘的思维压根就没有往浪漫的方向跑。更何况，她们马上就又从另一间阅览室给出的线索中大致描摹出了第二代发生过的事情，前后一结合，基本也能看个明白。 　　第二代，乐家的小小姐乐殷以身殉道，打碎了阴阳镜，这件事发生得很早，几乎可以说是一切的开端。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乐殷姑娘和杜坤生认识。 　　两人看样子还挺熟，不是一般地熟，坊间的传闻中，到处都能找到有关他们两个的八卦轶事。 　　随着时代的改变，社会在变革，新鲜思潮不断涌现，群众看待世界的方式被接连更新，思想意识理所当然会跟着觉醒。即便是阴阳镜没有破碎以前，散修中也已经涌现出了一股潮流，对道门当时迂腐陈旧的结构制度进行了从上到下由内而外的批判与反思，并联合同胞，企图推翻现有的固化阶级，向新的健□□态迈进。 　　杜坤生，就是其中的集大成者，他的理论自成一个比较完整的体系，为很多志同道合者所追随。 　　唯一的一点不足，他对于世家的态度可谓是深恶痛绝，在涉及世家的话题方面，常常带足了强烈的主观情绪。这也就是世家子弟大多不怎么待见他，乐安时还将他称为跳梁小丑的原因。 　　在世家看来，这人无非是抓住了那些自认怀才不遇的散修对世家的嫉妒心理，说的话都是投其所好，因此才轻而易举获得了这么多人的拥趸，也没什么可光彩的地方。 　　杜坤生跟乐殷，就是在这么一种氛围下相识的。 　　可以想见，两人起初自然是互看不爽。 　　乐殷倒也并不觉得世家有多好，实际，她的思想同样很新潮与开放。但毕竟自小生活在世家之中，与家人朋友，哪怕有矛盾和怨念，总归生不出仇来。乐殷自认她更加理性与客观，是真正站在公正的方面去看待的问题。 　　至于后来……欢喜冤家，那感情可不都是吵出来的！ 　　当然，姑娘既然会做出献祭阴阳镜这种举动，这俩人估计并没有真的确定下来过关系。 　　阴阳镜一朝破碎，为原本只停留在理论上的各方思潮都提供了可以放手实践的沃土。 　　即便只是从报纸当中留下的只言片语，也能看得出，那真的是个朝气蓬勃的时代。 　　散修面临的局势空前繁盛。 　　然而世家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乐殷生前一直都在努力平衡与家中的龃龉，结果没想到最后来了下大的，把自己家推到了风口浪尖。阴阳镜碎裂四散后，遭受打击最大的，无疑是原本独占阴阳镜的乐家。 　　准确来讲，是乐家主家。 　　而当年作为旁支的乐安时他爹，以及在世家中地位不上不下的颜家的少爷，也就是颜曦的父亲，就是抓住了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趁它病要它命，两人合起伙来，一拍即合，共同给了乐家主家致命的一击。 　　这就又要关联到第一代的故事。 　　第一代的故事，得从一本连环画上的都市异闻谈起。 　　这个异闻的名字叫做：莲花老人。 　　※※※※※※※※※※※※※※※※※※※※ 　　作者有话要说: 　　要在一个副本里把之前的都找补回来也是不容易TT 第124章 当年 　　阴阳镜这个东西，正如冉一笑之前猜测的那样，是可以窥见阴阳之外的道具。 　　它原本归乐家所有。 　　在阴间没有被开辟出来以前，阴阳之外是个很抽象的概念，它特指的是一个地方，一个被道门中人称之为“核”的存在。核是世界的支撑，它无处不在，寻常却又难以寻觅。冉一笑通过科普读物上那番不明觉厉的描述，思来想去，将这玩意儿跟一个她见过的东西对上了号。 　　当初在B107中，天上开出的那道口子。 　　想一想，牧小雀就是从那里挪出来的。 　　理论性的研究不知道是如何进行的，总之，千百年的经验下来，人们对核已经有了一个明确且稳定的认识。核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它与现世连接的地方，有一层厚厚的外壳包裹保护，这个壳夹于两者之间，在外会有所具象。道门将这种具象命名为主相，主相，即冉一笑先前理解的阴间领导，也就是版主所扮演的角色。 　　乐家掌握着阴阳镜，也就是掌握着与历任主相的对话权。 　　核调节阴阳，人死后，魂质归于其中，核将其吸收，随之膨胀。膨胀到一定地步，就会有一个蜕皮的过程。蜕皮，即为主相的更迭。理论上来讲，同时代表了旧主相的死亡与新主相的诞生。 　　服务区那片停车场，就是每一任主相的墓地。 　　这个冉一笑亲身体会，最有发言权。那墓碑摸上去就是个脆的，里面装的桃核状物体，也是内里中空，只有薄薄一层外壳。说它是什么东西蜕下的皮，这种说法简直再贴切不过。 　　当然，牧小雀的存在证明，主相的这种死亡，其实并不绝对。 　　蜕皮，是核本身与其保护罩的共同更新。旧的壳融化消解，慢慢变成新屏障的养分。这个过程中，只要你能从核里逃脱出来……那就是逃脱出来了。 　　核里又不存在警卫队，没人会再特意抓你回去。 　　但凡有生命有意识的东西，谁也不想死。 　　这个死而复生的方法，第一个实践出来的主相，就是连环画里提及的这位莲花老人。 　　莲花老人这个名字，冉一笑见过。 　　B107，玩家们一起去送信的时候，在电影院遇到了半道出现的祖奶奶，对方临时给他们加了份额外的工作，让他们顺路给停车场编号B-016的同志送慕斯。 　　停车场B-016，这座墓碑上刻着的人名，就是莲花老人。 　　当然，连环画是个逗小孩的玩意儿，上面并没有这么“科学”而详尽的解释，反而讲得神神叨叨。说莲花老人是个来自旧日的余影，旁观世事千年，无所不知。每当黑夜降临，他就会到街上闲逛，为偶然相逢的过路客指点迷津。如果有幸碰上，可以向他提问一个问题。对方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上去没什么特别诱惑人的地方，顶多是图个有趣。 　　这本连环画算是个儿童读物，封面上却很不儿童地用黑笔打了个大叉，小字写着：恶邪禁法，妖言惑众！ 　　似乎是句判词，不过这句判词的时效没有延续多久。有人在此之后，又拿墨水将这句结论给抹了下去。黑色的文字上，叠了几道朱红色的横杠，仿佛一场没有硝烟的拉锯战。 　　“第一代时的主相……山仙。” 　　主相的这么些个名字，一般都是自己给自己起的，估摸着是仿着文人的做派，出来的都像是雅号的风格。 　　第一代，就是乐安时他们的爷爷辈，也就是乾家出事的那时候。 　　这位山仙，他们在第四阅览室中还找到了她的一幅画像。 　　被烧出了好几个黑窟窿，只能看到其上半身的大致形态。女人身穿雅致古朴的旗装，额前垂下两缕卷曲碎发，乌黑浓密的发丝挺立在脑后，顶出一个圆滚滚的盘髻。虽然冉一笑并不是很想要总是上演这种戏码，但耐不住，这位主相的这种装束，再次唤醒了她尘封的记忆…… 　　她将画像拿去了路人甲面前：“看看，这不是你那位闺蜜嘛。” 　　当初，停车场里，从这姑娘身上跑出的那只白雾鬼，可不是和画里的人如出一辙！ 　　路人甲：“……”这种事儿就让它随风逝去吧好不好？ 　　时间隔得太过久远，她差点儿都没反应过来！ 　　如今已经算是时过境迁，再说起这事，路人甲嘴角一抽，忍不住坦白道：“其实我不太认识她的。” 　　冉一笑一猜也是。 　　这姑娘当时既不是头一回下副本，本来又是和菲菲在一处，那她说的那些找鬼魂测试存在感、在加油站捡到个手镯、手镯里还跑出了个女的要给她三千阴兵什么的……看来就都是鬼话！ 　　估计是考虑到自己的表现可疑，说真话大家也不会信，只以为她是故意隐瞒情况，才编了个似是而非的借口出来，勉强应付局面。 　　至于白雾鬼到底是怎么来的…… 　　冉一笑记得，它附身路人甲的时候，去到了G-04的墓碑前，在刨坟。 　　G-04，从时间上推断，大概是它自己的坟。 　　墓碑上没有刻名字，这应该是出自祖奶奶的怨气。莲花老人的连环画上之所以会有黑笔写下的“恶邪禁法”这种诋毁之言，有一半的成因在于山仙。 　　这个副本时间线的六十多年前，也就是山仙当值的那个时候，主相可以死而复生这种事，还是个蒙在面纱之后的传说。哪怕身为主相的山仙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具体该如何实施。 　　毕竟这么多年下来，爬回来的也就莲花老人一个。难免让人觉得，他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方法，不然怎么能做成这么独一无二的事情？ 　　况且，都说他活过来了，可实际见到他的人并不多。 　　直到六十多年前，这位老祖宗不知怎么，突发奇想，想要开辟出一处专门为鬼魂设定的空间。与现世不同，依赖着核的力量，鬼魂在这处空间当中能够留存下更多的时候，算是为那些遗憾而亡的生灵提供了一个圆满收尾的可能，同时尽最大可能减少了人与鬼之间冲突的情况。这便是当今阴间的雏形。 　　而乾玥，也就是祖奶奶，正经来说，算是他一个志同道合的帮手。 　　不正经地说……那就是很不正经的关系了！ 　　这两位是怎么认识的，直接资料很少，大家不得而知。 　　反正目之所及，各种通缉令和陈诉书上，他们两人的名字无时不刻不在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山仙想要拿到莲花老人死而复生的秘密，她通过阴阳镜与乐家联系。要知道，实际无论主相还是凡人，死后等于都归于核中。适用于主相的方法，没准就对凡人也同样奏效。乐家被山仙画出的这张大饼所蛊惑，正好碰上乾玥陪着莲花老人着手在为鬼魂搭建新的世外之所，他们途径的地方，难免会被人发现有亡灵失踪的情况。 　　乐家以此为由头，买通了几个假人证，甚至暗中动手伪造了多桩惨案，把它们悉数都嫁祸在了乾家的头上，说人家拿活人炼制禁术。作为世家之首，有什么呼吁那自然是一呼百应的事情。 　　这其中，最积极响应的那个，就是郑家。 　　郑家家风严正，自诩天下第一刚直，眼里怎么可能容得下这种沙子？ 　　他们第一个围到了乾家门前。 　　询问乾玥的下落，家里人不知，郑家主说，这就是在串通一气。 　　乾家只不过是个散门小户，压根都算不上世家，是从乾玥父亲那一辈才刚刚开始接触的道门。家里人没几个，能打的就更少，这种阵仗，一个也受不住，轻易就被灭了满门。 　　剩下乾玥的哥哥乾瑜，被留了一口气，作为引人现身的诱饵。 　　在这之后，便是颜旭常话中曾经隐晦提及过的那场，道门上下几乎所有世家都来掺合了一脚，兴师动众、阵势浩荡的大围剿。 　　也就是，副本里，第一代对应规则的由来。 　　当时，被乐家忽悠过来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在惩恶扬善。 　　而这件事内里真正的弯弯绕绕，要到二十多年之后，才得以真相大白。 　　讽刺的是，揭露它的人并非是为了昭雪沉冤，只不过是趁着阴阳镜破碎的东风，来为乐珊父亲这一脉的声誉扫地添上最后一把柴火。 　　乐安时的父亲借此扳倒了原本的主家，自己坐上了家主的位置。 　　颜家光辉伟岸的形象也由此树立起来，俨然把自己标榜成了世家当中的一股清流，骗了不知道多少对道门大和谐心存幻想的温和派散修。 　　甚至杜坤生，在对方多次热情主动的邀约之下，也隐隐松了口风，有想要两边合作共赢的意思。 　　兴许是乐殷的行事作风给他带来了太深的震撼，让他稍稍改变了看待世家时的偏见。 　　可惜，这大概会是他人生当中所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这位黄金时代的风云人物，永远活在散修心中的精神领袖，实际的生平却像是昙花一现，早早便陨落了。 　　他是被暗杀死的。 　　究竟是哪一方动的手脚，如今明面上都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论。 　　但第六阅览室里，报道这件事的报纸上面，倒是被人用红笔鲜明地标出了一句：颜家，也不过如此。 　　估摸着算是副本直接帮他们下达的定论了。 　　当然，哪怕最大的领头人被迫缺席，想要把已经煽起的思潮扑灭还是不太可能。为了顺应潮流，表明态度，不少世家都做足了面子工程。乐安时的父亲会娶他出身散修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从婚礼照片看，乐安时的母亲也是个亲切随和的优雅姑娘。 　　可惜离开得太早，儿子没能从她这里继承一丝一毫的教养。 　　课代表碎成镜片后，原本拿在她身上的那部颜映的手机也落了出来，如今被冉一笑揣着。通过阅览室颜家人相关资料里显示出的生日信息，大家试了几回密码，就把这部手机给成功解锁。 　　曲桃的事情，直接诱因在乐安时那里，颜映这里显示出的线索不多，只有几句他跟乐安时的对话。 　　这俩人平时没什么太大的交集，对话零星，因此即便事情过去了有一阵时候，查阅起来也并不困难。 　　有效信息，在于乐安时给他发来的一张截图。 　　一张短信截图，陌生的号码，威胁似的口吻，在向乐安时说：“乐家做过的孽，都刻在你们肮脏的骨血里。世家不死，天光难迎。若正义无法自觉而至，那自会有人替□□道。你有两个选择：等死，或者忏悔。看在故人的面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第125章 组局者 　　大少爷自我惯了，什么时候被人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敲打过？ 　　他虽说不怵那几句虚张声势的无聊说辞，但好好的碰上这种事，心情自然不太爽利，得把藏在网线后面的那位自以为是的人才揪出来，好好教育一番，非让对方知道下乐家的厉害不可。他也想不了多远，只以为能拿到自己的电话号码，大概率会是个身边的熟人，因此第一个目标，便指向了颜映当时的散修女友，曲桃。 　　乐安时拿着截图，丢到颜映的面前，和他说：“语气挺熟，你女朋友啊？” 　　颜映不想惹麻烦，肯定否认。 　　然而语气态度又确实很像，他话不敢咬死，就撇清了自己，说他不知道。 　　乐安时倒也不是真的在意颜映这边的回答，他心里笃定，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便又索性跑去和曲桃直接对质。曲桃关于世家的看法，跟杏杏基本算是一宗同源，见到那条短信，幸灾乐祸道：“我犯得着匿名吗？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好自为之，趁着机会还在，赶紧忏悔吧。” 　　这段对话，同样被乐安时以截图的形式传给了颜映，玩家们得以看见。 　　这下，乐安时几乎是对自己的判断确信不疑，也是彻底被对方给惹毛了。 　　在他眼中，曲家不过是捡了时代的便宜，借着阴阳镜碎片的优势，才能在道门中混得一席之地。那本来就是他们乐家的东西，这种人，和小偷又有什么区别？不多时，他就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动态，说： 　　“曲家人可真不行。” 　　就这一句话。 　　乐家大少爷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在别人家中，便是一记重锤。 　　大概，也是正撞到他父亲的心口上。递过去了一个缘由，好让他们对人家的阴阳镜动手。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基本没有太出乎玩家们的意料。 　　唯一一点其他人没想到的是，曲桃的死，居然跟郑嘉禹也能扯上一点联系。 　　曲桃是在半夜凌晨，夜深人静的时候，爬上的学校天台。 　　因为时间点的缘故，目击者几乎没有。 　　但是她跳楼后，很快，警方便接到了报警。 　　这个报警的人，就是郑嘉禹。 　　姑娘特意选了个躲避人烟的时间，好巧不巧，他还是倒霉碰上。 　　“采访的记者说，他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莫莫读着剪下来的报道，想到早上郑嘉禹发现杏杏是曲家人时的那副表情，不由得一阵唏嘘，“这么看来，杏杏是故意过去接触他的吧？一开始还劝他离开……应该也不是完全在欺骗人家的感情。” 　　发现曲桃以后，郑嘉禹没能第一时间报警，他试图自己劝说，可惜没有成功。杏杏对此大概存在怨言，只是也许相处了一段时间，她发现对方倒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罪恶多端，还是生出了一点真感情在。 　　故而心软了一下。 　　说到这个，莫莫又开始疑惑了：“所以，这件事的组局者到底是？” 　　这三代的故事里，要说苦主，每一代都有，而且还挺明确。但贯彻始终的人物却不存在，哪怕是世家这边，也都一直在更新换代，比如乐安时跟他父亲，对应涉及的事件就完全不同。 　　会是谁，组了这么个局，还偏偏把三代的恩怨全合在了一起？ 　　“那个金三响……”路人甲弱弱地开口。 　　她不怎么会解谜，然而现在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她觉得自己也不能老是干坐着当个背景板。因此，单纯为了增加参与度，她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金三响，好像没有出现在故事中啊。” 　　“也可能，他一直都在。”冉一笑意味深长地说。 　　她拿出了第一代线索里搜出的一本大事记和第三代线索里找到的一个科普读物，先指了指前者上面所写的，与乾玥有关的后续：“莲花老人并非那个时间里当值的主相，他是死而复生，只靠着一层薄弱的壳支撑行动，能力倒也不低，但终究有限，肯定不及山仙。况且，主相是要守现世平衡的，无法干涉太多人间生死。” 　　故而，就连山仙也只能引导乐家做事，她自己并没有直接亲自出手。 　　多人的围剿下，莲花老人甚至护不了乾家人周全。 　　他只能和乾玥被动逃躲，最后躲无可躲，无奈之下，他将自己的那层壳，塞进了乾玥的身体当中。 　　主相，本身就是壳的具象，壳给了别人，具象自然便跟着消失了。 　　严格来讲，祖奶奶其实等于没有死过……没有死，直接变成了亡灵。 　　只要那层壳不灭，她就能一直存在于这个世上。 　　话到此处，冉一笑不由得就要为心动选手默默掬一把辛酸泪。 　　不好搞啊，人家姑娘看来有个轰轰烈烈的白月光呢！ 　　祖奶奶接过了莲花老人留下的壳，也获得了其中含着的那部分超凡能力，她开始大力催化一些期限将至的鬼魂，让他们早日融入核中。核吞噬魂质，不断膨胀，不到短短几年，就产生了一次蜕皮。 　　蜕皮，代表了主相的更迭。 　　山仙就是这么被她给整没的。 　　因此，冉一笑怀疑，为了防止山仙一不小心顿悟了莲花老人的路子，再从核中爬出，祖奶奶可能想办法直接把对方给封在了什么地方，埋葬壳的墓碑也做了手脚，将对方屏蔽在外。 　　服务区里的时候，山仙呈现出来的状态只有一层白雾，不是特别完整，它可能是从祖奶奶那里跑出来的。 　　刨坟，是为了拿到壳，恢复力量。 　　遗憾还没来得及，就赶上牧小雀从核中逃出，它无辜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又给核吞噬了进去…… 　　想想也是有点倒霉！ 　　当然，这是题外话。总之，祖奶奶既然拥有了莲花老人的壳，证明她对于鬼魂，有一定的掌控能力。 　　冉一笑又拿出那本科普读物，翻到其中一页。 　　“鬼魂的主要威胁之三，附身。”这是上面的标题。 　　附身，顾名思义，就像山仙附身在路人甲身上时那样，魂魄通过附身，可以获得目标身体的控制权。同时，附身也有层次的区分，通常来讲，普通鬼魂一般进行的附身操作，状态持续并不稳定，时间短暂，对于目标身体的危害性不是很大。 　　然而，若是佐以一些禁制道法，就可以衍变成夺舍。 　　甚至于，借尸还魂。 　　科普文章最后穿插了个列举实例的小栏目，那里提到的故事，就是富人家的少爷英年早逝，家中央人找了一具夭折的死婴，将少爷的魂魄安了进去。只要做法之人经验足，手段稳，这就是赋予了人家第二次生命。已死去的婴孩尸体，受到了鲜活魂魄的滋养，也能重新焕发生机，之后和普通小孩一样长大。 　　单论施法的过程，并不血腥，只不过操作复杂，稍有不慎就容易前功尽弃，结果很大可能不尽如人意。 　　加之，借尸还魂中的“借尸”这一步，无法有效规范，会产生的猫腻太多。 　　基于这几点原因，才成了一道禁术。 　　莫莫将冉一笑画出来的这两处重点反复看了看，有些摸不清对方话里的意思。 　　她匪夷所思地问：“你不会是想说……” 　　“对。”冉一笑点了点头，进一步论证道，“和组局者有关的信息，副本只给过一个，就是乐安时吐槽对方的那几句话。证明，这个组局的人，就是金三响无误。关键在于，他是谁。” 　　这个人一定和三代恩怨都会产生一点纠葛。 　　第三代，主要是曲桃的事情。但从聊天记录中能够看到，一切的开端，在于乐安时收到的那条短信。乐安时心高气傲又自以为是，没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然而，曲桃既然敢在对方面前光明正大地表达自己对于世家的反感，就如她所说的那样，即便要发这样的短信，也根本用不着匿名。 　　这条短信，不是曲桃发的。 　　应该是金三响。 　　他针对着世家而来，是个和曲桃完全不相干的人，没有想到自己威胁乐家的短信，最后却间接地导致了一个散修姑娘跳楼自杀的结局。 　　结合同为曲家人的杏杏与组局方看上去也有点关系的样子，金三响应该是在曲桃出事前后，联系上了曲家的人。兴许他也尝试过阻止悲剧的发生，可惜晚了一步，因此，变成了两方同仇敌忾，共同复仇。 　　短信里是这么对乐安时说的：看在“故人”的面上，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这个故人是个关键。金三响的故人，是谁？ 　　金三响在第三代的故事里，属于一个边缘人物，神鬼不挨。直觉告诉在场玩家，这得往上追溯。 　　副本中三代恩怨对应的规则很能够看出端倪，在这一点上，大家早早便达成了共识。第二代，关键人物在于乐殷，和杜坤生。而第一代，则为乾家。 　　乾玥，还有…… 　　“哥哥。” 　　莫莫福至心灵，拿出了和乾家有关的那本记录。 　　乾玥的哥哥乾瑜，家中遭到灭门时负隅顽抗，被郑家人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又拉去做了引蛇出洞的人质。这个角色整个副本下来，也就在提及当年围剿之事时出现过这么一次，乍一眼，实在有点难以引人注意。 　　联想到金三响在短信上的措辞，加之资料中说，杜坤生对于世家有种与生俱来的偏见和敌意。 　　那张报道杜坤生死亡的报纸上，有人拿红笔写下了颜家的名字。 　　莫莫：“他们……” 　　“应该是一个人。”冉一笑接下结论。 　　组局者，是金三响，也是杜坤生，也是……乾瑜。 　　他应该，借尸还魂了两次。 第126章 找找看 　　到此为止，她们算是把副本的整个背景故事都推导得差不太多。 　　完成度进行到这个阶段，哪怕不靠着最后通关的那一下，出去结算的时候起码也能拿到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积分收益。若是胜负心不太强的玩家，从这时候开始，完全可以准备颐养天年。 　　莫莫实际就属于这类对通关位不是那么执着的人，奈何，今时不同往日。 　　副本里的玩家就剩下他们几个…… 　　他们要是不通关，这副本可就出不去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该找哪个npc去做任务？ 　　“总共有七个npc。”莫莫数了数，“死了两个，剩下乐安时、颜旭常、颜曦、乐珊和郑嘉禹。” 　　颜旭常无疑是他们的最差选项。这人不仅打算对付的对象比较多，可能三位家族继承人都要有所针对，而且，要让他感到满意，估计必须得把事情做绝。哪怕面对的是npc，主动杀人对于玩家们来说，还是有点心理障碍的。这个人，莫莫首先排除。 　　其他四个，从意愿程度排序的话，莫莫首选乐珊，乐安时跟颜曦并列第二，最后是郑嘉禹。 　　其实，郑嘉禹在她这儿的印象还算凑合，只是，她搞不清楚对方的诉求。要说同样是找逆光沙，他想回到曲桃死亡之前，那就跟乐安时和颜曦的性质一样。然而，今天早上杏杏一死，这人的发展方向就变得有点神秘莫测，没准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复仇的线，那还得先破个案，操作起来着实有点麻烦。 　　乐安时和颜曦，之所以意愿度靠后一些，完全是因为他们的人设不讨莫莫的喜欢。 　　这俩的目标倒是这里面最简单的一个，目前没看出来其他，就是要找逆光沙。 　　颜曦的弟弟死是死了，她也去前台问人家要过一回说法，不过看来纯粹是个面子工程，没有几点真的关心的意思。实际，她要找逆光沙，同样没有什么目的性，单纯是为了掌握资源。 　　这么一看，颜曦其实是最省心的那个。 　　至于乐珊，目的性则很强。她也需要逆光沙，但是，她身上可能存在多个并行的目标。比如，逆光沙算一个，若能够帮她惩戒乐安时，让人家吃上点苦头，消解掉乐珊心中的怨气，没准也是一条可以算作通关的方法。这两个互不影响，不用都做。 　　综合看下来，逆光沙的存在感似乎有点出挑。 　　莫莫：“是不是最好还是找找看啊。” 　　先前进山那一回，研究员将自己的想法顺嘴跟莫莫提过两句。如今，她就把对方关于净尘坡的猜测与伙伴们分享了一番。按照这种思路，宾馆这片雾气稀薄的范围就是净尘坡，那么滚下净尘坡，岂不就等于是下山？ 　　“大马路那一段，咱们还没去里面看过。” 　　只从乐珊那里得到了个不怎么具备参考价值的间接经验。 　　乐珊那种情况，属于独得上天恩宠的特例，直接将迷障给破了。是不是他们普通人往里面走，进入到boss设置的区域内，可能就会看见那四句线索里提到的所谓朱岩？ 　　“那个啊。”讨论进行到了这里，冉一笑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遗留事项在。她斟酌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老老实实道，“我觉得那四句就是个幌子，和逆光沙没什么关系。你没发现那是个字谜吗？” 　　“字谜？” 　　莫莫愣住了：“什么字谜？”她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冉一笑解释：“宝中无宝，就是宝字少了玉，只剩一个宝盖头。” 　　加上逐飞走，逐字去掉走之旁，换上宝盖，一个“家”字。 　　净尘坡，等于没有土，再加石头，成了“破”。 　　滚下朱岩这一句，跟上一句有衔接。石头滚下朱岩，剩山，仙不见山，即为“人”。 　　“家破人……”这下，哪怕不用推最后一句，莫莫也能给它连起来了，“亡？” 　　“对，家破人亡。” 　　冉一笑头一天瞅见那四句话，就朝着这个方向推导过一遍，只不过觉得推出来的这个成语前后不挨，便没有当众和大家说明自己的想法。结果，当天晚上，她就被规则拉去了那间神奇的大堂里，无数条黑影一窝蜂跑来她在耳边叨叨“为什么不说”。 　　可谓多管闲事之典范！ 　　她就寻思，难不成她还猜对了？ 　　然而，这也改变不了这个线索属实鸡肋的事实。 　　莫莫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大家要找逆光沙，你跟大家说家破人亡。 　　纸张来自前台，心动选手说过，这是他们家老板让带给住客的东西。 　　他们家老板，也就是金三响了。 　　“他这是几个意思？” 　　“一种可能，只有家破人亡才能找他换到逆光沙。”虽说心里忍不住在腹诽boss的鸡贼，但冉一笑还是尽量心平气和地分析道，“这种可能性不大，我觉得，逆光沙就是个纯粹的由头，实际根本就不存在。” 　　至于乐安时跟颜曦拿到手的，偏门的人带回去的那些。有祖奶奶这么个外挂在暗中帮忙，伪造出点像模像样的东西来，对金三响来讲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因此，家破人亡对应的就不是逆光沙。 　　“这应该只是boss的一个美好的愿望。”冉一笑认真地推论。 　　莫莫：“……” 　　哪里美好了！ 　　不过，如果这话是对着世家的那几个人而说，那站在金三响的角度，大概确实是个衷心的“祝福”。 　　话至此处，莫莫也差不多明白了过来：“这是boss这条线的要求。” 　　当初分析任务的时候，研究员就说过，通关的关键在于帮助npc达成剧情目标。 　　Boss，也是npc的一种。 　　副本的区域局限在宾馆周围，家破不破，玩家们可管不了那么远，但人亡，还是有很大能够操作的空间。 　　等于，跟颜旭常这条线的要求差不离，就是得死人。 　　“果然不是人能走的线。” 　　莫莫考虑也没考虑。哪怕不是这种要求，她也老早就把这个选择项给排除在外了。 　　只是，既然那四句话不是指向逆光沙所藏的地点，甚至于，逆光沙这个东西本身估计就是个不存在的虚构产物，那么，剩下几个npc，尤其是乐安时跟颜曦，对应的剧情目标就成了问题。 　　“副本总不会让任务无法进行。”这一点，莫莫倒是对系统有点信心。要是故事进程不小心发展到了一个剧情任务无法有效完成的阶段，那么即便没有通关的人存在，这个副本也会被迫关闭。 　　出去后的结算，就拼完程度了。 　　这种情况，目前还没有发生，证明剧情上仍然存在着通关的可能。莫莫以此为基础顺了顺思路：“npc来这个宾馆的目的就是寻找逆光沙，如果玩家一开始就选定某个npc作为任务对象，找到最后得到了这么个结论，在npc身上没有其他任务可走的情况下，之后大概率会发生的情况是，npc来这里的目的消失，ta得下山。” 　　也就是说，乐安时跟颜曦对应的任务变成了，说明情况后，送他们下山。 　　然而，马路上隔着雾。 　　山肯定不是那么好下的。 　　莫莫皱起眉：“这不就是说，这两条线得对上boss？” 　　当然，任务需要对上boss，算是副本里的常规操作。只是，这boss冲着人家家破人亡来的，那冲突肯定不是一般地惨烈。对于一个五星黄档的副本，一点其他备选项不给，难免有些过分。 　　“不一定。”冉一笑提醒，“不是还有个乐珊呢吗？” 　　“啊。”莫莫恍然大悟。 　　乐珊下山轻而易举，不会有任何东西阻隔。 　　她大概就是副本为简易通关线设置出来的突破口。 　　毕竟，姑娘来此最重头的目标，还是逆光沙。要是逆光沙是个假的，她也就没有了继续留下去的理由。到时候，她要下山，boss肯定不会不放。只要让剩下那几个npc跟着她走，有一定几率可以一起出去。 　　再说，有她在这儿，大家也根本不用选其他npc。 　　这下，莫莫算是彻底把事情掰扯清楚了：“那咱们就去找乐珊呗。” 　　告诉她逆光沙并不存在，再把人送下山，这事儿不就成了？ 　　抱着这种阳光的想法，大家一路坐电梯上了顶层。 　　宾馆里的每一层，要么有住户，要么有阅览室，只剩下最上方的这一楼，目前还没找到可以对应的用处。 　　正好，他们也还不知道乐珊的住所。 　　大概率推测，这姑娘就是住在顶层的。 　　可惜，出师不利。几个人今天逛了一整天的楼，对于挨门挨户拉门这种事已经十分熟稔。这次不为搜查，只是找人，他们的动作还都礼貌了许多，到门前轻轻叩几下，再问一声乐珊的名字。乐珊姑娘和他们昨天有过接触，对散修态度不错，听见的话，没道理不出来应门。 　　然而一层楼逐间清点一遍，愣是没有一家大门向他们敞开怀抱。 　　“不在这楼？” 　　莫莫觉得不太可能。 　　不在这楼，那在哪里？ 　　他们今天整栋楼都搜遍了…… 　　更大概率，是出了门。 　　这倒正常，说起来也是他们考虑疏忽，乐珊对于逆光沙的热情那可是如火如荼，大白天的，她搁宾馆里干呆着才比较奇怪！ 　　莫莫看向几个同伴：“出去找，还是在这儿等？” 　　这一整天下来，又是转楼又是读资料，时间其实已经不算早了，再往出走，有效行动时间不多，不太划算。更何况，进山这种活动本身就存在一定风险。今天出去的那两位，用生命给他们敲了个大大的警钟。 　　不如在顶层守株待兔。 　　天黑了，在外面一无所获，她总得回来休息的吧？ 　　……事实证明，这姑娘可能神经亢奋，不太需要睡眠。 　　眼瞅着窗外的天色从兰转青，渐渐又逼近绛蓝，玩家们比较惜命，是有些等不住了。 　　想想也是，他们得就着夜晚的规则，但乐珊姑娘有规则宠着，可能并没有这层顾虑！ 　　冉一笑：“不如，明天早上去门口堵人？” 　　反正只要能抓着人，任务几乎是立马就完成，这个流程没什么悬念。 　　其他人对于这个提议都比较赞同。 　　等电梯的时候，正碰上其中一台正在运作。显示屏的数字从一楼直上，在五层稍作停留，才又攀到顶层大家的跟前。金属门打开，轿厢中空空荡荡，没有人在。 　　看来，是刚刚有人上楼。 　　“五层？” 　　莫莫跟冉一笑对视一眼，五层就住了他们两间，剩下的，便是杏杏。 　　可是杏杏死了…… 　　“难道是郑嘉禹？” 　　横竖也是要回房，在七层送走了路人甲后，三个人抵达楼层，没急着走，先跑去走廊里观望了一眼。 　　然而体教101的房门不知何时被合拢紧闭，转动门把手也拉不太开。 　　“锁了。” 　　“那就算了。” 　　冉一笑没什么留恋地又转回了身。 　　反正大家已经将目标人物定在了乐珊身上，这边再发生什么事都和他们扯不上太大的关系。 　　“……行吧。” 　　莫莫耸了下肩。夜幕低垂，眼瞅着电话铃都该响了，三人没再耽搁，回去了各自的房中休息。 第127章 夜黑风高 　　从外面回来后就直奔五层的这位兄弟，确实是郑嘉禹。 　　出门的时候他手里还扛了一把铁锹，然而再次回到宾馆，只剩了两手空空。 　　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太阳穴胀得发疼，脚下虚浮，大腿发软，完全是凭着肌肉的本能一步一步挪回的住处。身体核心不稳，山上路又不平，他前前后后还摔了几跤，将自己搞得十分狼狈。摁电梯的时候，也根本没经过大脑的思考，等回过意识来，已经是身处杏杏的房间之中。 　　杏杏死了…… 　　不过，一想到是在和她共处一室，郑嘉禹还是能找到些许令人安心的支撑感觉。 　　或者说，只有这么一种方法。 　　只有这么一种方法，能缓解一下他如今焦虑的心情。 　　因为怕被人看到，他顺手便关上了房门。 　　实际低头瞅瞅，除了鞋子和裤腿上搓了点零零散散的泥巴以外，其他可疑的痕迹都看不太到。 　　正常人看见这么一副形容，估计只会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然而郑嘉禹还是很害怕现在要去面对他人的目光。关键在于他自己，做贼心虚。还好走回宾馆的这一路上，无论是山中还是建筑里，都荒无人烟，没发生什么令人窒息的狭路相逢。 　　早上出门，他是结伴而行，身边有一个乐安时。 　　乐安时其实胆子不大，起码性格不勇。挖出过那么些个兵器，他对于这座山的警惕心很重，有雾气的地方就怵，两个人基本没往深处探索。 　　故而，郑嘉禹不曾发现过山里的端倪，有幸还能找到回来的路。 　　只不过乐安时…… 　　乐安时，应该是回不来了吧。 　　郑嘉禹茫茫然地这么想着，大脑中不受控制地在不断闪回刚刚发生过的一幕一幕。从他拎着铁锹跟在对方的身后，对方不耐烦地叨叨着的每一句话，到自己反复举起手里的工具，又讪讪放下…… 　　胳膊上因负重而产生的酸疼感似乎还隐隐留存在了神经之中。 　　这之后呢？ 　　很奇怪，明明所有的事，都像是被点中了循环播放的按钮，在脑内兜转不停地疯狂上演、一遍遍重播。然而不久前的记忆，却又仿佛已经被磨平搅碎，过去的每一秒能抵过数十年，时间被拉得漫长，努力尝试去回想的时候，呈现出的画面特别模糊，隔着一层雾障。 　　郑嘉禹觉得，自己最终应该还是将铲子挥了下去。 　　毕竟，乐安时现在不在他的身边。 　　乐安时没有回来，他被留在了山里，所以，自己确实是用铁锹敲上了对方的后脑。 　　然后…… 　　然后，还有没有再补刀？ 　　不记得了。面前的人倒了下去，发出一声痛呼。倒在地面上，身子蜷起，还能抬起眼来骂人，伤得没有他想象中严重……所以，他大概是又砸了几下？ 　　几下呢？ 　　郑嘉禹想不起来了。 　　他看着自己的裤腿。 　　总之，是没到血花四溅的程度。 　　鞋子上似乎沾上过几滴污渍……被他拿土涂掉了。 　　事情进行得比他想象中要快，也顺利得多。顺利得几乎有些不太真实。他头脑发胀，呼吸灼热，心跳声如雷鼓动着，又反过来刺激他大脑里脆弱的神经。 　　他杀了人…… 　　他怎么会杀了人？ 　　杏杏死了。 　　对，是因为杏杏死了！ 　　乐安时害死了曲桃，现在又杀了杏杏，所以，自己为她们报仇。 　　这个认知经由他破碎得七零八碎的思维艰难拼凑，一朝成型后，如千斤落下，又化成一道柔软的绵云，温暖地包裹上他不住战栗的心脏，轻缓地抚平了那上面濒临撕裂的伤疤。 　　是啊，他是在为她们报仇。 　　乐安时这种人，不该死吗？ 　　他死有余辜……自己这是在做正确的事。 　　是在做正确的事！ 　　郑嘉禹靠在墙壁上，深深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又大步走去了床边。 　　廉价被褥上干涩的触感给他带来一丝真实，意外地安抚下他躁动不安的神经。 　　他刚刚真是疯了，他都在想些什么？ 　　杏杏尸骨未寒，她死得这么惨，他却居然因为自己的怯懦而产生了逃避的想法！ 　　床上的尸体早上被冉一笑处理过一遍，重新接上了四肢，双手合十摆在了床铺正中，又给人家盖上一层被子，勉强算是遮掩遗容。如今，床面上鼓起着一团雪白的圆包，标间里配备的两叠枕头放置于圆包的上方，正接着尸体脖颈的断裂。 　　郑嘉禹手指微颤，轻轻地掀起了一边的被角。 　　尸体被砍了头……可他还是想再看一眼。 　　他现在必须得看着她，感觉到痛苦，他才能同时安心。 　　却没想到，厚重的被褥一点点揭开，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并非对方歪扭青白的手臂，而是……一双眼睛。 　　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郑嘉禹心脏猛地一跳，大脑缺氧，血液循环几欲凝滞。他着实被狠狠吓懵在了当场，手上松开，被子顺势落下，遮住了里间骇人的场景。然而，惊悚的画面给人带来的冲击性太大，他眼前一片恍惚，似乎还闪烁着方才所见事物的余影。 　　那是一颗头。 　　被子里，藏着一颗头！ 　　马尾高高绑在脑顶，上挑的眼角，略显凌厉的五官…… 　　哪怕只是快速晃过的短短一眼，郑嘉禹也不会认错。 　　不是杏杏……不是杏杏！ 　　他手脚发凉，死死闭了下眼睛，沉静片刻，才又犹疑着拽回了被角，一个深呼吸后，将其狠狠向上扬开！ 　　无头的尸首安然地躺在床铺中央，双手交叠，抱于腹部。十多个小时过去，血液干涸，温度冰冷，然而肌肤的颜色却不知为何，奇异般地仍然维持着健康的色彩。在它被黏合起来的臂弯当中，圈着一只双目大张，歪斜着的脑袋。 　　窗外的天色暗了，可天花板上的灯光很亮。 　　亮得刺眼。 　　对方的五官清楚明白地展示在他的眼前，一点混淆的可能都没有。 　　乐珊。 　　怎么会是乐珊？！ 　　郑嘉禹向后倒退一步，没能站住脚跟，重重一下摔倒在地上。 　　他虚弱地拿手掌撑住地面，眼神懵懂地四顾，忽然注意到了床底下的缝隙中，有一处光线被阴影遮挡，似乎塞了什么东西。他身体前倾，趴下身子，伸出手臂去掏。 　　质感丝滑，像是布料，拿到眼前一看，真的是衣服。 　　紧身的七分裤和短款露腰的不对称上衣……里面还包着一把刀。 　　乐珊的佩刀。 　　是了，早上看到尸体的时候，它只是穿着杏杏的裙子……可是缺少了头颅，其实根本无从分辨是谁。 　　死的……是乐珊？ 　　她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死在杏杏的房间里？为什么要打扮成杏杏的样子？ 　　是谁……是谁杀的？ 　　郑嘉禹心里一阵慌张，他的思绪瞬时混乱了，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自处。好在脑中又有根紧绷的弦，似乎就为着这样一刻早做了准备，最先反应过来，开始不断地在向自己强调—— 　　除了乐安时，还能是谁？ 　　他们乐家这两脉夙有积怨，乐安时杀乐珊，不是更加顺理成章吗？ 　　这个想法一出，郑嘉禹的呼吸终于再次渐渐地平缓了下来。 　　没错，死的不是杏杏，这固然好……但，杀的是乐珊，乐安时同样死有余辜。 　　他……他没有做错！ 　　饶是这样不停地在说服着自己，然而片刻过后，郑嘉禹还是站起了身，魂不守舍地向门外走去。 　　他掏出兜里揣上的房卡，那是他从乐安时身上捡回来的东西。 　　摁来电梯，上到十一层。 　　走廊里静静悄悄，天边只余下了一点光的影子。郑嘉禹找到乐安时的房牌，推门而入，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没有敢把灯打开。 　　黑着就不错，光……太刺眼了。 　　他开始翻找。 　　箱子里，抽屉里，桌上，床上，床底下，洗手间…… 　　总得有点儿什么的。 　　刀，剪子，利器，喷漆，彩笔…… 　　杀人的工具，涂鸦的工具，和案发现场有关的东西，总得有点儿什么的！ 　　可是没有、没有、没有…… 　　哪里都没有找到。 　　郑嘉禹急得两眼发晕，满头大汗。 　　呼吸急促间，他猛然抬了下头，惊悚地发现这处房间的天花板上，居然也画着一层彩画。 　　相似的张牙舞爪，但是与陈列尸体时的那幅固定涂鸦不同，这回写的是一句中文。 　　一句质问。 　　“你懂什么？” 　　短短四个字，如毒蛇的獠牙，瞬间钳住了他的所有神经。 　　郑嘉禹瞳孔一缩，险些惊叫出声。 　　窗外的最后一丝亮色也被黑暗吞噬殆尽，浓稠的墨色如山般压下，罩在他的胸口，闷窒得有些发疼。 　　几乎快要被他忘却的记忆一朝回笼。 　　与此同时，自周遭这片无边的幽寂之中，窸窸窣窣，又爬过来很多细碎的低语。宛若趁他精神薄弱之时趁虚而入，带着旧日噩梦般的回音，一层一层地缠裹上来。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啊……” 　　“自诩正义……” 　　“自以为是……” 　　“几十年过去了，你们郑家还是……”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郑嘉禹终于忍不住嘶吼出声，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嘴巴发干，嗓音沙哑，可鼻尖酸涩，眼眶却湿了。他跌跌撞撞地扶住身形，朝着门边的方向跑去，想要尽快逃离掉这处莫名出现的地狱。 　　然而目之所及，房间的布景刹那消失，只剩一片不分天地的墨色。下一瞬，霓虹样的光线穿透黑暗的缝隙，交错地从他身旁打过。无数条奇形怪状的薄影随着浮动的光晕向他涌来，直冲向他的心口！ 　　咚咚咚！ 　　郑嘉禹又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 　　他拔腿就跑。 　　看不清前路，但是不能在原地坐以待毙，他只能强迫自己不断地抬起双腿。 　　咚咚咚！ 　　踩踏台阶的声音如影随形，贯天彻地，将他的周身感官都震得发麻。 　　他闭上眼睛，闷头死走，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企图通过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将这魔鬼的打点器甩在脑后。却不知何时，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寒风刮过脸颊。 　　一抬眼，四周的景象变了。 　　变成了天台。 　　他站在大楼的顶端，紧贴着边缘的围挡。 　　夜色很浓，视野里是极致的幽深，唯一的光源在下方大堂，可惜离得太过遥远，顾及不到他所在的地方。 　　无星无月，很像那天晚上。 　　他好像又看见了曲桃。 　　当时，她也就是站在这么个平台边缘，高高在上地看他。 　　她讥讽地向他说：“你说了这么多，都是我知道的。而我的想法，你一点不明白。什么都不懂，却偏偏要来教育人。你以为，我是脑子没有你清醒，才站在这里的吗？” 　　她轻笑着问：“你是害怕我跳下去，还是害怕我在你面前跳下去？” 　　她说：“那我就要当着你的面跳下去。” 　　“你别——” 　　与回忆一并涌来的，还有满腔的怨念与不甘。 　　郑嘉禹不明白。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遭受这种折磨？ 　　明明是乐家……如今是，几十年前也一样！明明是乐家人在栽赃，明明是乐家人在利用别人的善心，他们郑家是被人欺骗，偏偏还要一并承受他人的怒火。难道秉持着正义的信念，也是错的吗？ 　　明明都是些寻常鼓励的话，怎么就自以为是了呢？ 　　他是出于好心的劝说，一片好意，这还不够吗？ 　　凭什么，凭什么要把气撒在他的身上？ 　　他明明…… 　　太阳穴处刀钻似的剧痛，一呼一息之间，肺部的不适感越发地严重和明显。郑嘉禹身形开始不稳，摇摇晃晃中，他感到腰间有些莫名的湿濡。 　　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胸前，空空荡荡，破了一口大洞。 　　“什么时候……” 　　他愣愣的，满眼都是不解。 　　然而气息不济，身子一斜，终归是向前方栽倒过去。 　　呼啸的风嗡嗡地咆哮在他的耳旁。 　　他无凭无依地坠落向下。 　　* 　　副本里的第三个夜晚，注定会是个不眠之夜。 　　因为冉一笑，本来也没打算休息。 　　通知时间的电话铃响起不久，等牧小雀差不多睡熟了以后，她便一个人悄悄地打开了外间的房门。 　　走廊里又黑又静，当然不存在一个人影。 　　园丁说过，他是在楼道里遇见的那位身穿古装的怪人。当初，冉一笑以为这位就是宾馆的老板，即逆光沙的组局者，金三响先生。如今看来，这确实属于她信息缺失下的判断失误。 　　衣服上有莲纹，对应的又基本是第一代的规则，明显的莲花老人嘛。 　　起码，打扮上来讲，是这个意思。 　　冉一笑取下房卡，轻轻地将房门关紧。 　　按照连环画上的设定，莲花老人会在夜晚于街道上闲逛，遇不遇得到全看缘分。 　　不过，如今，人家是boss制定下规则的一部分。副本进行到现在，宾馆里拢共不剩多少个人，玩家们晚上又大都很乖，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不守规矩的，应该是会很快兴高采烈地迎上来的吧？ 　　抱着这种和蔼的想法，冉一笑从走廊溜达到楼梯间，又从楼梯间一路漫步下到了一层。 　　冉一笑：“……” 　　这个规则看来不是特别待见她的样子！ 　　好在，一层楼梯间的安全门打开，她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一身宽袖长摆的莲纹袍，脸前悬一面画着白脸的脸谱面具，幽幽靠在对面的墙边，似乎正等着她下来。 　　上回见，人家坐在前台里，她对自己目测出来的精确度还不是很拿得准。 　　这次好了，两人处于同一条水平线上，冉一笑总算可以大体确定。 　　这人身量确实不高。 　　也就比她多一两厘米的样子。 　　见她自楼梯间走出，对方收起闲散交叠着的双脚，微整了一下衣襟，例行公事般开口，直接进入到了工作流程，没有任何前情提要地便开始发问：“你在开车，马路上躺了个人，你停不停？” 　　声音像是加了一层变声器，鼓鼓囊囊的，听不出原音。 　　这是个必死的问题，冉一笑当然不会回答。 　　她友善地笑了笑，也绕过寒暄，径自提起了另一个话头：“祖奶奶，能不能借我个响啊？” 第128章 没事 　　金三响，名字里又带三。 　　冉一笑觉得，在这个副本里，对三这个数字应该保持住应有的敏感。 　　果不其然，她问完这话，面前的人顿了一下，的确没有像园丁当初说的那样，不由分说将她拉去万箭穿心。对方脸上的面具开始变幻颜色，蓝的绿的黄的红的，依次闪烁了一遍，最终停在黑色上面。半晌，这片面具纠纠结结，挣扎了一下，又默默地向上旋开，露出遮盖在其后方的主人真容。 　　小巧的脸庞，极具迷惑性的乖巧杏眼……不出所料，确实是祖奶奶。 　　她半眯着眼，嘴角紧抿，表情上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我就知道这人过来找我，铁定没什么好事！ 　　估摸着是抱着赶紧把不速之客打发走的心思，她也没有再继续拿乔，而是迅速从宽大的衣袖当中，掏出了一只金光闪闪的钟型铜铃。 　　个头不大，做工精致，还印着些繁复的花纹。 　　祖奶奶将铃身翻转，徒手一击，把其中坠着的铜舌给卸了下来，递到了冉一笑的手里。 　　冉一笑：“……” 　　不得不说，这玩意儿算是铃铛发声的工具，还真能合得上“响”这个定义。 　　……就是拆解的过程是不是有点太暴力了一些！ 　　她将东西接进手中，看着这细长的一条，尾端又微微鼓起一个圆滑的小球，忍不住道：“好像火柴。” 　　“你可以点了试试。”祖奶奶面无表情地说。 　　这一行的目的达成，冉一笑便没再给人站着添堵，利落地坐电梯回去了五层，刷卡进门。整个过程进行得悄无声息，在夜色里留不下一点痕迹。 　　得亏牧小雀没醒。 　　当然，经历了上回一次现场直播通报的事件，冉一笑也和这人耳提面命过一次。实际，只要她还在这处副本当中，没有跑到什么他鞭长莫及的异空间内，他对她的存在就能有所感知。第一天晚上，被园丁捂了嘴后，他之所以没有再继续吵吵，也是这个原因。 　　毕竟，冉一笑是不在房里，但身处楼梯间，又不是失踪。只是一觉醒来身边没人，他本能地有点恐慌。既然如此，就不要整天一惊一乍的，平白暴露自己的信息！ 　　夜晚轮转得很快，窝床上玩了不多时消消乐，叫早的铃声就在她的耳旁响起。 　　冉一笑叫起了隔壁床的小朋友，但没急着出门，等莫莫来找她。 　　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她的房间朝向正好与宾馆大门相同，透过玻璃，能望见下方立着雕塑的小院。 　　五层的高度，距离不算太远，大件的物体，正常视力下都能看清个大概。 　　敲门声如约响起，冉一笑出去开门，又把一脸茫然的莫莫拽进了房中。 　　她指了指楼下：“有人死了。” 　　莫莫：？！ 　　老实讲，她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惊讶，而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情理之中感觉。毕竟已经连续两天，每天早上都在上演着这类相同的戏码。然而，等她打起精神，正眼看到今天的案发现场时，才发现自己有点先入为主。今天的尸体，和前面那俩不太一样。 　　起码，不是同一个死法。 　　小院正中的石台上，立着杜坤生的塑像。塑像的姿势比较奇怪，上半身大开大合，双腿却规规矩矩地并拢在一起。两只手一边捧着书，一边举着剑。如今，就在那把直指苍天的长剑上面，串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具尸体。 　　胸前开了一口贯穿的巨洞，最宽的直径几乎要将整个躯干占满，似乎差一点，这人就要断成两截。 　　虽说是挂在剑上，但这个伤，看上去不像是被剑给捅的。 　　“这是谁？” 　　尸体的脑袋向下翻着，她们这边看不太清楚。 　　“下去看看吧。”冉一笑说。 　　来到电梯间，莫莫难免又想起昨天晚上神神秘秘的五层来客。 　　出于好奇，她还是顺路跑到体教101去瞜了一眼。 　　这一看可不得了，原先紧闭的房门忧伤地向外敞开。不仅门开着，床上的褥子也开着。她们昨天早上走之前辛勤安顿整齐的尸体静静躺在其中，尸体旁边，还多了个……头。 　　头！！ 　　莫莫窒息了。 　　断头的面部朝向窗户，甫一进门，她还没看清对方的长相。等走近几步，把那眼睛鼻子组合起来的五官尽数映入眼帘，和脑中的记忆依次对号入座，莫莫脚下一软，差点没昏厥在当场。 　　乐珊！ 　　她不由自主就发出了和昨晚郑嘉禹福福相同的疑问。 　　怎么会是乐珊？！ 　　冉一笑和牧小雀随后走进，就见队友神情濒临崩溃，无助地向她投来一眼：“乐珊死了！” 　　“不对，应该说，死的是乐珊。”冉一笑纠正道。 　　尸体无头。昨天早上，她们根据尸体所在的房间与身上的穿着，从常理判断对方是杏杏。 　　看来，这是个人为制造出来的误会。 　　但这种事，不是当下的重点，莫莫无心再去追究。关键的问题在于，她们原本离着通关只差最后临门一脚，乐珊是这些个npc里，boss唯一不会恶意针对的一位绝无仅有的大宝贝。她没了，莫莫只觉得满心生无可恋：“任务怎么办啊？” 　　“没事。” 　　冉一笑倒是比她淡定得多。 　　她兢兢业业做着本职工作，先向牧小雀要来了胶水，把人家尸体的头给补到了脖子上去。 　　莫莫：“……” 　　你这样我好害怕啊！！ 　　这都不是她第一次害怕了。她觉得，自己是时候得做一下心理建设，尝试着去接受队友可能是个怪物这种征兆已经十分明显的事实。 　　动作的过程中，冉一笑感受到指尖上传来的触感，和莫莫讲：“有点硬。” 　　“这是个尸体……” 　　莫莫被她这番勇猛的行为搞得心神恍惚，一时没能听懂她是个什么意思。 　　死人，可不是会尸僵？ 　　“不是，你来摸摸看。”冉一笑把尸体的胳膊往她那儿递了递。 　　莫莫：“……” 　　为什么这么顺理成章？摸尸体是什么大家都会去做的平平无奇的事吗？？ 　　在对过往人生观的重重疑问中，莫莫硬着头皮，还是上手体验了一下冉一笑所说的“有点硬”。 　　这么一摸，发现确实有点不对。 　　这个质感…… 　　不像是皮肤肌肉结缔组织搭建起来的人体，坚实的感觉由内及外，倒和石头差不了多少。 　　或者，树干？ 　　冉一笑将那颗断头翻转，看了一眼它底部本该与脖颈相接的裂口。 　　没有破碎的血迹或组织结构，映在平整的圆面上的，是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这大概是个用来替身的傀儡之类的东西。”饶是她心理素质比较强大，确认这种情况后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很好，boss果然不会让乐珊真的死。” 　　她这样一讲，莫莫可算反应过来了情况，眼前一亮：“你是说，她还在副本里？” 　　“那倒不一定。”冉一笑沉吟，“boss本来就不想她待在这里，没准借此机会就把她给扔出去了。” 　　这具假尸体昨天早上就有，证明乐珊遇袭的时间点要再往前推一个晚上。昨天，他们一整天都没见着姑娘的人，她还留在宾馆区域内的概率很小。 　　“那咱们……” 　　莫莫这几下的心情仿佛过山车，神色立马又愁苦了起来。 　　如果乐珊这条简易的下山路线消失，那他们就只能对上boss了啊！ 　　“没事。” 　　冉一笑又说了一次。 　　莫莫终于察觉出异常，狐疑地道：“你要干嘛？” 　　“没事，快完了。”冉一笑亲切地拍了拍队友的肩膀，眼中闪烁着和蔼的安抚光芒。 　　莫莫：“……” 　　她又开始害怕了！ 　　虽说床上的东西严格意义来讲，已经不能算是一具尸体。不过为了视野清净，冉一笑还是继续了手里的工作，把它拼合完整后，照例盖进了被子里面。 　　体教101的小插曲处理完成，一行三人下楼查看新死的那位兄弟。 　　电梯下到二层，还卡了一下，把同样要出门的颜曦给接了上来。 　　抵达大厅的时候，路人甲已经在了。大家原本约好的就是一早醒来便到门口堵人，只不过冉一笑他们过来的路上因为几点小意外有所耽搁。刚出电梯门，就见路人甲从外面走进，摊着手向几个人通报： 　　“郑嘉禹死了。” 　　莫莫眼皮一跳。 　　不过，这倒是没有失去乐珊这个npc给她带来的打击更大。毕竟郑嘉禹，本身就排在她的末端意愿位。 　　只是，这么算起来，副本里是真的不剩几个npc了。 　　昨天她数的那五个，属于建立在错误情报上的误判。杏杏看来是没有出事，然而第一，这姑娘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在大家面前现过身，第二，她对应的路线估计会是boss线，根本不用考虑。 　　去掉乐珊和郑嘉禹，能做任务的，就乐安时、颜曦跟颜旭常三个。 　　莫莫的眼神不住地就往颜曦身上飘。 　　要不，就她得了？ 　　送人家下山，可能还得对上boss，都不知道有几分胜算。颜曦虽说为人假模假式的，但给人的感觉可比乐安时稳重太多了，没准能有几分防御的手段。 　　一听到又有人出事，颜曦眉头皱了皱，向门外迈出的脚步顿住，先又往前台处拐了一下。 　　她公事公办地责问：“你们这个宾馆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客人，我也是刚被雇佣来的员工。”心动选手一脸无辜，“昨天值夜的时候，一切正常。” 　　很明显，这家宾馆有问题，而宾馆的员工在坚定地表示他们打死也不认账。 　　颜曦薄唇紧抿，手揣进兜里，再想不出其它该问的话来。 　　实际，别人的生死，她一点也不关心。只是灵异作祟，事出有因，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自己身上。 　　他们说话的功夫，冉一笑已经一路目标明确地走出门外，来到了雕塑底下。 　　郑嘉禹死不瞑目的一双眼瞪得老大，怔怔地盯在前方。赶上尸体的位置落得不错，他恰好面冲大门，就仿佛是在眼巴巴地望向下山的方向。生命定格在这一刻，让人看了难免觉得有些凄凉。 　　冉一笑抬起头，又伸出手，丈量了一下距离，答案是并够不到。 　　……不是她矮，是雕像太高！ 　　她转回身，碰巧颜曦刚从前台离开，正站在宾馆门口，略带思索地观察着尸体的死状。 　　这么个位置，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跳楼吗？ 　　胸前，又为什么会开了个大洞？ 　　冉一笑眨眨眼，很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的思考：“颜曦小姐。” 　　颜曦说不上对散修有多少友善的意思，然而她是个面子工程爱好者，表面功夫十足。人家叫了她，秉着礼数，也该回应。因此，她目露探究地对上了冉一笑的目光，安静地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 　　冉一笑说：“可以帮忙搬把椅子过来吗？” 　　课代表出事后，大家把她的镜子搬来大堂，为了方便缅怀，顺路就又带了几把椅子下来。晚上回去的时候，这些东西都留在了原地没动。如今，椅子还放在电梯间旁的墙脚处，距离门口，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这确实是个方便提供援手的位置。 　　只不过，这个要求由冉一笑向颜曦提出，就比较奇怪。 　　毕竟，她们两个不熟，而冉一笑身边，又不缺能搭把手的熟人。 　　可是颜曦又并不会说出这种疑惑，那样会显得有些高傲，不符合她的行事作风。既然对方指名道姓地询问了，她便依言转身，拎了把椅子给冉一笑带到了雕塑下方。 　　冉一笑说：“多谢。” 　　颜曦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她继续向外走去，高跟鞋踩在地上，脚步声十分清晰。 　　哪怕宾馆里发生了这么些事，她还是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掌握逆光沙这个资源。虽说竞争对手似乎都没得差不多了，但不世出的宝贝，不要白不要。世家依仗的路数基本相同，和乐安时一样，颜曦找逆光沙的道具，自然也是阴阳镜的碎片。 　　她取出兜里的镜子，打算照一照山中的端倪，却发现这次，镜面上映出的虚像不太一样。 　　平常的大背景，无外乎万年如一日的浓密红雾。阴阳镜不照现世，呈现出的理应是阴阳之外的景象。可如今，镜子上一反常态，明晃晃地显示着她身后的那家宾馆，好似和普通的一张镜面没有什么不同。 　　凑上前去，她甚至可以看见自己的脸。 　　是自己的脸，又好像不是。 　　几步开外的道路上雾气氤氲，飘渺的白烟似乎渗进了她手上的这处镜面当中。 　　属于自己的那副五官上，渐渐剥离出了一道白茫茫的幻影。 　　咔嚓—— 　　※※※※※※※※※※※※※※※※※※※※ 　　作者有话要说: 　　莫莫：你说什么快完了？ 　　女主：我说npc快死完了XD 第129章 复盘1 　　高跟鞋声突然顿住，紧接着，就传来了东西碎裂的声音。 　　雕塑下的几人循声看去，已经是晚了一步，只瞧见了簌簌从空中坠下的碎玻璃。 　　莫莫都愣了：“怎么回事？” 　　她这是什么运气啊，瞅上哪个npc，哪个npc就出事！ 　　跑过去一看，大大小小的残片摞成了一座小山，相似的情景，他们昨天下午刚在大堂里见识过一回。这规则只要触犯上了，一击必杀，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 　　冉一笑站在椅子上，没因为外面的这一出事故而停下手里的动作，先把郑嘉禹的尸首从雕塑上摘了下来。 　　这把椅子，还是颜曦刚刚递给她的。 　　莫莫回到院中，看着她脚下踩着的东西，越看越觉得可疑。 　　她忍不住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在搞什么？” 　　“不能被人道谢。”冉一笑乖巧地解释道。 　　这就是镜子的规则。 　　准确来讲，应该是，不能善有善报。 　　“副本的名字是KARMA，因果。从故事上来看，boss希望的也是一个天理昭昭。但是，镜子映出的是镜像，往往会和实物相反。” 　　晚上祖奶奶那个规则也是一个提示。 　　连环画上讲，莲花老人在街上游荡，偶遇的过路客都可以问他一个问题。 　　然而，若在副本中碰上祖奶奶扮出的莲花老人，实际却是对方在向玩家发出提问。 　　是反的。 　　“赵正光被魔法阵伤到，跌下楼梯，那个时候，课代表帮他把路给清了，他对课代表说了谢谢。”冉一笑进一步开始从实例中复盘，“在山里，赵正光发现了绑在树上拦路的细绳，给研究员做了提醒，研究员也和他说了谢谢。这是之前两个中招的人行为上相同的交集点。而且，我第一天给前台打电话问时间，最后跟他道了声谢，结果他很客气地跟我说不用。” 　　莫莫：“……” 　　这有什么的吗？人家客气一下都不行了！ 　　这两个字本身当然说明不了什么，冉一笑起初也没察觉到端倪，只不过是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古怪感。毕竟，以她对心动选手的了解来说，他确实不像是会这么客气的人…… 　　跳过这种小细节，莫莫从她所说的第二段话开始，大脑就有些犯懵。她不解地问：“什么在山里，什么绳子？他们一个人都没活着回来，你怎么知道山里发生了什么事？” 　　死去的人无法说话，会清楚当时的情景，那只能是同样在场。然而，昨天，冉一笑一直和她们在宾馆里扫楼，几乎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偷偷摸摸出去的这种可能性，虽然最说得通，但不得不直接排除。 　　“我不知道，我听园丁讲的。”冉一笑一脸纯良。 　　“园丁？” 　　莫莫默了。 　　怎么又出来一个园丁！她好久没去留意这个人，都快忘记了玩家中还有这样一号人物存在过…… 　　短时间内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姑娘静下心来消化了一会儿，才勉强捋清状况。 　　她艰难地尝试梳理脉络：“也就是说，研究员出事的时候，园丁也在场。” 　　冉一笑纠正：“应该说，研究员就是因为他才出的事。” 　　莫莫：“……” 　　？？？ 　　她差点儿又想两眼一闭，直接昏在当场！ 　　玩家之间产生对抗，那肯定不是副本任务的问题。通常情况如此，更何况，这个副本里的任务他们来来回回顺过很多遍了，npc要么想找逆光沙，要么就是彼此间存在利益冲突，要对付，也对付不到玩家身上面去。 　　玩家的矛盾，只能是玩家自己的身份引起的。 　　好巧不巧，同一个副本的另两位玩家，已经给大家展示过一次前车之鉴。 　　莫莫揉了揉额头：“你别告诉我，他们也一个是勇者，一个是大魔王？” 　　“那不至于。”冉一笑摆摆手，没直接展开，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你猜这个副本总共几个玩家？” 　　“……十个吧。” 　　她算上了牧小雀。五层、七层、八层这三层，每层三个人，加上三楼那间房子，研究员他们在林子里找到掌门后，大家自然而然将其与这位玩家对上了号。 　　但冉一笑既然这么问，还让用猜的，那大概真正存在的人数就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简单。 　　毋需对方再进行否认，莫莫自觉地就开始询问：“难不成还有别人？你们说的那间房子……” 　　那是第二天的白天，她和体育生与研究员一起进的山，空房间的事，都是回来后听楼里的人说的。 　　“对，那间房子，是我找到的。” 　　说到这个，冉一笑还另有些事要交代：“我找到它的时候，它的门牌号不是这个，而是第四阅览室。” 　　莫莫：“……” 　　姑娘的表情逐渐扭曲，扭曲得又有点儿麻木。 　　她嘴角抽搐：“你可真是个宝藏女孩。”到底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小秘密！！ 　　冉一笑的表情十足愧疚：“我也不想的嘛，这不是太巧了，那个空房间，第一个被我找到。” 　　都怪这该死的缘分，给了她能够放飞自我的土壤！ 　　对此，受骗人莫莫翻着白眼表示：我信了你的邪！！ 　　她深呼了几口气，脑内给自己做了一通心理建设，才终于把心态从暴力的“好想揍人”调整成了文雅的“被耍也得被耍个明白”。她勉强心平气和地问：“那个房间，不是掌门的？” 　　仔细一想，这件事确实存在着漏洞。正常人出门，总得揣着房卡。那间房子若是属于掌门，怎么会房门大敞，没有丝毫防备地呈现在宾馆之中？ 　　他出门的时候，总不会就预料到自己会死。 　　“对。”冉一笑肯定道，“是杀手。我在那个房间里，还找到了两件衣服。你记得吧？园丁一开始往本子上写过的那句话，两件衣服，最小码。” 　　最小码，通常来讲等于是S码。 　　SS，就是“杀手”这个词的首字母。 　　当然，园丁并非杀手，而是杀手的清道夫，研究员也不是研究员，他是便衣警察。 　　颜曦当初会对着研究员的提问详细展开回答，也是这个原因。 　　不是什么看脸不看脸，完全在于系统施加的身份buff…… 　　这三个身份，算是个食物链，杀手得给自己找杀人的任务，便衣要抓杀手，清道夫帮助杀手，帮同伴解决后顾之忧，因此，就得对付警察。体育生会死，就是因为他一开始嚷嚷的那句爱与和平，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这和赵正光跟体育生的魔王勇者本质上相同，每一个副本，遇到的对应身份的玩家都不会一样。 　　园丁写下的衣服这句话，不是要和同伴认亲，而是直接告诉了对方标明自身的方法。 　　没猜错的话，那天晚上，那两件衣服是挂在颜映的房门或者窗户上的。 　　两边根本不用交流，通过这一个标志，就能快速地交接任务。 　　“等等。”听到一个新的人名，莫莫脑子又要爆炸，“颜映？” 　　她品了品这句话里的意思，反应过来：“颜映是杀手杀的？” 　　“没错。杀手从颜曦那里接到的任务。”这是冉一笑从园丁那里扒来的信息。不过，靠推测，其实也能猜出个大概。毕竟，她找到杀手的房间时，才是第二天早上。那个时候，杀手已经完成了剧情任务，直接通关弹出了副本。而当时，唯一的死人，就是颜映。 　　证明，对方的身份任务与剧情任务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只要杀个人，就可以一劳永逸。 　　“……颜曦？”莫莫佛了。 　　亏她之前还觉得这个npc会是最省心的那一个！ 　　“如果是颜旭常的话，能买通杀手，他第一个杀的肯定是颜曦，颜映死了管不了什么大事。” 　　而曲桃的事情，虽说也给颜映拉了不少仇恨，但无论是杏杏还是乐珊，主要的炮火基本集中在乐安时身上，乐安时都没死，同样轮不上颜映的份儿。 　　至于乐安时，根本没有动机去杀这个人。 　　郑嘉禹就更挨不上什么边儿了。 　　从逻辑上看，也是颜曦。 　　诚然她已经基本算是板上钉钉会是家主的继承人，在这种利益上，似乎没什么需要消灭的竞争对手。但防不住，姐弟之间日常生活就会产生难解的矛盾。领着他们去看尸体的时候，颜曦曾经提过，她这个弟弟，惹过的祸事很多。从她的话语中也能感受得到，她对颜映平常的为人处事风格不是特别满意。 　　颜曦不但看上去莫得感情，她是真的没啥感情。 　　觉得碍事的东西，怎么处理着方便怎么处理着来…… 　　留言本上“相生相克”那一句，就是颜曦给杀手留的信。 　　相生相克，可以联想到五行。大明，对应太阳。“知足”是个故意写成的错别字，原本要传达的是“太阳之足”。都说三足金乌，因此这句解出来，就是个数字三。 　　她是在指向颜映的房间门牌，土木309。 　　至于那句天黑了，没什么暗语，只是在标明两人回屋的大体时间。 　　天黑了，颜映回屋了。 　　杀手杀掉颜映，完成剧情任务后，就弹出了副本。在此之前，这位玩家也没有过得太过清闲。虽说只在副本里呆了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不过第一天，大家都外出探山的时候，这人留在楼内，头一个发现了那几层楼中阅览室的存在，并向前台借走了阅览室的钥匙。 　　“ta也看到了资料……这完成度也少不了啊！”想想，莫莫就有些嫉妒！ 　　“ta不但看到了资料，ta还把自己房间的门牌号跟第四阅览室的换掉了。”冉一笑啧啧地道。 　　没什么有意义的理由，大概就是纯粹的恶趣味！ 　　冉一笑第一次走进杀手的房间，发现里面住的大概是个玩家的时候，便觉得不太对劲。 　　毕竟，门牌号上的名字和周遭的壁垒实在太大，让人很难接受它只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卧室。 　　因此，她进到房间以后，趁手，就给心动选手打了个电话。 　　“电话！” 　　这件事，莫莫知道啊！ 　　那天，他们下到楼底，研究员借着前台的纸笔，为队友梳理了一下副本里几个npc和对应家族之间的人物关系。临到快走的时候，休息间中传来了电话铃，心动选手起身去接，还特意跟他们讲了声没什么必要的抱歉呢！ 　　合着，这电话就是你打的啊！ 　　莫莫可真是没脾气了，曾经，她离着阴谋，只有一个前台到休息间的距离！ 　　冉一笑之所以会选择打电话，也是因为她观察到电话位于休息间中，通话过程不容易被其他人听见。 　　她向心动选手，询问了她所处房间原本的门牌号。 　　之后，根据没有住人的楼层大概会存在着些其它有效线索这个推测，没费多大力气，就锁定了真正那间第四阅览室的位置。 　　杀手走的时候，将自己房门的锁卡住，把阅览室的钥匙留在了ta的箱子里。 　　借着对方的东风，冉一笑有幸成为副本里第二个看完资料的玩家。 　　“所以那三把钥匙……” 　　“是我让园丁放去掌门身上的。”说到这个，冉一笑难免有些讪讪。 　　研究员和课代表能推出来的任务模式，冉一笑自然也可以捋出个大概。在看完资料以后，她对于要走的线路有了点基本的想法。玩家们选择不同的npc进行剧情，任务指向上没准会产生冲突。为了拖延其他人了解故事背景的时间，她选择了将阅览室的钥匙藏起来一天。 　　原本是觉得，放到掌门身上是最合理也最方便把钥匙给放出来的方法。 　　但就是在那一趟进山途中，赵正光触犯了规则，搞得他们人员一下锐减了大半…… 　　当然，无论钥匙放在了哪里，那趟山难免都是要往里面进的。哪怕不为别的，掌门身上会不会藏着些他找到的线索，大家以防万一，还是会想去确认一下。 　　到此为止，莫莫也算是听明白了：“你走的是boss线。” 　　冉一笑点了点头。 　　Boss线，是主线，它的要求不但写在每人都会发到的a4纸上，还包括进了标题之中。 　　KARMA。 　　他想让世家这几个继承人体会到因果。 　　※※※※※※※※※※※※※※※※※※※※ 　　作者有话要说: 　　心态要崩了，差不多一周以前，我看着自己的进度，就开心地说，马上就要写完啦！一周以后的今天，这篇文为什么还在？？怀疑人生.jpg 第130章 复盘2 　　“颜映的死亡现场，是园丁为了混淆视听才搞出来的东西。” 　　杀手看过资料，走之前估计给他留了些像模像样的指导。 　　别的不说，园丁手上似乎有些能够远距离窃听的符纸道具，可比系统免费送给他们的那些高级多了，大概率是从npc身上得来的。极有可能，颜曦为表诚意赞助给杀手，杀手离开副本，又将其作为临别赠礼送给了自己不曾谋面的同伴。 　　至于杀人这事发生在园丁去找冉一笑前，还是拿到了喷漆之后，不是特别重要。总之，颜映的死并非规则作祟，墙上的涂鸦也纯属对boss的栽赃嫁祸。砍头断肢这种死法，完全是玩家自发的人为产物。 　　第一天是，第二天也是。 　　“第二天留言本多出来的那句话，是我让人写上去的。” 　　说到这里，冉一笑就看了一眼旁边又快和空气融为一体的路人甲。 　　不得不说，姑娘存在感低这种属性，那真是很好用啊！ 　　路人甲：“……” 　　注意到她们俩的眼神，莫莫整个人又不好了：“你们还是同伙？！” 　　路人甲赶紧摇头，认真澄清：“没有啊，我就是帮了点不值一提的小忙，我什么都不知道。” 　　莫莫：“……” 　　这事说起来也属于半个意外。第二天的时候，大家分拨搜查，路人甲没有归属，就像她和课代表说的那样，一开始，她跟在了冉一笑这边。她存在感低，那是系统钦定的事实，哪怕是冉一笑也逃不过去。 　　牧小雀对玩家大多采取视而不见态度，居然也一点警惕心没有，没跟她提。直到在挂着第四阅览室的杀手房间把找出来的东西都快倒饬完了，冉一笑才惊觉门口还晃悠着个闲散的队友！ 　　那时候她虽说还没有看完整个副本的背景资料，但对于任务的要求已经有了大致判断。不同剧情线会产生冲突这种事，保险起见，她还是选择了早早防备。因此，连蒙带忽悠地把人拉拢了过来，让对方利用自身优势，去别人那里听听墙角。 　　路人甲倒没有什么，她不会解谜，下副本全靠苟。在高星级副本里，也就只能帮人走走剧情了…… 　　早通关，她早解脱！ 　　冉一笑让路人甲在本子上写下的开业大吉，是在对园丁而说。 　　当时，两人就第一天晚上见过短暂的一面，当然没什么时间商量暗号。只是，他来管牧小雀借东西，冉一笑这边就仿佛他的一个供应商。加上再接再厉、老地方这种话，她觉得对方可以联想到自己。 　　事实证明，聪明人确实可以达成这种默契！ 　　第二天晚上，冉一笑拜托园丁去伪造杏杏的死亡现场。 　　园丁是清道夫，杀npc本来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不过没啥关系，冉一笑可以威逼利诱。他看见留言后之所以会选择来找人，估计也是看在他们知道得太多，然而有牧小雀撑腰，又耐他们不得…… 　　他的身份任务还得有个便衣警察要对付，不得不有所顾虑，冉一笑手里等于抓着一点他的把柄。 　　总共七个npc，就三个姑娘。 　　排除一直不见人影的杏杏，要伪造对方的死亡，只能通过杀死颜曦或者乐珊。 　　刚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冉一笑还比较纠结。 　　毕竟，颜曦算是boss线的主要针对目标之一，如果通过这种方式死了，那么任务的完成度肯定要有所损失。但是乐珊，作为npc里难得的善良阵营，冉一笑残存不多的良心难免有一点点过意不去。 　　好在，临近傍晚，从外面回来的玩家们给她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Boss对颜曦，似乎格外纵容！ 　　其他人缺少信息辅佐的时候，对此可能尚有困惑。但第二天白天，冉一笑已经看过了资料。杜坤生和乐殷有奸情，乐殷又是乐珊的小姑姑。加之，乐珊对他们两位这么崇拜。 　　既然能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把人往山下送，明显，boss肯定不会轻易让乐珊出事。 　　至于撬门开锁这种小事，园丁那种武力值，直接爬窗都不在话下，怎么着也进得去屋。 　　郑嘉禹前两天一直在找杏杏，他一定会频繁地去到体教101查看情况。 　　第三天早上，听到对方的一声惊雷后，冉一笑状似无辜地跟莫莫一起来到了案发现场，并当着“受害者”家属的面，煞有介事地进行了一番忽悠推理。 　　根本目的，就是要将郑嘉禹的仇恨值引到乐安时身上。 　　其实他也不想想，乐安时，一个在遵纪守法的新世纪长大，生活优渥，家中又不缺手段的大少爷，哪怕是要做这种事，肯定也轮不到他自己动手。 　　连续两天，墙上的喷漆一模一样，模仿犯案只能是临时起意，哪有这个功夫去准备工具？ 　　颜映不会是他杀的，那么“杏杏”，自然就也不是。 　　可惜，郑嘉禹被剧烈的情绪起伏冲昏了大脑，没能理清这一节。 　　当年乾家因为乐家的栽赃被灭满门，如今拜冉一笑所赐，乐安时同样死于嫁祸，还正好又是郑家人动的手，这是她造出来的第一个因果。 　　这么一说，莫莫才反应过来：“等会儿，乐安时都死了？” 　　“死了。”冉一笑点点头。 　　从郑嘉禹的状态就能够猜到。再说，她特意让园丁去确认过一回。 　　郑嘉禹，老实讲是个还算正直的人。起码，他自己这么标榜，也会如此照着社会普适的标准去做人。因此，冲动下触犯了法律底线，他的心理状态肯定处于崩溃的边缘。这个时候，都不用别人再操作什么，随便添把油，加把火，扔到这么个对他虎视眈眈的副本里，中招几乎就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所以那个断头，”经过了一番磨练的莫莫，脑子变得越来越灵活，“是你让园丁放过去的。” 　　“对。人之常情，郑嘉禹回来后，他第一个去的肯定会是杏杏那里。” 　　在这之后，受到了断头的惊吓，支撑的信念产生动摇，肯定亟需新的安抚来填补。要么回自己的房间，要么就是乐安时那里，满打满算，他能拿到的就这两张房卡。因此，冉一笑采取了广撒网策略，在这两间房的天花板上，都让园丁喷了漆，写下那句：你懂什么？ 　　莫莫：“为什么是这句？” 　　“曲桃的事件。很好联想。” 　　实际，某种意义上说，郑嘉禹该遭的罪，在曲桃跳楼那一刻，也算是基本还得差不多了。线索说得很明白，发现有人跳楼，他没有及时报警，以为靠自己可以把人给劝说下来。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升起这种自以为是的信心。严格来讲，何尝不是在拿人命开玩笑？ 　　冉一笑压根不用动脑子，轻松就能想象到他跟人家姑娘说的都是些什么废话。 　　有句俗话说得好，人的悲欢并不共通，积极消极不过是一体两面。心理的事，是个很主观的东西，关键点永远在于自救。所谓的温暖与正能量，只有当其本人也同样为追寻鼓励而来的时候，才能引起有效的共鸣。 　　当自我原本已经偏向放弃，你的乐观，在对方听来就剩下了可笑。 　　“况且，”冉一笑望着地面上尸体胸前的那口大洞，“他的根本死因也不在于坠楼。” 　　“这个洞……”莫莫顿了顿，这种伤口，在这处副本中是头一回见。她一时对应不上哪个具体的规则。 　　冉一笑也没有亲眼见过，但大体可以猜到：“是那些黑影。” 　　冲着玩家心口去的，除了山里的那十八般兵器，就是五彩光影下的那群黑幢幢的影子了。赵正光说过，他们去天台上的时候，从异空间里那人周身环绕着的面具中，也跑出来过类似的玩意儿。当时，赵正光被这些影子穿肩而过，痛感还十分强烈。 　　不过，好歹没有真的像现在这样，给戳出个洞来。 　　对于冉一笑，第一天晚上被人家直击胸膛，更是一点感觉没有。 　　证明，同样的规则，对每个人的效力却不相同。 　　“是人言。”冉一笑沉吟道。 　　乐珊曾经和莫莫他们提到过，曲家出事，颜映急于和曲桃撇清关系，引起了别人的误会，搞得学校里风言风语。她说曲桃的死，一半是被流言给逼上去的。 　　黑影从面具的眼口当中逸出，代表的八成是旁人的说法与看法。 　　只要不在意，攻击就没有效果。 　　遗憾，郑嘉禹看来格外地在意。 　　受其干扰，又被其所控。难怪要为其驱使。 　　“也算死得其所了吧。”起码在boss看来！ 　　最后一位，自然是颜曦。 　　这就比较简单了，只要参透了镜子的规则，随意找个什么由头，向人家道一句谢意便好。 　　颜曦并不傻，可她会如此轻易地中招，正是因为，碍于需要表现出来的风度，她不会拒绝别人看似普通偏偏要指名道姓的请求。更何况，对方是散修，而她是世家的继承人。 　　不单是她，大概颜家整体的风格都是惯于戴上一面文质彬彬的高雅面具。将自己形象做得很高，背地里腌臜的事情却没有少做。颜曦死在第二代的规则上，第二代，同样是boss对他们家主要怨气的来源。 　　杜坤生，是被道貌岸然的颜家暗中杀害的。 　　成于此，败于此。 　　“那现在的npc……”莫莫掐指一算，岂不是就剩了一个颜旭常？ 　　“想多了。”冉一笑面露同情，“颜旭常，你看见过他人了吗？” 　　这人要是还在，轮得到乐安时孤苦伶仃地跟着郑嘉禹搭伙？ 　　估摸着也是凶多吉少！ 　　莫莫：“……” 　　这个副本可真是不得了，npc全灭的节奏啊！ 　　当然，颜旭常，那就不在冉一笑的业务范围以内了。这人的性格就那样，看到颜映死后，大概率会对颜曦生出歹意。这两位遇上，看来是深藏不露的颜大小姐更胜一筹。 　　七个npc，死了五个，幕后黑手仅仅两位，莫莫觉得自己真是白来一趟！ 　　作为玩家，她还是太善良了一点…… 　　交代完了前因后果，冉一笑便开始了收尾工作。 　　尸体她先没管，将雕塑清理干净后，她围着这尊塑像绕了一圈，敲敲打打，企图寻找可能存在的机关。 　　可惜一无所获。 　　莫莫奇怪道：“你这又是在找什么？” 　　“我觉得，里面应该有东西。” 　　雕像的姿势这样奇怪，总不能单纯是个故意碍人眼的幌子，肯定暗藏玄机。再说：“你忘了，你第一天下楼，罗盘到大厅里时转了一下。我怀疑，就是因为院子里的这个塑像。” 　　诚然也有是老C的可能性。但，和牧小雀不一样，牧小雀是真的蜕皮后合该死亡的主相，而老C一个管理员，顶多是倚仗版主的帮助，在世间留存的时间久了一些。既然作为鬼魂的寿命延长了，那就等于不到该他消散的时候。说他没有安魂之所，难免有些勉强。 　　莫莫：“……” 　　为什么我自己的东西，我都不记得了的事情，这人还记得这么一清二楚？？ 　　诸般尝试无果，冉一笑托着下巴思索片刻，在采取终极暴力手段以前，给了这玩意儿一次最后的机会。 　　她将椅子的位置从长剑这一端挪到了另一侧，杜坤生手捧着铜书的正下方。 　　站上去，掌心贴上张开的书面，提气清嗓，煞有介事地念叨了一句：“世家不死，天光难迎？” 　　咔嚓！ 　　很好，看来它还有点脑子，把握住了自己唯一的体面，与被强制砸碎的悲惨命运就此擦肩。 　　随着冉一笑的话声落下，雕像的正面中心线上，陷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铜质的外壳切开，剥落，融化，眨眼之间，就消散在了大家的眼前，变成了空气中飞舞着的星星点点。 　　露出它的腹中，立着一具安详的……尸体？ 　　虽说碍于塑像外在的限制，尸体是垂直于地面而放。但整个人呈现出的姿态，却仿佛平躺于棺中，安静入眠。眼睛紧闭，双手放在胸口下方，腿部笔直，这也就是塑像的两腿也得并拢的原因。 　　灯笼袖，大红的斑点裙，松松软软的披肩发上，绑着个甜美的蝴蝶结。 　　是乐殷。 　　大家在资料中都见过她的照片。 　　说是尸体，然而boss自己的区域，一定给人家进行了很隆重的艺术加工。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肌肤却还是水水润润，看上去与活人无异，真跟睡着了似的。好似过不了多久，她便又会从平和的梦境当中醒来，重新步入这片鲜活的世间。 　　一回生二回熟，祖奶奶都找过，碰上个死人，冉一笑也不怵，径自发问道： 　　“乐殷姑娘，可以借我个响吗？” 　　她本来以为对方会突然睁眼，还为此打好了心理准备，结果并没有。 　　对方只是缓缓地，将合十的双手翻转了出来。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只小巧的铜铃。 　　昨天晚上，祖奶奶好歹还遵循着科学原则，给她现场了表演了一个徒手掰铜舌。 　　这回，人家连这点面子工程都不做了，那铃铛在手中摇摆几下，叮当一震，铜舌便自其中断了下来。 　　乐殷纤长的指尖向下一勾，断裂的铃舌顺着她手掌的纹路，滑到了冉一笑的手上。 　　……得亏她接了一下。 　　不然就掉地上去了！ 　　莫莫满头问号，疑惑一个接着一个：“这是什么？” 　　冉一笑说：“火柴。” 　　莫莫：？？？ 　　给完剧情道具，雕像这处设施也算完成了它应有的使命。乐殷的双手重新合十在了胸前，又恢复了先前安详入眠的姿势，周身弥漫出恬静的气息，空气中仿佛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上书几个大字：请勿打扰。 　　冉一笑也识趣地没有多呆，翻身落地，职业一秒切换，开始收尸。 　　郑嘉禹的尸体，她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就帮人合了个眼睛，就近埋在了山中。 　　颜曦的镜子，她倒是并未因为对方是个npc而区别对待。统统一视同仁，跟课代表和赵正光那时一样，将碎片用胶水一个个粘合完成，给人送回了房间门口。 　　房卡和人一起被锁在了镜子里面，做到这一步也算仁至义尽！ 　　再回到楼下，许久不见的园丁已经等在了前台跟前。 　　当然，对莫莫来说是许久不见，冉一笑倒是头天晚上才和人家会过一面。 　　园丁的手腕上挂着个红线串起的无舌铃铛，指尖还夹着一条眼熟的铜质铃舌。 　　乍一看，这俩似乎是挺般配的一对。 　　实际并非同一件物品拆分而来，那件铜舌，是他刚刚从天台上面讨来的。 　　冉一笑：“没猜错的话，在天台上做法维持这处空间的，就是杏杏。” 　　“是。”园丁点头，“我看见她了。” 　　前两件铜舌道具，保管者都是个套娃……祖奶奶穿着莲花老人的衣服，乐殷位于杜坤生的雕像中。杏杏这边，也不算例外。她护身的面具上能飘黑影，自她自己的口中，则逸出了白烟。白烟凝成曲桃的轮廓，铃铛，就攥在曲桃的手里。 　　莫莫：“接下来？” 　　经过了漫长的信息接收，又当真看见了园丁以后，她的问话态度已经变得敷衍。姑娘现在和路人甲并列站在了一起，觉得对方的行事作风值得学习。 　　跟着人家走通关就行了，用得着知道那么多有的没的吗！ 　　“接下来，进山。” 　　冉一笑让园丁走在了最前。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早上九点还有最后一章 第131章 尾声 　　园丁手上的这个会发光的铃铛，是他第一天晚上就得到的道具。 　　这属于他一开始没跟冉一笑交底的范畴。第一天晚上，出门乱晃、遭遇死亡问答的不止他一个，还有脑子不好使仗着积分瞎莽的掌门。 　　园丁凭着自己硬核的武力值，把必死项躲了过去。 　　掌门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是个普通人，走的正常流程，毫无悬念地栽在了系统的绝对权威之下。 　　他死后，尸体钉在树干，一旁的树梢头，就挂着这么个铃铛。 　　可以想见，副本原先的设计是，晚上有人死了，白天大家在山中找到对方的尸体，同时获得可以在雾中开路的道具。这种设置本身，就比较鸡贼。 　　排除玩家自带认路buff这种概率事件，要确保大家能在山中畅通无阻，第一，得祈祷副本里有个傻乎乎会半夜出门的队友。当然，园丁这种bug不算。第二，大家进山的时候还得有十足的缘分，能碰上人家的埋骨地。 　　不然，这座大山，就够他们折腾的了。 　　这种折腾还无法避免，毕竟山明晃晃地摆在眼前，但凡玩家们到了副本里，肯定会找机会往雾气中去。 　　然而最无良的一点就是，信息和线索，全特么不在山里！ 　　回头去看，山和雾的作用，其实就是个边界限定。如果有人要送npc下山，这会是个要过的坎。 　　与宾馆相连的这片区域，山间还没有多少雾气。玩家或npc在这段范围内走动，是找得到回去的路的。只是，这并不代表，这个区域的环境就不会发生变化。头一天，他们还能在马路边见到一条通往山间的小野路，第二日早上再来看，就找不见它的踪影了。 　　郑嘉禹跟乐安时昨天并没有往山的深处走，不过如今，园丁拎着小铃铛，带着几个人在雾气中穿行了好一段距离，才来到了乐安时的尸体跟前。 　　乐安时的尸体……怎一个惨字了得。 　　他蜷缩在地面，脖子以上的部分基本已经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来那曾经是个人头。 　　双腿弯曲，手臂抱在胸前，紧紧地护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那个一直吊在他脖子上的相盒吊坠。 　　死了十几个小时，尸体僵硬得跟块木头差不了多少。冉一笑对自己有自知之明，没有耽误时间和体力做无用的尝试，一切都直接交给了专业人士来。 　　饶是专业人士园丁，这回也费了不少的功夫，才将那个小相盒从乐安时的手里扣了出来。 　　冉一笑将小相盒打开，露出里面笑容恬淡的女人。 　　“他妈妈？” 　　乐家的资料里，有他父母结婚时的照片，莫莫认脸，倒还记得对方的长相。 　　“不止。” 　　冉一笑将相片取出，展开。 　　这是一张合照。 　　放进相框当中呈现在外的，是乐安时的妈妈。实际背面折于内里的部分，还站着另一个正跟她勾肩搭背的好友。蓬松微卷的发丝，头顶上标志似的绑着一个精致的蝴蝶结，面冲镜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是他们刚见过的人。 　　乐殷。 　　莫莫讶然道：“她们两个，是朋友？” 　　哪怕已经暗下决心要学会淡定，但好奇心一上来，她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是的。”冉一笑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简报的片段。 　　这上面写的，是乐安时他爸妈一起去给乐殷扫墓时的情况。其中明确提了一声，乐安时他妈妈跟乐殷关系很好，这对夫妻的缘分伊始还是靠乐殷牵线搭桥。 　　莫莫：“……” 　　她本来下意识又想再问这个玩意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们昨天看瞎了眼睛怎么都没有看到。但转念一琢磨，就释然了，讪讪地抿起了双唇。 　　还能是为什么，肯定是这人给藏起来了呗！！ 　　事实的确如此，这算是副本信息里最关键的一点，冉一笑觉得，其它的进度她都可以妥协，但唯独最后这么一下，她一定要抢到亲自实施的大权！ 　　“乐殷跟他妈妈是好朋友。”莫莫敛眉沉思，试图将这个信息塞进先前已经成型的故事里。 　　冉一笑接话：“既然是散修，思想肯定偏杜坤生那边一点。” 　　那种时代背景下，世家内部什么想法不重要，反正绝大部分散修对未来的光景肯定是一片看好。 　　乐安时他妈妈，应该不会例外。 　　她甚至与乐殷成了好朋友，在那股洪流当中，没准也贡献了自己不小的力量。 　　可是，好朋友以身殉道，杜坤生最终也没有活得太长。 　　乐安时他爸……无论先前装得多好，总之不会是她曾经以为的那种模样。 　　合理怀疑，他妈妈之所以早早亡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生了心病，郁郁而终。 　　冉一笑合并拿起那三个从规则对应的npc处取来的铜舌，将其尾端的圆球轻轻往这张照片上一擦。 　　唰—— 　　果然是火柴。不过轻轻一触的功夫，灼艳的火苗便自相片上燃起，顺着边缘，一点点开始向中央吞噬。 　　“你做什么？！”莫莫退后一步，吓了一跳。 　　对于这人下一步会进行的行动，她真是做再多心理建设都防不胜防！ 　　“这大概是阵眼。”冉一笑淡定地把烧得欢快的相纸捧在手心。 　　暖暖的，不是很烫。 　　组局者是金三响，也是杜坤生。阵眼设在乐殷身上，再正常不过。 　　又偏偏选了乐安时的这串吊坠作为媒介，大概是看中了这人对其珍爱有加，哪怕是临死前，也不忘死死把它护在怀里，生怕被别人给抢走吧？ 　　乐安时家里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母亲走得早，父亲忙于生计，情感上能提供的支撑很少。他照着父亲的要求长起来，长成了一个世家子弟典型的模样。两手空空，缩在冰冷的盒子里，却又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地方可去。对散修的轻蔑与不屑，不单是被环境刻进骨子里的印痕，更是一种通过排他的方式来达成的自我肯定。 　　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没有走错路，自己成长得很好，自己从未缺少过什么。 　　可是内心深处，还是摆脱不掉，对于母亲、和母亲象征着的温暖的渴望。 　　随着照片逐渐化为焦黑的碎屑，他们所处的这处空间也慢慢崩塌开来。 　　这么说其实不太准确，毕竟几个玩家身处其中，并没有感受到因空间破裂而带来的波及。似乎只是悬于远方天际上的一块巨幅的幕布，被冉一笑掌心中这细小的火苗烧胀撑裂，蒸腾进浩渺的寰宇之中。湛青的色泽撕开，露出后方朱红的彤云。 　　一并消失的，还有四周茫茫的山岚。 　　雾没了，尸体倒是还在。 　　冉一笑：“……” 　　行吧，果然偷懒是不会让她偷懒的！ 　　她顺手便又把人给就地埋了。 　　不再需要铃铛做导航，向着不远处山林顶端探出的建筑尖角行进，没有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回到了宾馆门前的那条大马路上。 　　山路盘旋，向下一望，能看到山脚处的半空中，浮着一井黑漆漆的洞口。 　　洞的剖面呈现星型，边缘伸展出了无数条触角，如今正在悉数向回收缩。它们就像是一群拉条，扫过之处，天空上的妖异红光尽数褪去，惊鸿一面后，天地又逐渐恢复成了正常的色泽。 　　缩到尽头，洞口也随之变小，最终凝成一个黑点，隐没在空旷的原野之上。 　　与此同时，通关的提示发到了玩家们的系统上面。 　　大家无论有没有在紧绷的神经都难免一松。 　　通关了，毕竟算是一份真正的尘埃落定。 　　莫莫最后问了一嘴：“所以，这个结界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看上去有两层。”冉一笑是个和蔼的人，逢问必答，“总体，我猜，就是个类似阴间的地方。” 　　毕竟，阴间是主相开出来的空间，祖奶奶又恰好掌握主相的一部分技能。当初在山里，莫莫想到过，从场外的角度看，这种效果应该是由于阴间的特性而生出的模拟。却没有想到，副本的背景故事跟现世有连通的地方。这并非靠着阴间的便利而达成的效果，而是确确实实在副本里，这就是个类似阴间的存在。 　　“红的这层，大概是外包起来的护罩，好与外界完全阻隔。杏杏在外面做法，而内部咱们刚刚身处的区域，是她施法的对象。那些规则，估计只有在那里才会生效。” 　　莫莫：“……哇。” 　　道理她都懂，也确实听出了一点点醍醐灌顶的感觉。但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随口一句问出来的问题，这人都能二话不说就头头是道地给她解答？？ 　　她沉默片刻，看了冉一笑半晌，伸出手，深沉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记住你了。” 　　冉一笑：“……”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儿！！ 　　副本通关，剧情也走完了，大家并未在此多留。 　　各自敷衍地道了一番别，几个人便陆续弹出了副本。 　　* 　　回到家里，冉一笑先查看了一下副本结算。 　　悬赏名称：KARMA 　　完成度：100% 　　奖励积分：48000 　　加成：100% 　　版主评价：……你很好，反正大家都挺开心的 　　身份：入殓师 　　完成度：87% 　　奖励积分：73000 　　加成：100% 　　版主评价：这段时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多么善良的一个人啊！ 　　冉一笑：“……” 　　她这次表现有这么夸张，居然都能让版主妥协地把以前的她称之为善良了？？ 　　不过，不得不说，高星级的身份奖励还真是充满了诱惑，怪不得有条件的，大家都想要做身份。 　　算上加成，原本遥远的一百万，这也就需要四五个副本的功夫，不就能给凑齐全了！ 　　身份完成度达到了87%，系统在通知栏还另给她发来了一条祝贺短信。 　　“真是可喜可贺！看来，您已经领悟了版主对您展望的寄语中所蕴含的真谛，并且把它履行得越发成熟了呢！这回，你的工作完成得很好，受到了客户们的一致好评！为了表达对您深刻的感激之情，客户为您准备了一份微不足道的小礼，快去个人信息界面签收查看吧！” 　　冉一笑嘴角一抽，回想起自己赶工粘合起的镜面，拼凑得歪七扭八的断肢，以及随手铲出来的那两个土坑……严重怀疑这是不是一份惊吓？ 　　结果，去个人信息里一看，发现是她小人之心了，这确实是一份礼物。 　　姓名：冉一笑 　　身份：入殓师 　　版主寄语：你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家，没有人比你更懂死亡的美学。 　　已完成悬赏：6 　　积分：257061 　　荣誉称号：贴心小棉袄 　　居然还是份大礼，她有称号了！ 　　然而，贴心小棉袄……谁的啊，boss的吗？！ 　　冉一笑嘴角一抽，觉得通知消息里那一声“客户们”，估摸着只是一个客气的虚数…… 　　想到其他人威风凛凛的比如“死灵法师”这种称呼，她瞬间觉得自己的这个称号，把她的嫉妒照耀成了更新的嫉妒！ 　　郁闷之下，险些直接迁怒，手痒得十分想把杜勉给立马拉黑。 　　说来也巧，她刚拿起手机，这人就给她发过来了一张截图。 　　并附言： 　　@稀有动物：这不会是你吧？ 　　冉一笑打眼一看，是论坛里的一个帖子。 　　这帖子她知道，算是讨论版里一个比较著名的长楼，标题名曰“新人，在副本里遇到他们，别多说了，赶紧跑吧”，里面是大家集各方经验之大成，陆续分享出的在副本中碰上过的奇异人士…… 　　如今，最新的一层回帖上，赫然写着这么一段话： 　　@环山公路：这回下副本真是绝了，npc几乎全灭，全灭你们懂吗？当然作为一个五星，它的npc并不算太多……但是我回来算了算，玩家也出去了小一半啊！这还是个黄档！朋友们，谨记，遇到下面这两种人，请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第一种，冷酷寡言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大佬，神出鬼没全程没见着几回人但也没找见尸体，这个时候，不用怀疑，你看看副本里发生的一些诡异事件，没准儿就有出自ta的手笔！ 　　@环山公路：第二种，外表亲亲切切脑子特别灵光但总会冷不丁做出一些迷惑举动，比如收尸！同时，身边还会跟着一个人美力强嗓门大，bug级别的小跟班！不得不说，这个跟班长得是真的不错……总之，看到以上组合，不能报警的话，就赶紧跑吧，相信我，这真的不是你能应付得来的角色！ 　　@环山公路：哦，对了，如果你们的副本里出现了留言本这种会自己往外冒话的玩意儿，警惕，一定要警惕！建议认真查看，仔细揣摩！这都是姐姐血泪换来的教训！ 　　冉一笑：“……” 　　果然，被莫莫记住，确实不什么好事！ 　　论坛中不让暴露他人隐私，故而身份职业、高矮胖瘦、五官细节这种比较具体的信息无法说明，但并不妨碍单纯去笼统地描述一下其人的行事风格和整个人呈现出来的核心特点。这就属于懂的都懂，特征抓准了，只要遇见过，基本都能认出个大概…… 　　冉一笑打开论坛，看到帖子下面已经又有了一些新的回复。对于园丁的描述过于抽象，一提出来，附和着说也遇上过同样人物的人很多。夹杂在这些诉苦当中，偶尔居然也有一两个，提出见过她和牧小雀。 　　@月亮弯弯：漂亮的小跟班！这个我知道啊，我去，那可真是漂亮死了，不瞒你们说，这孩子到现在为止都一直是我的手机锁屏……不过我遇到的这两位还可以的呀，那简直是帮我们开了挂，要不是小跟班，我估计我们那次本来就没几个玩家，会全灭都说不准。说起来那次副本的风水好像真挺不错，怎么一个两个陆陆续续都接连上榜哈哈哈，什么时候也能看到有人说说我！ 　　@闪闪不是闪闪：嗓门大这个不知道，但bug级别是真的！层主你败就败在副本是个五星，玩家走剧情会遇到冲突啊。你不知道三星单线，这个bug给我们提供了多少便利！啊，这么一想，我们这个副本某种意义上也能算是npc几乎全灭……boss除外。 　　……还真都是熟人。 　　冉一笑目光一顿，盯了盯那句“一个两个陆陆续续接连上榜”。 　　她指尖好奇地下滑，把帖子往上捋了捋。 　　这一下，翻得还挺久，差不多要到两三页之前，才找到了寻觅的目标。 　　看时间，间隔大半个月，比她下人生解答书那个副本的日期还要再久远一丢丢。 　　这回的层主情绪低沉，语气萎靡，怨念没见多少，但怀疑人生的惶惑感是真的。 　　@AAAIP：不是，朋友们，有这种情况吗？自从进入这个游戏来，我一直按部就班地推任务，规规矩矩做身份。我一直以为，只要不断努力，就可以获得成功。我以为，版主对大家寄语的厚望是不分彼此，雨露均沾的，可是我错了。同样是系统发的身份，为什么我的就需要辛辛苦苦查资料自己搭建，别人却可以一步登天和开了挂一样？好好一个副本，人员原来不是一开始就能敲定的，半道上，还会往里面加人。哦，不对，加的是人也就算了，这，这它是鬼啊！npc在我眼中再也不是曾经神圣不可侵犯的npc了，为什么，会有玩家连npc都能召唤？我是谁，我在哪，我刚刚下副本都经历了什么？？ 　　冉一笑眉头一挑，第一时间把这段话也截了张图，发去了刚才的聊天对话里。 　　并用相同的一句反问了对方： 　　@土家小香猪：这不会是你吧？ 　　杜勉：“……” 　　彼此彼此，承让承让！ 　　话说回来，提到他的这个召唤技能，冉一笑就又想到了称号的问题，躁动的一颗心忍不住就嘚瑟了一句。 　　@土家小香猪：对了，我也有称号了 　　当然，具体是什么名字，这不重要！只要知道她也有了就行！ 　　杜勉倒也没有细问，而是意料之外扯出了另一个话题。 　　@稀有动物：那你是不是也收到了邀约？ 　　邀约？ 　　冉一笑眨眨眼，不明所以，刚要进一步询问，就听“叮咚”一声，她家门铃响了。 　　她起身去应，透过猫眼，先往外确认了一眼。毕竟一般来讲，陌生人上门，通常会先按门禁再敲门铃，鲜少无征无兆直接怼到门前。偏偏这次，她可没听到这么个流程。 　　门外的人压着帽檐戴着口罩，仿佛是想要遮掩身份的意思，然而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墨绿色的西服衬衫，几缕卷曲的金色发丝自他鬓边露出，冉一笑想假装看不见都难。 　　妈呀，版主找上家门了！ 　　冉一笑顿时心虚，怕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路人甲傻乎乎地不会多问，但菲菲跟祖奶奶接触得勤，况且，他是版主，谁告的状，那不是一查就出来。 　　结果竟然没有，她又一次误会了人家的好意。 　　打开门，对方二话没说，气势汹汹地一伸手，塞过来了一个黑金的信封。 　　之后，仅露在外的一双长睫狠狠向上翻了个白眼，高冷地丢下一句：“自己问。”转身就走！ 　　冉一笑：“……” 　　好的，看出来了，怨气果然还是有的！ 　　还好KARMA这个副本里路人甲幸运地没出啥事，不然冉一笑觉得自己可能会被人全论坛追杀。 　　她回到屋中，打开信封，里面薄薄一片，是一张卡。 　　天蓝泛白，光洁无暇，先前见过好几回，阴间专属电卡。 　　只不过，与她拿到过的那些不太一样，这一张的小角落里，微微凹陷，阴刻着一个“VIP”的字样。 　　冉一笑开始给杜勉回信。 　　@土家小香猪：没收到邀约，就一张卡 　　@稀有动物：啊，那个就是啊 　　@稀有动物：邀约是口头的，他没和你说嘛？ 　　冉一笑：“……” 　　可不是嘛，仇恨拉满了，人家看起来一个字都不愿意和她多讲的样子！ 　　在杜勉的转述下，冉一笑差不多明白了这电卡是个什么意思。 　　简单来讲，它是个管理员级别的电卡。 　　包括桥的区域在内，阴间归里包堆总共有十一层的样子。普通鬼魂拿到的电卡只对应着它所能抵达的最高限制楼层，这张不同，这张哪儿都能去。 　　卡目前尚处于未激活的状态，不过激活方法不难，通过论坛的个人信息界面就能够轻易操作。激活后绑定持卡人，要是自己不想要，送给别人也是允许的。 　　凭借激活后的vip卡，死后，不仅可以在阴间高层申请住所，同时，也能自主决定自己在世间的留存期限。除此以外，持卡人还具备了向版主应聘管理员身份的资格，也就是杜勉所说的邀约。活人应聘，自动对应公共版，要是鬼魂，那就是悬赏版的了，悬赏版的基准会更高一些。 　　当然，最后应聘管理员这一点，对于赠予的情况来讲不作数。 　　冉一笑听得心潮澎湃，当即打开了论坛，先把激活这一步给三秒搞定。 　　至于应聘，理论上讲需要跑一趟办事处。好在vip卡，等于是个关系户。卡面激活后，她的个人信息界面多了几个丰富的功能，其中，就有“线上办事处”这一个按钮。 　　在发出申请前，冉一笑先私信问候了一下祖奶奶。 　　并虚心请教： 　　@夹竹桃：亲爱的管理员姐姐，请问如果我现在应聘管理员的话，你们会给通过吗？ 　　祖奶奶：“……”你是不是想走后门！！ 　　祖奶奶工作闲散，回答起消息来一如既往地迅速，这回的措辞官方而正式： 　　@你祖奶奶：提交来的申请我们会统一进行审核 　　@夹竹桃：可是大家都这么熟了，你们不通过的话，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祖奶奶：“……”谁跟你熟了啊！ 　　第一次看到有人走后门还走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冉一笑可不管这一节，心说，你哥有本事给老子发贴心小棉袄，咱们是不熟也得熟了！ 　　不过，这话聊到一半，她余光一瞥，瞥见牧小雀踌踌躇躇地扒来了她的门边，正眼巴巴地盯着她看。她眉毛一抖，只好暂时停止了半带报复性质的硬攀关系行为，把手机给放到了一边。 　　之后还得自己出声问人：“干嘛？” 　　不然这位小祖宗看上去不会主动开口，能把你盯到地老天荒…… 　　牧小雀见她问话，仿佛得到了一种首肯。他翻开手掌，将掌心里握着的小首饰露了出来。 　　是一个做成了行星造型的玻璃球，外面用铁箍套着几个同心圆，串上链条，变成了项链。然而玻璃球内的东西并不是特别美感，桃核大小的梭状物，曲曲折折盘着些沟纹，沟纹之上，又布满了裂痕。 　　冉一笑：“……” 　　这东西，她见过啊！ 　　在B107停车场的山仙墓前，她先是碰碎了人家的墓碑，然后就在缤纷掉落的墓碑碎屑里，抓到了这样一个神奇的桃核。 　　而且，看起来…… 　　冉一笑问：“你哪儿来的这种东西？” 　　肯定不是他自己的，不然他也就站不到这里了！ 　　牧小雀眼神一飘，含糊地说：“捡的。” 　　冉一笑：……那就是山仙的那个没跑了。 　　当时她失手把东西弄碎，赶上空中裂缝大开，大家见势不对，直接拔腿就跑，地上的一地狼藉根本无人顾及。牧小雀又是在那个时间从核里面跑出来的，正好赶上捡漏。 　　就是没想到，看上去弱不经风的一层薄壳，居然可以这么坚强，碎过一回，还能重新给拼凑起来。 　　牧小雀小心翼翼地问：“笑笑，你要不要啊？” 　　反正他留着也没什么用…… 　　而且，如果有这东西作标，她再被拉去什么奇怪的异空间里，他也不怕了。 　　都能感觉得到。 　　冉一笑心说，这不太好吧！ 　　虽说山仙估计已经被核吞得渣都不剩，然而作为一个尽职的入殓师，瓜分人家的遗物还是有些不咋礼貌。 　　理智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她的动作依旧很诚实！ 　　一本正经地就把项链从人家手里接了过来。 　　……现在又不是在副本里，不算她的工作时间！ 　　免费捡来的无主战利品，不要白不要。 　　她将项链往手腕上一拴，兴致勃勃地转头去跟祖奶奶汇报。 　　@夹竹桃：不瞒你说，牧小雀刚才送我了一个山仙的核 　　@夹竹桃：[图片] 　　又极具暗示性地表明： 　　@夹竹桃：我觉得，我即便死后估计都会在阴间呆上好久吧 　　祖奶奶：“………………” 　　碰瓷啊，这是赤｜裸裸的碰瓷！ 　　祖奶奶沉默了。 　　冉一笑觉得，这可能是人家的一种礼数。 　　以防自己一不小心爆出粗口…… 　　过了十多分钟，对面调整好了情绪，才忍着脾气给她回过来一句。 　　@你祖奶奶：知道了，你提交申请吧^ ^ 　　后面带上的笑眼符号里，充满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论坛的管理员没有明确名额限制，冉一笑对于自己仗着外挂行便利的无良行径没有升起一点羞耻心。她假装没看到对方的眼色，又开始得寸进尺地展望道： 　　@夹竹桃：对于阴间的后续发展，我有几点不成熟的小建议…… 　　祖奶奶：“……” 　　总觉得，从此以后，自己的工作再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清闲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到此结束了，莫得番外 　　顺便再安利一嗓子之后会写的同题材文《主神请听题[无限]》 　　下本写完就开，差不多半年内的样子，文案见下，感兴趣可点进专栏收藏哈 　　───────────── 　　《主神请听题[无限]》 　　祝予一觉醒来，发现她被扔进了自己的游戏场里。 　　手机没信号，朋友联系不上，下属的专线打不通。 　　怨念地杀过了几个副本，从各种渠道尝试和熟人传话却屡屡受阻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这群小兔崽子，是想反呐！ 　　* 　　作为主神游戏的资深老玩家，综合实力排行榜前三排的常驻嘉宾，毕业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六系统钦定的王牌导游，谈应谢的自我感觉一直比较良好。 　　直到有一天，他当导游时遇到了一个勇猛的新人。 　　别的萌新初入副本，捏着线索步履维艰，连自己的那点破事都整不明白。 　　她却在通关的同时，还要高屋建瓴地提出点评。 　　“构思不错，节奏感一塌糊涂，勉强C-。” 　　“无关线索太多，结构不及格，D。” 　　“中规中矩，还算能看，难度需要提升，创新不足，B 。” 　　“要灵性没灵性，要逻辑没逻辑，基本的任务信息都交代不清，这种东西也能上架？审核组呢？出来挨打！” 　　虽说在游戏里如鱼得水，但面对高维生物依旧心存敬畏的谈应谢：“……” 　　长江后浪推前浪，是他老了！ 　　* 　　貌美如花永远十八/手比脸能打/在逃主神祝妹妹 　　vs一把年纪没个正经/脸比心更黑/阴间精品谈叔叔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