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书名:穿成孙权宠妾(三国)   作者:妩梵   文案:   新晋小花步遥穿到了《情锁吴宫》的剧本废稿中,跟年轻时期的原男主孙权绑了个恋爱系统。   穿剧后,步遥才发现,废稿中的孙权竟是个眸色异于常人的傲娇美少年?!   孙权(凶巴巴):“瘦的风一吹就要倒,孤还得抱着你走。”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   步遥(状似柔弱):权仔你脸疼不疼???   *   某个雨夜,刚刚围猎射虎归来的孙权洗掉了一身的血腥气,将步遥抱到了书案上,笔墨纸砚被推掉了一地...   孙权俯身逼她看着他,声音暗哑低沉:“乖,日后不许唤孤为主公,唤仲谋。”   转正后步遥才发现,孙权宠她宠到了深入骨髓/病态极端的程度。把她的一块绢帕日日藏在袖中,还要亲自给她起小字。年纪轻轻的竟连埋骨之处都替她选好了,要她与他死同穴...   看文指南:   (1):伪装成娇柔菟丝花的腹黑精分女vs 霸道矜贵占有欲极强的傲娇男   (2):SC洁,he。感情流为主,1v1甜宠,逻辑服从于甜苏爽。   (3):请当成轻松沙雕向的三国小甜饼食用,历史大走向不变,其余服务于剧情和设定会有微调。   排雷:人设私设ooc,谢绝考据,披着三国外衣的沙雕甜宠言情小说。觉得不喜请直接弃文,想看正统历史请直接去读史书。晋江好文千千万,勿杠勿人身攻击,愿你们都能找到喜欢的书谢谢。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系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步遥(步练师),孙权 ┃ 配角:接档古言甜苏宠文《世子宠妻录(重生)》作者专栏求收藏~ ┃ 其它: 第1章 穿成孙权宠妾-步练师   炎夏,新荷开得正盛。   富春这日,天气骤热,正赶上日头最足的未时,连荷池里的游鱼看起来都蔫蔫的,不怎么游动。   仅有几只四脚水黾浮在池面上,纤细的触角在水面上,按出了四个大小不一的圆圈。   讨虏将军府内,因着暑热,下人都回到了各自的居间休憩,府内早已没了人影走动。   扑通一声,似是有个人影从荷池旁的假山处坠入了池中。   穿着素色缟服的少女在池中挣扎着,凄惨地呼救着,可是这荷池旁,没有下人走动,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假山上,站着一男一女。   二人噙着冷漠的笑意,看着荷池中渐渐没了气力的少女,身影渐渐从假山处隐去。   提着食盒的婢子经过荷池时,听到了声响,她凑上前去仔细一看,发现池中正是这府内主人孙权的姬妾-步练师。   “步姬落水了!快来人啊!”   步遥只觉得,水浸入了她的鼻腔,她呼救时因体力渐弱,水又从她的口中灌进了肺叶。   窒息般的痛苦,头脑渐渐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是她在做梦吗?可这溺水的痛苦却又真切无比。   这时,系统机械且不带任何语调的声音告诉了她,她穿剧本了。   穿的剧本正是她拍过的三国深宫剧-《情锁吴宫》   只不过,她穿的这个剧本,是编剧做网文写手时,初版的原稿。   也就是说,虽然她穿剧了,但是却穿到了编剧的废稿中。这个废稿又是什么样的世界,与她所拍之剧的剧情有无区别,步遥一概不清楚。   什么倒霉运气。   步遥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这时,系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系统】:宿主,您已穿到《情锁吴宫》的初稿中。请您尽快达成男主孙权好感值1000+,并由妾转正为妻。   步遥在水中一边蹬着腿,划着水,一边尝试着与系统对话,可是垃圾系统却在关键时候抽了!   那冰冷机械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   垃圾系统!   你给本仙女派任务前,能不能先想办法把我从荷池中捞出来。   宿主死了还怎么做任务?   系统你还在吗?!   步遥觉得自己要丧命的时候,有一个人拽住了水中的她,并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托出水面。为了活命,步遥不顾一切地抓住了那人的臂膀,踩着水,终于将头首探出了水面。   鼻腔中仍有混着淤沙的池水,步遥张了下嘴,猛吸了一口空气。   活过来了。   隐约间,她听见有人在不断地喊着“主公”二字。   救她的人,是个男子,他的身躯很高大,此时正提着步遥的两肩,将她往岸上拖拽。   步遥靠在他的怀里,隔着衣物,都能觉出这个男子的胸肌很紧实。   看样子是个练过的,身材还真不错,啧啧。   确定自己得救后,步遥一边咳嗽,一边在心中赞叹着救命恩人的好身材。   好在那人救的及时,不然她的小命真的就要玩完了,她的眼中也不小心进了荷池中的泥沙,睁目很是费劲。   步遥准备感谢一下救命恩人,可未等她开口,就被那男子从怀中扔在了地面上。   臀部着地,火辣辣的疼。   步遥费解了,这个人冒着性命风险将自己从荷池中救了出来,为何还要这么粗暴地对待她。   她落水之处,是荷池的中央,那处的水可不浅。   只不过她现在话都说不出来一字,眼睛也睁不开。   “步练师,你就这么想死吗?”   “孤已经答应了你,要厚葬你的母亲,你还要闹成什么样?”   “既已成了孤的女人,就休想再动求死的心思。”   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年轻。   他的声音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   孤?   步遥听着那男子对自己的灵魂拷问,心中猜测着他的身份,看来他便是原男主孙权了。   只不过,《情锁吴宫》剧本中的孙权一上来就已经快四十岁了。请的男演员是个中年演技派,长得自不必说,略微有些油腻。   也不知,这个世界的年轻孙权到底长什么样。   而她在《情锁吴宫》中扮演的角色,正是原主步练师。   “主公…咳咳…”   步遥的眼睛还是睁不开,但是她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只不过仍有积水卡在她的喉中,令她又难耐的咳嗽了起来。适才她险些溺水而亡,身体已然没了气力。再加上被孙权怒摔后,身上强烈的痛感。   午时的毒日下,浑身湿透的步遥还是晕了过去。   孙权阴着脸,赤色锦衣尽湿,悬着的衣袖处正滴着水,看起来略显狼狈。   周围的侍从都垂着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他们的主公孙权,虽然才二十一岁,但他的一言一行,尽透着凌人的威仪。   孙权俯视着地上的狼狈少女,经此折腾,她已然晕了过去。但就是在这般境遇下,也难掩这个女子的美丽。   看着刚刚她痛苦的咳嗽,此时正紧闭着双眼,瘫倒在地。孙权的心软了几分,甚至有些懊悔。刚刚不该将她摔在地上,她的肌肤很娇嫩,定会留下青痕。   水珠沿着他的侧额滴下,孙权的面色又阴沉了些,他俯身抱起了地上的少女,一路往她的住处走去。   ……   步遥清醒过来后,湿衣已被换下,从榻上缓缓起身后,她没有去想系统派给她的任务。而是跌跌撞撞地爬下了榻,在屋内寻到了铜镜,照了一番。   铜镜中的脸,绝美无比。   看似清纯,却在眸色流转间,有着几分媚态。   步遥微微转首,用余光撇了下自己的侧颜,精致挺翘的鼻尖,小巧的下巴…   这张脸步遥再熟悉不过了,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原主步练师,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只不过,现在的这张脸还稍显稚嫩。步遥又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材,她摸了摸胸前……   好平…   看来此时的原主,年龄并不大,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还未发育完全。   步遥拍戏的时候,经常会在休息时刷一刷剧组的官方微博,其中就总有人在评论区里发一句话。   东吴爱萝莉。   这孙权虽然也不大,但是他纳的姬妾也太小了点吧……   步遥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脸,好在,虽然她悲催的穿越了,但她最引以为傲的美貌还在。   新生代的小花中,步遥可以说是颜值最能打的那一个。   待步遥自恋的欣赏完自己的美貌后,方才思考起来系统派给她的任务。   剧本废稿,孙权好感值,步遥回想起系统说的那几个关键词。   穿来后,步遥便发现,这个世界的走向,与她拍的剧是真不大一样。   《情锁吴宫》是个集狗血、伦理、虐恋、宫斗、权谋等元素为一体的大河剧。   编剧的水平很一般,剧情被网友和观众骂的狗血淋头。不过好在这部剧的卡司强大,名演员众多,服化道和画面调色也很精致考究。   步遥演的步练师是剧中很抢眼的一个女配,剧中的步练师因遭孙权的姬妾嫉妒,被害了多次,迫不得已黑化争宠。并与原剧女主徐嫣明争暗斗了多年,可剧情却正应了那句古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最后步练师和徐嫣都没有当成孙权的皇后,反倒是被后来居上的潘淑赶超。   只不过,最后三人的下场都不好。   女主徐嫣对孙权无可眷恋后,饮鸩自尽。   步练师是被潘淑下了慢性毒药,总是梦魇,最终暴毙。   潘淑最后虽当上了皇后,但却因为手段过于狠戾,惹人记恨,最终被宫女活活勒死。   一想到这里,步遥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剧情很糟心,网友都在骂男主孙权渣,也骂那些斗来斗去的女人蠢。拍完这部剧后,步遥对孙权的印象一直都不大好,好像历史上的孙权,与剧中的也差不离。   【系统】:已调试完毕。   见系统终于不抽了,步遥赶紧问了它好几个问题。   “你能告诉我初稿的全部剧情吗?”   【系统】:不能。   “那原主步练师在初稿中的下场如何?”   【系统】:原主下场悲惨。   步遥听后,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合着无论是新剧本,还是旧剧本,她都没个好下场。   “成功攻略孙权后,我的下场能好吗?”   【系统】:能。   步遥点了点头,能活下去就行。   虽然她这几年一直忙着搞事业,没心思去撩汉,但凭着她这张脸,攻略孙权,问题还是不大的。   再说,虽然穿的是初稿,但是编剧都是同一人,有些剧情或者人物,应该还是会有重合的。   只不过,现在的时间线,却比她拍的剧的剧情,早了好多年。   步遥又问了系统许多问题,诸如现在的年份,孙权多大,她多大。问完一通后,步遥才想起,她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没问。   “现在,孙权对我的好感值是多少?”   【系统】:250   ???   二百五?系统确定不是在逗她?   “好感值好低啊,刷到1000+得到什么时候?”   【系统】:其余姬妾好感值均为零或个位数,宿主您的好感值最高,请宿主不要消极对待任务。   听完系统讲的这句,步遥才微微的放下心来,看来她赢在了起跑线上。   那就绝对不能将一手好牌打烂!   待系统再一次消失后,步遥又坐在了榻处,陷入了沉思。   她还没来得及观察一番她所住的居室,就听见吱呀的一声。门扉被推开,进来了一位面色不善的少女,看穿着,像是府内的婢女。   那小婢女不情不愿的冲步遥施了一礼,语气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步姬,主公言,今夜要来您这处用晚食。” 第2章 阴郁气质的美型少年   寝房和正厅,被由革丝束好的黯色帐帷区隔开来。   午后斜阳从推开的门缝中射入了屋内,进来的小婢女被照进来的光线晃了双眼。说话时,她不由得皱起了眉,眼睛也眯缝了起来。   步遥端坐在榻上,正欲起身叫住那个小婢女,却见她迈过了门槛,又掩上了门。   《情锁吴宫》中,步练师的婢女很早就跟着她了,步遥还记得剧中婢女的名字叫紫荆。   这个小婢女会不会就是紫荆?步遥思忖了番,复又摇首。   紫荆的性子持重,喜怒不浮于色。步遥记得,紫荆在步练师去世后,也随主自裁了。   小婢女走后,居室内又只剩下步遥一人。   步遥从寝房内走至了正厅中央,打量了一番这室内的装潢布局,这个世界的陈设摆件还是与剧中区别不少的。   正厅内最显眼的,便是那面叠扇漆屏,暗红色的云纹衬着黑色漆底,弯弯绕绕。   漆屏下,有一低矮的红木案几,上面放着未燃的烛台,还有把盘圆柄直的直项琵琶。   步遥走到那案几处,用指节轻轻的敲了敲琵琶的半梨型音腹,又用指腹轻轻的拨了拨琵琶上的四弦。   琴音清脆悦耳,犹如玉珠走盘。   剧中的步练师也尤擅演奏琵琶,孙权喜欢在宴上寻些胡姬伴舞,而步练师就会在一侧与乐师一同奏乐。   只不过,步遥却不会弹琵琶。   反正拍剧时,也无需她亲自弹作,她只要做做样子,美美的摆几个造型就妥了。导演也会寻琵琶演奏家拍几个近景,再剪辑一下。   步遥盯着那琵琶瞅了半天,拍戏时不会弹琵琶没得问题,但在这个世界不会弹琵琶,那不是要露馅了吗?   万一孙权今夜要她弹琵琶怎么办?   还有,她现在都不知道刚刚那个小婢女姓甚名甚。怎么别的人一穿越,身边的丫鬟婢子都会告诉装作失忆的宿主许多有用的信息,她的小婢子却对她爱搭不理的。   竟然还敢给她这个做主子的脸子看!   步遥坐在了案几旁,尝试着将自己能够忆起的剧情与这个世界联系到一处。   原剧中,步练师黑化有两个要因。   其一便是母亲的殇逝。   步家也算是大族,祖上曾被封过淮阴侯,但几代下来,又赶上汉末这种乱世,大族也只有没落的份。   步练师幼年丧父,由其母一手带大。建安四年,庐江沦陷。为避战乱,步母只得带着步练师东渡长江,来到了江东。   原主与孙权的孽缘,就始于她母亲去世那一年的初春。   也就是在今年,孙权纳了原主为妾。   母亲的死,令步练师难以接受,一时心性大变。   紧接着,编剧仍未放过步练师这个悲催的女配,又给她安了个差点溺水而亡的往事。只不过步练师溺水的事,在剧中的时间线没有涉及,而是通过步练师与贴身婢女紫荆的对话向观众展现出来的。   这溺水一事,便是步练师黑化的第二要因。   也就是说,步练师并不如孙权所说,是要自尽。   她是被人推到荷池里的。   至于那人是谁,剧中没有提及,一直是个迷。原剧中,步练师也不是被孙权亲自救的,而是被下人捞上来的。   到底这个世界,是仍有人要害原主?还是原主自己跳的荷池?   步遥揉了揉太阳穴,思考了太久,人也有些疲倦。   不过依照编剧的尿性,是不会给她什么顺顺当当的剧情走的。   步遥在心中又问候了编剧的祖宗十八代。   骂完编剧后,步遥突觉,孙权的饭还没着落呢!   剧中,孙权每次来步练师那儿宿下时,步练师都会提前命小厨房给孙权备下精致的饭食。   也不知那小婢子有没有提前帮她打点好,步遥仍不放心,准备出屋去寻那婢子问问。   刚一推开门,她便忘了一件事。   古代的门槛高啊!这个世界的门槛足足有三寸六分高,步遥推门时多少有些心急。   结果自然是被那门槛绊倒,摔了个狗啃泥。   步遥忍者痛,将手腕翻转,察看了一番,上面被擦破了皮,好在没有流血。   在这个世界才第一天,就如此倒霉。   溺水、被孙权怒摔、现在连正面也要再摔一次…   步遥用手支撑着身子,想要从地上爬起来,隐约间,听见了越走越近的脚步声。   一双歧头履停在了她的眼前,步遥慢慢抬首,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子正眸色不明地俯视着她,看来此人便是孙权了。   不过,这个孙权也太嫩了吧!   对比剧中请的油腻中年男演员,这个孙权长得实在是过于好看了。步遥与很多高颜值的男演员合作过,但是如孙权皮相这般好的,也属实难见。   孙权的肤色是冷白色,五官极其立体深邃,看上去,竟有种混血儿的调调。那双眸子的颜色,也与常人有异,好似一汪碧泓,深不可测。   步遥暗自庆幸,好在系统为她选中的攻略对象,是个有着阴郁气质的美型少年,   她对孙权,稍稍有了那么一丢丢的好感。   可是接下来孙权所说之言,却让步遥对他刚有的那么点好感,消失殆尽。   “愣在那做甚?还不快起来?等着孤来扶你吗?”   孙权冷冷地说罢,便负着手,阴着脸,走进了屋内。紧跟在孙权身后的孙伏同情的撇了她一眼,也跟了进去。   咋地步练师也算是他孙权的小老婆,怎么态度这么恶劣,摔了都不带扶的?   原剧中的男主孙权虽然渣,但嘴巴还是很会哄他的姬妾的,怎么到了这个世界,孙权的性格变得更恶劣了?   但步遥清楚,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能将这口气咽到肚子里。步遥自己爬起来后,长了教训,迈门槛迈的极为小心。   她暗暗打量着跟在孙权身后的那个男子,若是他没猜错的话,这个男子便是孙权忠心耿耿的随身侍从-孙伏。   孙伏在原剧中的设定,是个阉人。   中平六年,十常侍作乱,外戚何进密谋诛杀宦官。孙伏只是个本本分分的小宦官,但那次诛杀,定会殃及一些无辜的人。   孙伏便是从那个时期,从雒阳的皇宫中逃到了江东。后来孙伏颇受孙权母亲吴国太的信任,便被赐了孙姓,改名为孙伏。   孙伏的原名不详,步遥只知道,孙权很看重他。等到孙权当上皇帝时,这个孙伏的地位就更高了。   可悲催的是,步练师竟然得罪了他,最后她的悲惨下场,也与这个孙伏脱不了关系。   在剧中,孙伏算是个有争议的角色。说他是反派,但他却又很忠主,说他是正派,可后期那些腌臜阴晦之事,他又没少做。   既然她穿成了步练师,就绝对不能重蹈她的覆辙,一定要跟未来吴国的首席宦官搞好关系。   步遥入室后,孙权已经坐在了主案处,现下正拨弄着那把放倒的琵琶。见步遥进来,孙权抬眸看了她一眼,复又垂下头。   步遥走至案前,恭敬的朝孙权施了一礼。   她拍剧时,礼仪老师曾教过她汉朝女子该如何施礼。虽然施礼的动作只有几个镜头,但步遥对自己的要求一向很高,一个礼节就要练上数百次。   下此功夫还是有用的,步遥施的礼,自然舒展,仪态大方,连细节都很到位。   欠身时,媚眼如丝。   简简单单一个礼,就能将她的美,发挥得淋漓尽至。   可是眼前的孙权完全将她当成了空气,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顾低头拨弄着那几根破琴弦,弹出的声音也不成曲调。   “妾身,见过主公。”   步遥的声音娇柔甜美,这声音,也是她在科班做表演生时苦练出来的。   孙权招了招手,示意步遥来他身侧。   步遥有些发慌,孙权不会是让她弹琵琶吧?她不会弹啊!   步遥硬着发麻的头皮,走至了案处,坐至了孙权的身侧。   她正欲寻说辞,委婉推拒弹琵琶一事,却被孙权握住了手腕,拽至了他的眼前。 第3章 首次翻车   孙权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被他握住手腕后,步遥能觉出,他的指腹和掌心带着微微的凉意。   步遥离他很近,隐约间,能闻到他身上幽微的木香。那木香松沉旷远,不似檀香,也不似沉香,应是由几种珍贵的香料调制而成。   很衬他矜贵的气质,但却不衬他的年龄。   孙权的衣着,也不与他的年龄相衬。   明明是一张稍显稚嫩的少年脸,却穿了织纹繁复的重制锦衣。那锦衣的颜色也偏黯偏深,给而立或是不惑之年的人穿更合适。   步遥总觉得,像孙权这般年纪的古代男儿,应该是那种穿着鲜衣,恣意的扬着笑的开朗少年。   而孙权,却有种故作老成的感觉。   就像是,半大不大的少年,偷偷穿了父亲的西装一样。总感觉,他吊着一口气,在强撑着什么。   步遥与男演员拍亲密戏时,经常会很反感他们的碰触。虽然她清楚,那只是在演戏,但她也抑制不住对那些人的排斥。   那种排斥不仅是心理性的,也是生理性的。   很奇怪的是,当孙权握住她腕部的时候,她并没有那种反感和排斥。   步遥的美眸有些失神,陷入了沉思中。   孙权低敛着眉目,看到步遥白皙纤细的手腕上,被擦破了皮,露出了嫩红的新肉。   他对步遥存的怒气略微消减了些。   见孙权抬首巡视着屋内,孙伏恭敬地问道:“主公有何吩咐?”   孙权慢慢松开了步遥的手腕,沉着声音问:“这屋内,怎么没有侍婢伺候着?”   孙伏转了下眸,他的眉心因着经年累月的蹙眉,有着一道川字纹。一作思考时,那川字纹又深了几分。   他既是孙权最信任的内侍,也是这讨虏将军府内的大管事,这府内所有下人的名讳,他都记在心里。   这步姬屋内,原有两个使唤婢子,一个是她从母家带过来的,已经随着步姬的母亲一同殁了。另一个婢子,是将军府本来的下人,唤作扶苏。   只不过,孙权这话并不是问他,而是问他身侧的步姬。   这位步姬,今日瞅着倒是正常了不少。前几日,孙伏还从府内扫地婢女那儿听闻,步姬成日疯疯癫癫的,要闹自尽。   “妾身,唤屋内的婢子,为主公备食去了。”   步遥故作了一副怯态,语气谨小慎微。   原主步练师黑化前,就是心思单纯的少女。黑化后,心机变得深沉了不少,但是在孙权的面前,还是之前那副娇弱顺从的模样。   所以目前她在孙权扮娇软女,应该不会被看出破绽。   步遥拍步练师时,化妆师还给她搞了个极其浮夸的黑化妆容,那眼线挑起的弧度,还有那深深的眼影,让步遥的脸看上去老了十多岁。   步遥一想起那妆容,就是一阵恶寒。   步姬竟然想着为孙权备食了?站在一侧立侍的孙伏明显被惊着了。   自打步姬的母亲去世后,自己的主子担忧着她,成日的去她屋内探望,可是这个步姬就是对自己的主子爱搭不理的。   每次两人都闹得不欢而散,自己的主子总会摔门而出,最后苦的还是他孙伏。   孙权也有些吃惊,看来这步练师是想通了。既然她能想通,肯好好的跟着他,那他便给她这个机会。   孙权的面色微霁,阴沉的表情和缓了些。   孙伏和孙权的神情,步遥都看在眼里,她正纳闷着。孙权便冲孙伏使了个眼色,孙伏立马会意。   片刻后,两个小厮抬着一个丈宽的青铜烤炉,端着漆盘的婢子,紧跟其后,众人一起进了步遥的屋内。   步遥远远瞧着,那漆盘中,装的是成块的鲜肉。   这是要做烤肉吗?   当那青铜烤炉中的木炭燃起,肉在篦子上被烤得滋滋作响时,步遥才确定了心中所想。   孙权果然是要请她吃烤肉啊!   那两个小厮,看起来是专门为孙权做炙肉的,现下正动作娴熟的用铜叉给肉翻着面。   她和孙权端坐的案几上,已被婢子摆好了餐具器皿。   只不过,令步遥困惑的是,这案上,除了有几个面饼外,没有其余的配菜。   步遥身为演员,为了保持身材,需要严格地控制饮食。糖分盐分地摄入要精准的计量,晚餐时只能吃水煮青菜和鸡胸肉,碳水是碰都不能碰的。   不过现在她的身体年龄才十几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肉也无所谓。   看来穿过来也有好处,起码自己能随心的吃东西了,步遥在心中自我安慰了一通后,小厮已经将烤好的肉端到了案上。   孙伏拿着刀,开始为孙权熟稔地切着肉。   步遥眼见着孙权拾起筷箸,一口一口地往口中塞着。不消片刻,那足足有半斤的烤肉都吞入了孙权的腹内。   孙权可真能吃啊!   而且还是个肉食动物!   他的吃法是真的硬核……   步遥被孙权的食量惊着了,眼都不眨一下的,一直盯着孙权不时微鼓的侧颊。   孙权注意到了步遥的目光,他微微侧身,看了步遥一眼。   步遥慌忙收敛了神色,将脑袋转了回来。   孙权停止了咀嚼,又对孙伏道:“怎么不给步姬切肉?”   孙伏听罢,忙将切好的肉放入了步遥的盘中。   “吃。”   孙权简短有力的向步遥命道。   步遥低首,看着面前的肉,只觉得难以下咽。   她适才看那两个小厮烤制时,只是在肉上撒些盐巴,并没有放置其它的佐料。   她拾起了筷子,正纠结着要不要吃。   这时,有一个气质不凡的老妪提着食盒,迈过了门槛。   孙权看到那老妪时,眸色一变。   “老身参见主公。”   “王…王嬷嬷,请起。”   “老夫人为主公备了几道菜,还请主公一用。”   孙权的面上闪过了一丝痛苦。   步遥正费解着,却见那被孙权称做王嬷嬷的人将食盒中的菜一道又一道的摆在了案几上。   那些菜,都是些精致的素食。   “老夫人言,要老身看着主公用下。”   步遥不解地看着一脸痛苦,阖目扶额的孙权。在她看来,这些菜虽然素了点,但看上去都很美味。   莫非是孙权挑食?   “不爱吃青菜可不好啊。”   步遥一不小心将内心的吐槽给说了出来,慌张的用手捂住了嘴。   王嬷嬷听后,一时惊愕,手中正为孙权布菜的筷箸掉至了地上。   孙权也转过身去,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步遥…… 第4章 拒绝少儿不宜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掉马了也得淡定从容。   她步遥是谁?她可不仅是空有美貌的流量小花,她可是有演技在的。   步遥稳了稳心神,拾起筷箸,在孙权的注视下,从漆盘中夹起了一根芦笋,放至了他的餐盘前。   “主公,请用。”   步遥的美眸没有直视孙权,眼神闪躲,看起来怯生生的。   孙权怔了好一会儿,鬼使神差的将步遥夹的那根芦笋吃了下去。但咀嚼的速度与刚刚相比,明显慢了许多。   而且一直皱着眉头,仿佛吃的不是菜,而是一只苍蝇……   孙伏已经差使婢子换来了新的筷箸,王嬷嬷接过后,边为孙权布着菜,边暗暗打量着坐在他身侧的步遥。   少主孙权的姬妾,都是吴氏为他纳的,只有这位步姬,是孙权亲自纳的。   现下,算上步姬,孙权共有三位姬妾。   吴氏之前为孙权择的发妻谢氏,还没等入门,便因病去了。   孙策被害后,吴氏曾欲为孙权再择一位正妻,不曾想,却被孙权以为兄长守丧之由而推拒。   吴氏见自己的儿子对女人一点也不上心,不由得有些焦急,便托人在吴郡寻了两位年轻貌美的适龄少女,接到将军府内,给孙权做妾。   可府内众人都知晓的是,孙权几乎没宿在过她们的房里。   自步姬入府后,孙权像是变了个人似得,整日往她的屋内跑。但许是这位步姬并不想从了孙权,态度一直都很冷淡。   王嬷嬷想到这里,状似不经意的抬眸,正对上步遥那双绝美的剪水双瞳。   步遥见王嬷嬷打量着她,冲她微笑颔首。   纤柔楚楚,仪态绰约。   真是位绝美的佳人啊,王嬷嬷暗叹。   她还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少女,王嬷嬷不识字,自是不知该如何形容她的美貌。   不过她想,天上的神女长得也就莫过于此了。   孙权的另两位姬妾她见过,也都很美貌,但是一与这位步姬比,还真是相形见绌。   怪不得一向不近女色的少主孙权,会主动亲近这位步姬。   步遥见孙权一直闷头咽着菜,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也终于沉了下来。   眼前的炙肉是吃不下去了,步遥只用筷箸夹了几筷离她最近的那盘凉拌牛蒡,还得顾着吃相。   压力山大的一餐饭过去后,步遥也就吃了个三分饱。不过步遥并不担心夜间会饿,她当演员当了那么多年,为了上镜好看,早就练就了超强的忍饿功力。   婢子帮王嬷嬷将案几上的漆盘都装回食盒时,孙权如释重负般的起身,吩咐了孙伏几句,复又转首对步遥道:“好好将养着身体,别再动别的念头,孤明日再来看你。”   还没等步遥回话,王嬷嬷向孙权欠了一身,恭敬地道:“老夫人的意思是,让主公今夜就宿在步姬的屋内,明早再回。”   听罢这句,步遥的心不禁一颤。   对啊,原主步练师是孙权的妾啊!   而且孙权纳她已经有了一阵子了,孙权肯定已经与原主做过少儿不宜的事了。如果今夜孙权宿在她这儿,那么不就是她自己跟孙权少儿不宜了吗?   步遥的眼睛都瞪大了几分,她嘴巴微张。   这时,孙权也转过身来,看向了她。   步遥看着孙权那张嫩嫩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未发育完全的身体,心头犹如被万头羊驼奔过。   古代人是真变态啊,十几岁的少女还只是一个孩子啊。步遥是真不想与孙权少儿不宜,她的脑中已经闪现了无数个羞耻的画面。   那画面中的男女主自然是她和孙权。   孙权本想寻个理由推拒,他本不欲宿在步遥的屋内,但看着步遥有些抗拒的神情,他不禁蹙起了眉。   “既是母亲之命,那孤今夜便宿在步姬屋内。”   听罢孙权回的这句,王嬷嬷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孙伏眉心的川字纹也舒展了一些。   而步遥则在心中骂了个艹字。   【系统】:孙权好感值+5   系统冰冷机械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步遥悄悄的调整了一下呼吸。   算了,活下去就行。   谁让她与孙权绑了个恋爱系统,不成功攻略他就得玩完呢……   入夜后,炎夏的躁热渐褪   月华似水练,夜虫伏在草中,低低的鸣叫。   孙伏守在屋外,仰首赏着月色。   孙权留下后,孙伏便差人送来了他的用物。   令孙伏费解的是,已近戊时,却仍不见步姬婢子扶苏的身影。   若是步姬今夜后能想通,不再折腾,那她在府中的地位,自然就会高了不少。   下人们一贯是见风使舵的,前阵子步姬与孙权的关系僵着,那扶苏八成是动了什么歪心思。   不过孙伏并不想去帮步遥教训扶苏。   无论是在雒阳的皇宫,还是在这讨虏将军府,他都浮沉了多年。他一贯明哲保身,从不掺和那些个宫帷内事。   再者,这步姬的本事和能耐,他还要再观察观察。   屋内,烛火冉冉。   案几上,平铺着一羊皮地图。   那地图的上方,用汉隶写着“江夏郡”三字。   孙权此时,正对着那地图凝神思考。   步遥则坐在寝房的塌上,看似平静,内心却早已乱成了麻。   孙权留下后,便一直忙着自己的事,从未与她讲过话。   夜色越来越沉。   想到一会儿自己就要与孙权少儿不宜了,步遥便再也按捺不住,腾的一下从榻上起身,走到了案几前。   步遥的影子,在烛火下,落在了地图上。   孙权这时抬眸,看向了她,问道:“何事?”   步遥欠身施礼,神色带着几分羞态:“回主公,妾…妾身来葵水了。”   葵水?   孙权的碧眸中,闪过了一丝波澜。   之前吴氏派来了一位嬷嬷,让那嬷嬷与他讲了些乱七八糟的。讲完后的次日,吴氏便为他纳了那两个妾室。只不过,他那时根本就没怎么听那嬷嬷讲了什么。   葵水这个词,孙权是有印象的。他仔细想了想,怎么都想不出这词的真正含义。   或许这是女人要小解的另一种说法?   孙权抿了下唇,暗叹女人的事情还真是麻烦。   “想小解了就自己去净房,与孤说做甚?” 第5章 菟丝花(步遥)   步遥在心中回想了一遍她适才所说之言,她能确认,“葵水”二字并没有说错。   那么就是孙权不知晓它的含义了。   孙权虽年龄不大,但已加冠,到了古代男人成婚的年龄。除却她之外,又有其它的姬妾或通房,不至于连葵水都不知道吧……   孙权说罢,又低首看向了江夏郡的地图。看了片刻,却见步遥身形的烛影仍在那地图上。   “还有何事?”   孙权复问,又举起了烛台,将其凑近了地图上的一处。那处的标注有些模糊,字迹已然不清,孙权的眉头不由得微蹙了起来。   “妾…妾身…”   孙权见步遥言语支吾,眉头又紧了几分,放下烛台后又抬首看向了她。   步遥一席素色曲裾,身量纤细瘦弱。乌发如墨,并未绾髻,只柔顺的披散在身后。   烛影微摇,她的面容有些惨白,虽有着几分病态,但却衬得她更为楚楚动人。   “说。”   虽然只是简短的一字,但孙权的语气明显轻了几分。   刚刚系统提示了步遥,孙权的好感值又上升了一个数值。看来她在这个世界立的人设是明智的,孙权很吃娇软菟丝花这一套。   虽然步遥的任务是攻略孙权,但来这个世界才第一天,她的身体年龄又太小。她是真的不想今夜就与孙权过和谐生活,起码得给她一段时间适应。   “妾身今日被主公救下后,想通了许多事。妾既已是主公之人,就该安安分分,不该再做令主公困扰之事。只不过…只不过妾身今日溺水,身子实在不适,不能服侍主公…还请主公,去别的姐姐房里先宿下罢。”   步遥这话,一气呵成。   她拍戏时,台词都没说得这么六过。   不过在这个世界,她的演技必须精湛。   因为她没有ng的机会。   孙权听到“安安分分”那四字时,眉目舒展了些,但一听步遥又让他去别的姬妾房中,他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他没有应下步遥的请求,而是又道:“天色不早了,你来伺候孤更衣。”   难道还是逃脱不了被孙权和谐的命运吗?   步遥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惧色,却只能弱弱的回了声“诺”。   【系统】:孙权好感值-1   见刚刚上升的那点好感值又没了,步遥暗骂:孙权这个狗男人可真是善变。   孙权的身量要比步遥高上不少,步遥为他更衣时,还得微微踮脚,才能够到他的肩膀。   步遥的动作虽谨小慎微,但却很是生疏。孙权腰上的束带她就不知该如何解,那束带上有一白玉带钩,一看就很贵重。   孙权面无表情的看着步遥,直看得她头皮发麻,步遥只得伸出了她纤细白嫩的小手,尝试解着那束带。   可令步遥没想到的是,古代的带钩不似现代的纽扣。纽扣是固定的,带钩却是活动的。她解的慌忙,一时脱手。   玉质带钩落地,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音。   系统冰冷机械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孙权好感值-10   那玉质带钩是孙策送给孙权的,也是孙权最喜且最经常用的。孙权甩开了步遥的手,俯身拾起了那碎成两半的带钩后,剜了步遥一眼。   步遥一惊,今天好不容易刷上去的好感值,都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而且还掉了五个数值…   “主公…妾身…妾身不是有意的。”   步遥懊悔着,故意的挤出了几滴眼泪,一边说一边要给孙权跪下。   孙权扶住了她的小臂,没让她跪下。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并没有言语。   “主公,您该用药了。”   孙伏的声音于门外传来,孙权慢慢的松开了步遥的手。   “进来吧。”   孙伏进来时,身后还跟进了两个侍女。   一个举着漆质托盘,其上有一碗泛着苦味的汤药,一小碟蜜饯,还有一爵清水。另一个侍女则拿着青铜盥器。两个侍女走至孙权身侧后,跪立托举着漆盘和盥器。   孙权端起了药碗,不顾热烫,一饮而尽。   孙伏见孙权眉头微蹙,将蜜饯从托盘处拿出,递至了孙权面前。孙权摆了摆手,只用清水漱了漱口。   步遥在一旁猜测着那药的作用。   孙权难道有隐疾?   步遥否定了这个猜测,今天他抱她时,她能觉出他是练过武的,练武之人的身子骨都不会太差。   步遥微微眯眼,复又睁大。   不会是壮阳药吧…   这孙权看着年纪轻轻的,怎么还用上这种药了。   难道他硬要与自己和谐?!   步遥心中又蔓上了恐惧,她哀怜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身子,已经预想到了她今晚的悲惨下场。   孙伏无意间瞥见了步遥的神色,见她面上带着惧意,又看见了孙权手里握着的带钩……   他似是明白过来了什么,带着莫测的笑意,与侍女一起退了下去。   孙伏和婢子退下后,孙权便没再与步遥说过话,也没再让步遥为他更衣。见孙权自己熟稔着解着衣物,步遥状似羞怯,将头别过了一边。   心里却骂道:这不是能自己换衣服吗?那还让自己小老婆帮着脱,惯的毛病!   孙权换好寝衣后,自顾自地走至了榻上,没一会儿便阖上了双眼,呼吸渐匀。   步遥回过身后,见烛火还未熄,孙权便睡着了,颇感奇怪。   怎么能这么快就睡着了?   不过,若是孙权真的睡下了,那么她担忧的事情便不会发生了。   步遥走至榻边,冲着孙权的脸比了几个手势,孙权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又低低地唤了声主公,孙权还是没有反应。   步遥这才确认,孙权是真睡着了。   熄灭烛火后,步遥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榻,小心翼翼地迈过了孙权。   安置在榻上后,步遥于暗中睁着双目,理着思绪。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也就意味着她会在她的那个世界消失。   不过步遥一点也不担心亲人会痛苦。   步遥的父母虽都健在,但都可谓是典型的渣爹和渣妈。   两人在步遥上小学时便离异了,而后他的渣爹整日浪浪浪,离了又结,结了又离。   有钱花天酒地,却连步遥每月五百块的生活费都不想给,每次都是步遥厚着脸皮,向他的渣爹“催债”,他的渣爹才会不情不愿的打钱。   步遥跟着渣妈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等她上初中了,能住校了,渣妈就彻底将步遥扔到学校了。   都说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但步遥觉得,她的渣爹渣妈是真不爱她。   渣妈重新组建家庭后,为步遥的继父又生了个儿子。渣妈本就重男轻女,有了儿子就更忘了女儿了。   步遥从十二岁上初中开始,就一直处在野蛮生长的状态,没人管也没人教。   不过渣爹虽然渣,但却留给了步遥一副好皮囊,渣妈的颜值也不低。   步遥的成绩一直都不大好,班里中游偏下。但她的美貌却让整个高中,乃至邻校都认识了她。   邻校的校花,都没步遥一半好看。   步遥的同学都这么认为,也都拿步遥做为谈资。   步遥见自己学习成绩实在不行,一本肯定是考不上了,便决定去学表演。   艺术生的学费不低,甚至可以说略贵。渣爹说自己手头紧,不想给,渣妈说要攒钱给儿子买房,只给步遥付了第一学年的学费。   还美名其曰:“你已经成年了,得自己挣钱了。”   步遥自那以后,便再也没向他们要过钱。咬着牙,生生的将剩下的学费自己挣出来了。   做淘宝模特,当咖啡销售,给影楼拍写真……   不过步遥唯一不做的,就是出卖自己的身体。   凭借着美貌,步遥顺利的签了经济公司,进了演艺圈。其间她有多次能爆红的机会,但她都没有抓住。不是她抓不住,而是她不想抓。   那些机会,都是靠身体换来的。   所以步遥在娱乐圈打拼了多年,虽然颜值能打,但资源一直都很一般。步遥一直不想做那种靠男人活着的女人。   她也不是那种靠爱活着的女人,因为从小到大,也没人真正爱她。   渣爹渣妈自不必说。   喜欢她的小男生在被她拒绝后,开始诋毁她。   经纪人只是榨取她一切利用价值的吸血鬼。   粉丝今天说爱她,明天就能因为她和某个男星或大佬的绯闻,痛骂她。   可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与孙权绑了系统之后,步遥不得已,只能做个靠男人爱意活着的菟丝花……   步遥叹了一口气后,觉意渐涌,渐渐的阖上了双目。   “兄长!”   孙权痛苦的嘶吼声让步遥惊醒,她睁开了双目,躺在榻上不敢轻举妄动。   步遥微微侧身,见孙权的身体颤抖了起来。她刚欲起身查看一番,孙权就自己坐了起来,步遥又慌忙装作睡下。   孙权起身后,看了一眼身旁的步遥。见她仍睡着,孙权掀开了被褥,迈出了双腿,坐至了榻边。   他双手伏额,头首微垂,冷汗涔涔。于暗中,也能看出他处在极度痛苦中。   孙权又做那个梦了,那个梦折磨了他无数次。   梦里,是一张男人的脸。   那张脸很是英俊,与他有六分像。   只不过,那张英俊的脸,却被整支箭羽从颊部贯穿…   鲜血淋淋,极其狰狞,令人畏怖…… 第6章 扶苏   次日辰时。   步遥的生物钟在拍戏时便养成了,无论前夜睡得多晚,次日都能起得很早。睡懒觉都是坐在化妆台前,闭着眼,由着化妆师在她精致的面孔上描眉打粉。   孙权还未起身,平躺在榻上,侧着首。   眉宇紧蹙,一看就未曾睡好。   昨夜孙权梦魇后,步遥一直都没敢睡下,直到孙权再一次躺下,步遥才敢阖目。   步遥又回想了遍《情锁吴宫》的剧情。   他昨夜口中的兄长,便应该是江东小霸王孙策了。剧中自然是没有孙策这个人,不过孙权的母亲吴氏倒是经常提起孙策,孙权也总说父兄基业这四字。   孙策是在狩猎时,被人暗杀而亡。孙策去世后,孙权身为孙坚次子,还未加冠,年方十九便承继了江东基业。   步遥决定在孙权清醒之前,便梳洗打扮好。她小心的在木箱里翻找着干净衣物,发现原主的衣物都很是素净。款式简单,面料略有些粗糙,颜色也不鲜妍。   步遥正纳闷着,却在箱底翻出了几匹锦缎,这锦缎应该就是孙权赐的了。   原主的母亲刚离世,穿缟衣素服最为合适。步遥择了一身看着顺眼的,又对镜思考着该如何绾鬓。   孙权这时清醒了过来,一脸倦容,很是疲惫。   “来人。”   听罢孙权这句,孙伏推门而入,身后跟了几名婢子,其中就有消失一夜的侍婢扶苏。   步遥也从铜镜处走至了榻边,对着孙权欠身施礼,唤了声主公。   孙权眼都没眨一下,直接无视了步遥。   步遥昨日虽未看清扶苏的相貌,但隐约还认得她的身形。   见她低垂着头首,离她越来越近,步遥这才看清,她的唇边有一个小小的黑痣。眼珠一直在溜溜地转着,似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孙权面无表情地在婢子的服侍下,更衣洗漱。   今晨孙权并未再穿显老的重制锦服,而是换了一身白色直裾,交领右衽上滚着黯纹,发髻上的冠饰也换成了相衬的白玉小冠。   步遥在一侧状似怯怯地看着孙权。   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穿浅色衣物多好,看上去也多了几分少年气。   步遥暗叹,孙权穿衣还真是有款有型,虽然他狗了点,但颜值和身材还是在线的。   孙权也在暗暗打量着步遥,见她刚刚还一脸怯态的看着自己,现下双眸又有些迷离。   “步姬,婢子们伺侯孤理衣时,你有没有学会?”   孙权突然一问,步遥吓了一激灵,她连连颔首道:“妾身学会了。”   “那今夜孤仍来你这处,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诺。”   孙权吩咐完步遥后,又注意到了扶苏。   扶苏他是认得的,步遥这处他先前也没少来,只是一直都没宿下罢了。   这扶苏不只是昨夜未在,前夜也未在。   府内近来一直传着,新来的步姬早晚会因她的性子而失宠,主公早晚都会厌弃她。   这些传闻,早就入了孙权的耳里。   扶苏的这般行径,就是怠主欺主。   他孙权的女人,怎能被下人轻易欺侮怠慢?   孙权伸臂,手指向了扶苏,诘问道:“你,昨夜为何没有服侍步姬?”   扶苏本以为步遥昨夜肯定还会与孙权再闹上一番,没成想孙权却宿在了她的屋内。   适才她已经被孙伏责备了一通,已经编好了昨夜不在的理由。   扶苏解释道:“回主公,是步姬嫌弃奴婢碍眼,才不让奴婢在屋内伺候的。”   步遥一愣,原主有说过此话吗?   不过就算是说过,那昨日她唤这小婢子时,她身为下人,也不应该推门就走。   步遥选择了不语,没有与扶苏争辩。   孙权既然问了那婢子,就是等着那婢子认错,而不是想让那婢子给自己寻借口开脱。   这婢子还真是没脑子。   孙权听罢,面色果然冷了几分,他伸回了手臂,又对孙伏吩咐道:“把这婢子拉下去,掌嘴二十。”   孙伏神色丝毫未变,恭敬答诺。   扶苏没想到孙权会责罚她,这孙伏的手掌那般粗糙,下手没轻没重的,这二十个巴掌打下去,脸定是要肿上好几天。   “步姬,您前阵子说想一人静静,不让奴婢打扰您,难道您忘了吗?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扶苏扑通一声跪下,用膝盖爬了几下,想去拽步遥的衣摆。   步遥的眼神故意露出了几分惧色,向后退了几步。   孙权见状,走在了步遥的身前,替她挡住了扶苏,他沉着声音又道:“还不将她拉下去?”   “扶苏姑娘,请吧。”   孙伏冲另几位婢子使了个眼色,婢子得令后,立马架着挣扎的扶苏出了屋内。   原来这小婢子叫扶苏,步遥至今才知道她的名讳。   屋外掌嘴的声音很大,孙伏打一下,扶苏就哀叫一声,那叫声极为难听。   步遥听得闭起了一只眼。   孙权听见扶苏的惨叫声,感到一丝不耐,抬脚走出了屋门,步遥也跟在他的身后走到了院中。   扶苏见到步遥时,眸中流露出了几丝怨色。   这步练师的命怎么这么大?被推到深池里都能被救出来,还被主公临幸承了宠。   现在,这步练师是轻易动不得了。她得赶紧再与陈姬商议一番,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才能将步练师除掉。   今天这掌嘴之耻,她扶苏就忍下了。   扶苏想到这里,咬了下牙,孙伏粗糙生茧的大掌再一次落下,扶苏又哀叫了一声。   “让她将嘴闭上,不许出声。”孙权的音量高了几分。   孙伏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好心,见那扶苏年龄小,手上便轻了几分力道,规劝扶苏道:“扶苏姑娘,还有六下,你忍一忍,不要再出声了。”   扶苏听后,生生的捱过了那最后几下,孙伏每掌掴她一下,她就多恨了步遥几分。   掌嘴完毕后,扶苏的双颊红肿的老高,瘫倒在地,她低垂着头首,看不清面上是何神色。   孙权眸光莫测的看了眼扶苏,又道:“记住了,你是仆,步姬是主,日后若是再敢有怠慢,就不只掌嘴这么简单了。”   “还不快谢过主公?”孙伏提点道。   扶苏暗自咬了下牙,这一咬牙,牙龈都跟着痛了几分。   “奴婢谢过主公。”   步遥站在孙权身侧,一直在暗暗打量着扶苏。   扶苏的神色,步遥看的是一清二楚,她明显是对她存了怨意。   结合她这两日的表现,这扶苏,是断断留不得了。   得想法子将她支走,不能留一颗定时炸弹在自己身边。 第7章 紫荆   孙权已经替步遥教训了扶苏,所以现下,她若是与孙权提起,她不想让扶苏服侍她了,孙权难免会不悦。   不过步遥对此并不忧虑,主仆身份摆在那里,她早晚都有机会找茬,将流苏从她院中赶出去。   歩遥不肯替扶苏求情,也是为了立威。   她适才在心中权衡了一番,比起在孙权面前装白莲花博好感,现下更要紧的是,让扶苏对她敬畏一些。   孙权毕竟是这讨虏将军府内的扛把子和一哥。   扶苏碍于孙权,即使会因她步遥没为她求情,而有忌恨心理,也只能强忍下来。   装,也得装出个恭敬的模样。   步遥撇了眼扶苏。   得快点将这位解决,以免夜场梦多。   清晨一过,夏日的暑热又起。   孙权向来与其母吴氏一同用早食,吴氏近来很看重她为孙权纳的姬妾陈氏。每日都要唤陈氏来,让她与孙权同案而坐,一起用食。   陈氏也生的颇为貌美,只不过孙权一想起她,就感到淡淡的厌烦,并不想与她多接触。   孙权离开步遥院内前,还差孙伏为步遥送来了新的差使下人。   其中包括两名粗使小厮,和两名年龄不大的侍婢。   步遥挨个询问了她们的名字,其中一个侍婢叫做紫冉,另一个皮肤稍黑些的,竟然是原剧中步练师的贴身侍女-紫荆。   虽说《情锁吴宫》这剧的槽点很多,但是紫荆这一角色,却广受观众好评。   紫荆一被夸,步练师这角色就会被骂。   要让步遥说,原剧中步练师最对不起的是谁,那绝对就是这个紫荆了。   紫荆其人,有些愚忠。   步练师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是步练师向紫荆提的要求,紫荆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所以有的观众在视频软件上观剧时,甚至发了这样的弹幕:干脆让紫荆和步练师搞百合吧,别要孙权那个狗渣男了。   而且紫荆办事还很稳妥。   十拿九稳。   不过步练师在后期,确实是对不起紫荆,经常将自己的坏心情转移到紫荆身上。还曾因紫荆的某次失误,责打过她。   紫荆却一点也没恨过步练师,在步练师毒发暴毙后,紫荆在殉主前,还想法子坑了一波给步练师下药的潘淑。   这是什么神仙姐妹情啊!   步遥在第一次看剧本时,就隐隐的心疼着紫荆。   希望在这个世界,她步遥能有个好结局,跟着她的紫荆也能有个好结局。   安顿好小厮和婢子后,一上午就过去了。   步遥择了紫荆做为自己的贴身侍女,也就是首席丫鬟,一开始就给了紫荆最高的地位。   紫荆见到步遥时,先是惊于她的美貌,本就对她颇有好感。更令她惊奇的是,这位新主,竟然对她异常亲切。   紫荆受宠若惊,并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伺候这位步姬。   步遥对另一个婢子紫冉的态度也算亲切,不过却故意端了端架子。   原剧中并未出现过紫冉这个人,步遥并不晓得紫冉的人品。   既然她步遥是主子,那么太随和终归会失了威仪。   至于扶苏,步遥采取了孤立隔离的办法对付她。   午时唤下人们在正厅叙话时,独独没叫扶苏。话里话外还暗示着下人们,不许主动与扶苏讲话。   下人们自然是照做。   扶苏见训话没唤上她,对步遥又怨恨了几分,趁步遥午睡时,便决定去寻陈姬。   可没等扶苏行动,就被紫荆拦了下来。   紫荆严肃道:“步姬未醒,不经她的同意,谁也不能离开此院半步。”   扶苏打量了一番紫荆,嘴角噙了一丝冷笑。   紫荆年龄不大,但却不比寻常少女的瘦削身材,骨架有些大,看上去有些壮实。   壮实这个词放在女人身上,可不怎么好,而且紫荆的肤色又略黑。   扶苏自诩有几分姿色,觉得紫荆长得不如自己,心里得意了起来,竟对紫荆产生了几分鄙夷。   “我说紫荆姐姐,你这才来第一日,就开始摆起架子了。步姬没给我下禁足令,你没理由拦我。”   扶苏说着,欲要绕过挡在她前面的紫荆,却被紫荆再一次拦下。   两人推搡了起来。   不过壮实还是有好处的,扶苏的力气不敌紫荆,最后竟摔了个跟头。   扶苏哎呦了一声,这一跟头摔的,她疼得半晌都起不来身。   “扶苏,你的脸还肿着,还是好好在院内待着吧。”   紫荆说着,竟然把地上的扶苏扛在了肩头,不顾她的挣扎叫嚷,一路把她扛回了下人们住的西小院。   夏蝉鸣鸣。   步遥睡醒后,出了一身的热汗。   终于把昨夜的亏空补了回来。   她记得,富春大致就是现代的杭州一地,现下确实是最热的时候。   步遥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走到了正厅中,看着案几上的琵琶,有些苦恼。   孙权昨夜没让她弹作,今夜就不好说了。   而且昨夜孙权睡得早,也没和谐她,今夜他和不和谐她,也不好说。   紫荆见步遥醒了,恭敬的道:“步姬,适才主公差人而来,言今夜不过来了。”   步遥神色落寞的对紫荆回了一句“我知道了”,其实心中已经雀跃了起来。   【系统】:目前的好感值为245,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   见系统又提醒了她,步遥这回是真落寞了。   看来还是得想法子让孙权多来,不接触怎么刷好感值?   “步姬,奴婢还有一事欲言。”紫荆又道。   “说罢。”   步遥微叹了口气,端坐在案几前,抱起了琵琶,像模像样的拨弄了起来。   紫荆抬眸看了步遥一眼,她弹的调子虽然难以入耳,但是她抱起琵琶微微垂眸的样子是真的美呀。   “扶苏今日午时,突然要出府院,被奴婢拦下了。”   “她要出去,你就让她出去,不必拦着。”   “诺。”   步遥停下了瞎弹的动作,又思忖了片刻。   这扶苏一直鬼鬼祟祟的,其中必有蹊跷。   步遥仍是一脸轻松,又对紫荆道:“不过,你得帮我盯紧她,她若是再出去,你就跟在后面。”   紫荆答诺后,步遥又开始抱着琵琶瞎弹乱弹,最后那调子难听得,她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紫荆,这府内有没有会弹琵琶的琴师?”步遥问道。   “有是有,但自先主公孙策去了后,主公便再也没让那些乐师奏过乐。”紫荆回道。   步遥明白了过来,她放下了琵琶。   看来孙权是在为孙策守丧,三年丧期还未满,自然是不能设宴奏乐。   这琵琶,她得在短期内学下来。   毕竟在原剧中,步练师重要的争宠手段,就是弹琵琶。   次日一早,步遥便被叫去了吴氏的住处。   步遥在去的路上,还在想,她要抱的金大腿可真多啊!   除了系统为他选中的男人孙权,还有未来的首席宦官孙伏,再就是,孙权的母亲吴氏。   原剧中,吴氏就一直不喜欢步练师,也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   步遥不知道,这个世界,这个时间线的吴氏,会不会还是反感原主? 第8章 陈亦   卯时,吴氏庭院。   杜英树的枝叶广展,上面绽了夏花。   数朵如风铃般的小花微垂,悬在一处,结成了素白的花簇。   步遥站在前院,欣赏着疏横野趣的金桔盆景,静静地等着吴氏的召唤。   紫荆与守在正厅外的一位侍女小声嘀咕了几句,侍女颔首后进了厅内,待她从厅内出来后,便引着步遥前去吴氏所在的偏厅。   吴氏着了一身黛色直裾,系着抹额,此时正阖着目,斜倚在了卧榻上。   《情锁吴宫》的吴氏扮演者,是个保养得宜的中年老戏骨,虽然已年逾五十,但看上去就像四十出头的人似得。   可眼前的这个吴氏,神色却病恹恹的,而且鬓发霜白,尽显老态。   偏厅内,蔓着苦涩的药味。   吴氏的身侧,是一位年轻的少女。她的五官生得很周正,气质端庄而又大气。   那少女正为吴氏捏揉着小腿,一脸的温婉娴雅。   步遥恭敬的对吴氏施了一礼,唤了声老夫人。吴氏听后,仍紧闭着双目,没有回应步遥的话。   场面有些尴尬啊……   步遥紧了紧秀眉,僵站在了地上。   过了半晌后,吴氏终于开口,对她身侧的少女说道:“小亦,辛苦你了,每日都来这儿为我捏腿。”   小亦?   步遥昨夜问了紫荆许多问题,其中就问了孙权的其他姬妾。   孙权除却她之外,还有柳姬和陈姬这两位妾室。紫荆昨夜告诉步遥,这陈姬的名讳唤做陈亦。   步遥又结合了下紫荆对陈姬的外貌描述,她能确定,眼前的这个少女,就是陈姬陈亦。   “这都是妾身应做的。”   陈亦说罢,状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步遥,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眸中却闪过了一丝戾色。   吴氏的冷漠,陈亦的面有得色,还有……   步遥在心中暗感不妙。   这陈亦,是要搞事情啊!   吴氏睁开了双目,对步遥冷言道:“跪下。”   果不其然,陈亦一定是跟吴氏说了什么。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吴氏,一上来就讨厌自己了。   金大腿是抱不成了,步遥无奈,只得先依吴氏之言,跪在了卧榻前,并猜测着吴氏对她不满的原因。   是因为原主前日跳池自尽一事吗?   步遥否定了这个猜测,如若是因为自尽,那么吴氏,昨日就该找她了。   那又是什么原因?   步遥感到头大。   吴氏冷冷的看着步遥,沉默不语。   她这几年身子一直都不大好,昨夜安置的又早。今晨一起,一位自称是步氏的婢女便来寻她。   那婢女就是扶苏。   当时扶苏带来了一块干干净净的白绢,支支吾吾的对吴氏说道:“奴婢犹豫了多番,还是觉得,此事应向老夫人禀明为好。奴婢在主公临幸步姬之前,事先在榻上垫了一白绢”   孙权一直不近女色,却独独对这步练师有些好感。吴氏觉得,只要她的儿子肯碰女人就行。所以前日,她便命孙权宿在了步遥的屋内。   步氏本就是个姬妾,孙权临幸了也就临幸了,吴氏没把她放在过眼里,所以也就没安排人查验她的清白。   先前吴氏让孙权宿在柳氏和陈氏那处时,孙权都推拒了。没成想,孙权前日竟然临幸了步氏。   吴氏见自己的儿子终于正常,悬在心中多年的那块石头,终于沉了下去。对前些日子步氏闹自尽一事,吴氏选择了既往不咎。   可是当吴氏得知,步氏竟然不是完璧之身时,她便再也按捺不住对这女人的怒意。   吴氏当然知道,扶苏背主,两人之间肯定存着龃龉。但若是这步练师没有把柄,也不会被扶苏告发。   孙权喜欢步氏,甚至不在乎她的清白。   但她身为孙权的母亲,着实有必要刁难刁难这位步氏,断不能让她存着不该有的念头。   “步氏,今日我唤你而来,你可知是何缘故?”吴氏问道。   这老太太还真是明知故问,她当然不知道是何缘故了。   步遥虽这么想着,但还是做出了一副极为恭敬谦卑的态度,回道:“妾身不知。”   吴氏冷哼了一声,又道:“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却早就失了清白。”   见步遥愣住,吴氏冲她的方向甩出了那块白绢,厉声呵道:“这是你屋内婢女扶苏留下的证据,你还有何话要辩驳?”   看着那飘落在地上的白绢,步遥恍然大悟。   原主竟然是完璧之身,孙权此前,竟一直都没碰过她……若是孙权前夜临幸了她,那么那块白绢上,应该会有血迹。   果然是这个扶苏,步遥在内心冷笑了一声。   今晨紫荆忙于为步遥梳妆绾发,一时没看住这个扶苏,竟叫她跑去吴氏那里,诋毁自己的清白。   昨夜扶苏也溜出了庭院,紫荆跟在了她的身后,见扶苏去往的方向,就是陈氏的住处。   今日之事,一定是扶苏与那陈亦沆瀣一气。   步遥没想到,对方下手会这么快,真是令她猝不及防。不到一夜的功夫,便给了自己重重的一击,一点喘息机会都没有。   步遥咬了下自己的下唇,只恨她防御得晚了,不然,怎会让那扶苏得逞?   “母亲,孩儿前夜,没与步姬圆房。”   孙权一席黑衣而至,低眸看了跪在地上的步遥一眼,又快步走至了吴氏身侧。   见孙权来了,步遥暗舒了口气。   陈亦见到孙权后,慌忙从榻上起身,对孙权行了一礼,唤了声主公。   “你没与她圆房?”吴氏质问道。   吴氏见到孙权后,怒意略微消减了些,但她仍觉得,孙权是在袒护步遥。   “孩儿断不会欺瞒母亲。”孙权回道。   陈亦的身子微微颤抖,神色有些惨然,她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想不到这次,又没能对付成那步练师。   “起来罢。”   吴氏的语气和蔼了几分,对跪在地上的步遥说道。   “多谢老夫人。”步遥回道。   虽说此事是吴氏误会了她,但也绝不能让吴氏瞧出她脸上有怨色。   见步遥的神情仍是恭敬谦卑,吴氏对她高看了几分。但这步氏的清白,还是有必要再验的。   “权儿,你既喜欢这孩子,今夜便将她宠幸了罢。”吴氏又道。   孙权俊眉微蹙,他转身看了步遥一眼。   平日这个时辰,他早就和吴氏在偏厅坐好,一起用着早食。适才他一直在正厅等着吴氏,可吴氏却迟迟不来。孙权这才去了偏厅寻吴氏,碰巧就赶上了刚刚的那一幕。   若是他没过来,步遥岂不是就会被污了清白?自己虽说没与她圆房,但母亲明显还在对步遥的清白起着疑心。   想到这里,孙权转回身来,对吴氏道:“依母亲之言,孩儿今夜就与步姬圆房。” 第9章 反击(一更)   “放开我,你这个又黑又丑的女人,快把我放下来!”   偏厅内的众人听到这个声音,反应各异。   陈亦眸中本含着期冀,正痴痴地看着孙权精致立体的侧颜,一听见屋外的声音,面色一僵。   步遥面色如常,微微垂首,一脸柔顺。但唇边,却掩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吴氏略有薄怒,对立侍在厅内的婢女命道:“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在外面叫嚷。”   “母亲息怒。”孙权劝道。   屋外叫嚷的人,正是扶苏。   原来步遥在来吴氏这处前,就先与紫荆商议好了对策。   当吴氏派人过来时,步遥就预感到,这很可能会是垃圾编剧给她设的第一个宅斗情节。   步遥虽不知这情节会是什么,但她能确定的是,这情节肯定与扶苏和陈亦逃不了关系。   她陈亦出招出的快,她步遥反杀就要更快。   而且要稳准狠。   步遥入室前,让紫荆留在了前院处。若是吴氏找她只是寒暄几句,那们她在偏厅内,便待不了多久。   但是刚刚,吴氏确让步遥跪了小半个时辰。   步遥事先告诉了紫荆,如若她在半个时辰内都没有出来,那么就让紫荆马上回院,将扶苏给扛过来。   步遥还特意强调,快到吴氏住处时,一定要狠狠的掐扶苏几下,让她叫嚷出来。孙权一向与吴氏一起用早食,就是孙权没过来救场,扶苏的叫嚷声也足以引起孙权的注意。   “你二人知道这是何地吗?竟敢在此处放肆!”吴氏的婢女面有危色,冲紫荆和扶苏低呵道。   紫荆听罢,立马将扛在肩头的扶苏放了下来。   扶苏一看自己又回到了吴氏的住处,心里一慌,正欲逃跑。却被守在院门处的小厮拦下,扶苏挣扎不得,只得被两个小厮一路架到了偏厅。   陈亦见到扶苏时,面色惨白,唇瓣轻颤。   孙权察觉到了陈亦神色的变化,内心生了疑,他难得的看了陈亦一眼。   陈亦一见孙权看她,面色又白了几分。   “扶苏,你身为下人,却陷害主子,你可知罪?”   吴氏身为主母多年,一向最讲公正,既然是步氏被冤,那她一定要还她个公道。   扶苏见事迹败漏,面部竟有些抽搐,半天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奴婢…奴婢……”   吴氏伸出了自己苍老且有着褐斑的右手,对步遥说道:“孩子,你过来。”   “诺。”   步遥怯怯地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吴氏的手。   吴氏的手虽然苍老生褶,但掌心却很柔软,步遥不由得,想起了去世的奶奶。   渣爹渣妈虽然不管她,不爱她,但奶奶是爱她的。   奶奶在她七岁那年就去世了,若是奶奶还在,也应该与吴氏的年龄相仿。   “孩子,今日你受了委屈。这婢子便交由你来处置。”   “妾身多谢老夫人。”   扶苏一看,自己的命捏在了步遥的手里,慌忙向步遥求情叩首。   “步姬,您放过奴婢罢,奴婢再也不敢了。”   孙权最烦扶苏的哭嚷声,他瞪了扶苏一眼,扶苏立马就将嘴闭得严严实实的,再也不敢张口。   现下最要紧的,不是处置扶苏,而是把陈亦给纠出来。   步遥转回首来,语气仍是少女的温柔,吐字清楚地问向扶苏:“扶苏,你我主仆一场,想不到你竟然陷害于我。”   步遥的面上,故意露出了几分悲戚之色,看上去,极其惹人怜爱。   “凭我对你的了解,你是想不到这种手段的,你若是能把幕后之人供出来……”   还没等步遥说完,扶苏便打断道:“是陈姬,是陈姬叫奴婢做的!”   步遥的美眸中蕴了笑意。   果然,背主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扶苏能背叛她步遥,又怎会不背叛她陈亦?   陈亦马上辩驳道:“老夫人,妾身没有,是这小奴婢冤枉我,老夫人你要为我做主啊!”   陈亦说着,也哭着跪在了地上。   “好了,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吴氏有些不耐,步遥见状,松开了她的手,退至一旁,站在了孙权的身侧。   陈亦停止了抽泣。   “扶苏,你说此事是陈姬叫你做的,你可有证据?”吴氏又问。   “奴…奴婢近来总是去陈姬那处,陈姬院内的婢子小厮有几个识得奴婢的…老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叫他们过来。”扶苏断断续续地回道。   陈亦的眼中闪过几丝怨毒,她怒问道:“扶苏,我院中本就有你的旧识,自然是认得你,单凭这点,又怎能证明你与我有勾结?”   哦嚯。   步遥眼中的笑意愈深。   自己人和自己人撕起来了,她就是要这种效果。   孙权看着陈亦有些狰狞扭曲的面容,脸色也阴了几分。   “来人,将陈姬院中的所有下人都叫过来。“孙权对侍女命道。   陈亦一见孙权要派人而来,心跳得极快,仿佛要从嗓子眼里冒出似的。   她院中的一个小厮,与扶苏有私情,她正是通过这小厮和扶苏勾结起来的。   而且,步练师溺水一事,便是此二人做的。   步练师丧母后,心情郁郁,常常喜欢独自一人站在假山上,神色悲戚地看看风景。   扶苏便将此事告诉了陈亦,陈亦这才想出了此法,让扶苏和她的相好趁她不备时,将她推入池里。   若是这件事……   “老夫人,奴婢真的没有撒谎,陈姬不只陷害过步姬一次,前日步姬溺水一事,也是陈姬暗中谋划的。”   “你…”陈亦如鲠在喉,再吐不出半字。   孙权和步遥一听,皆是一愣。   我去,这陈亦够狠的啊,宅斗就宅斗吧,咋还害上人命了?   步遥一听这陈亦还想害过原主的性命,就更不想饶了她了。   “陈亦,步姬前日落水一事,是你所为吗?”孙权冷声问道。   “妾…妾身没有。”   陈亦尤如被冲到岸上的河鱼,想要再挣扎一番。   孙权怒而拂袖,阴着脸,等着下人的到来。   吴氏则在卧榻上咳嗽了好几声,下人慌忙为吴氏倒了水。步遥主动接过,恭敬的递与了吴氏,吴氏饮水后,咳嗽声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片刻后,陈亦院中大大小小的下人皆至。   两名小厮架着扶苏又到了前院,孙权则跟在其后,欲要亲自审问这些下人。   其中有一个长得颇为俊俏的小厮,便是扶苏的相好。那小厮一见是孙权亲自审问,吓得半条命都没了,顾不得多想,就将自己所知之事合盘托出。   孙权审完后,揪着那小厮的衣襟,将他一把提起,一路拖回了偏厅。   至偏厅时,那小厮被孙权狠甩在了地上。   小厮慌忙跪好后,与扶苏对视了一眼。   “陈氏,你还有何言欲讲?”孙权沉着声音问。   “主公明鉴,是步姬她陷害我,妾身从未做过此事!”陈亦仍在为自己辩驳,她见步遥站在孙权的身侧,心中更是恨极了她。   经此一事,吴氏年迈的身体早就吃不住气力,她不想让这些人再在偏厅闹下去。   吴氏本想在孙策三年丧期期满之后,将陈亦扶正,可却没想到,此女的心思竟如此歹毒。   “陈氏,你回你母家去罢,这讨虏将军府,容不下你这样的女人。”吴氏冷言道。   “老…老夫人……”陈亦哆嗦地回道。   “母亲,就这样放过这个女人,对步姬她不公允。”孙权又道。   见孙权这样袒护自己,步遥的心里产生了一种不明的情绪。   “她好歹做过你的妾室,就饶她一条命罢。”吴氏摆了摆手。   孙权见吴氏坚持,也不好再多言。   “将陈氏即刻送回母家。”孙权说罢,又冷冷的看向了地上跪的扶苏和她的相好。   “这两个背主的东西,乱棍打出府外,除奴籍。”   *   陈氏和扶苏等人被带走后,吴氏叹了口气,已没了用早食的心情。   孙权见状,便唤婢子将早食送到偏厅里,亲自为吴氏喂着粥。   步遥站在一侧,暗叹还真是母慈子孝。   不过这吴氏的身体,也太差了些,总感觉她要……不久于人世。   《情锁吴宫》这剧中,吴氏活得还是很长的,她会不会是被名医救治了?   “郡主呢,怎么还不过来?”吴氏用了片刻的早食,又问道。   “郡主她,还未起身。”婢子回道。   郡主?步遥眨了下眼。   看来这郡主就是孙权的妹妹,孙尚香了。   吴氏又对孙权道:“你看你妹妹,又贪睡。”   孙权自小就跟孙尚香不大对付,两人一见面就吵嘴,见母亲提起了她,孙权只微点了下头,做为回应。   “孩儿还有公事,便先退下了。”见吴氏用完了早食,孙权又道。   吴氏颔首。   步遥也欠身施礼道:“那妾身也退下了。”   孙权和步遥都退下后,吴氏还是对儿子的事不放心,她又对立侍的婢子道:“去寻丁嬷嬷来。”   “诺。”   丁嬷嬷是先前教孙权周公之礼的嬷嬷,吴氏总觉得上次儿子没认真去学,今夜儿子临幸那步姬前,还是得让丁嬷嬷好好教教他。   步遥一到前院,便见到了焦急的紫荆。   紫荆见自己的主子终于出来了,长舒了一口气,黝黑的面上露出了纯朴的笑容。   步遥也对紫荆灿然一笑。   前院的小厮都悄悄地打量着貌美的步姬,她这一笑,让他们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可是忽然,那步姬的笑容又僵在了脸上。   紫荆也很是奇怪,回去的路上,步遥的面色也一直都不大好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解决了陈亦和扶苏,还有个难事等着她步遥呢。   孙权今天晚上,可是要和谐她啊! 第10章 纤肢细腰(1)   步遥人生中头一次陷入了焦虑。   她经过的挫折不少,最穷的时候她没慌过,没出路的时候她也没怕过。   在她演艺生涯中,有一次公关没做好,几年的努力打拼差点都付诸东流,她也没担心过。   可是一想到孙权今夜要和谐她,步遥却慌了。   庭院榕树上的夏蝉一直在鸣叫,午后的暑气又盛,步遥的心中越来越烦躁。   步遥住的院中,没有私灶,吃食都要去将军府的统一后厨去领。紫荆去时,后厨的庖丁一听是步姬的侍女来了,很是谄媚,拿出了不少好的吃食。   紫荆提着食盒回去时,满载而归。   吴氏为了弥补步遥,还特意差人送来了冰块。   紫冉站在放冰块的高脚木架旁,替步遥扇着凉爽的风。紫荆将从管事那处领的蒲桃放在了冰块处,替步遥冰着。   布菜时,步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没什么食欲。   紫冉摇着团扇,对步遥说道:“步姬,老夫人当真是看重您,还给您送冰块了呢。”   整个将军府很快便传开了陈亦和扶苏的事。   要知道,陈亦先前可是被吴氏看中的,她被赶回母家后,这府内,便只剩下了步遥和柳氏。   紫冉觉得自己幸运,跟对了主子。   这步姬是又得主公宠爱,又被吴氏看重,紫冉生怕照顾不好这步姬,紧赶着要在步遥的面前说点谄媚话。   “唉。”   步遥听完紫冉的话,只叹了口气。   吴氏想让她的儿子和谐她,当然得表示表示了。   紫冉以为自己说话说错了,忙又闭上了嘴,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卖力地为步遥扇着风。   步遥很焦虑,孙权则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未时三刻,富春骤降了一场大雨。   雨势不小,来得急去得也急。   孙权刚与幕僚议完事,正准备去府东的射箭场练练箭法,他已经有数月没挽过弓了。自他兄长在围猎时出事后,他也很久都没狩猎了。   他正想着,要不要过几日去城西猎场射虎,吴氏便派丁嬷嬷来了他的住处。   丁嬷嬷带了几个卷轴,递与了孙权。   孙权接过后,蹙眉看了丁嬷嬷一眼,随意挑选了一个卷轴,平铺在案几上看了一番。   刚一打开,孙权白皙的面容上就泛起了红意。   他清咳掩饰了下,将那卷轴又重新卷好,放在了案几上。   丁嬷嬷上次教孙权时,没带卷轴。   与孙权讲那些时,赶上了暑热的天气,又是午时时分。   孙权听着听着,竟然睡着了……   丁嬷嬷碍于孙权主公的身份,不敢叫醒他。她总觉得,男人会对这些事,无师自通,于是便直接回吴氏那儿复命去了。   此番丁嬷嬷怕孙权再睡着,就给他来了个图文并茂的“授课”方式。   丁嬷嬷退下后,孙权便在自己书房的里来回地踱步。   孙伏站在一侧,孙权走到哪儿,他的眼珠子就转到哪儿。   一晃儿,便到了辰时。   婢子在熏炉旁清着香灰,孙伏终于忍不住,小心地开口道:“主公…要去步姬那儿吗?”   孙权顿住了脚步。   丁嬷嬷与他讲完那些后,他终于明白了“葵水”的含意。   他竟然在那个女人面前丢了脸……   按丁嬷嬷说的,女人来葵水时,不能行房,而且这葵水一来便是七日以上,那个女人现在也还有葵水……   孙权在脑中浮想联翩,丁嬷嬷讲的每一点,他都能联想到步遥的身上。   越想,他越觉得口干舌燥。   “孙伏,给孤倒水来。”孙权沉着声音命道。   “诺。”   步遥躺在寝房的床榻上,正惆怅着。   【系统】:孙权好感值+1,+1,+3,+2,+1,+1,+5……   ?!   步遥惊得从榻上起身,她也没跟孙权接触啊,怎么回事?   莫不是系统抽了?   数值仍在继续涨着,过了半晌,终于不涨了。   【系统】:实时统计,孙权好感值目前为301。   !!!   “系统你没抽吧?”   步遥突然问出了声,惊得紫荆和紫冉都走到了榻边,担忧的问:“步姬,您没事罢。”   “没事没事,你二人下去罢。”步遥无奈的摇首。   系统再也没回复过步遥。   看来还是抽了,垃圾系统!   这时,紫荆再一次走到了她的榻侧,压着声音道:“步姬,主公来了,您出去迎一下罢。”   步遥极不情愿的从榻上起身,抚了抚曲裾上的褶皱,又对镜拢了拢鬓发。   刚从榻上起身的她,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肌肤似雪一样白,美得就像个假人,看上去有些不真实。   欣赏完自己的美貌后,步遥走出了寝房,孙权已经在案几处坐好了。   “妾身见过主公。”   标准假笑,甜而不腻的嗓音,再加上仪态万千的欠身施礼,步遥行云流水的营着业。   “起来罢。”   “多谢主公。”   步遥走至了孙权的身侧,又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木香味。   一想到正有血液,从她的某处流下,孙权的心跳得快了许多。   【系统】:孙权好感值+5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步遥很是费解。   她思考了一番,最后自恋的认为:一定是本仙女的美貌惊艳到了孙权!   步遥微微转首,瞥向了孙权,孙权恰时也转首,看向了她。   他的眸色真好看。   虽说与常人有异,但是这样的瞳孔放在孙权的身上,却一点也不违和。   步遥正欲转回身,却被孙权握住了纤细的手腕。   “主公…”   “告诉孤,葵水有没有走净?” 第11章 纤肢细腰(2)   厅内除了孙权和步遥,还有好几名下人,状似垂着头首,其实也都在默默的打量着主子们。   孙权说这话时,声音压得很低,嘴角的弧度微扬,面上难得地带了几分笑模样。   不再似之前,故作骄横。   步遥的手腕极其纤细,孙权轻易的就将她的手腕包裹在了手心中。握得时候,他有意的轻了几分力度。他是练过武的,有时下手没轻重,若是一不小心,将她的手腕折断了就不好了。   步遥有些困惑,暑热很盛,多数人的身体都会因着天气变得滚烫,可是孙权的手心依旧是微凉的。   她一脸羞怯,软软糯糯地回道:“快…快走净了。”   真是要睡小老婆的节奏了,人变得不那么恶劣了不说,某些方面的知识都长进了不少……   步遥只想能拖就拖,她希望孙权在屋内待上片刻后,便赶紧走人。不过孙权却没回复她,只是笑意愈深,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腕。   看来孙权是准备用完晚食再走,步遥暗忖着,那便在这晚食期间,想法子再刷点好感值。   立侍一旁的孙伏见孙权难得一笑,不禁讶然。   孙权身为江东之主,在臣下的面前,往往会将自己的喜怒哀乐深深的收敛于心。   孙伏记得,孙权在十九岁之前,笑得还是很多的。可自孙策去世后,孙权笑得越来越少。偶尔一笑,也都不是发自内心的。   像这般自然流露的笑容,孙伏已经许久未见了。   若是这个步姬能让自己主子的心结疏解些,那便好了。   想到这里,孙伏的川字纹舒展了些。   婢子布菜时,步遥觉得,这屋内的气氛是越来越暧昧。   人人都似是在看戏…   虽然原主是孙权的小老婆,但今夜毕竟是原主的初夜,屋内下人的脸上竟还都有着几分喜色,就像是在看新婚夫妇似得…   不过妾就是妾。   原主是怎样被纳进来的步遥不清楚,但今夜是原主的初夜,却没有喜烛盖头和合卺酒。   这些,本来也是正室才有的。   步遥悄悄看了一眼安静用食的孙权,又转回首来。面色依旧如常,不过眸中却多了几分不明的东西。   没有合卺酒,却有珍稀精酿的蒲桃酒。   紫冉为步遥和孙权斟酒后,步遥端起酒爵,一饮而尽。   蒲桃酒的味道,甜中带着些许酸涩。   既然系统偏得让孙权当她步遥的“真命天子”,她也只有成为这个男人的正妻才会有个好下场,那她必须得认真地对待起这个任务来。   虽然步遥心里并不不喜欢孙权,但既已是他的女人,她就绝不甘心为妾。   小老婆、妾室、侧室……这些称谓,步遥统统都不喜欢,而且很反感。   要做,就要做他孙权的妻室,做他的正妻。   反正孙权无论如何都得睡她,这是避不得的,那她现在还在抵触什么呢?   步遥悄悄的将右手紧握成团。   孙权,早晚你都要还我步遥一个盛大的婚礼。   步遥燃起了斗志后,示意紫冉再为她斟一爵酒,却被孙权制止住。   孙权早就注意到了步遥的不对劲,她今夜一直都没怎么用过食,美眸也有些飘忽,不知在看向何处。   “给你主子布菜。”孙权有些不悦的对紫冉命道。   “诺。”   今晨孙权虽应下了吴氏的要求,但他却没打算真与步遥圆房。因为,还没到他为自己定的时限。没超过这个时限,他绝对不会沾染女色。   而且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瘦小娇弱了,前日孙权抱起她时,只觉得她轻得,像是要飘起来似的。   若是真按丁嬷嬷所讲的那些,对她做一遍,将她压在身下…   那她纤细的腰肢,一定会被碾断。   她的小骨头,一定会被冲撞得支离破碎。   她肯定会哀声求饶,哭得很惨。不过就是她哭得再可怜,孙权也清楚,他是不会放过她的。   孙权想到这里,觉得刚刚饮下的酒有些冲脑。   起码得将她养一养,她吃得太少了,得让她再胖一些。   *   晚食用毕,孙权没有要走的迹象。   小老婆就是小老婆啊,自然是不会被体恤的。好在自己真没来葵水,不然可就惨了。   步遥无奈的被紫冉紫荆伺候着沐浴,沐完浴后,她由着二人为她擦拭着身体。   “步姬…您来葵水了…要不然,您与主公说说,让他改日再临幸您罢。”紫冉为步遥更衣时,发现了她腿间的血痕,怯怯地说道。   紫荆也是一脸担忧。   还真来了   步遥蹙了下眉,她已经跟孙权说过,她葵水还未走净。   孙权既然留下,一定是不想放过她了。   想不到这孙权年龄不大,倒还挺重口…若是拒绝了,会不会败好感值?   步遥考虑了一番,还是决定以身体为重。   *   孙权正坐在榻上,默而不语的看着向他走来的步遥。   沐完浴后的步遥,浑身的肌肤都被熨烫成了浅淡的粉色。她披散着半湿的乌发,浓密纤长的羽睫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竟添了几分稚气。   孙权的目光幽暗,似是不欲放过步遥的任何神情。   步遥被他看的有些发慌,像是要坠入他眼中的深谭般,呼吸都漏了几拍。她所住的寝房不大,有些逼仄,此时又只有她和孙权在其内   她稳了下心神,开口对孙权说道:“主公,妾身怕…怕葵水污了您,还是…”   没等步遥说完,孙权便从裾袖中慢慢地掏出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的匕鞘镶着绿松石和黄玉,匕柄略微曲折,形状别致。   步遥见状一惊,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过来。”孙权命道。   “主公…”   孙权要做什么?怎么会在榻上突然掏匕首,此时那匕首的刀刃正闪着寒光,吓得步遥身子一凛。   “别怕,过来。”   孙权说着,将裾袖掀开,露出了手腕。步遥依言走近时,孙权正用那匕首,朝自己的侧腕划去。   “主公!”   步遥见状,慌忙跪在榻边,用双手制止住了孙权的动作。与此同时,她注意到了孙权身侧的那块白绢。   她倏忽间了然,原来今夜,孙权没准备碰她。而且他还要伪装与她圆了房,还要为自己证明清白…   孙权蹙眉,轻轻甩开了步遥的双手。   “主公,您要用血的话,便划伤妾身罢,不要弄伤自己。”步遥将自己的手腕伸向了孙权的面前,眸中含水,语气诚挚。   孙权垂眸看了她一眼,顿住了动作,问道:“这一刀划下去会有多疼,你知晓吗?”   他对这种小伤一点都不惧怕,围猎或练武时,出血是常事。可是步遥不同,她只是个柔弱的女子,肌肤又十分娇嫩。   “妾身不怕,只要不伤到主公就好,妾身愿意替主公挨刀子,愿意替主公流血。”步遥的神色坚定,言语没有片刻的迟疑。   【系统】:孙权好感值+10   见数值又提升,步遥内心涌起了淡淡的喜悦。   像孙权这般大的骚年,会很吃这一套。   步遥上高中时,有一个喜欢她的小男生,天天为她写暗恋日记。后来被班上的好事者发现,无耻的拿到全班面前,念了出来。   她一直都觉得,只有女孩子会写那种轰轰烈烈的,类似于“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情话。   后来步遥才发现,青春期的男生也会喜欢那样的词句,那日记写的,简直没眼看啊…   孙权听罢,面上却藏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将那匕首递与了步遥,又道:“既然你愿意替孤挨刀子,那便证明给孤看。”   步遥早就预料到孙权会搞这么一出,一边骂着狗男人,一边一脸坚定地接过匕首。她闭上了双目,微侧了下首,不带任何犹豫地就要用那匕首,往自己的侧腕划去。   这时,她的右手突然被人握住,步遥睁开了双眼。   孙权从她的手中夺回了匕首,没再多言语,看准了位置,往自己的左腕侧处划了一刀。   血慢慢的流出,孙权将其抹到了白绢上。   烛火幽微,刺目的红,极致的白。   放下白绢后,孙权腕上的血还没有止住的迹象。   他怎么划得这么狠?   步遥见血止不住,有些焦急。这时也不能唤婢子去拿止血药,毕竟她与孙权所做之事,是二人的秘密。   孙权正欲起身,却觉自己的伤口处有些湿热。他回过身来,却见步遥轻握住了他的右腕,俯身含允住了他腕部的伤口,为他止着血…… 第12章 血   自己的血液,正被眼前的少女吸允入腹。   这个少女的身上,也在留着她自己的血……   素衣少女跪在暗红的床帏前,地上还留有着浸染他鲜血的白绢。   少女的表情纯真,不染一丝纤尘,见他的血终于止住,她慢慢松开了他的手腕。浅粉的樱唇上沾了他的血,那抹小小的血痕,衬得她的肤色更为白皙,长发更为乌黑。   孙权一直都知道,眼前的这位少女,是美丽的。   也正是因为她的美貌,在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他才想要将她带回府上,想将她的美据为己有。   孙权的头脑一片混沌,种种莫名的情绪交织在了一起。心血上涌,额侧一跳一跳的疼,牵动着他的根根神经。   从未有过的失控和混乱,甚至是兴奋。   今夜之前,他只是耽于步遥的美貌。   对她,就像对待一个珍贵且易碎的玩物。他会很珍惜这个玩物,但也仅限与欣赏和把玩。   今夜之后,孙权对她,多了许多不明的情愫。   那种情愫不是主人对玩物的。   那是男人对女人才独独有的,欲念。   “主公,血止住了,妾身帮您寻些药来,您等……”   说这句时,步遥很自然的舔了下自己唇边的血渍。她还未说完,却见孙权冷白的面容上,难得地泛起了些红意。   步遥顿住了言语,因为孙权的眸色,实在是深邃得有些骇人。   “妾身先…下去了。”   步遥下意识地觉得气氛不对,只想寻个借口,赶紧离开此处。   她刚一转身,就被孙权拦腰抱起,步遥惊呼出声时,已经被他扔到了榻上。   如丝绸般柔顺的长发披散开来,纤弱又无助,少女的小身子惊惧地颤抖了起来。   当他覆在她身上,凑近她绝美又无措的面容时,孙权能看见她的纤长的羽睫打着卷,正上下地轻颤着。   步遥心跳得极快,孙权今夜不是不准备碰她了吗?怎么会突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她有些喘不上气,话都不知该如何说,身下的葵水随着心跳的加快,又涌动了些。   “主公…妾身…妾身害怕……”   步遥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与孙权僵持了半晌,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确实害怕,那个男人眸中闪过的一瞬汹涌,足矣将她吞噬得连骨渣都不剩。   孙权用无伤的右手撑着身体,不敢将自己的力量全部放在她的身上,嗓音竟有些微哑:“孤不碰你。”   不碰?若是不碰,那现在这个姿势又是怎么回事?   “主公,你的手腕又…又出血了,让妾身帮你先处理一下罢…”   步遥说着,手颤抖着伸向了他的左腕。还未触及,却反被他钳制,将她的右手猛地举到了头顶。   不碰她,但他要先试一试,亲吻她的滋味。   孙权冰凉的唇覆上她时,步遥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他的吻很青涩,毫无技巧可言,只是凭借本能,慢慢的探索。   翻搅中,孙权的舌齿间,蔓上了淡淡的腥甜,那是他血液的滋味。   步遥快要窒息了,却觉孙权虽仍在深吻着她,可是力道却越来越小,她慢慢睁开了双目。   孙权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的右手也支撑不住,慢慢的陷了下去……   孙权竟然又睡着了!   他倒在了她的身上,双目紧闭,呼吸渐匀。   步遥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从他的身下钻出,平息着自己紊乱的呼吸。   孙权的左腕,因着刚刚的几番折腾,犹自趟着鲜血。   回想起上次,孙权也是很快地便入睡了,而且睡得很沉。   步遥心中暗暗生疑,孙权的这种症状,不像是嗜睡症。   她又想起了孙伏那日端来的药,会不会与那药物有关?   步遥叹了口气,为自己理了理衣襟,现下最要紧的,是将孙权腕上的伤口处理好。   刚刚步遥被孙权吓到了,竟自动忽视了系统的声音。   现下她冷静了下来,才发现,因着刚刚的那个吻,好感值又上升了三十个数值。 第13章 步骘   富春入秋后,又热了一阵时日。   待到仲秋时分,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孙权自那次亲她亲到睡着后,便再也没来过,至今消失了近一月。   步遥隐约记得,孙权离开的那日清晨,摩挲着被绷带包扎好的腕部,沉着声音对她命道:“孤给你一月期限,一月后,你不许再似而今这般纤瘦。”   孙权阴着个脸,威胁她一通后,便差人送来了赏赐。   其中有金十锭,银二十锭,碎金碎银若干。   还有令一屋下人啧啧称奇的小鲍鱼干。   这些赏赐,是孙伏亲自送来的,他来时还特意嘱咐下人,一定要让步姬将这些鲍鱼干食尽。   不仅得了赏赐,步遥的庭院内还被新添了小厨房,她这一月的吃食也变得精致了不少。   步遥嫌弃自己现在的身体发育不良,每日强迫着自己早睡早起,近来的睡眠质量一直都不错,每夜睡得很安稳。   今晨刚一起身,步遥就闻到了熟悉的鲜香味,混着米的醇香,丝丝缕缕的钻入了她的鼻间。   紫荆先前是用鲍鱼干为步遥熬汤,后来入了仲秋,紫荆又言:“入了仲秋,依着周礼,应行糜粥饮食。”   于是这几日,紫荆每日都起个大早,为步遥细细地熬着鲍鱼粥,粥中还掺了鲜嫩的鸡丁和笋尖。   紫冉为步遥梳妆后,紫荆便恭敬地呈上了鲍鱼粥。   步遥坐在案前,意兴阑珊地用羹匙搅动着粥。   再好吃,再名贵的食材总吃,也会腻歪。   孙权既然给她下了“增肥令”,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吃下。步遥放下粥碗,轻轻地掐了下自己的腰腹,又摇了摇首。   这一月来各种好东西吃着,却没怎么胖,也就是气色好了些。   【系统】:宿主,您目前的孙权好感值为356,数据仍停滞在一月前,请您积极对待任务。   步遥喝着粥,翻了个白眼:你这个系统太垃圾,除了统计数据外,也没什么卵用。   【系统】:实时统计,宿主您辱骂系统次数多达23次,辱骂攻略对象孙权次数多达35次。辱骂次数达到上限时,会被系统处罚。   “还带威胁宿主的?!”步遥气得又放下了粥碗。   紫荆一脸迷茫,小心地问道:“步姬,是这粥不合胃口吗?”   “不不,很好喝……”   步遥平息了情绪,又道:“我兄长步骘的事,你打探清楚了吗?”   步骘是原主步练师的族兄,在原剧中,戏份虽不多,但却是个关键人物。   原剧中的步骘在步练师还在世时,做到了骠骑将军的位置,而且还被封了广信侯。   而后步练师离世,步骘接替了陆逊的位置,成为了东吴的丞相。   在剧中,步骘与步练师的感情极好,后期孙权对步练师的宠爱,很大缘故都是因着步骘的战功。   步骘助孙权平定了交州叛乱,可谓是江表重臣。   但步遥所知的都是原剧时间线的剧情,这个时间线的步骘在哪儿,步遥并不知晓。   垃圾系统就是不肯告诉她废稿的剧情。   步遥要寻步骘,也不仅是因为现在的原主失去双亲,没个亲族。   更重要的是,步遥想通过步骘,帮她赚钱。   孙权赏她的那些金银,零碎的自然是用来赏赐下人,打点府中的各项事宜。   但那些完整的金银,步遥想用来投资,做些生意,让钱去生钱。   转正为妻不是终点,更重要的是转正后还能活得爽。   若是到时,孙权渣了她,又纳了一大堆的美妾,她步遥也不会害怕。   只要有了钱,她到时就能将孙权踹了。当然,明面上还得好好跟他提和离。   踹完孙权后,她便可以靠着那些钱,和吴主前妻的身份,安稳的在这个世界过完后半生。   步遥对这个世界中的商业环境并不了解,这个世界仍是乱世。乱世中,即使有着万贯家财,但若没有相应的实力来守护,那么那些钱财只会给自己酿成灾祸。   帮她打点生意的人,又得是自己的亲族,还得有权势。   步骘每样都符合。   “奴婢为步姬打探清楚了,步姬的兄长先前在主公那儿做了一年多的主记,而后辞官,游历吴中去了。”紫荆理着思绪,将自己近来打听的事都交代而出。   “辞官了?”步遥讶然。   “是的,辞官了。”   这也太草率了……   而且辞官了不说,这步骘竟然还去游历了。   年轻人就是能浪啊……   步遥有些失落,没有步骘,她的商业宏图就没法展开。   既然钱路没着落,那便先专注于攻略计划。   步遥虽然文化课一般,但也知道,汉朝是以瘦为美的。孙权让她养胖,怕不会是喜欢丰满类型的吧…   原主虽然有着跟步遥一样的美貌,但是身材属实发育得过晚。   步遥十五六岁时,身材已经饱满,双腿也很修长,身高也过了165,到十八岁时,步遥又长了几厘米,长到了169。   标准的女神身材,腿又纤细修长,该鼓的地方全鼓。   原主的那处是平的不说,还是个小短腿,身高还不到160。   她步遥怎么能是小短腿呢?   一定要赶上最后一波的发育,让腿长起来,让飞机场鼓起来!   步遥决定,先从拉腿做起。   每日午睡前,她都要在榻上做着拉伸动作。   干做拉伸运动有些单调,步遥还给自己配了节奏感十足的歌,那歌自然是她自己哼唱的。   “每天起床第一句,先给自己打个气~”   …   “魔镜魔镜看看我,我的锁骨在哪里?”   …   “我要变成万人迷!”   孙权今日得空,终于来了步遥的住处,想看看她有没有长胖些。   刚一进正厅,便听见了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并不大,但在安静的正厅中,却能清晰听闻。   紫荆和紫冉正要施礼唤主公,却被孙权示意噤声,孙权寻着那奇怪的歌声进入了寝房。   “卡路里,卡路里,卡路里我的天敌!燃烧我的卡路…”   步遥突然看到了孙权的身影,扑通一声,惊得从榻上摔到了地上。   孙权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一脸费解的俯视着她。   步遥躺在地上,尴尬一笑:“主主公。”   孙权看着躺在地上的步遥,一时失神,脑中全是“卡路里”三字…… 第14章 小兔子(一更)   真特么尴尬…   孙权是何时来的?怎么紫荆和紫冉也不知会她一声?   步遥挣扎着用手撑地,起身艰难。   她因着午憩刚起,身上还穿着单薄的丝质寝衣,赤着小巧白皙的双足。摔至地上后,丝质寝衣从肩上微微滑落,露出了圆润精致的肩头。   孙权看着地上有些惊惶的步遥,嘴角蔓上了不易察觉的笑意,俯身将她抱起。步遥的身子腾空后,本就微散的鬓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乌黑柔软的发丝拂过了孙权的左手。   他一月前的腕伤早已结疤,那处疤痕被她的发梢碰触时,有些微痒。   他的心也好似被她的发梢轻轻扫过,微微地痒着。   孙权故意沉了沉面色。   他刚刚议事归来,着了一身黯黑的冕服,发上繁复的冕冠还未脱解。垂首时,系至颌下的黯红冠缨垂到了步遥的锁骨处,他额前的七旒青玉珠串微微碰撞,泠泠作响。   步遥的双手环着他的颈部,状似羞怯,实则暗叹:狗男人穿这一身还挺好看!   这身冕服很是正式庄重,今日孙权应该是干了什么大事吧……   不过见他仍阴着个脸,步遥也没敢多问,只缩在孙权的怀里,眸中氤氲着水雾,怯生生地看着他。   孙权兀自为步遥理着衣物,好不容易将她露出的肩头用寝衣覆上,却又发现,她白皙的双足还露在外面。   他眸色一深,冷声低斥道:“青天白日的,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系统】:孙权好感值+5   呵,口是心非的男人。   脸疼不疼?   步遥忍住了笑,软声回道:“妾身适才在午憩,没能注意,还望主公见谅。”   午憩?   孙权冷哼了一声。   那个奇怪的三字词再一次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孙权想将那三字忘在脑后,可是越想忘,“卡路里”三字就越是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都怨这个女人,会不会是她给自己下了蛊?   孙权胡思乱想着,见她的小脸还是巴掌般大,精致小巧的下巴依旧尖尖,他又掂了掂步遥的重量。   怎么还是这么轻?   那些鲍鱼干极易难得,他自己都没舍得用,得到的那几斤,一部分给了吴氏,剩下的都赏了她。   暴殄天物。   【系统】:孙权好感值-5   步遥微愣,就这么会子功夫,孙权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   这好感值忽上忽下的……   见孙权一直不言语,只冷冷地凝睇着她,步遥又道:“主公,您先放妾身下来罢…”   孙权依言将她放在了榻上。   “换好衣物,绾好鬓发,再出来见孤。”   “诺…”   这一天天的,对小老婆总是凶巴巴的。   孙权走后,步遥冲着他的背影竖了个中指。   紫荆和紫冉垂首而入,动作利落地为步遥绾了个双环高髻,髻上未戴钗饰,身上仍穿着缟色束腰深衣。   步遥的眉形生得极好,眉色又黑,过度修饰反倒影响整体美感。   紫冉为步遥点涂口脂时,还小声地叹道:“步姬的相貌已经生得极美,如若再敷粉或者上胭脂的话,或许没有现下好看。”   步遥颔首。   这话说的倒是实话,原主的年龄还没到,若是上了那种浓艳的妆容,反倒会显得不伦不类。   妆发整饬完毕,步遥起身,对镜照了照。   丝绦束好的双环高耸于发顶,有点像两只大大的兔耳。   单看脸倒还说得过去……   不过原主本就瘦弱,小身板又顶了个浮夸的发髻,看着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步姬,可有何不妥?”紫冉问道。   不能辜负了人家的劳动成果啊,步遥挤出了一丝笑容,回道:“很好看…辛苦你了。“   步遥头上的发髻沉沉,走至孙权身侧时,孙权瞥了她一眼。   “难看。”   步遥拢了拢鬓发,微抿红唇,小声地问道:“主公是说妾身的发髻难看吗?”   孙权额前的青玉珠串晃了晃,没有言语,看来是默认了。   狗男人的品味倒还和她一样,好在没扣好感值。   *   转眼就到了申时,用晚食的半个时辰内,步遥头一回感受到了人生之艰难。   孙权自己没怎么用食,反倒是不停的给她夹菜,一边夹一边恶狠狠地说:“孤给你夹的,都吃下去,不许剩下。”   步遥闷头吃了一阵,撑得受不住时,挤出了几滴眼泪,哀求道:“主公…妾身实在吃不下了…”   孙权见她双眼微红,发髻的双环又似两只兔耳,皮肤又细腻如白瓷,越看越像只娇小的白兔,便命人撤下了食案。   二人消食片刻后,孙权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屋内的下人,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都给孤出去,没孤的召唤,不许进来。”   孙伏面色无波,恭敬答诺,正准备趁出去的时当命下人为孙权煎药。   紫荆和紫冉心中了然,彼此对视了一下,面露赧色。   步遥心中一慌,看来今日是难逃被孙权和谐的命运了,这是要闹多大的动静啊?下人都赶出去了……   众人退下后,孙权独自进了寝房,见步遥仍愣在原地,沉声道:“还不快跟进来。”   “诺…”   还真是心急。   入室后,孙权坐至了榻上,并未解冠脱衣。   步遥正犹豫着要不要往榻边走,刚欲抬脚,就被孙权制止住:“你,就站在那里,不许动。”   ???   这是要看脱衣秀吗?总归不会是要罚站吧…   年纪不大花样倒还不少,步遥这么想着,还是依言站在了榻前,一脸羞赧:“主公…您…”   “给孤再唱一遍你刚刚唱的那首小曲。”孙权命道。   什么小曲?莫非是…卡路里?!   “主公…妾身唱的不好,怕污了您的耳朵…”   要她当着孙权面前唱卡路里,那还不如被他和谐呢?   “孤的命令,你敢不遵?”孙权又道。   “……”   步遥咬了咬牙,没办法,谁让她是地位低下的小老婆呢。   “每天起床第一句…”   “大点声,听不见。”   “先给自己打个气…”   【系统】:孙权好感值+05   ???   “每次多吃一粒米,都要说声对不起…”   【系统】:孙权好感值+08   步遥觉得有戏,这唱土味歌曲还能刷好感值?豁出去了!   “……我要变成万人迷。”   【系统】:孙权好感值+05   “卡路里卡路里卡路里……”   【系统】:孙权好感值+06,+06,+06……   卡路里这词怎么回事,怎么还比平时的好感值高了一些?   “卡路里我的天敌,燃烧我的卡路里!”   【系统】:孙权好感值+3   !!!   一曲终了,孙权再也压抑不住想笑的**,竟然笑得前仰后合,差点躺倒在榻上,发上戴的冕冠都笑歪了。   见步遥不唱了,他扶正了冕冠,又冷着声音问道:“怎么不唱了?继续。”   见孙权刚刚还笑得似撒比,现在就跟川剧变脸似得,又开始面露凶相,步遥心中很憋闷。   这比被孙权和谐还要羞耻,一首歌唱下来,步遥的耳根都红了。   孙权见步遥不唱,又瞪了她一眼,步遥只好又唱了起来。   孙权终于听够了,也笑够了,步遥长舒了一口气。   【系统】:实时统计,孙权好感值为376。   见好感值上涨,步遥的内心有点惆怅,没想到好感值是靠唱土味歌曲刷上去的,那要她的颜值何用?   不过肯定不能一直靠这个刷,她唱第二遍时,好感值的上涨幅度明显变小,第三遍时几乎就不怎么涨了。   孙权这时起身,神清气爽地走至了正厅中,对厅外唤道:“孙伏,进来”   守在门外的孙伏依言而入,紫荆和紫冉也紧跟其后进了屋内。   孙伏见孙权面露微笑,又见步遥满颊通红,便料定这步姬肯定很会“服侍”主公。   “主公有何吩咐?”孙伏问道。   “明日寻个衣工,为步姬赶制一身骑马服。”   孙伏答诺后,孙权见步遥面上茫然,又道:“孤过几日要带你去围猎。” 第15章 虎(仲谋)   孙权吩咐完孙伏后,便离开了步遥的住处。   他前阵子派兵士打探过,富春远郊并没出现老虎的身影。若是大兴人马地去一趟,却没碰见老虎,那对于孙权来说,就算是白去了。   丹阳郊外的野虎一向很多,孙权的三弟孙翊正驻守于此,二人已有许久未见。   孙权想到孙翊,便决定将围猎之地选在丹阳。   按常制,秋围应射野鹿。孙权不同,他觉得射鹿不过瘾,只有征服像老虎那样的猛兽才更快意刺激。   而且孙权射虎时,很少带侍卫。   往往独自一人骑马,身后背个箭篓和□□枪,便往深山老林中钻去。有时老虎会主动攻击孙权,会猛地扑咬马腿或马腹。   马受惊后便会不顾主人,孙权在某次射虎中,就从马背摔至了地上,手掌因着狠狠地勒马,被缰绳勒出了血痕。   他顾不得伤势,因为猛虎已经再次扑来,好在他反应及时,从身后抽出脸□□银枪,猛刺向了那老虎的颈部。   兽血溅了孙权一脸,猛虎倒地而亡。   寻常人若是碰到这种事,往往都会产生心理阴影,再也不敢独自一人去射虎。孙权非但没产生心理阴影,反而更喜从射虎一事中寻求刺激。   孙策在世时,孙权这般胡闹,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也没什么人去在意。   可自他承业以来,身为江东之主,他一人之命,关乎着江东的万千子民。   所以去年孙权围猎时,老臣张昭便欲劝谏孙权。张昭与孙权的关系,既像是臣对君,又像是师对生。   孙权年龄又小,张昭所说之言都不太客气。   孙策临终前将孙权托孤于张昭,吴氏也很倚重张昭,孙权还是听下了张昭的谏言,很少再似之前那般不要命的射虎了。   不过孙权没射虎的这些时日也没闲着,他命工匠研制了一种射虎车,该车有铁栏围着。射虎时,他便能坐在车中,老虎此时若是扑过来,也伤不到他。   而且他还能从铁栏的空隙中,去捅老虎。   此番去丹阳,他正好也检验一番这射虎车的威力。   *   步遥穿着新制的骑马装,乌黑的长发被发环扣住,高高吊起。   这一将长发吊高,显得她的脸更小了。   骑马服设计得很是修身,更衬得步遥瘦弱,身材平平…   本以为穿上骑马服,她能多几分英气,但无论怎么看,还是像个弱不经风的少女。   孙权只准备在丹阳待上三日,算上来回的路程,需耗四日。   自己的妹妹孙尚香,不到十岁,便能骑小马驹了。孙权隐约记得,母亲吴氏年轻时,也是会骑马的。   但步遥身材娇小,体态纤弱,定是不会骑马的。不过孙权还是为她择了一匹温顺的母马,寻思着若是得空,可以在丹阳教一教她。   孙权准备戏弄一番步遥,临行前,特意命马夫牵来了那匹马,示意她自己骑着去丹阳。   马夫闻言,已提前弯身,准备为步遥垫背。   孙权嘴角噙着笑,他已经预料到步遥会是什么表情。她肯定会红着眼,怯生生地唤句主公,然后绕着指头,与他说她不会骑马。   他都已经想好怎么凶她了。   步遥瞥见了孙权那副欠扁的神情,微努了下嘴,她红着眼看了孙权一眼。   孙权正等着步遥开口,却见步遥走至了马夫身旁,小声地对马夫说了句:“多有得罪。”   随即步遥的举动令孙权瞪大了双眼,嘴都微张了起来。   她竟然娴熟地踩上了脚蹬,骑上了马背,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微微向后撩了下头发。   “主公,可以走了吗?” 第16章 掌舵   瘦弱娇柔的少女骑在高大的枣红骏马上,秋风微凉,将她高束的青丝吹拂,半掩住了她精致绝美的娇靥。   一行的随从侍卫看到眼前之景,不禁讶然。   步遥身为孙权的妾室,侍卫们碍于其身份,不敢抬首。但又抑制不住好奇之心,只敢悄悄地用余光瞥视。   孙权没料到步遥会骑马,脸色登时变得不大好看。   他阴着脸,没有回复步遥。只默而挽缰,并狠狠地用马鞭抽了下马腹。马凄厉地嘶鸣了一声,犹如乘奔御风。   身后的侍卫见状,纷纷发出了“驾”声,挥动着马鞭,紧跟在了孙权身后。   马蹄纷沓,平地扬尘。   步遥看着远方孙权消失的背影,咬了下唇。   真是个恶劣的男人。   围个猎都要带小老婆去,一路上也不知道体恤照顾着点。步遥暗骂着,还是绷起了脚,用脚尖轻轻地踢了下马腹,紧跟其后。   步遥拍过一部玛丽苏都市偶像剧,她在剧中扮演一位貌美刁蛮的富家千金,剧中这位千金就很喜欢骑马,甚至在自己的家中专门设了一骑马场。   剧中就有这位千金骑马跃过障碍物的镜头。   拍这条时,导演对步遥说,可以用替身演员。但步遥坚持要亲自上阵,愣是抽出时间把骑马给学出来了,而且还学会了几个高难度的驯马之技。   结果这剧播的时候,步遥的马戏却被剪了。   不过学啥都不白学,多一个技能总归没错,现在不就用上了。   但步遥没得意多久,就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原主实在是太矮了,腿又短,这种身型实在是限制骑行速度。   不消片刻,孙权和侍卫们就甩出她一大段距离,步遥有些心慌,猛地用马鞭抽了几下马腹,想要加快速度追上他们。   但是距离已然拉开,眼见着自己就要落单,步遥慌忙唤了几声主公,但已于是无补。   这个世界中的缰绳不比现代,很是粗糙,上面还有扎手的毛刺,步遥手心的肌肤细嫩,很快便痛痒难耐。   快马加鞭,疾驰追赶,步遥的体力开始不支,骑行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口干舌燥,意识也渐渐地疲软。   步遥不禁回想起了经济人对她的告诫。   她拍《情锁吴宫》的那一年,接了很多的剧本。像她这种出道不长的小花,接剧前,经济人都要先把把关。   经济人一听步遥接了个卡司强大的古装剧,还是三国题材的,很是好奇,立马把剧本翻了一遍。   但当经济人知道男主是孙权后,便建议步遥,不要接这个剧。   步遥当时很困惑,便问了经济人原因。   经济人当时先是叹了一口气,惆怅地说了一句:“孙权啊……”   步遥不解,问道:“孙权怎么了?”   “现在三国剧的市场热度在曹魏向,蜀汉向的热度都不高,更何况是东吴。而且,孙权这个历史人物,热度更不行。”   经济人是个精力旺盛的中年眼睛男,手下带着好几十个艺人,其中还有几名红的发紫的顶尖流量小生。   他对市场的把握一向很准确,眼光毒辣。   步遥年少不知天高地厚,又问了一句:“热度怎么不行了,好歹他也是三国的一方霸主,人家最后也当了皇帝不是。”   一想起她还曾为孙权辩解过,步遥真想一头撞死自己。   经济人听后,推了下眼镜,又道:“遥遥,你玩过王者荣耀吗?”   步遥一愣,怎么还提起王者荣耀了?   “玩过啊,怎么了?”   “你看天美出孙权这个英雄了吗?孙权的哥孙策出了,孙权的妹孙尚香也出了,三国另两个霸主刘备和曹操也都出了,就是没出孙权,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步遥仔细一想,王者荣耀还真没出过孙权这个人物。   不过最后她还是接了《情锁吴宫》这部剧,演了这个连王者荣耀都嫌弃的男人的姬妾。   现在还悲催的穿到了这剧的废稿中。   步遥越想越后悔,怎么当时自己就偏得接这个剧呢,如果不接的话,她肯定就不会跟孙权有这段孽缘了。   “怪不得连王者荣耀都嫌弃你,这么恶劣…”   仲秋日头的毒辣并未消褪,视野渐渐模糊,目及之处都是白晃晃的一片。   步遥强撑着精神,手中仍死死地拽着僵绳,生怕从马背上摔下,落个半残。   意识渐渐支撑不住身体,步遥就快跌下马背时,有人拽住了她的马缰,并用结实有力的臂膀环住了她的腰,大手一揽将她带入了怀中。   步遥回过神时,已经坐在了孙权的马上。   孙权坐在她身后,将她护在了怀中,不发一言的挽僵。   步遥渐渐地恢复了意识,声音沙哑:“马…”   “马?”孙权不解地问。   “主公赏给妾身的马,不能不要。”步遥强撑着精神解释道。   【系统】:孙权好感值+3   “侍卫已经牵着了。”   “主公…您下次,能不能不将妾身一人留下,妾身害怕。”   见她螓首微垂,虚弱无力地靠在自己的怀中,孙权有些懊悔。   今日之事,是他意气用事了,可是他又不能跟自己的妾室道歉,他将身前的娇小少女又往怀中紧了紧。   步遥靠在他的怀中昏睡了过去。   半晌后,孙权在她耳侧用极低的声音轻语:“孤答应你。”   *   行至码头后,众人乘船渡江,一路前往丹阳的治所宛陵。   乘上船时,步遥清醒了过来。   她缓缓起身,发现自己在一并不宽敞的软榻上,身侧还躺着阖目的孙权。   步遥感受到自己所在的空间微微晃动,她抬眸又观察了一番周遭之景。   原来是自己乘上了船。   想不到这船内,还有个雅致且一应俱全的居间。   她迈过了孙权,想去寻些水喝。   “醒了?”孙权仍躺在榻上,双目未睁,问道。   步遥软软地“嗯”了一声,孙权伸出一手,指了指软榻不远处的一个案几。   步遥沿着她的指示,看了过去,发现那案几上有着水囊和几盘精制的糕点。   孙权伸回了手,仍未起身,闭着目又道:“饿了就自己吃。”   步遥小声地回了个诺字,趁孙权仍未起身,忙走至案前,举起水囊,咕咚咕咚地往喉中灌着水。   时不时地打量了孙权几眼,见他仍像死人一样平躺在软榻上,步遥忙往自己的口中狂塞着糕点。   船正渡着江。   侍从和小厮们忙活着卸马搬物,步遥这才发现,这船只是真的很大。   她隐约记起了《情锁吴宫》中的一句台词:东吴善水战。   这艘船应该也是用于水战的战船,孙权此番应该是想用它试航。   如果让步遥给这艘船找个定位的话,那这艘船,有种现代航母的感觉。   步遥抬首,惊讶地仰观着眼前之景。她伸出手指,数了下数,发现这艘船竟像楼宇一样,有五层之高。最上还有一未修葺完善,也未上漆的木制亭台。   孙权此番围猎,带的人数不过二百余人,步遥估计了一下这艘船的体量,估摸着它至少能装下三千余人。   *   孙权起身后,走至甲板之上时,看到了步遥娇小的背影。   江风将她高束的乌发吹起,孙权见她愣怔在地,一动不动,便走至了她的身侧。   见孙权走近,步遥正欲开口唤声主公,突然听见耳侧轰隆一声,震得她的心脏颤了又颤。   倏忽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大雨滂沱而至。   一旁的侍从见状,慌忙寻出了伞,为孙权和步遥遮雨。   掌舵的船夫冒雨跑至了孙权身前,神色惊惶,他揖礼问道:“主公,风浪太大,船有些经不住,要滞航吗?”   船体被风浪裹挟着,摇晃得厉害,步遥险些没站稳,孙权见状拽住了她的臂弯。   大雨淋湿了孙权的半臂,但他却丝毫没有顾及。   船上众人都在等着孙权的回复,步遥这时看向了孙权,却见他的冷白的面容上,竟有着些许的兴奋。   步遥正纳闷着,孙权开口道:“孤要亲自掌舵,迎风而上。” 第17章 袍腹   孙权语毕,身侧众人皆是一惊。   步遥也被吓着了,迎着风也要继续航行?大哥这可不是冲浪啊,一船人的性命在这儿呢。   孙权你可真能作啊……   “主公!”   步遥闻声回首,却见孙伏和一陌生的少年撑着伞,快步往孙权的方向走来。   甲板上已然积了雨,二人的鞋履踩至其上时,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那陌生少年走近时,步遥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   他穿着一身常服,身材瘦弱,但身后却缚了两股长剑。   步遥猜测着少年的身份,他的年龄看上去比孙权还要小,一身武者装扮,但面容却很秀气,倒有些男生女相。   张世。   《情锁吴宫》中,孙权的近身侍卫。   剧中的张世武艺高强,但精神却不大正常,只肯听从孙权一人的调令。   张世是个哑巴,不会讲话,一贯面无表情,从不见其面上有任何的喜怒哀乐。   所以他在孙权身边多年,仍只是个侍卫,并未被提拔成武将。   孙伏走近时,孙权问道:“何事?”   “回主公,临行前张长史叮嘱过,让主公一定要谨慎行事。”   骤雨之声掩盖了一切,孙伏说这话时,几乎是喊出来的。   张长史应该就是张昭吧。   步遥的戏份都是后宫戏,张昭其人她有听闻,但他的戏都是《情锁吴宫》中的权谋争斗部分。   观众看这剧时,都会把权谋戏弃掉,她们更想看各种高颜值的姬妾和妃子们斗来斗去。   步遥看剧本时,肯定会先看自己的部分,再看整体剧情。   权谋戏的部分,她也会选择跳过。   步遥回想着剧情,几欲呕吐。   船体虽大,但经不起如此的狂风,江水奔腾汹涌,船体随着江水一颠一颠的。   步遥只觉有股酸涩之流从胃中涌动到了心口,直往喉咙处冒,她强自忍耐着,生怕吐出不雅之物。   刚刚可是吃了不少的点心,可别恶心到孙权,降好感值就划不来了。   孙权察觉到了步遥的异样,见她捂着胸口,小脸惨白,他又拽了拽她的臂弯,问道:“你怎么了?”   步遥因着雨声,没听见孙权的言语,毫无反应。   孙权有些焦急,正欲推开侍从为他撑着的伞,察看一番步遥的症状。   孙伏在绵密的雨线中识出了孙权的口型,他冲孙权喊道:“主公,步姬应是不习乘船,这船晃得太厉害了!”   甲板湿滑,孙伏险些滑倒,张世见状,面无表情地扶住了他。   步遥听见了孙伏的话语,但因着身体实在不适,她实在吐不出半字。   孙权的神色凝了凝,从身后侍从手中夺过了伞,并用被雨水淋透的右臂将步遥带入了怀中。   “船夫。”孙权提高音量命道。   “小的在。”船夫回道。   “命其余的船工将风帆卸下,滞航。”孙权说完,拦着怀中的步遥一路往舱内走去。   众人长舒了一口气。   步姬这晕船犯得可真是时候,救了他们这一遭。   不然依孙权的性子,是定要迎着风雨去追逐江流的。   孙伏看着雨中孙权的身影渐渐隐去,摇首对众人道:“都愣在外面做甚?还不快进舱内避雨!”   众人依言。   张世全程面无表情,撑着伞跟在孙伏身后,也进了舱内。   *   孙权和步遥所处的居间在亭台之下,楼船的四楼。   这船的台阶不矮,船身又摇摇晃晃的,步遥跟在孙权的身后,艰难地拾阶而上。   孙权至四楼的居间时,正欲言语,回身却不见步遥的身影。   他不得已,再一次走下了台阶,寻到了虚弱地倚着船墙,嘴唇发白的步遥。   孙权垂眸看了她一眼,船体这时狠晃了一下,他差点也没站稳。   “还能走吗?”孙权问道。   明知故问。   步遥说不出话来,只故意地在眼眶中蕴着泪,摇了摇头,算是做为对孙权的回应。   “身子骨还真是弱,风一吹就要倒。”孙权微讽着,却将步遥拦腰抱了起来。   一被孙权抱起,步遥好不容易抑住的呕意再一次上涌,她怕吐在孙权的身上,忙道:“主公…你快放妾身下来。”   孙权瞪了她一眼,没有言语,加快了拾阶的速度。   “主公…妾身想…”   “有何事等上去再说。”   “吐……”   “……”   步遥吐了孙权一身。   完蛋了,肯定要被扣好感值了,孙权华贵的锦衣被她给毁了。   他会不会因怒,又将自己扔在地上?   步遥已经做好了被孙权狠摔的心理准备,她闭好了双眼,想着该如何做,才能减轻痛感。腿弯处,孙权小臂的力道变了变,步遥暗敢不妙。   孙权这是要开摔了吗?   刘备摔孩子,他孙权摔小老婆,还真是……   出乎意料的是,孙权只蹙了下眉,抱着她一路到了居间。   见系统没提示降好感值,她也没被狠摔,步遥睁开了双目。   怎么回事?孙权他良心发现了?   孙权将步遥放在了软榻上,顾不得打量自己身上的残渍狼籍,便转身唤下人而来。   步遥这次随行,并未带贴身婢子,船上的侍从清一色都是男子。   她仍觉得晕船,瘫倒在榻上,思考着孙权会如何惩罚她,惆怅地嘀咕了一句:“爱咋地咋地吧……”   这时,孙权进了居间,身后还跟了两个侍从。   孙权将榻上的步遥扶了起来,侍从跪地,托举着盥器。   步遥怯生生地看了孙权一眼,又看了看他衣襟的污渍,正欲开口向他求谅解,孙权拿着水囊,凑至了她的唇边。   步遥一愣,孙权开口道:“自己漱口,难道还要等着孤帮你?”   说罢,他松开了步遥,接过了另一个侍从手中的干净衣物,毫不避讳的当着步遥的面,将脏衣换下。   步遥漱着口,她一直都想欣赏一下“练家子”孙权的身材,美眸时不时的瞟向孙权的方向。   污渍只残存在孙权锦衣的外氅,孙权并未换下里面的衣物。   什么都没看到啊……   孙权注意到了步遥的目光,将脏衣递与了侍从。   “都下去。”   “诺。”   见侍从退下,步遥开口认错道:“主公,妾身不是故意的,您原谅妾身吧…”   孙权走至了案几旁,将其上晃荡的茶器和漆盘扶了扶。   船窗外,风雨飘摇。   半晌过后,孙权开口命道:“去把衣服换了。”   步遥看着他精致异常的侧颜,软声答诺。   反正也只是外衣脏了,脱下来便好了,孙权在也不碍什么事。   步遥从软榻起身,寻出了自己的行囊,当翻出所带衣物时,她愣住了。   此番她和孙权出行时间并不长,短短几日而已,紫荆和紫冉只为她带了一件寝衣和一身素色齐胸襦裙。   若是要换上那襦裙,就得将这身骑马服都脱下来,脱到连亵衣都不剩,再换上那襦裙独配的袍腹……   孙权见步遥半天也不换衣物,沉着声音催促道:“愣在那儿做甚?要孤亲自给你换你才换吗?” 第18章 脱缰   孙权这一催,步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衣襟上尽是她的呕吐之物,步遥俏丽的鼻头微微皱起,双手紧拽着那件襦裙,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见步遥纤弱的双肩抖了抖,就是不肯换干净的衣物,孙权有些不耐,再一次厉声命道:“耳朵聋了吗?还不快换!”   【系统】:孙权好感值-1   真是个暴戾的人,天天就知道凶她。   步遥被孙权吼得心慌,她微微转了下眸,决议去软榻上换衣,软榻的帷幔放下后,便能为自己遮挡。   她刚欲抬脚,就听见“咣当”的一声,随即是各种碟盘碗器碎落一地的迸裂之声。   步遥不敢回首察看,右手被渐了几滴滚烫的茶水,她再一次顿在原地,浑身禁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孙权这是掀案了?至于吗……   原剧的孙权也不这样啊,虽然渣了点,但至少人还算沉稳内敛。   不像这位大哥,沉不住气……   紧接着,步遥就听见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孙权三两步就走到了她的身后,狠狠地用手扳过了她的肩头。   步遥的小身子被孙权扳正后,才看清了地面的惨状。   案几被掀翻在地,四角朝天,瓷制的茶碗破碎不堪。   装着果物的漆盘被磕碎了一角,红果随着船体的倾斜,在地面滚动着。   孙权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再一次命道:“脱,别让孤再重复第二遍。”   步遥的小骨头经不起孙权这番桎梏,她肩胛处的某根筋骨,被捏得生疼。   狗男人,你等着。   伴随着船窗外再一次响起的惊雷,步遥咬了下唇,白皙的小手颤抖着为自己解着脏衣。   在孙权冷冷地凝睇下,步遥羞愧难当,还是掉了眼泪。   这回她没有演,是真哭了。   孙权见步遥动作慢,本想再沉声催一催她。   却见步遥的羽睫上挂着水珠,泪从眼中不断地向外涌着,一向白皙的面容因落泪变得通红,耳根和鼻头处红得更甚。   孙权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的情绪在心头涌动着。   步遥平日虽然娇弱,但似这般哭的时候,也只有在她母亲去世时,他才见过。   是他做得过分了。   但是那种莫名的躁动,和内心深处即将喷薄而出的强烈不安感和失控感,是他怎么也控制不住的。   那扰人的情绪,又在这个雨天,开始折磨他了。   才断了一日的药,就变得如此。   步遥的泪水及时浇熄了他心头那股不明的野火。   孙权失神时,步遥身上脱得只剩了一件亵衣。   瘦小的双肩挂着细细的系带,步遥背过身去,艰难地为自己解着后颈的系带,却发现那处是一死扣,任她怎么解都解不开。   她生怕孙权再次发怒,慌忙冲他解释道:“主公…这系带是个死结,解不开…您等一等,妾身…”   语还未毕,步遥高束的乌发便被孙权拨至了一侧,后颈被他冰凉的指尖碰触时,她缩了下脖子。   孙权没有言语,只是笨拙地用双手为她解着那系带。   死扣被他细细地解开,丝质的亵衣从步遥的身上滑落,步遥慌忙用双手护住了身体。   孙权这时转过身,语气轻了些许:“孤不看,你换罢。”   步遥回首,见孙权走出了船间,这才放下心来,慌忙为自己换上了干净的襦裙。   待步遥换好衣物后,孙权和侍从们再一次入室。侍从们胆战心惊地收拾着地面的狼藉,不敢去看孙权阴沉的面色。   侍从们退下后,船间内又只剩下了步遥和孙权二人。   雨势渐小,江流变得和缓,肆虐的风声渐止。   孙权冷硬立体的面容也变得和缓了些许,如碧泓深邃般的双眸也不再似刚刚那般幽暗莫测。   步遥不敢直视他,她第一次意识到,系统给她的任务是有多么的艰难。   古今但凡为君者,或许都如孙权这般。   喜怒无常,时而乖戾,令人怖畏。   “过来。”孙权命道。   步遥依言,走到了孙权的身侧。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纵使心中对孙权有所不满,也丝毫不敢流露于面。   孙权伸手,将她束发的发环顺着发尾滑下,又将散落的发丝拨至了她的耳后。   步遥由着孙权摆弄自己的头发,状似不经意地抬眸,却发现孙权面带倦容。   这不得不让她再一次回想起了他前几次的症状。   她正纳闷着,孙权走至了软榻处,躺好后又阖上了双目。”   如果前几次是药物的原因,那么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步练师。“孙权突然开口。   “妾身在,主公有何吩咐?”步遥的脸上虽仍挂着泪痕,但语气已恢复了平日的温柔甜美。   孙权唤完她的名字后,便再没言语,沉沉地入了黑甜乡。   *   丹阳宛陵,骤雨初歇。   雨后空气清新,却裹挟着仲秋的寒意。   丹阳在富春的北部,这一至丹阳,步遥才真正感到时已入秋。   襦裙单薄,好在步遥和孙权共乘一骑,孙权护在她的身后,多少为她添了些温暖。   按理说,孙翊身为孙权的亲弟,应该亲自来迎。   但步遥下船时,却没见到孙翊的身影。   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过,步遥禁不住打起了寒颤。   见怀中小人的身子又在瑟瑟发抖,孙权问道:“冷吗?”   步遥先是摇了摇首,而后又狂点了几下头,软软地回了个“冷”字。   孙权见她如此,嘴角微勾,面上难得有了几丝笑模样。   他没有言语,猛抽了几下马腹,马瞬时奔跑起来,乘着风般的快。   步遥一时不察,不由得惊呼出声。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周遭景色倒流,尽皆变成模糊之影。   步遥惊慌伸手,死死地拽住孙权没握的那侧缰绳,这一出刺激是刺激,但她是真怕从马背上摔下来。   孙权见步遥如此,竟爽朗一笑,他高声喊道:“步练师,你怕吗?”   当然怕啊,怕的要死好不好,这跟飙车也没什么区别。   “怕…”步遥回道,虽然声音不大,但身后的孙权却能清晰听闻。   “有孤在,你摔不下去。”   说着,孙权突然松开了缰绳。   步遥一惊,马的速度还未降下来,这时脱缰,无异于找死。   还真特么跟她玩脱缰的野马…   不行,孙权不要命,她步遥还想活着呢。   步遥猛地勒住了缰绳,高呵了声“吁”,奔腾中的快马前蹄高高仰起,在风中嘶鸣了一声,这才停止了奔跑。   步遥喘着粗气,手心被缰绳勒得生疼,断断续续地道:“主公,这样太…危险,您不能…不能将自己的性命当玩乐。”   好在她反应即时,不然她和孙权的小命,可能就真的玩完了。   步遥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突觉自己的腰肢被人环住,孙权的唇靠近了她的耳侧,一字一句地道:“孤的女人,就要如此。”   孙权的气息在她的耳侧吹拂,步遥只觉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要钻进自己的心里。   耳中微痒,她不由得微微侧首。   她刚欲开口与孙权说些什么,后面的侍卫便追了上来,在她二人的身后不断唤着主公。   步遥回首看了一眼侍卫的马群,却觉前方,也有马蹄声声传来。   蹄铁踏至地面时,发出“噔噔”的声响。   她转回首,前方不远处,有一独自骑马的陌生男子,正往二人的方向奔来。 第19章 孙翊(一更)   独骑而来的少年下马后,步遥方看清了他的长相,她正猜测着那人的身份,身后的侍卫们便齐唤了声“孙太守”。   “兄长。”那少年的声音很有磁性,声带像是被石砾碾过一样,有些沙哑。   他还算恭敬的冲孙权揖了一礼,不过嘴角边却噙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那笑容在步遥看来,竟有点痞气。   看来这就是孙权的三弟,孙翊了。   《情锁吴宫》中,并没有孙翊这个人。   步遥临行前,曾向紫荆打听了一番丹阳郡的事宜,这才知道孙权还有个胞弟。   孙翊看着十**岁的模样,身量虽比孙权略低些,但体型明显要精壮许多,下马的动作也很是灵活。   他身上还穿着练武的戎装,一看便是刚从军营处赶了过来。   步遥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   身为小老婆,到底是孙翊冲她行礼,还是她冲孙翊行礼?她思忖了一番,觉得安静如鸡最为稳妥,挑不出什么毛病。   孙权将环在步遥腰间的手臂慢慢松开,颔首后,问向孙翊:“你身侧怎么又不带侍从?”   “从军营来此不过十几余里,用不上。”孙翊不以为意。   孙权的面色沉了几分,语气带着命令:“下回随行带上侍从,你武艺高是高,但若是数十人突然侵袭,你仍是敌不过。”   孙翊漫不经心的应下后,众人直奔孙翊在宛陵的私宅而去。   行至孙翊住所后,孙翊的妻子徐娣在府门口亲迎。   众人下马后,侍从按孙翊府内管事的指示,将马匹牵到了马厩,随行而来的还有几辆被锦布覆着的货辇。   孙翊之妻徐娣看上去也就比步遥大了一两岁,相貌生得清妍秀丽,面容犹存着些许稚嫩。   看着徐娣,步遥忆起了一句话,要想知道一个女人的真实年龄,就要透过她的眼睛。   这徐娣的眼神,可不是少女应有的眼神。   那双明眸,沉静如水,似是已然看破了世事红尘。   徐娣仪态绰约地冲孙权施礼道:“妾身见过兄长。”   步遥站在孙权身侧,又是一阵尴尬。徐娣是孙翊的正妻,她是孙权的姬妾,但孙权又是孙翊的兄长。   这就是当小老婆的坏处啊,这复杂的关系,真是令人头秃。   身为小老婆,又无法掌握主动权。   步遥再一次选择安静如鸡,垂着头首做一个美丽的背景墙。   出人意料的是,徐娣竟然也冲步遥施了一礼,而且神色如常,没有任何的迟疑。   步遥虽然纳闷,但也向徐娣回了一礼。   孙翊笑着走到了徐娣的面前,牵着她的手,一同入内。   孙权跟在其后,回首对步遥说了一句:“当心着门槛,别在这处摔了。”   话外之意步遥当然清楚,别丢人丢到他弟弟家去。   步遥怯声答诺后,小心地迈过了朱红的门槛。   入府后,孙翊许久未见其兄长孙权,自是要摆酒设宴,招待一番,叙叙旧。   徐娣身为府内主母,要打点宴上事宜,敦促小厮婢子们备酒备菜。而步遥身为小老婆,则被府内侍婢引到了一处幽静的庭苑安置。   婢子告诉步遥,一会儿会有人给她这处送些饭食。   今日奔波了一天,也被孙权的种种行为吓了一天。步遥的腹里虽因呕吐空空如也,但却毫无食欲。   她躺在屋内的卧榻上,刚要闭目小憩,就听见了屋外“笃笃”的敲门声。   “步姬,我们夫人给您带了饭食,您开下门罢。”   婢子的声音于棱格木门外传来,步遥疲惫的从榻上起身,做了下表情管理,调整了下状态。   “来了。”   甫一开门,就见提着食盒的婢子旁,站着一袭黛色曲裾的徐娣。   她冲步遥笑了笑,恭敬地道了声小嫂嫂。   这徐娣对她的态度也太好了吧,还亲自送饭。步遥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夫人折煞妾身了。”   徐娣依旧浅笑:“小嫂嫂不必客气。”   说罢,徐娣命身侧的婢子为步遥亲自布菜,屋内的案几摆满珍馐佳肴后,徐娣又对步遥道:“小嫂嫂慢用,我便不多打扰了。庭苑里有两名婢子,小嫂嫂若是有事,直接使唤她们便可。”   徐娣微微侧首,两位衣发完全一样的婢子入室,恭敬地冲步遥施了一礼。   待徐娣走后,步遥便命那两个使唤婢子去屋外立侍,她重新躺在了榻上,案上精致的菜肴阵阵飘香,步遥却毫无食欲。   刚刚在府门口,步遥便能看出,孙翊与徐娣的感情极好。   徐娣却为贤妻,身为主母,考虑得十分周全,连其夫兄的妾室都照顾得如此体贴。   步遥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眼皮渐渐支撑不住,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   夜风渐起,府内树植的枝叶因今日的骤雨,散落一地。   徐娣端庄的与婢子行走在游廊处,她的贴身婢子不解的嘟囔了一句:“不就是个妾室吗,夫人为何要如此敬她。”   徐娣并未因婢子的失言而责怪她,反倒是笑意愈深,幽幽地道:“她啊,可不会只是个妾。”   小婢子侧首看向了自家夫人柔美的侧颜,立即噤了声。   徐娣自八岁起,就会卜卦,也会些相面之术。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徐娣每每的占卜,都会神奇般的应验。   小婢子又想起了步遥绝美的面容,看来自家的夫人,是看出了些什么。   *   步遥正在见周公,梦见经纪人给自己揽了个大牌的代言,她正兴奋地签着合同,耳侧便响起了孙权的声音。   “步练师!”   步遥被震醒了,她极不愿意从梦中醒来。清醒后,她才发现,孙权是真的在唤她。   “步练师,你给孤开门!”   步遥一下子从榻上惊起,孙权的嚷声和砸门的力气把庭苑内的婢子吓了个不轻。   “主公这门能从外面推开,让奴婢帮您”   孙权面容微红,一看就是醉极:“不,孤就让她开门。步练师,你给孤来开门!” 第20章 酗酒(二更)   听着孙权“嘭嘭”的砸门之声,步遥奔至门前的途中,因着慌张,踩到了襦群的裙摆,差点摔倒。   这是喝了多少的酒?   孙权就差拿脚踹门时,步遥终于开了门,低唤了句“主公。”他身上的酒气扑面而来,步遥不禁蹙了下眉。   原剧中的孙权也好饮酒,而且酒量极好。   步遥观察了下天色,约莫着自己睡下后也就过了一个时辰。依孙权的酒量,这么短的时间内既要用食,又要与孙翊叙话,是不会醉成如此的。   那么便只有一种原因,孙权他是酗酒了。   孙权的口齿已然不清,身子摇摇晃晃的:“开门开得太慢了,该罚!”   见孙权马上就要摔倒,立侍的小婢子眼疾手快,及时搀住了他,却被他振袖甩开。   孙权脚步虚浮,伸出手臂,用食指指向了步遥的鼻尖,碧色的双眸微眯:“孤要她扶。”   当着孙翊婢子的面,步遥不敢露出丝毫的不耐,只温言对小婢子道:“我来扶吧。”   孙权因醉,听完步遥这句,眉眼间皆是笑意。   “主公,妾身扶您进去。”步遥说着,刚一碰触到孙权的手臂,就被他突然扛到了肩上,立侍的小婢子吓得脸色惨白,慌忙别过头去。   “主公,您快放妾身下来……这是您弟弟的府内……”   这个姿势过于羞耻,步遥的脑袋冲下,只觉得头血逆流,眼冒金星。   “不放!”孙权回道。   要丢死人了,都怪原主太小一只,说抗就抗起来了……   步遥在孙权的肩上挣扎着,她拒绝今夜与孙权共处一室,这位大哥耍起酒疯来,她可受不住。   孙权扛着步遥,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发现案几上的菜肴没怎么动过,他不悦道:“你用晚食了吗?”   “妾身没用晚食,主公先放妾身下来,让妾身先用些菜可好?”   步遥尝试着与烂醉的孙权讲着条件,她真想用拳头狠狠地砸几下他的背脊,但是碍于身份,她还是忍住了。   孙权顿住了脚步,考虑了半晌,将步遥从肩上放了下来。   步遥刚一站稳,就被孙权拉到了案几旁。   孙权本就站不稳,再拽上步遥,两个人最后摔坐在了地上。   步遥摔到了肘部,正撇着嘴为自己检查着伤势,就看见喝得烂醉如泥的孙权在一旁,一边用手指着她,一边嘲笑着她。   他的笑声极为刺耳,步遥听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火气,她低低的骂了一句:“撒比。”   “你刚刚称孤什么?”孙权虽醉着,但也能听出来,那不是什么好词,他面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许多。   撒比,你笑得跟个撒比似的。   “没,妾身没有说话,主公您醉了,想必是听错了。”步遥解释道。   “撒谎!”孙权晃了晃头首,眼前步遥的身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又从两个变成了四个。   “你别乱动!”孙权又道。   “妾身没有乱动……”   孙权只想抓住她的一个身影,他将步遥的小身子拽到了身前,双手按住了她的肩头,直视着她的美眸又道:“这回你动不了了。”   说着,他冰凉的唇覆住了她微启的檀口,轻咬住了她的下唇。步遥刚想推开他,孙权就像要将她揉入身体似的,紧紧地拥着她。   【系统】:孙权好感值+2,+3,+5,+6,+8……   步遥倏然睁开了双眼,这好感值提升的有点快,看来是孙权醉酒后,有加成的缘故。   亲吧,多亲一会儿,为了好感值拼了!步遥又闭上了双眼,感受着他混着酒香的气息,还有他越来越热的体温。   见步遥不再挣扎,孙权又笑出了声,他轻轻推开了步遥,语气喃喃:“步练师,你睁开眼睛,看看孤。”   步遥依言睁开了双目,神态有些迷离,小身子一起一伏,微微地轻喘着。   “看着孤,不要阖目。”   孙权凝视着她,见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再一次覆住了她的唇。   这一次他没有浅尝辄止,而是热烈地在她舌齿之间疯狂翻搅着。高挺的鼻梁抵在了她的鼻尖上,步遥觉得呼吸困难时,孙权慢慢松开了她。   他的眼眸中,涌动着浓烈的情潮。   系统的好感值又涨了十几个数值,步遥心里暗爽,正用拇指的指腹摩挲着下唇,左耳的耳垂突然被人轻轻咬住。孙权的下巴抵在了她的肩上,在她耳畔轻喃:“乖女孩…”   乖女孩步遥被他这么一称,心里泛起了莫名的涟漪,那涟漪一点一点地撩拨着她心头的柔软之地,呼吸都好似要滞住了。   系统的好感值涨速开始渐慢,步遥回过神来,孙权已经醉倒在她的身上,阖着目,睡着了。   【系统】:实时统计,孙权好感值为417。   这好感值有一个多月都没有涨过了,趁着孙权喝醉,得赶紧刷啊。   步遥捧着孙权的脸,用力地将他沉下去的脑袋抬了起来,她一边摇着孙权,一边唤道:“主公,您醒醒,地上凉,妾身扶您到榻上睡。”   孙权嗫嚅道:“别吵孤……”   见孙权清醒了过来,步遥慌忙吻住了他。   【系统】:孙权好感值+3,+2,+05,+01,+002……   孙权的脑袋随着好感值上涨程度的降低,再一次垂下。   有戏,多摇几回就好了。   步遥抓着孙权的双臂,使劲地摇晃着,孙权被晃得,眼睛睁开了一只:“你胆子肥…”   孙权的话还未说完,步遥又堵住了他的嘴。   【系统】:孙权好感值+13,+05,+02,+015,0001……   这咋又睡了?   步遥再一次要去吻孙权时,突然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   她心里一惊,猛地转回首去,正对上孙翊那张“活久见”的惊讶脸。   孙翊手中还呈着托举状,嘴巴因着惊讶微张着。他的脚边是摔得破损不堪的小酒坛,里面的酒液正沿着碎瓷缓缓地流淌着。   见步遥惊惶地看着他,孙翊挑起了右眉,痞气地笑了笑:“我说兄长跑到哪里去了,原来是跑到小嫂嫂这处来了。”   孙翊的嗓音仍是哑哑的,步遥听后,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她结巴道:“孙…孙太守,主公他…醉了。” 第21章 射虎车   孙翊失笑,将醉倒在地的孙权搀了起来。步遥的脸发热般得烫,站在一侧,也帮不上什么忙。   孙权的手臂搭在了孙翊的肩上,虽然垂着头首,但也能看出,他要比孙翊高上半头。   孙翊的力气不小,轻而易举地就将孙权搀到了榻上。   庭苑内的婢子随后而入,迅速清理了地上的酒渍残瓷。   令步遥感到奇怪的是,那些婢子看到孙翊时,眼神躲闪,动作明显有些慌张,且面露惧色。   那神情,就像是看到了凶残嗜血的猛兽。   孙翊对孙权这个次兄很是尊敬,对她这个妾室态度也算不错,或许是这两个婢子是新来的?胆子有些小?   步遥看着那两名婢子,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决定不再多想,反正也是孙翊自己府上的事。   雨她无瓜。   孙权仰面躺在榻上,嘴里嘟囔着什么,是个人都听不清他到底在讲什么。   孙翊无奈摇首,临走前,还自言自语了一句:“他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步遥冲孙翊的背影施了一礼,孙翊口中的“他”,便应是孙权了。   她微微低首,看了一眼榻上眉宇微蹙的孙权。   孙权之前是什么样的?步遥当然不清楚,眼前的孙权,她也不怎么了解。   步遥摇了摇首,又走至了棱格木门前,正欲将门闭严,却被夜幕之景吸引。   是夜宛陵,被微云半遮的皎月,竟透着幽微的锈红色。   经不住秋雨后的湿寒,步遥没看多久,便掩上了门,吹熄了烛火。   归至榻边时,她斟酌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迈过孙权,靠在墙边,缩成小小的一团。   步遥的小脸冲着孙权的方向,时刻观察着他,就像只一遇到风吹草动,就伸长了脖子的狐檬。   今夜步遥不欲再睡,反正白日也睡够了,她准备一直盯着孙权。   毕竟孙权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她又是他的小老婆,步遥生怕孙权会酒后乱性。   一夜过去,令步遥担忧之事没有发生,她还是安睡了几个时辰的。   起身后,孙权已不在身侧。   榻边放着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的骑马服,上面有着清洗淡雅的皂角香。   步遥洗漱后,换上了骑马服,正欲为自己束发时,突然意识到,昨日在楼船上,孙权将她的发环拿了下来。   她又没带多余的钗饰,总不能就这样披着头发去围猎吧…   步遥对着自己的长发犯难,正想着去寻婢子借个钗饰束发,刚一回首,便撞上了穿着缇色猎服的孙权。   孙权的额前还系了玄黑抹额,抹额的中间嵌着用贝类雕琢好的圆型图腾,衬得他碧色的双眸又深遂了许多。   狗男人嘛,穿得也自是人模狗样的,看着还算赏心悦目。   孙权的衣服就没重样过,一天换一身。   “妾身见过主公,主公昨夜睡得可还好?”步遥硬扯出了一丝甜美的假笑,向孙权问着安。   孙权上下打量了一番步遥,开口命道:“伸手。”   步遥瑟缩着伸出了小手,孙权又道:“掌心朝上。”   步遥依言翻转了手背,将掌心冲上,她自是不明孙权到底要做什么。   不会是要打她手板吧……   莫非是昨夜她强吻一事败漏了?被孙翊告发了?   步遥有些发慌,忙闭上了双目,却觉手心微凉,并没有预想之中的痛感传来。   她慢慢睁开了双目,手心处,正放着她的黄玉发环。   原来它在孙权的手里,步遥欣喜道:“多谢主公。”   孙权只觉那发环的成色和质地都太过粗糙,他就没见步遥穿过什么好衣服,也从未见她佩过任何发饰。   只单单是一发环,便能让她笑得如此开心。看来回去后,得命工匠选几块好的玉料,为她打几件贵重首饰。   想到这里,孙权微抿了下唇,又道:“回富春后,把这个扔了。”   “为何要扔?”步遥不解地问。   “孤要你扔就扔!”   见孙权又是一副凶巴巴的嘴脸,步遥暗骂暴殄天物,嘴上却怯声答道:“妾身回去就扔…”   *   丹阳远郊,秋风飒爽。   孙翊骑在骏马上,迎着巳时的日光,微眯着眼睛,打量着熟练挽缰的步遥。   汉人女子很少有这么小就会骑马的,他小妹孙尚香是个例外,一般擅骑射的,都是胡人女子。   步遥虽然美貌,但却是典型的汉家美女,而且看着娇小又柔弱,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孙翊又想起了昨夜步遥令人惊异的行为,越想他越觉得不可思议。   兄长之妾,是被什么邪物附体了吗?   “叔弼。”   孙权突然唤了他的表字,孙翊回过神来。   秋风将孙权抹额的系带吹起,他冷白的面容上染上了几丝肃杀之意。   隔着飒飒的风声,孙翊沙哑着声音道:“兄长怎么将小嫂嫂带过来了,这狩猎之地,可不是女人应待之处。”   地上细小的沙粒被风吹起,打着旋儿,马有些受惊,孙权一边勒马,一边道:“孤今日要带她看看工匠们新制的射虎车。”   步遥对射虎车,还是存着几分好奇的。   她知道三国的连弩和木牛流马,都是机关精密的高端军械,看来这射虎车,也是个牛掰的大件。   “弟也很好奇,这射虎车究竟是何模样?”孙翊回道。   见孙权的面上露出了装13的笑容,甩了下马鞭,步遥紧跟其后。   她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孙伏和几个脸熟的侍卫,还有一个穿着盔甲,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子。   那男子的身形看着很熟悉,步遥仔细辨认了一番,竟是张世。   孙伏在张世耳侧絮絮叨叨地讲着什么,张世身上的盔甲沉重,只愣怔在地,一动不动。   步遥这才看清了那射虎车长得是何模样。   原来就是在车辇上,装个铁笼子,前面再拴匹马。   只不过那铁笼子的空隙大了些而已……   孙伏还在张世的耳侧讲个不停,隔着沉重的盔甲,都能觉出张世的不耐。张世又不会说话,无声抗议的方式是骑上了马,拿起了马鞭。   “步练师,你看孤的射虎车如何?”孙权的神色有些得意。   步遥转首看向了孙权立体精致的侧颜,暗道这射虎车还真是…   真是没法夸……   “怎么不回话?”孙权有些不悦,复问道。   “挺…挺好的,主公的射虎车…真好。”饶是步遥的演技高,对着这辆破车,也夸不出个花来。   “你觉得此车不好?”孙权听罢,下马走至了步遥的身前,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妾身没有…”   孙权冷哼了一声,拽着步遥走至了射虎车前,命道:“跟孤一起进去。”   “主公…”   步遥自是推脱不得,被孙权硬塞到了铁笼里。   入笼后,步遥差点没站稳,她扶了下笼杆,却觉得手感有些不对。   她摸的这处,空空的,密度一点都不紧实。   这个世界的铁价虽然不低,但孙权是负担得起的,是工匠偷工减料了吗? 第22章 虎啸   这铁笼不大对劲。   步遥下意识地又摸了摸旁的笼栏,她抿了下唇,这个倒是没有异样。   当她想再一次摸摸别的笼栏时,孙权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解地问道:“你摸它们做甚?”   秋风将步遥高束的乌发吹起,她微挣着孙权对她的桎梏。   或许是她多想了吧,可能就是工匠偷工减料了。   “妾身…妾身对这笼栏很是好奇。”步遥解释道。   孙权见她美眸闪躲,松开了她的手腕,不过心里却生了疑虑。   一个柔弱的深闺少女,是不会有那般的神色的,步遥刚刚的神情,孙权都看在眼里。   除了母亲吴氏,孙权从未看过旁的女子,有过这样审慎而又理智的神色。   秋风萧瑟。   侍从将沉重的锁链扣好,将笼门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步遥虽未直视孙权,但也能觉出,他仍在紧紧地盯视自己。   她被他看得简直是要炸毛。   “兄长,这就是你从富春带过来的射虎车?”   孙翊的话语,打破了步遥和孙权之间的僵局。   听罢孙翊所说之言,孙权心中有些憋闷。孙翊一向玩世不恭,这话自是有着微讽之意。   怎么都看不上这射虎车?   好吧,其实他也看不上。   若不是因着张昭的一番劝谏,他才不会像个困兽一样,在笼子里打猎。   “孤今日便坐在此车中猎虎,看看是三弟你先猎到虎,还是孤先猎到虎。”   说着,孙权将身后的虎贾弓抽了出来,虚拉了拉弓弦。   许久未狩猎的他,动作略有生疏,不过这一挽弓,却让孙权找回了久违的激越之情。   孙翊举起右手,摩挲着手腕处革制的护腕,又道:“弟前些时日派人打探过,这山中可循的猛虎,不下五只。既然兄长要与弟比试,那弟便先行一步了。”   孙权刚欲开口回话,孙翊便扬了扬马鞭,带着身后的侍卫往林深处奔去。   见孙权的面色不大好看,步遥强自抑住了想笑的**。   人家孙翊好生快意,说走就走,你孙权偏得要坐这射虎车,动都动不得。   步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嘴角微微抽搐着。   “步练师,你笑甚?”孙权阴了阴脸,放下了弓箭。   步遥立马敛住了笑容,孙权瞪了她一眼后,便沉着声音命张世驾马。   车辇的两个巨型木轮碾轧在石地上,沙沙作响。   射虎车的前后左右,俱被孙伏安插上了手持着长矛的精壮侍卫,那些侍卫乘着骏马,也都如张世一般,穿着厚重的铠甲。   一行人将射虎车护得严严实实的,步遥坐在摇摇晃晃的射虎车里,暗叹孙权打个猎还真是兴师动众。   这些侍卫直接导致了张世骑马的速度提不上去,孙权见状,心中更为憋闷。   孙权肯乘这射虎车,有一重要的原因,那便是隔着笼子,他能近距离地接触老虎,而且还不用担心老虎会伤到他。   被一群侍卫围着,光用箭在这笼中射虎,还有个什么意思?   他扬着声音命道:“都给孤让开。”   为首的侍卫勒转了马头,恭敬道:“主公…野虎性猛,为防不测还是让小的们在旁守着罢。”   步遥听后神色微变。   孙权这个不要命的又开始作死了。   她刚刚就应该装肚子疼,打死也不能和孙权上这辆破车。   步遥正懊悔着,孙权的眸色冷了几分,又道:“张世,你把这些人甩开,往南面奔去。”   张世闻言,猛抽了几下马腹,他身上的盔甲虽然沉重,但却丝毫不影响他高超的驾马之技。   一旁的侍卫见状,忙骑到了张世的马前,用长矛拄着地,欲要拦住张世。   张世毫不迟疑地就从身后抽出了一剑,一手勒着马,一手挥着长剑,那几个侍卫竟都抵不过张世的招式。   矛剑铮铮地碰撞着,步遥看得是心惊胆战。   猎虎车随着马的加快,摇晃地厉害,孙权拽住了险些摔倒的步遥,又对张世喊道:“再快点!”   张世闻言,又加快了骑马的速度。   车子越来越颠簸,步遥的身子被晃得发麻。   张世很快便甩开侍卫一大段距离,眼见着射虎车消失在远方,为首的侍卫放慢了骑行的速度,直至停下。   紧随其后的一微胖侍卫问道:“怎么不追了?”   “就是追上去了,主公也会怨怪我们,又何必呢?回去向孙管事复个命也就罢了。”   “可是…”   “有那铁笼护着,又伤不到主公。”为首的侍卫又道。   微胖侍卫觉得他所说有理,便也不再辩驳。   *   步遥强忍着不适,垂首抱膝坐在了笼内中央。   不远的草丛中传出了窸窣的声响,步遥抬首环视了一圈,眼前之景让她的双眼倏然睁大,背脊发凉。   车辇不远处的草丛内,钻出了一只野虎。   那野虎许是不明状况,一时还不敢靠近射虎车,只在不远处盘旋着。   野虎的毛色鲜亮绮丽,白额下,那双琥珀般的炯目正泛着阴森的杀气。   步遥这一刻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虎视眈眈,连车辇前一贯淡定的张世,都紧握住了剑柄。   “主公…”步遥下意识地唤着孙权。   孙权低首看了一眼身侧的步遥,面上却是难掩的兴奋,他将一个锦袋递与了步遥,袋中放置着许多石块和一木制弹弓。   步遥颤抖着小手,迟疑了片刻,还是接过了那锦袋。   孙权嘴角微扬,开口道:“这个给你,若是你能用石块击中此虎,孤就那野虎的皮剥下来,将它赏给你。”   大哥,她不想要这虎皮好不好…   步遥当然清楚,孙权存的那点心思。   他是想让她拿着弹弓,用石块去击中老虎,石块虽伤不太到野虎,但那不轻的痛感足以激出老虎的野性和兽性。   被击中的野虎定会猛扑上来。   她才不作这个死,她是真的怕那只老虎。   “妾身…射不中。”步遥推拒道。   孙权见她面色惨白,也不欲再强迫她,从她手中夺过了弹弓,又道:“隔着铁笼,你怕甚?”   步遥没有言语,将脑袋又埋在了膝间,娇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见她实在是怕得紧,孙权无奈道:“虎过来时,你若是怕,就躲在孤的身后。”   说罢,他对着笼中的空隙,瞄准了那野虎的额首。   石块“嗖”的一声飞出,一击即中。   野虎被射中后,张开了血盆大口,咆哮了一声,但也只是走动了几步,并未靠近车辇。   那虎啸之声,震彻山林,引得步遥又是阵阵颤栗。   见那野虎仍不靠近,孙权又拿起了弹弓,连发数石。   步遥正欲求孙权停下,那野虎终于被激怒,连啸了数声,猛地向孙权的方向扑来… 第23章 赏你虎皮   张世见猛虎扑至,慌忙挥剑下马,却被孙权勒令在原地待命。   步遥吓得又往后退了退,孙权却又往前走了几步,正欲用弹弓再激一激野虎,却被马匹凄厉的嘶鸣声打断。   张世的马早已受了惊,见老虎扑了过来,更是吓得颈脖后仰,前蹄上抬。   那惊马的双眼也瞪得极大,眼见着马就要不顾一切地奔腾起来,步遥惊呼出声,张世则快速地跑至马前,勒住了缰绳。   可受惊的马哪还顾得上主人的命令,张世这时又不能用剑去砍马,马若是倒地,孙权的射虎车也会随之翻覆。   张世不会说话,使尽全力地制着马,急的喉里直冒“呼噜呼噜”的声音。   眼见着就要制不住那惊马,孙权一时也难以决策。   步遥见射虎车随着惊马的失蹄而晃荡着,急声冲张世喊道:“张世,你快把马匹和车辇之间的绳索砍断。”   张世恍然大悟,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听罢步遥所言,张世毫不犹豫地就用长剑割砍着绳索。   孙权侧首看了一眼步遥,心中的疑虑再一次深重。   野虎却早就对那乱叫的惊马感到不耐,它怒张着巨嘴,露出了尖喙的獠牙,愤怒地又咆哮了数声。   它将攻击对象从笼中的孙权转向了张世和惊马。   张世割断绳索后,惊马立刻扬起了前蹄。它正欲奔腾时,野虎猛地扑向了它,并狠咬住了它的侧颈,獠牙深深地钩入了皮肉中。   鲜红的血液汩汩而出,惊马痛苦倒地,嘶鸣声更凄厉了几分。偏生野虎还不肯放过它,又凶猛地撕咬了它好几口。   惊马血流而亡。   步遥见到眼前之景,骇然地站了起来。   孙权拿出了箭羽,欲要趁机射虎。   这时,老虎放弃了撕咬马匹,再一次将目标转向了孙权。   孙权毫无惧色,挽弓的力道变都未变,闭着一目,不断调整着射击的方向。   野虎似是也在盘算着敌人的力量,又低吼了几声,不敢轻举妄动,只在车旁不断地走动着。   “嗖”的一声,孙权射中了野虎的侧脊,引得野虎又是一阵嘶吼。   野虎彻底被激怒,终于扑向了铁笼,孙权又连发数箭,但那野虎地皮肉紧实得狠,还是扑了过来。   孙权和步遥所在的铁笼,竟经不住一只伤虎地扑袭,突然向后倾倒。   完了,这回不摔个半死,也要摔个半残了。   步遥忙用手护住了后脑。   别的地方都可以摔,脑袋摔坏了绝对不行,这要是摔碰到铁栏上,她的小脑袋八成就废了。   伴随着铁笼哐当的倒地声,步遥一直紧闭着双目,可身上却并没有预想的痛感。   孙权竟然护住了她!   他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了她的身下……   孙权磕得不轻,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手中的虎贾弓也握不住,滑至了一侧。   半晌都起不来身。   张世在那伤虎身后,用剑又狠刺了数下,伤虎终于丧失了气力,奄奄一息地倒在了地上。   “主公…您怎么样了?”步遥忙从孙权的身上爬了起来,慌忙地查看着他的伤势。   她实在是想不通,孙权为何要这样护着她?   张世拿出了钥匙,为铁笼开锁,正犹豫着要不要从笼门跳进去,孙权这时对张世命道:“孤无大碍,你去将虎皮剥下来。”   张世颔首领命。   步遥双手微颤,她怕孙权的后脑积了淤血,心里隐隐为他担忧着。   算上这次,这个男人已经救了她两回了。   虽然这次是他自己作死,但是……   但是按理说,这铁笼是不会被一伤虎扑倒的。   孙权仍是起不来身,身后的痛感愈发强烈,他不禁蹙起了眉,问道:“步练师,你刚刚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主公,你晕不晕?还能不能看清眼前之景?”   比起有问题的铁笼,步遥更在乎孙权的伤势。   孙权艰难地用手支撑着坐了起来,他闭目摸了摸脑后,回道:“孤是男子,摔这一下并不碍事,但若换了你…”   说着,孙权顿住了言语,打量了步遥一番又道:“若换了你,怕是都能摔没半条命。”   “妾身多谢主公…”   这声道谢,是出自步遥的真心,没掺杂半分的虚假之情。   “说罢,你觉得此笼有何问题?”孙权复问。   步遥从倾倒的笼中站起,依次摸了摸上面的笼栏,复又坐下,摸了摸下面的笼栏。   “回主公,野虎攻击的那面笼栏的重量,明显要比您所坐之面的笼栏重上许多。”步遥回道。   孙权听罢,也摸了摸身下的笼栏,发现却有异样。   他来丹阳之前,只是看过这射虎车,并未动手摸过它。   不过,孙伏办事一向稳妥,射虎车被推出来前,他是一定要亲自检查一番的。   工匠肯定是有问题的。   孙伏一贯忠心,断不会背叛他,那么到底是哪处出了问题?   到底又是谁,要害他?   步遥见孙权面露阴霾,又道:“主公,孙管事得知您要去丹阳围猎时,一定会提前几日为您查验射虎车,断不会在临行当日或者是前日查验。也就是说,工匠存有偷换铁笼的机会。搬笼的杂役又一贯粗心,断不会觉察出什么。”   偷换?还真是好手段。   孙权冷笑了一声后,从笼中站了起来。   “既要害孤,为何不直接了当一些,一刀刺死孤不是更好?何必想出这么复杂的手段。”   步遥也对孙权所说的这点,心有存疑。   她的双腿止不住地发软发颤,站都站不稳,孙权见状扶住了她。   二人在张世的帮助下,从笼中钻出时,天色早已渐暗。   残阳如血,晚风猎猎。   孙权此番为了寻虎,命张世行了好几十里的路,马死了,三人一时自是回不去。   步遥不敢看野虎的尸体,因为它的皮已被割尽,只剩了模糊的血肉。   单单只是想一下,步遥都要作呕。   孙权刚刚摔得那么惨,现在竟还兴奋的欣赏着那虎皮,还把那虎皮拽到了她的眼前。   “孤将这块虎皮赏你了,归去后,这虎皮便放在你的屋内。”   步遥现在连虎皮都看不得,惊得又闭上了双眼。   她能不能选择不要……   *   三人寻到了一山洞处,暂时落脚歇息,等着孙翊派人来寻。   张世靠在一侧,身旁是刚被剥下的虎皮。   步遥见他未卸下盔甲,不解的问:“你不难受吗?”   张世连眼珠子都未转一下,仍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对啊,他是个哑巴,怎么会回他的话呢?   步遥摇了摇首,孙权许是没过瘾,打着觅食的旗号,又拿着弓箭去山里寻野鸡野兔了。   她出了不少汗,身上又被溅了不少的马血和虎血,泛着淡淡的腥味。   入山洞前,步遥发现了一处溪潭,那处的水很是清澈。她想趁孙权回来前,清洗一番身体。   张世已经阖目睡下,步遥嫌恶地看了一眼虎皮,往溪潭处走去。   她观察了一番,发现四处无人,便慢慢脱解了衣履。   待身上只剩了亵衣和亵裤时,她探出脚尖试了试潭水的温度。   刚一碰触到水面,她便缩回了脚。   水好冰。   步遥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有人突然用胳膊夹住了她,她心里一慌,耳边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这水这么浅,你怎么还是怕?”   孙权不知何时回来的,悄无声息,吓了步遥一跳。   “妾身没怕,主公…您先放开妾身…”   步遥的脸红了起来,孙权还穿着猎服,她可几乎什么都没穿啊…   孙权依言松开了步遥,将自己额上的抹额解了下来,毫不避讳的脱下了猎服……   步遥将脸别过一侧,正欲拾起地上的衣服,逃回山洞,却被孙权拽住了手腕。   还好还好,他没全脱,只露出了上半身。   步遥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孙权的身材,还真的不错,脱衣有肉,穿衣显瘦。   “你不是要进去吗?怎么又穿上衣物了?”孙权不解地问,说着,她将步遥拽到了溪潭里……   溪水很凉,步遥护着自己的小身子,禁不住地发起抖来。   孙权离她极近,她状似不经意地抬眸,正对上他那双如琉璃般的碧眸,她忙又避开了他的视线。   天已擦黑,圆月未出。   再与孙权共浴,她就要窘死了。   步遥约莫着洗得差不多了,便欲从溪潭走出,刚一抬脚,就被潭底的石块绊到了。她险些滑倒时,孙权扶住了她,并将她拽至了身前。   今天孙权的手竟格外的热烫,并不像平日那般冰冷。   冰冷的潭水中,步遥竟也觉得自己的体温在慢慢升高。她想要挣开孙权的手,刚一推拒,就被他拽得离他更近了些,几欲贴上他的胸膛,她小腹的某处热热硬硬……   步遥倏然睁大了双眼,唇瓣因着惊慌翕动着。   孙权竟起了少儿不宜的反应   这下她更慌了,断断续续道:“主公…主公…你…”   孙权见她羞怯,嘴角噙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将唇凑到了她的耳边,又拽了拽她的小手,语气竟有几分邪气:“你想摸一摸吗?” 第24章 淤紫   孙权说这话时,故意对着步遥软小的左耳吹了吹气,那微痒又难耐的感觉令步遥几欲崩溃。   潭水被夜风吹拂,清澈冰冷的静水微微荡漾,一下又一下地蔓上了她的锁骨。   【系统】:孙权好感值+1,+1,+15,+2,+3……   系统的好感值在不断上涨,步遥的心跳的极快。   摸与不摸,是个问题。   看来男人都是食肉动物,每次孙权耍流氓时,好感值都会蹭蹭蹭的往上涨。   不过既然原主是孙权的小老婆,那他这也不算耍流氓,应该算是**。   孙权只是拽着她的手,并没有近一步的动作。   步遥隐约觉得,她若是摸了,好感值说不定会涨一波大的。   早晚都得摸,不摸白不摸。   步遥轻咬贝齿,声音细小如蚊:“主公若是想…妾身…妾身便满足主公…”   说着,步遥的小手动了动,在孙权的紧握下,尝试着往那禁忌之处探去……   孙权原只是想逗逗她,想看到她羞怯到几欲哭泣的神态,他好借此再奚落她几句,可没成想…   没成想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女人,胆子倒还挺大。   孙权的脸颊也微烫了起来,他松开了步遥的小手,并将她的手往外推了推,又变成了平日故意端着的语气:“洗得差不多了,该上岸了。”   说罢,孙权撇下了步遥,自己上了岸,并拾起岸石上的衣物和抹额。因着身上仍有水痕,他并未马上穿衣。   怎么回事?   孙权是怂了吗???   好感值倒还在缓慢的增长着。   不能够啊   步遥想起了孙权的两个妾室,被撵回娘家的陈亦,还有那个她没见过的柳氏。总归孙权应该是碰过女人的,怎么反应却那么青涩?   好吧,她前世也没碰过男人,也不算什么老司机。   到底是怎么回事?孙权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和谐她?   “步练师,你还想在这儿潭水里待着吗?还不快上来。”孙权说最后一字时,加重了语气。   步遥停止了胡思乱想,忙从水中往岸边走,可是上岸时她的腿又实在太短,半天都没爬上去。   “主公…您帮妾身一下,好吗?”步遥用小手怯生生地拽了拽孙权的裤脚。   浮云散去,今夜圆月格外的明亮。   孙权低首打量着步遥,见她的小身子浸在水里,随意绾起的鬓发变得半湿。   绝美的面容虽清纯依旧,但在月色下,却多了几分妖冶。   孙权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心处仿佛有一团火,在肆虐地跳动着。迸溅出的滚烫火花,不断地敲击着他的心尖。   他俯□□,提起了她的双臂,将她从水里拽了出来。   步遥如藕般的玉臂上挂着水渍,肌肤极其细腻,仿佛他的力道重一点,就会留下斑斑的红痕。   孙权的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多谢主公。”步遥软声道谢后,拾起了地上的衣物。   孙权默然地看着她拨了拨散发,轻轻掸去了身上的水珠。   一举一动都很平常,但不知怎的,她任何细小的动作,都似是在勾着他的心魄。   “主公,妾身换…”步遥话未说出口,就顿住了言语。   孙权没有等她一起回去,只身一人往那冒着火光的山洞走去,右手紧攥着猎服。   夜色中,隐约可见他挺拔的背影。   步遥提上了鞋履,慌忙跟上。   二人进入山洞后,张世正烤着野兔,虎皮旁是被剥掉的兔皮。步遥见状,又是一阵恶寒。   她不想看虎皮和兔皮,忙别过脸去,孙权正背对着她穿着衣物。   火光中,他的背脊上有着淤血的青痕,看上去十分狰狞。   这青痕便是下午磕碰的吧,没想到磕的这么严重。   步遥的眉头拧了起来。   她走到了孙权的身后,手不受控制的想要摸一摸那淤紫到骇人的痕迹。刚一碰触,就被孙权握住了手腕。   他微微垂眸,语气还算平静:“兔子快烤好了,你先去吃。”   说罢,他松开了手,为自己穿上了猎服。   步遥的羽睫轻□□了颤,应了声诺。   张世还是没脱他那身重重的铠甲,明亮的双眸死死地盯着野兔,不断地上下翻烤着。   兔子烤的差不多了,孙权也穿好了衣物。   野兔不大,三人共食自是不大够。孙权身为张世和步遥的主公,自然是有食物的支配权。   张世早已饿极,卸下头盔后,眼巴巴地等着孙权分食。   步遥在这一天的连连惊吓后,也是饿极,肚子应景的叫了一声。孙权听到后,看了她一眼,步遥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孤不饿,你二人自己用罢。”孙权说罢,坐至了离篝火较远的一侧,拾起了地上的水囊,饮了几口。   张世一听孙权下令,不顾烤兔的热烫,撕下一兔腿就要往嘴里塞。   步遥顾不得张世的难看吃相,忙对孙权道:“妾身只吃一小块肉便能果腹,主公也用一些罢。”   孙权刚刚明显是在撒谎,他这种嗜肉如命的人怎会不饿?   看着张世狼吞虎咽,孙权蹙起了眉,对他命道:“张世,你留一些给步姬。”   张世不大情愿,但还是依言分了步遥小小的一块肉。   “张世,你不给主公留一些吗?”步遥接过烤肉后,问道。   张世听后,一点反应都没有,仍在狼吞虎咽地嚼着兔肉。   步遥叹了一口气,这个张世比《情锁吴宫》剧中的还要奇怪,简直就是个面瘫疯子。   若不是因为武艺高强,孙权又怎会用这样的人?   步遥又将手中的肉让了让,可孙权就是不吃。   张世吃完后,靠在山墙处再一次阖目睡下。   步遥也觉天色不早,寻了一处地界,准备安置。刚一阖目,孙权便拖曳着虎皮走到了她的身旁。   “你,今夜在这上睡。”说着,孙权在她的面前将虎皮铺开。   步遥睁开了双目,她仍是不敢看那虎皮,央求道:“主公,妾身…妾身不想睡在这上…”   山洞之地,颇为湿寒,孙权曾听丁嬷嬷讲过,女子不能受寒,这才想让步遥在这上睡。   可这个女人竟然不领情?   孙权有些不悦,又道:“孤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在这上睡,二是在孤的身上睡,你自己选一个。”   “妾身在主公的身上睡。”步遥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说完她就后悔了,无论选哪一个,她都受不了。   “妾身…在虎皮上睡…”步遥马上改口。   “你到底要在何处睡?”孙权的语气沉了几分。   “妾…妾身…”   没等步遥说完,孙权就自顾自地坐在了虎皮上,微微勾起了唇角,开口道:“既然你难以抉择,那便两个都选了罢。”   “……”   禁不止孙权的胁迫,步遥最后涨红着脸,被他按倒在了那张虎皮上。孙权见她安分躺下,命她阖上双目,自己却走出了山洞,再一次回到了那溪潭边。   潭水映着圆月,孙权长舒了一口气。   刚刚他真想把她制在身下,在那虎皮上狠狠地要|她,占有她。   一想到这里,孙权又觉得浑身燥热,他脱下了衣物,再一次进入了潭中。   火热的身体浸在了冰寒的水中,但他仍控制不住自己的欲|念。   等她再大一点,那个期限也过了后,他一定要将她弄到颤声哭泣,止不住地向他求着饶。   单在榻上还不够刺激,要在虎皮上做几次,还要在水里做几次…… 第25章 中毒   步遥这一夜,睡的极不安稳。   梦里全是血肉模糊的虎尸和马尸,仿佛总有恶虎的吟啸声响起,夜半被梦魇惊醒后,步遥身上不断地冒着涔涔的冷汗。   张世在一旁沉沉睡着,他虽长得男生女相,颇为俊秀,但睡觉时的呼声却不小。   步遥回首看了一眼孙权,见他也睡的蛮安稳。   虎皮垫在她的身下,质感柔软。   篝火犹自燃着,步摇望了望漆黑的洞外,这一梦魇加上浸了半天的潭水,她现在十分想小解。   而且她快憋不住了。   步遥有些害怕一人出去,但谁又能陪她去呢?总不能就地解决吧。   她咬了咬牙,从虎皮上爬了起来,刚走了没几步,耳畔便传来了孙权的声音。   “你去哪儿?”   步遥转回首,极为不好意思的回道:“妾身想去”   那二字终是未吐出口,孙权见她的小脸又红了,明白了过来,他淡淡道:“孤陪你去。”   步摇一慌,忙道:“主公,妾身是要去小解!”   “孤知道。”孙权仍是语气淡淡。   ?!   步遥不知孙权是何意图,她快憋不住了,没空和孙权在这耗下去,正欲撇下他自己跑出山洞时,孙权突然走到了她身旁,拽住了她的小手。   语气低沉,带着威胁:“山中夜间会有猛兽,你这样的,对它们而言,便是最好的猎物。到时若是它们将你咬死了,你的尸骨孤可不会帮你收。”   这狗男人,是不是一直都没睡?   自己起身明明没有什么动静,怎么盯自己盯得那么紧?   去个小解都要跟着去,还要恐吓她一通。   步遥急得都快哭了,还是硬生生地被孙权拽出了山洞,寻了一处平坦的地界。   孙权把她拽到那处后,背过了身去。   “主公…您把耳朵捂上成吗…”步遥蹲下身子后,苦苦哀求道。   伴随着忍不住的失禁感,步遥只觉自己要崩溃。   三观都快要炸裂了。   “你快点,不然孤就转过身去。”孙权没有应下她的哀求,反倒是变本加厉。   ……   回去以后,步遥再也睡不下,脸像发烧似得红。   步遥隐约能觉出,孙权的那双碧眸,仍在盯着虎皮上的她。就像是在看猎物一样,总感觉他会突然扑过来,狠狠地撕咬她一番。   这叫人怎么睡?   一夜下来,只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步遥一直都没阖过眼。   步遥知道,孙权也一直没睡下。她隐约觉得,孙权一夜未睡的原因与每夜睡前饮的那碗汤药,脱不了关系。   *   孙权此番作天作地一通后,一行人乘着楼船从宛陵渡江归返富春。   他并不想让射虎车一事在臣下间引起什么波澜,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是怕一向身子不好的母亲吴氏记挂。   便只将此事告知了孙伏,让他回去细察。   孙伏领命后,心中不仅生出了疑虑,而且神情明显有些焦虑。   临行前,射虎车一事是他查验的,孙权这番围猎差点出事,他是脱不了干系的。   孙伏甚至比孙权还要更恨那幕后之人,他在孙家这么多年,还从未出过这么大的岔子。   孙权虽疑似被害,但他在归返途中的心情却不错。   因为孙翊连野虎的影子都没碰到,更别提射虎了,只猎到了一只落单的野鹿。   回至讨虏将军府后,孙权命下人将虎皮铺在了步遥庭院的正厅内。而后的几日,又派人送来了许多新打的白玉首饰。   步遥对虎皮的态度仍是厌恶,但因着那是孙权的宝贝,她还是命紫荆和紫冉好生护理着。   而那些雕工精美的白玉首饰,步遥这个外行人都能识出,它们的质地极好。   小金库又多了些宝贝,步遥将之前孙权赏的金银翻了出来,将这些白玉首饰与其归在了一处。   孙权让她扔的黄玉发环,她自然是舍不得扔,也悄悄地将它放在了藏钱的木箱里。   她在心里细细盘算了一番,还是拿出了两块银锭。   一块用来请琴师,教她弹奏琵琶。   另一块则交与紫荆,让她出府去寻些奇珍异鸟。   紫荆不解地问:“步姬是喜欢这些吗?”   步遥摆了摆手,解释道:“不是我喜欢,我自有别的用处,你这几日先去好好寻寻,一定要寻那种体型娇小的。”   紫荆认真的记下后,步遥又想了想,觉得还是再掏出点银钱合理些,便又拿出了一锭,交予了紫荆。   步遥记得,《情锁吴宫》中的孙伏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逗弄这些鸟儿。   孙伏不喜原主步练师的原因就与其豢养的一只珍鸟有关。   原剧中,步练师养了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这猫平日倒还算温驯,但猫这种动物,本就是野性难驯的。   孙伏养的那只珍鸟很通人性,就是将笼子打开,也不会飞走,只在附近转一圈,就又会飞回来。   那只猫就是趁那珍鸟在笼中不备时,将其猛地扑挠至死。   又赶上步练师有着身孕,便没多顾及孙伏的心情,事后既没派人送上一只新鸟,也没聊表歉意。   孙伏这才与步练师产生了龃龉。   既然要巴结他,那便要投其所好。   当然步遥知晓自己的身份,一个小妾给将军府的管事送礼,难免会落了刻意。   步遥准备先将珍鸟养在自己这处,等孙伏随孙权来此时,定会被那鸟吸引住。到那时,她便可顺理成章地将那珍鸟送给孙伏,博点好感值。   步遥拍戏多年,一贯讲究效率。   孙伏这处的“讨好计划”已经开始实施,吴氏那边的也要齐头并进。   《情锁吴宫》中,吴氏最喜用秋日的晨露烹茶,后来她嫌此事太过折腾下人,便舍了这一文雅的趣好。   上了年纪的人一向起得早,陈亦被休之前,每日清晨都会起个大早来吴氏的住处,为其捏揉腿部。   步遥派紫冉去打探了一番,发现柳氏一直都没那个意图去接替陈亦的位置,只待在自己的庭院内,终日不出。   做小老婆的,也不能太不上进。   柳氏无心抓住那个位置,她步遥可得上心。   虽然自己是个妾,只比婢子的地位高上一点,但只要自己尽心伺候,吴氏终归会有些动容。   步遥每日寅时便起,天还未亮便与紫荆和紫冉一起去采晨露。采好后装入瓦瓮之中,亲自送到吴氏院内。步遥只将晨露交予立侍的婢子,从未叨扰过吴氏。   每次都是送完便走。   吴氏用完早食后,喜欢命婢子烹茶提神,她突然发现这几日的茶水异常的甘洌,便问了婢子一嘴。   “回老夫人,步姬每日都亲自采露,再亲自跑一趟,为您送来。”   吴氏沉吟思考了一番。   步遥想巴结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是为何每日送来这些,却不来博个赏?   而且她喜饮秋露一事,所知之人甚少。   看来是孙权告诉过她,想不到她的儿子竟这么看重这个妾室。   吴氏对婢子道:“明日她再过来时,你便叫她进来见我。”   “诺。”   *   眼见着时已入深秋,富春依旧温暖湿润,并无寒意。   从宛陵回来后,已过了十余日,孙权一次都没来过。   也不知怎的,步遥竟有那么一丢丢的想见到他。   抱起琵琶练琴时,总会想起他那双如琉璃般深邃的双眸,还有他背脊上的那道淤血的青痕。   她派人打探过,孙权这几日,也没去柳氏的住处。   【系统】:实时统计,攻略对象好感值为449,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   “知道了。”   步遥这几日,对系统的态度也客气了不少。   她发现,系统也是要尊严的。   当她态度好了些后,系统竟然为她提供了些新的功能。   这个系统,本身就是做数据统计的,而且也能做些数据分析。   在她练琵琶时,系统就派上了用场,音调和音律本就与振幅有关,而振幅又可以通过系统精准的统计。   由此,系统便可在步遥弹作时,提供相应的指导。   琴师教予了步遥一些基本技巧后,步遥便可很快的学会,短短几日便学会了数首小曲。   琴师震惊了。   她一首曲子要学多月,而这位步姬只用几日!   琴师有些怀疑人生,认定步遥已经出师,连钱都不想收。紫荆强塞给她,她都不欲要。   步遥见琴师心灰意冷,也有些过意不去。   快速种田刷经验后,又过去了几日。   孙权终于想起她这个小老婆了,托了差役告知,晚上会过来用食。   步遥一想到能见到孙权,竟有些兴奋。忙翻找出了那白玉簪,让紫冉为她绾发敛妆。   也不知射虎车一事查得怎么样了?府内这几日一直都没有动静。   看着铜镜里绝美的面容,步遥猛然醒悟了过来。   她怎么还盼着孙权来了?   这一定是因为想刷好感值的缘故。   步遥这么安慰着自己,美眸却不时地瞄向红木窗格外,不停地搜寻着孙权的身影。   等了好几个时辰,孙权还是没过来,步遥心里有些焦急,正欲差紫冉去问,却见一个满头是汗的差役跑到了步遥的庭院。   步遥忙起身,走至前院。   “主公呢,他怎么还不过来?”步遥问。   矮小的差役为自己抹了抹汗,回道:“回步姬,主公他…他中毒了。” 第26章 璃龙耳釜(一更)   孙权出事了?   步遥听罢,只觉心脏被只无形的手攥住,悸动得厉害,呼吸都有些不通畅。   中毒。   她忙问道:“主公可有何恙?”   庭院内其余的婢子小厮也俱露出了惊恐之色,竖起了耳朵,等着差役的回话。   “好在主公饮茶饮得不多,医师已经来过了,现下主公已无大碍。这事出得,连老夫人都惊动了。现下老夫人在主公的住处,孙管事一时脱不开身,这才让小的过来传话。”   传话差役终于理顺了气,顾不得额上豆大的汗珠,将该交代之事吐得一清二楚。   饮茶?   阵阵秋风拂过,步遥曳地的裙角沾染上了半片无梗的青黄枯叶。   《情锁吴宫》中,孙权也中过毒,不过是在他称帝之后了。   下毒之人,是一位郑姓女子,进了太初宫后,被封为了美人…   虽然这个世界是废稿的剧情,但编剧是同一人的话,剧情的走向或某些安排肯定还是会有重合的。   步遥稳了稳心神,又问向了那差役:“寻人查验过了吗?是何处出了问题?”   差役直了直身,回道:“小的不是近侍之人,只在殿外听闻,前些时日,孙管事着人将主公平日烹茶所用的璃龙耳釜清洗了一番,貌似…貌似问题就出在这璃龙耳釜上。”   步遥蹙眉颔首后,差役恭敬告退。   回正厅后,步遥坐在案前,面色沉郁。   这次与原剧一样,也是烹茶的器皿出了问题。   不过孙权中毒一事,却比她所拍的原剧早了二十余年。   那废稿中,编剧会不会也是安排了孙权的某个姬妾,去做这下毒之事。   原剧中,郑美人擅茶艺。   孙权很喜饮她所烹之茶,郑美人受宠的那段时日里,打点着孙权一应的茶具茶器,这才能寻到机会下毒。   步遥记得,郑美人是庐江太守李术之弟的义女……   “紫荆,李术这个人,你知晓吗?他还在不在世?”步遥问道。   一旁立侍的紫荆微微躬身,思考了片刻后回道:“李术原是庐江太守,后因多次忤逆主公之意,于去年被主公斩首…”   紫荆回话后,见步遥的眉目舒展,不解地问:“步姬怎么突然问起李术来了?”   步遥拾起案几上的火石,用葱白纤细的手指将那两块火石缓缓地摩擦碰撞,不一会儿,火石间便燃起了火花。   紫荆见状,忙从步遥手中接过了火石,一边燃着烛台上的蜡,一边回道:“这些小事还是让奴婢来吧。”   步遥看着跳动的烛火,又问:“柳姬可是富春当地人?”   紫荆更糊涂了,怎么又问上柳姬了?   不过她还是恭敬地回道:“柳姬不是,以前的陈姬是。柳姬好似是,庐江人。”   说完庐江二字后,紫荆竟觉得,步遥清丽绝美的面容上,竟存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不过紫荆一向清楚,下人最好还是不要揣测主子的心思。   主仆二人沉默片刻后,步遥刚欲开口命紫荆备晚食,就见刚刚那小差役又一次来到院中。   步遥心里一紧,会不会是孙权又出什么状况了?   她忙从案前起身,见那差役的神情并不惊慌,这才否定了刚刚的猜测。   “还有何事?”步遥问道。   “主公言,今夜要步姬您去殿中服侍。” 第27章 柳氏(二更)   入夜的讨虏将军府内,青石板上泛着森寒的湿气。   紫荆和紫冉提着青雀铜灯,为步遥照着夜路。   绕过画壁环廊,再穿过将军府内的西花园,顺着一条幽僻的小路,便能通往孙权的住处。   至西花园时,紫荆见步遥曳地的素色裾摆略微有些凌乱,便放下了雀灯,微俯了□□,为她整饬了一番。   当她再次拾起雀灯时,却见自家主子仍顿在原地,不欲再往前走动。   “步姬,前面可有何碍?”紫荆小心地问道,一旁的紫冉也面露不解,却见步遥微微仰首。   紫荆和紫冉顺着步遥的视线看去。   前面的悬铃树旁,站着一位身形高挑的年轻女子,于暗中并不能清晰瞧见她的面容。   那女子身后还跟了位婢子。   “前面那位是?”步遥压低了声音问向紫荆。   紫荆正欲往前再走上几步,好能辨清那女子的长相,却被步遥低声制止。   按理说这个时辰是不会有女眷在此走动的,步遥是被孙权传唤,所以才抄了近路来此。   “奴婢瞧着,好像是柳姬。”一旁的紫冉眼神倒是好使,在步遥耳边嘀咕着。   柳姬?她怎么会在这处?   不会是孙权同时唤了两个小老婆一起来伺候吧……   不知怎的,见到柳氏,步遥竟有些莫名的憋闷。   紫荆观察着主子的神色,又道:“步姬,要上前去见个礼吗?”   现下步遥还不能确定柳氏到底害没害孙权,既然两人都是他的小老婆,那早晚都要相见。   步遥强抑住了心中的不耐,正欲走上前去,与柳氏含蓄几句。   这时,一个粗使下人走至了柳氏身旁。   令步遥颇感疑惑的是,那下人见到柳氏,并未躬身施礼,反倒是低声与柳氏说了些什么。   二人交谈的时间并未持续太久,而后柳氏微微颔首。   那粗使下人则再一次隐身于夜色,来去成谜。   步遥见柳氏转身,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也慌忙抬脚,装作如常行走的模样。   紫荆和紫冉见主子终于走动,紧跟其后。   两个小老婆打了个照面,宫斗或宅斗的经典情节。   步遥自诩也是拍过宫斗戏的人,整个流程该怎么做,该说什么样的话,她自然是了解的。   与柳氏互相施礼后,步遥刚想背几句台词,再找一找拍宫斗戏的感觉,柳氏却不欲与她在此多寒暄,先行一步退下了。   戏虽然没演成,但步遥却松了口气。   原来孙权没让柳氏过来一同伺候。   *   孙权所居的殿外,悬着许多雕工精致的翼角夜灯。   步遥站在殿外静静候着,等着传唤,隐约可闻见殿内传来的松沉木香。   孙伏出来时,脸肿得老高,面色比平日也要阴沉不少。   殿外候着的侍从却没一人敢去打量孙伏,只都垂着头首。   见步遥有些惊讶,孙伏语气带着自讽,解释道:“脸上的是老奴自己打的,主公并未责怪老奴。”   射虎车一事,孙伏查了好些日子,却毫无头绪。   一回到富春,孙伏顾不上一路的颠簸劳累,便马上去寻工匠。因着工匠没有奴籍,孙伏去时,该跑的人都跑了,连个影子都没摸到。   这边的事情毫无进展,孙权却又中了毒   射虎车一事由他负责,茶器一事也是他负责的,种种的矛头都指向了他孙伏。   孙权和吴氏虽信任他,但难免旁的人不会多想。   步遥看着孙伏额心的川字纹又紧了几分,忙柔声安慰道:“孙管事这段时日辛苦了,幕后之人早晚会被查出来的,还请孙管事放宽心。”   孙伏听罢步遥劝慰,心绪微微平复了些,又道:“多谢步姬,主公一直在等您,您快进去罢,老奴便先退下了。”   步遥颔首后,命紫荆和紫冉留在外面,只身一人进了殿内。   入殿后,松沉的木香又重了几分。   看着殿内古朴但却不失雍容奢华的一应摆设,步遥的思虑却又飘回了柳氏身上。   该怎样告诉孙伏,又不落了刻意呢?   步遥思忖时,被婢子引至了孙权的寝房。   烛火幽微,孙权寝房的铜质熏炉里,也焚着香,那香味与殿中的略有不同。   孙权平躺在榻上,立体精致的俊颜惨白,唇色泛着浅淡的紫色,手背上的青筋贲出。   他的双目紧闭着,睡得正沉。   步遥一时不敢走近,侧首低声问向那婢子:“主公是一直都睡着吗?”   婢子回道:“适才老夫人来时,主公清醒了片刻,用完晚食和汤药后,主公便又睡下了。”   既然要睡觉,那怎么还叫她过来?   步遥虽不解,但也不欲多问。   毕竟她是做小妾的,像奴婢一样伺候夫主,在这个世界也是应当的。   步遥走近榻边,婢子为她拿了一个锦垫,她跪在锦垫上,静静地看着孙权的睡颜。   也不知是不是那香料里混了些什么,步遥愈发觉得意识昏沉,她渐渐支撑不住困意,靠在榻边沉沉睡去。   次日卯时。   孙权醒来时,只觉四肢酸软,但明显要比昨日的状态好了不少。他刚要起身下榻,就看见了躺倒在地,睡得正酣的步遥。   婢子见孙权醒来,正欲上前伺候,却见孙权阴沉着脸,将地上的步遥抱了起来。   锦垫上,竟有一滩鲜红的血迹。   婢子差点惊呼出声,但碍于孙权骇人的神情,还是及时噤了声。   怀中的女人没有清醒的迹象,孙权冷声问道:“步姬怎么睡在地上?”   “奴婢…奴婢…”   婢子不知该如何回话,步遥虽然受宠,但只是个妾室,她没想到主公会对她如此上心。   “下去。”   “诺”   婢子走后,孙权凝睇着怀中睡得脸颊微粉的少女。   他凑近她的颈间轻轻地嗅了嗅,她的身上有着少女独有的奶香味,还混着淡淡的血腥气。   他知道,她来葵水了。   步遥仍在梦中,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雪白的幼兔,被猎人射伤后身上还流着血,结果却被老虎给叼咬走了。   老虎用爪子蹂|躏着它雪白的小身子,它细软的毛掉了不少,可是老虎就是不肯吃它。   幼兔惊慌失措,正要挣扎时,却被老虎用利抓按住了。老虎露出了凶残的眼神,将獠牙嵌入了它的颈脖中。   步遥从梦中惊醒,却觉颈脖处仍是微痛。   她睁开惺忪的双眼,孙权正低首,吮咬着她的颈间,就像是猛兽在咬着它的猎物。   刚刚的噩梦本就把步遥吓了个不轻,这刚一起来,又有个男人像是在吸自己的血一样,在她的身上作祟……   步遥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身下有什么东西涌动着,她意识到是自己来葵水了。   她慌忙推了推孙权,怯声道:“主公…主公…您…”   孙权见她醒了过来,停下了动作,碧色的双眸中泛着不明的涟漪,他哑着声音道:“醒了?”   步遥软软地“嗯”了一声,正欲求他将自己放下来,孙权却不欲让她将话说完。他扣住了她的后颈,将她的小脑袋按向了自己,就像是要将她吞入腹中般,深深地吻咬着她柔软的唇瓣。   气息紊乱,意识迷离。   当孙权终于松开步遥时,步遥只觉自己的舌头和嘴唇,都在丝丝地疼着。   孙权腾出的另一手,正为她轻揉着小腹,步遥身下的葵水在揉动下,不断地涌动着,她惊惶哀求道:“主公…你别再揉了,会污了您的寝衣…” 第28章 黏人   【系统】:孙权好感值+10   见好感值提升,步遥并没有平日的欣喜之情,反倒是想要作怒。   血肯定是蹭到他身上了。   一会儿婢子或是孙伏进来,可怎么交代?   见步遥面上难得闪过一瞬的愠色,孙权停下了轻揉的动作,但右手却仍覆在她的小腹上。   丁嬷嬷说过,女子在这几日,会腹痛,还会使小性。   那这几日便依着她罢。   想到这里,孙权问道:“你这处,疼不疼?”   步遥很快便收敛了情绪,软声回道:“妾身不疼,主公先将妾身放下好不好?妾身想去…想去换身衣物。”   孙权听罢,却仍没有将她放下来的迹象,手仍锢着她的纤腰。   他的面色还是有些惨白,看着病病恹恹的,有些虚弱。   但耍起流氓来,却一点都不含糊。   抱着她就是不肯撒手。   “来人。”孙权唤道。   适才的使唤婢子闻言而入,恭敬道:“主公有何吩咐。”   步遥蜷缩在孙权的怀中,见那婢子神色有些异样,更觉得难为情。   此时此刻,孙权就像是个年轻的昏主,她则像是个祸水宠姬,两人这状态,一看就是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去步姬的住处,把她平日所用之物都拿过来。”   “诺。”   婢子走后,步遥猜测着孙权的意图。   却见他蹙眉阖目,微扶了下额回道:“这几日,你就宿在孤这处。”   说罢,孙权慢慢松开了她的腰肢,步遥终于解脱,赶紧从他的身上爬了下来。   孙权再一次躺倒在榻,一脸倦容,很是疲惫。   “主公…您还好吗?用唤人过来伺候吗?”步遥小心地问。   孙权闭目摇了摇首,而后又没了动静。   步遥微叹了口气,身后的曲裾已尽是血污,孙权素白的寝衣上,也沾染了些许。   婢子很快便将她的干净衣物送了过来。   紫荆一向细心,她平日所用之物被收拾的妥妥当当,都带了过来。   步遥小声对婢子道谢后,刚欲去净房换月事带,孙权便突然开口:“快些回来。”   步遥回首看了看,见他仍是睡着的模样,便没有回话。   “快些回来,听到没有?”孙权又逼问了一遍。   这到底是睡还是没睡啊……   步遥无奈,只得回了个“诺”字。   回来后,孙伏携着医师而至,正为孙权诊着脉。   步遥见有外人在,便屏退至一旁。   她站在漆纹屏风之后,离寝房还有一段距离,孙权与医师的谈话,她并不能听得太清。   医师好像与孙权提起了吴氏,孙权回的话一如既往,言简意赅,多余一字都不愿多说。   医师退下后,婢子呈上了冒着热气的粥糜,递与了孙权。   孙权的手微微颤抖,吃不太上力气。   孙伏便命婢子为孙权喂粥,婢子刚欲跪地伺候,孙权便左右环顾了一番,却不见步遥的身影。   “步姬呢?”他开口问道。   步遥听见孙权在唤她,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今天的孙权还真是黏人。   孙权的双眸直直地看着她,步遥见状,愣怔在地,不敢靠近。   怎么回事?   孙权是不是因为中了毒,脑子出问题了?   婢子小心地将羹匙凑至了孙权的嘴边,却被他偏头躲过。   孙伏也颇为不解,垂首问向孙权:“主公,可是这粥靡不合胃口?这段时日,医师叮嘱过,要您行些清淡饮食。” 第29章 蚕宝宝   这一折腾,便到了辰时。   殿外的古树旁落了三两只啄食的灵雀,“喳喳”的鸣叫着。   婢子们见天色不早,依照平日的习惯,将区隔寝房和殿中的黯色帷幔用革丝束好。   秋日和煦的晨光照入,孙伏玄色深衣的裾衽处,被掠上了一道光影。他微凹的侧颊上还有着乌青的指痕,这一蹙眉思考,看上去竟有些滑稽。   步遥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孙伏。   这孙伏对自己下手还真是狠,她看着他的肿脸,都替他敢到疼。   见孙权仍是不言语,孙伏顺着他的视线撇向了步遥。   孙伏恍然大悟,忙对步遥使了使眼色。   对于柳氏之事,步遥心中渐渐有了主意,回过神后,却见那孙伏一直对她挤眉弄眼的。   跪侍在榻侧的小婢子一直端着那粥碗,绷直的手臂因着酸痛有些抖动。   步遥明白了过来,原来孙权是等着她来喂粥啊…   孙权这个小诸侯,地盘不大,事情倒是不少。   喝个粥还等让小老婆亲自喂,惯得什么毛病?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1,提醒宿主,请专注任务,不要辱骂攻略对象。   “还不快过来。”孙权见步遥半天都不挪地,终于开口催促道。   这系统还真是护着孙权,现在竟连吐槽都不行了。   步遥理了理衣摆,顺从地跪在榻侧,从婢子手中接过粥碗后,用羹匙小心地搅动着冒着热气的粥靡。   她早上也没用过饭食,闻到稻米的清香,也存了些饿意。   孙伏识趣的领着婢子退下,寝房内又只剩了步遥和孙权二人。   步遥这一走近,孙权惨白的面容突然凛了凛,适才还算澄澈清透的眼眸中,竟染上了淡淡的寒意。   步遥翦水美眸下的细嫩皮肉,微微肿起,就像是从中生出了一只幼嫩的蚕茧,看着脆薄易破。   那双微红的肿眼却丝毫没影响她的美态,她本就生得纤弱,这样一看,更显的她柔若无骨,惹人怜爱。   步遥并未察觉到孙权神色的变化,她将羹匙凑近了巨婴孙权的嘴边,就差像哄小孩一样,说声“乖,张嘴”了。   孙权却仍没有饮粥的意图,骨节分明的右手颤抖着伸至了她的脸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下她眼围的嫩肿之处。   脸色却是越变越难看。   孙权的指腹有些粗砺,步遥垂眸看向了他的指节,心里突然生出了恐慌,她怯声问道:“主公…妾身的脸可有何异样?”   不会是孙权现在就看腻了自己的脸吧,这审美疲劳期来的也太快了……   步遥正思忖着,是否应该换个妆容,给孙权带点新鲜感,榻上的人却冷声问道:“谁惹到你了?”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   还好没腻了自己的脸蛋。   步遥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回道:“没…没人惹到妾身。”   孙权轻轻推开了粥碗,深邃好看的碧眸凝睇着她,步遥微微偏首,躲闪着他的目光。   他的语气较之刚刚,却刻意的轻上了些许:“没人惹你,怎么哭成这样?可是又想你母亲了?”   哭?   步遥有些痴愣,将粥碗放至一侧,也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周。   手感确实与平日不大一样。   原来是下眼睑处浮肿了。   原主的体质倒是跟她差不多,来大姨妈的那几天不会腹痛,也不会太烦躁,只是会有些嗜甜嗜睡。   只是若是休息不好,眼部会有些浮肿。   “等孤这几日身体缓缓,便带你去西郊看你母亲。”孙权的语气颇为郑重。   步遥忆起了落水之日,孙权告诉她,他已经厚葬了原主之母。步家本是淮阴大族,渡江到富春后,步族的人丁自是变得寥落衰微。   步骘早已远游,消息不通,可能现在都不知原主母亲已逝的消息。   好在孙权替原主打点好了一切。   其实孙权对原主这个小老婆,也算是很够意思了。   想到这里,步遥心中微暖,回道:“妾…妾身不是因为母亲,烦劳主公挂心。”   不是因为母亲?那还是有人欺负她了。   听罢这话,孙权又问:“那是何故?说出来,孤为你做主。”   孙权还知道为自己撑腰了?   不过她这每日在庭院闭门不出的,谁还能欺负她啊…   “妾身许是昨夜没有睡好…”步遥拾起了粥碗,又道:“主公,你快些用下这个罢,不然就快凉了…”   “没睡好?”孙权终于喝下了一口粥。   “嗯,没大睡好,劳主公惦记了。”   步遥被孙权今天这一系列的反常行为,搞得头都大了好几圈。   其实他今日的态度,倒是夫主对待宠妾的正常态度。   可她竟然还受不了了!   孙权的眼睛今日就像长到她身上似的,喂粥时,还在一直盯着她看,直让她背脊发凉。   孙权终于饮完了粥,要去沐浴,临行前勒令她在他的床榻上补眠。   步遥刚欲推拒,孙权又开始跟她瞪眼:“你不是没睡好吗?”   迫于孙权的压力,步遥还是老老实实的回榻上躺下了。   孙权命婢子为步遥备了些饭食,这才离去。走之前,他的步履有些虚浮,似是要随时都要晕倒。他强吊着一口气,不让婢子搀扶,硬是自己一人走到了浴房。   他中毒之事,整个讨虏将军府间,定是传遍了。   虽然他有意将此事压到府内,但保不齐会有那碎嘴之人传到府外。那些喜欢捕风捉影的好事之人,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   此事若是传开了,定会在臣下和幕僚间掀起不小的波澜。   为了稳定人心,他纵使身体再不适,也要唤群臣而来,于今日的议事厅坐定,以防生变。   见孙权终于走出了寝房,步遥忙从榻上起身,寻了屋内的一个婢子,请求她将紫荆差来。   婢子谄媚的应下,既然是主公的宠妾求她办事,她一定得办得麻利些。   片刻后,紫荆站到了殿外,步遥抓紧一切时间,小声在她耳边嘀咕了些什么。   紫荆一边听,一边颔首道:“奴婢都记下了。”   “步姬呢?”   孙权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搞的步遥一愣,紫荆一慌。   这咋又嚷嚷上了?!   步遥又叮嘱了几句:“别忘了了我与你强调的那几句,主公寻我了,你快些回去罢。”   “诺。”   紫荆刚一退下,刚刚帮步遥跑腿的小婢女便面露急色的奔到殿外,吁喘了一声道:“步姬,主公在寻您。”   “我知道了。”步遥的语气淡淡。   入殿后,步遥再一次换上了标准的假笑,迎了上去。   孙权已穿戴整齐,又换上了那身一穿就显老的重制冕服,戴好了小冠。   不过他明显是强撑着精神,神色仍不大好看。   “主公这是…”   孙权为自己理了理衣襟,开口道:“孤未回来之前,哪都不许去,听到没有?”   步遥嘴上应下,心里却生了疑,又道:“主公为何不好生歇息?”   孙权睨了她一眼,不言而喻。   他的事她还没资格过问。   步遥知趣地闭了嘴。   孙权出殿后,步遥吃下了婢子给她备的饭食,而后躺在孙权的榻上午憩。   步遥摸了摸锦缎做的床帏,又在孙权宽敞的榻上打了几个把式。   孙权的床榻,都快能装下四五个她了,可比她那窄窄小小的床榻好多了,而且也比她的小破榻软上不少。   当扛把子的就是好,步遥也想有个这么大的床榻,她翻了个身,拄着下巴,两个小短腿向后一蹬一蹬的。   举止作态天真娇憨,但心里,却思虑诡谲。   柳氏肯定有问题,希望今夜,孙伏便能对她起疑。 第30章 傻白傻甜30   深秋将过,夜色浓重。   紫荆小心地抱着琵琶,紫冉提着雀灯照路,二人顶着夜里凛冽的寒风,瑟缩着身子,一路走着。   快到孙权住处时,紫荆突然被脚下一碎石绊住了脚,踉跄了几下,一时竟没站稳。   紫荆怕将步遥的琵琶摔坏,紧紧的护在怀中,紫冉右手提着灯,来不及扶紫荆。   “哎呦。”   紫荆到底还是摔了个跟头,哀叫了一声,她顾不得身上的痛感,忙让紫冉将灯靠近,仔细检查了翻琵琶。见那琵琶无恙,这才长舒了口气。   紫冉伸手,想要将紫荆从地上拉起来。   紫荆偏了偏身子,似是在前面看到了什么,她抱着琵琶,空着的手摆了摆,回道:“好妹妹,你让我先缓缓再起来。”   紫冉微微侧首,又回过身来,声音不大不小地道:“紫荆姐姐,你快些起来吧。虽说是步姬差你我二人过去,但适才更夫已经打了落更了,这几日管事又查得严,这个时辰了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紫荆见不远之人越走越近,却仍没有从地上起身的意图。   她揉了揉后腰,回道:“你说的对,自主公出事后,管事将宵禁又提前了,不过昨夜那柳姬却在外面与一小厮说了好一会子的话,真是奇怪得紧。”   说罢,紫荆终于龇着牙,痛苦地在紫冉的帮助下从地上起身。紫冉一边拉着她,一边回道:“我们做下人的,还是不要议论主子的好。”   二人没再多言,快步往孙权殿外走去。   孙伏迎面走来,后面跟着一提灯小厮。   紫荆和紫冉屈膝冲孙伏唤了声孙管事,孙伏面色无波,微微颔首后,回身看了那二人的背影一眼。   “柳姬?”   孙伏回过身来,嘴里念叨着,忆起了柳氏的名讳。   柳氏名唤柳茹,吴氏为孙权纳妾时,定会先去派人详查底细。   柳茹母族,门庭虽不大,但也是庐江当地清白的书香世家。柳茹身为外室女,其母不知因何缘故,不大被夫家待见。   孙策还在时,攻陷了庐江,当地部分的世族为避战乱,迁到了吴郡。   只是这柳茹,却是去年才随母亲迁到吴郡的。   秋风凛冽,透着深衣的细密针眼,一丝一缕地钻入了孙伏的衣间,他的表情却并未渗入体内的寒意产生任何变化。   *   琵琶交由婢子之手,被送到了殿中。   孙权今夜一直阴着脸,不时地扶扶额,却仍坐在案前,翻看着竹简。   步遥跪在书案的一侧,隔着明亮的烛火,时不时地打量着孙权惨白的面容。   纤白的手指握着墨条,一下又一下地在砚台上缓缓研磨,墨汁渐渐淌出,步遥放下了墨条。   她思考着,要不要劝孙权歇一歇,双眸不时地瞟向案上摊开的竹简。   好在其上的字是汉隶,她还能识得一些,那上面好似是写着向汉献帝朝贡一事。   孙权将手中的竹简又放下了一卷,随即用手捏了捏内眦,一脸疲惫。   步遥又看了看孙权放下的那卷竹简,见到上面所书的内容时,眉毛拧了拧。   江东入秋后,总是下雨,既影响了秋收,也引起了洪水,江堤由此被冲坏。   那竹简所书的内容,便是歉收一事。   孙权世袭的侯位,是朝廷封赏的,现下汉室虽然衰微,但该上的岁贡还是得上。   今日孙权本该躺在榻上好好休息一番,可他不只出去了大半日,回来后又看了一个时辰的公文。   他现在身子孱弱,今夜的饭食又不合他的胃口,吃的也少。孙伏带过来的菜连步遥都觉得素,好在一道拌菜中掺着少许零星的肉丝。   孙权只将那肉丝挑了出来,吃到了腹中。   孙伏想要劝上一番,他刚开口没几句,孙权就两眼一横,搞得孙伏也很委屈,退下后又得去查凶。   晚食没用好,工作量还大,也不知道孙权这一日是怎么熬下来的。   步遥有些许同情孙权,却并未察觉,自己的视线一直停驻在孙权的面容上。   整个江东,谁倒了他都不能倒,担子都在他一人身上。   孙权已然睁开了双目,正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步遥这才回过神来,垂下了小脑袋。   “会写字吗?”孙权问道。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听上去倒像是故意存着几分温柔。   字这个东西,会写是会写,只不过写出来的,肯定是难看至极。   步遥前世没怎么好好学过习,硬笔书法都不过关,更何况是软笔书法?   这几月来尽练琵琶了,还真是失策。   步遥摇了摇首,回道:“妾身不会。”   随即孙权的嘴角微扬,病容也难掩欠扁的神情:“孤一猜你就不会。”   谁不会了?只是写的不好看而已。   再说明知道她不会,还问一遍嘲笑她做什么?   步遥咬了下唇,强自将愤懑的情绪压下了心头。   “将郑主簿唤过来。”孙权对婢子命道。   婢子答诺后,步遥也准备退下,刚欲起身,孙权又道:“你不用退下。”   “主公,这样不大妥当……”步遥小声地回道。   孙权揉了揉眉心,如此却是不大妥当,是他的头脑发昏了。   他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屏风,又道:“你站在那处便可,很快。”   步遥依言站到了屏风之后,透着屏风的缝隙,看见一中年男子恭敬入内。   婢子为那男子置了一小案,为他布了纸笔,孙权的声音清浅平静,虽然有些虚弱,但却不失力度。   步遥拍《情锁吴宫》前,还是在百度上查了查孙权这个人。都说他搞内政有一套,但是军事水平却一般般。   步遥倒是不知该如何判断一人政治水平的高低,但她知道,若要在短时间内做出多种决策,是很难的。   孙权便能做到这点。   多谋多断。   主簿只是简单记下了孙权强调的事,具体的书文,还要回去后再做整理。   待主簿退下后,步遥从屏风后走出,孙权冲她招了招手:“坐到孤身侧来。”   步遥依言走了过去,孙权则将墨砚移至了案前,自己拿着墨条研起墨来,手却还是有些发颤。   “主公,妾身来罢。”   步遥伸出了小手,等着接过那墨条,孙权却没有要交与她的意思。   “孤今日教你写字。”   这个时候教她写字?他的身体还能吃得消吗?   孙权既然有这个兴致,那她就不能没这个情趣。   步遥做出了一副期待的神情,倾耳戴目,美眸明亮。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3   “会握笔吗?”孙权将狼毫笔递与了她。   步遥接过后,像模像样的握起了笔,自觉她模仿的还是比较到位的,孙权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连握笔都不会,还怎么教?”   见孙权的态度又恶劣了起来,步遥的手抖了抖,刚刚蘸了墨汁的笔锋在竹简上滴了个黑点。   孙权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头脑空空的傻白甜,一脸的无可奈何。   他从她的手中夺回了那支笔,给她演示了下正确的握笔姿势:“步练师,你学着点,孤的女人不能连字都不会写。”   她步遥也不能成文盲,回去后一定要练手好字,不能让孙权再看笑话。   步遥暗下了决心。   孙权挥挥洒洒的在那竹简上书了两字,步遥微微凑近,却见那竹简上写的正是孙权的表字:仲谋   等步遥再一次接过那笔时,孙权突然将她揽在了怀里,并将她的整个手掌覆在了掌心中,还算耐心地在她耳边教着她技巧。   连蘸墨都要握着她的手蘸。   孙权的手心,还是一如既往,凉凉的,不带什么温度。   等步遥慢慢找到握笔的感觉时,孙权用手指点了点“仲谋”二字:“试试看,能不能写出这二字。”   而后孙权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复问道:“你不会连字都不认得罢?”   “认得认得…”   步遥急了,虽然她在这个世界立的人设是柔弱傻白甜,但也不能太没脑子。   孙权的笑意愈深,微微侧首,问道:“那你说,此二字念甚?”   汉隶就像是被锤子砸瘪的楷书,那二字很好辨认,步遥开口道:“仲谋。”   步遥唤出他的表字,本是无心。   自他承业以来,已经很久没人唤过他仲谋了。   孙权的心中有种不明的情愫在涌动着,他掩饰道:“还算能认得几字。”   说罢,他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将那二字又写了一遍。   步遥不会鉴赏书法,但孙权的字在她眼中,已经算挺好看的了。   早晚有一天,她也能练手好字,步遥这么想着,却道:“主公的字真好看。”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3   孙权还真是不经夸!   “笔力遒劲,蕴藉风雅。”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   步遥觉得有戏,正欲再从脑中想些词汇刷刷好感值时,孙权突然堵住了她的嘴,不再让她言语,右手轻攥住了她握笔的手腕。   他握她手腕的力道,明显不如以前,步遥能觉出,他的手臂在微微的颤抖着。   亲吻也比平日要缱绻温柔不少,不再似之前那般霸道。   墨汁蹭了两人一手,烛花也跳了跳。   步遥心中的某处,仿佛也松动了些,难得地溺入了其中。   孙权松开步遥时,再一次闭目扶额,表情有些痛苦。   “主公,您刚恢复过来,还是早些安置罢。”步遥关切地问,又觉今日孙伏并没有给他送药,是怕有排异反应吗?   她想了想还是问道:“主公,孙管事今夜,是不是没给您送药?”   孙权闭目摇首,回道:“要戒掉。”   步遥虽不解,但也不敢多问。   等孙权缓了过来,步遥扶着他到了榻上,她跪在榻侧,小心地为他解冠脱衣,动作明显熟稔了不少。   “日后与孤单独在一处时,你不用跪。”孙权说着,将她拉了起来。   “妾身多谢主公体恤。”   步遥每次回孙权的标准句式便是:妾身+动词+主公+形容词。   之前孙权听着,倒觉得很是正常,没什么异样。到了现在,她还是这么称呼他,却让他有些不耐。   但若是不这么唤他,也确实是逾了矩,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   要不要将她的身份提一提?   孙权脑中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不过转瞬又是一阵剧烈的头痛,思虑止步于此。   待孙权躺至榻上后,步遥想去寻婢子将他的冕衣放起来,刚一转身,孙权便趁她不备,将她一把拽至了身上。   步遥的小身子压在了孙权的身上,手中一时没能拿稳,重制冕衣滑至了地上。   她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却被他按住了脑袋,动弹不得。   “主公,您的冕衣还在地上,先让妾身帮你捡起来罢”步遥仍与孙权推拒着,挣扎了半晌,还是抵不过。   “明日让婢子捡。” 第31章 系统(一更)   孙权的手覆在了步遥瘦小的背脊上,就像是抚弄一只幼猫般,一下一下的划过。   他阖着双目,白日故作的威仪在这一瞬间尽然褪去。   似是卸下了所有重担般,没了锋芒,也没了凌人的气势,神色是难得的放松。   步遥对孙权其人,多少存着些许的惧怕之情。   她虽是他的姬妾,但若是他突然厌弃了她。她的生或者是死,只在于他的一句话。   在这个世界中,她的性命,毋庸置疑,就是属于他的,由他主宰的。   步遥悄然抬首,羽睫不时地微微颤动着,寝房内的烛火幽微,孙权一向硬朗立体的面部轮廓,看着也柔和了不少。   此时此刻,她身下的男子,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没有心事,没有重担,只是恬然地阖着目,无忧无虑。   身上的小人儿似是在看着自己,孙权慢慢睁开了眼。步遥见状,马上又像鸵鸟般,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肩窝中,不经意地左右晃首,有些依偎的蹭了蹭。   幼嫩的面颊摩.挲着他的侧颈,额头不小心碰触到了他的喉结,孙权的心似是被某种温暖又柔软的物什紧紧裹住。   头变得不再那么疼痛,适才的想法再一次蔓上了心头。   昨日他中毒后,母亲吴氏焦急不已。   吴氏上了年纪,腿脚一向不便,若是无甚要紧之事,她是不会从自己的住所出来的。   昨日吴氏实在是牵挂他,难得地拄着梨木拐杖,与幼妹孙尚香一同来殿中看望,眼中尽是急切。   见他无事,吴氏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因着过于焦急忧虑,吴氏回去后,还是病倒了。   昨日他去议事厅前,还是先去看了一眼吴氏。吴氏本就苍老的面容上又添了几分病容,连一贯顽劣的小妹都十分忧心,寸步不离的守在吴氏身侧,细心照顾着。   父亲和兄长,一个接一个的离世,母亲不能再出事了。   孙权的神色突然凝重了些。   他存了心思,想将步遥提到正室的位置上,不过一则母亲那头不一定会同意,再则……   孙权低首,又揉了揉她的鬓发,将她秀丽灵动的垂云髻按揉得蓬松了起来。   再则这个小东西的性子实在是太软,这样的性子一时还做不了主母,服不了众。   “母亲近日的身子不大好,明日清晨,你便随孤一同去看看她。”孙权对步遥低语道。   先让母亲对她存些好感,至于她性格的事,日后他亲自提点也还来得及。   步遥软软地“嗯”了一声。   这几日她一直都没去采露,也自然没按之前一直给吴氏送去,先前一直坚持之事突然断掉,也不知吴氏会不会多想。   原剧的孙权之母不喜步练师,到这个世界后,吴氏对她的态度虽然淡淡,但至少不算厌恶。   孙权肯带她去见吴氏,机会属实难得,一定要好好把握,争取在短时间内让吴氏对她产生些好感。   【系统】:实时统计,攻略对象好感值为500   这一晚上与孙权相处下来,数值又上升了不少。   穿剧后没有几个月,她就已经将规定的数值刷到半数了,如果一直按照这个速度。就是保守估计,再有个一年,她也能将好感值刷到1000+了。   眼见着任务完成的过程顺利,步遥却兴奋了没多久,她转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又是一阵隐忧。   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容易。   步遥:系统,刷到1000+我的命运就会好吗?   【系统】:宿主的任务除了好感值达到规定的数额,还需转正,才能改变废稿原主的命运。   最重要的还是转正啊。   没错,即使孙权的好感值到了,她也不一定会成为正室。   唐朝的杨玉环那么受李隆基的宠爱,到死也只是个贵妃。死后,也只是个贵妃。   享着盛宠,却没有属于帝王女人的荣宠之位。   原主的哥哥步骘又是在剧中后期,才崛起为江东政界新秀,也就是说,她目前又没有强大的母家背景。   转正真的要比刷好感值困难太多。   步遥:到现在了,系统你还是不肯透露废稿中的剧情吗?既然你想让我完成这个任务,那你是不是应该给我提供点线索?   步遥再一次尝试与系统讲着条件。   系统冰冷机械的声音消失了片刻。   见系统又开始装聋,步遥使出了浑身解数,什么计算分析精确,统计功能强大,将能夸的,都对着系统猛夸了一通。   系统与攻略对象孙权一样,是个不经夸的。   一阵狂风般的彩虹屁后,装死的系统又活了过来。   【系统】:宿主。   得,活过来了也就吐了两个字。   步遥决定不再理系统这个小垃圾,埋首于孙权的颈间,嗅着他身上松沉的木香味,渐渐感到了困意,美眸眯缝了起来。   【系统】:原主步练师在《情锁吴宫》的废稿中,是女主。   步遥听罢,倏然睁开了双目,惊得从孙权得身上爬了起来。   她的动作幅度有点大,手忙脚乱,有些毛躁。膝盖和手肘怼得孙权吃痛,孙权的身子又虚,被步遥弄得咳嗽了好几声。   “咳咳…步练师,你要做甚?谋害孤吗?”孙权捂着心口,瞪了步遥一眼。   步遥怯声认罪。   孙权无力地在榻上冲她翻了个白眼。   “主公,妾身想去小解…”步遥编了个理由,想与再与系统好好谈谈,看看它是否还能为自己透露些剧情。   孙权没有言语,适才平静从容的面色又阴了几分。   步遥全当他是默认了,不顾他的瞪视,迈出小短腿爬下了榻。   去净房的路上,步遥不停地问系统:是女主的话,为什么我的命运还是不好?女主不是应该有女主光环的吗?   系统再一次安静如死狗。   无论步遥如何对它灵魂拷问,回应她的都是沉默。   殿外狂风肆虐,那风似是在强硬地抽打着门扉,传入的风声凄厉,就像是疯子在尖叫,有些刺耳。   守夜的婢子们见状,又将殿门紧了紧,这才吹熄了烛火。   回榻上后,步遥一脸倦容,孙权闭目假寐着,觉出了步遥正小心地迈过他。   步遥蜷缩着小身子,怕将孙权弄醒,只轻轻地拽了衾被的一角,额头抵在了墙边,不敢离孙权太近。   就像是只受伤的小动物。   孙权以为她明日要去见吴氏,多少会有些紧张焦虑,他刚想将那小东西拽至身侧,再交代几句话,耳边竟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一脸费解的将步遥的小肩膀扳了扳。   却见步遥微张着嘴,浓密纤长的羽睫垂至了微肿的眼睑处,睡得正酣。   这个女人睡得怎么这么快?   而他,没了那药,可能一整夜都睡不下。   孙权竟然有些嫉妒步遥,但还是将手松开,再一次平躺下后,他看向了帷顶。   “本仙女是女主……”步遥咕哝了一句。   孙权没大听清,刚欲开口询问,步遥便翻了个身,将细嫩的小手搭在了他的胸|口。   他二人同榻而眠多次,但今夜却是步遥第一次睡在他的前面。   没想到这个小东西长得挺柔弱,睡觉却不老实。   孙权有些不耐,将她的小手从身上扒拉了下来,刚欲阖目尝试入睡,步遥却得寸进尺地拽住了他的胳膊,将小脸贴在上面蹭了又蹭。   他终于怒而起身,手指点着步遥精致挺翘的鼻尖,威胁道:“步练师,你再敢乱动,孤就把你扔到地上去!”   步遥在梦中听见孙权熟悉又凶恶的语气,努了努嘴,又喃喃梦呓了二字:“……仲谋。”   听罢“仲谋”二字时,孙权脸上的愠色慢慢消弭,他无力地又躺回了榻上,为身侧的女人又拢了拢衾被。   步遥又梦见了孙权在教他练字,这番,她终于顺利地写出了那二字。   看着自己端正秀丽的字体,步遥在梦中暗想,仲谋这个名字,其实真的很好听。   ........   次日,寅时三刻。   不知怎的,虽然昨夜并未用药,但听着步遥浅浅的呼吸声,孙权竟然安然睡下,而且并未梦魇。   身体也比昨日恢复了不少。   步遥起身后,孙权已不在身侧,婢子往熏炉内添着香,昨日寝房好似并未燃香。   “主公去哪里了?”步遥问向那婢子。   “回步姬,主公去沐浴了。”   婢子回完话后便退至了寝房外,说来在这个世界洗个澡是件很麻烦的事。   像她这种做小妾的,想要一天一洗,是不可能的。   步遥心中羡慕着孙权的奢侈生活,又用手摸了摸床帏,见那用于束帏的革丝底端,还嵌了颗青玉珠。   她刚要摸摸那颗珠子,就被身后的某人压到了榻上,刚绾好的发髻又变得松松散散。   孙权刚刚沐浴濯发完,还未来得及束发,这一散着乌发,却更衬得他的五官立体精致。   只不过配上那双碧泓般深邃的双眸,看上去竟有几分……   妖气。   二人的墨发交织缠绕,步遥用小手推拒着身上的孙权。   他的笑容带着几分邪气:“喜欢此处吗?”   “主公…主公...说的是哪处?”   孙权一字一顿地回道:“床榻之上。”   男性气息混着刚刚沐浴过后的皂荚香喷洒而至,步遥的意识已然变得迷离,却还是回道:“主公的东西,自然.......自然都是好的。”   一边说,一边躲闪着孙权灼人的目光。   “喜欢的话,孤与你的第一次,就在这处如何?”   孙权捏住了她精巧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板正,让她直视着他。   第一次?   步遥一愣,什么第一次?   见步遥惊慌失措,孙权也不欲继续再逗弄她,他慢慢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步遥吁喘了好几口气,孙权则在榻侧坐定,又问:“会为男子束发吗?”   她自己的头发都不怎么会梳呢,男子的自然是不会。   步遥摇首。   “学着点,今日之后,给孤学会。”   说着,孙权叫来了使唤婢子,命步遥站在铜镜旁,看着那婢子如何为他束发。   步遥专心地学着。   孙权一直阖着目,寝房外传来了雀鸣,虽然天色还是有些阴沉,但好在风比昨夜小了许多。   “主公!”   伴随着急切的脚步声,孙伏焦急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婢子刚刚为孙权束完发,惊得将手中的篦子掉到了地上。   孙权倏然睁开了双眼,神色微变。   步遥心里也是一惊。   孙伏一贯谨慎持重,如若没遇到什么大事,断不会如此急躁。   “何事如此惊惶?”孙权冷声问道。   步遥从未见过孙伏有过那般的神色,只见他的嘴唇微颤,眼中似有浊泪涌动,但却半晌都没有言语。   “快说!”孙权的语气重了几分。   “老夫人…老夫人她,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们肯定心疼权儿,但历史上的吴氏与演义中的吴国太不是一人。   吴氏的卒年是在公元202年,也就是文中现下的建安七年这一年,孙权二十一岁这一年,刚刚继业,没了爹妈也没了长兄。 第32章 反虐   废稿与原剧是真的不一样。   孙权红着眼与孙伏急匆匆地走后,步遥愣怔在了原地上。   她尝试着回忆原剧的情节,但无论怎么想,头脑都是一片空白,耳畔隐约能听见殿外传来的哀怮泣声。   步遥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控感,那种失控感似是马上就要击溃她的理智。   穿到废稿后,无论是男主孙权,还是情节走向,都与原剧不大一样。   但她着实没想到,编剧竟然将吴氏的死期提前了这么多年。   步遥强自稳了稳心神,渐渐忆起了剧情。   原剧中的吴氏虽未活到孙权称帝后,但也活到了孙权称吴王的黄武元年的年初。   吴氏虽不是剧中的主角,但也是举足轻重的配角。   《情锁吴宫》是宫斗剧,吴氏又身为男主的母亲。后妃的筹码除了皇帝的宠爱、外戚势力、子和嗣外,便是吴氏的倚重。   能做这种历史大河剧的编剧,就是水平再一般,也不会胡乱在剧中安插人物。   砍掉了吴氏这条线,原剧中与她有关的剧情也就得重新设计,步遥所知的原剧剧情便毫无意义。   殿中的众人俱都仓皇失色,不知所措。   步遥走至了正殿中,殿门大敞着,秋风凛冽。   吴氏一殁,讨虏将军府内大乱,连地上散落的枯叶都没人清扫。那些已经颜色发褐的枯叶被风袭卷,毫无灵魂地打着旋儿。   步遥看着枯叶,急于向系统求助: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原剧的剧情与废稿差了这么多?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目前为505,鉴于攻略对象处于心灵受伤状态,于此期间宿主积极表现,好感值的上涨会有加成。   系统只是个恋爱系统,不会为她提供更多的外挂。   只是此时,系统还在与她提好感值,还如此冷冰冰地说出,在孙权母殇期间刷好感值会有加成?   好残忍。   步遥惨笑了一声,犹存着稍许稚嫩的绝美面容上,却蔓上了森然的寒意。   *   吴氏一殁,不在富春的重臣也都从各自的驻地赶来。   孙翊身为吴氏的三子,收到此消息后,带着其妻徐氏从宛陵渡江赶来。   至富春时,孙翊那样阳刚的男儿也落了泪。岁旦之后,他便再也没见到过母亲。本想着寻个时日来趟富春,可是母亲却已不在人世。   周瑜也从柴桑赶至了富春奔丧,他与孙策交好,孙权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本想着安慰他几句,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孙权比之前成熟了太多   孙权在老臣张昭,和刚被引为近臣的鲁肃的帮助下,料理着吴氏的后事。   孙策临终前,曾将张昭和孙权叫至了榻边,将玉玺和虎符交与了孙权,命他接管江东。   孙权当时还在孙策的榻前落了泪,犹豫着要不要接过那玉玺。   孙策的脸颊在临死前仍在淌着血,那血已不是鲜红色,而是散着腥腐气息的黑血。   有人建议孙策立与他各方面都相似的孙翊为吴主,孙策只是默而不语,并未同意。   当着孙权的面,孙策对张昭说,若是看孙权实在不成器的话,公可自取之。   张昭自是跪地,郑重地向孙策承诺,一定要好好辅佐孙权。   孙策下葬后,孙权竟然躺在榻上好几日,不愿面对这一团乱的局势,还是张昭在他榻前劝了半天,才将他从榻上拉到了议事厅,等着群臣的谒见。   周瑜看着孙权虽面带哀色,但却处变不惊,潋滟般的明眸中闪过一丝欣慰。   伯符,仲谋他长大了,你可以安心了。   *   吴氏丧礼那日,阖府披麻戴孝,讨虏将军府内的所有灯饰也被撤下,无论是匾额还是游廊,皆都披挂了白帛。   参加丧礼的人很多,除却孙氏族人,还有孙权的近臣。步遥和柳氏身为妾室,也穿着缟服,站在了孙权小妹孙尚香的身后。   整个丧礼的过程,按常制来说,所有人都应悲怮痛哭。   哭对步遥不是难事,她是指着这个吃饭的,不用眼药水也能酝酿出泪水,更何况是在这种气氛沉重之地。   一片压抑的哭声中,步遥看向了灵堂前的孙权。   短短几日,他瘦了好多,颧骨看着都凸出了不少,脸色比中毒之后还要惨白。   步遥不忍看到孙权的哭态,偏过脸去自己抹着眼泪。   她身前的孙尚香看着只有十岁左右,还未到绾髻的年龄,这么小的女孩便没了母亲,纤瘦的背脊哭得一抖一抖的,似是要随时背过气一般。   步遥想起了自己的渣爹渣妈,她从小到大,没感受到多少亲情的温暖。   只有奶奶,是真心对她好,奶奶去世时,步遥是真的很伤心,伤心到差点休学。   好在班主任开导了她一番,她这才没荒废学业。   众人皆在低首痛哭,没人注意到柳氏这个妾室。但因着柳氏站在步遥的身侧,又离步遥极近,步遥还是听见了柳氏发出的冷笑声。   柳氏“哼”了一声,态度极其轻蔑。   步遥怀疑自己听错了,微微侧首,却见柳氏非但没哭,嘴边还噙了一丝笑意。   柳氏到底是怎么回事?装都不乐意装了吗?   丧礼结束后,柳氏毫不迟疑地便回了自己的住所,她只是个妾室,原也没多少人在意。   孙权和孙翊留下守灵,而孙尚香哭得太狠,体力不支,年龄又属实过小,最终被下人送了回去。   三日后,守灵结束。   孙权于第三日的清晨,一脸疲惫的回到了殿中。   步遥早已回到了自己的庭苑,孙权在殿中环视了一圈,没找到步遥的身影。   他因悲痛,已三日都没阖过目,顾不得去寻步遥,揉了揉眉心,躺在了榻上。   孙伏跟在孙权的身后,见他如此,犹豫着要不要与他说柳氏之事。   见孙权面色惨白,孙伏还是决定暂且不提,先让孙权好好的睡上一觉。   孙权虽然疲惫,但却无甚困意,他睁开了双目,问向孙伏:“有何事要通禀?”   孙伏躬了躬身,回道:“无事,主公好好安置罢,老奴便先退下了。”   “有事直讲,不要瞒着孤。”孙权的声音虚弱,但却不失力度。   孙伏喟叹,还是开口道:“主公,柳姬在您守灵这几日,一直在自己的庭院中弹琴奏乐,而且每晚都要饮酒,时常放声大笑。”   自那日孙伏听到紫荆和紫冉的谈话后,便派人一直盯着柳姬的动静,没成想柳姬却搞出了这个名堂。   孙权听罢,怒而起身道:“母亲的头七都还没过,她竟敢奏乐,还要饮酒?”   孙伏看着孙权阴沉的面色,正犹豫着要不要将柳姬可能害他中毒之事告诉孙权,这么想着,他眉心的川字纹又紧了几分:“主公要如何处置柳姬?”   孙权下榻,走至了孙伏的面前,回道:“孤要亲自去见见她,问问她为何要在此时奏乐?”   刚一至柳氏的庭院处,孙权便听见里面传来悠扬旷远的古琴声,还有婢子近乎哀求的讲话之声。   “主子,奴婢求求您了,您不要再弹了,老夫人的丧期还未满,主公要是知道了,定会怪罪您的。”   柳茹就像是丝毫未闻般,仍在自顾自地用指腹按着琴弦,表情怡然。   孙权怒极,冲进了柳氏的正厅中,厅内的婢子吓得大惊失色,皆跪在了地上。   柳氏却似未看见孙权一般,仍在专心地弹奏着古琴。   孙权冲到她的面前,将那把选材名贵的紫檀古琴愤怒地摔至了地上。   “哐当”一声,古琴应声而裂。   孙权紧攥着拳头,抑制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意,他刚刚差点想要将眼前的女子掐死:“柳氏,我母亲丧期还未满,你为何要在此处奏乐,是当孤也死了吗?”   柳氏清丽恬美的面容上闪过了一丝戾色,声音却很是平静:“我倒是想让你死,只不过你孙权的命太大,好几次都没死成,结果是你母亲,替你去了鬼门关。”   柳氏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一袭水湖蓝色的曲裾很衬她文雅清隽的气质。   但那口中之词,却是恶毒至极。   “你…”孙权睁大了双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柳氏走至了孙权的面前,灿然一笑。   “孙权,你父兄死了,母亲又死了。你弟弟孙翊暴戾之名又远扬在外,说不定他会与你兄长孙策一样,死于别人的刺杀。呵,到时孙家就不剩什么人了。”   孙伏早已按捺不住,柳氏只是个妾室,却如此的诅咒孙氏一族,他赶在孙权之前,狠狠地抽了柳氏一个巴掌。   柳氏捂着脸,摔至了地上,却仍没停下对孙权的咒骂:“孙权,你不如你哥哥孙策,更不如你父亲孙坚,江东迟早都会毁在你的手里,我就等着那一天。”   “你这个毒妇!”孙权欲要问个清楚,他究竟与她何愁何怨,她为何要说出如此恶毒之言?   刚一走到柳氏身前,就见她咬了咬牙,转瞬的功夫,一股黑血便从她的嘴中冒了出来。   再然后,柳氏两眼一白,便没了气息。   孙权顿在了原地。   孙伏凑近查验了一番,对孙权道:“主公,柳氏的口中,藏了毒,她已经殁了。”   孙权痛苦地阖上了双目,不想去看柳氏的死相。   他无力再去管柳氏一事,身心俱疲,将事情都托给孙伏后,独自一人走出了庭院。他不欲让任何人跟在他的身后,如同行尸走肉般,在府中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电嗔雷鸣。   入冬前的最后一日,富春又下了场寒雨。   紫荆与步遥撑着伞,趁着孙权不在,她二人到殿外托婢子将前些时日放置殿中的物什取了出来。   积雨濡湿了步遥的裙角,紫荆开口道:“紫冉入冬前竟犯了寒症,这场雨下完,天定是要寒上不少,也不知她身子能不能禁住。”   步遥提了提裙摆,又低首看了看湿透了的绣鞋,蹙眉回道:“提前烧碳罢,这天这么冷,我都要害寒症了。”   “步姬…您看那是。”紫荆顿住了脚步,满脸惊诧。   步遥顺着紫荆的视线望去,却见孙权独自一人站在一棵古松旁,微微仰首,阖着双目。   滂沱大雨顺着他惨白的面容滑下,沿着他的下巴,衣袖,一滴一滴地落至地面。   “怎么没人给主公撑伞?”紫荆小声地问。   步遥只觉心中的某处,在隐隐地抽痛着。   看着孙权如此,步遥的脑中想到了四个字:虐身虐心。   孙权这一月来,身被虐了好几次,心也没少被虐过。   系统冰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催促步遥趁机去刷好感值,步遥有些不悦地微蹙了下眉。   “紫荆,你先回去罢。”步遥开口道。   紫荆虽不解,但也不敢不遵步遥的命令。   步遥忆起了这几月的种种,她渐渐猜到了废稿的最初设定。   她撑着伞,一步一步地向孙权的方向走去。   垃圾编剧的废稿,绝对是以孙权和原主为主角的虐恋情深狗血剧。   现如今,她的任务不只是要转正,还要加一项。   那便是,反虐。 第33章 热病(红包雨)   暴雨如注。   青石板地的湿雨一时难散,积成一滩滩水洼,冰寒的雨滴砸至其上,不断地溅跃着水花。   “啪嗒啪嗒”   步遥踩在水洼上,雨水漫过,本就有些单薄的鞋早已湿透。   这雨还真是彻骨的冰寒,冻得步遥的小脚一缩一缩的。   孙权仍在45度角闭目仰望天空,在冷冷的冰雨中,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步遥看着孙权,强忍着脚上的寒意,咬着牙淌过了积水。   本来剧情就够虐身虐心了,孙权可不能再自虐了。   他的身子因中毒,本就没恢复好,竟还这样的糟践自己,这没个一个月,定是恢复不过来的。   周遭没有一人,茂密的常青古松从旁,只剩下了步遥和孙权二人。   步遥的身量太低,她本想为孙权撑撑伞,但是刚一走至他身前,她便放弃了。   她跳起脚都不一定能为孙权撑起来。   雨声潇潇,孙权阖着目,并未察觉已有人走至了他的身旁。   彻骨寒雨浇至身上,孙权周身都处在麻木的冰寒中,他不知自己何时会倒在地上。   就这样倒下吧,他这么想着。   手指突然被人握住,那人的掌心柔软且温暖。   孙权慢慢睁开了双眼。   萦绕在他脑中的恶毒言语、亲人的遗容终于被暂时忘却。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清丽脸庞。   步遥将伞柄交予了他,她的发髻被雨浇得低矮了许多,她瑟缩着身子,提高了音量对孙权道:“主公,伞给您,您撑着它。”   步遥的语气一如既往,清灵柔美。但却并不似从前那样,刻意存着几分怯意。   她知道,以孙权这样强势霸道的性格,定不会希望他的小妾对他产生什么同情之情。   语气越平常越好,全当他是忘了撑伞,自虐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孙权看着步遥,见她用小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唇瓣被冻得发颤,曳地的素色襦裙也被雨水浸湿。   “你怎么一个人来这儿了?”说着,孙权将伞撑起,并将步遥的小身子拽至了伞下,问道。   隔着大雨,步遥也能听出,孙权的嗓音比平日沙哑了不少。   伞并不大,孙权的半边身子还淋在外面。   步遥并未回复孙权的问题,而是从衣袂中掏出了一块绢帕,见它还干着,她面上带着淡淡欣喜。   她踮起了脚,想要用它拭去孙权面上的雨水,孙权抓住了她的手腕,步遥微挣了挣:“主公,您将身子低一低,让妾身帮您拭下雨水可好?”   鬼使神差般,孙权竟听从了步遥的请求,微弯了弯身。   步遥抿着唇,仔细地为孙权拭着面上的雨渍,全然不顾耳边轰隆的雷鸣。   眼睛都未眨一下。   孙权微诧,将她手中的绢帕夺至了手中,攥成了一团,紧握至了手心中,问道:“你不怕这雷声吗?”   说罢,天边又是一道霹雳般的列缺。   那列缺竟是明艳的霞粉色。   天一下子被照亮,又一下子变暗。   步遥放下了为孙权拭雨的手,捂面打了个喷嚏,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有主公在,妾身不怕。”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20   步遥听到系统的声音,心中有些不耐。   她说这句,并不是为了刷好感值,而是存着自己的真心,希望孙权能振作起来。   雨势渐小。   见孙权沉默不语,就是不肯移步,步遥指了指自己的湿鞋,又道:“主公,妾身的鞋子湿透了,妾身将您送回殿中后,想回去换一双。”   孙权沿着步遥指尖的方向低首,见她的鞋果然湿尽。   步遥这时又道:“主公的身子也都湿透了呢,若是老夫人还在的话,看见您被雨淋,定会伤心的。主公回殿后,要赶些换下湿衣,免得染上热病。。”   “步练师。”孙权突然唤了她的名讳。   步遥微怔,仰首,认真地看向他,等着他的回话。   孙权阖了下目,复又睁开,问道:“孤问你,你觉得孤身为江东之主,做得如何?”   语毕,孙权有些后悔。   这话,他从未问过任何人。   他身处在这个位置上,纵使臣下或是子民对他心存不满,也无人敢直接表露。   他自己,也从来不敢考量自己,到底适不适合那个位置。   “罢了…”   “在妾身眼中,没有人比主公更适合这个位置,主公在妾身心中,便是做的最好的。”   孙权本想收回话语,步遥却无比坚定地对他说出了这句。   毫不迟疑。   眼前的少女一直长在深闺,无甚远见,心思单纯,能对他说出这番话,定是出于真心。   她的眼神真挚,并未掺杂半分虚假。   或许有很多人觉得他配不上那个位置,但只要有一个人相信他,那便够了。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   孙权心中所结的硬痂,似是在缓缓松动。   “走罢,随孤一同回寝殿。”孙权将步遥又往伞中拉了拉。   步遥低低地回了声“诺”,俯身将孙权衣边沾染地枯叶撷下,又为他理了理湿衣。   孙权垂眸不语地看着她,待步遥起身后,二人一同往寝殿走去。   一路上,令步遥奇怪的是,孙权未撑伞的那只手,一直在紧紧地攥着。   步遥不欲多问,适才的滂沱大雨已变成绵密的小雨。   行至一鹅石小路时,步遥看见寝殿外的雨檐下,站着一位老者。   那老者也穿着素色缟服,看上去已年过五旬,蓄着花白的胡须,背脊挺得绷直。   一看就是个又倔又古板的老头。   孙权看到那人,也顿住了脚步。   前面那位,便是张昭了罢。   自己身为妾室,与孙权湿衣共伞而行,在张昭这种人的眼中,肯定是不成体统。   绝对不能让他对自己产生什么偏见。   趁着张昭的视线还未注意到二人,步遥忙对孙权道:“主公,妾身便先退下了。”   “你回……”   “来”字还未说出口,步遥便将手举至头顶,冒着小雨跑掉了。   孙权无可奈何地摇首,撑着伞往张昭处走去。   适才张昭其实已经注意到了步遥和孙权,只不过因着他的身份是外臣,不便打量孙权的女眷,这才装作未见。   陈氏被撵回了母家,柳氏的事他也刚刚听闻,那么刚才仓皇跑掉的少女,便是步氏了罢。   张昭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这个步氏,还真是有个好运气。   吴氏一殁,也就意味着孙权三年不能娶妻,也不能纳妾。   孙权在这三年中,有名分的女子只会有步氏一人。   孙权年纪尚轻,心性虽未定,但少时的情谊最是难得。无论日后他有多少姬妾,他是肯定不会苛待了这个步氏的。   张昭转身,看向了湿衣而来的孙权,神色凛了凛,还是恭敬地施了一礼。   孙权将伞递与了侍从,趁人不察时将步遥的绢帕藏在了衣袖中,快步走至了张昭的面前:“师长请起。”   说罢,孙权颇为恭敬地印着张昭入殿。   二人坐定后,张昭蹙眉看了孙权一眼,毫不客气地沉声道:“主公身为江东之主,无论发生何事,都因顾着自己的身体。这般不让下人跟随,又淋了雨,当真是胡闹!”   张昭说话一向耿直,孙权虽对此见怪不怪,但还是微蹙起了眉,嘴上还是回道:”学生知错。”   婢子将炭炉燃起,殿内渐渐生温,孙权的衣袂裾角仍在滴着水。   见孙权的神情有些赌气,张昭摆了摆手,从案前起身道:“罢了罢了,主公还是先将湿衣换下来罢,老臣明日再来。”   吴氏头七未过,孙权自是不能再在议事厅中召集群臣议事,好在张昭与孙家一贯亲近,可以自由进出将军府。   张昭走后,秋雨已停。   孙伏来时,孙权已换上了干衣。   经此一事,阖府上下,所有的人都要被挨个盘查,要将柳氏混入府中的人手给揪出来。   最先查的,便是柳氏从母家带回来的贴身侍婢。   那侍婢为了活命,将柳茹不为人知的身世都告知了孙伏,还将柳氏苦心在府中安插的人手都供了出来。   柳茹的母亲是外室,在庐江时,竟与当时的太守李术有染。   柳家因此不待见柳氏母女,又因着李术的缘故,不敢对其母下手。好在李术倒对她这个私生女不错,此事一直是两家的忌讳,鲜少有人知。   柳氏一族迁至吴郡时,已不剩什么人了,但柳茹和其母还是顶|着庐江柳家之人的身份,在吴郡居住。   柳茹人生得端庄秀丽,又通诗书和琴画,在富春当地小有名气,这才被吴氏看重,纳为孙权的妾室。   可未曾想,吴氏悉心之举,却是引狼入室。   柳茹一事告一段落。   吴氏头七之后,讨虏将军府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步遥的屋内总是烧着暖烘烘的碳,紫冉的寒症渐好,步遥那日淋了雨后,本想回去后便好好沐个浴。   但因着府中众人皆都人心惶惶,顾不得为步遥准备热水,庭院内用于烧水的木材又没有了。   步遥沐浴之事,便被耽搁了两日。   只换下了湿衣,站在炭炉前烤了烤身子。   体内的寒气未除,步遥一直觉得头脑发昏,虽闭门不出,一直裹在衾被中养着,还是害了热病。   作者有话要说:   (1):关于yellowcar的事,jj现在越来越严,所以日后要是开的话,大家记得上作者专栏悄咪咪地翻下作者的微博   (2):关于女主身材,因为东吴爱萝莉这个梗,女主长大后,我也想让她矮一点,但该长的地方肯定会长,你们是想让她继续萝莉,还是变成长腿美女啊? 第34章 娇气   吴氏头七过后不久,富春时值初冬。   入冬后的富春一如既往的阴雨不断,直到孙翊回了丹阳,天才渐渐转晴。   步遥从小生长在北方,每逢冬日时,屋内都会有热乎乎的暖气,室内室外温差虽大,但起码在屋内是暖和的。   可是富春确实正儿八经的江南之地,她害热病这几日,只有一日出了太阳。于是便唤了紫荆在前院放置了一把胡椅,她躺在其上,好能将身上的湿冷之气除一除。   步遥发现,这一入了冬,屋内竟比屋外冷。   她的庭院只有正厅是朝阳的,在寝房时,就是燃了炭炉,也不是很管用。   步遥的身体时好时坏,有时额头极烫,脑袋像是裂开似得疼,不得已,整日只能昏昏沉沉地睡。有时身体又会恢复些,能下地走走。   这日,富春终于大晴,天气稍许回暖,步遥的身子却还没见好。   紫冉在榻侧端着漆盘,里面放着一小碟甜杏干,是吴氏未薨逝前留存的。   步遥蹙眉饮着汤药,每饮一口都几欲呕吐。   太苦了。   “若是步姬能吃些荤腥或补物,这热病说不定早就好了,但因着老夫人的事,阖府现下只能茹素。”紫荆无奈地用铜钎捻起了一小块杏干,递至了步遥的嘴边。   步遥接过后没有言语,颔首代替了回话。   因为她现在跟本就说不出来话,嗓子哑到了一种程度。   放下铜钎后,紫冉又道:“步主也不肯向管事讨些补品,其实鸡卵这种,可以算是素的罢,要不奴婢去讨些,给步主煮上几个?”   一口苦药呛至了喉中,步遥捂着心口咳嗽了几声,冲紫冉摆了摆手。   紫荆忙递给步遥清水,温水入腹,步遥将苦药推了推,复又躺在榻上,拢了衾被。   吴氏三年丧期未满之时,整个讨虏将军府内,孙权只会有她一个女人。下人大有巴结之意,紫荆和紫冉出庭院领食材时,都能觉那些下人的态度明显更谄媚了些。   紫冉这几日的言语,步遥都听在耳里。   她的意思是,可以狂起来,端端架子。   但这种敏感时期狂,就等于作死。   而且她又不是正妻,只是个姬妾,三年后府中的姬妾会如何变动,她还不得而知。   谁狂她都不能狂,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她为人处事甚至要比之前还要谨慎低调。   见步遥睁着双目看着帷顶,紫荆叹了口气,将药碗放下后,说道:“步姬,奴婢知道您做事一贯谨慎,但您病这几日,竟连医师都不往府院里唤,只单单开了药。这几日您也不好好用药,身子一直都不见好,要不然还是唤医师过来瞧瞧吧。”   步遥躺在榻上摇首,沙哑着声音挤出了二字:“不用。”   她是个现代人,笃信若是免疫机能没得问题,发烧是能自愈的。   “那奴婢还用帮您将炭炉往榻前挪一挪吗?”紫荆复问。   步遥微微转眸,考虑了一番。   炭炉若是离得远了,盖在身上的衾被她都觉得湿冷,但若是离得近了,她又觉得烤嗓子。   “离…离得稍近一些……”步遥的咽喉再一次哽住,紫荆是看着步遥的嘴型识出的含义。   “诺,步姬好生歇息罢,奴婢下去了。”   说罢,紫荆冲紫冉使了眼色,二人抬完铜炉后,端着一应碗盘退下。   【系统】:实时统计,攻略对象好感值为530   系统消失了好几日,这几日她也没见到过孙权,生着病呢,系统该催还是催。   步遥决定趁此再问问系统废稿的事,如若真的是虐恋剧本的话,那她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个虐法。   以及,原剧中猪蹄孙权的渣属性在废稿中存着多少。   步遥这几日清醒时,仔细分析了下虐恋构成的主要因素。   其一,也是最常见的:双方中,某方感情方面拎不清,与异性总是有牵扯。白玫瑰和红玫瑰都想要,明明有了爱人,要不是心头有颗朱砂痣,要不然就是心里有个白月光。   其二:男渣女贱,虐恋标配。   其三:彼此误会。   其四:重病或意外导致一方先亡,诸如韩剧中车祸和癌症。   废稿中,原主和孙权到底是哪一种?   “系统,既然你都告诉我原主在废稿中的身份了,别的还能再透露些吗?废稿是跟以前一样,是宫斗剧本,还是…虐恋剧本?”   【系统】:请宿主专注任务本身。   问了也是白问,系统这个小垃圾是越来越高冷了。   木炭在炭炉中燃得正盛,偶尔会传来“噼啪”的声响。   步遥的意识渐弱,头晕晕的,再一次阖目睡下。   入睡后,她梦见了孙权。   只不过这个孙权已经快五十岁了,两鬓斑白,依旧立体硬朗的面容却蔓上了皱纹。   还是那双如碧泓般深邃且令人惊艳的双眸,不过眼底却多了些许沧桑和悲凉。   整个人看上去好憔悴。   孙权好像在哭,撕心裂肺般的哭。   步遥正感到奇怪,梦中的孙权穿着华丽,一派威严矜贵的模样,虽然上了年龄,但气度依旧不凡。   孙权为什么要哭?   转瞬间,步遥又梦见了两个女孩的身影,两个人也在哭。只不过那二人被模糊了面容,她看不清那二人的相貌。   那个看起来小一点的女孩哭得尤为凄惨,软软小小,抽抽噎噎。   步遥有些心疼她,想要抱一抱她,刚要走过去,那小女孩便消失不见,再无踪影。   额上一凉,步遥醒了过来。   她只觉刚刚好像做了个梦,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梦里好像有孙权,好像有个小女孩。   睁开眼后,孙权正坐在榻侧,用手为她量着体温。   今日孙权本来遣了差役来,想唤步遥去他的寝殿,陪他一起用晚食。   可没成想,差役回去后告知她,说步遥病了。他这几日一直都没得空去看她,竟连她病了都不知道。   见榻上面容泛红的少女转醒,孙权将覆在她额上的手拿了下来。   步遥的发丝有些凌乱,整个人看上去瘦小又虚弱,见到孙权,还是哑着声音唤了声“主公”。   孙权瘦得也太多了吧……   他今日着了一身黯色锦衣,这锦衣步遥从前见他穿过,几月前他穿还很是合身,现在却像挂在他身上似的。   他的眼下也泛着乌青,一看便是多日没能安睡。   听着步遥清灵甜美的嗓音变成了如鸭子般的嘎叫,孙权的神色突然凛了凛。   紫荆和紫冉垂着头首站在榻侧,孙伏也立侍在侧。   孙权看着步遥,沉着声音问道:“你们是怎么侍候步姬的?”   孙权的嗓子竟也是沙哑无比,但依旧掩不住他凌人的气势,紫冉吓得腿抖了抖。   紫荆倒还算镇定,连声认错:“都是奴婢们的错,主公息怒。”   “医师怎么说?”孙权复问。   步遥躺在榻上眨着眼,犹豫着要不要起身施个礼,刚一要从衾被中钻出去,就又被孙权按在了榻上。   还瞪了她一眼。   “……回主公…没请医师过来过,只开了退热的寻常药方。”紫荆支吾回道,心中也是一颤。   孙权刚一要作怒,步遥就拽了拽他的手指,哑声回道:“是妾身没让她们请的。”   “胡闹!”孙权甩开了她的手,低斥道。   脾气真是一如即往的坏。   孙权转身,冷着脸命孙伏去唤医师。   讨虏将军府有自己的常备医师,来的是为上了年纪的,为步遥把脉时,布满老茧的手颤颤巍巍的。   见孙权有些不耐,那医师的手又抖了抖。   诊完脉后,医师告知孙权:“步姬这热病无甚大碍,只是身子还有些孱弱,之前开过的退热方子如常饮下便好。现下虽只能茹素,但可以再进些补药。”   见步遥无碍,孙权这才放下心来。   医师走后,孙权复又摸了摸步遥的额头,还是有些热烫。   “你的身子好好养一养,过几日,孤便不在富春了。”孙权说这话时,紫荆端来了白粥,紫冉走至步遥身侧,将她从榻上馋了起来。   不在富春了?孙权要去哪儿?   吴氏一殁,年节肯定是过不了了。   不过见他一直沉着脸,步遥也没敢多问。   孙权看了一眼那白粥,觉得它属实寡淡,但现在她也只能吃这些,不能碰荤腥。   紫荆刚欲往步遥嘴旁送粥,就被孙权夺到了手中,紫荆不明所已,孙权命道:“把羹匙给孤。”   紫荆这才反应了过来,原来主公是要亲自喂步姬,便依命将羹匙递与了孙权。   孙伏见状,识趣的领着紫荆紫冉一同退了下去。   “吃。”孙权一如既往,单字命道,口吻强硬。   羹匙里的粥还冒着热气,孙权连吹都不吹一下,见步遥迟疑着不肯饮粥,孙权又冷言催促了一下。   步遥迫于他的盯视,头脑昏沉,咬着羹匙便将粥咽了下去。滚热的粥还是烫到了她软小的舌头,步遥疼的一抽,双目便微红了起来。   她怕吐在榻上,还是将那烫粥热到了肚子里。   “主公,妾身自己…嘶…用罢。”步遥伸出了小手,等着孙权将粥碗递与他。   孙权看着冒着热气的粥碗,这才意识到,步遥这是被烫到了。   不过他嘴上依旧不饶人,阴着脸说了两字:“娇气。”   谁娇气了?上次本仙女给你喂粥时,可是吹凉了送到你嘴边的!   步遥心里暗骂着,却故意地挤了几滴眼泪,而后又颤抖着小手为自己抹了抹。   孙权看着她漫着水雾的灼灼泪眼,心中微动,自觉自己的态度是有些蛮横。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总想欺负欺负她。   他放下粥碗,用指腹为她抹了抹泪,没有言语。而后用羹匙不停地搅着粥,直到上面的热气渐失。   “这回不烫了。”孙权的语气轻了几分。   步遥的面上挂着泪痕,一口又一口的喝着,不时地悄悄打量着孙权瘦削的面容。   “等岁旦一过,你便可用些荤物,这段时日先忍一忍。”孙权又道。   其实不吃肉对步遥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拍戏时为了上镜好看,只吃水煮菜,吃沙拉也不放沙拉酱。   食欲对于步遥来说,已经是多年未有,她吃饭,也只是为了维持生命的正常活动。   她拍戏时很忙,往往一日只睡几个小时,有时顾不得吃饭累倒了,便打点葡萄糖。   不过不吃肉,对于孙权来说,绝对是一种“酷刑”。   步遥“嗯”了一声,还是开口问向孙权道:“主公,您过几日要去哪儿?”   粥碗渐空,孙权将其放在了榻边的一个小案上,回道:“江夏。”   步遥隐约记得,《情锁吴宫》中曾提过一句,孙权打江夏打了好些年。   孙坚便是被江夏太守黄祖的部下所杀,黄祖由此与孙坚结了世仇。   只是孙权的身子明显未愈,还未休整好便要去打仗,他的身子受得住吗?   步遥有些为他担忧,正欲问问他这几日的睡眠怎么样,那药是不是又开始喝了?   孙权起身,负手道:“孤的亲妹才十岁,便能写出一手好字,此番去江夏,多则半年,少则数月。孤回来时,你必须得会写字。”   得,在孙权的眼中,她步遥就是一头脑空空的文盲。   他已经认定了她没文化。   “妾身自己一人练…怕是练不出来……”步遥回道。   “那便让孤的亲妹教你习字。” 第35章 格局太小   让他妹妹教?也就是让孙尚香那个小女孩教她习字?   步遥只在吴氏的丧礼上见过孙尚香一面,她的长相步遥没大看清,只记得她哭得差点要昏了过去。   十岁的小女孩就丧了母还真是可怜。   《情锁吴宫》中,孙尚香的戏份很少。在孙权还未迁都建业时,她就被孙权当成联姻工具嫁予刘备了,让身份显赫的少女嫁予一快五十岁的老头。   孙刘两家联姻之事,无论是演义还是正史都有提及,编剧肯定还是会将此事件加入废稿中的时间线。   老牛吃嫩草,步遥多少有些替孙尚香感到不值。   再者,有点基本历史常识的都知道,孙权他妹妹脾气不好。   既要练字,就要练一手好字。   步遥准备下一番苦功,但一则怕孙尚香没耐心教。二则,练书法还是应该请位专业人士,这样能为她提供些相应的技巧。   还是请个先生稳妥。   不过孙权既然提出让他亲妹教她,她也不好拂了孙权的面子。   等孙权走后,她可以先跟孙尚香学着,凭她的性子,能耐心教个她几日便顶天了。等孙尚香不愿再教她时,她再自掏腰包,去请先生。   步遥回孙权的言语中故意掺了几分受宠若惊:“多谢主公,只是让郡主亲自教,会不会有些屈尊?”   孙权看着她谨小慎微的模样,眉宇微蹙,清咳了一声道:“你虽是孤的妾室,但按辈分来说,她也应唤你一声小嫂嫂,怎么能叫屈尊?”   理虽是这个理,但孙尚香的身份确实要比她这个当小老婆的高。   步遥微微俯身,再次谢过孙权。   孙权站在炭炉旁,看上去有些憔悴,但背脊依旧挺得绷直。   他刚一进步遥的寝房,就觉此处格外的湿冷,站在炭炉前才觉得那湿冷之气弱了些。   他所居的寝殿,安了取暖的火墙,偏厅的软榻底下也置了炭盆。   殿内丝毫不受寒冬的影响,温暖如春。   步遥这里却只有个铜质炭炉,再就是,榻侧的案几处放着一未装炭块的小手炉。   怪不得病一直不见好。   孙权想着回去后命人将她的寝房也装个火墙。   步遥见孙权眼眸略微发直,站在原地不语,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这番彼此静默还真是尴尬。   眼见着棱格窗外的日头偏西,步遥开口道:“主公早些回去用晚食罢,总与妾身在一处,怕将病气过给您。”   她这话语倒算客气恭敬,但听上去,怎么有种赶人的意味?   孙权不悦,冲着倚榻的步遥诘问道:“步练师,你这话是何意?赶孤走吗?”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2   见系统一提醒,步遥暗自握了下拳。这可是这么多月以来,第一次扣好感值。   孙权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话说的也没毛病啊?   几日未见,狗男人的心思又变幻莫测了许多。   步遥忙解释道:“妾身不敢,主公息怒…”   孙权虚振了振裾袖,见她面上仍泛着红意,愠色道:“三日后,孤命你将身子养好。”   这玩意都能命令?说好就能好?   步遥一时无言以对,差点演不下去。   孙权临走前,步遥还是哑着喉咙道了声:“恭送主公。”   紫荆和紫冉见孙权终于离去,这才敢进屋内来,问步遥还有无吩咐。   步遥命紫冉往案上的手炉中填些炭块,而后让那二人退下便可,紫荆开口道:“步姬,适才管事临行前言,等您病好之后,会有人来寝房,将墙改成火墙。”   步遥不解,问道:“火墙是何物?”   紫荆解释道:“便是将墙心砌空,在墙角再挖一火道,廊檐处置一添火的炭口,由此便可取暖。”   步遥听着紫荆的科普,暗叹她懂得还真是不少,这火墙听上去蛮费工时,到时她可能就得挪到偏厅去住了。   紫冉兴奋道:“整个将军府内,只有主公的寝殿还有老夫人的住处有此墙,看来主公是真的看中步姬呢。”   步遥听着紫冉的尬夸,觉得自己好像有种“独得恩宠”的赶脚,但一联想起孙权刚刚对自己的恶劣态度,就觉得脑仁疼。   紫荆和紫冉退下后,步遥抱着手炉,蜷在了衾被里。   自己真是每天都在掉马和翻车的边缘徘徊。   “娇柔女”人设是她的批皮小马甲,既然是小马甲,总会有被撸马掉马的那一天。   这几年她还能演一演,若是真到了掉马那一日,她希望是在转正后。   那时孙权估计已经腻了她,有了新的美姬美妾。待到他与她貌合神离,同床异梦时,她也就不用再演娇柔女了。   等本色出演,做回自己时,任务也完成了,她便可以踹孙权了。   但在短时间内,她必须得快速提升自己,光练一手好字是远远不够的。   像孙权这样的乱世霸主,日后若是要想成为他的正妻,美貌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对孙权的事业有所助益。   原主母族的地位并不显赫,那么她能助益孙权的方式,便只能是靠自己。   步遥对自己的本事和能耐清楚得很,她只是有些小聪明,有些内帷宅斗的小心机,小手段。   小心机和小手段做妾是够了,但要做正室,她的格局还太小。   想到这里,步遥低首看了看原主孱弱的小身子。   这具身体成长之前,还要付出很多努力,除了想办法经商搞钱,还得内修提升自己。   *   三日后,时逢冬至。   步遥的身体刚一恢复,孙权大后日便要整军去江夏,却要带她去西郊为原主的生母上坟。   她顾不得多打量,便钻入了马车里。   马车不大,步遥裹着厚厚的大氅瑟缩在里面,旁边坐着一路闭目的孙权。   步遥踩着仆役上马车前,还偷瞄了一眼张世,却见他白皙清秀的面容上竟添了一道疤痕。   途径有些颠簸的地段,马车若是摇晃得厉害些,孙权会伸手扶一扶她的臂弯。   但这一路上,孙权都没怎么言语。   步遥也阂了眼,好在路程虽有些崎岖,她却未觉身体不适。这番热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的身子虽刚刚渐好,但却觉得很有精神,并未觉的虚弱无力。   苍凉的鹰唳响起,惊空遏云。   孙权听到后,倏然睁开了双眼,掀开了马车的帷幔。   步遥听见声响后,也睁开了双目,却见孙权的脑袋已经探出了马车外,扬着脖子一直往天上瞅。   “停下。”孙权命道。   张世闻言,挽僵勒马。   步遥费解着,心中生出了不详的预感,孙权此时已然下了马。   冬日午前的炎阳依旧刺眼,孙权却毫不顾忌,下马后仰首,直直地盯着天上飞的那只鹰。   绿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步遥在马车车窗外,见孙权站在地上站了半天,炎日晃的他眼睛都眯了起来,但他就是不肯停下看那只鹰。   步遥用手遮目,也抬首望了望那只鹰,而后同情地看了孙权一眼。   他是射不下来的,苍鹰飞得老高,除非它能突降半空。   孙权又盯视了那鹰良久,直至那鹰消失在了天际,他才垂下了头首。   而后眼前的一片都晃着白光,他强忍着不适,阴着脸正准备上马车。却见步遥像看猴一样的看着他,孙权的脸又阴了几分。   步遥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慌忙放下了帷帐。   孙权再一次坐在步遥身侧后,双手撑着膝,脑中一直在想着那只飞走的鹰。   步遥悄悄瞥了一眼孙权,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主公若是真想猎鹰的话,下次可以带一活的猎物诱之。妾身听闻,鹰一类的猛禽会扑食地上的猎物,趁此机会便能将其捕之。”   孙权没有言语,侧首深深地看了步遥一眼,步遥立马噤了声。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至了西郊。   原主的生母一手将原主带大,母女感情深厚,步遥已经开始酝酿眼泪,准备一会儿在孙权面前梨花带雨的哭上一通。   不远处,便是原主母亲的坟墓。孙权和步遥身后的侍卫拿着供物和香烛,跟在二人身后。   只是那墓前,却站着一位长身玉立的陌生男子,那男子看上去比孙权略大些。   众人越走越近,步遥猜测着那男子的身份,孙权的面色无波,但也在暗自打量着那男子。   那年轻男子似是察觉到了别人的注视,微微转首,见到孙权后对其恭敬地行了一礼。   孙权微愣,他对这个男子无甚印象。   而后那男子步履稳健的走到了步遥的身前,莞尔一笑。   那男子的气质虽有些文弱,但却大气沉稳。他的相貌生得也是极好,丰神朗逸,俊秀出尘…… 第36章 宠妹狂魔   冬日远郊的草地枯落颓败,煦阳当照,铺洒其上,烙上一片明艳的金黄。   那男子着了一袭的月白直裾,素简无华,却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形。   眉宇舒展,掩着温和,一看便是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   孙权刚欲开口问那人的身份,那人便对着有些愣怔的步遥从容开口道:“一年多未见,妹妹过得可还好?”   声音清朗,犹如钟磬。   见那男子的眉眼与自己相近,步遥这才认出了那男子的身份。   “兄长!”步遥的语气中难掩兴奋。   步骘来了,原主的族兄啊。   他来了,不就证明她的钱路有着落了吗?   孙权的双眸仍在不善地打量着步骘,他忆起了此人曾在自己手下任过主记,他下意识地将步遥往身后拉一拉。   步骘见状,表情无甚变化,仍是那副温和淡然地模样,但眸色却不易察觉地黯了黯。   妹妹步练师自幼便生的极美,未迁至吴郡,还在淮阴时,就是远近闻名的小美人。   那时步练师的父亲还在,在乱世中存着这样的美貌总归会生祸,自小妹妹便一直是被族人捧在手心中呵护着长大的。   但就是被家人这般溺宠,妹妹性子也一向温和,从不骄纵。   不成想却突生变故。   叔父去世后,叔母携着妹妹和人丁寥落的步氏族人渡江,来到了富春安居。   而后…   步骘看着步遥微红的美眸和孙权有些凌人的气势,澄澈的眉宇间还是染上了稍许的阴霾。   而后妹妹与叔母在湖畔采藕,孙权恰好路过,便要纳妹妹为妾。   这些消息,都是步骘回江东后才听闻的。   他本想着等妹妹再大一些,便与叔母商量,要为妹妹择个好人家。门庭可以不显赫,但至少择的夫家家世要清白,没有那些阴晦的府宅斗争。   妹妹好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做个温婉娴淑的正妻。   可现在不仅被强纳为妾,步骘瞧着刚刚孙权的总总行径,妹妹都像是受了委屈的。   步骘敛了敛神色,对着神色不善的孙权,依旧从容不迫。   孙权稳了稳心神,开口道:”步主记前年辞官去游历,此番又回至江东,是否还欲在孤的手下谋个差事?“   步骘笑着冲步遥摇了摇首,示意她不必害怕,而后又镇定地回孙权道:“承蒙吴侯不弃,步某却然想为吴侯再度效力。”   步遥心中有些雀跃,步骘若是能留在吴郡那便更好了。   孙权侧首看了步遥一眼,见她的嘴角微弯,强自抑住心中莫名的烦躁,又道:“海盐县的县长一职暂有空缺,若是步主记觉得此职合意的话,那等岁旦过后,便可去海盐任职。”   海盐?   步遥不禁开口问道:“主公,海盐离富春...远吗?”   孙权抿唇,不作言语,步骘笑着向步遥解释道:“走陆路的话,海盐至富春快马不过一日。”   一日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步遥对这个世界的地理知识,记得很是混乱,但她记得,前世也有一地叫做海盐县。此地地界虽不大,但确被人称作“鱼米之乡”。   既被称作鱼米之乡,那这海盐就有开发的价值,也便意味着有钱路可以搞。   步骘的衣着素简,一看手头就不宽裕。到海盐任职后,若是只领那点俸禄的话,怕是连老婆都养不活。   步遥思考时,美眸微眯,一抬首却见步骘仍在笑意吟吟地等着自己回话。   怎么着也得寻机会与步骘商讨下搞钱计划。   孙权的手仍拽着她的臂弯,步遥微挣了挣,见此,他的力道更紧了几分,将她的臂弯掐得死死的。   步骘见状,神色微凛,但碍于身份,他只能强自忍着,语气比之前略沉了些,但听上去还算温和:“那臣便领了这海盐县长一职,今日回去后,臣便去治所向主簿报备。”步骘回道。   孙权微微颔首后,又与步骘寒暄了几句。   步遥看着孙权嫩嫩的脸上,故意装着老道和城府,暗叹这狗男人在外还真是能装模作样。   身后的侍从已然将供物和火盆摆好。坟前燃着的香烛刚熄,身为亲女,步遥需亲自为母亲上香。   点烛时,突有一阵凄风刮过,烛油滴在了步遥白皙细嫩的手背上,步遥虽吃痛,但也只是微拧了下眉。   适才还想着为原主母亲上坟时,在孙权面前梨花带雨的哭上一通,但看着他阴沉的面色,她若哭出声来,只会徒惹孙权烦心,到时再扣好感值就划不来了。   步遥为表对母亲的想念,只故在眼中蕴了蕴泪。   步骘见状,刚欲为妹妹查看伤势,但碍于孙权,还是忍住了。   孙权负手站在坟前,低首看着步遥手上的微红烫痕,不作言语。   纸钱烧完后,孙权便急于要带步遥回去,眼见着就要有好一段时日见不到步骘,也就意味着她短时间内又没了钱路的来源。   步遥有些沮丧,但还是得忍气吞声地跟在孙权的后面,向马车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步骘突然唤道:“主公且先留步。”   孙权顿住了脚,迟疑了片刻才转身,问道:“还有何事?”   步骘沉稳地走至二人身侧,语气谦逊,请求道:“不知主公可否让舍妹单独谈叙几句?”   步遥美眸一亮,正对上孙权那眸色莫测的幽暗神情,又将面上的淡淡欣喜强自压了下去,微微垂下了首。   孙权上下看了步遥一眼,低声道:“快去快回。”   步遥欣喜道:“多谢主公。”   冬风将步遥披在身上的大氅吹起,孙权直直盯着她与步骘远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了莫名的酸涩之意。   步骘将步遥引至了他的马前,从其上拿下了一行囊,递到了步遥的怀中。   步遥迟疑着接过,正猜测着里面是何之物,步骘浅然一笑:“妹妹回去看便好,你年幼时,为兄每去一地,都会为你带些当地的物什。”   这行囊不轻,里面的东西似是有好几种。   “多谢兄长。”步遥道谢后,步骘又道:“岁旦之前,为兄还会在富春,为兄听闻主公过几日要去江夏,到时若是妹妹想见为兄,便差人给我托信。”   说着,步骘又从裾袖中掏出了一竹筒,微微抬眉,示意步遥接过。   步遥接过后,不解地看向了步骘,而后步骘又道:“这里面又一粗纸,上面写着为兄在富春的落脚之处。还有回去记得在手上涂抹些膏药,你的手是用来弹琵琶的,不能留下疤痕。”   “嗯。”   哥哥人随和温柔不说,心还很细。   步遥的心泛起了暖意,前世的家人,可没有这么关切她的。原主虽丧母丧父,但好在有个好族兄,这一点,原主要比她幸运不少。   “步练师,你还要再那处待上多久?”   步遥听见了身后孙权的催促声,无可奈何的紧闭了下双目,复又睁开,对步骘道:“那妹妹便先回去了,过几日,等主公走后,妹妹会寻人联系兄长。”   步骘的眉头也难得地微蹙,而后语气笃定,又道:“妹妹若是觉得在讨虏将军府里待得实在委屈,为兄会想法子让你从那里出来,再为你另择个好人家。”   步遥微诧,哥哥你这话说的可有点大。   江东扛把子孙权的前小老婆,谁敢收?   见步遥面露疑色,步骘笑意愈深,又道:“妹妹要相信为兄。”   步遥又“嗯”了一声,孙权又在身后不远处催促了一遍。步遥不得已,迅速与步骘施礼拜别后,几乎是用跑的,抱着行囊赶忙奔至了马车前。   孙权低首看了一眼步遥怀中的行囊,不发一言的上了马车,步遥踩着侍从上马时,因怀中拿着那行囊,险些摔倒。   好在孙权及时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进了马车里。   回去的路上,孙权仍在装深沉。   马车碾过碎石之地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孙权就是不肯睁目,仍闭目坐着。   路势渐平后,步遥侧首看了一眼孙权冷硬的侧颜,见他仍未睁目,这才敢把步骘递与她的包裹放在膝上,拆解开来。   刚一解开系扣,步遥便嘴角微弯,腮边漾起了浅浅的梨靥。   步遥记得,她高中时同桌的爸爸,每次去外地出差时,都会给她带些当地的特产。那些特产里有吃食,还有各种各样的纪念品,同桌经常会将那些特产带到学校来,分给她周围的人吃。   步遥那时心里便很是羡慕,她过生日时,渣爹渣妈都不会多给她点钱,让她买个蛋糕或是给她买点礼物。   渣爹渣妈压根就记不住她的生日,所以她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过过生日。   没成想这步骘每去一地,都会在当地为她挑些精巧的物什,她穿剧后,竟然久违地体会到了亲人的关怀。   这物什有好几十样,看来这步骘游历了不少地方。   步遥翻了翻行囊里的物什,里面有两个纸包,泛着甜香,应该是糕点或是蜜饯一类的小食。   还有一织纹细密精致的绢帕。   一个珠玉步摇,看上去虽不名贵,但造型很是灵巧别致。   一叠用丝帛所制的香纸,里面夹着几枚形状完整,颜色火红的枫叶,还有仍泛着冷香的干枯萼梅。   ......   步遥看花了眼,这些东西虽都不名贵,但确实都是原主这么大岁数的少女会喜欢的玩意。她将行囊再一次系好,将那纸包拆开,发现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蜜饯。   她捻起了一颗,刚要往嘴中送,就被孙权突然拽住了手腕,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孙权就将她捻着的蜜饯吞入了口中。   还咬到了她的指头。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还抢小老婆的零食吃?   “主公...”   孙权横了她一眼,将她手中的那两个纸包都夺到了手中,泄愤般的将里面的蜜饯糕点一口又一口的吃入了腹中。   步遥惊愣,不消片刻,那些便被孙权吃得一干二净。   一点也没给她剩。   孙权吃的急,那些又都是甜食,结果自然是被齁到了,他阴着脸又拿起里水囊,直往自己腹中灌着水。   得,她步遥不跟他计较,吃了就吃了罢。   步遥没有言语,转回首后,又将怀中的行囊紧了紧。   孙权见状,心中更为不悦,伸出手就要将步遥怀中的行囊抢走,步遥自然是不肯给,慌忙解释道:“主公,这是妾身兄长给妾身的......”   他当然知道是步骘给她的,一想到步骘,孙权心中又是一阵难言的涩意。   他狠狠一拽,步遥的力气自是敌不过,行囊里的物什洒了一地。步遥不顾车马颠簸,要弯身去捡,却被孙权呵斥道:“不许捡!”   步遥的心中也有些不耐,她没有言语,更没有听从孙权的命令。只是自顾自地捡着,刚一要触及地上的绢帕,就被孙权俯身抱了起来,整个人落在了他结实的腿上。   孙权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不顾她躲闪的目光,冷言问道:“为何不听话?”   步遥心中愤懑,怕她一回话,就忍不住骂孙权狗男人。   她选择了闭嘴。   孙权却以为,这个一向柔弱的女子在故意与自己作对,他语气又重了几分,复问道:“孤在问你的话。”   步遥的下巴被捏的生疼,她伸出手,奋力地推着孙权桎梏她的那双手,见力气抵不过,便欲用嘴去咬他的手腕。   孙权怒不可遏,扳着她纤巧精致下巴的手,转而托向了她的后颈。步遥倏然瞪大了双眼,孙权正死死地扣着她的后颈,将她的螓首按向了他的方向。   檀口被肆意搅弄,吻咬着。   舌头被吸吮的生疼,唇瓣也有丝丝的血外渗,口中蔓上了腥甜。   她想叫孙权停下,可是却连半字也吐不出,马车一直在上下颠簸着,呼吸渐渐都变得困难。   孙权这么强硬的吻,还是第一次,步遥受不住地呜咽的哭了起来,泪水四溢,蹭在了二人的面上。   孙权这才慢慢松开了怀中的女人,见她精致的鼻尖微红,抑着哭声,像幼猫似的可怜。   他的语气轻了几分,手胡乱地为她抹着泪:“听话,将那些物什都扔了,孤给你买新的。”   “……”   “孤给你买的,绝对要比那些名贵。”   步遥红着眼看着他,还是没有言语。   孙权见她的泪越流越多,有些无措,他停止了为她抹泪的动作,转而从腰间摘下了一块玉佩。   “这是和田玉的,比你兄长给你的那些东西,要名贵数千倍,孤今天就将它赏给你了。”说着,孙权将步遥的指节掰开,将那玉佩塞到了她的手心中。   和田玉冬日触及,便会隐隐生温,由此也叫和田暖玉。   步遥紧了紧手中的暖玉,想着这玉佩至少可以盘两家店,心中便不再觉得那么委屈。   毕竟,孙权可是下了血本了。 第37章 恶俗编剧(一更)   入冬后,雨仍是连绵不绝的下,马车外又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滴落至车篷,发出的声响犹如沙豆击鼓。   冬雨的湿寒悄然无息地从车窗的缝隙慢慢渗入其中,步遥打了个寒颤,泪水又从眼眶中漫溢了些许。   食指微弯,掩在了唇上,泪眼婆娑地打量着孙权身上其它值钱的摆件。   今日他着的是常服,腰间并未佩带钩,发髻上也只是简单的青玉簪,也不怎么值钱。   看来只有那块玉最值钱。   步遥不忍看马车地面散落的一应物什,虽说孙权赏了她笔大的,但她仍在与孙权呕气。   小老婆也是要有尊严的。   主子对奴婢,也得定期安抚,不能让她们对其心生不满。古代又不是没有宫女不满皇帝,将皇帝杀之的例子。   步遥忆起了柳氏。   她记得,柳氏平白无故的就殁了,或许是她真的害了孙权,才被孙伏悄悄处置而亡。   但孙伏对外的口径却是,柳氏突染暴疾而亡。   府内众人除却她和紫荆和紫冉外,都认定柳氏是染病而亡,突然暴毙。   而且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妾到底是如何死的。   柳氏与孙权之间到底产生了什么龃龉步遥不得而知,但她猜着,应该也与孙权的恶劣性格逃不开。   估计孙权对柳氏的态度,也是凶巴巴的。   像他这种站在江东食物链顶端的男人,自是不用去体会追求女性的苦。   看中一个相貌出挑,便可名正言顺的纳到府里来,丝毫不废力气。   甚至他不用想法子撩妹,就会有一堆美女投怀送抱,他只要眯着眼,等着伺候就行了。   这都是给惯的。   且先不说前世追过她的那些小男生,无论是极有实力的老牌业界大佬,还是近几年崛起的商界新贵。为了追她,哪个不得是花心思送车送包,自降身段。   再说《情锁吴宫》原剧中的孙权,在每一个妃子姬妾的面前,都能说出不一样的甜言蜜语,哄得剧里那些妃子羞涩一笑。   原剧男主孙权虽然渣了点,但至少能做到哄女人。   眼前这个孙权,别说哄女人了,让他与她好好说话都做不到。   不管怎样,她步遥至少也得与孙权相处个十载二十载的。   因为她与孙权绑定了系统,她没得选。   孙权就是她的“真命天子”。   他再狗,她也得受着。   不过如果她与孙权一直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她是真的忍受不了。   见步遥一直看着自己,眸中并无平日的怯意,小脸却哭的微红,耳根都被染上了一片红意。   孙权知道她在与他置气。   不知怎的,他竟有些无措,生怕步遥因此对他存了怨意。   步遥所着大氅的系带微松,眼见着就要从她纤瘦的小身子上滑下,孙权覆上了她的手,让她环住他的颈脖,他好能为她重新系上。   步遥手里握着暖玉,迟疑了片刻,还是依言将手绕在了他的颈脖上,   孙权微微垂首为她系带时,神色看着难得地柔和了些。   雨势渐大,系好氅衣后,孙权掀开了帷幔,命侍从停下骑行,去寻个地界避雨。   侍从齐声答诺。   其实孙权对臣下,一直是很体恤的,可谓宽和待下,怎么就对小老婆如此的蛮横?   “主公。”步遥唤住了孙权。   她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在淅沥的雨声中恰能清晰听闻,孙权神色不易察觉的微变,将怀中的少女又紧了紧,静静地等着她的言语。   唤完主公后,步遥却半晌都未言语。   “有何话欲说?”孙权终于开口,问道。   步遥往孙权的怀中靠了靠,侧颊轻轻地贴在了他心房的位置,隔着质地厚重的锦衣,缓缓开口道:“妾身虽只是主公的妾室,地位卑贱,但心中也存在些奢望。”   “地位卑贱”这四字听上去着实刺耳,孙权微蹙了下眉,问道:“有何奢望?”   “主公未来定会成就一番霸业,到时身侧肯定不会只有妾身一个女人,但老夫人的三年丧期内,主公的身侧只有妾身一人。妾身很珍惜这段时日,不求旁的,只求主公能给妾身留个好的念想。待日后主公若是腻了妾身……”   步遥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此番话的时候必然要展现一波精湛的演技。   一定要演出那种极力抑泪,受尽了凄楚委屈,但还要佯装坚强的小女人模样。   “……若是腻了妾身,妾身还能留个念想。”   说罢这话,步遥才故意落了几滴清泪,刻意将被蜡油烫到的左手伸出,微颤着为自己拭泪。   右手仍是死死地攥着那块和田暖玉。   【系统】:孙权好感值+7   见步遥白皙细嫩的手背上被烫出了浅红的烙印,孙权将她拭泪的手拽至了眼前。   马车上没有膏药,他不想让她身上的任何一处,留下疤痕。   孙权小心地摩挲着浅红烫痕周围软软的皮肉,语气中带着稍许的惋惜:“回去后,孤会派人为你送去上好的膏药,这处不会留疤。”   步遥微怔,想起了上次她的腕部擦破了皮,孙权也是这般的举着她的手看了又看。   这是什么隐晦的癖好?   手控?   而后孙权隔着雨声,又低低地说了一句:“孤不会腻了你的。”   步遥听到了这句,心中却只当孙权在胡诌。   再美的女人也会有看腻的一天,等到她年纪渐长,美貌渐失时,肯定会有无数颜色鲜妍的新人而至。   乱花总会迷了孙权的绿眼睛。   这点,步遥想的很通透。   “妾身还有一事欲问。”   孙权侧首低眉看了她一眼,而后又转过身,回道:“问罢。”   “主公为何不让妾身收下兄长赠予妾身的物什?”   孙权刚刚种种的行径,都很是反常。   就像是与步骘结仇了一样,可是刚刚他对步骘的言语倒还算客气,又为他安排了个不错的职衔。   步遥真的想不通,孙权为何不让她收下那些?   孙权沉默了半晌,自是不欲将内心的真实想法与步遥表露出来,见实在寻不出个借口,又开始凶相毕露:“孤不欲让你收下,难道还需什么缘由?”   “可是……”   可是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妾身兄长若是有得罪主公之处,妾身在此替他谢罪,还望主公不要对家兄心存不满。”步遥又道。   孙权一听步遥为步骘开脱求情,心中更不是滋味了,但还是回道:“你兄长之前在孤的手下任主记时,并未显出多少才干,孤也自是记不大住此人,何来的不满之说?”   “那主公为何…”   “孤记得,你母亲只有你一女,那这步骘,便是你的族兄罢?”   这话倒是把步遥问住了,步骘却然不是他的亲兄,原剧中二人关系虽好,但也只是族兄和族妹的关系。   孙权又道:“你们步氏一族,为避战乱迁至吴郡,人丁寥落,所以族人之间互相照顾着,也如常理。孤欲问问你,步骘既与你同族同宗,那他与你出没出五服?”   五服?   步遥猜测着此词的含义,看来这五服便是这血缘关系的远近了。   不过她上哪儿去知道步氏一族的家谱去?他与步骘出没出五服这件事,她无从得知。   “若是出了五服……又如何?”步遥观察着孙权的神色,小心地问道。   孙权的面色复又阴了几分,回道:“若是出了五服,有的氏族内,同族是可以通婚的。步骘但凡有心,都应在你面前矜持一些,他这般在孤面前对你挤眉弄眼,还送了地上那些,是当孤死了吗?”   孙权越说越气,一想起步骘温和的笑容,心中更为憋闷。   “所以孤问你,你与步骘到底出没出五服?”   原来是担心她搞骨科啊,孙权的脑洞也太大了……   步遥虽不知她与步骘到底出没出五服,但看着孙权又开始变得阴沉的面色,还是解释道:“没出…主公…您,您多虑了。”   孙权冷哼了一声,又道:“没出便好,不过你那族兄与你的关系也未免太亲近了些。”   步遥听着这话,心中渐渐明白了过来。   这是恰了柠檬啊,这么酸。   她差点笑出声来,抿了抿唇,对孙权道:“主公放心,妾身知道,若是妾身真做了什么逾矩之事,您一定会把妾身的脖子掐断的……”   孙权低首睨了她一眼,而后又道:“知道就好。”   外面的雨仍是未停,步遥也不知什么时候马车能再行进,便又欲缩在孙权的怀中,憩上一会儿。   刚一闭眼,孙权的话语便让她倏然睁开了双目。   “你是孤一人的。”孙权淡淡开口道。   什么鬼?   步遥一慌,那接下来的话语不会是……   “从脚趾,到手指,再到每根发丝,都是孤一个人的。”   “谁也别敢存肖想你的心思。”   “……”   步遥听完孙权的言语,又在心里鄙视了编剧了一通。   原剧赋予孙权渣属性,废稿中赋予年轻孙权霸总属性,动不动就“你是我的”,俗不俗气?   下一句孙权是不是就得说,女人你不要玩火了?   垃圾恶俗编剧。   步遥无奈的摇首,复又闭上了双目,刚欲入睡,鼻子就被某人捏住,步遥喘不上气来,只得又睁开了双目。   孙权眸光如渊,又道:“所以步练师,你不要引火**,老老实实的待在孤的身边,休想存些旁的心思。”   “……”   还真特么说了这句。   “听到没有?嗯?”   “……听到了,妾身一定本本分分地待在主公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总欺负女主的原因其实挺好解释,有的男生越喜欢一个女生,就会越欺负那个女生,但这样的男生一般年龄都比较小。   权崽虽然不小了,但设定上他没恋爱经验,一点也不会撩妹,所以总是用凶蛮来掩饰自己。   昨天权崽是很幼稚,悄咪咪的告诉你们,历史上他五十多岁都做皇帝了,还跟张昭抱头痛哭,跟他怄气后还把人家的门给烧了。   说他狗也好,幼稚也好,反正他就是这样一个性格鲜明的人。   要把从历史人物中衍生出的性格夸张化,来制造戏剧张力,尤其我是想把这文当沙雕文来写的233   总而言之权崽还不成熟,给他多点关怀多点爱吧。 第38章 爱妾(二更)   雨虽初歇,但逢上入夜骤冷,地上还是结了薄薄的寒霜,马的蹄铁踏至其上时,难免会有些打滑。   马车不得已降慢了速度,一行人归的虽缓慢,但也赶在戊时便归返至了讨虏将军府。   若是平日,府门前的房檐上一定会悬着明亮的大红纸纱灯,但因着吴氏薨逝,那些纱灯尽皆被撤。   门前驻守的侍从单看衣着,与府内普通的侍从并无区别,但若仔细一看,便能瞧出他们的身体要格外的紧实壮硕。   那些侍从都是行伍出身,留在府门前时时驻守,保护着孙权的安危。   步骘送她的那些精巧玩意,到底还是被孙权唤人丢了,步遥在心中觉得有些对不起步骘,将和田玉佩藏至袖中后,紧跟在了孙权的身后。   小心地迈过府门的门槛,至影壁处时,步遥从提灯侍从手中接过了朱雀灯,便欲往自己的庭院走去。   临行前,自然是得表达一番对孙权的不舍之情。   毕竟孙权大后日就去江夏了。   流云浮月,天是一片沉寂般的黯黑。   雀灯幽微的火光映在了步遥藕粉色的氅衣上,步遥小心地走至孙权身旁,伸出小手拽了拽他的裾袖。   孙权垂眸,一贯矜持害羞的她做出这般举动,还真是…   真是颇有小女子的旖旎情思。   步遥的声音在清冷的月色下,更添了几分灵气:“主公大后日便要去江夏了,一定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妾身在富春会一直惦念着您的。”   说着,她的眸光泛起了粼粼的波光,似是潭水般清澈,故作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流连之态,凄婉地凝视着孙权。   狗男人终于要走了!她可以找哥哥一起想办法搞钱了!   再演这么一会子戏就可以小半年不用见孙权了。   虽然有那么一丢丢的不舍,但真的是无比的舒爽啊。   步遥说罢,准备等着孙权与她客气几句,她今日就算熬出头了。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8   孙权的唇边漾起了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反握住了步遥温热的手,趁其不备,将她拽至了身前。   另一手,则将她手中的雀灯夺了过来。   一旁的侍从们见状忙垂下了头首。   “就这么舍不得孤吗?”孙权的语气故意轻了几分,在入夜后,竟显得有些暧昧撩人。   听着这话,步遥的心突然漏了几拍。   汩汩的温流似是从跳动的心脉涌入了喉间,柔柔地哽住了。怦然的心跳,伴随着心尖难言的微痒,竟泛起了丝丝的甜意。   她步遥是个取向正常的女人,孙权的皮相又生得不错,这一与异性接触,突生些遐思倒也正常。   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与旁的都无关,是人类的本能。   嗯,一定是这样的,没有旁的原因。   步遥这么安慰着自己。   “妾身自是舍不得主公的,但一切还是应与主公的大业为重,妾身应做的,便是安分的等着主公回来。”   步遥抑着心中不明的情愫,柔柔地回道。   好吧,她承认她有被孙权刚刚的那句话撩到。   孙权的笑意愈深,握住她的手紧了又紧。   她竟然说舍不得他?   其实,他也舍不得她。   若是她能生的再娇小些,他甚至想将她随时带在身边。   自她溺水被救之后,便变得不再那么抗拒他,也能慢慢接受他了。   步遥故作了番娇羞之态,又轻轻地推了推孙权,软软地嗔道:“主公…妾身该回去了。”   孙权听罢,松开了步遥。   步遥下意识地摸了摸裾袖中的玉佩,想着一会回去典钱,孙权这时又道:“陪孤去殿中一起用晚食罢。”   用晚食?   好吧,就全当是为孙权践行了。   步遥“嗯”了一声,乖巧地点了点头。   孙权复又牵住了她着手,提着雀灯,照着前路。   穿过环廊,经行含苞未开的梅林,到了孙权的寝殿。   被拐到孙权的殿内后,步遥便感到隐隐的后悔。   孙权可不只想让她陪他用晚食,临行前的这几日,竟将她扣在了殿中。   吴氏丧期未满,按理说,起码还要再过个一年,孙权才能碰她。   孙权一向孝顺,将她留在殿中也没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而是逼她,习字练字。   孙权教她时,自然是没什么耐心,但是每每所说之言,都让步遥感到,他可真是好为人师。   步遥虽心生不满,但借此机会,好好练字才是正理。   这几日,孙权晚上会对着军事地图苦思。他命下人在书案前的不远处,放置一小案,备上笔墨纸砚,看着步遥写字。   每日孙权会为她布置些习字任务,内容倒是不多,沉下心来练个一个多时辰便能搞定。   但是若是想在短时间内练出一手好字,这些量是远远不够的。   步遥便给自己加了量,每日至少练上三个时辰。   熏炉内染着松沉的木香,步遥端着小身子,正一笔一划地练着字。   这几日的功夫没白下,写出的字最起码是能看了。   孙权见她练得认真,视线不自觉地被她吸引了过去,他微支着颐,静静地看了她良久。   想不到这个小人儿还挺有毅力。   步遥放下了笔,手扶着后颈,活动了下酸痛的颈肩。   却觉好似有人正看着自己。   她微微转眸,正对上孙权的双眸,见孙权又故意将视线避开,步遥冲其露出了一个尴尬但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孙权清咳了一声,从书案前起身,走至了她的小案前,故作严肃地打量了一番她今夜练的字。   步遥本以为孙权能夸她的字有所进步,可是却不然,孙权依旧是一副嫌弃的嘴脸,横着眉毛又是一顿猛批:“你这字写的,怎么还像只蠕虫在爬,看得直叫人生厌。”   行,狗男人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步遥暗暗握了下拳头,难得地有些不耐,她语气依旧温温柔柔,但话里话外却带着微讽:“妾身愚笨,练了良久,还是没什么长进,辜负了主公的这几日来的悉心教导。”   言外之意是,你孙权教的不怎么样。   孙权听罢,眉宇微凝。   步遥的面色倒还算恭敬,但他却觉得,步遥的唇畔明显夹着几分不屑。   小脖子梗了起来,身板也坐得很直。   她竟然敢讽刺她,胆子还真是变肥了。   见孙权半晌都没有吭声,步遥自以为言语占了上风,心中竟有些许的得意。   孙权唤屋内的婢子备水,而后复又回道书案处,坐定,神色未见有异。   明日孙权便要整军出发了,今夜她步遥便再忍一忍,再装装样子,做个红袖添香的美妾。   步遥从小案处起身,走至书案前,在其上的小香炉里添了些香,又为孙权磨了磨墨。   不时地打量着孙权的神色,见他的神色还算平静。   步遥磨完墨后,开口问道:“主公不与妾身言语,可是生妾身的气了?”   孙权听罢,抬眸看向了步遥,凝睇了她良久。   看来他是真生气了,孙权又不傻,自然能听出她的话外之意。   好在没扣好感值。   随即,孙权的唇边竟勾起了一抹笑意,步遥正感到奇怪,孙权这时开口道:“你身为孤的爱妾,孤怎会与你置气呢?”   ???   步遥偷偷将指甲嵌入了自己的皮肉,痛感而至,这才确定她没有听错。   爱妾?   孙权这番话说的好老气,有一种封建诸侯的颓靡感,令她不寒而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主公,不生妾身的气便好。”步遥回道。   孙权的笑意愈深,看上去竟有种……   痞气。   步遥心中暗感不妙,孙权这笑容,是要搞事情的节奏啊。   “主公,浴房的热水已经备好。”婢子走至二人不远处,冲孙权恭敬地施了一礼,说道。   步遥心里一慌,忙道:“妾身身子不适…便先下去…”   话还未说完,便被孙权打断道:“孤看你倒是好好的。”   “妾身……”   语还未毕,孙权突然从案前起身,握住了步遥的手腕。   他微微俯身,唇凑近了她的耳畔,低语道:“今夜便请爱妾伺候孤沐浴罢。” 第39章 占便宜   步遥的神色似是只受惊的幼鹿,惊惶失措,美眸倏地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孙权噙着笑意的面容。   脑中自然是闪过了无数个少儿不宜的画面。   她不禁回想起了数月前在宛陵的那个夜晚,她被孙权夹在了臂间,不容她拒绝地便将她拽至了寒凉的溪潭中。   那次是在山郊野外,无人之地,清冷朦胧的月华倾斜而下,澄澈明净的潭水只有她和孙权二人浸在其中。   水很是冰寒,但那夜孙权的身体却格外的热烫,还用他的手拽住了她的手。   耍了流氓。   虽然最后不知是因何缘故,孙权最后怂了。   但步遥总感觉,今夜孙权在自己的寝殿中,肯定就不只是耍流氓了。   尤其是,他现在的笑容还带着邪气。   “主公…妾身的身子是真不适,不能伺候您沐浴,还望主公见谅。”步遥说着,忙用手微扶了下额侧,阖了阖目,做出一副头痛的模样。   翦水明瞳下至腮边的娇嫩肌肤处,就像是被晕染了烟红色的脂粉,虽故作了病容,但却显出几分羞赧,倒平添了几分妩媚。   孙权不动声色的看着步遥演戏。   他哪里会不知晓,步遥是不想与他共浴才编出的那些借口。   孙权本该配合步遥的演出,但却选择对其视而不见。   他松开了步遥的手腕,微扬下颌,抿着嘴轻笑,步遥睁开一只眼打量着孙权的神色,等着他回话。   “既如此......”   孙权的言语顿了顿。   狗男人还真是个磨人精,话总说一半吊人胃口。   孙权慢慢转首,用食指勾起了她的下巴,语气带着些许的蛊惑:“既然爱妾身子不适,那便让孤来帮爱妾沐浴,爱妾也好能早些安置。”   他的指腹微凉,勾住了她下颌那处细软又有些敏感的小骨头,略带着微痛。   步遥越听“爱妾”这二字,越觉得别扭。   还不如让孙权凶巴巴的唤她“步练师”呢。   看来孙权今晚是不准备放过她了,步遥咬了下唇瓣,却见孙权的眸色一深。   她赶忙松开了唇。   她差点忘了,女子轻咬唇瓣,在某些男子的眼中是一种隐晦的暗示。   步遥清楚,孙权不会做太逾矩的事,毕竟吴氏的丧期未满,无非就是占点小便宜。   “妾身不敢让主公屈尊......妾身陪着主公....只求主公能快一些....”步遥红着脸回道。   怎么感觉这话说的越来越暧昧了......   语刚毕,步遥的身子便是一空,竟是被孙权拦腰抱了起来。她慌忙揽住了孙权的颈脖,怕从他的身上摔下去。   *   步遥只着了亵衣,将小身子整个埋在了热水中,身上的每寸肌肤都被熨烫的微红。   想不到孙权沐浴的地方都如此的奢侈,竟还深挖了个汤池,还布了下池的石阶。   水并不深,刚刚齐腰。   热雾袅袅升腾,步遥的锁骨和面颊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紧闭着目。   这番被热水浸得,意识渐渐迷离不清,似是随时都要昏厥在池中。   进来还不到一刻的功夫,好在孙权并没有多难为她。   步遥微睁了一只目,孙权正微微仰首,泡在池中,也闭着眼眸。   看着孙权一脸享受的表情,步遥想到了一个词:骄奢淫逸。   步遥约莫着孙权今夜应该不会再难为她了,便欲走至池中的台阶处,刚一抬脚,池水便漾了漾。   孙权此时突然睁开了双目,冷白的面容上也蔓上了红意。   “你沐浴,怎么还一直穿着衣物?”   步遥被热水浸得无甚力气,微张了张嘴,竟是半字也吐不出。   见步遥半晌都没有回他,孙权有些不悦,开口命道:“过来。”   步遥脸涨红得厉害,忙将头首别至了一侧,连看都不敢看孙权一眼。   她紧紧地护住了小身子,忙往台阶处走去,没走几步便被某人追上,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步遥急的快哭了。   这真是...真是太少儿不宜了。   “为何要躲开孤?怕孤吃了你不成?”   孙权将她的身子扳正,命她直视着他。   步遥下意识地瞄了眼孙权身上紧实而又清晰利落的肌|肉线条,竟咽了下口水。   她忙又避开了视线,将小手遮至了眼部。   “嗯?怎么不回话?”孙权将她的小手从眼前拽下,另一手伸向了她颈后的系带......   轻轻一扯,殷红的亵衣先是微微沉下,而后又浮至了水面。   步遥一手遮着身子,另一手忙欲去抓住她的衣物,结果又被孙权制止住。   他的眸色幽暗的骇人。   步遥再也忍受不住这一连串的刺激,理智不堪一击,身心崩溃。   目及之处俱是泛着白光的虚影。   终是两眼一黑,晕在了孙权的身上。   恢复意识时,她的身上被随意的裹着衣物,纤细的小腿还露在外面。   孙权抱着她,正往榻边走去。   整个人虚弱的就像是被他和谐了一样......   真是丢人。   见步遥清醒了过来,孙权微微垂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他的身上泛着清新好闻的香气,步遥仰视着抱着他的孙权。   其实他的皮相是真的不错,这一暴瘦,虽然有些憔悴,但却更显得他面部骨骼清晰,五官立体精致。   可谓皮相生得也好,骨相生得也好。   孙权小心地将她放在了榻上,步遥陷入了柔软的衾被中,也不知视线落在何处。   最后她还是选择装睡,刚一闭上目,就觉有人用指节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面颊,每划过一处,便在她细嫩的脸颊上驻下短暂的凹痕。   步遥被这番抚弄,只得又睁目后,微微垂眸,视线一直跟着孙权的手游离。   心又有些悸动。   步遥发现,狗男人想占便宜或耍流氓时,语气都会变得温柔些。   “你这么容易害羞,这以后可如何是好......”孙权的语气喃喃,碧色双瞳中,掩着不明的情绪。   那情绪似是被抑住的江水,看似在缓缓的流着,但只要被卸了闸,就会奔腾而出。   步遥没有言语。   她在想,陈氏或柳氏,是否也来过这处,与孙权共浴,被孙权温柔地抱在床榻之上。   一想到那二人,她的心中泛起了说不出,道不明的涩味。   烛火被熄灭,这几日,她与孙权食同案,寝同榻。   入睡前,孙权总会将她拥在怀里,将她的乌发绕在指间,或是轻轻地揉一揉她的耳垂。   亲密之举止步于此。   也不知是不是与他绑了系统的缘故,步遥并不排斥与孙权的亲近。   其实,前世的她一直都很讨厌男人的碰触。   脑中不自觉地又回想起先前的种种,她强自抑下了那些可怕的回忆,那些如噩梦般的回忆......   孙权上榻后,一如既往的,将她轻拥在怀。   步遥往他怀中蹭了蹭,感受着他一日中,短暂的温柔。   也不知是不是异性接触就会激发荷尔蒙,催发雌性激素,步遥明显觉得,她的那处小飞机场,明显的鼓了鼓。   这一切都应该与孙权亲密接触脱不了干系。   趁着孙权未去江夏,她得赶紧利用利用孙权的身体,好让自己搭乘上发育的末班车。   想到这里,步遥又往孙权的怀中钻了钻。   孙权见她主动亲近自己,心中带着淡淡的欣喜,他语气温和,低声开口道:“现在就舍不得孤了?真是愈发黏人了。”   呵,本仙女只是需要你的肉|体。   步遥这么想着,却还是偎在他宽阔的胸膛中,软软地开口:“明晨主公便要走了,妾身自是舍不得。”   孙权微微推开了怀中的小人,将她那只被烫伤的手拽至了眼前,上了膏药后,那处嫩红的伤痕褪了些,只剩下了浅淡的印记。   他嘱咐道:“明日孤走后,记得继续涂药。”   “嗯。”   而后他又将步遥的那只小手与他的大掌相对,比量了一番,蹙眉道:“你何时才能长大一些?”   步遥对这件事也很是恐慌,她生怕她的个子就不长了,永远变成小短腿了。   过了年节,她的虚岁就该是十七岁了。   若是还这般身量娇小,真怕......   步遥又悄悄抬起了小脑袋,看了一眼孙权。   真怕经不住孙权的和谐。   打量一番后,孙权将骨节分明的手指嵌入了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而后又拽着她的胳膊,放置了他的腰间。   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发顶,微微俯身,将冰冷的唇覆在了她饱满的额上。   步遥的心颤了颤。   孙权阖目又道:“此番孤去江夏,并未携着孙伏,他仍在府中管着众事。你若是有何难处,直接寻他便可,孤已提前与他说好,府内众人谁都不敢欺负你,你只消安生的在府内待着便好。”   “多谢主公。”   临走之前还替小老婆打点好了一切,孙权进步不少。   步遥的心中泛起了暖意。   孙权不在的这几月里,她所要做的事,都已在心中提前规划好了。   时间就是金钱,吴氏这三年丧期内,便是转正的最好时期。   步遥的胸.前微微地胀痛着。   若是她长大了些,只靠这扮娇柔的手段,是留不住孙权的心的。   她悄悄地攥紧了拳头,眸色不为人所觉地变了变。   系统的好感值似是已经饱和住了,最近虽然与孙权亲近了许多,但数值却迟迟不见涨。   长此以往,数据一直停滞,转正的几率也会变小。   她多少因着这具身子太小,不敢使那些女人对男人的手段,一直扮柔弱稚嫩。   但若是自己能有具成熟女人的身子。   那她定会让孙权离不开她。 第40章 估值功能(一更)   还不到五更天,深冬的这个时辰,天际仍是一片深重的鸦黑。   将军府内的更夫打着绑,一慢四快,佝偻着身子,轮完了最后一班夜值。   半梦半醒,意识朦胧间,步遥觉出身侧的男人已然起身,冰冷而又柔软的唇印在了她的额上。   有人扰了她的清梦,步遥自是不悦,翻了下身再次沉沉睡去。   殿外的湿寒悄然渗入了寝房片刻,步遥吸了下鼻子,而后那寒意又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火墙烘烤下,满室的温暖。   步遥恍惚间记起,孙权这几夜都没有用药,也不知他睡得是否安稳。   待她微微转醒后,孙权已然离开了讨虏将军府,带着数万兵马整军而发。   步遥躺在宽阔的榻上,闭目静思,耳边是叽啾的晨鸟之鸣,还有下人小心走动时,衣袂相蹭的“沙沙“”声响。   虽说这几日,她已基本学会了写毛笔字的基本技法,用不着再去寻孙尚香,让她去教她。   但孙权昨晚还是嘱咐她,让她得空去见见孙尚香。   孙权的意思步遥清楚,姑嫂之间也需要多多相处,感情融洽。初次见孙尚香,还得备些薄礼,她还没来得及准备。   时间是有限的。   步遥赶忙起身,简单梳洗装扮后,便归返至了自己的庭院。   刚一至前院,便看见着了一身深褐曲裾的孙伏,他微微转首,很是专注地看着什么。   步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了然。   前院的屋檐处悬了一木制鸟笼,里面有只娇小的雀鸟在食槽啄食,不时地扑腾几下羽翅。   说来紫荆曾寻过数只珍鸟,但因着庭院内的众人都不知饲养方法,养死了好些只。   步遥一想到花在那些鸟上的钱,就是一阵肉痛。   好在这只雀鸟活了下来,它的羽色生得也是极好,不仅是颜色奇异的宝蓝色,在日光的照耀下,那羽毛竟还能泛起淡淡的光晕。   “管事怎么一早便过来了?”步遥笑着问向孙伏道。   孙伏收回了看那只鸟的视线,恭敬地冲步遥施了一礼,而后又道:“主公临行前吩咐过老奴,言让老奴一定要顾好步主。这不,老奴生怕照顾不周,这才一早便来步姬这处,问问步姬可有何吩咐。”   孙伏的身侧,还站了两位新的使唤婢子,看着倒是面善,像是从哪里见过似的。   见步遥打量着那两名婢子,孙伏眉心略微紧了紧,带着窘色道:“老奴怕步姬庭院内的人手不够,又挑了两名办事机灵得力的,送到步姬这处,供步姬差遣。”   步遥微微颔首道:“多谢管事。”   心中却暗感不妙。   平白无故地往她庭院里安人手,这明面上是给她送使唤下人,实则这是要监视她啊。   孙伏没必要这么做,看来便是孙权走前吩咐过了。   狗男人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应是已经预料到,她会在他不在府上的这段日子,出府去寻步骘,所以才会提前派人监视她。   “我适才见管事一直盯着那雀鸟看,可是喜欢这些玩物?”步遥复又笑问。   算了,出府之事且容她再想想,目前要紧的是,赶紧拉拢拉拢未来东吴的首席宦官。   孙伏敛着神色,回道:“老奴这人一向粗鄙,无甚雅好,只单单喜些奇珍异鸟,让步姬见笑了。”   步遥继续装着温婉,与孙伏客气道:“不打紧,这雀鸟原也是紫荆前几日寻来的,主公让我练字,也没多大空逗弄它......若是管事喜欢的话,那这只雀鸟便赠予管事了。”   孙伏浑浊的瞳孔明显有了几分光亮,却还是与步遥客气地推拒了一番。   步遥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孙伏虚假的推托。紫荆和紫冉于室内听见了二人的谈话,忙迈过了门槛,走至了步遥的身侧。   步遥冲紫荆使了使颜色,紫荆了然,走至屋檐下,将那鸟笼摘下。   “管事,这是我们步姬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下罢。”紫荆黝黑的双手托着雀笼,恭敬地递与孙伏。   孙伏见此,也不好再推脱,只得连声道谢,收下了雀笼。而后又与步遥寒暄了几句,表情有些兴奋地提着雀笼走了。   孙伏走后,步遥长舒了一口气。   这鸟是终于送出去了。   正厅主案的不远前,还铺着孙权赠她的那张虎皮,步遥一见那虎皮,就会想起在宛陵孙权作死的种种。   不由得又是一阵恶寒。   但因着那是孙权的宝贝,她还是唤紫荆和紫冉小心地看护着。   孙伏新引的两名婢子还站在前院,紫冉在外面看着那二人,紫荆则走至了主案处,询问步遥道:“步姬,这二人您要如何安排。”   案上的漆盘中放着橙黄的桔子,步遥择了一个,用手慢慢拨开,回道:“近身伺候的人,有你和紫冉便够了,就给她二人随意安些差事便好,不用让她二人进室伺候。”   紫荆一点即透,回道:“奴婢知道了。”   步遥捻起了一瓣蜜桔,放入口中,登时汁水充盈,吃了半晌后,她又道:“今日你去郡主的住处一趟,帮我问问郡主何时得空,我好去拜访一下。”   紫荆答诺后,眨了几下眼,递与步遥一块湿帛,而后又道:“既是要见郡主,是否先备些薄礼?”   步遥擦了擦手上的果渍,心中暗自赞许。   紫荆果然是原主的好帮手,真是会洞察主子的心思。   孙尚香自幼养尊处优,估计寻常的礼物并不能入了她的眼。   步遥颔首,却叹了口气道:“我听闻郡主年纪虽小,又是女儿身,但却总是喜欢刀剑之物。但这民间又不许私铸兵器,有着银钱,也不知从何处去买。”   就是真寻到了,一件兵器的价格也不菲,这见一次孙尚香,她还得下一次血本。   别人家的小女孩送些绢花或珠串便能打发,孙尚香喜欢的却都是些兵器刀剑,当真是比那些小女孩高了数个level。   孙权的妹妹果然不一样......   见步遥面露愁色,紫荆又道:“奴婢听闻,郡主除却喜欢兵器,还喜用弹弓击鸟。”   “弹弓?”步遥一惊。   果然是兄妹啊,孙权在宛陵给她的弹弓,不会就是从孙尚香那处寻来的罢。   “是的,郡主喜欢玩弹弓。奴婢...幼时在乡间长大,无甚玩物,便自己制些弹弓寻乐。所以奴婢自己便可制些,步姬再命私厨备些糕点,一应带过去便好。”   紫荆替她省了笔银子,虽然不多,但也聊胜于无。   步遥“嗯”了一声,准备去寝房去寻钱箱,点一点钱。   紫荆则出院去了孙尚香的住处,询问时间。   【系统】:实时统计,攻略对象好感值为535,鉴于数值多月未涨,提醒宿主抓紧时间完成任务。   步遥冷哼了一声,对系统道:“攻略对象又不知何时能回来,我总不能去江夏寻他吧?”   系统似是吃了瘪,没有再言语。   步遥从案前起身,进了寝房后,将钱箱翻找了出来。而后从袖中将孙权赐她的和田玉从袖中掏了出来。   耳侧响起了系统机械的声音,但却语意不明,似是在自我调试。   步遥一边数着银子,一边嗤笑地问道:“系统你怎么了?”   “呲啦呲啦”的刺耳之声响起,步遥正感到奇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带着疑虑地等着系统的回话。   【系统】:和田&%*...市值*#....   ???   系统再一次安静如死狗,再没了动静。   步遥恍然大悟。   系统是有数据统计和分析功能的,它能给玉估价,也能做相应的分析。   这有助于她搞钱啊!   “系统你还在吗?你刚刚说这和田玉如何?”步遥的语气温柔了许多。   系统这个小垃圾,明显是控制不住自己计数,但又不想帮她,生生地把那些话给憋回去了。   “系统你是不是只能计好感值啊,其它稍微高端点的计数功能就都不行了?”   步遥采取了激将法,话语带着深深的嘲讽。   系统这个小垃圾果然上了当。   【系统】:可换富春西街商铺5家,富春西街为当地商业最繁华之处。富春典当价格为吴郡之内最高,但富春的几十余家质铺都由孙氏一族控制,建议宿主不要在富春典当,为求稳妥,最好出吴郡典当。   步遥摇了摇脑袋,嘴巴微张了张,难以置信的为系统鼓了鼓掌。   系统终于说些人话了。   确实不能在富春当掉这块和田玉,步遥又问:“那在何地典当,价格更高?”   【系统】:曹操迎汉献帝从雒阳迁至许都后,许都便是这个世界的商业中心,在许都典当,自然是能换个最高的价格。   步遥点了点头。   步骘还未去海盐赴任,可以替她跑一趟许都。刚刚系统的几番话又提醒了她,虽然汉末抑商,但各地仍存着商机。   只不过在孙氏一族控制的富春搞钱,风险确实大,容易被孙权发现。   “那在海盐,这玉的市值如何?”   【系统】:海盐可换23家商铺。   海盐只是个小县,自然是无法与富春相较,但步遥没想到,这两地的经济会差这么多。   整整差了三倍。   她本以为这块玉也就值个两三家店铺,却没成想,能换一个小县数十家店铺。   步遥暗下了决心,在孙权渣了她之前,一定要想办法,闷声发大财。 第41章 香香*_*   步遥去看孙尚香的那日,富春下起了细密的小雪。   那雪一落在氅衣或青石板地上时,登时便会融成水。步遥去的路上,还要撑上一把伞,免得沾湿了衣氅。   晴雪初霁。   孙尚香与吴氏住在一处,多月前步遥来时,那枝叶横斜的广玉兰数还开得正盛。   入冬后,吴氏前院的一树一木,一石一景,看上去都稍显颓败。   立侍在厅门外的婢子见到步遥一行人后,先是恭敬地向其施了一礼,而后进去寻孙尚香通禀。   孙尚香答应见步遥,已是孙权走后的一月。   岁旦之际,她自是不能独自一人在府内寂寥地度过,而是乘了车马,去了丹阳,去寻了她三哥孙翊。   步遥觉得,孙尚香肯见她,便已是很给她面子了。   站了半晌,紫荆为步遥抖了抖衣摆处沾染的未化积雪,婢子从厅内走出后,开口道:“步姬,请随奴婢进来。”   步遥颔首后,与紫荆随着婢子的引领,来到了孙尚香的闺房。步遥隐约记得,孙尚香身旁的使唤婢子应是着戎装的。   可今日步遥瞧着,孙尚香婢子们的穿着与府中的寻常婢子一比,并无区别。   “郡主。”步遥恭敬地向孙尚香施了一礼。   算上前世的岁数,她比孙尚香大了快二十岁,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步遥只能冲着个十岁的小丫头低三下四地行礼问安。   孙尚香着了一身素净的广袖留仙裙,一从卧榻起身后,裙摆上生出了许多的迤逦的褶皱,但却更添了几分仙气。   “小嫂嫂不必向我施礼。”孙尚香走至了步遥的身侧,将她搀了起来。   步遥微愣。   孙尚香怎么如此客气知礼?   在她的印象中,这位应该是骄蛮无礼的千金形象。   她的长相一看便是典型的孙家人的相貌,眼窝深邃,五官很是立体,鼻尖处还有颗浅红的美人痣。   虽然年纪还小,但仍掩不住五官的艳丽精致,很有英气。   “我为郡主备了些薄礼,还望郡主收下。”步遥坐定后,对孙尚香道。   孙尚香回道:“多谢小嫂嫂。”   见孙尚香的美眸中总是蕴着几丝郁色,步遥了悟。   她年纪这么小,就丧父丧母,着实可怜。   孙权他……   步遥无奈地接过了婢子为她斟的茶,岩茶的焦香气息钻入鼻间,她轻轻地抿了一口,甘醇无比。   她听闻,孙权好像与她这位妹妹的关系并不好。   突然没了母亲和父亲的庇护,不久的将来,自己的哥哥又要将她嫁予刘备那个老头。   孙尚香当真是有些可怜,这吴氏刚殁,她无论如何也得生生捱过这段艰难的时期。   孙权应该也很痛苦,但他是男子,又是江东之主,就算是有再多的悲伤,怕是也得深敛于心,不能让任何人看出。   步遥不由得又想起了孙权一人淋雨的模样,心中竟微微的泛起了疼意。   见孙尚香眼神带着忧郁的看向棱格窗外,有些呆楞,步遥便不欲在打扰孙尚香。   这段时日,还是应该让她独自静静为好。   临走之前,步遥还是忍不住对孙尚香说了一句:“郡主若是有心事,不方便与外人说的话,可以来寻我讲讲。”   说罢,步遥便有些后悔。   她前世一直是个功利主义者,从来不会去巴结或讨好无谓的人,只与对自己有利的人相处。   这种处事方式,是有些势利眼,但却是她这种没资源又没背景的小明星,不得以的无奈之举。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也只想巴结对她未来有利之人。   不出所料的话,孙尚香还是会在几年后嫁予刘备,与她处好关系,对她没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坏处。   她用不着去刻意讨好孙尚香。   但她还是忍不住,对她,甚至是……   甚至是孙权,都掺杂了自己的真实情感。   孙尚香听罢,回过神来,面色仍带着些许的凄色,回道:“多谢小嫂嫂。”   *   见完孙尚香后,步遥收到了步骘的回信,二人商议于后日的巳时三刻,在将军府的东侧小门碰面。   步骘会提前雇好马车,在府门的不远处等着步遥。   与步骘的出行一事,已然商议好。   但现在步遥面临的问题却是,如何应付孙伏在她住处安插的两个眼线。   她只要一出寝房,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那两个小婢子的眼睛在溜溜地跟着她转。   被人监视的滋味真是神烦。   步遥支着颐,一边练着字,一边想着方法对策。   紫冉为她拿了一碟半青半红的冬枣,放在了案边,恭敬地道:“步姬,您练了一个时辰了,歇歇用些果物吧。”   步遥听罢,放下了手中执笔,用湿帛净了净手后,拿起了一颗,咬了一口。   美眸却不时地打量着紫冉。   紫冉被步遥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忙道:“步姬…您怎么了?”   步遥放下了咬了一半的冬枣,走至了紫冉的面前,比了比身量。   她这半年长高了些,与紫冉的身量相当,而且紫冉的体型也是偏瘦小的。   步遥美眸蕴了淡淡地笑意,心中渐渐生出了主意。   后日,步遥换上了紫冉的衣物,绾的发髻也与紫冉平日相同。临行前她向二人叮嘱,她只是去为族人奔丧,三日后便能归来。   出庭院前,她让紫荆为她掩护,并暂时命紫冉装成自己,躺在榻上,以病为托,闭门不出。   隔段时间,再让紫冉出来几趟,避免那两个婢子生疑。   其余的时间,只要将衾被卷好,再将帷幔放下便好,装成榻上有人的样子。   一切交代完后,步遥垂着头首,与紫荆快速地走到了将军府东侧的小门。   紫荆总是被步遥差遣,出府采买,看守之人也就认识了她。步遥则站在离那看守之人的稍远处,不敢让那看守之人看清她的相貌。   看守之人虽然看不大清步遥的长相,但还是不自觉地瞄了她两眼。心中暗叹,这小婢子当真是资容胜雪,就是五官生的不美,只要有这样的皮肤,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既是步姬让你二人出去,那便快去快回,赶在宵禁之前回来。”   紫荆连声道谢,悄悄地往看守之人手中塞了些碎银,而后冲步遥摆了摆手。   步遥用手半遮着面,慌忙跟在紫荆身后,迈过了门槛。   “前面的马车便应是我族兄雇的了,你早些归府,我三日后便能归返。”步遥叮嘱道。   紫荆答诺后,步遥小跑着去了马车前,刚一至,步骘便含笑掀开了车帷。   马夫下车后,为步遥垫着背。   步遥小心地踩着马夫宽阔的背脊,步骘冲她伸出了手,步遥迟疑了一下,还是拽住了步骘的手臂。   步骘无奈的摇首,用另一手握住了步遥的手腕,将她拉到了马车里。   虽然步骘算是她这个世界的哥哥,但只是被他握了握手腕,她还是觉得有些淡淡地反感。   步骘的眉目一如既往的温和,星眸澄澈,面容如玉般俊美。   命马夫驾马后,步骘递与了步遥一个暖手的小火炉,步遥接过后,周身都充满着暖意。   而后步骘又拿出了个纸包,还有一个水囊,放在了步遥的身侧,温言道:“路有些长,怕你生闷,给你买了些蜜饯。”   步遥细声回道:“多谢兄长。”   步骘微微转眸,语气平淡无波,又道:“为兄在想一件事。”   “兄长在想何事?”步遥不解地问道。   “为兄想,此番不如直接带着你离开江东,离开孙权那个人,你往后的日子或许会快意许多。”   步骘的语气带着稍许的怅惘。   唉,傻哥哥你有所不知啊,她是与孙权绑了系统的,跑不掉的。   步遥无奈地回道:“妹妹既已跟了主公,就没有离开他的道理。   步骘摇首,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凝重:“他就如此的好,值得你一直留在他身侧?”   见步骘的语气有些迫人,步遥耳畔似是突然响起了孙权的声音。   步练师,你是孤一人的。   谁也别想肖想你。   步遥慌忙摇首,想要把那些声音甩掉。   她只是想出府背着孙权搞点私房钱,到现在,她与步骘间竟弥漫着微妙且浓郁的……骨科感。   孙权在外辛辛苦苦地打仗,她拿着孙权的宝贝和田玉,与一男子并驾一车,逃出府外。   就像是个渣女,从男人身上捞了钱,然后撩了撩头发,不带任何情感的跑掉了。   怎么有种她绿了孙权的感觉?   怎么心里还生出了愧疚之感?   步遥心中一慌,忙问向步骘:“兄长,妹妹与你……到底出没出五服?” 第42章 抓包   马车的布帷被凛冽的西风刮得猎猎作响,兄妹二人的谈话被这阵风打断了片刻。   风渐渐停息。   步骘俊眉微凝,不解地问:“五服?”   步遥忙点了点头,回道:“对对对,五服。”   步骘心中渐生了疑虑,在淮阴时,他是与步练师一同长大的。按理说,她不应该知道他到底与她出没出五服。   步遥见步骘迟迟不肯回复,反应了过来。   这样问下去,不是掉马了吗?   原主既已步骘交好,又怎会连二人出没出五服都不知道。   步遥用食指点了点额侧,赧然一笑,忙解释道:“妹妹数月前不小心落了水…被救之后,这块变得有些不大好使……”   步骘的眸色一黯,语气也沉了几分:“好好的,怎会落水?是不是有人害了你?”   孙权又不是只有步遥一位妾室,将军府诺大,少不了那些府门争斗之事。   眼见着一个温润公子的面容上,难得地有些阴鸷,步遥的心中更慌了几分。   步骘这么宠着原主,一见她受了欺负,似是要将命豁出去似的,要为她做主。   步骘对原主,到底有没有别的心思?   “…没人害妹妹,是妹妹莽撞,不小心落的水…兄长还未回答妹妹,你我二人,到底出没出五服?”   听到没有人要害步遥,步骘的眉目才舒展了些。   见她如此纠结这个问题,步骘还是解释道:“为兄的祖父,与你的祖父是同胞,你我二人自是未出五服。“   步遥听罢,心中终于释然,长舒了一口气。   这血缘关系还挺近。   还好她与步骘未出五服。   “不过为何妹妹要问这个…”步骘复问。   步遥一时无言与对,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步骘渐渐明白了步遥存的那些心思,想不到她竟然…….   步骘清咳了一声,有些严厉:“怎么一年多未见,妹妹竟…”   剩下的话步骘再也说不出口。   他是真没想到,步遥落水后,竟能将他二人的关系联想到那个方面。   他对妹妹是好,宠着护着,但绝对不会乱了伦理纲常。   步遥只默默垂下了头首,也不好再多解释些什么。   人家步骘对原主是纯粹的社会主义兄妹情,竟然被她曲解成这个样子。   好在步骘没有多怪罪。   二人去许昌便用了一日的功夫。   至馆驿后,二人于案前坐定,步遥与步骘详细讲出了心中所想,并将那块和田玉递与了她。   步骘见到那玉时,不禁问道:“如若孙权问起,你怎么回他。”   步遥的眸色倒是波澜不惊,幽幽回道:“他顾不上那么多,就是问起,我随便寻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就行了。”   步骘半信半疑,又道:“不过你要那么些钱财有何用,他既能赏你这个,应该不会在钱财上亏待你罢。”   步遥没有言语。   孙权或许不会在钱上亏待她,但是她怕被孙权渣啊!   步骘喟而摇首:“你此番举动,为兄明白,是怕将来某日,孙权负了你。妹妹要想清楚,他现在是有着尊崇的地位,相貌也生的不错,但像他那样的人,日后会有数不清的女人…”   步骘顿了顿言语,不敢说太重的话,言语都把握着分寸。想着既能将比较残酷的现实与妹妹讲清,又不伤害到妹妹。   “他现在可能待你很好,但若是有了旁的女人…”   步遥打断了步骘的言语。   她清楚,步骘以为她是贪图孙权能给她带来的荣华。   “兄长所言,妹妹比谁都要清楚。”步遥回道。   步遥犹存着稚嫩的面容上,夹杂着太多不明的情绪,很是复杂,并不像她这个岁数应有的神情。   步骘竟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女子罕见的,野心。   步遥语气平静道:“我们步氏一族,或许只能靠兄长了,妹妹希望,自己能对兄长有所助益。”   步骘听罢,愤而起身,他语气坚决,不带半分的迟疑:“可我并不需要牺牲自己的妹妹,来换取孙权对我的倚重或是信任。”   步遥紧了紧手中的温玉,唇边漾着浅笑。   如若没有系统作祟,让她步遥选择的话,她也不一定就会跟步骘离开江东。   权衡一番,在这乱世中,是做霸主的姬妾,还是做一平凡的民女?   自然还是做霸主姬妾,生存下去的几率更大。   “妹妹已然下定了决心,跟着主公,就断然不会改变,只是妹妹还需给自己留条后路,还望兄长帮我。”   听着妹妹诚恳的言语,步骘微微转身,心中更多的是无力感。   他知道,妹妹变了,或许是被浮华蒙了心智。   但若是换了旁人,十有**,也会如此。   都是无奈之举。   他苦涩一笑,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妹妹央求的,为兄自然是要帮的。”   *   步骘此番去海盐并不是提前赴任,他欲在当地先实际考察下民情,与旧县令在治所的交接时间已于一月前便提前写好了信函,具体的时限定在了十日后。   不过这马车上,还是装着步骘的全部家当。   步遥不用问,种种迹象都表明,她哥步骘是单身人士,还未娶妻。   二人在许昌最大的质铺换完银钱后,便赶着夜路,往海盐奔去。   海盐这地界,自是赶不上富春繁华,不过好在没受战乱的扰攘,倒也算太平。   步遥通过系统为她做出的分析,大致挑了几个店铺,这些店铺大多与百姓的饮食相关,若是盘下来,只会消耗三成的银钱。   剩下的五成银钱,步遥想用它来盘海盐当地的一个馆驿。那馆驿不大,甚至有些小,但主人却专门雇了一位养鸽人,豢养了大量的信鸽。   而且那些信鸽已被驯化多年,步遥问过馆驿主人,若是她有意要买,他可以将那些鸽子连同养鸽人一起交由她。   那主人年岁大了,又无子嗣,便欲让其易主,易价也低。   步遥看中的是这馆驿的通讯价值。   剩下的两成银钱,只够店铺和馆驿的半年周转。   这半年能不能盈利还是未知数,步遥后续还要想办法搞钱,给步骘送过去。   在海盐的第二日,也是她出府后的第三日,步遥与步骘又一路颠簸地赶回了富春。   下马车前,步遥正欲与步骘拜别,而后又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对步骘道:“兄长可知陆尚其人?”   步骘略带不解,回道:“陆氏乃吴郡世家,陆尚其人,为兄只有听闻,但与其并不熟识。”   是她想的太多了,步骘近年一直在各地游历,而且也不是吴郡本土人,又怎会与陆尚交好。   步遥的美眸倏然闪过了如冰魄般的寒光。   陆尚其人,是她转正过程中的关键人物。   步遥记得,《情锁吴宫》中,陆尚的死期便是在…四年之后。   这四年中,她要想办法,让这个人活下来。   这样才能避免那个人出现在孙权的身边。   想到这里,步遥眸中的冰寒渐融,回道:“妹妹知晓了,还望兄长回去后,好生照顾自己,妹妹几日后会寄信给你。”   步骘刚欲开口问步遥,她便已经掀开车帷,从马车中跳了出去,一路往将军府的东后门跑去。   他无奈的摇首,又念了一遍那人的名讳:“陆尚…”   至后门时,步遥却并未看见紫荆的身影。   紫荆本来会在此时迎她一番,好让看守之人通融,能放她进府,可步遥等了有半个时辰,却还是没等来紫荆。   步遥走近一看,却见那后门是虚掩着的,她从门缝中看了一眼,并未发现看守的身影。   莫非是看守之人玩忽职守了?   步遥顾不得多想,推门而入,一路避着人,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庭院。   前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下人在走动。   年节一过,便已入春,树枝已经开始抽芽。   煦风湿润宜人,偶有鸟鸣传来,一切看似正常,又有些不正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冰冷机械的声音突然响起,提示着她,攻略对象的好感值在不断地下降。   步遥心中感到阵阵地恐慌,她慌忙迈过门槛,走进了正厅,却见厅内仍是无人。   寂静得可怕。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到什么平行空间了。   “紫荆?…紫冉?”   没有人应她。   步遥的心跳快了又快,头脑嗡嗡作响,脚步有些跌撞的走至了寝房。   当见到床榻上的人时,步遥的心脏似是骤停了一下,登时吓得脸色惨白。   “主公…你怎么…”   孙权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今天穿得竟是一袭深绿的重制锦衣,那面料中似是还掺了银线,泛着粼粼的流光。   衬得他的肤色更为冷白,异常俊美。   绿色…   孙权的那双碧瞳带着怒意,正凝睇着她。   也是绿的。   “我没绿你!”步遥惊呼出声。   这话的含义,孙权自是听不懂。   不过见她竟然不用尊称,孙权心中的怒意更甚,他从榻前起身,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了步遥的身前。   步遥心中更是惊慌,她怀疑自己是在做噩梦,却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系统】:实时统计,攻略对象好感值为499。鉴于数据首次大幅度下降,系统提示,请宿主专注任务和攻略对象本身。宿主所做的其余之事,并不利于宿主提升好感值,更不利于宿主转正。   系统的提示徒增了步遥的失控和不安感,伴随着不可抑制的恐惧,步遥下意识地便想要逃。   她转身,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此地,可是没跑了几步,便被孙权追上,将她猛地横抱了起来。   步遥在孙权的身上挣扎着,哀求道:“主公,你先放我下来…妾身跟您解释….”   她的身子一如既往的纤瘦,无论怎么挣扎,终是抵不过孙权的桎梏。   背脊一痛,她被孙权重重地扔在了榻上,随即他的身子也覆在了她的身上,声音冰寒迫人:“你还想逃?说,这几日你跑去哪里了?”   步遥走后的第二日,孙权便归返至了富春,回府后他顾不得路上的颠簸和劳累,只想马上见见她。   刚一至庭院,紫荆便支支吾吾地说她病了,孙权想去看看她,紫荆又是各种阻拦。   孙权起了疑,阴着脸进了寝房,却见那榻上果然躺着人,那人的身子却在发抖。   他心中有些担忧,走至榻边刚欲寻问,仔细一看,却发现榻上的女子竟是紫冉……   孙权将将军府寻了个遍,也没找到步遥的身影。   紫荆嘴硬,无论如何鞭打,都问不出半字来。   紫冉却受不住罚,将步遥偷溜出府一事供了出来。   孙权的身上仍是熟悉的松沉木香,但此时此刻,这香味却并未让步遥感到平静和放松,反倒是让她更紧张,更无措…   步遥被制在他的身下,半分动弹不得,她唇瓣轻颤,哆嗦着解释道:“族人去世,妾身…是去奔丧了。”   撒谎。   孙权的眸色又冷了几分,突然将拳头重重地砸至了步遥身侧空着的地方,步遥吓得闭了下目,复又怯怯地睁开。   他又逼问道:“你那族人是谁,与你是何关系?”   步遥微微转眸,正想随意编个名讳,糊弄过去,孙权又道:“你现在竟敢学会扯谎了?说,你是不是与你那族兄步骘一同离府的?”   孙权见她目光躲闪,更确定了心中所想。   她刚进府时,便对他态度冷淡,而后赶上母殇,又整日想自尽。   被陈亦害得落水后,她好似是想通了,还对他说,会好好待在他身边,本本分分,不会再有旁的心思……   在她消失的那几日,孙权一直在想,这个女人就是个骗子。这半年来她对他的转变,都是为了骗他,好能寻机再离开将军府,再离开他。   她本来就是他强纳为妾的,或许她的心里,从来都是对他抗拒的,也从来没真正接受过他。   步遥一时语噎,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既然要离府,那还回来做甚?”孙权突然苦笑了一声,眸色复杂,有淡淡的伤怀,但更多的,还是怒意。   步遥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孙权和她拿的是虐恋剧本,这走向,也开始按照虐恋的走向来了。   得开始反虐了。   “妾身身侧只有兄长一个亲族…妾身不敢再蒙骗主公,妾身只是想念家人,断未存过旁的心思…一切都是妾身的错,主公你想怎么罚妾身都行,千万不要动怒…”   步遥的心跳得极快,气息不匀,说出的话语也是断断续续的。   “哦?让孤罚你?怎么罚都行?”孙权冷冷地端详着她绝美的面容,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暴虐。   若是要他罚,这个小人儿很可能便会被他毁掉。   他强自将那种可怕又极端的情绪压了下去。   步遥调整了下呼吸,颤抖着双手,环上了孙权的颈脖。   孙权微愣,不明所以。   步遥渐渐有了气力,慢慢起身,用柔软温热的唇瓣轻轻地碰触了下他的唇角,笨拙地安抚着他,希望能让他的怒意平息些。   “主公…妾身错了,您原谅妾身好不好?”   孙权的怒意消融了些许,对她的桎梏也松了松。   但他没准备这么快便原谅她。   她倒是会盘算,只单单吻了下他的唇角,就当受了罚吗?   “爱妾还未回复孤的话,你自己说,让孤怎么罚你?”   说罢,他微微俯身,撬开了她的牙关,加深了刚刚的那番浅吻。衔着她的舌,沉沦般的纠缠。   直到连他自己都要感到窒息,才渐渐松开了她。   步遥的脸已经涨红,吁喘连连,她自是能听出他的话外之意,忙回道:“主公…您要…”   深吻后,他的声音有些微哑,他将步遥从榻上拽了起来,让她埋在他的怀中,手一下又一下的抚弄着她瘦小的背脊。   看似轻柔,却惹得步遥阵阵地颤栗。   吴氏丧期的七七早已过去,四十九日后,便可以…同房。   见怀中的小人颤抖的厉害,孙权停下了抚弄,问道:“这回怕了?”   见孙权果然是那个意思,步遥轻拽住他的衣襟,哀求道:“主公可否给妾身宽限些时日,让妾身…准备准备…” 第43章 坏心(一更)   步遥低声哀求着,看着甚为可怜,似是只幼弱的奶猫在“喵喵”直叫,带着不安和惊惧。   徒惹人怜爱。   孙权微微低首,华贵锦衣的衣襟被其拽起。   他却半晌都没有言语,静默地看着她。   见她哭得实在可怜,心中也有些动容。   但此番,他着实被气到了。   不只是对她擅自离府的愤怒,令他最难捱的是:   他以为他会就此失去她。   一想到这里,孙权心中竟有些恐慌。   步遥白皙细嫩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浓密纤长的羽睫上似是挂了露珠般,正簌簌下坠。   她伸手,为自己拭了拭泪,因着面颊实在娇嫩,那泪痕挂在其上有些蛰痛。   孙权知道,她这般,是为了博取他的同情,好让自己能原谅她。   放过她。   但殊不知,她做出如此之态,反倒是让他生出了绮念。   想让她哭得更厉害。   这个小人儿虽有些小聪明,但终归不识男人之心。   步遥见孙权迟迟不肯回复,心中的不安感愈来愈盛。   甫一抬首,愈探个究竟,正对上孙权那双幽深莫测的眸,步遥下意识地又将目光避开。   屋内的下人都被支了出去,这里只剩下了她和孙权二人,那种无形的压迫感,着实让她身心崩溃。   孙权的眼神,像是要吃掉她似的。   她还未做好准备,不想就这么被他和谐了……   更不必说,孙权此时的怒意未消。   她都能想象到,她的下场有多凄惨了。   步遥胡思乱想着,孙权突然伸手,将绑束床帏的革丝轻轻一拽,荷色的丝质床帏落下,遮蔽了整个床间。   二人所在的空间又小了许多。   步遥一惊,拽着他衣襟的手无力的滑下,下意识地向后闪躲着,与孙权讲着条件:“主公…您若是真想…”   “孤给你时日。”孙权突然开口道。   给她时日?给她时日怎么还把床帏放下来了?这节奏不是明显要和谐吗?   步遥下意识地想要逃,脚腕一痛。   又被某人拽至了身侧,再一次被禁锢其怀。   步遥像极了因惊惧而炸毛的幼猫,瘦弱的小背脊一起一伏。   孙权则像是主人。   面容平静地抚弄着自己的宠物,为它顺着毛。   他的声音听上去虽淡然平静,但听在步遥的耳中,却仍带着阴森的寒气:“给你时日,但孤要先惩罚你。”   “惩罚”二字,让步遥的心颤了又颤。   也不知是不是孙权身在高位,一直有着危摄人心的手段。   那无形又压迫的气场令步遥几欲崩溃。   伴随着难以抑制的悸动,步遥的身子竟微微抽搐了起来。   孙权太可怕了!   自己这是什么运气,惹到了他?   要受这种心灵上的折磨……   不,不只是心灵,看他的眼神,肯定还会有…   步遥不敢问孙权要给她什么惩罚,只是紧闭上了双目,视野一片黑暗。她似是觉得,自己被放倒在了榻上,身下的衾被柔软。   但她的心却始终觉得悬了块巨石,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而后素衣被释,颈后亵衣的细细系带变得松松散散。   某人的动作很是熟稔。   步遥心中却生了疑。   他在丹阳时,还没这么熟练呢?   步遥慌忙睁目,抓住他的手后,语气带着哭音:“主公…您不是答应妾身,要给妾身宽限的时日…”   孙权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没有言语。   那笑容带着一丝痞气,还有一丝邪佞的玩味。   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猎物。   步遥想到了在丹阳,那只野虎令人背脊发寒的盯视。   …………………   孙权说到做到,令她担忧之事,并没有发生。   但令步遥崩溃的是,她真的是太天真了!   几月前,她与孙权同榻而眠的那几个夜晚,她一直都以为孙权会只满足与她纯洁的搂搂抱抱。   亲亲额头亲亲脸而已。   但今天她才知道,她引以为傲的高质量睡眠,俗称“睡得死”,竟然让孙权趁机占了大便宜。   每当她夜里入了黑甜香时,孙权却都仍是未睡,他竟然……   步遥一想到这处,白皙的小脸又是一红。   太坏了,这个狗男人!   简直是无耻、流氓,不要脸皮了!   见步遥的神情像要就义,虽然极力掩饰着自己对他的不满,但孙权自是能看出,她的眸中存了几丝怨色,夹杂着羞愤。   步遥有时是在做戏。   这一点,他早便看出来了。   孙权恬不知耻地道:“这不能怪孤,你也不必感到委屈。要怪,也只能怪你是你自己睡得太沉。再者,你本就是孤的女人,孤对你所做之事,都是天经地义的。”   这个狗男人还要不要脸?   步遥气急,也羞急,双手覆面,呜呜咽咽。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惩罚完毕后,见步遥哭成了泪人,孙权一脸餍足替她理好了衣物,将她的手从满是泪水的面容上拿了下来。   雪肌寸寸。   绽着如荼蘼般娇美艳丽的花朵。   孙权的眸色又深邃了许多,微哑着声音又道:“惩罚得狠了,孤今日补偿你。”   补偿?   步遥停止了啜泣,静静听着孙权要给她什么补偿。   会不会赏她点金银财宝?   孙权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绢帕,为她拭着脸上的泪渍和因紧张流下的汗水。   步遥微微低首,发现那块绢帕有些眼熟,不过她的注意力全被孙权所说的“补偿”二字吸引,也就没有多想。   “爱妾身上的……”孙权冷白的面容也泛起了薄红。   孤看着甚为心疼……”   步遥听着孙权故作温柔的语气,心里又是一阵鄙夷。   他的脸上可不是心疼,而是一脸享受。   装什么知疼知热?   步遥眼中仍故意蕴着泪,怯生生地看着孙权。   “…所以孤今夜亲自为爱妾抹药。”   狗男人!   说是要补偿她,实则是又寻了个借口占便宜。   这被吃干抹尽了后,一点好处都没捞到,今夜还要再受一次令人身心崩溃的“耍流氓”。   步遥一听这话,泄愤似的埋在孙权的怀中,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狗男人却笑得猖狂。   步遥一听见他欠扁的笑声,心中的怒意更甚,再也遏止不住。   便用小拳头力道不轻地狠砸着狗男人的胸膛。   心中道:砸死你这个狗男人,竟敢趁夜里占本仙女的便宜?白天还凶巴巴的装一本正经,人模狗样!无耻之徒!   怪不得她觉得自己又发育了许多……   她是不是还得谢谢孙权?   步遥胡思乱想着,狠砸孙权的动作却未停。   但对孙权来说,步遥使得那点气力就跟挠痒痒似得,便任由她砸着。   一番折腾过后,屋内的下人又都被唤到了正厅中。   步遥红着脸,坐在孙权身侧,看着紫荆和紫冉面上的红肿,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是她一人之失,连累了她们。   紫冉因着将事情供了出来,心中觉得对不住步遥,很是羞愧,一直垂着头首,不敢看步遥。   步遥一观紫冉的神色,心中便清楚了一二。   她不欲怪罪紫冉,毕竟像紫荆那般忠心的,是少数。   所以一开始,她也没想将紫冉重用,只让她近身伺候便好。   步遥又微微侧首,看了一眼孙权精致立体的侧颜。   适才在榻上,孙权还是一脸的不正经,现下一见到下人,立马又恢复了平日那副故作深沉的样子。   阴着脸,沉默地扫视着下人,眉宇间隐隐透着威仪。   还真是个斯文败类。   半晌后,孙权终于开口:“步姬之失,与你们这些下人也脱不开关系。若是日后步姬再动出府或是旁的心思,你说,应怎么做?”   孙权突然伸手,指向了紫荆,问道。   紫荆在孙权面前,虽有些惧怕,腿也有些发抖,但神色仍存着几分倔强。   步遥冲紫荆摇了摇首,示意她先依着孙权的言语说。   “寻管事…再想办法拦住步姬。”紫荆回道。   屋内除却紫荆紫冉,还有他命孙伏派过来监视步遥的两名婢子。   孙权的面色又冷了几分,趁人不查时,在案下突然将步遥的小手紧紧地攥住。   步遥刚一挣扎,反被他握得更紧。   她微微蹙眉,任由他攥着。   想不到派了两个人监视她,还是无用,她还是躲过了那二人的监视,成功地从府上逃出去了。   他本以为步遥是个怯懦的,却没想到她也是个不安分的。   看来日后,得将她盯紧了。 第44章 雨夜春雷   盛春之际,桃花灼灼,娇妍动人。   同时盛开的是开得清丽脱俗的纯白梨花,一粉一白,一艳一淡,看着倒是极为相称。   花开得盛极之时,便意味着将要颓败,春风只轻轻一拂,便将枝桠上的娇嫩花瓣吹落至地。   走动时,衣裙上不免会沾染了些许。   孙权攻江夏,不仅是为了扩张领土,更重要的,是为了报父仇。   本来此番,黄祖被孙军击败,只得带兵狼狈而逃。   但黄祖的部下猛将甘宁却为其断后,还射杀了大将凌操。   悍将被杀,军队的士气大挫,不得已只能停止了追截。   步遥隐约记得,孙权曾伐过数次江夏,但是不是都亲征,她便不晓得了。   此次黄祖虽看似失败,江东是占了上风,但孙权却未占得江夏郡的领土,唯一的收获也就是截了些兵马钱粮。   还折损了一名大将。   步遥理着思绪,今日她穿了一袭淡粉色的长襦,广袖上的披帛轻盈,站在桃树下,像是那花蕊中幻化出的小花仙。   引得路过的婢子眼中皆蕴了惊羡之意。   其实步遥今日所穿的这一身,也如平日一样,质朴无华,只是衣着的颜色略鲜艳了些。   她的面上也未上任何妆容,但却眉不画而自黑,唇不涂口脂而自红。   面上的稚嫩渐褪,但仍留有属于少女独有的清纯,眸中掩着的情绪却不清不明。   婢子们也不敢多打量主子,只悄悄地欣赏几眼她的美貌,便赶忙去做自己的事了。   步遥的手中拿着信笺,是步骘从海盐寄过来的。   步骘刚上任,县中杂事本就繁多,却还是帮她料理好了海盐的店铺和馆驿,生意慢慢开始营运,步入正轨。   步遥本以为,她拜托步骘的事,得需要个小半年,才能慢慢实行。   但她没想到的是,步骘的能力会这么强。   步骘两不耽搁,效率奇快地便将所有事都办妥了。   怪不得他能从一小小的县长,被孙权引为近臣。   但步骘在海盐待的时间不会太长,按照她的记忆,不出五年,步骘便会被孙权从海盐,再调回吴郡。   那么海盐只是她获得第一桶金的地方,早晚都要弃之,还要再转寻旁的机会。   【系统】:实时统计,攻略对象好感值为550,请宿主抓紧时间,积极完成任务。   步遥为自己掸去了肩上的落花,往孙权的寝殿处走去,面容看似平静,但眉宇间,明显敛着忧色。   三日前,孙权于府中设宴,本来他身为人主,宴请其幕僚或者诸将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但偏偏,步遥在宴中见到了原剧中的女主。   原主步练师的死对头,徐嫣。   徐嫣之父徐琨,乃吴郡豪族,说来徐嫣还与孙权有些血缘关系。   徐琨之父徐真本是孙坚的旧部,后受其赏识,孙坚将自己的亲妹嫁予了徐真,生下了徐琨。   也就是说,徐琨的年龄虽比孙权大些,但却是孙权的表弟,而徐嫣算是孙权的表侄女。   这些,步遥也是穿来后才向紫荆打听到的。   原剧本又不会写的那么详尽。   怪不得孙权会担忧她搞骨科,他自己,不是也……   步遥小心地迈过了寝殿的门槛,殿内的婢子恭敬地唤了声步姬,她微微颔首示意。   坐至书案前,步遥的心神还是有些恍惚。   徐嫣在孙权之前,有过丈夫,她的丈夫便是之前她问过步骘的,陆尚。   此番徐嫣与陆尚一同从庐江,来至了富春讨虏将军府赴宴,那陆尚的精神看起来倒还不错,不像是怀有重病之人。   步遥这几月来,一直想要充实自己,每日除却练字,还要看各种各样的书籍。   此时此刻,她握着笔,墨汁从笔锋中落了又落,直到那笔锋变得干涸,她才缓过神来。   步遥叹了口气,趁着四下无人,问系统道:“既然我是废稿中的女主,那这徐嫣,算是女配了?我看她在这个世界中的人设,和原剧中,并不一样。”   原剧中的徐嫣知书达礼,略有点小小的矫情,但却有着真性情,算的上是个白莲女主。   而这个世界中的徐嫣,书卷气尽失,取而代之的是眼神中的勾人媚态。   步遥一眼便能看出,这个女人她不安分。   若是安分,也不能当着自己丈夫的面,与自己的表叔孙权眉来眼去的。   表叔长表叔短的,听着直叫人生厌。   好在这时的孙权,并未对徐嫣产生什么好感,步遥在宴上一直悄悄地观察着孙权的神色,发现他竟然对徐嫣明晃晃的撩拨,选择了视而不见。   但并不保证他日后不会被勾|引。   【系统】:宿主是嫉妒徐嫣了吗?   见系统没回复她的问题,反倒是一种看戏的语气,问她嫉没嫉妒徐嫣?   步遥冷哼了一声。   那徐嫣也就是比她长得略丰满了些,有些成熟女性的风情,但若论相貌,她步遥完虐她好不好?   步遥将墨砚拿至了身前,泄愤般地磨着墨。   【系统】:请宿主专注于任务本身。废稿中,攻略对象与原主的悲惨结局,并不是外人造成,而是由原主步练师本身造成的。   “若不是孙权那个狗渣男瞎搞女人,原主又怎会有悲惨的下场,为什么都要怨在原主的身上?”   步遥压低了声音又道,磨墨的力道都未控制好,墨汁蹭了一手。   【系统】:宿主所知的,只是原剧剧情,不是废稿剧情,没理由质疑系统。最后强调,宿主不要辱骂攻略对象。   “不管怎样,我得让陆尚活下来……”   话还未毕,便被一声轰隆的春雷打断。   系统被这声雷惊到了,吓得又抽了……   呲啦呲啦的又开始自动调试,最后那冰冷机械的声音消失至无。   步遥稳了稳心神,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应该慌乱。   殿外天色渐暗,雨声淅沥。   步遥强自压下了心中种种的莫名情绪,心中却不断地涌着淡淡的苦涩,夹杂着深深的不安。   顾不得手上被蹭了墨汁,步遥为了让自己淡定下来,铺开了竹简,开始拿着《孙子兵法》,细细誊抄。   前些时日,孙权还拿《孙子兵法》与她装过13,说他是孙武的第二十二代孙。   还嘲讽她,说她不如去誊抄《女训》,没有女人家去看这些书籍的。   步遥心里不以为意,她看那么多的书,只是为了能对孙权将来有所助益,为了自己能做个合格的正妻。   她一直都在努力着,从未松懈过。   但半路却杀出个徐嫣。   一想到徐嫣,步遥再也写不下半字,她也不知刚刚都誊抄了些什么。   孙权昨日去富春远郊围猎,今日下了雨,怕是又回不来了。   步遥摇了摇首,春雷又响了数声,伴随着内心阵阵的惊惶,她微微垂首,却见那竹简上,誊抄的压根便不是《孙子兵法》的内容……   她竟然将孙权的表字“仲谋”,写了数十遍……   太可怕了。   徐嫣一出现,她的理智都没了,所做之事也都不正常了。   步遥慌忙收起了竹简,想将那竹简悄悄的处理掉,刚一从案前起身,便听见婢子恭敬地唤了声:“主公。”   步遥一慌,忙将那竹简藏至了身后。   孙权还未换下猎服,许是春雨骤然下起,他来不及避雨,身上的血污被雨晕染开来,紫红的兽血被稀释,变得浅淡。   步遥一时竟忘了向他施礼。   孙权面露不解,屏退了殿内的婢子,一步一步地向步遥走去,问道:“你身后藏得是何物,为何要瞒着孤?”   他已然走到了她的面前,她甚至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裹挟着春日雨水的清新湿气,一丝一缕地钻入了她的心间。   步遥强自镇定地掩饰道:“妾身这卷书抄得不好,怕污了主公的眼,便想着寻个地界销毁。”   孙权浅淡一笑,又道:“你的字这一月来,倒还算有长进,怎么又退步了?是不是贪懒了?”   说着,便要从步遥的身后,夺过那卷书简。   步遥避之不及,还是被孙权抢了过去,步遥下意识地想要从他手中再夺过来。   孙权却早已将那竹简举起并摊开,并看到了上面所书的内容……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历史的大走向不变,问过编辑,妻妾调整可以,历史大走向不变就不算是历史虚无主义。   我不想写狗渣男种马戏恶心自己,所以那个徐嫣,日后几乎就没戏份了,但会交代一下她的结局。   这个世界的权崽不能对不起我女鹅步遥,只能1v1,所以我才加入了穿剧的元素。   下章文案梗,因为昨天我又断更了,所以为了补过,明天还是双更。 第45章 文案   竹简上的字迹秀丽端正,比之数月前,进益了不少。看到上面所书的内容时,孙权的心跳似是快了几拍。   她竟然将“仲谋”二字,抄了这么多遍。   本来因着绵绵阴雨,他的心情不大好。   此时此刻,那些阴霾的情绪尽皆消融,只剩下了许久未在心头涌现的…   暖意。   孙权面上的笑意愈深,将竹简阖上后,他看向了已然红了脸的步遥,想着如何开口戏谑。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20   步遥窘迫至极,下意识地将食指绕着圈圈。   真丢人啊。   得想个法子把孙权支开,先将这件尴尬之事遮掩过去,说不定过一会儿,孙权便会将此事遗忘了。   “为何要将孤的表字写上这么多遍?”   “主公…血污了您的衣物,您先去沐浴罢…”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雨势又急了些。   积雨沿着檐沟落下,飞舞迸溅。   “你先回答孤的问题。”   孙权的语气平静,又往步遥的方向走了几步,见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又道:“再往后走便是墙了,你还要躲吗?”   步遥只得顿住了脚步。   孙权问她的问题,她真是无法回答。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将他的表字抄上那么多遍。   “妾身无心之举,还望主公不要介怀。”步遥解释道。   殿内的烛火还未燃,逢上春雨,天黑得甚早。   光影昏暗。   步遥一袭淡粉色的齐腰襦裙,肌肤似雪一样的白,垂在臂弯处的丝质披帛滑了半截。   就像是任人采撷的小花骨朵,在风中瑟瑟的摇曳着。   脆弱。   娇嫩。   有的人会心生怜爱,有的人则会想将它那柔软的花瓣碾碎于指腹,嗅一嗅指尖残存的淡淡花香。   无心?   孙权听罢此二字时,眸中又染上了淡淡的冰寒。   他不希望她对他无心。   虽然这几月,她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但他不是没有怀疑过。   她对自己,是否是虚以委蛇。   思虑至此,他突然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二人之间尚存着距离。   今夜,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襦裙的质地轻薄,碰触时,就像她的肌肤一样,柔柔软软。   孙权直视着她,有些迫人的复问:“孤再问你一遍,为何要将孤的表字写上这么多遍?”   步遥的羽睫颤了颤。   因为她失了智行不行?   或许是因为徐嫣的出现,让她在这个世界头一回,有了深深的不安全感。   虽然是系统让她与孙权在一起,让她竭尽所能的取悦孙权,提升孙权的好感值。   她也一心想转正,成为他的正妻。   不知不觉中,虽然她并未对孙权产生爱慕之意,但若是说她对孙权一点好感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   步遥从来没有审慎思考过,她对孙权的情感。   步遥将双目轻轻地闭上,孙权并没有催促她,还算耐心地等着她的回话。   她对孙权的情感,自然还算不上爱,但却已经有了异性对异性之间的情愫。   那情愫便称之为,喜欢。   之前她多少,因为原剧的关系,戴着有色眼睛去看孙权,觉得他肯定也是个渣男。   但现在……   步遥慢慢睁开了双目。   说不定日后还是个渣男!   毕竟孙权现在年纪还轻,还有大把的时日可以瞎搞女人和浪浪浪。   既然她与孙权绑了系统,她还要转正,那孙权就是她的男人了。   不管她喜不喜欢他,爱不爱他,她内心深处,是无法忍受与旁的女人共享她的。   竞争对手已然出现,那就要将其扼杀在萌芽中。   步遥调整了下呼吸,她也不知她自己现在,究竟是演戏,还是存着少许的真情。   “妾身……”   “妾身心悦于主公。”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0   这句话威力这么大吗?   心悦与喜欢是一个意思,步遥身为现代人,说出这样的言语,并未觉得难为情。   “主公不在的这几日,妾身许是想念主公,便…”   步遥怔忡间,突觉身子一空,她险些惊呼出声,好在殿内四下无人,自己竟是被其突然抱到了书案上。   随即他俯下身来,不顾那案上的烛台和墨砚……   衣袂相蹭,她淡粉的襦裙上,也沾上了被雨水稀释的兽血,掌心也不小心被蹭上了墨渍。   雷嗔电怒,惹人心惊。   碧瞳蕴着的情绪汹涌,似潮水般,浓浓地叠置。   襦裙翻飞,被掀开一隅。   步遥慌了神。   在低矮的案几上挣扎了几下,其上的一应物什俱被推落一地。   慌乱中,制住了那只,探索的手。   步遥低低地唤了句:“主公…别在这里…”   孙权慢慢松开了她,安慰般的抚了抚她已然微散的鬓发,声音沙哑粗砺,又道:“别怕,看着孤。”   殿外的春雷又在轰隆作响,一刻也不曾停过。   步遥吓得还是落了泪,仍在紧紧地闭着双目。   他无奈的轻笑,唇手并用,温柔至极,为她拭着面上的泪水。   步遥不敢看孙权。   心脏悸动不已,酥酥麻麻。   指尖微颤。   “日后若是没有外人在,便唤孤仲谋罢,乖,现在就改口。”   说罢,他将步遥从案上抱起。   步遥已然没了气力,缩在其怀,怯懦地唤了声“仲谋”。   孙权听罢,唇边漾起了浅笑,俯身,奖赏性地吻了下她的侧颊。   “乖女孩。”   步遥紧紧的攥住拳头,心中是不可遏制的恐惧,离床榻越来越近,她的心跳的也是越来越快。   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将要被……可最后都逃过了一劫。   这次,是真的了。   深陷在榻。   耳畔是那人的喃喃低语,安抚着她,让她不要害怕。   “你是怕这雷声吗?”   步遥眼中蕴着泪,摇首。   狗男人明知故问,当然不是因为雷声。   孙权没再言语,现下还没到她哭得这么厉害的时候。   .............   是夜,夏风,丝丝缕缕钻入殿中。   焚香松沉,萦绕其间。   繁锦衾被上的金线钩织缠绕成一簇簇的祥云,床幔被夜风吹拂得微摇。   更深夜重,嬿婉良辰。   巫山之上,积云化雨,落得欢愉。   频落之际,绵绵密密,咂允而至。   雪肌如瓷般,纯白无暇。   朵朵殷红妖娆的睡莲由初绽到盛开,为其增姿,靡丽至极。   餍足过后,食髓知味。   野兽此时,纵使是再凶蛮暴戾,也没什么力气张牙舞爪。只是将身侧之人轻拥在怀,浅浅地憩着。   步遥哭得已然没了气力。   抽抽噎噎地,看着甚为可怜。   墨发如瀑,如丝绸般柔软,包裹住身侧之人。   孙权的鬓发也是微散。   泪水濡湿一片,带着稍许的黏.腻。   令步遥感到疑惑的是,此番身侧之人很是青涩,甚至可谓是生疏紧张.......   会不会是因为守丧的时间太长,把这一套都忘了?   这玩意还能忘吗?   步遥一边哭,一边胡思乱想着。   呼吸得稍重些,肚子就隐隐作痛。   不只是这处疼,哪里都不大舒服。   因为系统的原因,她并不排斥孙权对她的碰触,但真一到了男女之事,她还是会想起前世的种种。   那些恐怖不堪的回忆伴随着剧痛,让她崩溃,让她情绪失控。   出乎她意料的是,孙权本欲再度尝试,但见她如此痛苦,最终还是放弃了。将她遮挡泪水的双手拿开,把她抱在怀上,虽然不言语,但却一直用手顺着她已然散乱的鬓发。   无声地安抚着她。   步遥清楚,这番孙权的滋味也不大好受。   这样下去不行。   她既身为妾,便是以色|侍人的,可偏偏自己却对**之事有恐慌。   这样下去,孙权迟早会在外面寻旁的女人。   虽说三年内他不能纳妾,但他可以瞎搞啊,然后三年后再把那瞎搞的女人引到府里来,再给她安个名分。   到那时,她不是又多个竞争对手了吗?   该怎么办?   每天都活在被渣的恐惧中。   步遥心中又是一阵不安。   孙权睁开了双眸,见她渐渐止住了哭泣,半晌终于开口。   “这么疼吗?”   步遥哭得说不出话来,孙权无奈地微叹。   日后可怎么办?   适才,仅是一瞬,他竟是生出了个可怕的念头。   想一起融化掉,一起奔向虚无毁灭。   就这样一起死掉也无所谓。   他已经尽量的克制,体恤着她,没想到她还是受不住。   因为哭得太狠,步遥终于能开口说话时,嗓音已是微哑。   她断断续续地道:“…妾身是第一次…所以比不上之前的那两个姐姐…主公不要怪罪……”   “哪两个姐姐?”孙权安抚的动作顿了一下,问道。   “突然暴毙的柳姬,还有先前回母家的陈姬……”步遥回道。   一想到他在她之前,还有过两个女人,心中难掩淡淡的厌恶。   “孤没碰过她二人。”   步遥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   因着面颊紧贴着他,孙权说话时,步遥能感到那声音在胸|腔内的回响,还有他不慢的心跳节奏,她俱能清晰听闻。   “你是孤的第一个女人。”   步遥听罢,惊得爬了起来。不顾身上的不适,直直地打量着孙权的神色。   孙权的面容很平静,见她看着他,毫不避讳的与她对视。   一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也没必要骗她。   孙权见她那惊愣的神情,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起身问道:“你是想继续在孤的身上,还是去沐浴?”   见步遥不言语,只涨红着小脸慌张地欲要拾起地上的衣物,某人拽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眼神幽暗,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意,又道:“你最好与孤去沐浴……”   ...........   殿西浴池。   彼此坦诚相对。   许是因为两人关系已经变的不纯洁的原因,步遥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如此的害羞,以致于晕倒。   她唯一觉得身上不适的便是,饥饿。   她和孙权都未用过晚食,但她看孙权,精神倒是好的很。   打着体恤她的旗号,一点也不老实。   还寻借口,说她身上不便,他屈尊降纡,要帮她……   清洗。   热气袅袅,孙权的眸光如渊,凑近她耳畔又问道:   “要不要再试一次?”   步遥眸中又闪过一丝惊恐,孙权又道:“别怕,孤会很轻的。”   【系统】:实时统计,攻略对象好感值为612   一次和谐竟然能提升这么多好感值?   步遥暗自握了握拳,怯怯地对孙权点了点头。   “……嗯。” 第46章 行之有度(一更)   这番和谐的过程中,步遥死死地咬住了唇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哭唧唧,扰了孙权的兴致。   听狗男人的意思,他才刚刚开荤,若是自己不能满足他,他去瞎搞别的女人怎么办?   陆尚和徐嫣这几日还未回庐江,暂住在将军府。   有徐嫣在,步遥那根神经便紧紧的绷着,心中总是被不安笼罩着。   但这不哭,却比哭,看着还要可怜。   那抑制的嘤|咛之声更是将孙权心中的那簇火焰,犹如被飓风席卷般,疯狂地跳动着。   孙权的声音哑得厉害,无奈道:“乖,别咬嘴了,哭出来。   步遥意识迷离的摇首,眼中蓄着泪,耳根微红,攀着他的颈脖。   她的眼睛不知该看向何处,可一紧闭,孙权便命她将双眼睁开。步遥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睁开眼后便将视线移至了微荡的水面之上。   影影绰绰,交缠无间。   (拉灯)   【系统】:实时统计,攻略对象好感值为700   殿内的使唤婢子为步遥拿来了干净的丝质寝衣。   浅浅淡淡的湖蓝色,裹在了步遥被热水熨烫的微粉的肌肤上,她因疲惫只阖目憩着.   既让人觉得清纯娇憨,又隐隐地透着几分媚态。   看到这般美貌的少女,婢子虽看似恭敬地为她穿着衣物,实则一直暗暗地打量着她的美貌。   叫人移不开眼。   那种娇媚之态,绝不是刻意为之,而是骨子里自有的。   婢子想到了一个词:媚骨天成。   极度欢乐之后,步遥的四肢百骸的力气似是被生生抽走般,瘫软无力。筋也仿佛被人从背脊处狠狠地抽了出来,只剩下一具将要散架的皮骨,零零落落。   狗男人这次也不知怎么了,不似第一次那般体恤,到最后她还是受不住的哭了,连声向他求饶也不应。   他唯一的安慰方式便是以吻封唇,将她哀声求饶的言语都吞入了腹中。   一想到刚刚那极其不和谐的画面,步遥的脸便又红了几分。   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孙权了……   婢子恭敬地跪着,为步遥系着腰侧的束带。   按理说,本来该是眼前的这位步姬亲自伺候主公更衣,但…   婢子悄悄看了一眼步遥,少女的颈脖优美动人,上面似是被红色的染料涂抹晕染。   鲜艳艳丽。   露出的一小截藕臂,还有着青紫的痕迹。   她登时明白了过来,脸也红了起来。   步姬还真是凄惨。   婢子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孤来罢。”   “诺…”   孙权示意婢子退下,亲自为步遥理着衣物。   动作细致,神色竟透着难得的,淡淡温柔。   孙权刚一碰触到她的手,步遥便瑟缩了一下,意识恍惚间,她的脑中除却刚刚的**之景,便是徐嫣。   “徐嫣…”朦胧间,步遥呓语出声。   孙权一愣,徐嫣?陆尚之妻?   好端端地提她做甚?   孙权静静地凝视着步遥的睡颜。   步遥嗫嚅着双唇,眉宇间有些无助,楚楚动人,让他心中又怜惜了几分。   见她仍在睡梦之中,他想悄悄地去吻她。   刚一凑近她绝美的面容,步遥便慢慢转醒。   孙权慌忙停下了动作,起身后,故作淡然地看着她。   步遥一睁目,所见之人仍是孙权,他已然换好了衣物。   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嫩,少年般的长相。   但却比她初见他时,成熟了不少。   而她的身体虽然发育了些,但还是很娇小。   想到这里,步遥又羞怯地闭上了眼。   无论如何看,都像是少年少女偷食了禁果一样,干着违和的事。   好像还有古代少女十三岁就被和谐的?   古代人真是太可怕了。   步遥的小身子又哆嗦了一下。   孙权清咳了一声,缓缓开口道:“走罢。”   “……”   这也太冷漠了!   就不知道体恤下小老婆,来个公主抱吗?   并不是她步遥娇气,是她的腿都合不拢了。   步遥无奈,怯声开口道:“妾…妾身走不了了。”   说罢这句,孙权微微转首,眸色又深邃了许多,将软榻上的少女拽了起来。   步遥借势扑倒在了他的怀里,依偎般的蹭了蹭:“妾身真的走不动了…”   孙权的腰被紧了紧,心中微微一动,却仍是不动声色。   都这么明晃晃的暗示了,孙权这个狗男人怎么还是没反应过来,抱一下能死吗?   孙权低首,看着她的发顶,觉得她的身量较之半年前,高上了些许。   他将步遥轻轻抱起,语气淡淡,但眸中却蕴了笑意:“真是娇气。”   还敢嫌她娇气?   真是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   步遥一脸委屈,眼泪又要从眼眶夺出,在心里又骂了孙权无数遍,越想越生气,最后竟然胆子肥到用手掐了下孙权的腰腹。   孙权有些吃痛,却非但不怒,反而笑意愈深。   他俯身啄吻了下她柔软的面颊,步遥还未来得及闪躲,他又开口道:“娇气些无妨,孤惯着你。”   回应孙权的,是不解风情的“咕噜”声。   步遥因饿,肚子叫了一声,她有些窘迫,难为情地又将头埋在了他的怀中。   “饿了?”   “…嗯。”   至正厅后,步遥先用点心果腹,不到半个时辰,便有婢子呈上了新鲜的鲈鱼片,还有一烹粥的铜质器皿。   米粥沸腾后,婢子耐心地将雪白中掺着几丝血红的鲈鱼片下至了其中。   片刻后,鲜美可口的鲈鱼粥出了锅。   之前孙权的饮食都无人试毒,但因着他之前烹茶所用的璃龙耳釜被人下了毒,现下他对饮食是越来越谨慎。   她曾将消息透给了孙伏,但是柳氏之死,对外传言却一直都是暴毙。   到底是不是柳氏害的孙权,步遥到现在都不知晓。   孙权坐在案前,举着一竹简仔细地在看。   婢子恭敬地呈给他时,他淡淡抬眸,摆了摆手,示意婢子给步遥端去。   步遥一惊。   刚刚那么激烈,他之前也没用过晚食,都不饿的吗?   体力也太好了吧……   见步遥迟迟不接过粥碗,反倒是一直看着他,孙权放下了竹简,好笑的问:“你不是饿了吗?看着孤做甚?”   步遥听罢,红着脸欲接过那粥碗,但手臂却颤了又颤。   身子还是不舒服,她竟然觉得肚子疼。   孙权见她如此,走到了她的小案前,坐至了她的身侧。   从婢子手中接过了那粥碗后,态度还算温和的亲自喂她。   狗男人这回知道用嘴吹凉后再喂了。   有进步。   步遥赞许地悄悄瞥了他一眼。   鲈鱼肉鲜嫩细腻,很是美味,喝至半碗时,孙权突然开口道:“你适才昏睡时,为何要提徐嫣其人?”   一听到“徐嫣”二字,步遥心中一颤,神色微变。   孙权自是察觉到了她的反应,不解地问道:“你二人可曾有过节?好端端的提她做甚?”   步遥轻轻地推开了粥碗,正了正神色,沉默半晌后,她还是决定问问孙权。   “主公,您对徐夫人…怎么看?”   孙权眉宇微蹙,回道:“为何要问孤对她的看法?”   步遥神色略有些凝重,有些后悔问了此问题,腹部是越来越痛,她光洁的额头上开始冒着涔涔的汗珠。   她捂着肚子,渐渐没了说话的气力。   孙权看出了她的异样,面色有些担忧,问道:“你怎么了?”   说着,伸手摸向了她的腹部,又问:“这处疼?”   步遥点了点头。   孙权有些懊悔,忙唤婢子将府内的老医师寻来。   看来是把她饿到了。   她人娇气的很,身子也自是娇气的很。   被饿了那么久,又被他…   孙权无措间,用手轻轻地为她揉着,步遥却红着眼制止道:”主公,越揉越疼,还是别揉了……”   步遥还是不敢开口唤他仲谋,想了半晌,决议还是称他为主公。   话刚毕,年迈的医师一脸疲惫地提着药箱走至了殿中。   医师自从上了年纪后,一向安置的早,现下已过了亥时,他是从梦中被唤过来的。   见孙权的面色阴沉,慌忙敛了疲态,强撑着精神为步遥把着脉。   这脉象倒是无异,这位步姬的身体康健,而且从脉上看,体质温厚易孕。   是个有福气的。   那为何会腹疼?   医师虽因年迈,眼有些昏花,但翻转手腕间,还是能看见步遥腕部的青紫。   医师老脸一红。   起身后,有些难为情地看了一眼年轻的主公。   孙权沉声问道:“有话直言,步姬为何会腹痛。”   医师支吾了半天,扯了一大堆专业的术语,最后才切入正题,苦着满是褶皱的脸冲孙权解释道:“…步姬这腹痛…是因…”   孙权耐心渐失,见那医师又吞吞吐吐,又逼问了一遍:“是何原因,快说!”   步遥一直在观察着医师的神色,她突然明白了过来,忙对孙权道:“妾身…妾身不难受了…让医师回去罢。”   孙权瞪了步遥一眼,步遥慌忙止住了言语。   老医师的腿抖了抖,几乎是快哭着说出了缘由:“步姬腹痛…是因房事行之过猛而致,这番需要好生将养几日…再宜行房事…”   医师看着娇艳如花般的步遥,想了想,还是劝道:“步姬年纪尚轻...主公行周公之礼时...还是应行之有度...”   殿中一片寂静。   三人彼此尴尬。   “孤知道了。”孙权的语气仍是故作镇定。   他也是初尝滋味,没个轻重,此番确实是......   伤到她了。   孙权故作淡定地唤婢子送走医师,   医师走后,他微微低首,一直看着她的小腹。   他的眸光深邃,那其中的情绪不清不明。   步遥身上又是阵阵地颤栗,怯懦地问了一句:“主公?怎么了?”   狗男人又在存着什么心思?   孙权却一直不言语,她这般娇弱,若是往其中塞个小娃娃怎么办? 第47章 鸽了孙权?   初夏,钱唐泻湖一片盎然。   新荷初绽,碧波荡漾。   孙权站在一叶小舟上,看似在欣赏着满面湖光,实则心中却有些焦急,深邃的双眸一直在盯着湖面上的水旋。   孙伏立侍在侧,听着岸边女郎的轻笑声,却垂着头首,心中也有些担忧。   步姬若是再不来,主公怕是就要作怒了。   靠近岸侧的莲藕生的脆嫩,徐嫣赤着脚,与婢子嬉笑着采藕,双眼却不时地瞟向孙权。   初夏的富春便已然炎热,孙权着了一席月白锦衣,站在湖面上,身姿优雅挺拔。   侧颜精致,俊美无俦。   这般素简至极的颜色穿在他的身上,却仍是难掩矜贵之气。   那冷清的月白之色似是为夏日添了稍许的清凉。   徐嫣心中微动,微微侧首,又看向了远方独自泛舟的丈夫。   丈夫陆尚的长相和气度也不差。   但与身为吴侯的孙权相比,还是差了些。   徐嫣的神色带着淡淡的落寞,心中却生出了绮念,她精致的凤目眼尾微挑,心中生出了计策。   孙权乘的舟离她不远,徐嫣用手提起缃色的襦裙,把握的力道很是巧妙,可以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   另一手则微微挥舞着,声音不高也不低,冲着孙权兴奋地唤了声:“表叔。”   孙权闻言,寻着声音望去,正对上徐嫣故作的娇憨之态。   他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回首去,思考着要不要登岸去寻步遥。   徐嫣的神态落寞了几分,眸中闪现的情绪不明,她暗自咬了下牙,决定对自己狠一狠心。   便趁婢子不备,装作在舟上未站稳的模样。   窈窕的身形晃了几下,徐嫣呼了一声,扑通地坠入了湖水中。   婢子见状,忙惊呼道:“夫人落水了!”   一边呼救着,一边在舟上要将徐嫣拽上来。   徐嫣在湖水里哀叫连连,状似痛苦的对孙权求救着:“表叔…救我!”   在远处泛舟的陆尚也听到了动静,惊得高喊:“嫣儿别怕,为夫来救你!”   但陆尚所在的扁舟却离岸边有很大的距离,也只能白白心焦,一时难以到达此处。   孙权听到了声响,转首看向了在湖里扑腾的徐嫣,便命船夫泛舟,指了指徐嫣的方向。   船夫恭敬道诺,扶了扶头上的蓑笠,往徐嫣的方向划去。   徐嫣见状,眸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了几丝喜色。   却故意装作几分失去气力的模样,希望能博得孙权心中的怜惜之情。   扁舟离徐嫣越来越近,孙权这时开口道:“你的身量不低,湖水只没过了你的颈脖,不用人救,让婢女拉你一把便可。”   他的语气仍是淡漠,眸色不明,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徐嫣听罢,心中生出了些许的不忿。   婢子向徐嫣伸出了手,恭敬道:“夫人,让奴婢拽您上来罢。”   徐嫣犹豫了一下,见丈夫的扁舟也愈来愈近,忙对孙权道:“表叔,婢子的力气小,我怕她拽不住,小舟再翻覆……”   话里话外之意,是等着孙权将她从湖里拽出来。   耳畔陆尚还在唤着“嫣儿”,孙权垂眸,看向了一脸凄楚的徐嫣。   心思却全都被步遥牵走了。   这个女人怎么还不过来?   是要耍他玩吗?   他明明在三日前便跟她说好了,要带她来此处泛舟。   昨夜是将她折腾得狠了,这才让她多憩了一会儿,他便于清晨先至此处,看一看工匠们新修的水利。   依那女人的性子,不敢来迟。   会不会路上出事了?   孙权握了握拳,冷声对徐嫣开口道:“你夫君过来了,你等着他来拽你上岸罢。”   徐嫣神色微变,烈日晃得她的头有些晕,浸在湖水里,心似被重重一击。   他太冷漠了。   她只是求他,希望他能将她从湖水中拽出来。   为什么语气竟有些骇人。   徐嫣难以置信地看着孙权阴着脸登上了岸。   孙伏随孙权上岸后,回首看了徐嫣一眼。   他忆起,一年前,步姬在府内深池落水时。主公想都未想,不顾众人的惊惶,只身纵入了池中,亲自将步姬从池中救了出来。   这徐嫣也算是主公的侄女,却没成想主公却连拽都不拽一下。   孙伏转回首来,嘴角掩着笑意,紧跟在孙权的身后。   陆尚终于而至,担忧地将徐嫣从湖水中拽上了小舟。   徐嫣一时愣怔,看在陆尚的眼里,却以为是妻子受了惊。   他心中更为担忧,忙将浑身湿透的徐嫣抱在了怀中,用言语安慰着。   徐嫣的身上一暖。   与孙权的格外冷漠一比,丈夫的性格温润体贴,待她极好。   徐嫣的心中生出了愧疚。   她只是看重了孙权在江东的权势和地位,但若她的想法都被付诸实际了。   待到她真的成了孙权的女人,孙权也不可能像丈夫这般,对她呵护至极。   徐嫣鼻子一酸,埋在陆尚的怀中低低的抽泣了起来。   陆尚见妻子哭泣,心中一急,竟是咳嗽了起来。   徐嫣忙道:“夫君这几日总是无故咳嗽,夜里尤其严重,我们明日便回庐江,妾身寻个医师,为夫君好好诊治一番。”   陆尚的眼角也咳出了泪花,却用手指怜惜地为妻子拭着泪,温言道:“你不是喜欢富春的繁华吗?不再多待几日?”   徐嫣摇首,回道:“夫君的身子要紧,不能耽误了。”   此番在孙权这处受的委屈,让徐嫣全然想通。   要珍惜真正对自己好的人。   *   步遥手中拿着锦袋,里面是仍在振着薄翼的数只蜻蜓。   因着受困,那些蜻蜓在袋中不断地挣扎着。   薄翼微振的声音尖锐刺耳,步遥有些怕这些蜻蜓,忙将那锦袋递与了紫荆。   眼见着孙尚香用弹弓击中了一只雀鸟,将那没了气息的死鸟兴奋地送至了她的眼前,似是在炫耀她的战利品。   那雀鸟的死相凄惨,步遥吓得闭上了目,却还是开口道:“郡主…郡主击得真准…我们快些去泻湖处罢,要不然主公该怪罪了。”   这兄妹俩简直是如出一辙。   所做之事都让她感到身心崩溃。   她本来能按时抵达泻湖处,可刚一要出府,便碰上了孙尚香。一听她要和孙权去湖边泛舟,她也要凑热闹,跟着去。   步遥自然是不好拒绝。   再说她好不容易恢复正常,从丧母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出去散散心也好。   出府后,步遥本以为,孙尚香是因贪玩,才会缠着她走走停停。   直到她提了无数次孙权,孙尚香都不以为意,步遥才意识到,孙尚香她是故意的!   当然她做此举并不是针对她,而是为了气她哥。   步遥发现,孙尚香和孙权真的是死对头,两人一见面就言语相讥,最后总是闹得不欢而散。   都是同母所出,步遥是真不明白,这兄妹俩到底结得什么仇?什么怨?   孙尚香想让孙权等到炸毛。   但如果真的鸽了孙权,苦的人还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孙伏:主公您可真双标。   徐嫣的戏份已没,接下来专心演几集三国玛丽苏偶像剧,再进入下个情节点。   钱唐通钱塘,三国时是这个叫法,不是别字。 第48章 约会   步遥发现,孙尚香的年龄虽小,但随行的侍从见到她时,竟都面露俱色。   这些侍从见到孙权时,面上左不过会存些敬畏之色。   不过今日,步遥是彻底见识到孙尚香的威力了。   简直就是一个有着天使长相的小恶魔。   眼见着时间渐渐流失,自己不能按时到达泻湖,步遥心中有些焦急。   她眸色微寒,不动声色的注视着孙尚香的一举一行。   附近有处湿地,还有密林,夏季时分,有许多蜻蜓在此盘飞。   那些蜻蜓的颜色以褐色居多,但其中却混着一只蓝蜻蜓。   那幽微的蓝色在日光下看起来,妖冶诡美。   孙尚香留在此处的原因,便是想抓住那只蓝色的蜻蜓。   随行的侍从俱都一脸急色,领头的侍从按耐不住性子,怕孙权怪罪,趁孙尚香不备时,走至了步遥的身侧,小声问道:“步姬…郡主这般,可如何是好?”   那侍从也没想在步遥的口中得到什么解决方法,只是希望借此机会,提前与步姬求求情。   待到孙权怪罪时,他和弟兄几个,也好能减轻些责罚。   侍从本以为,这位娇柔的步姬会毫无主见,只会无助地回他,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出乎意料的是,那步姬竟淡淡开口道:“你去与郡主说,适才有只七彩雀鸟,飞至了密林中。”   侍从不解,他可并未看见有什么七彩的鸟。   “你就说那雀鸟羽色奇异,就连喙部,都与平常的鸟儿不同,颜色格外的鲜丽。叫声也格外的婉转动听,似是在吟唱。”   步遥一字未顿,就像是真的见过那鸟儿一般,绘声绘色的与那侍从讲罢,又问了一遍:“能记住吗?”   侍从转了下眸,略微明白了过来,回道:“回步主,记住了。”   步遥大致数了下侍从的人数,她与孙尚香毕竟是女眷,所以侍从有将近二十人。   “待你与郡主说完后,她应该便会前往那处密林,去寻那七彩鸟。你择几个精壮的侍从,跟在郡主身后,别出岔子,看好郡主。”步遥又叮嘱道。   侍从这下彻底明白了过来,垂首怯声问:“那步姬您…”   “我便带着剩下的侍从去泻湖寻主公,虽然是去的迟了,但去还是比不去强。就算是主公怪罪,你们也算是尽力交差了。”   听罢这番话,侍从的心中微暖。   做主子的,竟然还会为他们这些下人着想。   他恭敬道了声“诺”后,便不欲多耽搁,忙去寻孙尚香讲此事。   这一番大肆捕捉,那只蓝蜻蜓早就不见了踪影。   孙尚香面上泛着薄红,心中颇不是滋味,这时那领首的侍从而至,恭敬地依着步遥所言,与孙尚香描绘了一番那七彩雀鸟的长相。   孙尚香听罢,果然心动,毫不迟疑的便要去密林中寻那雀鸟。   但她担心,步遥会趁此时当,悄悄地命差役去寻孙权。   想到这里,孙尚香拿着捕蜻蜓的网,微提着裙摆,奔向了步遥。   刚一走到步遥身前,便见她面色不大好看,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渗出了几滴汗珠,白皙的手微扶着额头。   步遥险些要晕倒,幸而身侧的紫荆及时扶住了她,并担忧地问:“步姬,您没事罢?”   步遥摇首,声音越来越低地回道:“我许是中了暑热…”   说到这里,步遥微拧了拧眉,再也吐不出半字。   孙尚香怕那雀鸟跑远,忙问:“那嫂嫂要在此处休憩吗?”   步遥点了点头。   紫荆这时开口道:“步姬,若要从此处奔至泻湖处,未免太过奔波。您歇上片刻后,我们还是先回府罢,您的身子要紧。”   步遥放下了扶额的手,站稳后虚弱地回道:“我怕主公怪罪。”   回府?   回府好啊,这样孙权今日就等不到她了。   孙尚香强自抑住了笑意,故作担忧道:“是啊,嫂嫂还是回府先歇下好,二哥那般宠爱你,定不会怪罪你的。”   “可是…”步遥想再解释些什么,却全然没了气力,捂着心口,面色看上去比刚刚更难看了。   “你过来。”   孙尚香随意指向了一个侍从,那侍从连忙恭敬的走了过来。   “待我嫂嫂身子好转后,便送她归府,听到了没有?”   “诺…”   步遥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又在趁人不察时,悄悄地闭上。   心里暗叹,这兄妹俩命令下人的口吻和语气,也是一毛一样。   孙尚香亲自看着步遥被紫荆扶上了马车,这才放下心来,拿着弹弓与侍从一同钻入了密林,去寻那七彩雀鸟。   马夫见孙尚香终于走远,对马车中的步遥道:“步姬,现下我们去向何处。”   步遥的语气淡定,适才的虚弱荡然无存,回道:“去泻湖处,寻主公。”   原来紫荆刚刚那一番话,也是步遥趁孙尚香不备时,教予她的。   为的就是支开孙尚香后,让她不起疑心,放她离去。   一级压一级。   侍从们虽然惧怕孙尚香,但最怕的,还是扛把子孙权。   为怕孙尚香作怒,那些侍从嘴上肯定会先应下来,但到最后肯定还是会按照她的指示,前往泻湖。   前往泻湖的路上,步遥心中的焦急却未消减半分。   好端端的,孙权泛什么舟?   这一番折腾后,自己可能还是会鸽了孙权。   万一他“体罚”她怎么办……   他会不会已经回府了?   见步遥面色有异,紫荆忙道:“步姬,主公还能在泻湖处吗?”   步遥自然是不清楚,孙权到底还在不在那处。   只能赌一把了。   马车的木质巨轮碾过碎石之地,辘辘作响。   行至半路时,步遥在马车中阖着目,远方马蹄声声,似是有人而至。   步遥睁目后掀开了车帷,对车夫询问道:“怎么了?”   车夫手握着马鞭,朝着正前方指了指,步遥顺着那方向看去。   原来是孙权派人来寻她了。   前方来的五人,都是讨虏将军府的侍从。   为首的侍从勒着马,恭敬道:“步姬,主公还在泻湖处等着您,小的现下护送着您前去。”   *   好在是在夏日时分,虽然已至酉时,但天色并未黯淡。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荡漾着天际澄日的身影。   晚风拂过,湖边茂密的垂柳微摇。   孙权负手而立,站在其下。   霞光旖旎温柔,勾勒出他挺拔颀长的身形。   不知怎的,眼前之景,竟让步遥的心跳漏了几拍。   她微微调整了下呼吸,下了马车,紫荆为她整饬了番裙摆。   “步姬您看,您衣裙的颜色,与主公的是一样的呢。”紫荆略有些惊讶地道。   二人所着的衣物皆是月白色。   月白乃月华之色,浅淡至极的蓝色。   孙权对于衣饰一贯讲究,连带着对她的穿着打扮,都要按照他的心意来。   从江夏回来后,他看她的那些衣饰是越看越不顺眼。疯狂嫌弃一通后,便大动干戈地命织工赶制了近百套的衣饰。   以前她的那些素色衣裙,是原主从母家带过来的。   原主和其母生活清贫,衣物一贯素简,那些素服的剪裁很是粗糙,衣袂处还有缝补的痕迹。   但纵使是再素简无华的衣物,穿在原主身上,也难掩她的美貌。   身为吴侯的姬妾,入府后,自是不能穿这样的衣物。   而原主进府后,则是将孙权赏的几匹华贵的锦缎,压了箱底,仍穿着那几身从母家带过来的衣饰。   丝毫不为权势荣华所动。   步遥则与原主不同。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她都是极度渴望物欲的拜金女。   但她的物欲与旁的女星不同,她并不渴望拥有限量版的爱马仕,也不需要血钻鸽子蛋之类的顶端珠宝。   步遥渴望的,一直是实打实的:   人民币。   好地段、保值的不动产。   以及在业界发展稳定的公司的股份。   待她在娱乐圈渐渐有了名气后,银行帐户中数字的位数也与日俱增。   从五位数,到六位数,再到七位数。   从一张卡,一张存折,再到多张卡,多张存折。   她是个演员,也是个流量明星,多少需要些奢侈品牌穿来撑场。   步遥从来也不会去买,而是去专门的店租。   反正那些奢侈品都是一季一潮流,很快就会过时,如果用几十万去买个包或是块表,过于浪费。   同经济公司的某女星,家境优渥,从小道消息打听到了步遥租奢侈品的事,还暗地与助理嘲讽了她一番。   但当着她的面,还是虚假的说:“步遥还真是会为自己省钱。”   步遥自是知道她暗中与她的那些龃龉。   不过她不以为意,也没觉得丢面子,依旧故我。   参加大型活动前,仍是租礼服,租珠宝。   若是有一些大牌的奢侈品公司赠她珠宝或是包包,她会在微博帮着宣传一波。   宣传完后,再托助理,把那些奢侈品不要face的再给卖了。   戴着黑色眼镜框的小助理每次都被步遥的种种行为搞得无语,每次帮她跑完腿后都说:“遥姐你挣了那么多的钱,为什么攒着不花啊?“   步遥每次都笑而不语。   她要将钱都花在刀刃上。   她可是在身体和面部保养上下了血本的!   穿剧的那一年,一位金融界的小开还在热烈的追求她。   小开长得蛮帅,生活习惯良好,严于律己,爱好是健身和户外活动,所以也有个好身材。   但步遥实在是没心思谈恋爱,她一门心思只想搞事业。   男人神马的只会耽误她前进的步伐!   就比较委婉的拒绝了小开。小开的心态倒是好,虽然没跟步遥做成恋人,但却一直与她保持着友人的关系。   小开虽对步遥了解不多,但也能一眼看出,这个小美人儿是个喜欢钱的。   步遥不愿意与任何人搞暧昧,她始终认为,男女之间,若不是恋人,就这样做朋友终归是不大好。   但她又不想得罪小开。   这都是人脉。   成年人之间,还是保持互惠互利的关系最好。   于是小开就凭着自己对国际市场敏锐的洞察力,帮步遥拿着人民币本金在各国套利。   套利所得,步遥自然也会与小开分成。   小开笑着说他不差那些钱。   步遥当时晃了晃高脚杯中的甜味香槟,也笑着回了小开一句:“我不会占你的便宜。”   她前世虽然不算大红,但起码钱路还算势头大好。   身为艺人虽然有人骂,但捧她的粉丝也很多。   凭着自己多年的努力,也算是打拼出来了。   渣爹渣妈见她有所成就,也算够意思,没有贴上来吸她的血。   前世一切都算顺遂。   结果她一个事业型的美貌仙女苦逼的穿剧了。   还跟一个身体中潜伏着”渣男细胞”的狗男人绑了恋爱系统。   狗男人把她当金丝雀和芭比娃娃养,离府几日被抓包后就看她看得更紧了。   步遥对孙权的这种赏赐的方法也是颇为不解。   她总觉得赏宠妾这么多套衣物,会让张昭这类的老臣不满。   后来紫荆告诉她,孙权赏赐臣下,除却金银宝器,也是喜欢赏衣物。   而且也是成百件的送,比如每年都会送周瑜上百件的锦衣和衣饰。   往往是冬季就送上了百来件,周瑜还有很多衣物没来得及上身,孙权又命人赶了百件夏服,给周瑜送了过去。   这算是什么癖好?   好在孙权的审美与她一致,虽然经常插手过问她的穿衣打扮。   但至少比她前世的有些审美雷人的造型师要好。   步遥也就忍了下来,没觉得太受限制。   自上次医师告诫孙权,让他对房事行之有度后,步遥本以为孙权不会太当回事。   没成想孙权这几月来,还真的忍住了。   两个人一如之前,虽同榻而眠,但只是纯纯洁洁的亲亲抱抱。   只不过步遥睡前,还是担心会被偷扒小衣服。   大抵是孙权觉得她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便在昨夜来了个豪华版的“河蟹全家桶”。   温存中,孙权与她提起,他便是在这泻湖湖畔处,第一次看见原主的。   孙权当时也没了气力,语气难得的存着些温柔。   然后扛把子孙权就看上了步练师这个可怜平凡的采藕少女,硬要纳人家为妾室。   无论怎么看待这件事,都有一种强娶豪夺的意味。   这是编剧在废稿中的设定。   乱世但凡美貌的女子,都逃不开这样的宿命,被霸主强占为姬妾,视为一种玩物。   好在孙权这个霸主,是个年轻英俊的。   虽如此,原主步练师还是不喜欢孙权,对他的情感除却存着惧意,还有让她与其母分离的恨意。   步遥隐约觉得,废稿中的原主步练师,定是位倔强的少女。   她不甘被孙权强纳为妾,也不甘心自己的命运就要如此下去。   她不想与一堆心思诡谲的姬妾斗来斗去,终生困在将军府内不得而出。   虽然孙权在江东权势滔天,但原主就是不喜欢他,甚至是恨他。   废稿剧情猜到这里,步遥却半晌都未移步。   泻湖的霞光渐渐黯淡,却愈发柔和。   恍惚间,步遥突然意识到,孙权对原主,算是一见钟情。   原主与她有着同样的绝美面容。   如若那时孙权看到的不是原主,而是她。   因着有着同一张脸,他也会纳她为妾。   步练师,本就是因为美丽而得幸的。   但那后续的好感值,都是她步遥,自己刷上去的。   只是在刷好感值过程中的种种,她的一举一行,有的是为了任务故意作戏,有的则在不经意间,却然是……   出自真心。   回想着前世和原剧的剧情,步遥一直愣怔在原地,紫荆唤了她多遍都是无用。   孙权起先一直站在垂柳下,等着她向他走过来。   他静默良久,就连站姿,都是有意维系的。   可前方不远处的那个女人,竟然连半步都未移动。   孙权本来还算淡然的神情沉了几分。   他按耐不住,快步走向了步遥,却见步遥的神情有些恍惚。   等步遥回过神后,才发现,孙权已然站在了她的面前。   孙权面色微愠。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确实是鸽了孙权。   见孙权眸光不善,步遥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心中寻着托辞,想着该怎样与孙权解释。   她已经做好孙权凶她的心理准备了。   步遥微闭着目,等着孙权对她的“灵魂拷问”。   孙权却并没有言语,反倒是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拽至了身侧。   他面色和缓了许多,淡淡开口道:“你自己说,迟了多久?”   听着这话,倒是没有怪罪她的意思。   “是妾身的错,出府前正碰上郡主,陪着郡主在路上......”   话还未毕,却见孙权的面色又阴了几分。   得,不该提孙尚香。   步遥止住了言语。   “走罢。”   孙权语毕,牵着步遥的手,又走到了湖畔。   下人们看着年轻登对的主子们,暗觉此情此景还真是赏心悦目。   孙权扶着她乘上了小舟,命船夫划桨。   舟上有一小案,有一精美的陶制扁壶,里面应是盛了蒲桃酒。漆盘中装着果物糕点,躬身立侍的孙伏身旁,还有一个红木食盒。   步遥见那食盒的缝隙中还渗出了些微的水珠,便知里面是放了冰,在这炎夏,好能存住酒菜。   二人分坐在小案的两侧,步遥主动为孙权斟了一杯酒。   蒲桃酒的甜美果香钻入鼻间,步遥的眼皮却愈发下沉。   步遥当然清楚,孙权是想跟她来个约会。   属于古代人的浪漫无非就是泛舟、游湖、踏春……   肚子里有点墨的,还会吟诗作对。   步遥因困,眼中蔓上了水雾。   眼前孙权一贯冷硬的侧颜,看着也柔和了许多。   孙权其人,气质也是蛮奇妙的。   他的身上,有着练武之人的野劲儿和飒劲儿。   但一旦穿上庄重的华衣锦服,戴上冕冠,再故意阴一阴脸,就一活脱脱的封建霸主诸侯。   平日穿着常服,在书案前执笔批竹简的深沉模样,又有一种世家子的矜贵气质。   又如现在,与她共泛一舟,静静欣赏湖光的模样,又似是个有情怀,心中存着浪漫的文人。   还有那日,他独自闭目淋雨的模样。   步遥每每想起,心中隐约都会泛起一阵钝痛。   纵使是强势的人,心中也会存着一隅脆弱之地吧。   步遥悄悄将眼角因倦而生的泪花拭去。   孙权还真是传说中的复杂男人.......   昨夜与孙权“折腾”了一夜,今日又与孙尚香折腾了大半日。   步遥累得直打哈欠,心中祈盼着孙权赶紧尽了兴,她好回府补上一觉。   她真没那个力气再与孙权眉来眼去,玩浪漫了。   狗男人倒是颇有雅兴,兴致盎然的欣赏着落日余晖。   在步遥打了第N个哈欠时,孙权突然转首,见她一脸困容,双眸发直,刚刚还算和缓的面色又阴了下来。   步遥慌忙敛了倦容,想对孙权解释几句。   孙权却早已对她忍无可忍。   他冷声命船夫将舟划至了岸侧,自顾自地登岸,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2,实时统计,攻略对象好感值为750,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   狗男人还真是小心眼。   “主公…您等等妾身…”步遥提着裙摆,忙跟在了孙权的身后。   孙权只留给了她一背影,登岸后又往马车的方向走去,步履比之以往,快了许多。   步遥因着身上的襦裙受限,自然是跟不上孙权,她心中想着等上了马车再哄孙权。   一年过去,她早已不再似之前,掉一点好感值都会紧张。   她明白,孙权就是再喜欢她,也不可能对她所做之事都感到满意。   她虽然要刷好感值,但没必要为了迎合孙权,为了他对自己的丁点喜怒,就感到惊慌。   完成任务的同时,她要尽量让自己不受限于系统,更不能受限于孙权。   步遥紧跟着孙权的身后,等到她还不容易提着裙摆踩上了垫背车夫的背脊时,孙权却突然掀开了车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而后又是那幅恶劣的嘴脸,薄唇微启,轻扬下颌,沉声道:“你坐回自己的马车去。”   步遥一愣。   孙权这番气性不小啊,还带撵人的。   她本欲再为自己争取争取,但孙权已然放下了车帷,淡淡命车夫驾马。   车夫忙答诺。   下人见风使舵的速度极快,一见她这个当小老婆的貌似失了宠,立马换了副嘴脸。   步遥差点摔了个跟头。   也罢。   只能等孙权气消之后,回府再哄。   步遥困极,乘上马车后,不大安稳的睡了一觉。   至讨虏将军府后,紫荆轻轻地推了推步遥:“步姬…主公已然回殿了,适才他过来瞧了您一眼…面色不大好看,一言不发的走了。”   步遥慢慢转醒,听罢此话,片刻不敢耽搁,忙往孙权殿中奔去。   刚一到殿外,小婢子便难为情地对她道:“步姬…主公言,让您回到自己的住处去。”   说罢,怯生生地抬眸,察看了番步遥的神色。   哦嚯。   这是要跟小老婆分居啊。   她的一些物什衣物仍在殿中呢,还没来得及取。   “我知道了。”   步遥淡淡回道。   小婢女有些纳闷,怎么这步姬都不向主公求求情?   这就是传说中的恃宠生娇罢。   孙权则站在殿门内的不远处,神色发冷,眉宇微横。   婢子入内后,看着孙权阴沉的俊颜,心中一颤,忙恭敬地立侍在旁,生怕惹到孙权,挨顿责罚。   孙权的耳畔似是又回响了遍步遥刚刚的言语。   “我知道了。”   声音一如既往,娇柔甜美。   但那四字却极其冷漠。   他还以为,她会多想出些言语,哀求哭饶上一番。   他只是想给她些教训,没成想这个女人,是真的不在意他的感受。   孙权决定给步遥些教训尝尝。   他要让这个女人清楚,没了他的宠爱,她什么也不是。   孙权唤了孙伏过来,沉着声音交代了些事情。   孙伏听后,脸色一白。   下人们一贯见风使舵,孙权让她做的事,明摆着是让那些下人挤兑步遥。   比如领饭食时,只许让庖丁给步遥最寻常的清粥酱菜。   孙伏心中对步遥这个姬妾,存着些好感,毕竟步遥对他态度一向很好。   比之于寻常的主子,很体恤身为下人的他。   但孙权的话,他又不得不听,只得都应承了下来。   步遥回到庭院后,紫冉将步骘从海盐寄过来的信递与了她,步骘心细,将店铺以及馆驿的一些账面连带着也寄了过来。   哥哥的字迹清雅又不失遒劲,步遥看到上面所书内容时,眉梢染上了一丝喜色。   生意回本了!   系统这个小垃圾总是控制不住统计数据,趁她读信的时当,还将各个店铺所挣的银钱一一列出。   步遥在心中夸了系统一句。   紫荆不明所以,她适才见孙权的神色,明显是被气到了。   自己的主子并不是愚笨之人,为何不赶着再去请求主公谅解,紫荆想劝劝步遥,又觉自己的身份还轮不上。   步遥不经意抬首,察觉出了紫荆的神色有异,开口问道:“有话与我说吗?但讲无妨。”   紫荆在心中斟酌了片刻,将言语顺了顺,而后开口道:“步主,这眼见着老夫人丧满一年。还剩两年,主公便能再纳新的姬妾…或是迎娶新的…夫人。”   紫冉一惊。   忙对紫荆使了眼色,示意她噤声。   这话太直性,理是这么个理,但是万万不该与主子这么说的。   步遥的面色倒是如常,示意紫荆继续说下去。   紫荆不怕步遥怪罪。   她怕的是,步遥一时未想通,失了孙权的宠爱。   待两年后,新人一进府,她若是再想有这份荣宠,怕是就难了。   失了夫主宠爱的姬妾过得会有多艰辛,紫荆是清楚的。   “……步姬现下虽得宠爱,但不应恃宠生娇,主公的身份尊贵…心性和喜好也莫测,一时不慎,就会失了宠爱。”   紫冉垂着头首,丝毫不敢看步遥的神情。   “你说的有理。”步遥动作轻缓地阖上了信笺。   紫冉和紫荆都长舒了一口气。   “但我心中自有主张。”步遥又道。   紫荆和紫冉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   但是她们观着,主子的神色倒是淡然。   “那奴婢,便去庖丁那儿领饭食了。”紫荆恭敬道。   步遥凝了凝神,思虑了片刻,又嘱咐道:“若是领的饭食与平日有异,你也不要与人争执,领回来有的吃便好。”   紫荆不解,但也不敢多问,答诺后忙去领了饭食。   去庖厨那儿,果真如步遥所说,饭食却然有异。   都是拌豆腐、酱瓜、糠粥之流。   就跟下人吃的似得   她本想问问那庖丁,但突然想起了步遥的叮嘱,便闷闷地回去了。   为步遥布菜时,紫荆见她的神色仍是波澜不惊,对那些食物丝毫也不嫌弃,用食的姿态也一如既往。   小口小口的吞咽着,极其优雅。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实时统计,攻略对象好感值为745,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   步遥没理会系统的提示,淡然地喝了口粥。   【系统】:宿主是在消极对抗任务吗?攻略对象一旦对宿主产生不满,好感值是会往下扣的。   并未。   步遥回道。   她不是完美的人,虽然有系统帮忙记录好感值,但若是想事事都顺着孙权的心意。   是不可能的。   她虽身为妾,但也不想,因他对自己一丁点的怒气或是不满,便紧张焦虑。   如若将来有机会转正的话,孙权身为她的丈夫,也要尊重做为妻子的她。   她从现在开始,就不会惯着孙权的那些小性子。   孙权要是生闷气,就让他自己去生好了。   她步遥之前又不是没哄过他。   既然难哄,她还就不哄了。   也趁着这段时日,检验检验,孙权对她的情意,到底有多少。   *   几日过去,见步遥那处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孙权的心中是越来越烦躁。   那日他翻开衾被,里面还有着一件香香软软的小袍腹。   是她还未走前,无意间落在那处的。   铜镜前还有着几个精美小巧的妆奁盒,里面是她常戴的耳饰。   整个寝房,都是那个女人的气息,耳边也会似幻听般,响起那女人娇柔甜美的声音。   夜里入睡时,也没有温软的小人儿,钻入其怀。   白日她会恭敬地唤他“主公,入夜后,她会怯怯地在他耳畔,唤他“仲谋”。   夜里在书案前看竹简时,也没有那抹倩丽的身影替他磨墨,为他斟茶。   其实没有步遥,也有许多细心沉稳的婢子伺候着。   但孙权怎么看那些婢子,都觉得不顺眼。   每夜阴着脸在书案前一坐,虽状似如常,但心中的某处,仿佛空了一块。   抬眸时,那处不远的案几也没有她端坐着,一笔一划练着字。   孙权的心中虽有些孤寂,但他偏生不信,他就离不了那个女人了。   又几日过后,孤枕难眠,他险些又用了那些药。   一夜未睡后,孙权的眼白蔓上了血丝,他坐在榻上,晨日还未起。   榻旁空荡荡的。   他在心中不得不承认。   他是真的离不开那个该死的女人。   *   步遥听着系统刺耳的声音,刚刚它又提醒了她,孙权的好感值又掉了好几个数值。   时机到了。   步遥的唇畔掩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步遥今晨起了个大早,在自己的小厨房内,剥了莲子,为孙权细细熬着沙绵软糯的莲子粥,还在其中淋了稍许的枣蜜。   莲子和枣蜜等物都是小厨房的存货,见步遥这几日也没为自己备过好的饭食,紫荆还觉得奇怪。   明明小厨房还是有些好的吃食的。   主子明显又瘦了许多。   但见今日步遥终于想通,提着食盒肯去见孙权,又重新存了心思博宠,紫荆的悬着的心也沉了下来。   熬粥的过程中,步遥还烫到了手,紫荆要为她涂药时,她还淡然地拒绝了。   而且今晨,步遥还难得地为自己细心打扮了一番。   平日是紫冉为步遥上妆或是绾发的时候居多,紫冉无论怎样为步遥整饬仪容,步遥都从不提建议。   因为她的颜值摆在那里,无论什么样的发髻妆面,放在她的身上,都难看不到哪里去。   但今晨,步遥难得地向紫冉提了提要求,将几种口脂的颜色调和了一番。   调完的颜色紫荆和紫冉都没见过。   一般的口脂颜色要不然极淡,要不然就是极艳。左不过是两种颜色,樱粉色和大红色。   步遥调配出的颜色,看上去很温柔,看似是藕色,但那色调又有些偏冷。   步遥在紫荆和紫冉惊奇的注视下,将调好的口脂涂在了唇上,又往颊部随意抹了抹。   仔细地描画眉眼后,面容看着愈发的明丽。   调制后的口脂颜色,在步遥看来,跟现代阿玛尼501的色号所差不大。   冷调的豆沙色,就像是干枯的玫瑰色。   涂上去让面容更添了几分温柔。   而后又让紫冉替她绾了个似流云盘旋飘摇的凌虚髻。   看着铜镜中自己的绝美脸蛋,步遥左右环视着,为自己拢着碎发,又是自恋地欣赏了一番。   人生最艰难时,她能一直心大的走下去,全是多亏了这张脸。   有时心情实在不好,一看自己好看的脸,那些丧气和怨气就全消了。   紫荆和紫冉看着步遥仔细上完妆面后的面容,也是一顿尬夸。   什么神女下凡,貌若天仙。   还有瑰姿艳逸,绝代芳华……   这两个小婢女,懂得词倒是不少。   步遥被夸得人都要飘起来后,心中突然生出个念头。   步骘从海盐被调回富春之前,因着不便打理,会帮她将此地的置业抛售掉。   回富春后,她也不能让那些钱闲着。   富春这几年,起码不会受战乱扰攘,她可以趁此时机,研究研究,在这个世界,发展美妆产业的可行性。   紫荆紫冉看着自己主子的美眸突然又冒着精光,提着食盒迈过了门槛,又是一头雾水。   二人无奈之际,只得跟在了步遥的身后,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食盒,与其一同往孙权的寝殿处走去。   ……   孙权一早刚刚洗漱更衣完,今日是众幕僚的休沐之日,他无需去议事厅。   沉着面色端坐在案前,心中摇摆不定:   到底要不要去那女人的庭院处,寻她?   他揉了揉眉心,心中有些怅惘,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时,殿内的婢子走至了书案面前,犹豫半晌,小心地问道:“主公…步姬在殿外,言为您熬了莲子粥…要见吗?”   孙权听罢,适才的烦闷在霎时间,尽皆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蔓上心头的喜悦之意。   更多的是,释然。   他的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马上就要漾起微扬的弧度。   但还是被他强自抑住了。   孙权清咳了一声,故意凛着神色道:“她倒是会寻日子和时辰……”   婢子略微抬眉,见孙权的神色仍阴着,回道:“那奴婢是让步姬…回去吗?”   那婢子语毕后,孙权抬眸冷睨了她一眼,又道:“唤她进来。”   “诺。”   作者有话要说:  权崽:媳妇是个切开黑,嘤嘤嘤   遥妹:狗男人就是只纸老虎   ps:女主不是拜金,是想经济独立。然后为了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奋斗,前世所挣的钱都会向国家交税(认真脸) 第49章 美又撩   多日未与步遥相见,没来由的,孙权心中竟渐渐生出了些许的紧张。   孙权因着自己的异样心理,蔑笑了一声。   不就是个女人吗?没必要如此放在心上。   他是江东之主,那女人是他的姬妾。   要紧张,也合该着是那女人紧张。   他紧张作甚?   只是他越这么想着,心跳得便愈快,抑制不住,似是要从咽喉冒出似得。   孙权若是得空,有时会命婢子一早便烹茶。   婢子刚将一应的茶具摆好,刚燃起了火。   他喉咙干涩,又不能及时饮上茶,面色又阴沉了许多。   身为人主多年,他纵使是心性再不稳,也练出了一身的定力。   但一逢上与那女人有关的事,他便按耐不住情绪了。   似是心灵感应般,他觉出步遥已然入了殿。   裙摆迤逦,曳至地面时,带着细微的声响。   那身影一迈入寝殿,便为其添上了一抹明媚。   孙权为掩饰心中的异样,忙拿起了一卷竹简,摊开后,故作出了副严肃治学的模样。   步遥唇边依旧掩着笑。   狗男人一贯装模作样,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都进殿好半晌了,若他真是在看竹简所书的内容,那双碧眸,不会一直死死地盯着其上的一处看。   狗男人的眉毛还故意拧作一团。   还真是能装。   步遥将轻讪之意敛至眼底,欠身施礼,恭敬地道了声:“主公。”   孙权听到了想念已久的声音,但却并未立即抬首。   他故意用极慢地速度阖上竹简后,冷冷地凝睇了番步遥。   见她低敛着眉目,仍是那副纤柔楚楚的模样。   颊靥应是点晕了脂粉,绛唇上的色泽似是薄雾烟霞,与平日她清纯素净的面容不同。   这般一看,便是精心装扮过自己。   整饬过妆面的她,愈发地明艳动人。   倒还算有心。   孙权心中对她存着的怒意,略微消融了些许。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   步遥仍半屈着双膝,孙权还未开口言语,她是不敢起身的。   听到系统的提示,她心中存着些许的得意。   本仙女的颜值可不是盖的,只单单站着,当当背景墙,就能刷回些好感值。   但她的面上,还是故意带着怯意。   见孙权仍是未言语,步遥慢慢抬眸,正对上他深邃的双眸,又状似羞怯地避开。   狗男人到底要装深沉到什么时候?   步遥刚在心中骂完孙权,孙权便淡淡开口:“起来罢。”   孙权语毕后,又将竹简在离案面还有一段距离时,搁在了案上。   “啪”的一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而后孙权又用手指了指她之前常坐的小案。   步遥依着孙权的指示,携着紫荆和紫冉走了过去,坐定后,紫荆趁孙权不备,悄悄地指了指食盒。   正逢上专门的烹茶婢子在烘焙茶饼,那烹茶婢子的年岁较之旁的婢子,要大上不少。   但她的烹茶技艺却很是高超。   步遥冲紫荆摇首后,悄悄地看着那婢子烹茶的动作。   其实她一直都想学会如何烹茶,却一直不得空,只得悄悄观之。   只见那婢子先用铜镊烘烤着茶饼,而后又用石碾将其碾碎,再汲些清露煮沸。   耳釜里面还置了酿晒十年以上的陈皮,扬汤浇沸后,恭敬地呈给了孙权。   殿内登时充盈着茶水的清香。   孙权接过玉制的茶碗后,吹拂了下热气,浅呷了一口。   他眼睑处的乌青不浅,一看就是多日未曾睡好。   看来狗男人想她得很,这几日都睡不好觉了。   孙权这几日并未安睡,她可是一直都睡得很香。   步遥与孙权共枕一榻的时间长了才发现,孙权之所以整日要将她霸在殿内,不让她回自己的庭院住,很大的原因是……   他跟她在一起时,才能睡得着。   起先步遥还不信,以为只是巧合。   直到某一日,她实在是好奇,便问了系统。   系统支支吾吾的,但还是吐出了些讯息。   因为她和孙权绑了系统的缘故,孙权和她在一起时,不用依靠药物入睡,也不会再梦魇。   或是情绪失控。   孙权晨间饮茶,就跟资本家早上起来,要像模像样地来杯现磨咖啡似的。   步遥不准备扰了他的“雅兴”。   见孙权饮完一杯清茶后,步遥这才糯声开口:“主公还未用过早食罢,妾身今晨亲自为主公熬了莲子粥,主公可要一用?”   步遥的语气,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带着一如既往的恭敬,又多了几分讨好与热情。   明明他与她产生了龃龉,他也命下人苛待了她。   这几日,她也一直都不来殿里寻他。   今日怎么就想通了?   看来还是怕失了他的宠爱。   孙权在心中冷哼。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2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2   见好感值涨了又掉,步遥强自压住了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孙权果然落入了她的圈套中。   她这一招,原是简单至极。   但用在两性关系中,却极为适用。   这一招便是:忽冷忽热。   孙权到底还是年轻,虽然之前有两个妾室,但一直都是被捧着的,从未受过女人的冷遇。   而她敢这么做的原因是,她知道,孙权对她是喜欢的。   他肯定会百般猜测她的心思,无论是怨她也好,念她也罢。   孙权的心神,已然乱了。   她这一冷着孙权,关系中的主动权,便掌握在了她的手中。   但是冷,也要有度。   时机差不多了,就该开始来热的了。   否则待一方的心彻底死了后,再想将他的心捂热,便困难了。   就是要让狗男人体会一下,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   才能一步一步地,把他弄得服服贴贴。   让他离不了她。   让他没心思去瞎搞别的女人。   孙权静默了良久,并未回话,仍在打量着步遥。   紫荆已经将食盒的盖子掀开,将里面温着的莲子粥小心地替步遥端了出来。   在孙权的注视下,步遥走至了他的案前,仪态绰约地跪坐在了书案的一侧,从紫荆的手中接过了莲子粥。   因着粥已变温,并不烫口,步遥只用纤白的右手,拿着羹匙的一柄,简单搅动了几下。   步遥面露着温柔且讨好的笑意,将羹匙凑至了孙权的嘴边。   晨日直入殿内,正映在步遥的右颊。   美眸在日光下是澄透的琥珀色,羽睫低垂的光影落在了眼睑处。   孙权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一瞬间的失神。   “主公,粥已经不烫了,您快些用下罢,再不用下,就要变凉了。”   步遥见状,笑着催促道。   孙权自觉有些失态,又凛了凛神色。   犹豫了一番,还是慢慢低首,咬着那羹匙,将那勺粥吃到了口中。   莲子被熬得软糯,粥也格外的香甜。   他自是能尝出,那粥被故意淋了蜜。   步遥见他吃下,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她一笑,眉稍都尽是笑意,加之颊边那抹被刻意涂抹的嫣红,平添了几分娇媚之色。   见她一笑,他的心也似被浸了蜜一般。   这几日心中空着的某处,仿佛都被甜意,一寸又一寸的填满。   她只是低了低姿态,为他熬了碗粥而已。   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原谅了她。   对她一点怒意都存不起来。   “你用过早食了吗?”   孙权终于开口,低声问道。   步遥摇首,语气诚恳地回道:“妾身想先看着主公用下,主公这几日,看着清减了不少,也憔悴了些许…可是公务过于繁忙?妾身看着实在是心疼得紧…”   腻歪不死你。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   “你也先用些罢。”孙权的语气,和缓了许多。   紫荆在身侧躬身垂首,却也一直在打量着主子们的一言一行。   适才进殿时,还觉得主公的气势凌人,现下……   紫荆瞧瞧抬首,又马上垂下。   见孙权面色的柔和了许多,紫荆突觉,自己的主子步遥,就像是在给一只老虎顺着毛。   更为怪异的是,虎原是凶蛮暴戾的,现下竟变得,温驯。   “妾身看着主公用下,才敢再用。”步遥又道。   继续腻歪这个狗男人。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3   明明只是喝了一碗粥,却像喝了酒一般。   孙权只觉头脑晕晕乎乎的。   这女人没在粥里给他下药罢?   这么想着,孙权才将视线移至了步遥的手上,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上面有处泛红的烫痕。   步遥正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绢帕,刚欲替孙权拭一拭嘴边的粥渍,就被他拽住了手腕。   “怎么弄得?”孙权问道。   又是那副疼惜的神情。   步遥眸光一变。   手上的烫痕,是她故意想让孙权看的。   狗男人果然心疼了。   孙权就是个手控,鉴定完毕。   “……为主公熬粥时,不小心烫到的。”步遥在心中嘲讽一通孙权后,回道。   说罢,她微挣了下孙权的桎梏。   孙权并未松开她的手腕,反倒是握得更紧。   他冷着声音命婢子去拿治烫伤的膏药。   “这种事,下回都让下人做,若是再让孤看见你的手受了伤……”   孙权上下看了步遥一眼,见她眼眶已然微红,心中虽微动,但依旧沉着声音命道:“再让孤看见,就狠狠地罚你。”   狠狠二字,加重了语气。   步遥心里一颤。   孙权说这话时,微扬下颌,示意步遥看向殿内正厅某地铺陈的那张狰狞的虎皮。   步遥顺着视线望去,想起了那夜孙权在耳畔对她所说之言。   她吓得慌忙闭了目。   “…妾身知晓了。”   步遥当然清楚,孙权所说的“罚”,是谓何“罚”。   狗男人一直都存着那个变态的心思,想把她拐到...   虎皮上。   一想到那种画面,步遥就感到不寒而栗。   绝对不行。   孙权真是个死变态。 第50章 生子当如孙仲谋   狗男人还在握着她白皙的爪子看来看去,没完没了。   煮粥时那沸腾的米花溅到了她的手上,却然烫了个不轻。   步遥有些后悔,这下容易落下疤痕,若是当时依着紫荆,及时上了药也就无甚大碍。   孙权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沉着声音命婢子去问医师寻烫伤的膏药。   婢子恭敬答诺后,孙权又觉殿内这一大堆人在,属实碍眼,又开口道:“都退下罢。”   紫荆和殿内余下的婢子应声答诺。   那婢子寻来药膏后,孙权亲自仔细地为她涂抹着。   看着他那副心疼的模样,步遥实在不解,还是问了他一句。   “主公便这么宝贵妾身的手吗?”   孙权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复又垂眸,专心致志地为她上着药。   步遥原以为孙权不会回她了,半晌过后,孙权突然幽幽地道:“哪处伤到都不行。”   本来步遥还有些恍惚,听罢他这番言语,脑中回想的是,她与他仅有的那几次欢.好之景。   那画面令她心跳得又快了几分。   面颊更似烟霞般红,那红意直蔓上了她的耳根。   每当云收雨散后,他都会为她仔细地上药。   那些药膏都是他特意寻医师开的,除淤青或是红痕,见效奇快。   第二日身上又会如之前一般,似白瓷般的细腻无瑕。   她能觉出,孙权有时待她,也像待珍稀的瓷器似得。   生怕她碎了或是破了。   当然除了那个时候。   步遥抬眸,悄悄地又睨了孙权一眼。   那个时候。   狗男人压根就不是人。   上完烫伤药后,孙权见步遥的小脸微红,他这一打量着她,她又有些不知所措,美眸忙闪躲着他的视线。   孙权唇角微勾,笑得痞里痞气,淡哂道:“你脸怎么红了,伏日已然过去,殿里也置了冰,还没那般热罢……”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10   好感值涨了,步遥没感到兴奋,反倒觉得丢脸。   她原是觉得自己年岁快到了,得转型了。   从软绵绵的娇柔女转成那种妖娆撩人的宠妾类型。   可谁知她竟然在孙权面前,不好意思到脸红。   孙权这个狗男人,一见她又红了脸,反倒是笑得更欢。   “……妾身,许是畏热罢。”步遥解释道。   孙权的面上敛去了些许的笑意,在步遥耳畔又小声说了一句:“晚上接着上药。”   步遥一时没反应过来。   烫伤膏不是都已经涂在手上了吗?   还上什么药?   见孙权的眸色意味不明,步遥这才想起,孙权这个狗男人,还寻医师开了内置药……   那药还是当着她的面开的。   老医师后来再与孙权说这档子事时,也不再觉得难为情,又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淡定。   他为人正直,虽然给孙权开了那药膏,还是向孙权重复了那四字。   行之有度。   而后又奉劝孙权,说她年纪尚小,体格又纤瘦,不宜有孕。   若是过早为其生养子嗣,容易难产而至母子俱损,就是生下来了,也容易损伤根本。   事实上,原主此时的年龄按现代,已接近成年。   古人生育的早,但孩子若想平安坠地,是很困难的。   有许多婴孩过早的夭折。   步遥仍清楚地记得孙权当时的神色。   听罢那医师之言,他的面色立即便阴沉了下来。毫不犹豫地就又让医师给她开了些药性温厚的避子汤。   这性情耿直的老医师倒是为她除去了一桩心事,她还真的不想那么早就有孩子。   此时的气氛暧昧又尴尬,步遥正想寻个借口脱身。   殿外立侍的婢子突然进来传话。   孙权立马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面色无波地听着婢子的言语。   变脸的速度之快,又是令她感到猝不及防。   “主公,别部司马吕蒙求见。”   孙权颔首示意。   而后孙权起身,步遥身为小老婆,自觉应该营业到位,便状似一脸柔顺地又替她理了理衣摆。   孙权不语垂眸地看着她细致的动作,发觉加上她发髻的高度,她都快到他肩膀那里了。   今年,这女人的身量到是长得奇快。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2   孙权走后,步遥去殿外与紫荆和紫冉交代了几句,二人回庭院后,她又寻到了那位烹茶婢子,想请她教自己茶技。   婢子自是欣然答应。   汉朝的烹茶之技便已然很讲究了,各种繁冗的步骤,缺一不可。   婢子耐心细致地教着,步遥也认真的习着。   先与步遥介绍着一应茶具,诸如茶槽子、碾子、茶罗等物。   再从置碳燃炉,讲到烤茶蒸茗。   婢子还教予了步遥敬茶的动作,茶碗应与眉目持平。   步遥照着那婢子的动作,学了一遍,那婢子不禁叹道:“步姬生得貌美,这敬茶之姿,连奴婢这个女子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待婢子退下后,步遥继续摆弄着那些茶具器皿。   因着之前那耳釜被淬了毒,等再烹茶时,这些器皿就又得检查上多番。   她按照婢子所讲,又自己烹了遍茶。   脑中一直在思忖着刚刚那婢子提及的人。   别部司马吕蒙。   《情锁吴宫》中,也有吕蒙这个人物,但戏份不多。   是个跑龙套的。   吕蒙这个人,她在前世也听过。   吴下阿蒙的典故她是听过的。   貌似是这个吕蒙,身居高位,但却不爱治学。   孙权还劝他,让他这个没文化的多学点习,吕蒙这厮貌似还不以为意,不想学。   寻的托词是,他军中事务繁忙。   孙权貌似还有些薄怒,对吕蒙说,又不是让他搞学问,就是想让他读些书。   治军之人,不能不治学。   而且吕蒙只是有个军衔,要论事务繁杂忙不过来,谁能比得过他这个江东扛把子?   而后吕蒙才奋发图强,读起书来。   怪不得孙权总是一副“没文化真可怕”的眼神看着她,逼她练字。   这狗男人一直都好为人师。   步遥又用了罗筛,落了落茶末。   她记得,这吕蒙,还比孙权大了四岁。   想到这里,步遥晃了晃头首。   其实孙权手下的幕僚或是武将,都比他的年岁要大上不少。   年纪才二十出头,就得一派老成的管着那么多比他大上十岁,或是数十岁的人。   其实孙权也挺厉害的。   步遥竟对孙权,生出了些许的钦佩之情。   她观之,孙权之所以那么扶植吕蒙这样的新人,就是为了培养自己的力量。   江东政局盘根错节,很是复杂。   他虽坐在其中的至尊之位,却受到江表实力雄厚的世族,或是德高望众的老臣的制衡。   只有吕蒙这样的,毫无背景,如一张白纸似得新人,才会受到孙权的信任。   他继任这几年,也是广纳贤才。   虽然他之前担忧她与步骘搞骨科,对步骘多少存些看法,但因着步骘有才干,他还是为他安排了个不错的差事。   步骘也如吕蒙,并无复杂煊赫的门阀背景。   与原主一样,是从淮阴避难而来的。   孙权性情多疑。   在原剧中也是,这个世界中也是。   但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也很难不多疑吧。   这番思量过后,步遥已然烹好了茶。   她替自己舀了一碗,吹拂了热气后,细细地品了品。   还是跟那婢子烹的茶,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看来还是得多加练习。   *   今晚“上药”,孙权还算体恤。   没怎么太折腾她。   她还以为孙权这几日都没吃到“河蟹”,会饿得紧。   步遥没了气力,缩在了衾被里,只露出了小脑袋,半眯着双眼,看着身侧之人。   额上被落了一吻。   步遥阖上了目,复又睁开。   寝房内,烛火半熄。   光影幽微,步遥静默地看着他的侧颜。   孙权觉出了有人在看着她,微微侧首后,发觉步遥的双眼仍睁着。   嫣红的唇,微微肿起。   他转回首来,望着床帷之顶,淡淡开口道:“明日孤一早要去柴桑,后日便回。”   “主公去柴桑是谓何故?”步遥开口问道。   “新征讨上来好几千的兵士,与子明一同去检阅一番。”孙权回道。   子明是谁?   见步遥不解,孙权又解释道:“便是今日那婢子所提的别部司马吕蒙。”   步遥乖巧地点了点头,孙权这时又侧首看向了她。   夜色渐浓。   “睡罢。”   步遥依言阖上了双眼。   入睡前,她仿佛听到孙权嘀咕了一句什么。   他所说之言,貌似是,小猎物?   步遥没有多想,她一向睡得死,很快便入了梦。   孙权见她睡着,才阖上了双目。   她是他的小猎物。   连小骨头都是他的。   野兽享用猎物时,往往会将猎物的骨头都咬碎,一点渣滓都不留。   *   孙权走后,步遥才知,去完柴桑后,在年节前,孙权还要再去一趟京口。   原先的治所在富春,步遥听到了消息,貌似孙权想在后年,将治所迁到京口。   他此番去京口的缘故,是为察看一番新修建的亭台。   那亭台临北的朝向面对着奔腾不息的长江。   是谓:北固亭。   步遥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她在脑中回想了半天,忽然想起,她曾经背过一首词。   全中国的中学生都要会背的那首:《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那词的最后一句是。   生子当如孙仲谋。 第51章 周郎顾曲(补更)   吴氏三期丧期未满,加之迁治所需要的人力甚多,所需的时间也甚长,孙权去京口前,只是择了新府的地界。   具体要迁治所的时间步遥不清楚,但是近几年内,讨虏将军府这阖府上下,是不会搬家的。   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待在富春。   但是孙权却提前命工匠筑了城。   北固亭所在之山,山势险固,那城也是依山而建的。   孙权从京口回来后,时已入冬。   岁旦之际,府内的梅花伴着簌簌落下的小雪,开得甚早。   梅林中一直都建有用来观赏落雪梅景的八棱亭廊,其上檐角如飞翼般嶙峋。   亭内置了烘着碳的暖炉,和烹茶的器具。   雪仍在下着,梅枝上积雪成凇,却掩不住其清冷的香气。   孙权蜷在柔软的兽皮中,静默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已有良久。   步遥刚与紫荆去撷了梅枝上新鲜的落雪,想要文雅一把,用梅雪煎茶。   这几月的勤加练习,她早已能烹得一手的好茶。   趁孙权得闲的时当,得露一手。   她踩着雪,批着大氅归来之时,孙权将视线从梅树又移至了她的面上。   步遥今日故意将唇用口脂涂抹得艳红,站在一片苍茫的雪景中,那柔软的唇瓣竟也似朵开得正盛的腊梅。   颜色虽艳极,却不失清丽。   步遥见孙权看她,对其展颜一笑。   孙权却没作言语,握了握手里温暖的手炉,调整了坐姿,倚在廊柱旁,又将视线挪回了梅林。   他已经在这坐了小半天了,神色并无不耐。   她就没见过哪个二十几岁的人,能为了欣赏一景,而枯坐半日。   这不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才喜欢做的事吗?   步遥坐至案前将落雪放入耳釜中时,悄悄抬首看了孙权一眼,复又垂下。   估计在孙权这种古人的心中,赏梅赏雪,是件颇有意趣的事。   前几日他本想去打猎,结果又被张昭好一通规劝,孙权不得已,只得应下。   一个喜好“户外型娱乐活动”且事务繁杂的人好不容易得空,却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缩在这处看梅花。   也挺可怜的……   入冬后,孙权的手握起来,比以往更冰。   她的手,反倒总是温热的。   许是孙权有些畏寒,穿的衣物也多。   步遥行云流水地烹着茶,动作很是熟稔。   孙权本来故意避开的视线终是忍不住,还是被她所吸引。   纤白的手拿着铜镊,她不时上下微翻着敲下来的一小块茶砖,在微摇的火焰中烘烤着。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   步遥眸中暗暗蕴了讪意。   狗男人还是被她美到了。   如此美景美人在他面前,风雅的烹着茶,不动心才怪。   但孙权的神色仍是淡淡。   步遥烹好茶后,恭敬地呈给了孙权,柔柔地道:“主公请用。”   说这话时,她发髻垂着的簪饰摇了摇。   孙权垂眸看着她,放下手炉,接过了那碗茶。   用梅上落雪烹茶,茶香更为清冽。   这女人烹的茶快赶上那殿里的婢子了。   什么时候学的?他怎么不知?   这么想着,孙权啜饮之后,只是淡淡回道:“还算能入口。”   “……”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2   孙权一贯说话难听,步遥也不欲与他多计较。   烹完茶后,步遥继续附庸风雅,想在亭中弹奏琵琶。   原主在剧中的争宠方式就是弹琵琶,台词都不用她多想。   步遥按照原剧台词,恭敬揖礼道:“妾身刚练得一首曲目,主公可欲一听?”   步遥谄媚的笑,孙权的脸却还是面无表情。   他只单单颔首示意步遥随意。   这看上去兴致也不大啊?   步遥无奈地从紫荆手中接过了直项琵琶,扳了扳弦轴,为其定弦调音。   而后又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   弹琴除却琴技本身的精熟,乐器本身也很重要。   原主从母家带回来的琵琶比较素简,取材也不名贵。   但却胜在其音色清脆,如玉珠走盘。   古谱上的乐曲步遥都练过,汉朝时期的琵琶曲,照她这个现代人的审美听着,总觉得过于平淡。   步遥决定给孙权演奏个激昂的。   前世她唯一记得的琵琶曲便是那首《十面埋伏》。   这一年,她按照记忆苦思,在与琴师的沟通中,定了最终版的曲谱。   孙权仍是一脸的意兴阑珊。   步遥无奈,还是调整了下呼吸,抱着琵琶,对着亭外的落雪梅林,奏起了那首音色高亢激昂的--十面埋伏。   孙权本来对这琵琶曲没多大兴趣。   却没成想,步遥所奏之乐,是他从未听过的。   琴声竟似剑弩相碰,又似战鼓齐鸣。   她拨弦的动作干净利落,并无寻常女子奏乐的那般婉约。   一如这乐声,大气磅礴,铿锵激鸣。   拨弦、摇指、弹挑、扫拂。   音色忽快忽慢,忽强忽弱,忽远忽近。   孙权本来的心绪还算平静,但一听这般的乐声,还是使之精神一振。   眼前似是,也浮现了两军相战的激.烈之景。   耳畔仿佛听到的也不是琴音,而是将士威壮的呼号杀声。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   见好感值终于上涨,步遥的唇边终于漾出了笑意。   曲闭,用如裂帛一般的刹音收尾。   利落干脆的收音。   步遥面上的笑意愈盛。   心中却叹道:这首曲子难度极大,却还没那首卡路里刷上去的好感值多。   孙权这是什么审美?   孙权刚欲开口问问这是何曲目,却听见梅林不远处,传来了击掌之声。   步遥也顺着那声音望去。   只见一身形颀长的男子从远处走来,步履沉稳,面上浮着浅笑。   那男子愈走愈近。   步遥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汉朝的男子一般将头发全部束起,不留任何的余坠。   那男子却是半束着发髻,身后还有乌黑的发丝披散。   寒风轻拂,他掸去了大氅上的落雪。   那男子的俊颜如画,眉眼似潋滟。   每处五官,都似是被女娲精心地捏造过,无一不精致。   步遥词穷,脑中只想到了一个字。   美。   没错,这个男人,完全可以用美字来形容。   就连她这般一贯自诩长相出色的人,在这男子面前,都觉得减了三分颜色。   “此曲甚妙。”   那男子唇角微勾,一步又一步地向二人走近。   孙权终于一改之前懒洋洋的神态,从兽皮中站了起来,为自己理了理衣物。   步遥隐约猜到了那男子的身份。   周郎顾曲。   美周郎。   周瑜啊!   没想到他长得还真是好看,步遥在心中暗叹着,将琵琶放置案前,也随着孙权起身,对着周瑜施了一礼。   周瑜见孙权起身,身姿优雅地对其揖礼,恭敬地道了声:“主公。”   孙权忙走至周瑜的身前,亲自将他搀了起来。   “公瑾到此,是要与孤商议征讨黄祖一事罢。”孙权开口道,示意周瑜于亭中落座。   周瑜浅笑代替了回话。   步遥自觉应该退下,便趁二人落座后又对孙权施了一礼。   孙权此时竟亲自拿起了茶具,为周瑜烹茶,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   既有着属于人主的老成世故,还有着几分谦逊。   按说她一直都觉,孙权对周瑜,并不是那么的信任   两位俊美的年轻男子在梅林中烹雪煎茶,倒真有种,在乱世硝烟中的落拓英雄气。   步遥这才有了深刻的实感。   孙权是乱世霸主。   现在这个世界的年份才刚是建安九年。   孙权才刚刚登上东汉末年的政治舞台。   步遥回首,又看向了二人。   紫荆在她身旁抱着琵琶不解地问道:“步姬,是用东西落在亭廊吗?”   “并未。”   语毕,步遥转回首来,踏着积雪,回至了寝殿。   殿内的炭火燃得很旺,步遥站在炭炉前,为自己烘烤着受寒的身子。   听孙权刚刚所言,他今年还要去征伐江夏,去打黄祖。   黄祖不死,孙权就无法报父仇。   这一去打仗,也不知要去几个月。   步遥心中竟是生出了些许的寂寥。   不过孙权一走,她便轻松不少,也可以在富春当地研究番置业一事。   毕竟几年内,治所还是不会迁的。   这几月,她倒是有了许多的脑洞,也尝试着做了许多新样的胭脂,还在紫荆和紫冉身上做了试验。   这就算“产品开发”了。   效果不错,等孙权走后,她还能再得空研究一番。   等步骘过几年卖掉海盐的产业后,她便可以“投入生产”了。   还是搞钱要紧。   不能被孙权那个狗男人迷了心智。   这么想着,步遥觉得突觉身后传来一阵寒气。   孙权握住了她温热的双手,将她圈在了怀中。   步遥转过身来,用小手替孙权捂着冰寒的大手。   她的手一直被炭火烤着,很是温暖。   “主公的手一入了冬,总是那般冰寒,妾身真是心疼…”   这么说着,步遥欲要拽着孙权的手,往炭炉旁凑去。   孙权却将她拥在怀里,紧了紧。   “刚刚的话你都听见了罢,孤过几日,要去江夏。”   怀中的小人儿温热。   暖意渐渐充盈其身,孙权身上的寒气慢慢散去。   步遥眼眶微红,蹭了蹭他的锦衣。   许久都没演过情绪强烈的感情戏了,都没怎么过瘾。   今日就在孙权面前演一演罢。   眼泪“刷”的一下流至,步遥小声地抽泣着,我见犹怜,一副极为不舍孙权的模样。   却不言语。   孙权一时失语,不知所措,半晌才开口问道:“……怎么哭了?”   步遥红着眼,抬眸望了望他:”妾身舍不得主公。”   哭音软软。   孙权心中竟隐隐泛着微痛。   她这般模样,他怎能不心疼。   他用指腹为她拭着泪,语气带着怜意:“孤又不是不回来了。”   狗男人今天怎么这么温柔?   看来是自己演的比较到位。   步遥又将小脑袋埋在了孙权的胸膛,继续无声的哭着……   *   七日后,步遥睡得朦胧。   只觉今日得床榻比平日柔软不少,但却颠颠簸簸的。   怎么回事?   她慢慢转醒,揉了揉眼睛。   眼前之景让她惊得爬了起来,身下垫得竟是那张虎皮……   她竟是在一辆行进的马车中,这马车很是宽敞,里面装的物什都很眼熟。   都是孙权常用的。   还有她常用的,身侧就是她的琵琶。   怎么回事?   孙权今晨不是应该领兵去江夏吗?   她刚欲开口,让车夫停下寻问状况,就听见那车夫“吁”了一声,停了下来。   “主公。”车夫恭敬道。   步遥还有些愣怔,孙权已经将车帷掀开,探进身来,看了步遥一眼。   “…主…主公…妾身为何在此处?”   孙权微抿了下唇。   “你不是舍不得孤吗?”   “……”   “既然舍不得,那孤便带着你一起去打仗。” 第52章 只她一人耳   孙权这七日内,原是没想让步遥随其一同行军。   军中有令,不得私带女眷。   但是身为人主则不同。   一如西楚霸王项羽,在多次与汉高祖刘邦的交战中,便都带着自己的宠妾虞姬。   孙权倒是没想像项羽一般,行军都要带着妾室,身为主公自当还是以身作则为好。   待到今晨寅时,天仍是鸦黑一片。   殿中侍候的婢子都强撑着精神,更遑论是那个一贯贪睡的小人儿。   孙权临行前,还是在榻边静默地看了她几眼。   本来心中还难得的存着几分柔情,一看榻上之人的睡相,脸便登时阴了下来。   这女人长得是美,但这睡相属实是……   不敢恭维。   步遥的嘴微张着,仰面躺着,唇角还淌了……   口水。   孙权略带嫌恶地蹙了蹙眉。   平日她仪态绰约得体,怎么睡姿就是这副丑样子?   步遥梦中觉得身侧无人,睡姿便很是嚣张,一只腿横斜在榻,占据了大半。   又下意识地将孙权的锦枕抱在了怀里,用脸颊蹭了蹭,而后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那锦枕的缎面是色彩斑驳的韩仁绣,里面的填充之物更是奢靡的令人瞠目结舌。   锦枕里的物什,竟是用珍珠填充而成。   抱起来时,那珍珠互相碰撞,还发出了“咯噔咯噔”的声响。   不过这女人的腿,倒是比去年长了不少。   孙权面色微霁。   又无语的看了半晌步遥奇丑无比的睡姿。   孙伏躬身而入,站在寝房外恭敬地道:“主公,一切都打点好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明显是压低着声音说的。   孙伏心中清楚,自己的主公定不希望他扰了步姬的清梦。   孙权听罢颔首,觉得时辰已然不早,便欲转身出行。   “仲谋……”   步遥软软的嗓音让他顿住了脚步。   孙伏也听见了,自是知趣的退下。   步遥今晨,梦回《情锁吴宫》的剧组。   梦中,导演打卡后,她对着机位,正演着一场戏。   那场戏对于原剧女配步练师来说,是场极为虐心的大戏。   故事的情节大体是:   徐嫣失宠后,本来是步练师最得原男主孙权的宠爱,但是好景不长。   总有新人被纳入太初宫为美人。   步练师一贯自恃美貌,并不将那些新人放在眼中,直到那位袁氏被纳为妃。   狗渣男孙权的心思就都转移到了这位袁氏的身上,将步练师又抛到了脑后。   那场戏是步练师在殿内郁郁地饮酒,婢女紫荆心疼地规劝,可步练师情绪已然失控,竟将酒爵狠摔至了地面上。还借着酒劲,无助又凄婉的哭泣。   步遥翻剧本,看到这段时,着实觉得这女配步练师太傻。   跟渣男还谈什么感情?   不值得。   有一定地位能够固宠便行了,着实没必要为那种狗渣男伤神忧心。   步遥还是很尽心的去演这段戏,但是因着她笃信,女人绝对不应该为了男人如此丧失理智,拍戏时,代入感还是不强。   被导演指导了多番,才将将给过。   那段戏被各路网友也是一阵狠批:   【步遥这演技,一年不如一年,以前还觉得她是那几个花瓶中,演技不错的,现在……】   【真的只会干瞪眼,看得太尬了,以后遇到步遥的戏就跳。】   【步练师自作自受。】   ……   等等等一大堆看完让她心中发堵的言论。   此梦似真似幻。   她也早已与步练师融为一体。   她只想演好这段戏。   梦中,步遥对着机位,泪眼婆娑,哽咽道:“紫荆,你不知,刚入讨虏将军府时,他待本宫有多好……”   孙权听罢转回首,看向了榻上的步遥。   这女人怎么还哭了?   本宫?   她又在说什么浑话?   “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他还是弃本宫如敝履。”   孙权费解着,她口中所说的“他”,到底是不是他孙权。   “本宫的仲谋,已经不是当年的仲谋了……”   孙权:“……?”   而后步遥在梦中对着机位放肆大哭,全然不顾,平日端庄淑仪的妃嫔形象。   步遥正觉得演的带感,导演却突然喊了卡。   这好不容易演的戏,竟然NG了!   步遥心中憋闷,冲到导演面前问NG的原因。   导演:“你隐形眼镜掉了,我在镜头里都看得一清二楚。”   步遥:“……”   孙权听完了步遥所有的梦话,心中甚为不解。   他也没亏待她。   对他来说,他对她已经很宠爱了。   肯定是这个女人不知足!   孙权面上又闪过了一丝愠色。   但见步遥涕泪横流,在梦中哭得实在可怜,心中终归有些动容。   她之前说,她舍不得他。   如此一看,却然如此。   孙权头脑一热,用衾被将榻上睡得正死的小人裹得严严实实,将她抱在了怀中。   步遥下意识地蜷在了他的怀里,很依赖的模样,像极了眯着眼睛的小猫。   走出寝房后,孙权低声命婢子道:“将步姬平日所用之物尽快收拾好,此番出征,步姬随行。”   “诺。”   步遥在孙权怀中砸吧了下嘴,身体腾空后,也一点也不耽误她的睡眠。   孙权蹙了蹙眉,将怀里的女人抱至了马车旁,将她塞进了里面。   步遥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觉醒来,连做的梦都忘了。   因着车帷被掀,马车外凛冽的寒风刮了进来,步遥在虎皮上瑟缩了一下。   孙权这个狗男人,抱她出来前,连布袜都没给她穿,她身上还穿着寝衣。   她白皙的小jiojio啊,被冻得脚趾都蜷缩在了一起。   孙权也觉出了马车内的女人穿着单薄。   便将虎皮翻了翻,替她盖上了白皙的玉足,又将马车内的手炉伸到了里面,替她捂着。   步遥柔声道:“多谢主公体恤。”   孙权没有言语,上下看了步遥一眼。   看看这个狗男人,哪里是她舍不得他,分明是他舍不得她步遥。   步遥的面上,隐隐透着得色,浅笑着打量着马车外的孙权。   “妾身是个女子,随主公出征,也不能对主公有所助益,只能竭尽妾身之力,不给主公添麻烦。”   步遥语气诚恳,但心中却有些不满。   她知道,古代打仗条件艰苦,她身为女子体格娇弱,难免会吃些苦头。   孙权听罢,将步遥的碎发别至了耳后。   眸色无波,开口道:“你自是不能给孤添麻烦。”   步遥软软地“嗯”了一声。   “带你过来,是军中正好缺一位贴身照顾的人,这几月,孤的一应琐事都由你来负责照料,不得有失。”   “……诺。”   合着带她来,是来伺候他的?   孙权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狗啊。   步遥这么想着,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满,仍是一脸的柔顺。   孙权沉着声音又与她交代了几句,她这才发现,马车中的物什倒是齐全。   手炉、水囊、果物点心……   一应俱全。   孙权放下车帷后,便命马车继续前行。   他骑上马背,挽缰后,又奔至了行伍的前列。   他把她带到身旁,自然不是因为想让她伺候他。   具体为何他头脑发热,将她抱了过来,他也不甚清楚。   不知为何,有她在,他总觉得心中更踏实些。   每次出征,纵使有着千军万马跟随,但他都觉,是他一个人在征战。   心中的寂寥孤独,无人知晓。   新将虽看似忠诚,但孙权却不能全然信任他们。   更不必说,那些自诩军功的老将。   尤其是自孙坚仍在世时,便跟随的老将,对他的言语都不算客气。   总当他还是个需要倚靠他们这些老臣的孩子。   世间他能信任的人,寥寥无几。   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孙权想起了那个曾经在雨夜中,不顾自己淋湿,将伞递给他的她。   垫脚为他拭雨的她。   为他理着湿衣的她。   “…主公在妾身的心中,便是做得最好的。”   孙权又忆起了步遥所说的这句。   每每回想起她这番坚定不移的言语,孙权的心中仿佛被无限的暖意充盈。   那暖意支撑着他,走过了那段难捱的时间。   或许,这在世间,他能信任的人,只她一人耳。 第53章 吃瓜献计(二合一)   古时打仗,最重要的事便是安营扎寨。   步遥在路途中还有些纳闷,这建个军营是不是耗时良久,到地方了会不会连军帐都得现搭建。   待她到抵军营的地点时,她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孙权自然要提前派一波人马来筑垒、挖壕沟、搭营帐……   她在马车中艰难地换好衣物后,便被一侍从引领,故意避开了众人的视线,一路走到了孙权所在的主帐。   这一路她虽故意垂着头首,但也发现,军营中先到抵的诸将已经开始井然有序的操演上了。   还有成阵的小兵,提着木桶,刚从长江上游取了水,匆匆忙忙地奔去营帐的外围。   众人皆将那冰寒的江水浇至土垒上,为其布防加固。   赤红的军旗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其上的那字是刚劲豪迈的“孙”字。   步遥这才有了实感。   这军队,是他男人的军队。   一想到这里,步遥的心中竟觉得有点小小的自豪。   前几次攻江夏时,择的扎营之处还存着遗迹,不过孙权撤兵后,黄祖自是会派人,将那些遗迹尽皆销毁。   否则待他日江东再来伐江夏时,就会让孙权钻了空子。   比如营帐之间所存的距离,都要有讲究,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   若是重新择地界扎营,那些痕迹还得寻兵士重新规划。   太近若是敌军突袭,用火来烧的话,整个大营就废了。   步遥隐约记得,江东政权还有个别称:“江东纵火团”。   逢上重大战役时,江东采取的战斗方式几乎都是用火攻。   赤壁一战时,用火烧了曹操的战船。   夷陵一战时,江东又用火烧了刘备的七百里联营。   每次一用上火,都会大挫敌方的锐气。   而太远,则各军之间,不便互相照应。   此番孙权选择的扎营之地,处于长江上游,离江夏郡边界南部,有五十里的距离。   西临荆州云梦泽一地,东临鄱阳郡。   《情锁吴宫》中,孙权称帝前,荆州也被其所取。   早晚,这些地方都是会归属江东的。   江东孙氏的乱世争霸之路,才刚刚踏上征程。   *   步遥入主帐时,侍从们正忙活着布置一应物什。   步遥抬首环顾了一圈,孙权所在的主帐,还真是比她预想的还要大。   这营中,大抵也分了正厅、寝房、净房等居间,都用了漆木屏风区隔开来。   她怕自己站在其中会碍了侍从,便枯站在某处,静默地等待着孙权。   孙权应该是有公事在忙罢。   步遥刚到军营中,新鲜劲还未过,也就没觉得寂寞。   待天际擦黑,弯月初显时,帐中一切都已布置妥当。   侍从走至了步遥身前,恭敬地道:“步姬,主公命您,在那处休息。”   说罢,那侍从躬身,用手指了指那处。   步遥颔首,依着侍从的指示进了隔间。   隔间里置了一榻,那榻的面积比孙权殿中的要小上不少,睡上两个人也只是将将够用。   步遥咬了下唇,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按孙权这般“娇生惯养”的个性,是不会跟她挤在一处睡的。   她睡相不好的事,她心中是有13数的。   晚上睡觉还容易打把式,这榻上这么小,孙权难免会捱上一顿“拳打脚踢”。   万一惹怒了孙权,他真容易将自己从榻上踹下去……   步遥约莫着应该还会有隔间,单供孙权独睡。   侍从送来了她的琵琶和装着她衣饰等物的木箱,恭敬地问她怎么布置。   步遥回道:“放在那处罢,一会儿我自己布置。”   侍从答诺后,步遥又走至榻边,坐了上去。   她发觉这隔间虽小,但也算“五脏俱全”了。   有小案,有立置的铜镜,还有已经摆好了白蜡的烛台……   那上面的烛火已经燃起,暖黄的光辉铺洒,充盈一室。   时辰已不早了,孙权却还未归来。   步遥正觉得饿意上涌时,侍从及时而至,手中提着食盒,在小案上为步遥布了菜。   这菜色虽不比在富春的精致,但是在军中,也定是极好的了。   步遥走至了案前,拿起了筷箸,简单的用了些晚食。   没用多久,耳畔便传来了几名年轻男子爽朗的笑声,其中一人的声音步遥很熟悉。   是孙权的。   孙权平日笑得不多,如此带着少年意的笑,是步遥从未见过的。   步遥从案前起身,站至了屏风后,透过屏风的空隙观察了一番。   孙权身后还跟了两个她不认识的男子,看穿着,都是有军衔的。   其中一个男子看着二十五六岁,比孙权略大些,身形魁梧,眼如铜铃般炯炯有神。   那男子蓄了须,举止难掩着粗野。   另一个男子则瘦瘦小小,身量比孙权和那男子矮了半头,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   在步遥看来,还只是个小孩子。   步遥正猜测着那二人的身份,侍从已经引着那二人落座,孙权则坐在了主位上,面上仍挂着笑。   “此次行军,孤的两位别部司马辛苦了。”   “都是属下应做的。”   听着孙权装模作样的言语,步遥大致猜出了那二人的身份。   那个较年长的,便是吕蒙了。   而那小孩,十五岁便与吕蒙同级,被孙权任命为别部司马……   一年前,孙权征黄祖时,折损了一名大将。   那大将便是那孩子的父亲,凌操。   而那孩子便是凌统了。   步遥揉了揉眼睛,从缝中看人还真是有些猥琐,眼睛也有些不舒服。   但是她又很想看看狗男人在外面是什么样子。   便从缝隙中继续窥视着众人。   侍从们已经布好了酒菜,吕蒙举着酒爵,略带戏谑的看着凌统,开口道:“阿统还未行冠礼,连表字都未取,这酒,便不要喝了罢。”   孙权不做言语,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的两位臣子。   凌统年纪太小,禁不住吕蒙的玩笑,脸上立即带着薄怒。   他瞪了吕蒙一眼,赌气地将案上的酒爵拿起,不顾温酒的**,将其一饮而尽。   凌统喝的太急,呛到了。   孙权和吕蒙见状,都恶劣地笑出了声。   步遥目睹了一切。   怎么有种欺负小孩的感觉?   这么大点的小孩着是不该喝酒。   她能理解,凌统少年丧父,孙权身为人主,想多关照他些,便让他承了父职。   只不过这凌统的身形看着属实单薄,有点像营养不良的样子,这么大的孩子,带到战场上来做什么?   她见孙权手下的兵士,也都是青壮的男子,没有年纪太小的。   凌统止住了咳嗽,恶狠狠地冲吕蒙道:“吕子明,你整日拿我年纪小一事取笑,但若论战功,我凌统丝毫也不差于你。”   听着凌统还未变声的公鸭嗓,步遥有些吃惊。   这么小的孩子还能上战场?还能打仗?   有种孙权压榨了童工的感觉……   吕蒙不以为意,为自己夹了一筷箸的菜。   孙权这时开口道:“阿统上次随孤征讨山越乱贼,却然立了大功,每每都冲阵在前,令那些恶匪闻风丧胆,当真是年少勇武。”   步遥翻了个白眼。   狗男人在外面怎么这么会说话?   真会夸人啊。   凌统听罢,面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你年纪小,便不要饮酒了,多用些菜食。”   说着,孙权又命侍从将其案上的炙肉端到了凌统的案前。   凌统被赐了菜后,又用公鸭嗓道了一句:“多谢主公。”   而后凌统用不亚于孙权吃肉的速度,光速地将那盘鲜嫩多汁的炙肉都吞在了腹中。   孙权一副老父亲慈爱般的眼神看着凌统,自己却没怎么用过饭食,只顾饮酒来着。   步遥看见,又是一阵恶寒。   孙权还会有那样的眼神?   酒过数巡。   除了没饮过酒的凌统外,孙权和吕蒙的面上都泛起了薄红,三人的兴致都颇高。   账外探子洪亮的声音突然传来:“报!”   三人的谈话被打断,孙权面上的笑容顿时敛去。   步遥心中也是微惊。   这么晚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孙权开口问道:“何事?”   那探子跪地后,双手握拳,恭敬道:“回主公,巴郡甘宁携其部下来降。”   言罢,帐中登时安静了下来。   气氛有些冷凝。   孙权和吕蒙的神色微变。   凌统紧紧地握着酒爵,狠狠地咬着牙,终是忍不住,站起身来就要往帐外走去。   步遥反应了过来。   凌统的父亲凌操,是被甘宁射杀的。   他这番气势汹汹地出帐,一定是要为其父凌操报仇。   “站住。”孙权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凌统犹豫了半晌,还是顿住了脚步。   他转回首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有些颤抖地道:“甘宁他杀了属下的父亲,此仇不报,枉为人子。还望主公成全属下的心愿,让属下杀了甘宁,以报父仇!”   凌统说着这话,眼角已有泪花溢出。   孙权看着年纪尚小的凌统,心中也是有些不忍。   他又何尝不懂凌统的痛苦。   当年,他也是在像他这般大时,丧了父亲。   他多次兴师动众的来征伐江夏,为的就是去取那黄祖的项上人头,以报其杀父之仇。   但是,若是就这般让凌统杀了来降的甘宁。   若是传了出去,日后谁还敢再来投奔。   再者,甘宁的骁勇他也早有听闻,若是他能投奔自己,无异于如虎添翼。   吕蒙自是也清楚,甘宁其人,是杀不得的。   他开口劝凌统道:“阿统,此事主公自有决断,你快起来!”   凌统并未理会吕蒙的言语,仍跪在地上。   孙权无奈,开口道:“时辰不早了,你二人先回去休息,至于甘宁一事,明日再议。”   “主公……”   凌统想为自己再争取一番,孙权却摆了摆手。   吕蒙也对凌统使了眼色,示意其不要再多言语。   凌统无奈,只得愤而起身,冲出了帐外。   孙权眉宇微蹙,对吕蒙开口道:“子明,你也退下罢。”   “诺。“   探子尴尬地跪在地上,怯懦地问向孙权道:“主公…甘宁还见吗?”   “传。”   “诺。”   步遥窥视了全程,站了有一个多时辰,腿脚已然酸软无力。   但是吃瓜是人类的本质。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活动了下筋骨,继续从那缝隙中,观察着帐中的一切。   孙权已于案前坐定。   甘宁进帐时,被江东的兵士用枪剑押解着,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他扑通跪地,语气还算恭敬地开口道:“甘宁参见吴侯。”   孙权面色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甘宁。”   他突然唤了遍他的名字。   甘宁虽为降将,但背脊却挺得绷直,等着孙权的回话。   “去年,你将孤麾下的大将凌操.射杀,还掩护着黄祖,让他逃过了一劫。就差那么一点,孤就能杀了黄祖!”   孙权的声音冰寒迫人,身旁所站的侍从听罢,俱都双腿发软。   “你在黄祖手下做得好好的,跑孤这来做甚?”   自然是不受重用呗。   步遥无奈地摇首,继续吃瓜。   “甘某听闻吴侯仁而多断,礼贤下士。而黄祖其人却暴戾恣睢,忌惮属下,非良主也。甘某所做之事,无可辩驳,但甘某却然不想再为黄祖做事。若是吴侯实在恨我,那今夜便将甘某杀了罢。”   孙权冷哼了一声。   “你倒是不怕死,孤还从未杀过来降之人,你的命,孤不会取。”   甘宁目光如炬,又道:“那吴侯究竟想如何处置甘某?”   孙权心中也是摇摆不定,他在案下握了握拳头。   这时,帐外的兵士传话道:“主公,赞军校尉鲁肃求见。”   鲁肃?   今天晚上见到的人还真是多啊。   步遥托着后颈,又活动了下酸痛的脖子。   吃瓜真累。   鲁肃入帐后,低首看了地上的甘宁一眼,而后恭敬揖礼道:“参见主公。”   “子敬所来何事?”孙权示意鲁肃起身。   “主公可要留下甘宁?”鲁肃问道。   孙权没想到,鲁肃是为了甘宁而来,反问道:“子敬觉得呢?该不该留下他?”   “肃以为,甘宁骁勇善战,又有胆义。既然虔心来降,主公应该留下他。”   鲁肃的语气不急不缓,声音沉静。   孙权揉了揉眉心,一日的路途颠簸已让他疲惫不堪。   留下甘宁,会失了凌统的忠心。   不留甘宁,就这么放任一员猛将投奔其他诸侯,他又不甘心。   “此事,容孤再想想。”   说罢,孙权派人将甘宁压了下去,命兵士好生看压。   鲁肃一贯城府颇深,见孙权已然变得有些烦躁,也不欲多言,便开口告退。   出帐后,鲁肃在帐前站定,仰首看了看满天的星辰。   为了留下甘宁,还需另一个人的举荐。   可那人又不在军营。   他微微转身,对随行的侍从道:“从此处到柴桑,一去一回,快马加鞭,需要多久?”   那侍从微微转眸,回道:“若无阻碍,明日辰时便可归返。”   鲁肃颔首,心中生出了主意,又对侍从道:“走罢。”   *   吃完一场精彩的瓜后,步遥疲惫地坐在了榻上,孙权这时也进了这个居间。   也是一脸的疲惫。   步遥忙强撑了精神,走到了孙权的面前,柔声开口道:“主公今日辛苦了,让妾身为您揉下颈肩可好。”   “咕噜噜”   狗男人的肚子叫了一声。   步遥差点笑出了声。   谁让他在属下面前太能装模作样,只饮酒,不动筷箸用菜。   孙权有些微窘,见步遥的嘴角一抽一抽的,瞪了她一眼后走至了小案前,直接拿起了步遥用过的筷箸夹起了冷菜,往口中送着。   步遥忙走了过去。   这狗男人真是一点都不嫌弃她,直接拿她用过的筷箸吃饭。   “主公,菜都凉了,唤人热一下再吃罢。”   孙权冷冷地回了二字:“不用。”   他脑中,仍在纠结着此事。   步遥自是清楚孙权再想什么,她跪至了案侧,开口问道:“主公可是在思虑甘宁一事?”   孙权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   也对,她也在帐中,自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一女子,问这做甚?”孙权回道。   “主公虽身为人主,但许多事情都要受各种掣肘。甘宁留与不留,却然很是棘手。”   孙权听罢,放下了筷箸,示意步遥继续说下去。   他是不相信,步遥这个“没文化”的,能说出什么花来。   步遥一看孙权的神色,便知,这狗男人定是看不起她。   她暗暗握了下拳头,开启了解语花模式:“主公既不想失去甘宁这员猛将,又不想让属下凌统寒心。”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   看来智性美还是有用的啊!   枉她演了这么长时间的傻白甜……   “所以呢?”孙权问道。   “妾身有一计,可让主公留下甘宁,又让凌统心服口服。”   步遥的眼神明亮,神色笃定。   孙权有些难以置信,还是开口道:“何计?”   “主公以为,甘宁和凌统比,谁的武艺更强?”   虽然凌统是他的爱将,但孙权不得不承认,甘宁的武艺,却然要比年纪尚轻的凌统高上不少。   “甘宁。”孙权回道。   “既是甘宁武艺更强,那主公不妨在明日,于营中让其二人比武。”   步遥又道。   孙权渐渐明白了步遥是何意图。   这样一来,凌统必输。   但是他也向凌统证明,他给了他报仇的机会。   至于日后他和甘宁的龃龉,他再慢慢化解。   “当然,主公事先要与甘宁说好,让他手上留情,不要伤了凌将军……”   “孤倒是小瞧你了。”   呵呵,狗男人你一直都小瞧本仙女了。   步遥这么想着,还是谦逊柔顺,假惺惺地回道:“这都是妾身的拙见,还望主公不要笑话妾身便好。”   孙权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步遥一眼。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   伺候完狗男人更衣洗漱后,步遥没想到,孙权还真跟她挤在了同一小榻上睡觉。   临睡前,他还用衾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地,威胁道:“不许对孤动手动脚,若是惹到了孤,就把你扔到地上去,听见了吗?”   步遥被闷在衾被里,喘不过气来,闷着声音回道:“妾身知道了……”   到底是谁怕谁动手动脚?   明明是狗男人这么做的可能性更大。   睡着后,她又不能控制自己,难免又会对孙权一通拳打脚踢。   这不是难为人吗?   孙权又觉,就这么把她在闷在衾被里,容易闹出人命,便把她的小脑袋从衾被里放了出来。   步遥好不容易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嘴就被狗男人给堵住了。   她就知道!   一番深吻。   狗男人罢嘴后,阖上了目,说了句:“睡罢。”   步遥替自己揉了揉微痛的唇瓣,觉得小舌头都被吸允的生疼,无奈地也阖上了目。 第54章 年少万兜鍪   步遥起身时,发觉孙权已然不在榻侧。   隔间的炭火虽燃着,但她这一探出手脚,还是觉得十分湿冷。   帐外北风肆虐,裹挟着地面上细小的砂砾,呼啸着将其刮至帐上,那声音如豆击鼓,噼啪作响。   每逢冬日,人总是会贪睡。   因为天黑得甚早,而晨日来得又甚晚。   步遥自我抗争了会儿,还是挣扎着从温暖的衾被中爬了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捂面打了个哈欠。   操演不容耽搁。   天还未亮,各列各阵便已集结好了所有的人。   步遥刚换好衣物,为自己绾好发髻,就听见帐外的侍从恭敬地道了声:“主公。”   孙权带着一身的寒气入了帐,直奔炭盆处,为自己烘烤着身体。   步遥从隔间走出,走到了孙权的身前。   江夏和富春一样,冬季格外的湿冷,那寒意像是要渗到人的骨子里,让人无法忍受。   只是无论是在孙权的寝殿,还是在她所住的庭院内,都安了火墙,她也几乎不怎么在室外,所以没觉出多冷。   步遥看着孙权挺拔的背脊,趁其不备,悄悄地拽了拽他的衣袖。   刚一触及,步遥的眉毛便微拧了起来。   狗男人既然怕冷畏寒,怎么穿得还是这么单薄?   这锦衣看着虽织纹繁复,甚为华丽,趁得他矜贵英气,但其质地则是薄薄的一层布。   孙权微微转首,看了步遥一眼,问道:“怎么了?”   “主公…怎么穿得这般少?”   不会是为了凹造型吧……   步遥记得,还未来江夏时,孙权就抱怨若是穿得衣物过多,会显得人臃肿来着。   身上的寒意被炭火烤得渐失后,孙权才淡淡开口回道:“让你来伺候孤,却起得那般晚,也不知道帮孤更衣。”   哟。   还怨怪上她了!   小老婆不在,狗男人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怎么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了?   都是给惯的!   在她转正之前,狗男人的身子骨可不能被他自己作践完了。   步遥微努了下嘴。   算了,还是当回妈吧……   “主公只着这身衣物,会受寒的,让妾身伺候您换上些厚实的可好?”   步遥笑得温柔甜美,颊边的梨靥陷成了两团小窝。   孙权看得正有些失神时,她用小指勾起了他的指头,微微欠身,将他牵进了隔间。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   狗男人还真是不禁撩。   步遥为孙权更过无数次的衣,动作早已熟稔,细致的为孙权系着腰间束带时,发觉他又瘦了些许。   明明前几个月,他好不容易胖了些的。   步遥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心中暗感不妙。   自己怎么越来越替孙权操心了?   她安慰着自己,这是当正妻才会有的心理,这说明她有转正的自觉性。   孙权今晨,去了看压甘宁的帐中。   他决议采纳步遥的意见,于今日,让凌统与甘宁在众兵士面前比武。   前提是:二人皆不许带兵器,赤手空拳,一决胜负。   而孙权虽说决定留下甘宁,但其心中却并不能完全信任他。   黄祖为人狡诈,很可能会使出一招反间计,   甘宁很可能是他派过来的奸细。   他还得再观察这个甘宁一番。   此番征伐黄祖,他不欲让甘宁随行,只给他封了个不高不低的职衔,还专门派人盯着他,不许他出军帐大营。   甘宁投奔孙权之前,便已下定了决心。   再则他听闻凌操之子只有十五岁,便更觉他不是其对手,所以便很爽快地应下了孙权的要求。   让凌统那个毛小子几招,也无甚大碍。   孙权想着甘宁和凌统一事,回过神后,见步遥专心地为自己理着衣物。   垂眸时,还可以看见她乌黑浓密的羽睫,正上下翕动着。   他心中微暖,将她往怀中紧了紧,下巴抵在了她的发顶上,蹭了蹭。   步遥冷不丁被他一抱,心中也生出了些不明的情绪。   这狗男人,一大早上便跟自己的小老婆腻腻歪歪的。   这么想着,她还是借势偎在了孙权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搂搂抱抱了一会儿后,步遥软声开口问道:“主公,妾身这几月中,是不是只能在这帐中待着,不能出去……”   孙权自是听出了她话外之意。   把她困在这里,也却然是委屈她了。   孙权将她微微推开,回道:“孤依你之计,今日让甘宁和凌统比武,若是你想去看他二人,孤便带你去。”   步遥闻言,抬首望向了孙权深邃的眼眸。   这主上的小老婆,是不是应该避讳一下,若是让兵士或那些幕僚瞧见,会不会不太好?   孙权看出了步遥的心思,又道:“这观武台,离地尚有段距离,你跟在孤的身后,旁人看不清你的长相。”   步遥乖巧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二人出帐前,狗男人还给她多加了层“保护措施”,不知从拿里寻出了面纱,还把她的脸都给遮住了,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冬日的大氅本就宽大,将她的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她有些尴尬地跟在孙权身后,小心地拾阶,登上了观武台,发现也没什么人敢看她。   估计那些兵士也都知道她的身份,看一眼她便是逾矩,是会掉脑袋的。   说是观武台,其实也是哨兵站岗的地方。   站在其上,能够俯瞰整个大营,百十里外的山川河流也都能清晰看见。   一名兵士恭敬地将令旗递与了孙权,孙权接过后,紧了紧旗杆。   甘宁和凌统已然摆好了阵势,四周围着观战的小兵,人头攒动,眼见着兵士们就要失序,站在其中的吕蒙呵止了一声。   兵士们立马噤声,专心地等着开战。   步遥和孙权所在的位置,并不能看清甘宁和凌统的表情。   但却能感受到二人之间,那剑拔弩张的气场。   吕蒙抬首望向了观武台上的孙权,见孙权终于挥舞了令旗,高声喝道:“比武开始!”   声音刚落,凌统就“呀”的一声,冲了上去。   步遥俯视着二人的打斗,觉得那凌统虽然生得瘦小,但动作却很灵活。   他直接绕到了甘宁的身后,想要从后面攻击甘宁。   甘宁又怎会不知凌统的那些心思,他反手一剪,制住了凌统的双手,将凌统从其肩上狠摔至了地面。   凌统很快从地上爬起,又冲了过去,两人又陷入了激烈的缠斗中。   甘宁起先心中还谨记着孙权的言语,一直留着分寸,准备让凌统几招。   凌统在与甘宁打斗的几个回合中,发觉自己确实不是甘宁的对手。   甘宁的名声,他在江东也有听闻。   他存着对其杀父之仇的怒意和恨意,开口挑衅道:“锦帆狗贼,今天你怎么没像个娘们似得,发髻上插根鸟羽,腰间上再带一串铃铛?”   “锦帆贼”是甘宁还在巴郡时的绰号。   那时他好行侠义,经常带着巴郡的一群尚武青年,游手好闲,抢掠百姓的财物。   而甘宁家境颇丰,为了彰显其富庶,经常会头插鸟羽,腰环铃铛。   与一堆不良青年经常乘船作恶,连其上的帆帜,都由锦缎制成。   作恶闹事完,甘宁为了装13,证明自己是有钱人,还会命其手下将那锦帆割下。   甘宁最不喜被称作锦帆贼。   他神色微变,强自压着怒意。   中二时期做的事情被别人拿出来讲,总是会丢了面子。   围在周围的兵士自然也都是向着凌统,凌统在战中若是占了上风,他们都会为其叫好。   而若是占了下风,那些兵士又都对甘宁指指点点。   听罢凌统的嘲笑,众兵士皆都哄笑戏谑着甘宁。   就连一旁观战的吕蒙,都禁不住地嘴角抽动。   凌统一眼被打的乌青,得意的扬了扬眉宇,为自己拭去了唇角的血迹。   甘宁听着兵士愈来愈盛的嘲笑声,终于怒急。   他原也是个沉不住气的。   去他娘的手下留情!   他甘宁今天定要将这可恶的毛小子活活打死。   孙权的叮嘱,甘宁尽皆抛在了脑后。   雄壮的擂鼓声再次响起,新的回合即将开始,甘宁此时决定不再让着凌统。   他像只扑咬猎物的黑豹,猛地冲向了凌统。   凌统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未来得及闪躲,就被甘宁制在了身下。   力量的对比是巨大的。   凌统身形瘦小,甘宁体格魁梧。   凌统忙用双臂防御着甘宁几乎是致命的击打。   孙权站在观武台上,渐渐觉察出了不对劲,这甘宁像是疯掉了般,每一拳,都似是要致凌统于死地。   他慌忙派兵士下去制止两人的缠斗。   步遥心里也是一惊。   她没想到,甘宁竟会突然失去了控制,像是头疯兽。   兵士们见甘宁气势汹汹,没有一人敢上去阻止。   好在吕蒙及时反应了过来,冲上二人跟前,将甘宁从凌统的身上拉了下来。   甘宁正在气头上,想要连吕蒙也打一顿,吕蒙暴呵制止道:“甘宁,你忘了主公的叮嘱了吗?你若是将他活活打死,主公断不会再容你!”   听罢吕蒙的言语,甘宁渐渐理智了下来,停下了动作。   鲁肃此时而至,低首看了下奄奄一息的凌统,开口对甘宁道:“兴霸既已赢了凌统,那便随肃一同,去熟悉军中事务罢。”   而后又对周围的兵士道:“都散了罢,该练兵练兵,该习武习武,此事不许私下乱讲。”   众兵士齐声答诺。   甘宁回首斜睨了地上的凌统一眼,咬着牙跟着鲁肃离去。   阵阵刺骨的北风吹过,凌统浑身哆嗦了起来。   他知道,这是孙权给他的唯一机会,让他能得以报父仇。   但他却没能抓住。   少年的面部被暴打得狰狞可怖,鲜血混着涕泪,不断地流下。   但其眼神,仍然倔强坚决。   吕蒙走到凌统身旁,想要将其从地面上馋起来。   “阿统,起来罢。”吕蒙道。   凌统用全部的力气甩开了吕蒙的手,仍躺在地上,感受着身上的疼痛和深深的挫败感。   孙权已然从观武台上走了下来,步遥紧跟在孙权的身后,走到了凌统和吕蒙所在之处。   吕蒙见到孙权,忙恭敬道:“主公。”   孙权颔首后,走至了凌统身前。   凌统看见了孙权,却不欲言语,别过头去,紧紧地握着双拳。   随即,孙权蹲下身来,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似是之前,什么都未发生过。   他用自己的衣袖,为凌统擦拭着面上的血污和泪渍。   吕蒙和步遥皆是一惊。   凌统也有些惊异,终于沙哑着声音开口道:“主…主公。”   “你不是说,你已经长大了,可以为孤,杀敌万千。既是男子,就不要因为输了一场打斗,而痛哭流涕。”   孙权的衣袖上被沾染了凌统的鲜血、鼻涕、和眼泪。   可是他的面上却没有半分的嫌恶。   说罢,孙权起身,冲凌统伸出了手,又道:“此番攻打黄祖,孤还要靠你和子明,你若是倒了,这场仗还怎么打?”   凌统的唇瓣轻颤,犹豫着,还是握住了孙权的手。   孙权将凌统从地上拉了起来,凌统因着伤势过重,还是打了个趔趄。   站稳后,孙权又拍了拍他的背脊。   “好了,回去换身衣物,让医师给你开些药膏。你这些伤,几日便能恢复如常。”孙权又道。   凌统的牙齿也被打掉了一颗,含在嘴里,咕哝地回道:“多谢主公。”   凌统被吕蒙搀着回去后,军营又恢复如常。   寒风再一次呼啸,差点吹掉了步遥的面纱。   步遥整饬了番自己的面纱后,忙跟在了孙权的身后。   二人一路无言。   权术,本身就是一种关系的平衡。   孙权身为人主,要管着那么多的臣子,每一个臣子,都有各自的利益。   他不能让那些臣子都感到满意,只能尽自己所能,尽量顾及所有人。   换了旁人,站在他的位置上,又是这般的年纪,怕是不会比他做的更好。   孙权其实,真的是个尽职的主公。   *   甘宁和凌统比武当日的下午,柴桑来了封急信。   是周瑜寄给孙权的。   其上的内容所书,力劝孙权,留下甘宁。   *   三日后。   步遥跟着孙权,已有两年,但今日,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穿甲胄。   她本以为,孙权身为主公,不需要亲自上阵作战。只需安生地待在军营中,派自己的将士去作战便好。   可没想到的是。   身为主公,也要亲自上阵打仗。   他一身玄铠,身后披着赤红的披风,右手抱着头盔,正与吕蒙和凌统站在帐中的羊皮地图前,笑着商讨作战计划。   谈笑风生,淡定自若。   还真是有种,那首词中……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的感觉。   步遥心中有些悸动。   这样的他,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吧。   孙权出军帐前,走到步遥身前的屏风时,还回首看向了她这处。   步遥一惊时,孙权又转回首,携着众将走出了主帐。   孙权此番要攻陷之地,便是黄祖所在的沙羡。   黄祖一直受刘表的帮助,所采用的战术,一直是只防御,不进攻。   孙权走后,步遥心中有些落寞。   整个一下午,她竟是觉得,心慌得很。   眼皮也在不断地跳着。   会不会是孙权出什么事了?   步遥忙猛摇了摇脑袋。   不可能。   孙权是男主,编剧不可能这个时候就把他给写死的。   再说无论是历史上,还是剧中,孙权这个狗男人都能活的很,把曹操刘备甚至是曹丕都给熬死了。   狗男人能活到七十多岁呢!   不能瞎想。   但是步遥的心,仍是止不住的跳着,发慌的厉害。   无奈中,她只能逼迫自己去榻上睡觉。   睡倒是睡着了,但是噩梦不断,睡得一直都不踏实。   怔忪间,步遥仿佛听见了几人焦急的谈话声。   “快,把主公抬进去!”   “寻医师过来!”   “其余人都退下!”   步遥这才发觉,这不是梦。   她慌忙从榻上爬了起来,从隔间中走出,不顾那些男女之防,冲到了人群前。   孙权正阖目躺在夹板上,冷汗涔涔地从他的额上冒着,唇瓣发紫。   他似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的右臂,正不断地汩着鲜血……   步遥急得眼眶通红,忙问凌统道:“怎么回事?”   凌统的身上也尽是擦伤血痕,但原没有孙权受伤得厉害。   原来在进攻沙羡的途中,江东的军队中了黄祖的埋伏。   孙权在前锋,敌军派了数名精壮的将士,看准了为首的孙权,要取他的首级。   每每出招,都直奔孙权而来。   其余兵士缠打一片。   吕蒙和凌操一人掩护孙权,一人与敌军厮杀。   敌军每向孙权进攻一次,都被凌统拦了下来。   凌统为了能让孙权顺利逃走,也是不要性命的与敌军厮杀,吕蒙和孙权终于得以逃脱。   二人骑着马在归返的途中,吕蒙才发现,孙权的右臂受了伤,他关切地问孙权有无大碍。   孙权用左手挽着缰,忍着剧痛,道了声“无甚大碍”。   但终因疼痛和失血过多而昏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好在后续支援的兵士及时赶到。   想到这里,凌统回道:“是属下之失,没能护好主公。”   帐中除却凌统吕蒙,还有一些步遥不认得的将领。   步遥强自让自己冷静了下来,问道:“医师怎么还不过来?”   “鲁校尉已经去寻了…”吕蒙回道。   话刚毕,鲁肃便携着医师而至。   医师察看了番孙权的伤势,长舒了一口气道:“好在兵器没被淬毒,这条胳膊还保得住。”   听罢医师之言,脸上青紫还没消的凌统猛地拽起了那医师的衣襟,威胁道:“你这叫什么话?你若是治不好主公,我就杀了你。”   吕蒙忙拉开了凌统。   孙权这时蹙了蹙眉,却仍未睁开双眼,开口道:“凌统…莫得胡闹…”   众人见孙权清醒,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沉了下去。   步遥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滴落在了孙权的手背上,她胡乱地为自己抹着眼泪。   这算是怎么回事?   怎么又虐孙权的身了?   她算是感受到废稿剧本中,虐身虐心的孽力了。   步遥一边强抑着泪水,一边在心里埋怨着自己:真是无用,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孙权听到了步遥的抽泣声,医师正为他处理着伤口,他吃痛的蹙起了眉。   好在此时,华佗的麻沸散已然问世,医师为其上药时,他的痛感减轻了些许。   他用仅存的力气,握住了步遥的手,慢慢睁开了双眼,深邃的碧瞳看向了她,强扯出了一丝笑。   步遥也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另一手拿着绢帕为他拭着汗珠。   鲁肃见状,轻咳了一声,知趣地道:“有医师和步姬在,我们在此,反倒会碍了医师救治主公。”   吕蒙也反应了过来,开口附和鲁肃,称是。   凌统那个没眼力的,也跪在孙权的身侧痛苦流涕,哑着公鸭嗓道:“我在这儿看着主公,主公伤势好了,我再走。”   鲁肃无奈,冲吕蒙使了个眼色。   吕蒙立即领会其意,将凌统硬生生地拖到了帐外。   帐中只剩下了孙权,步遥和医师三人。   步遥的眼泪如断线地珠子,不断地流着。   孙权见她一直哭,也是束手无策,他缓了半晌,才能勉强地说出话来。   “不要哭了…你哭孤只会更痛。”   说罢,麻沸散的效力渐渐发作,孙权阖上了双目,睡了过去。   *   孙权清醒后,艰难地从榻上起身,发觉步遥正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头首深埋于榻。   身形一如既往,纤薄瘦弱。   他的伤臂已然被绷带缠好,仍在隐隐地泛着痛,他艰难地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推了推步遥。   步遥惊觉起身,见孙权已然清醒,正好笑的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起来罢。”孙权道。   狗男人面色惨白,虚弱无力的样子,还真是“惹人怜爱”。   步遥心疼着孙权,依言从地上起身,开口问道:“主公你还疼吗?你饿不饿…妾身去给你拿些饭食罢…”   说罢,未等孙权回她,步遥便起身去寻侍从拿些饭食过来。   孙权无奈地摇首。   步遥回来后,坐在榻侧,又道:“主公,侍从一会儿便能拿饭食过来,妾身还唤了医师,再为主公察看察看伤势……”   孙权打断了步遥慌乱的言语,问道:“孤问你,你刚刚,是不是怕孤死了?”   他眸光如渊,直视着眼神有些闪躲的步遥。   确实是怕他死了。   虽然明明知道,他不会死的。   步遥摇首,而后回道:“主公受上天庇护,还未成就一番霸业,妾身相信,主公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死掉的。”   孙权听罢,笑意愈深。   “若是孤死了,你也不必怕。”孙权的语气幽幽,带着劫后余生的意味。   是人都怕死,步遥觉得孙权也应该是吓着了,决定安慰一番孙权受伤的脆弱心灵。   刚要开口,孙权又道:“若是孤死了,你定会舍不得孤。”   步遥忙回道:“妾身自是舍不得主公,妾身的一切,都仰赖着主公。主公安好,妾身才能安好。”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绑了系统后,她确实如菟丝花般,需要依附孙权,才能存活。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10   孙权很满意步遥的回复,面上的笑意更盛,带着些许的宠溺。   他用完好的那只手,艰难地摸了摸步遥的头,将她的发髻揉得一团散乱。   “孤这番回富春,便命人去打一具棺材,用上好的楠木,再请有名的工匠雕刻。”   步遥状似认真听着,心中却有些费解。   这狗男人还年轻,怎么早就替自己准备好后事了?   “这棺材,孤会命人打造得宽一些,让那棺材能放下两具尸体。”   “???”   “若是孤死了,便让你陪葬。”   “!!!”   “你与孤二人,死同穴,烂也要烂在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   (1):权崽历史上真用衣袖为小凌统擦过眼泪,不过那时凌统都三十来岁了,打了败仗,死了弟兄,痛哭流涕。   权崽劝道:莫哭莫哭,你没死就行。(真事)凌统确实也是拿命掩护过孙权。   (2):历史上甘宁和凌统因为父仇的关系很僵硬,吕蒙在二人间,也确实起到了调节的作用。   (3):其实都说刘备仁义,善待臣子,但孙权也很会当主子。历史上的权崽除了晚年那段时间,在他年轻时,真的很宠他那些臣子的,是个好主公。(认真脸) 第55章 虎符   医师过来为孙权检查伤势时,步遥的思绪还沉浸在孙权刚刚所说的话里。   一想到灵柩、棺材和地宫,还有腐烂的尸体……   步遥便禁不住浑身发颤。   狗男人的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幸好孙权活的长,若他真是个英年早殇的命,他真能做到拉自己陪葬。   “主公的伤势已无大碍,现下正逢冬日,比之于炎夏,伤口更容易结痂,而不会化脓。但主公仍需注意饮食,不可饮酒,也不可太过劳累。若想让受伤之臂恢复如初,还需小心将养。”   医师恭敬地站在榻侧,身子微躬,向孙权叮嘱着伤病中的种种忌讳。   孙权唇色仍有些泛白,言语强掩着虚弱,回道:“孤知道了。”   步遥看着孙权犹自惨白的面容,心中却仍透着隐忧。   虽说医师已然说过,孙权的伤势已无大碍。但她总觉得,孙权这伤,没那么容易养好。   倒不是她不信任医师的医术,而是因为,孙权一贯是个作死的。   这几天伤口还在愈合状态,伤臂每日都要换新药,缠上新的绷带,如若每次都唤医师过来,确实有些麻烦。   再者她适才听闻,进攻沙羡的途中,江东的兵士也多有伤亡。   被抬回来的兵士也被安置在军营的西处,所有的医师和医工都在连夜救治。   现下也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刚刚她瞧着,那医师进来,额上沁出了汗珠,所着的粗布曲裾上也被蹭上了血污。   战事吃紧,医师确实忙得脱不开身。   为孙权换药一事,还是她这个当小老婆的做吧。   医师临走前,步遥向其询问了换绷带和上药应注意的事宜。   医师交代了每日换药的次数,并递与了步遥一小瓶药粉。   因为伤口还未愈合,所以绷带容易粘连到皮.肉。   无论是换下绷带,还是上药,孙权都要吃上一番苦头,所以动作一定要仔细小心,尽量减轻他的痛|感。   步遥听后,认真的记下。   她与医师交谈时,并未注意到孙权的神色。   孙权凝睇着她姣好的侧颜,被他揉得一团散乱的发髻还未来得及整饬,看上去摇摇欲坠的。   步遥不时的颔首,微抿着红唇,虚心地记着。   那副认真的模样,煞为可爱。   他心中微动,眸底蕴了笑意。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实时统计,攻略对象好感值为789,距离目标数值仍有差距,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   还是七百多的数值。   这一年中,好感值涨涨掉掉,似是就要饱和在这个水平上了。   步遥微叹了口气。   孙权见她神色有些寥落,不禁笑着问道:“孤的小医工何故叹气?”   “小医工”一脸惆怅地走到了榻侧,假惺惺地道:“妾身实在担忧主公的伤势。”   “那医师都说了无事,你还担忧做甚?”   步遥刚要再说些甜言蜜语腻歪腻歪孙权,殿外的侍从便于屏风外通禀道:“主公,鲁校尉和吕将军求见。”   孙权敛去了面上的笑意,回道:“让他们进来罢。”   “诺。”   步遥看向了小案上的食盒,里面的菜食一点都未动过。   若是平日,孙权饿着了也就饿着了,不差这一顿。   但是身为病号,着实应该好好用食,多加休息。   但愿吕蒙和鲁肃只是看望孙权的病情,而不是议论军计,好能早点让孙权吃上晚饭。   狗男人的右手现在不太方便,她还得喂他吃。   步遥屏退一侧。   片刻后。   鲁肃和吕蒙一前一后的从隔间走出,出了军帐外。   步遥松了口气,刚要进去给孙权喂饭,却见孙权端着他那只被包扎好伤臂,也走了出来。   他步履沉稳,神色已恢复如常,并无适才那般的虚弱。   见步遥神色有异,孙权道:“只是胳膊伤着了,又不是不能走了。”   “主公…您这是要?”   “孤去看看受伤的兵士,你好生在帐中待着罢,孤去去便回。”孙权回道。   孙权身为江东之主,也自是有他的责任。   哪怕是伤得差点死了,也得去犒劳慰问伤兵。   步遥心中明白,若是一个军队中,为首的领袖都伤得奄奄一息,剩下的兵士定会丧失斗志。   军心若是涣散,整个军队便散了。   孙权虽首战失利,但却丝毫没有撤兵的意图。   他伤势未愈便要去看伤兵,为的就是向其余兵士证明,他们的主公还安好,伤势并不严重。   为的就是稳定军心。   想到这里,步遥欠身,对孙权开口道:“妾身知道了。”   孙权颔首,刚欲转身离去,便听见步遥又对侍从道:“去将主公的大氅拿来。”   侍从答诺后,很快便将孙权的大氅拿出。步遥接过后,踮起脚,为他披上。   葱白纤长的双手为他仔细系着衣带。   帐内的光线温暖又明亮,她的指甲泛起了好看的光晕。   孙权觉得肩上一暖。   烛火微摇,心中动容。   步遥抬眸,低声开口道:“帐外似是又飘了小雪,妾身为主公加衣。主公仔细着身子,莫要着凉,妾身等着您回来。”   *   伤兵的安置处,被简单的用粗麻搭建了蓬顶,以遮蔽风雪。   每隔几米,便置一堆篝火,以供兵士取暖。   医师和医工都在此处,所以若是有小伤的将士,也需在此处静等着,待医师先救治完伤势重的兵士后,再为其上药包扎。   凌统刚刚才被轮到包扎伤口,见孙权从不远处踏着积雪而至,身后跟着侍从,不禁兴奋地唤道:“主公!”   余下的兵士听到凌统唤孙权,皆是心中一惊。   还能起身的伤兵忙向孙权行军礼。   孙权走至其间,唤众人起身。   有的兵士伤得只能躺在夹板上,一听见孙权过来了,按耐不住,便要起身。   医工强自劝了下来,那些伤兵才复又躺好。   孙权坐在这些伤兵之间,篝火被寒风吹拂,跳跃舞动着。   火光中,孙权的容颜俊美无俦。   细密的小雪未融,簌簌地落在了他的发髻和氅衣上。   正逢上庖丁为这些伤兵分发饭食,有粥糜和馕饼。   那些伤兵见年轻俊美的主公,竟与他们一样,用着粗糙的军粮,笑着与他们聊叙着家常,心中都颇为感动。   听闻主公的右臂受伤,但他们瞧着,主公用左手饮粥吃饼,也丝毫不受影响。   而且主公的精神看着也极好。   看来主公的伤势并无大碍,没多久便又能领兵上阵了。   *   看完伤兵后,凌统护送着孙权回帐。   他矮了孙权大半头,一路蹦蹦跳跳的,仍像是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   虽然经历过了父殇和战争的残酷,但却仍留着几分本真。   孙权虽希望凌统一直能存着这份本真,但也希望他能尽快成熟起来,不再那么意气用事。   凌统算是他一手培养上来的将士,是值得信任的人,将来他还要委以他重任。   至帐外时,孙权开口道:“你回去命各阵提前准备,孤明日要亲自检阅诸军。”   凌统见孙权今夜还能出帐,便以为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没多想就应下了。   孙权进帐时,步遥刚欲唤侍从为其热菜,便被孙权拦了下来。   “孤与兵士已经用过晚食了,这些便撤下罢。”   “……诺。”   说罢,孙权走至了书案前,命步遥替他研墨。   步遥依言,耐心地为他磨了一滩墨汁。   孙权尝试着用左手蘸墨写字,但是试了多番,写出的字都很是歪斜。   见孙权本来还算平静的面容浮现了怒意,步遥及时制止住了孙权怒而掷笔的动作,柔声道:“主公您要写甚?妾身现在的字还算能入眼,让妾身帮您写可好?”   说着,步遥从孙权的手中生生地拽出了那只狼毫笔。   墨汁蹭上了孙权的右手,步遥无奈地拿了一块湿帛,为孙权擦拭着。   孙权不做言语的看了她一眼。   也只能这样了。   此番行军,并未带主簿过来。   他起身后,命步遥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沉着声音开口道:“孤说一句,你便写一句。”   步遥乖巧地点头,心中却骂道:主动帮你忙,还这么凶,早知道不帮了!   孙权所书,大抵是让周瑜从柴桑调兵到江夏一事。   写完后,孙权凑近看了一番,暗觉她的字迹确实增益不少。   嘴上却说道:“字终于能看了。”   步遥暗自咬牙,还是回道:“……多谢主公夸奖。”   而后她有些纳闷,古代调兵,是不是需要用虎符这类的物什?   一个小小的虎符,便能号令千军万马,也是怪神奇的。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问向了孙权:“主公…如若您要调兵的话,是不是需要虎符?”   孙权回首,半晌都没有言语。   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了她良久。   步遥被他看得难为情,小脸又红了起来。   孙权这时开口道:“你这书,都白看了?虎符是只有帝王才会有的。”   步遥慌忙辩解道:“妾身看过一本书,其上所书,战国时的信陵君就曾经窃符救赵。那信陵君又不算是帝王,赵国之主也只算国君…和您一样,都算是诸侯啊……”   孙权意味深长的看了步遥一眼。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孙坚。   孙坚曾得到过传国玉玺,那玉玺,本也是帝王才有之物。   可后来,那玉玺却被袁术夺走。   他的父亲,其实也是因为那块玉玺丧了命。   若不是因为争夺那块玉玺,刘表也不会派黄祖暗中陷害孙坚,孙坚也不会死于非命。   杀了黄祖后,下一个人,便是刘表了。   早晚有一天,荆州这处地界,他也要取下来,让它归属于江东。   孙权紧紧地握了握左拳。   步遥见孙权神色愈发阴沉,慌忙止住了言语。   “孤调军不用虎符,用军令牌。不过你好端端的,提虎符做甚?”   见孙权的语气已然恢复了平静,步遥开口道:“妾身觉得,主公早晚有一天,也会用虎符调军,而不是用军令牌……”   待孙权建立吴国,成为东吴大帝时,自然也要有自己的虎符。   孙权听罢,笑了笑:“想不到你这女子看上去柔柔弱弱,倒是比孤的野心还大。用虎符调军,那不是要称帝吗?汉朝的皇帝还没死呢,孤还不敢在外人面前说这种言语,否则会被有心之人解读为有篡逆之心。”   他不是她,自是不能预知自己的未来。   步遥不欲多言。   孙权这时回过身来,凝睇着步遥。   步遥绝美的面容依旧平静,并未有异。   她缓缓开口,语气坚定:“妾身失言了,不过妾身相信,主公是有这个能力的。”   *   临睡前,步遥纠结了好半晌。   自己睡觉不老实,孙权受着伤,身子骨虚得很。   万一不小心踹他一脚,或是抡他一拳,把他给打坏了可怎么办?   孙权已然换好了寝衣,倚靠在榻,好笑地看着步遥。   “主公的伤势未好之前,妾身还是不与主公睡在一处了,免得碍了主公养伤。”步遥开口道。   孙权微蹙了蹙眉,握住了她的左手。   “你怕你睡觉不老实,伤到孤?”孙权问道。   步遥点了点头。   “那便不睡罢…”孙权的语气已然开始变得不正经,唇畔的笑意也带着稍许的邪气。   步遥自是知晓了他的意图,语气难得带着几分急切:“主公,您别忘了医师的叮嘱,要好好养伤,别生…别生些不该有的心思。”   狗男人又开始作死了。   她就知道!   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   真是有毒。   孙权笑意愈深,拽住了她欲逃开的小手:“无碍,你多主动些,不就行了?”   艹   步遥在心中爆了句粗口,面上却涨得通红。   孙权他是真的狗。   *   帐外驻守的一员兵士正打着哈欠,正想着浅憩一会儿,耳畔竟是传来了女子甜美的声音。   “军爷。”   兵士慌忙睁眼,眼前的女子竟是主公的姬妾步氏。   兵士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有些赧然,还是磕巴地回道:“步…步姬有何吩咐。”   步遥回道:“快去寻个医师过来,要快。”   兵士颇为不解,但还是答了诺,慌忙去寻了医师。   步遥见兵士走远,这才折回帐中,她只觉双腿发软,差点摔倒在地。   她在心中又骂了孙权八百遍。   狗男人的右臂因着刚刚……   伤口开|裂,又渗了不少的血,将那素白的绷带染红了一片..... 第56章 待宰的狗权   夜色深重,寒风肆虐。   步遥入帐后,身上的寒气还未散去,指尖都被冻得发颤。   孙权折腾一番后,已过午夜子时。   但她却顾不得烘烤身体,她得赶在医师来前,收拾狗男人留下的残局。   地上的珠玉发钗,被摔得断了一角,其中所嵌的南珠圆圆小小,也从中磕落。   还有那隅小榻,其上的垫褥变得皱皱巴巴。   狗男人的衣服半敞着,生出了许多褶皱,也是一派凌乱。   小榻上的孙权扶着受伤的右臂,微仰着面,一脸痛苦地阖着目。   孙权觉出了步遥归来,慢慢睁开了双眼。   伤口这一崩裂开来,那伤处的模糊血肉,似是被无数个绵密的小针戳.刺,疼得他又开始直冒冷汗。   他吃痛得说不出话来,只定定地看着步遥的一举一行。   步遥抬眸瞧了一眼孙权,却没有言语。   活该。   步遥在心中骂道。   她抓紧着一切时间,将地上的珠玉钗拣起,又将榻上的垫褥抚弄得平平整整,这才走到了孙权身前。   孙权本以为,步遥终于走到了他的身前,会红着眼睛,软声安慰他,再说上几句体己话。   却不成想,步遥只是动作奇快的抚平他衣襟上的褶皱,将他的衣物整饬了一番。   更可气的是,那女人还走到了铜镜前,为自己拢了好一会子的鬓发。   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伴随着伤臂的痛感,孙权正觉得心中窝火,刚欲开口诘问。   这时,侍从的声音从漆质屏风后传来,带着稍许的疲惫,恭敬地道:“步姬,医师来了。”   “嗯,请他进来罢。”   “诺。”   见有外人进来,孙权无奈,只得将言语压了下去。   来的医师便是今日救治孙权的医师,他身上披着的狐裘颜色零落,一看便是几张狐皮拼接而成。   医师神色轻怠,忙提着药箱走向了孙权,见那绷带又渗出了血,一边为其细细拆解,一边问道:“这…这是怎么弄得?”   孙权强忍着疼痛,怕自己一开口,便因痛闷哼,所以并没有回复医师的话。   步遥的口吻平静,回道:“适才主公已然入睡,但是平日主公习惯侧卧,这睡得一沉,不小心翻了下身,这才让伤口又迸开了。”   听着步遥的“解释”,孙权又睁开了眼,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她。   “…看着主公又失了那么多的血,属实把我吓了个不轻,看来日后我得时时注意着主公的睡姿,免得再让主公旧伤复发。”   说这句时,步遥的语气带着自责和怅惘。   孙权蹙着眉,眸色愈深。   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女人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来之前,这女人也没少跟他说过谎。   医师听罢步遥的言语,并未存有丝毫的怀疑,叹了口气回道:“这睡姿属实应该注意,步姬照料着主公还应再仔细些。好在所出的血不多,撒上药好好将养,便无甚大碍了。但如若伤口再度迸裂,主公的这条臂膀,怕是……”   医师见孙权的神色愈发阴沉,“废了”二字终是没敢吐出口。   步遥应了声是。   好在没事。   狗男人命大,几番作死都没有出事。   随即她走到了医师面前,看着他从药箱中翻出了药粉,正要往孙权的伤处撒去。   她开口道:“医师,我看着上药的步骤与白日你交代的一样,还是我替主公上药罢。”   医师其实没大看清步遥的长相,为了避嫌,他都有意避开视线,不去看她的面容。   他只能觉出,主公的这位姬妾,身姿窈窕,偏瘦弱些。   肤色是极白的,就像今日外面落得小雪一样,没有一丝的瑕疵。   再就是,声音清灵柔美。   听上一句,都觉得骨头发酥。   有这样的美人儿伺候着,用纤细白皙的玉手为主公上着药,自是比他这种上了年纪,双手布满着皱褶的医师上药好。   说不定由步姬伺候着,主公便感到不那般痛了。   步遥在孙权的注视下,从医师手中接过了药瓶。   本来那药粉撒到孙权的伤处,便蛰痛得厉害,她却悄悄地用干净的绢帕,粘着药粉往伤口处不断地轻按。   动作看似细心娴熟,实则暗里却用了巧劲。   孙权痛得不禁嘶了一声,刚欲开口责怪。   步遥嘴上却温柔道:“主公,您忍着点…一会儿便好…”   就是要让你这个狗男人疼!   一会儿便好…   这话是适才二人在挣扎间,他对她说的。   孙权的心中渐生了疑虑。   这个女人不会是故意的吧?   但又见她的眼眶已然微红,一脸担忧他的模样,又不像是故意的。   孙权心中猜测万分,步遥这时又道:“主公,妾身一人照顾您便好,医师今日救治伤患已然劳累,让他早些回去歇下可好?”   孙权点了点头,他答应后,医师才敢道诺。   早已困倦的医师道也不推脱,他心中原就有些焦急,想回去休息。   正好步遥给了他一台阶下,他便立即提着药箱,冲孙权躬身揖礼,便疾步走出了军帐。   光影熹微,烛台上灭了几只白蜡。   步遥为孙权绑着绷带,二人贴得几近,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孙权竟觉得,步遥将医师支走后,他就像是变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就好像是自己,落在了那女人的手心中似得,无法逃出生天。   现下他伤势严重,正是虚弱无力之时,又动弹不得。   那女人轻而易举地便可以让他的伤势更疼痛,如若这女人存了旁的心思,趁这个时当弄死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他却连话都说不出来,连教训这个女人的力气都没有。   这种感觉,让孙权的心中很是不爽。   他幽怨地开口,冷笑了一声:“你现在倒是可以为所欲为了,拿孤怎样都可以。孤为鱼肉,你为刀俎…还真是可笑。”   步遥忙活着手上的最后一步,为他系着绷带,不再故意用巧劲折磨孙权:“主公...若不是您刚刚偏要......”   一想到刚刚,步遥白皙的面容上又泛起了红意。   之前她一直怕孙权瞎搞女人,而孙权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   所以每每他向其索|欢时,她几乎都不会拒绝。   所以在这两年里,便给孙权惯出毛病来了。   今夜,狗男人知道她惦念着他的伤,不敢太挣扎,这才敢胡作非为。   她眸色不易察觉地微寒,终是按耐不住,又故意轻按了按孙权的伤处,惹得孙权又嘶了一声。   孙权终于怒极,开口问道:“步练师,你是不是故意的?”   本仙女就是故意的。   但步遥的面上却立即变得惊惶无措,忙解释道:“…妾身,妾身不敢,妾身无心之失,弄疼主公了,还望主公恕罪。”   孙权强自抬起了完好的左手,指了指他的伤臂,沉着声音,每个字,都咬音极重:“孤的这只手臂,早晚都会好起来,所以你别存些个别的心思。就算是孤的胳膊废了,你也仍是孤的女人,仍要继续跟着孤,伺候着孤,听见了没有?”   孙权仿若一只受了重伤,但却仍在挣扎的凶兽,连嘶吼都没了气力,一点也不吓人。   但兽就是再凶蛮,只要是受了伤,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柔弱的幼兔也可以在它面前,张牙舞爪。   步遥为孙权缠好了绷带,刻意地凑近孙权,眼眶微湿。   柔软细腻的面颊无意间蹭到了他的唇角。   步遥这时抬眸,点了点头,回道:“妾身都知道了。”   孙权的心仿佛窒了一下,他忙掩饰道:“知道便好。”   随即,面前令他心神有些微荡的小人儿,又将朱唇凑近了他的耳侧,轻喃道:“主公的伤,可得养好……”   “妾身觉得,主公刚刚…因着伤势,真是不比以前了…”   话还未毕,孙权的面色又阴了下来。   行。   且先让这个女人得意得意。   等他伤好后,这个可恨的女人,定会哭着向他求饶。   还敢暗讽他不行了?   孙权嗤笑了一声,扶着蛰疼的伤臂,又盯了步遥好半晌。   他咬牙忍着痛,蹙着眉,看向步遥的眼神也凶了几分。   步遥状似不敢看孙权的神色。   看似泪眼灼灼,但眼底深处,蕴着的笑意却愈深。   只单单是一出激将法,狗男人便上当了。   这下,他肯定不会再敢轻易作死,定会好好养伤了。 第57章 欺负人   狗男人气还未消,仍是一脸的凶神恶煞,又盯了步遥好半晌。   步遥被孙权看的头皮发麻,忙别过一侧脸去,正想寻机会劝孙权睡下。   “来人。”   孙权收回了视线,强忍着身上的虚乏,扬声唤了隔间外的侍从。   见没人应他,他倏地从榻上起身,正欲往隔间外走去。   步遥忙唤住了他。   “主公,这么晚了,侍从许是困倦,并未听见您的吩咐。您若是有事,直接与妾身吩咐便好。”   孙权回身后垂首,冷睨了在榻上安坐的步遥一眼。   “来人。”孙权又唤了一声。   隔间外的侍从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年轻主子明显带着怒意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他强睁着双眼,快步进了隔间,神色惨然地询问道:“小的在…主公…主公有何吩咐?”   “去取绳索来。”孙权沉声回道。   侍从有些诧异,他不知时辰这么晚了,孙权为何突然让他去取绳索。   但主子的心思,哪里轮得上他这一个下人揣度,他忙道了诺,由不得多想,便去寻绳索去了。   步遥听罢,心中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这狗男人不会是……   孙权嘴角掩了一丝笑,淡淡开口道:“你不是说你睡觉不老实吗?孤的伤势要紧,得快些养好。为防你入睡后不小心伤到孤,还是将你的手脚捆束为好。”   步遥眸色一变。   孙权这个死变态!   还要把她的手脚都绑起来!   真是欺人太甚!   步遥强自抑住了怒意,为自己顺了口气反问道:“主公,您大可不与妾身在一处睡下,何必要将…要将妾身的手脚给绑起来?”   孙权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一脸的理直气壮。   步遥十分后悔。   刚刚就应该再多让狗男人疼几下子,她下手还是轻了许多。   就不应该心疼孙权这个狗男人!   步遥眼眶微红,故意挤出了几滴眼泪,急得从榻上站了起来。   小手颤抖着为自己抹着眼泪,刚欲迈出隔间,就被孙权用左手拽住了手腕:“你要跑去哪里?”   步遥微挣了挣,语带哭腔:“主公…您欺负人…”   眼前的小人儿一贯都性子温和,软得就像是一团棉花。   像这般在他面前,娇滴滴地反抗着,闹着脾气,是从未有过的。   孙权自觉他做的有些过分了,但嘴上依旧不想饶人,只是语气软了些许:“你自己刚刚不是说,怕伤到孤吗?孤这就叫欺负你了?”   真是无耻!   步遥心中骂道,眼泪又连落了数滴。   孙权无奈,拽了拽步遥的小手,想要将她往怀中带去,哄一哄现下在跟他闹脾气的小女人。   步遥这时却挣开了他的手,往后连退了数步,直到身后已经是那漆纹屏风,才不得不站定。   她瘦弱的小身子哭得有些发颤,因着情绪激动,那软小的耳垂透着烛火,变得通红。   看着她如此,孙权心中生出了许多的怜意。   他往步遥的方向走了几步,将左手伸向了她,就像是召唤受惊的幼猫般,无奈地劝哄道:“不绑你了,回来罢。”   见步遥就是不肯移步,孙权的语气略重了几分:“听话。”   步遥轻靠着那扇屏风,眼前因泪,是雾蒙蒙的一片。   蕴着的泪再次滴落后,目及之处才再度变得清晰。   眼前的男子面色惨白,却难掩着俊美,因着伤痛,更添了几分阴郁。   那双碧色的眼眸,仍是深不可测。   此刻正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主公,小的寻来绳索了……”   侍从折返,打破了二人现下的僵局。   那侍从手中握着带着毛刺的绳索,见主公的姬妾别过脸,拭着泪,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孙权用余光瞥了瞥侍从手中的绳索,那上面的毛刺那般粗糙,真要绑在她细腻的手腕上,定会划出数道细小的伤痕。   他哪里能舍得。   “孤不用绳索了,你拿下去罢。”孙权命道。   侍从自是不知,孙权这大晚上的,让他去取绳索,然后又不用了,到底是意欲何为。   但见孙权肯放他离去,他还是如获大赦,忙拿着手中的绳索,双腿直打着颤,几乎是小跑着出了隔间。   侍从走后,隔间又只剩下了步遥和孙权二人。   步遥渐渐止住了哭声。   她清楚,自己只是个小妾。   在夫主面前闹脾气得有个限度。   古代的姬妾真不容易,明明是男人不像话,到最后为了争宠还得想出各种法子去哄男人。   若要是没有这个垃圾系统,孙权这样的狗男人,她早就一脚把他给踹了!   系统听到了宿主辱骂的言语,冰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系统】:宿主,你舍得踹掉孙权吗?   舍…   不得。   【系统】:辱骂系统和攻略对象,扣除三点好感值。   步遥刚要骂系统狗,但又生怕系统再扣她个几十点,还是将要骂人的话强自压下了心头。   系统消失后,孙权已然走到了她的身前,用左手艰难地为她拭着泪。   “都说了,不绑你了,怎么还哭得这么厉害。”孙权的声音压得很低。   仍是如刚刚那般,劝诱着她,轻哄着她。   平日那么强势霸道的人,为了哄小老婆,也有这样无措的一面。   步遥心中的憋屈感略微消减了些。   眼见着,子时都要过去,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孙权伤着,明晨还要起来去阅军,若是休息不好,这种外伤很容易感染,再发个烧什么的就犯不上了。   步遥心中却不承认是心疼孙权,而是逼自己认为,现下放孙权“一条生路”,是怕他的胳膊废了。   他的男人可不能是个残废。   步遥吸了下鼻子,声音依旧软软,却带着微哑:“妾身…妾身先伺候主公睡下罢。”   孙权见她不再同他置气,心中似是如释重负般。   他的小人儿一贯听话乖巧,不会与他生出龃龉的。   “好。”他回道。   步遥扶着孙权和衣躺下,吹熄了烛火后,却并未睡在他身侧,而是端坐在榻侧。   孙权于暗中看着她的身影,不解地问道:“为何不躺下?”   步遥的声音已回复如常,小声回道:“妾身睡觉不安分,怕伤到主公,便不睡了。”   孙权听后哭笑不得,却故意沉了几分语气:“胡闹。”   “妾身没有胡闹,反正妾身白日也只是枯坐于帐中,百无聊赖,无事可做。夜里若是不睡,白日补上亏空便好。主公夜里若是翻身的话,怕是会再弄伤您的右臂…所以妾身看着主公睡,这几日养伤不能大意了。”   孙权听罢,心中微暖,嘴上却道:“孤不信你能整夜不睡。”   呵呵,狗男人又小瞧她了。   之前拍戏时,剧组租了场景,为了赶在租期前拍完戏,演员几乎都是连轴转。   通宵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往往只能得空在某个椅子上,裹着厚重的羽绒服,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能补个一个小时的觉都算不错了!   步遥只得开始跟孙权编故事。   “妾身之前未入将军府时,与母亲生活维艰。为了贴补家用,经常需要与母亲连夜赶工织布。所以若是整夜都未睡,对妾身来说是无碍的,烦劳主公惦记了。”   孙权听罢,有些难以置信。   他初见到步遥时,看到她素简的衣着,也能觉出,眼前的美貌少女,生活并不富裕,甚至有些拮据。   步遥跟了他后不久,母亲便去世了。   她也没怎么跟他提过自己母家的事。   但他是真没料到,那般瘦弱的少女,会连夜赶工,去为人制衣。   孙权只觉眼皮有些发沉,他本就有些失血过多,再加上一个时辰前,还与步遥折腾了一番。   困意直涌,他支撑不住,慢慢阖上了目。   临睡前,他用尽所有的气力对步遥说了一句:“日后孤定不会让你再吃这样的苦头……”   而后便没了动静。   见狗男人终于睡着,步遥长舒了口气。   她今夜,是真没打算睡下。   孙权是新伤,却是应该仔细照料着。   她望着屋内的一片黑暗,心中却不似刚才那般,思绪万千,反倒很是平静。   *   次日卯时三刻。   孙权转醒后,刚一起身就见到了已经整饬好衣发的步遥。   因着此番行军,他是突然决议,要将她带到身边的,所以她也没带个婢子过来。   所以步遥的发髻,比平日要简单许多,并不繁复华丽,只是单单将发披散在身后,轻绾了个坠马髻。   发丝轻垂至两鬓,更添了几分柔美。   晨曦从漆质屏风的空隙穿过,也如她姣好的容颜般,恬静美好。   步遥笑意温柔,眼下泛着乌青,正轻轻抬眉,看着孙权。   “主公醒了?”   孙权看着眼前的她,竟有一瞬的恍惚。   半晌,他才有些愣怔地点了点头。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10   刚一动弹身体,孙权便觉得那右臂又开始泛着难耐的痛意。   他艰难地用那只完好的胳膊扶了扶伤处,蹙了下眉问道:“你昨夜…睡下了吗?”   步遥轻笑,摇了摇头首:“妾身答应了主公,这一夜便都不会睡下……”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20   话还未毕,她因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见步遥有些赧然,孙权故意凛了凛神色,命道:“今夜不许再如此,安生的睡下,听见了没有?”   刚才孙权还有些蔫蔫的,这没过多久,这位又开始凶巴巴的了,步遥无奈,只得回道:“妾身知道了,不过昨夜,主公睡的倒是蛮好的。”   孙权望向了她,见她的眼中竟蕴了几分的狡黠,他正费解着,步遥又在他身侧小声道:“主公有小半个时辰,都在打鼾呢…” 第58章 又没真扇他   隔间内的炭盆烧得很旺,衾被柔软。   【系统】:实时统计,攻略对象好感值为823   步遥疲惫地陷在了榻上,听到了系统的提示,心中释然。   好感值终于有所突破,数月以来,终于长到了八百以上。   她慢慢阖上了双目,很快便安睡了过去。   昨日从孙权受伤,到被孙权折腾,再到她折腾孙权,再到两个人闹了一场别扭。   一天内,经过了那么多的破事,入了深夜后,她竟丝毫都不觉疲惫。   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狼人。   真的照料着孙权的伤势,一夜未睡。   当孙权的姬妾已近两年,步遥的目的一直是想要转正,成为他的正妻。   刚穿剧的那一个月,她对妾室这个身份很不满意,总觉得当小老婆既没地位,又没尊严。   对原剧男主——孙权这个狗渣男,也是每天提防戒备着。   即使是到现在,她对孙权有些喜欢之情,也仍是对他存着各种的怀疑之心。   生怕他在某一天,瞎搞女人再渣了她。   徐嫣随其夫陆尚回庐江后,她略微舒了口气,但心中仍像是被某根线牵着似的。   一旦想起这个人,心脏就像是被那根线狠拽了一下似的。   总要紧一下,再窒一下,心跳的频率才能再恢复如常。   先前她对孙权没有好感时,一想到要与其它的女人共享他,心中并不是很介意。   可是时间一长,对孙权其人产生了些感情后,她就越来越介意。   刷好感值的过程中,她的心态虽并不是太好,但身为小老婆,她真的有一直在卖力的营业。   比如今晨,就是再困,也强敛去了倦容,尽量不以疲态面对孙权。   做好表情管理后,强撑着精神,伺候孙权梳洗理衣,用与孙权一同用了些早食。   好在早食都是粥饼一类,孙权用左手也能正常用食,不用她再亲自喂。   孙权刚一出帐,她整个人就蔫了。   仅是一瞬,那些疲意全都涌了上来。   步遥刚入睡了半个时辰,睡得正酣,却被帐外的声响弄醒。   她不悦的翻了个身,将衾被整个覆在了头顶,用手压住了耳朵。   那声音听着,倒像是几个壮年男子的声音,堂音极其洪亮。   具体说了些什么,步遥意识朦胧,也听不大清。   但隐约中,有有几个词,她是听清了。   黄祖,沙羡、江夏、还有江东。   随即,帐外的声响将她彻底震醒了。   数以万计的兵士齐声呼喊着:   “杀黄祖,夺江夏!”   “报世仇,兴江东!”   兵士们连喊了数遍,每个人都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气力,声音极大。   随即,紧密的擂鼓声响起。   鼓槌一下又一下地重击在鼓面上,起先敲打得很慢,随后击鼓之人的动作愈来愈快,发力也愈来愈猛烈。   那鼓声不止从一处传来,四面夹击而至,与那些将士们的雄浑的呼号声叠置在一处。   振聋发聩,惹人心惊。   这吵得叫人简直没法睡了!   步遥这种一贯没有起床气的人,从榻上爬起来后,都觉得心中窝火,汗毛直立,像是要炸毛一般。   她双眸发直,鬓发略微有些凌乱,看向了屋内的炭盆。   步遥将衾被批在了身上,窝在其中,不愿触及这冬日的湿寒半分。   她发了好一会子的呆,才反应了过来。   这是开“江东动员大会”啊……   步遥无奈地微佯了下头首。   动静闹得真不小啊。   帐外。   孙权站在讲武台上,俯视着自己的军队。   因着军营的地界受限,再加之摆阵耗费时间,所以孙权身为军队的统帅,只是将近两万名的兵士召集在了一处。   整个军队浩浩荡荡,若要训话以振奋士气,靠后的军士是听不清孙权讲话的。   所以那些堂音洪亮且体型彪壮的兵士就被择了出来,站在稍高且恰好能听见孙权讲话的地界上,将孙权所说的言语,向各兵士高声喊出。   一个人的声音远远不够,这些传令兵的数量,往往要达到五人以上,一起齐声喊出,整个军队才能清晰听闻。   这些传令兵还要替孙权喊军号。   他们的声音既有感染力,又有着穿透力。   他们一喊,那些兵士便觉得备受鼓舞,那股激越的尚武之情,似是被那军号声点燃,要按耐不住地上战场上与敌人厮杀。   无论是在战前,还是战中,这些传令兵都不可或缺。   步遥在衾被中打了个哆嗦。   听着帐外的声音渐小,她觉得这“动员大会”也快开得差不多了,便再次躺倒在榻,尝试入睡。   刚一阖上目,帐外那数万名的兵士又开始齐声喊着什么,连笑带闹的,言语中带着嬉意。   步遥这会彻底醒转,再也睡不下了。   “黄祖狗贼!”   “黄祖鼠辈,龟缩沙羡!”   步遥听着帐外传来的声响,很是不解,这怎么还骂上人了?   而且这些兵士的声音,明显比刚刚还要大上许多,而且骂的还其乐融融的。   原来振奋士气的方法,除了喊那些短而精悍的军号,还有一方法,最能使兵士团结一心。   那便是让那些兵士一起辱骂他们共同的敌人。   只不过辱骂这事,孙权身为江东之主,可做不得。   他私下授意,将这种事转交给年纪尚小的凌统来做。   这样的差事,倒遂了凌统的心意,他很享受站在讲武台上,编那些骂人的言语让传令兵传给各将士听。   与几万人一起骂黄祖的感觉真爽。   眼见着凌统就要失去控制,骂出的话也快要变得不堪,吕蒙及时制止住了凌统,在孙权走下讲武台时,便命兵士随各自的将领去练兵了。   天甚晴朗,寒风不再似昨日那般肆虐。   但那火红的旭日,却未使空气中的湿寒消减半分。   孙权与鲁肃并肩走在营帐中,一边聊叙着军计,一边看着各阵的操演。   虽然这万千兵士,说到底,都可称为孙军。   但每阵的将领却不同,各阵兵士虽然穿着一样,但是还是会暗自的划分派别。   比如吕蒙手下的兵士,自是只会听从吕蒙的调令,一个阵中的兵,关系也要好些。   鲁肃一袭褐色深衣,他的长相本就偏老成,一蓄上须,看着年岁便又大了些。   他看向了孙权的伤势,见他的面容虽仍有些惨白,但精神却很好。   鲁肃开口问道:“主公的伤势看来恢复得不错。”   孙权颔首。   而后,看向了拿着长枪的凌统,他正教着比他高上大半头的兵士枪法。   凌统还未变声的嗓音听上去,就像是鸭子在嘎叫。   那兵士的块头虽大,但看上去,却有些憨憨的,凌统一个动作教了他数遍,他还是学不会。   鲁肃顺着孙权的视线,也看向了凌统,见凌统教得细致,并无不耐,又对孙权道:“这凌将军年纪虽小,但却很有耐心,与兵士们一贯相处融洽,上阵厮杀又英勇,当真是可塑之才。”   说罢,鲁肃捋了捋胡子。   孙权回道:“但他心性不稳,还需历练。”   凌统确实与他手下相处融洽,年纪虽小,但很受那些兵士的爱戴。   孙权看向了远处的甘宁,见他周身都散着戾气,不禁蹙起了眉,又道:“孤听闻,分到甘宁手下的兵士在私下,对其多有抱怨?”   鲁肃快速张合了几下眼皮,回道:“却有其事,甘将军在外一直都有虎狼之名,训兵的方式也自是要比其他将军严苛些。不过,甘将军投奔时所携的那些兵士,已融入到我军中,并未与我军兵士生出不快抑或龃龉。。”   孙权听罢,眉目这才舒展了些。   昨夜他才命人将信寄给了周瑜,从柴桑调兵需要几日的时间。   此番与黄祖伏兵交战,折损了上百员的兵士,安顿伤兵,再加上整顿兵马也需要几个时日。   黄祖采取的战术一直是龟缩于沙羡而不出,孙权不去主动进攻他,他是不会来主动挑衅的。   想到这里,孙权对鲁肃道:“再战的时日,等公瑾的援兵到江夏后,再议。不过未伤的兵士,一日也不能耽搁练兵。”   鲁肃面色无波地道了声诺。   *   孙权回帐后,已近申时。   上午的旭阳早已散去,天虽未晚,但很快便是一片乌沉。   他刚一掀开军帐的帷幔,便看见步遥的头首埋在他的书案上,睡得正沉。   她所着的衣物单薄,许是适才调整了下睡姿,他这走近一看,才发现她朝上的右颊被她臂弯处的竹简印上了红痕。   这小人儿一整夜都未睡,现下自是困乏得紧。   孙权一见到步遥,神色便轻松了些许,他单手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欲要将其披在步遥的身上。   他的动作很是艰难,半晌都无法将那大氅成功地披在步遥的身上。   步遥睡得不大安稳,正觉得有什么东西不断拂过她的背脊时,微微转醒。   起身后,发觉孙权已然回来了。   他正单手拿着他的大氅,神色有些苦恼。   “主公。”   步遥起身,恭敬地冲孙权施了一礼。   而后从孙权的手中拿过了那件大氅,动作娴熟地将他那件大氅收了起来。   孙权坐定案前,看着她的小身影忙来忙去,正欲开口唤住她时,步遥已经为他递来了热茶。   “主公,喝些热茶,暖暖身子罢。”   孙权接过茶碗后,见步遥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她眼下有些红肿,似是生出了幼蚕般。   他顾不得喝茶,犹豫了半晌,还是问道:“你是不是…来那个了。”   步遥的神智还是有些不清,刚刚才从睡梦中转醒的她声音还有些发糯:“哪个啊?”   孙权有些微窘,没有言语。   步遥强睁着双眼,看着孙权静默地抿着茶水,这才意识到孙权问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小腹,回道:“没…没有。”   不过这日子好像也快了。   步遥暗感不妙,孙权就这么把她给随意带到江夏了,她都没来得及替自己准备行囊……   步遥心中一惊。   月事带好像没带过来啊!   见步遥神色有些仓皇,孙权有些不解。   微微垂眸时,看见她黛色的衣裙曳地,膝下虽置有锦垫,但仍有些单薄。   “来人,多拿些锦垫来。”孙权对侍从命道。   “诺。”   “怎么了?”孙权又问步遥道。   见她神色有些忸怩,他微蹙了蹙眉,语气还算平静:“有事直说。”   步遥瞧瞧握了下拳头,小声道:“妾身…妾身的…那个…”   半晌,却仍是没将月事带三字说出口。   步遥愈发窘迫。   为什么会有大姨妈这种的生物存在!   “到底怎么了,快说。”孙权催促道。   狗男人果然没有太多的耐心。   步遥见他态度马上又要变得恶劣,心中一横,开口道:“主公就这么把妾身带到江夏了,妾身都来不及准备,月事带都不知带没带过来。”   这话明眼人都能听出,存着些许怨怪孙权的意味。   孙权知晓了原因,也听出了步遥的埋怨。倒也不生气,又饮了口渐温的茶水后,才慢慢回道:“命婢子给你带过来了。”   说这句时,他唇角明显掩着笑。   “……多谢主公。”   言毕,步遥的面色愈来愈红,孙权面上的笑意却愈深。   入夜后。   临睡前,孙权看着步遥仔细地为自己上药,忍着痛命道:“今夜你不许再看顾孤的伤臂,安生睡下。你睡觉虽不老实,但孤还没那般脆弱。”   步遥看着孙权又是一脸的凶蛮,又动了想故意用巧劲折磨他的心思,但还是强自压了下来,乖巧地点了点头。   二人和衣躺下后,孙权没多久便呼吸沉稳,睡着了。   步遥起身坐了起来,于暗中仍能依稀辨出孙权那张精致立体的面容。   她将手掌置于孙权的面上数寸,晃了晃,又低声唤了句:“主公?”   孙权没有言语,只是蹙眉微晃了下头首。   步遥这才确定,狗男人真的睡着了。   于是乎,她决议趁着孙权睡着的时当,泄着心中积压多日的愤怒,在孙权面上数寸之处,不断地虚做着扇巴掌的动作。   左手扇一下,右手扇一下。   一边虚扇,一边幻想着孙权冷白的面容上留下她的指痕,脸肿得老高的模样。   【系统】:宿主的行为属于侮辱攻略对象的范畴,请宿主停止该行为,否则系统会自动扣除好感值。   “我又没真扇他……”步遥用极小的声音与系统讲着话。   白日睡得过多,这一到晚上,步遥反倒觉得精神。   系统用冰冷的声音又警告了步遥一遍。   她无奈,只得停下了动作,收回了虚扇孙权巴掌的双手。   刚一躺下,就觉得有股冷飕飕的寒气入了隔间,她觉得奇怪,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可能是侍从突然出帐了?   步遥不欲多想,可是鼻间却嗅到了淡淡的……   血腥气。   是孙权的胳膊又渗血了吗?   步遥慌忙下榻,欲要点上烛火,察看一番。   屏风外却突然传来了窸窣的声响,步遥只觉背脊有些发寒。   系统再一次出现,声音已经变得尖锐刺耳。   【系统】:危险!提醒宿主,危险! 第59章 补更   【系统】:宿主和攻略对象都有生命危险!   系统刺耳的声音变得愈加尖锐,似是要穿透步遥的耳膜般,心脏都似是要从喉中跳出。   她咽喉的某处,只觉得坠痛无比。   电光火石之刹,步遥的第一反应是,有刺客。   这刺客自然是奔着孙权而来的,要取他的性命。   顾不得多想,也顾不上将孙权唤醒,步遥颤抖着双手,于暗中胡乱地摸索着屋中的物什。   她有些慌了神,这隔间内又没有置兵器,连些尖锐的物品都没有。   匕首!   平日孙权总携着的那把匕首。   步遥慌忙走至了榻边的小案侧,伸手胡乱地摸了摸,心又跳得快了几分。   那小案上竟然什么都没有!   步遥正觉得她和孙权的小命就要玩完时,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不会玩完。   她慌忙抬起了那小案,快走了几步,躲至了屏风不远的一处。   行刺孙权的人,定是想要偷袭,并不想惊动军中其余之人,否则他纵使能够成功的刺杀孙权,也是难逃一死。   步遥屏着呼吸,她能觉出,那刺客已然站到了屏风后,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血腥味又重了些。   侍从也好,还是站在帐外驻守的那两名兵士也罢,应该都是直接被割喉了,否则在临死之前,不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虽然那刺客已经很控制自己的步伐,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响,但鞋履摩擦在地面上发出的细微声响,在这静籁的深夜中,还是能被步遥清晰地听闻。   那刺客终于从屏风后走出,手中紧握着刀柄,刀刃上沾了数人的鲜血,正从刀锋处,一滴又一滴地落至地面。   他慢慢地走向了孙权所在的榻上。   胜利在望,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虽然还未凑近孙权的榻侧,但那刀刃,已经直指向了孙权的鼻尖。   自打那刺客一进到隔间内,步遥就一直小心地跟在他的身后,许是因为那刺客精神高度紧张,注意力都放在了孙权的身上。   所以并未觉出,他的身后,还有个女人,正拿着一个小案,准备随时用其很砸向他的头颅。   步遥看准了时机,于暗中也估摸出了那刺客的身量,咬着牙,颤着双臂,将那小案猛地砸向了那刺客。   刺客刚要将那刀刃刺向孙权的心脏,便听见颅后一声闷响,一阵剧痛传来,从颈脖处蔓延至了后颅。   他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额上发麻,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他空着的那双手忙摸了摸后颈,竟带着湿意。   一股冰凉的液体,从他的额侧滑过。   带着腥气。   是他的血。   刺客因痛,手中紧握的刀柄松了些许,即将要从手中滑出。   他怒而转身,正对上表情绷得紧紧的步遥。   此时此刻,她手中的案几丝毫未损,她正用其挡在了自己的身前,护住了自己。   于暗中,刺客也能看出,这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听闻孙权此番行军,把他的姬妾步氏也一同带了过来。   那刺客顾不得擦拭额上的血痕。   这娘们倒还挺有本事,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倒是敢用这案几砸他。   那便先宰了孙权的姬妾,再将孙权杀死。   反正他已经杀了这么多的人了,不再差这一个。   这番,那刺客不再犹豫,虽然颅后是难忍的钝痛,但也毫不迟疑地将刀提起,猛地向步遥的方向砍去。   步遥紧闭着双眼,希望身前的小案能替她挡过一劫。   这一刀下去的力道极大,那小案竟是应声断裂,在她的面前劈成了两半。   那刺客蔑笑了一声道:“哼,这回你躲不过了吧。”   系统仍在不断地提示,警告着步遥危险,她的生命指数即将骤降。   步遥在心中一边觉得自己要玩完,一边骂着系统。   她已经知道自己要玩完了,不需要它这个垃圾再提醒她无数遍。   步遥深吸了一口气。   玩完之前,还是将孙权唤起来罢。   虽然他的右臂有伤,但是那刺客也伤得不轻,两人若是缠斗一番的话,他还是能有机会活下来的。   “主公,有刺客!”   步遥紧闭着双目,拼尽了全力,喊出了这句。   最后一字因着紧张,竟是失了声。   待她再次睁开双目时,身前的刺客竟然倒在了地上。   眼前站着的人,竟是已然清醒过来的孙权。   她心中崩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步遥吓得双腿直发颤,马上就要摔倒时,孙权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扶住了她的臂弯。   她这一凄声嘶喊,自是惊动了帐外其余驻守的兵士。   他们闻声而来时,帐内已经点上了烛火,地上正躺着一具死相狰狞的尸体。   那死尸身上所着的衣物,与他们身上所着的衣物一样,竟是江东兵士的军服。   “主公,属下来迟了。”为首的兵士请罪道。   步遥正浑身发软,被孙权护在了怀中,听到有兵士过来,刚欲转过首,就被孙权又左手捂住了眼睛。   步遥不解,为何孙权要将她的眼睛蒙上。   不过此时,她自是顾不上询问。   孙权沉着声音命道:“寻块布匹来,将这尸体给盖上,将侍从和帐外兵士的尸体移至帐外,先用马革裹尸,待明晨再将其寻地界葬下。”   “诺。”   “再去唤吕将军和鲁校尉过来,不要惊动帐中其它的兵士。”   “属下知晓。”   待吕蒙而至,兵士也将那尸体用麻布蒙上时,孙权才将覆在步遥双眼上的左手放下。   他忆起,上次带她去丹阳猎虎时,紧紧是一具虎尸,就把这小人儿吓了个不轻。   地上这具尸体,却是人的尸体。   若是她看见了,只会更害怕。   适才他趁那刺客不备,将他手中的刀刃躲了过来,立即狠刺向了他的腰.腹。   那刺客的头首被小案重击后,早已被鲜血浸染,在其面部已凝结成块。   腰.腹被刀刃贯.穿后,隐约可见有一截肠子,被戳刺得露了出来.   他的伤处仍在汩汩地涌着鲜血。   孙权是见惯了这种场面,面对尸体,早就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可怖。   但他身前的小人儿,若是见到这样骇人的场面,定会害怕到颤抖哭泣。   他只能替她,挡住眼前的一切。   不让那些秽物,污了她的眼睛。 第60章 温柔(元凶)   虽然孙权不想让自己被刺杀一事闹大,免得闹得人心惶惶,再使军心涣散。   但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是在深夜,来回出入帐中的兵士虽然没刻意发出多大声响,但还是惊动了一些人。   比如,正值青春年纪,一向多思且浅眠的凌统。   听到外面的声响后,他忙询问了他的仆从。   仆从打听了一番后回来告知,孙权的帐中似是出了事情,但那些跑动且手中拿着马革和麻布的兵士却什么都不肯透露。   凌统正猜测着原因时,那侍从又告知他:“小的提着夜灯时,能看见那些兵士身上被蹭了血迹,再多的,小的便不知了。”   血迹?   凌统心中一惊,道:“遭了,定是主公出事了!”   种种不好的念头蔓上了心头,他赶忙换了衣物,命侍从提灯,忙往孙权帐中奔去。   主帐中,孙权和步遥还穿着寝衣。   事发突然,二人自是来不及更换衣物。   见主公的姬妾衣衫不整,发髻凌乱,无论是普通的兵士,还是有着军衔的吕蒙和鲁肃,与孙权讲话时,都垂着头首。   生怕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逾了矩。   孙权也觉步遥在此确然不妥,便命兵士取来了氅衣,让步遥穿上后,对她轻言道:“孤有些事要与他们交待,你先退避一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毫无命令的口吻。   听上去,竟有些温柔。   就像是,在刻意与她商量一般。   步遥从未听过孙权这样的语气,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但还是依言乖巧的点了点头,扫视了一番地上已经被麻布覆好的尸体,和一众垂着头首的兵士,出了隔间。   她在孙权书案的一侧坐定,将其上的烛台点燃。   幽微的烛火下,几名兵士正用热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血被稀释开后,那血腥气又从湿冷的地面上溢了出来。   步遥嗅到那腥味后,不由得蹙了下眉头。   一夜间,那些人都死了。   明明在几个时辰前,她还与那些侍从碰过面,讲过话。   步遥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凄凉之感。   她正对着微摇的烛火发呆时,却觉帐帷又被人掀开,外面的寒意袭卷而至,她紧了紧身上的氅衣。   凌统尤带稚嫩的面容上存着几分急色,见主公的姬妾还算沉稳的坐在书案一侧,心中略微舒了口气。   随即,为表恭敬,他冲步遥颔首示意后,便急匆匆地寻着光亮,进了隔间。   隔间的面积狭小,却挤了将近十余号人,凌统挤进去后,将将站定。   孙权正坐在榻上,左手扶膝,面色阴沉。   他半晌都不做言语,众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纷纷揣度着主公的心思。   自己的兄长,就是死于刺杀。   但杀兄长的人,是江东的仇敌,而杀他的人,竟是他自己手下的人。   连在自己的军营中,有着层层的保护,都要经受这一遭。   若不是步遥今夜没有睡下,那他二人岂不是……   想到这里,孙权眸中的寒意愈深。   终于,孙权开口,语气还算平静:“刺客既然穿的是我军的军服,那便是军中,混入了奸细。你们有谁知,这刺客到底归属于何阵,由哪位将军所管?”   吕蒙听罢,将那尸体上的麻布掀开,看着那死尸的面首上血污一片,蹙了蹙眉道:“主公,还需将这尸体上的血迹擦拭后,才能验清。”   孙权微点了下头,作为对吕蒙的回应。   吕蒙立即派兵士去取湿帛来,替那死尸擦干了面容。   死尸的眉眼愈来愈清晰,替他擦拭的兵士突然开口道:“主公,小的识得,这是哪位将军手下的兵。”   “快说。”吕蒙催促道。   兵士的面上做着思考的神情,忙回道:“这是…这是甘宁将军投奔时,带过来的旧部之一,今日他领军粮时,与我的一位弟兄发生了争执,小的这才记下了这位。”   甘宁。   孙权的面色微变。   “我一猜就是这个锦帆狗贼!他从一开始投奔主公,就存着不轨之心!定是这个狗贼,定是他!杀了我的父亲不说,还要谋害主公!”   众人听罢那兵士所言,都没有言语,反倒是凌统的情绪最为激动。   看着他气得像是要把牙齿都啐碎了似得,在他身旁的鲁肃忙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冷静下来:“凌将军,没有证据前,不要亲自下论断。”   “不是他还能有谁,那兵士都说了,刺客是甘宁手下的人,整个军营中,只有他的嫌疑最大!”   孙权静默地看着二人,神色微凝,制止道:“子敬所言甚是,这件事还没有证据,不能断定就是甘宁派人刺杀的孤。”   凌统气急,一脚迈出了隔间,冲出了帐外。   吕蒙忙唤道:“凌统,你回来!主公还在,你不能擅自退下!”   孙权摆手,开口他:“让他走罢,原也没想唤他过来。”   鲁肃微抿了下唇。   枉他今日还在孙权面前对凌统这小子多加赞扬,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个沉不住气的。   “子敬,此事你怎么看?”孙权问道。   鲁肃回过神后,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依属下观之,此事并不是甘将军所做。”   孙权其实也并不太相信,这件事是甘宁做的。   但他性情一贯多疑,还是对甘宁,存了几分的戒备。   他示意鲁肃继续说下去。   鲁肃言语清晰,声音依旧平静,却不失力度:“若真是甘宁所做,依他的性格,并不会假托于人,而是会亲自刺杀。再者,甘宁所携的旧部,原也是黄祖的旧部。黄祖既然肯放甘宁走,还准许他带些旧部离去,很可能会在其中安插个奸细。”   此番话说的很有道理,孙权对甘宁心中所存的疑虑略消减了些。   但刺杀一事,甘宁并没有完全被排除嫌疑。   他正思量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却听见了帐外传来了吵嚷声。   吕蒙听到了声响,忙出去查看了一番。   却见凌统与甘宁在帐外推推搡搡,两人的言辞都很是激烈。   尤其是凌统的。   甘宁明显是被凌统从被窝中薅出来的,还未来得及更换衣物,也如孙权一样,身上还穿着寝衣。   吕蒙用余光瞥见了主公的姬妾步氏,正一脸费解的看着凌统和甘宁,不由得有些发窘。   “你二人不得在主公帐外吵嚷,都赶紧进来。”吕蒙沉声催促道。   听见凌统仍在骂骂咧咧,他心中的躁意也耐不住了。   凌统这小子就他娘的是欠揍!   趁凌统走至他身前时,吕蒙伸出了右脚,冲着他的臀.部狠狠地踹了一脚。   凌统吃痛,回身狠瞪了吕蒙一眼。   吕蒙也回瞪了他一眼,又催促道:“主公还在,你敢放肆!”   凌统竟是被他这一声震住了,无奈地替自己揉了揉后身的伤处,心中暗道:到底是谁放肆?!   三人进入帐中时,屋内的空间又变得狭小了许多。   甘宁还搞不清楚状况,整个人都是大写的懵b。   他身上穿得单薄,被凌统拽过来这一路,直打着哆嗦和寒颤。   这一进室内,才稍觉温暖了些许。   见孙权的碧色的双瞳一直都在凝睇着他,不作言语。   甘宁颇为不解,忙用眼神向鲁肃求救。   鲁肃瞧见了甘宁的反应,又瞥了一眼孙权,而后道:“甘将军,这地上的尸身,被兵士认出,是你的旧部。甘将军看看,还认不认得他。”   甘宁听罢,忙看向了地上的死尸。   结合着适才凌统一路的辱骂声,大约清楚了状况。   原来是这个人,要刺杀孙权,而这个人,又是他的旧部。   可是他,确实没动过想刺杀孙权的心思。   甘宁忙回道:“回主公,地上的死尸,却然是属下带来的旧部,但...属下用性命发誓,属下自从归降主公后,从未动过谋害主公的心思,至于此人为何要谋害主公…属下确实不知。”   甘宁说着,立跪在地,双拳紧紧地握成一团。   凌统听罢,刚欲再说些什么,就被吕蒙用眼神制止住了。   他是打不过吕蒙的。   之前与吕蒙打架时,也没少挨过胖揍。   凌统暗自咬了下牙,只得将话憋回到肚子里。   他脸上被甘宁所打的青紫才刚有所好转,可不想再挂了彩。   见孙权不言语,甘宁一介武夫,笨嘴拙舌,心中焦急,却又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   好在鲁肃及时看出了甘宁的困境,及时解围道:“甘将军,听闻黄祖部下苏飞,曾数次向其举荐你为上将,但黄祖每每都不重用于你。哪怕是在建安八年,你曾救过黄祖的性命,但他仍是不肯重用你……”   甘宁回道:“却有其事。”   鲁肃又道:“而后你心灰意冷,于是苏飞便建议你投奔江东,而后黄祖将你调到邾城任职,你这才携了肯跟随你的旧部和兵士等百余人,来投奔主公。”   甘宁见孙权听着鲁肃的言语,神色略微和缓了些,对鲁肃十分感激。   而后忙对孙权道:“主公,黄祖虽为属下旧主,但其性情过于狡诈。属下去邾城前,就有黄祖的兵士,也就是之前属下带过的手下,愿意跟着我。黄祖定是趁那时,就在其中混入了奸细。”   孙权听罢,嘴角噙了一丝冷笑。   黄祖这老贼,还真是一箭双雕啊。   使这番伎俩,一旦成功,刺客终归会被人发现,难逃一死。   而所有的矛头,又都会指向甘宁。   此番,既能除去他,又能除去叛将甘宁。   甘宁见孙权仍不言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主公不信任甘某,那……”   “孤信你。”   孙权打断了他的言语。   趁此时机,他要收拢人心。   要以他表面的信任,换取甘宁的忠心。   “孤既然肯留下你,那你便是孤的属下,话既已解释明了,孤不会怪罪于你,你起来罢。”   说着,孙权示意甘宁起身。   “……多谢主公。”   刚刚的惊心动魄已然归于平静。   甘宁听到孙权说“相信”二字时,心中不免一动。   如若面前这位年轻的主公真的能信任他的话,他甘宁,哪怕拼上性命,也要为他效力。   “凌统。”   听见孙权唤他,凌统忙道:“属下在。”   “今日孤未召见你,你却擅自入帐,还在帐外吵嚷,有违军法。自己去领十个军棍,听见了没有?”孙权沉着声音道。   十个军棍,算是最轻的责罚了。   但对凌统这种,屁|股刚刚挨踹的人来说,当真是一种酷刑。   他苦着脸,道了声诺。   孙权本想让凌统再为甘宁道个歉,但转念一想,他二人因着父仇,关系属实尴尬。   如此不妥,便收回了言语。   已至寅时。   因着是冬日,天际仍是鸦黑一片。   众人散去前,孙权还特意吩咐了吕蒙,除却再排查一番甘宁的旧部外,还要严加管制兵士夜间的活动,增派夜间当值的人数。   步遥见众人都散了,这才走入了隔间,孙权正疲惫地揉着眉心。   她这一进来,孙权竟是打了个喷嚏。   狗男人又揉了揉鼻子,有些微窘,开口对她道:“碳都烧没了。”   步遥这才发觉,孙权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   炭炉中的碳,确实都已燃尽。   刚刚屋内虽挤了十余人,能让隔间内有些热度,但因着孙权畏寒,定是会觉得冷的。   步遥刚欲开口唤侍从,便闭上了嘴。   侍从都死了……   人都还未来得及调配,只是帐外增派了驻守的兵士而已。   步遥带着疲意,将孙权身后的衾被覆在了他的肩上,温言问道:“那主公,再忍一个时辰?天快…亮了。等天亮了后,妾身再去……”   “孤畏寒。”   孙权幽幽地说了三字。   看着孙权缩在衾被中,怎么觉得他有点可怜巴巴的?   步遥强自压下了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又道:“那妾身去命帐外的兵士,领些碳来。”   说罢,步遥披着厚实的大氅,就要往隔间外走出。   孙权这时起身,走至步遥身后,拽住了她的右手道:“孤跟你一起去领罢,也想走一走。”   这个时辰,天还这么冷,有什么好走的!   步遥这么想着,还是依言道了声“诺”。   二人里面还穿着寝衣,踏着地面细碎的石子,并肩走在军营中。   天上浓重的乌黑变得浅淡,清冷弦月的光芒也变得熹微。   孙权这时突然开口问道:“那刺客来时,你为何不唤醒孤?”   作者有话要说:  步遥:狗男人跟本仙女撒娇 第61章 憨批   军营空荡荡的。   整个营中,安静得仿佛只有步遥和孙权两个人。   二人一路走着,每隔几米便置有一篝火台。   军旗上的“孙”字在火光的照耀下,明灭可见。   其余的兵士还都在安睡,当值的兵士见到孙权,立即敛了倦容,向其恭敬地行军礼。   这走了不过一小段的路,孙权却经过了数个当值兵士,却没曾想,这夜中驻守的兵士竟然都如此倦怠。   怪不得那刺客会轻易地就将帐外的那两个兵士割了喉。   孙权等着步遥回话的同时,眉宇微拧。   这夜间兵士的驻守事宜,着实需要加强。   孙权见步遥半晌都不言语,复又问道:“到最后,那刺客要砍了你时,你又为何突然唤孤?”   寒风一丝一缕钻入了步遥衣间的空隙,她紧了紧氅衣。   狗男人的问题还真是多。   当时情况过于紧急,她自是想不到第一时间便去唤孙权。再者她无法判断,外面到底是有几个人。更无法判断,刺客何时会进来。   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孙权虽然练过武,但身上却伤着,而且伤得是右臂。   二人身侧又没有兵器,刺客进来了,很可能两个人一起玩完。   就是把孙权叫起来了,他在梦乡中被吵醒,肯定也会发怒,并不会马上意识到危险。   很可能孙权在嚷嚷的时候,刺客怕机会溜走,就冲进来,把他一刀给捅死了。   总而言之,当时只有几十秒的时间,她做出的是应激反应,肯定想不到太多。   但潜意识里,步遥笃定,只有她自己先想办法搞刺客一下,她和孙权二人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但是该怎么跟狗男人解释呢?   今天他倒还是蛮有耐心的,虽然她一直都没回他,他也没凶她。   不过保不齐一会儿不会。   步遥组织了好一会儿的语言,终于憋出来一句:“妾身…妾身不想让主公死,想让主公活着。”   这话倒是真话。   到最后,她以为自己就要被那刺客砍死的时候,脑中想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孙权活下去。   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孙权的缘故。   若是换作旁人,只要是她认识的人,关系不太差的话,她都希望那个人能活下去。   她还没心理变态到自己要死了,还要拉一个人一起下地狱的程度。   孙权听罢她这番支吾的言语,沉默了半晌。   随即,唇边竟是漾起了一抹笑意。   步遥恰时转首,于微弱的火光中,也能看出孙权面上那抹浅淡的笑。   只是这笑与他平日的笑的不同。   狗男人平日的笑可分为四种:   第一种:装模作样的假笑,多用于应付他的那些幕僚和属下。   第二种:想要戏弄她的坏笑和痞笑。   第三种:想要少儿不宜时,那幅无耻的邪笑。   第四种:还有就是在丹阳他弟弟府上的时候,喝得烂醉,笑的像傻比似的狂笑。   但是眼前这种,她真是前所未见。   步遥于脑海中想到了两个字:憨批。   没错,孙权的笑竟带着些……   傻气。   步遥以为自己看错了,忙转回了头首。   孙权似是感觉到了步遥的注视,忙收回了笑,淡淡开口道:“孤知道了。”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30   ??!   步遥心中一惊。   孙权这是过度解读出了什么啊?   会不会是没睡好觉,脑子的某根神经搭错了?   要不然就是系统这个小垃圾又抽了。   【系统】:实时统计,攻略对象好感值为853   还真是过度解读了……   孙权的那些“复杂”心思,她自然是猜不出的。   二人至军需处时,孙权掀开了帐帷,进去寻管事,命步遥先在外侯着。   步遥乖巧地应下。   虽然还没到众人起身的时辰,但是管事和杂役竟都未睡下,原因是刚刚孙权派人于此,来寻过马革和麻布等物。   管事怕孙权这一夜还有物什要用,便命杂役与他一同,守着夜。   但管事没想到的是,这回来寻他来要物什的,竟是主公。   孙权要到碳后,直接向管事提出,在他帐中增派两名新侍从。   管事恭敬地应是。   步遥对孙权要亲自领碳一事,颇为不解。   刚刚在帐中,他与她说的是,想出去走走。   到现在,她站在清晨湿寒的空气中,竟渐渐猜出了零星半点的原因。   若要换成她,站在孙权所处的位置上,可能会天天担心被杀。   总感觉,不只外面的敌人能杀他,他的手下若是动了些歪心思,也能杀他。   每天活在怕被杀的恐惧中,心态终归不会太好。   步遥一直都不清楚,像孙权这种诸侯,与其臣下的信任到底是怎样建立的。   那些臣下又是凭何能忠于他,而不产生谋逆之心。   《情锁吴宫》的剧情后期,那笑到最后的女配潘淑,便是被几名宦官和宫女活活勒死的。   老年时期的孙权却对此无能为力,自己的皇后被勒死了,他也只能无奈地认下来。   孙权在位的晚年时期,东吴的政局当真是一淌浑水,污浊不堪。   但因为那时步练师的戏份已经杀青了,后续剧本的具体剧情她便没有细看。   而且朝堂权谋戏,也从不是她这个演后妃的关注点。   步遥出神地想着事情时,孙权已经从帐中走出,身后还跟着提碳的杂役。   他冲她开口道:“走罢。”   步遥点了点头,孙权这几日明显又消瘦了不少。   像他这样的人,虽看似有着至尊之位,称孤道寡,站在众山之巅。   高处不胜寒。   所以他的心中,终归是缺乏安全感的吧。   所以今夜险些被杀,心里终归会产生些难言的复杂想法。   回帐中后,管事新派的侍从利落地将炭炉燃好,孙权走至其旁,为自己烘烤着身体。   “昨夜你就整夜没睡,先去睡下罢。”孙权淡淡开口,对步遥道。   狗男人今夜不太正常,怎么这么贴心体己?   如果他能一直这么下去,那待她转正后,也可以考虑就他留岗查看。   让孙权就真做了他男人也行。   毕竟孙权起码皮好,活好,目前…还不算黏人。   想到这里,步遥冲孙权开口道:“其实刚刚主公问妾身的事,妾身并没有与您讲全……”   孙权觉得身上的寒气稍褪时,走至榻侧,掀开衾被,躺进了里面。   闭上双目后,他开口道:“说。”   步遥决定趁机再吹点彩虹屁,再腻歪腻歪孙权,搞一搞“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悲壮氛围。   她郑重地开口道:“主公那日说,要与妾身死同穴。妾身听后,也下定了决心,要与主公同生共死。所以……”   “还有一年。”孙权打断了她的言语,冷不丁的说出了令她很是费解的四字。   “一年?”步遥不解地问道。   还有一年,母亲三年丧期满后,孤就娶你,让你成为孤的妻。   不过这句,孙权还未说出口,便睡了过去。   狗男人这种在高位待惯了的人,说话也经常云里雾里的,估计就是想让她猜不出来,好体现他的高深莫测。   步遥这么想着,也阖上了双目,入了梦。   *   孙权这次攻伐黄祖,还是没能成功。   黄祖依靠襄阳的刘表,一直采取防御战术。   周瑜派其手下大将,又增援了两千兵马,而他则和余下的兵士,继续驻守柴桑。   这一役,一直打到了建安九年的仲春。   直到粮草快要耗尽,孙权才不得不撤兵。   连着两年征讨江夏一地,却未得到其领土半分。   孙权虽未得胜,但却携走了江夏的一些军民,也不算攻伐无功。   步遥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个结局。   孙权还要再打个几年,江夏这地界才能取下来。   虽然取下来了,也只是能得到它的南部,她隐约记得,江夏其余之地,在赤壁一役后,被曹操把持着。   许是连续两年打仗使过于劳顿兵马,孙权便决定歇上一年,后年继续去打黄祖。   他一定要亲自将黄祖老贼的头给砍下来,以告慰其父在天之灵。   *   回富春后,梅雨已过,最是温暖宜人。   孙权这两月内不在,积压的公事过多,疲于奔波。   右臂上的伤虽然好的慢些,但庆幸的是,赶在夏季这种易化脓的时日前,基本已恢复如常。   步遥回来后,也一直没闲着。   她命紫荆在富春当地买了各色的胭脂水粉,这个世界的化妆品种类确实很单一,而且做工也不精致。   步遥将那些胭脂涂在面上,尝试着上妆时,紫冉还在她耳侧说:“其实每地女子喜欢的妆容都不大一样,比如在江东这一带,算是南方,女子喜好的妆容便偏淡些。而在雒阳或是许都这一带的北方之地,女子则会喜浓重艳丽的妆面。”   步遥听后,便觉,她开发的产品,必须得因地制宜。   毕竟她几乎还是都在江东的地界搞钱的,所以那些胭脂或是蔻丹的制作,便需要根据富春当地女子的喜好来。   不过孙权这个狗男人,却不喜欢她上妆。   后来她每每精心装扮过自己,孙权都会沉着声音命她洗掉,但是又不禁止她继续上妆。   起先步遥还很是费解,一贯与她审美一致的孙权,何时跟她不一致了?   后来她才发现,原来狗男人每次让她洗掉妆容的原因是:面上什么都没有,方便他亲她。   若是亲的时候,蹭到了一嘴的脂粉,确实不好。   想到这里,步遥无奈地摇了摇首。   说来,步骘也许久未给她寄过信了,她和孙权去江夏这几个月,他也只寄过一封书信。   哥哥到底是怎么了?   “步姬,您要小憩一会儿吗?”紫荆的言语打断了步遥的思绪。   步遥道了声好,便回到自己的小榻处安睡。   孙权忙碌的这几日,她并未去他殿中住,孙权也没唤她过去,二人也已经好几个月没那个了。   会不会是孙权在外有人了?   步遥觉得这件事发生的概率不低。   心中虽涌起了涩意,但步遥决定该休息时得好好休息,等她睡醒后,再想法子找出孙权在外浪|荡的痕迹。   步遥很快便进入了睡梦中,睡得正香时,却觉身上愈来愈沉。   好像有个重物,压在了她身上似得。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压力过大,鬼压床了。   再然后,她发现,不是鬼压床。   她的嘴,竟被某个偷袭的狗男人给啃了!   “你几月前,不是说孤不行了吗?今日试试,孤还行不行。”   “……”   *   步遥醒转后,孙权仍在那一隅榻上,呼吸沉沉。   她回眸看向了他,觉得他此时的睡颜,看着很是柔和,完全没有平日的强势一面。   狗男人的睡姿,却是要比她强上不少。   步遥转回首,坐在榻侧,双腿有些酸软,她回想着刚刚……   刚刚,孙权好像说了一句什么。   有可能是她听错了。   因为她的意识,在那时也已然涣散。   若是她没听错的话,孙权应该说了一句:   好爱你。   不可能,应该是听错了。   步遥摇首,没再多想。从榻上艰难地起身后,想要去寻紫荆备水沐浴。   刚要迈出寝房,她就顿住了脚步。   孙权又说了一句话。   虽然是梦呓,声音极小,但她还是听清了。   “我好爱你。”   步遥心跳一顿。   她转回首看向床榻,孙权仍在安睡着,呼吸均匀平稳。   这话他是说给她的吗?   为何他称的是我,而不是孤? 第62章 小乖   步遥定定的望了孙权好半晌,决议不去多想。   毕竟男人在那啥时,话也会肉麻些。   孙权这个狗男人自是也不例外。   每当那时,他的言语也会温柔些,哄诱着她,唤她乖乖或是小乖。   步遥第一次听他这样唤她时,也是难以置信,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再后来也就习惯了。   后来他再这般,在她耳畔轻喃,唤她小乖时,倒是真能将她安抚住,让她不再那么紧张。   或许刚刚那句,也是这个含义。   狗男人那话的意思很可能没说全,很可能是:好爱你的身体。   步遥心中自动将孙权刚刚的言语归类成哄骗女人的骚话后,才强忍着身上的不适,走出了寝房。   还有几日便要入夏了,紫荆为她备的水温度适宜,并不那么热烫,浸在里面很舒服。   步遥在温热的水中闭上了双目,意识又渐渐昏沉,脑中却不断有个念头纷扰着她。   这个念头她越抑制,就越在侵.占她全部的思绪。   万一孙权所说的意思是,他真的爱她,怎么办?   从小到大,没有人对她说过爱这个字,就连把她养到大的奶奶,都未说过这个字。   她也一直觉得,这个字既肉麻,又不真实。   除了抚养她长大的奶奶,她从未爱过任何一个人,但她也从未觉得缺爱过。   因为她这个人自恋,而且是极度的自恋。   奶奶去世后,全世界她最爱的人就是她自己。   与一般青春期缺乏自信的脆弱少女不同,步遥时刻都充满在极度自信中。   虽然她学习不好,父母离异,亲人去世,是个连双名牌运动鞋都买不起的小穷光蛋……   这种自信倒不是完全来自于她的那张脸。   若是没有这张漂亮的脸,她也会是个自信心大又极度自恋的人。   就像是在破败的夹缝中长出的一朵野花般,就算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就算再努力地去冒头生长也很难出人头地,但只要还有那么一丝能见到蓝天的希望,她就有力气往上钻。   “步姬,你沐浴好久了,让奴婢伺候您更衣罢。”   紫荆恭敬的话语打断了步遥的思绪。   步遥道了声“好”。   更完衣物后,紫荆又用篦子将步遥披散在身后的长发细细梳开,原主的发质极好,乌黑浓密。   她掀开裙角的一隅,对着浴房内的铜镜,照了又照。   好在借助着孙权的力量,她赶上了发育的末班车,这双腿总算是从小短腿变成了白皙纤细的大长腿。   飞机场也不复存在了。   变成了小山。   步遥对着铜镜中的自己,自恋的照了又照,将孙权刚刚说的话尽皆抛在了脑后。   照了没过多久,紫荆战战兢兢地走到她身前,犹豫了半晌,还是小心地开口道:“奴…奴婢约莫着主公快要醒了,主子您还是先过去罢,要不然奴婢怕主公…怕主公发怒。”   步遥略有些不悦。   因为打扰到她欣赏自己的美貌了。   不过紫荆提醒的有理,孙权醒来后的第一眼要是看不到她的话,定会作怒。   到时苦的人还是她自己。   步遥颔首后,披散着长发,在书架上挑了本书卷,便走回了寝房,坐回了榻侧。   她手中拿的书卷是诗经中的小雅一卷。   倒不是她为了装风雅,而是她想要赋予她的美妆产品文化价值。于是便准备翻翻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诗经》,从中找寻些许的灵感。   她拿的这卷书,还被人细细做了批注。   《鹿鸣之什》中,有三篇有散佚,只留存有诗名,却未有辞。   分别是《南陔》、《白华》和《华黍》。   《南有嘉鱼之什》中,也有三篇散佚。分别是《由庚》、《崇丘》和《由仪》。   步遥心中动了念头,想将这六篇散佚的诗名,命名为每季产品的限定款。   毕竟失传的诗歌,总是会带着些许的神秘感。   而主推的产品,还是要以百姓耳熟能详的诗名或诗词命名。   步遥想着,胭脂水粉这一类的,主要的消费群体还是富春的女人们。   其中包括:寻常的深闺小姐、高门贵女、已出嫁的少妇,还有各府私豢的歌姬舞姬……   总而言之,是个庞大的消费群体。   针对深闺少女,可用诗经中那些描绘爱情的诗来取材命名。   比如《蒹葭》、《关雎》、《采薇》等。   针对高门贵女,便可以用描述贵族男女恋爱的《有女同车》中的“舜英”和“舜华”这两种花名来命名。   步遥越想越兴奋,表情倒还算平静娴然。   她身后披散的乌发已干,所着的丝质外氅薄如蝉翼,是淡淡的藕荷色,肌肤也被热水熨烫成了淡粉色。   正想在兴头上,步遥虽未看向孙权,但也能觉出,他醒了。   她隐约觉出,他将头首埋在了她的长发中,深深地嗅着。   鼻息吹拂其间,颈脖处带着微微的痒意。   每次孙权这么闻她的时候,她都觉得这狗男人就像是个吸食罂.粟的死变态。   就当狗男人即将要上牙咬的时候,步遥及时反应了过来。   她忙起身,轻推开了孙权,恭敬地道:“主公,到用晚食的时辰了,让妾身唤人为您备食罢。”   没能得偿所愿,孙权自是有些不悦。   他轻咳了一声,讪讪开口道:“你看的是何书?”   这么说着,他微拧着眉,将榻上的那卷书拿至了眼前。   摊开后,他轻笑了一声,极其好为人师地又道:“看看这种书倒还算不错。”   步遥脸上强撑着一丝尬笑,配合着孙权,回道:“主公所言甚是。”   *   下午这番,二人耗了不少的体力,孙权难得地恢复了他之前的食量,吞了好几斤的炙肉。   吴氏去世后,他似是再也没那般用过食,而且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嗜肉如命,而且自己也会主动用些素食。   这冷不丁地恢复如常,步遥差点笑出了声,孙权看见后,还瞪了她一眼。   用完晚食后,孙权似是没有要走的意图,夜里就想宿在她这处了。   天色稍暗时,一切如常。   孙权吃饱喝足了,坐在了正厅的主案前,饮着清茶消食。   步遥则状似一脸柔顺地为孙权仔细地剥开粒粒的蒲桃,用精致的银钎捻起,往孙权的嘴边送去。   孙权微眯着双眸吃下。   一副典型的封建诸侯和他貌美宠姬的生活图鉴。   这时,孙权的视线突然看向了庭院的方向。   步遥停止了剥蒲桃的动作,用湿帛忙为自己擦了擦手上的果渍,也循着孙权的视线望去。   看到差役时,步遥神色微变。   但又立即敛去了眼底的慌色,面上倒还算镇定,瞧瞧打量着孙权的神色。   紫荆已然将差役打发走了,正欲将装有步骘信件的竹筒藏入袖中,孙权从正厅看着那二人,心中起了疑。   他从案前起身,欲要往庭院走去。   步遥心中一慌,忙开口道:“主公您等等妾身…”   孙权从步遥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的紧张,心中的疑虑更甚,一言不发地迈过了门槛,走至了紫荆的身前。   步遥忙跟了上去,一路上忙对紫荆使着眼色,让她不必紧张,淡定回话就好。   孙权沉声问道:“刚刚那差役,送给你的是何物?”   紫荆会出了步遥的意图,自己的主子不想让主公知道,她与兄长通了信。   她开口解释道:“是..是奴婢家中,给奴婢寄来了书信。”   “哦?你家中?爱妾当真是体恤下人,连个奴婢都能与家里私自通信。”孙权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复又问向了步遥。   古代的通讯成本很高,她与步骘的通信,还托了紫荆用了不少银钱上下打点,才能顺利送达。   可今日那差役来得真不是时候。   步遥微闭了下眼,复又睁开,冲孙权解释道:“紫荆家中出了些事情,妾身这才让她与家里通信的。”   “出了何事?”孙权复又迫问。   “她…她家中…”   糟了,这理由还真是一时想不出啊。   步遥暗感不妙,正在脑中快速的编造理由。   孙权不做言语的看着她,面色愈发阴沉,他又对跪倒在地的紫荆道:“把那信筒拿出来。”   紫荆自是不肯拿出来。   虽然孙权是江东之主,但在她的心中,步遥才是她的主子,若是二人同时在她面前,她只会听从步遥一人之命。   “来人,将这婢子袖中的信筒拿出来。”   庭院中的侍从答诺后,走到紫荆身前,好言相劝道:“紫荆姐姐,您就拿出来罢,不然…不然就别怪小的冒犯您。”   紫荆听后,将脸别过一侧,反倒是将袖子藏得更紧。   那侍从无奈,在孙权冷凝的面色下,只得狠狠地掰开了紫荆护着袖口的手。   但紫荆的力气要比寻常少女大上不少,寻常男子的力气都不敌她,那侍从竟是半晌都未掰开。   眼见着孙权就要作怒,步遥生怕他又派人作践紫荆,忙对紫荆道:“拿出来罢,给主公看一看。”   算了,私房钱没了就没了罢。   她穿剧后,因着原剧中紫荆和原主的悲惨命运,她一直都想让紫荆有个好下场。   若是自己因着这些钱,没护好紫荆,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也对不起紫荆。   紫荆微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步遥。   步遥冲她点了点头,而后微俯下身,将手伸向了她。   紫荆只得作罢,将袖中的信筒拿了出来,放在了步遥的手中。   步遥接过那信筒后,在孙权的注视下,微颤着双手,将其交给了他。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孙权的一番诘问。   孙权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后快速地将竹筒中的那卷好的信纸倒了出来。   摊开后,看着上面刚劲的笔迹,他微凝的眉宇渐渐放松,直至染上了稍许的喜色。   旋即,他的面上也露出了笑意,道了声:“好,甚好。”   怎么回事?   孙权是气糊涂了吗?   步遥忙问道:“……主公,您听妾身解释。”   孙权不解地道:“为何要解释?孤告诉你,你兄长成婚了,而且其新婚夫人刚有了一月的身孕。他写这封信,就是为了告知你这件喜事。”   哥哥他…   闪婚了?!   连孩子都有了!   这也太快了罢……   见步遥一脸迷茫,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孙权又道:“你刚刚为何那般紧张?该不会是认为孤不准你与家人通信罢?”   “妾身…妾身不敢。”步遥回道。   “孤还没那么小气。”   你就是个小心眼的狗男人!   步遥心中这么骂着,还是恭敬地回道:“主公这般大气威仪,一点都不小气。”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2   得到了夸赞,孙权装模作样的拂袖,走回了正厅,一路上,还小声嘀咕着:“成婚了好,成婚了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这种极度自恋的人,根本不是受虐的体质,你们放心。   这是个沙雕甜文(认真脸) 第63章 虎头簪(捉虫修字)   步遥自是也听到了孙权的嘀咕声,她紧跟在他的身后,小心地迈过门槛后,也折返回了正厅。   见孙权面上仍带着喜色,步遥很是不解。   又不是他结婚,他这么高兴做什么?   转念一想。   怪不得哥哥好几个月都不曾给她寄过信,合着人家与其娇妻新婚燕尔,蜜里调油来着,自然是没空理她这个小妹。   也不知这几月中,步骘有没有好生替她打点海盐的置业。   但哥哥的人生大事有着落了,步遥心中也自是替他欣喜的。   毕竟步骘的岁数在这个世界,已经算是大龄男青年了。   哥哥人长得英俊,性情又温和体己,到底是谁家的女郎这般有福气?   步遥在心中猜测着那女子的身份,啧啧叹了一句,一时竟没注意到孙权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见她半晌都不过来,孙权脸上的喜色略消弭了些许,开口问道:“怎么,你兄长成亲了,你不高兴?”   步遥忙走了过去,款款落座后,娇怯可人地用两手扶住了他的臂弯。   低声开口道:“兄长成婚,妾身哪儿会不高兴》只是事情太突然了,妾身适才只是有些惊愣而已。”   孙权垂眸,看向了步遥扶住她的双手。   他顺势握住了其中一只,一边端详着,一边用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的细嫩皮肤。   眸中的情绪不清不明。   步遥禁不住地哆嗦了一下,心中对孙权又是一阵鄙夷。   也就是他有副好皮相,再加上他年轻些,不然他对她的种种举动都像是个死变态。   总是这般怪异的把玩她的手是。   闻她也是。   虽然她并不反感,但还是觉得孙权这个狗男人他变态!   暮春十分,夜凉如水。   庭院内花木葳蕤,在泠泠月色下散着幽微的香气。   孙权将她的整个手包裹在掌心中,把玩了半晌后,才开口道:“你兄长颇有才干,孤想将你兄长从海盐调回富春。”   步遥听罢,心中一喜。   调回来甚好,她可以离哥哥近些,总比一人在府上,时刻觉得举目无亲要好。   “那主公何时准备将兄长从海盐调任回来?”   余下的半句,步遥没能说出口。   她还想问问孙权会给步骘安排什么样的职务。   但转念一向,她这么问不大妥当,还是将那半句话憋回了心中。   孙权松开了她的手后,带着薄茧的掌心中滑腻腻的。   他的眸色微深了几分,语气却轻上了些许:“你兄长的夫人刚有身孕,待其胎象稍稳后,再过来也不迟。至于你兄长的职位,孤也早就想好了。东曹的椽属有空阙,待你兄长过来后,便接任该职。”   步遥心中觉得她和这狗男人还挺有默契的,他倒是把她没敢问的事回了个清清楚楚。   椽属一职…...   这可是个不小的职务啊。   东曹西曹这种部门组织着各种人事的调令和任免,是个很有实权的官位。   而椽属,便是东曹中最高的职位了,相当于组织部长。   哥哥从小县海盐的县令,升迁到了东曹椽一职,还真是连升了好几级。   再加上哥哥又成了婚,还有了娃,当真是三喜临门。   步遥笑着回道:“那妾身便替兄长在此多谢主公了。”   孙权看着她娇美如花的笑颜,觉得此时这女人的笑才是发自真心的,平日她对他的那些笑,都像是曲迎奉承的假笑。   其实他早就有这个打算,想将步骘从海盐调回来。   一则是因为他却然有才干,二则……   眼前的小人儿竟突然主动地往他怀里钻,用手环住了他。   此举一时打断了孙权的思绪。   那副依偎他的娇怯模样,当真是……万分磨人。   他发现每次一给这女人好处的时候,她就待他亲昵些,也主动些。   这女人看着柔弱无害,心中却能算计得很。   他借势将她拥在了怀中。   她能主动投怀送抱,他自是欣喜。   将步骘调回富春,二则也是为了给她添些母族势力。待吴氏丧期过后,他便要想法子将她扶正。   若是成了主母了,会算计些,有些心机也好,总归不能太过单纯。   想到这处,孙权轻点了下步遥的鼻尖,一副无可奈何的口吻:“你啊…你啊,孤还真是拿你没办法。”   步遥偎在孙权的怀中,心中却盘算着,得赶紧去给步骘寄信,让他想法子将那些置业卖掉,再转到富春来。   与新嫂嫂也得好好相处,得提前备些礼,还有嫂嫂肚子里的娃娃,有可能是她的侄女,有可能是她的侄子。   正想到兴头上,步遥突觉身上一空,整个人竟是被横抱了起来,正往榻处走去。   糟了。   就不应该主动亲近孙权。   狗男人这个不要脸皮的又动旁的心思了。   步遥忙在其怀低声哀求道:“主公…妾身身子不大爽利,今夜就先别了罢…”   孙权听罢,蹙了下眉。   借口。   这女人每每在此时,都会编好多的理由,而且都会故做副病容。   虽然知道她是装的,他仍会觉得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惹人怜爱。   他的心仍是会软,就像是陷在棉花里似的,没有气力与她计较。   孙权还是依言将她放了下来,步遥双脚着地后,如获大赦,几乎是用跑的,忙又快步回到了正厅中。   虽说下人们都知趣的退下了,但都守在厅外的几丈处,如此,孙权在正厅时还不敢太放肆。   她还能留一条小命。   孙权望着她纤瘦婀娜的背影,无奈地摇首。   他都给了这女人这么些好处了,她给他回报的甜头却太少。   都是他给宠惯出来的。   这般想着,他还是微抿着唇,负着手,跟在她的身后,无奈地又折回了正厅。   *   次日清晨。   步遥闭着双目,正静坐着让紫冉绾发梳妆,却觉紫冉忽然停下了动作。   待她再次睁目后,身后之人已经换上了孙权。   狗男人是何时醒的?也不知会一声。   “主公。”   步遥欲要起身,向孙权施礼,却被按住了肩头,她只得又坐了回去。   他的手中拿着一只玉簪,微蹙着眉,正斟酌着在她发髻上的何处戴上为好。   步遥的双眼就没离开过那支簪子过,正想着要不要将其当掉,复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簪子这类的物什,与玉佩不同,需要常戴在发上,若是忽然不见了,孙权定会诘问的。   不能当。   孙权犹豫了片刻,终于将那簪子插进了她的发间,微俯下身,在她耳侧轻问道:“喜欢吗?”   孙权这狗男人突然学别人搞浪漫,总觉得怪怪的。   更怪异的是,她心里就跟浸了蜜似得甜。   步遥颊边漾着笑,忙回道:“喜欢,主公送的,妾身都喜欢。”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3   步遥仔细一瞧,那簪头的形状竟是虎兽。   孙权对老虎爱的还真是深沉……   眼前的女人一直在对着铜镜看,却没怎么看那头簪,尽看自己的脸去了。   孙权微讪,开口道:“你就不问问孤,为何要送你这样的簪饰吗?”   步遥思虑了片刻,回道:“主公喜欢虎,所以便将簪首做成了虎首的模样。”   孙权的语气突然变得凶蛮:“前些日子还觉得你有些长进,看来是孤想错了。”   心中生出的甜意,顿时化作了对孙权这狗男人绵绵不休的怒意,步遥强抑着不耐,还是怯声开口道:“妾身实在不知……”   “戴好这簪子,日后每日都要戴上它。”   孙权冷着声音命完后,便生着闷气,回了寝房。   这女人是真傻还是装傻?   那簪子,分明是按虎符的形状打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权崽:媳妇这个渣女嘤嘤嘤 第64章 低配版的她   将军府内的桑葚树结了硕果。   入夏前,富春又下了一场骤雨,将树上的桑葚吹落了一地。   那汁水充盈的深紫色果实,将那一隅的青石板地都染上了浓艳的紫红色。   前几日孙尚香又因着顽劣惹到了孙权,便被孙权下了禁足令,不得出府。   孙尚香自然是不会屈服于他二哥的,想尽了一切办法,爬狗洞也好,踩着几名叠高的仆侍翻墙也罢。   无论如何,都要出府去嬉乐。   步遥总觉得,孙尚香在外面定是有玩伴的,否则外面的吸引力,不会对她有那般的大。   后来孙尚香爬墙被孙伏瞧见,便知会了孙权。   二人关系再怎么不好,孙权身为其兄,也是担忧着孙尚香的安危,到其住处阴着脸训诫她一通后,又增派了人手,看着孙尚香。   更是让她连庭院都出不得。   待到初夏后,孙尚香这才被解了禁足令,不过她仍是出不得府。   恰逢二人都得了空,便在未时三刻,毒日已褪之时,去府西的桑葚树下采桑葚。   步遥总觉得,孙尚香这种武力值的少女,不像是会喜欢采桑葚的。   但她又不好拒绝,只得遂了她的央求,陪着她去。   采桑葚,原只是需要用一削细了的竹竿,拿着一侧,往树上去打落桑葚,仆侍们再拿着竹篮接住即可。   孙尚香也不知从哪出寻来了木梯,命仆人将其靠在还有些纤细的树干旁,自己爬了上去,要用手亲自去撷下桑葚。   步遥在树下仰首看着孙尚香,愈看愈觉得奇怪。   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孙尚香爬在梯子上,也没去摘桑葚,反倒是探头探脑地往墙外看。   从步遥的方向看,正对上孙尚香姣好的侧颜,只见孙尚香眨了下右眼。   倒像是在与什么人对接着暗号般。   步遥心中正暗感不妙,孙尚香竟是突然爬上了桑葚树的树顶,然后反身一脚将那木梯踹了下去。   “哐当”一声,木梯狠摔至了青石板地。   枝桠摇摇欲坠,零零落落掉了数颗桑葚。   树下众人皆惊。   孙尚香的随身侍女忙唤道:“郡主,您快下来罢,树上危险。”   步遥心中也是一惊,那桑葚树长得并不壮实,孙尚香稍一不慎,就会从其上跌落。   她忙唤侍从将那梯子重新搭好,再派个人上去爬树,好把孙尚香从上面救下来。   这时,墙外探出了个少年的脑袋,少年身子晃晃悠悠的,似是还没有站稳。   他低首,骂骂咧咧地冲身下的人道:“给小爷我蹲稳点儿!”   而后他的身子终于不晃了,便抬首看向了孙尚香,冲其露出了个略带傻气的笑脸。   那少年的面容很是面熟,步遥好似在哪处见过他。   凌统!   他是什么时候与孙尚香厮混在一处的?   若是让孙权知道,那小凌统定要挨上一顿毒打。   步遥无奈,迎着日头,声音高了几度,对孙尚香开口道:“郡主,您从树上下来罢,上面太危险。一会儿您带上弹弓,我陪您去击雀可好?听闻游廊不远处的花园里,栖了不少的青雀呢。”   孙尚香回身低首,看向了步遥,眸中带着些许的狡黠:“小嫂嫂,你说的话我可不信,上次你真是把我好一通戏弄。这番我是不会再上当了,你就好生在府中陪着兄长罢。”   说罢,她从树上纵身一跃,身姿灵巧地用两手扶住了漆木墙头。   侍从们刚爬上了树,救见自家郡主被墙外的少年拽出了墙。   许是二人都有些着急,凌统一时没能接稳,最后落得个二人纷落墙头的结局。   凌统皮肉瓷实,摔一下自是不碍事,但步遥还是于高墙的另一侧听到了他惨叫的动静。   这一下,摔得还真是不轻呢。   幸而有侍从接住了孙尚香,不过那墙的高度不低,那侍从被砸得也是不轻,却连大气都不肯吭一声。   步遥无奈,走上前去,欲要扶孙尚香一把,耳畔突然响起了孙权熟悉的声音,言语间带着稍许的怒气:“不许扶她!让她自己爬起来!”   孙尚香的美眸轻眯,闪过一丝不耐,很快便从侍从的身上爬了起来。   孙权已经走到了孙尚香的面前,冷声问道:“适才墙外之人是谁?”   孙尚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挑衅般地回道:“二哥不必知道。”   墙外早就没了动静,许是凌统听见了孙权的声音,已经逃之夭夭了。   孙权立即露出了他那副好为人师的嘴脸,阴着脸训诫道:“你也快及笄了,怎么还这般胡闹?”   步遥观察着眉眼肖似的兄妹二人,面上是的一脸惊惶,其实心中却在暗暗看戏。   孙权一袭绛紫锦衣,腰间环佩,发髻上并未戴冠饰,只有一兽首簪固定。   他的发髻,还是她今晨亲自束好的。   对自己妹妹也是这般的横眉冷对,活脱脱一封建大家长。   孙尚香对孙权的斥责纷纷不以为意,反倒是不断地翻着白眼,眼见着孙权就要作怒,她趁机忙躲在了步遥的身后。   步遥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孙尚香抓着她的双臂。   孙尚香从她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对孙权道:“二哥,妹妹就不陪您了,还是让小嫂嫂陪您罢。”   说着,她猛然将步遥推向了孙权的方向,步遥差点惊呼出声。   还真拿她当挡箭牌了!   孙权怕她摔到,忙走到她身前扶住了她的双臂。   待步遥站定后,孙尚香早已走远了。   见孙权仍阴着个脸,步遥忙劝道:“郡主年纪还小,主公便不要与她多计较了。”   孙权冷哼了一声,道:“孤自是不会与她计较。”   不过,这个夏天,她休想再出府半步。   *   池中的新荷冒了芽尖,一片新绿。   二人走至环廊处时,孙权突然开口道:“孤送你的虎头簪,今日怎么未戴?”   步遥依言,忙摸了摸发顶。   柔软的乌发上,竟是空无一物。   她心中一惊。   明明今晨她特意戴在头上了的,孙权的命令,她还不敢不遵。   步遥慌忙解释道:“许是落在哪处了,让妾身回去寻一寻。”   那簪是玉质的,按理说,落在地上,她应该能听见声响的。   孙权刚刚和缓的面色登时又变得难看了起来,没有言语。   步遥只得又道:“……那妾身便去寻了。”   紫荆跟在步遥身后,小声开口道:“奴婢刚刚见主子在桑葚树那处,还戴着那根簪子来的,怎么这一回子,便不见了呢?”   “那便去那处先寻寻。”   “诺。”   待归返至桑葚树旁,因着桑葚的汁液浸染了青石板地,几名粗衣婢子正用水和粗绢清洗着。   其中有一婢子,步遥从远处观之,虽只能看见其不大清晰的侧颜,但她肤色白皙,也定是个长相清秀的。   《情锁吴宫》原剧中,孙权那个狗渣男还跟不下三名的美貌婢子瞎搞过。   其中的一名婢子,还为孙权生下过一子。   步遥每每回想起原剧情,就觉得糟心万分。   她正欲走过去,便听见那清扫的几名婢子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阿琼,你刚刚是不是拾到了步姬的簪子?”   步遥顿住了脚步。   唤阿琼的婢子,正是那容貌姣好,且肤色白皙的婢子。   她语气虽然平静,但听起来,却让步遥觉得阴阳怪气的。   “是啊,拾到了。”说着,阿琼微侧了下身,露出了正脸。   她垂着头首,忙着擦拭污渍,并未看到步遥和紫荆。   步遥和紫荆看到阿琼的正脸时,心中皆是一惊。   那阿琼,长得与她好像。   只不过,鼻子没她挺,下巴没她翘,脸也没她小……   但是五官之间的组合,却神似她。   就像是,低配版的她。   步遥觉得事情诡异的同时,只觉,这个跟她长得很像的阿琼,应该与废稿剧情有关。   只是现下,她毫无头绪,猜不出半分。   “主子…用奴婢帮您去将头簪要回来吗?”紫荆小声地问道。   步遥刚要开口回话,那阿琼又转回了头首,她身侧的小婢子问道:“阿琼我看你与步姬长得肖似,若是你去她庭院处,将那头簪还给她,说不得不仅能得赏,步姬可能会因你与她相像,而觉得有缘,求管事给你安个好差事呢。”   步遥自是听见了婢子的言语。   不过这婢子的脑回路也是清奇,正常看见与自己长得像的人,不是应该觉得瘆人吗?   怎么还会觉得有缘?   那阿琼轻笑了一声道:“你若是想要讨赏,那我便把那簪子交与你,你去给她送过去。”   “真的啊?”那婢子有些难以置信。   阿琼又笑,语气竟带着几分轻蔑:“真的..她原也就是个妾室,没什么好值得巴结的。”   原也就是个妾室。   步遥听见,嘴角也噙了丝冷笑。   是啊,目前她只是个妾,眼见着吴氏丧期就要过去,好感值也接近1000了,可是孙权压根没那个心思,想将她扶正。   紫荆气不过,正要冲上前去寻那阿琼,步遥及时拽住了她,冲她微微摇首。   前世她成名后,网络上漫骂她的人要比阿琼过分的多。   她并不欲自降身价,与阿琼计较。   毕竟最能打她脸的方式,便是她转正,成为正妻。   搞事业才是要紧的。   那小婢子又对阿琼道:“你不能这么说,好歹她也是个主子,而且主公很是宠爱她呢。”   阿琼眼中倏然闪过一丝戾色,顿又消弭:“待老夫人丧满之后,你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随即,那婢子用手肘怼了怼阿琼,面上闪过一瞬惊惶。   步遥瞧见,嗤笑了一声。   得,这是看到她和紫荆了。   看来她不得不上场亲自立立威了。   阿琼也看向了她的方向,脸色登时吓得一白,唇瓣轻颤道:“主…主公。”   主公?   步遥纳闷时,孙权已经走至了她的身侧。   阿琼离着她和孙权,有数米之远。   孙权沉着声音道:“还不快滚过来。”   阿琼忙起身,走了过来,跪在了二人的身前,吓得浑身哆嗦了起来。   孙权睥睨着地上的阿琼,漠然开口道:“将你刚刚所言,再重复一遍。”   阿琼低垂着头首,有些结巴地回道:“奴婢…奴婢不敢。”   “为何只单称一字她,而不称步姬?”孙权复又问道。   步遥站在孙权的身侧,只觉得,他竟然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愤怒。   他额侧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至于吗……   步遥不解着,安静地继续看戏。   “奴婢一时失言,冒犯了步姬,还请主公和步姬见谅……”   阿琼的言语已带着些许的哭腔,她与步遥长得相似,都是娇弱柔美类型的。   不远处的粗使婢子也都跪在地上,垂着头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孙权垂眸,看着地上与步遥相似的女子,心中只升起了淡淡地嫌恶,甚至是愤怒。   没想到,因着妾室的身份,她竟受到了这般的屈辱。   他阴着脸,又冷冷地看了一眼那阿琼,开口道:“日后不必唤她步姬了。”   步遥心里一慌。   不唤步姬,那唤什么?   不会因为她丢了个簪子,狗男人就要休她罢……   “日后阖府上下,都要唤她为步夫人。” 第65章 夫君(一更)   步夫人。   步遥在心中又默念了遍这三字。   按理说,寻常人家的妾室应该称为姨娘。孙权是有侯位的人,所以他小老婆的称谓稍微高级那么一丢丢,在姓后冠以一“姬”字。   而这“夫人”二字……那不是正室才应有的称谓吗?   孙权这是要将她扶正吗?   明知这种希望不大,但是步遥心中还是存着了些许的期冀。   她微微转首,看向了身侧的孙权。   已近黄昏,暮色四合。   落日的余晖犹自耀目,一丝一缕地嵌入了流云中。   孙权面上的怒意消褪了些许,他的肤色比之寻常男子要白皙许多。   所以就算是作怒,面上也不会泛起薄红,仍是那种冷冷清清的白。   他鸦黑的睫毛上下颤着,侧颜的轮廓立体硬朗,精致异常。   抛开她对原剧孙权存的偏见不说,孙权除了脾气坏点,当真是个挺有魅力的年轻男子。   步遥也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他,心就像是被天际那几抹绮丽的云霞团团地缭绕,又似是被其一寸寸地填满。   呼吸似是都要滞住了。   阿琼还跪在地上打着冷颤,眼角溢出了泪花。   那副纤柔楚楚的哭态,竟是也跟她肖像无比。   阿琼身后不远处跪着的几名婢子,互相交换着眼神,而后忙又齐声冲步遥的方向唤道:“步夫人。”   这一声音量不小,步遥心中那些不明的情绪,暂被哽在了心头。   阿琼只是在地上低泣,没有唤“诺”,也没有唤步遥为“步夫人”。   孙权低首,又问向她道:“你为何不唤?”   阿琼鼓了鼓勇气,将那清秀的小脸扬了起来,看向了年轻又俊美的主公。   泪从她微红的眼眶中,一滴又一滴的落了下来。   她刚入府没多久,便被管事分去做了粗使下人,按理说,依她的容貌,应该会去贴身伺候主子。   后来,旁人告诉她,她长得与府内的步姬十分相像。   起先她还不以为意,直到一月前的某日,她和几名婢子被派去荷池旁,用素手去挖池坳中的淤泥。   孙权恰时走过,她与婢子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忙低首向孙权行礼。   本以为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了。   可谁知,孙权竟然走到了她的身前,命她将头首抬起来。   阿琼心中紧张,还是依言抬起了面首。   她没想到,主公竟是这样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   而且他还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阿琼不敢直视孙权的神色,但还是能觉出,他的神色带着几分讶然。   孙权开口问向身后的管事:“谁将她选进府中来的?”   身后的管事川字纹很深,看向她的眼神也很是怪异:“是老奴疏忽,原以为召粗使下人一事不会出错…但说到底,那办事之人也…也不知道步主子长何模样…”   阿琼听着那管事口中的步主子,心道,这就是她们口中所说的步姬了罢。   孙权又眸色无波地看了她几眼,而后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后来的那一月中,阿琼每日都祈盼着能有机会,见到孙权。   可是却再也没能有机会。   直到今日,她见到了传说中的步姬。   那女人果真长得与她很像,但,却比她美上不少。   一眉一眼,一唇一鼻。   都似是由顶尖的工匠精心捏造般得精致,皮肤白皙得就像是个瓷娃娃。   朱唇轻点,发髻如云。   身形玲珑窈窕,那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美到让人觉得她像是个假人,不似凡间应有。   此时那位步姬正站在主公的身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阿琼的心中被妒意填满,似是稍一不慎,那些情绪就要变成毒夜,从她的眼中随着泪,喷溅而出。   孙权见阿琼不开口,并未作怒,也并未再一次迫问,而是语气平静地对地上的女人开口道:“你的相貌,冲撞了步夫人。如此,孤的府内不能再留你。你去管事那领些银钱,择日便去孤庶弟孙朗的府上做事罢,”   步遥的秀眉微微蹙起。   依孙权平日的性子,罚她罚得好轻啊……   不过好在把这个阿琼给调出府内了。   孙权会不会跟这阿琼有一腿?他这般喜欢自己的相貌,见到长得类似的,也一并收了的可能性也不低啊。   那个垃圾编剧真的恶心,既然原主步练师都是女主了,还要再设置阿琼这样的角色。   恶心,步遥在心中又连道了数遍的恶心。   替身这种东西的存在,无论是对替身者,还是被替身者来说,都是恶心至极的。   待当阿琼要退下时,孙权又突然唤住了她。   步遥心中一紧,阿琼心里则是一喜。   会不会是主公要给她机会,她也能像那女人一样,受尽宠爱……   阿琼还没幻想完,孙权开口道:“那簪子,你还没还给步夫人呢。”   簪子,那步氏的簪子。   原来叫住她只是为了这个。   阿琼只觉头顶被冷水浇至,但只得从袖中掏出了那根簪子,神色不明地交至了步遥的手中。   步遥刚欲接过,就被孙权抢先夺到了手中。   他言语有些埋怨,但语气却一点都不严厉:“不许再丢了。”   说着,他亲自将那簪子插进了她的发间,步遥下意识地扶了扶那微凉的玉质虎头簪,道了声:“妾身晓得了。”   天色渐暗。   步遥跟在孙权的身后,回至了他的殿中。   他殿前的那几颗古树前些日子瞧,枝叶还没那般的繁茂。   消息很快便在阖府传开。   步遥入殿时,平日唤她为步姬的婢子纷纷改口,恭恭敬敬地唤她为步夫人。   但她的身份,却还是妾室。   整个一晚上,她陪着孙权用食时,都心不在焉,神色也是恹恹的。   孙权这一夜也是没怎么言语,用罢晚食后,他问向了案前为她研墨的步遥:“今夜怎么不好好用食?”   步遥研墨的动作顿了顿。   半晌,还是开口问道:“主公为何要让下人唤妾身…为夫人。”   孙权也放下了手中的执笔,但事情未成前,他不欲先与步遥讲清,只是淡淡回道:“唤夫人不好吗?你虽身为妾室,但若称孤为夫君,孤唤你一声夫人,也如常礼。”   “夫君…”   步遥竟是将那二字小声地说了出来,她难得地有些慌张,却不是假装的,而是真的心慌心悸。   想不到这二字竟有这么大的魔力。   对步遥是,对孙权更是。   孙权听到眼前的女人唤他夫君,神色是难得的柔和,碧眸中掩着的情绪不清不明。   夏夜微凉,浮云蔽月。   殿中的下人早已退避,殿中焚香萦萦。   只剩下了她和孙权二人。   恍惚间,她已经陷在了他的怀中,嗅着他身上好闻又熟悉的木香味,步遥的心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孙权将她轻放在榻,眉目温和,低声问道:“今夜怎么这么乖?”   他在这种时候与她说话时,总是会故意对着她的耳朵小声地说。   每次都让她觉得耳中痒痒的,她不自觉地便缩起了颈脖。   面色潮红一片,步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闪避着他的目光。   孙权看着她娇怯的模样,笑意愈深,将她发髻上的虎头簪和余下的发饰慢慢拆解。   放下她的长发后,勾起了一缕,绕在指尖。   他轻轻嗅了一下,而后命道:“看着孤。”   今天在狗男人的面前,她是真的害羞了。   若是以前,他像今日这般把玩她的头发,又闻又吻的,她定会觉得孙权他是个死变态。   但今日……   她竟然觉得狗男人格外的撩且苏。   狗男人真的是越来越会哄诱女人了。   不能就这么被孙权压上一头,不就是看他一眼吗?有什么好怕的?   步遥心中一横,便将视线移转至了他的面上,刚一与他的视线相碰,他的唇就覆在了她的……   蜻蜓点水,浅淡似无。   视线仍是相触。   她有些惊愣地垂眸,他眸中带笑的看着她。   就是这样一个浅淡至极的吻,竟让她觉得意犹未尽。   想让他想平日那般吻她待她。   狗男人这是在故意吊她的胃口吗?   那缕乌发,慢慢地从他的指尖开解,他的语气带着蛊惑,开口向她提了要求:“唤孤夫君。”   步遥咬住了唇。   不想唤。   因为自己只是个妾,只有妻子,唤自己的丈夫为夫君,才是名正言顺的。   孙权眼中的温柔渐失:“怎么又不乖了?”   不唤,就是不唤。   孙权无奈,只得作罢。   将她的长发拨至一侧后,在她的颈脖处落上一吻,语气喃喃道:“你这小人儿还真是难缠……”   *   亥时三刻。   婢子熬好了避子汤,苦涩的药味渐渐蔓延开来,步遥躺在榻上,嗅到了那气息,不由得蹙起了眉。   孙权起身,低首看着榻上她纤瘦的背影,开口道:“先起来,把药喝了。”   他知道,他弄得狠了,小人儿在跟她置气。   适才他让她唤她夫君,但无论他使出什么法子,那小人儿今夜就是倔强得很,就是不肯唤那二字。   最后她哭得令他心疼,只在他耳侧断断续续地唤他仲谋。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将那小人儿扳了过来,让她直视着他。   “你听话些,先把药喝了。”   婢子仍站在寝房外,端着那药,心中却有些发毛。   主公声音虽低,但在夜中,她听得也是一清二楚,就像是在哄幼童般。   步遥听后,心中也是微动,只得强忍着身上的不适,从榻上坐了起来。   她低首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她一没煊赫的母家背景,二又没有子嗣,孙权凭什么要将她扶正?   总得拿出一样东西来,才好意思提出来。   可若是为了转正,怀上孩子,但孙权还是让她做妾的话,她所生的孩子就是庶出。   “主公是一直准备让妾身喝这种药吗?”   步遥被孙权护了在怀中,他亲自地喂着她汤药,见她刚喝下一口,小脸便拧巴成了一团。   却开口问他这种问题。   孙权将还剩半碗的避子汤放在了漆质托盘中,摆了摆手,示意婢子下去。   她那般娇气,既怕苦,又怕疼。   现下若是有了孩子,每日要饮各式汤药,还要忍着各种的苦痛。   到那时,她肯定受不了,肯定会缩在他的怀中天天地哭。   这几年他可以因她年纪尚小,让她再养几年身体,但她终归是要生养孩子的,也不能因为她怕疼,就一直不让她生。   想到这里,孙权狠狠地掐了下步遥的脸。   再这么下去,这女人一定会把他的心,都给一寸寸地撕剥下来,最后他什么都不剩下了。   真的是太宠着她,太惯着她了。   自己怎么就跟失了心智似的,这么宠惯着她?   步遥吃痛,低呼了一声。   狗男人好端端地,掐她做什么?   孙权的语气故作了几分的严厉,见她脸上那处掐痕有些红肿,心里又有些后悔,但还是开口道:“孤让你喝你就喝,等孤不想让你喝了,自会告诉你。”   说罢,他无奈,只得又去寻那消肿的药膏,给她的脸上和身上都涂些。   步遥坐在榻上,心中猜测万分。   孙权不肯要她孩子的原因,会不会是想在吴氏丧期过后,娶一位背景煊赫的女子做为正妻,然后先让正妻产下嫡子。   否则若是妾室产下男孩,只会威胁主母的地位。 第66章 女子碍事(二更)   孙权本以为,步遥会因为避子汤一事,与他再闹上几日的别扭。   之前二人也不是没有过小的矛盾。   那女人有时也会跟他赌气,比如不让他亲她,或是不让他碰她,有时也会想出些不易察觉的手段报复他,折磨他。   明明做坏事的人是她,她还总是摆出那副天真无害的神情。   她心中藏着的那些小心思,他从来都看不明白。多少次了,他都是被她牵着鼻子走。   比如那次在江夏时,虽然那女人说什么也愿不承认,但孙权清楚,她就是在他的伤处使着巧劲,想故意地弄疼他。   还有一次,他对她说的话难听了些,那小人儿当时没什么反应,只是一如既往的做了副娇怯的神情。   几日后,她便又寻机报复了他。   在二人晨起之时,她将她那香软的小袍腹揉成了一团。   而后媚眼如丝地将那一小团软布塞到了他的手中,纤白的小手立于嘴畔,在他耳畔曼声低语:“妾身晚上等着主公回来。”   那小人儿一贯会选时辰,选在清晨时撩.拨他。   孙权那一早却恰有要事。   张昭要找他议事。   饶是他已经身为江东之主,但身为师长的张昭找他,他还是会觉得紧张。   而后他只得愤愤地紧了紧手中的那团软布,鬼使神差地将其放入了袖中。   那袖中,还有她几年前为他拭雨的那块绢帕,他一直都随身带着,藏在袖子里。   那个清晨,他的面色一直都阴着。   与张昭讲话时,一想到那女人的袍腹还在他的袖中,心中就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又痒又难耐。   他在心中默念了数遍女子碍事,强自镇定的与张昭议完事后,便按耐不住,马上要回去寻那小妖,想好好地收拾她一通。   可谁知,寻到了那女人,那女人却可怜巴巴地捂着小腹,说她来葵水了。   虽然最后,他让她用旁的方式,弥补了他。   但那女人怎会不记得她葵水的日子?一定是在故意的作弄他。   她发起脾气或是生他的气时,语气都是软软的。   或许是因为限于她的身份,无论是撒娇也好,闹脾气也罢,她都是点到即止,从未过分逾矩过。   那夜她便没再多言,睡得也很安分。   只是那睡姿却很是无助,就像是只幼猫般,蜷在了他的怀中。   次日醒转,她如往常一样,已经梳洗装扮好,仔细熟稔地为他更衣,伺候着他。   孙权也不知说什么话好,只是垂眸不语地看了她一眼。   步遥抬首,冲他嫣然一笑。   而后几月间,她再没提过避子汤一事。   一转眼,伏日过去,富春入秋。   步遥自那日后,心情虽有些郁郁,但却没让自己就此丧气下去。   但她的下巴,却日益变尖,肉眼可见的瘦了些许。   孙权某日抱她的时候,还嫌弃她硌到了他。   每日便命庖厨各种大鱼大肉地往她这儿送,还命医师给她开了大补之药,逼着她喝。   秋季本就气浮干燥,那些荤物和补药吃的她又连流了好几天的鼻血,流到头脑发昏,两眼发花。   孙权这才给她停了补药,她得以恢复正常的饮食。   初秋的天,无一丝的云。   一片清透的湖蓝色,风也是和煦微凉的。   步遥躺在庭院中的胡椅上,仰首望天,脑门处放了一用冷水濡湿的布帛。   进补过益,她刚刚又流鼻血了。   为了让鼻血淌回去,她只得鼻孔朝天的望着天,日头很足,晃得她眼睛有点花。   步遥只得闭上了目。   待她再次睁开双目时,孙权的脸代替了蓝天,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好笑地俯视着她:“你这是作甚?”   步遥有些窘迫,仰面回道:“妾…妾身的鼻子又流血了,需要这般的养一养。”   孙权听罢,故作了副遗憾的模样,摇了摇头首:“孤本欲带你出府去一地,但见你如此,还是好生在府中将养罢。”   步遥用余光瞥着孙权的背影,暗骂道:这狗男人真是越来越能装模作样了!   不过出府好啊,她都多久没出过府了。   步遥忙从胡椅上起身,用手将额上的湿帛取了下来,忙问道:“主公…主公要带妾身去何处?”   孙权转回身来,故作悬念地回道:“你到地方了便知。”   狗男人竟还吊她胃口,装什么神秘?   雨季将至,孙权这几日去看了几处新修的水利。   步遥在脑中浮想联翩,幻想着孙权为她承包了某处池塘,一副装13的得意嘴脸,然后对她说:“这是孤的池子,今日就赏你了。”   然后她就想办法以那荷池为根据地,在其周边大力发展旅游项目,再狠狠地赚上它一笔。   孙权见步遥面上的笑愈来愈奇怪,不禁开口催促道:“你又在那处想着何事?天都要暗了,要出府赶紧从胡椅上起来。”   步遥被孙权凶巴巴的言语拉回了现实,看着眼前愈发成熟英俊的男人,心中啧啧:人是愈发地人模狗样,那脾气也是愈发地坏。   二人乘上了车辇后,步遥一路兴致勃勃地等着孙权赏她个池子,可是池子没等到,却盼来了宅子。   步遥下辇后,看着刚被刷了红漆的大门,和门上锃亮的圆形门铆,心中一喜。   江东扛把子就是不一样,一出手就是一套宅子。   虽然没得到池子,但这宅子明显要比池子更好。   狗男人还挺大方的。   步遥面上笑靥如花,眼中似是已经冒出了泪花,她万分感激地对孙权道:“妾身多谢主公。”   孙权一愣。   他还没带她进去见步骘呢,她就已经猜到了?   他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什么叫猜出来的?   步遥也有些费解,还是回道:“主公对妾身一向大方…妾身便…猜出来了。”   孙权将她的语义理解为,她感念他,对她的家人照顾。   他轻哼了一声,又道:“孤是待你不薄。”   看看,还是要赏她宅子。   步遥兴奋地转首,正要好好欣赏一番“孙权赐她的宅子”,却看见了长身玉立,对其莞尔的步骘。   “兄…兄长…   步遥险些惊呼出声。   孙权见她那副震惊的模样,百思不得其解,她适才到底是因何而感激他。   这个女人的心思愈发复杂了。   步骘看见自家妹妹又长高了不少,笑得愈发温和,只是她看上去又瘦了些许。   孙权既然肯赏他宅邸,说明他待妹妹不错,只是眼见着吴老夫人的丧期就要满了,若是府中进了新人……   不过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步骘仍记得两年前步遥与她说的话。   她说她已然下定了决心,要跟着孙权,许多事情她都已经想清了。   既是她自己择的路,就要自己走下去。   不过他身为其兄,若是妹妹日后过的痛苦,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在泥潭里。   步骘恭敬地对孙权揖礼,孙权颔首,而后步骘引着二人入内。   步遥这才明白了过来。   这宅子,是赏给她哥的。   合着是她自作多情了……   步遥见步骘的身侧只跟着一名侍从,并没有传说中的神秘嫂嫂。   想必是嫂嫂的身子已然大了,哥哥应是怕她出来迎客不便,这才让她在宅内好生将养。   绕过影壁,宅内不大,但里面修葺得雅致又不失大气。   步遥跟在孙权和步骘的身后,二人一路上竟然有说有笑的。   孙权不是忌惮哥哥吗?   怎么现在又像是关系很好的样子?   既然他已经将哥哥调到富春了,那哥哥现在应该已经在任上了。   到正厅外时,步骘停住了脚步,命侍从引着步遥去见其妻楚氏。   而后又对步遥温声道:“为兄与主公还有事要谈,你便去你嫂嫂那处等着罢。”   孙权听罢,也回身看了步遥一眼。   步遥点了点头,一路随着侍从前往楚氏的住处,一路却想着心事。   孙权有意培养属于自己的新势力。   一些要职,不能再让江东的门阀士族子弟继续担任。   他既要换血,还不能得罪到那些士族。   最好的方式,就是任用步骘这样的新面孔。   步骘虽有才干,但在他手下,跟步骘身份累类似的非江东本土人士,也是大有人在。   比如与哥哥交好的诸葛瑾,便是从琅琊那头避难到江东来的,这诸葛瑾还是未来蜀汉丞相诸葛亮的同胞长兄。   除却诸葛瑾,步骘的好友严畯,是彭城人,也颇有才干。   其实孙权并不一定要将这个要职给步骘的,给那二人,也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孙权会不会是为了她,才让哥哥担任东曹椽属的?   宅中的面积不大,不到片刻,步遥便到了楚氏的住处。   “夫人的住处到了,小的便先退下了。”   侍从的言语打断了步遥的思绪。   也不知自己的嫂嫂到底是何模样?又是何性格?   哥哥的这场婚事结得太急,以至于她根本打探不到有关嫂嫂的事。 第67章 爱他(三更)   楚氏闺房内的摆件看起来都很是名贵,无论是案几,还是那雕纹繁复精细的妆奁台,都是用昂贵的紫檀木打的。   步遥本以为依着哥哥的性子,嫂嫂闺房里面的布置,也会如宅内一般,古朴雅致。   却没成想,里面竟这么的华丽。   里面的物什虽比不上孙权的寝殿,但却比她那处偏僻的庭院要好得多。   楚氏开口道:“妹妹来了。”   步遥闻声望了过去,楚氏正坐在案几前,正拿着算筹在案几上摆弄着。   她的嗓音很是成熟,按现代来说,又御,又攻气。   步遥心中一慌。   嫂嫂看来是个比较强势的女子,孙权这个狗男人突然带她过来,她自是来不及准备,两手空空地就来了。   步遥一月前便给新嫂嫂和小侄儿备下了礼品。   其中有一顶她亲自绣的虎头帽,上面勾着金线。   还有一对白玉环和一对带银铃的镯子,可以套在小娃娃胖乎乎的手腕上。   还用一些金料和珠玉为嫂嫂打了个很贵气的步摇。   与寻常缝补衣物不同,缝制那虎头帽所需的绣工要精巧许多。   步遥认真地与女红出色的紫冉学了数日,才掌握了些许的技巧。   做完一顶虎头帽后,她的手指被针刺了好几次。   她原想再为自己的小侄儿用最细软的面料,再做几件贴身小衣,手受伤的事却被孙权发现了。   狗男人将她的爪子摸了又摸,眼中似是都要冒出火来,再不许她动针。   还说这几年她被他养得娇气了,皮肤伤到一点,就需耗上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所以之前她在母家做的那些粗活,都不许再做。   想到孙权,步遥无奈地叹了口气。   楚氏头也没抬,又拿起毛笔,记了些什么。   楚氏冲她招着手,声音很是热情:“我身子大了,起身不方便,妹妹别见怪,快过来坐。阿桃,你拿个锦垫过来。”   那唤阿桃的婢子答了诺。   步遥微赧道:“嫂嫂…”   她进门时,楚氏垂着头,她并未大看清楚氏的长相。   待她落坐后,楚氏终于忙完了手中的活计,抬起了头首,冲她笑了笑又客气道:“这刚搬到富春没多久,有太多事情需要忙,妹妹莫要见怪。”   说罢,楚氏又唤下人烹茶。   看清楚氏的长相后,步遥愣住了。   步骘容止不凡,长相俊美,是那种温润如玉的君子类型。   所以步遥理所应当的觉得,嫂嫂也应该与哥哥的气质相近,是那种知书达理,性情文静的闺秀类型。   但楚氏的长相,却有种艳光四射大美人的感觉。   她的五官很立体,给人的冲击感很强,却又生了对凤目,左眼角处长了颗圆小的泪痣,更添了几分妩媚。   楚氏的美,是那种红尘世俗,带着烟火气息的美。   她所着衣物的颜色也是极艳的桃红色。   楚氏的身孕已有数月,腹部高高隆起,那其中是她的小侄子。   步遥的视线往上一移……   嫂嫂的那个…好丰满…   她忙别过了脸去。   美艳的嫂嫂让她想起了她的第一个经纪人--一位风风火火的业界大佬。   那经纪人是个女强人,对她很严厉,步遥那时还只是个新人,对女强人这种性格极其强势的女性颇感惧怕。   只是女强人没嫂嫂年轻,也没嫂嫂貌美。   楚氏自是瞧见了步遥在看她的何处,她笑了笑,丝毫也不觉得难为情:“妹妹若是有了身孕,那处也会变大的。”   步遥难以置信地转回头,正对上楚氏的那双凤目,她尴尬地点了点头,回道:“主公这次带妹妹出来很是仓促,妹妹给嫂嫂和小侄儿的礼都备下了,就是没带出来……嫂嫂也莫要怪妹妹。”   “无妨。”   楚氏笑着,爽利地回了二字。   侍从已经将茶水端了过来,步遥的那杯是正常的岩茶。   楚氏因孕,她的那杯则是花茶。   步遥接过茶碗后,发现这杯子竟是玉质的,而且质地很是清透,定是用上好的玉料所制。   哥哥步骘她是了解的,断不会喜奢靡。   那嫂嫂用的这些物什,都是从哪里来的?   步遥抿了一口茶,在心中思考着下句该与楚氏谈些什么。   楚氏却先打开了话匣,开口道:“妹妹在海盐的置业,要如何打算?”   步遥听后,刚饮下去的一口热茶险些呛在了咽喉。   哥哥连这些都跟嫂嫂讲?   楚氏无奈道:“妹妹慢些喝…我性子直,说话也直,怕是吓到妹妹了。”   步遥咳嗽了两声,忙摆着手,好不容易才回了一句:“没…没,是我自己不小心。”   楚氏身子不便,却还是伸手帮步遥拍着背脊,见她终于止住了咳嗽,又道:“其实妹妹卖与不卖都可,我在江东各郡县,都有些人脉,海盐则是我的本家。现下嫁予了你兄长,住到了富春,也自然要以这边的生意为重些。”   见步遥的神色越来越惊愣,楚氏不解地问道:“你兄长在信中,没提起过我吗?”   步遥想起了那封信,哥哥只说他娶了妻,其妻姓楚,有了身孕,而后便没什么内容了。   她回道:“兄长提及过嫂嫂,只是…只是他只在信中提了嫂嫂的姓氏。”   楚氏无奈摇首:“我之前是嫁过人的,嫁予你兄长,是改嫁。而且我还要比你兄长大上四岁。这些,他都没告诉你罢。”   步遥听后,惊得眼珠子都瞪了起来。   步骘是二十四岁,那楚氏便是二十八岁。   而且哥哥是第一次成婚……   女人改嫁和姐弟恋一事,她这个现代人自然是能接受的,但她却没想到,嫂嫂讲话竟这般的坦诚。   见步遥唇瓣微启,却半晌都吐不出言语,楚氏又道:“说来,我与你兄长结缘,还是因为妹妹你呢。若不是你让你兄长去帮你周转那些生意,我还真不知该怎样,才能与新任的海盐县令搭上关系。”   在于楚氏简短的谈话中,步遥得出了三个结论:   第一:嫂嫂是个有故事的奇女子。   第二:嫂嫂有钱,贼有钱。   第三:嫂嫂能帮她搞钱,她得赶紧抱住嫂嫂的金大腿。   正当步遥想再听嫂嫂讲些她的牛掰往事时,却听见“吱呀”的一声,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是步骘。   步骘进到屋内后,快步走到了楚氏的身前,将她从那案前扶了起来,语气温柔,却带着责怪:“月份都这般大了,怎么还如此伤神。”   楚氏的语气却很淡然轻松:“不碍事,若是让我闲下来,反倒会出岔子的。”   最后的一句,听上去,竟带着撒娇的意味。   步骘听后,眼底蕴了浓浓的宠溺,他将楚氏小心地扶到了榻上。   而自己的妹妹步遥,却被他当成了背景板和空气。   步遥心中酸涩,微抿红唇,只得默默地吞下了哥嫂的狗粮。   楚氏坐在榻上后,语气很平常地唤步骘为阿骘,让他去帮她将案上的账簿拿过来。   步骘无奈,自己的妻子就是闲不下来,他只得走回案侧去取那账簿。   拿起账簿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妹妹还在那儿坐着呢。   他这才开口道:“主公在宅外的车辇处等你,这番你回府后,就不必再怕受委屈了。为兄和你嫂嫂都在富春,你若有事,我们都会帮你的。”   楚氏懒懒地倚在榻上,明艳的凤目微眯,正看着账簿,也对步遥道:“是啊,嫂嫂我已经把你当成亲妹子了,你若是有事,也可先寻你嫂嫂,我不比你兄长差的。”   步骘听着楚氏云淡风清的语气,无奈地笑了笑。   他就是喜欢楚氏这般,自信到有些嚣张的样子。   步遥听罢哥哥和嫂嫂的言语,心中渐渐有了底气,   她在富春是有人了!   孙权那个狗男人若是渣了她,她也不至于没个落脚之地。   见哥哥的心思都放在了嫂嫂的身上,步遥也不欲让步骘亲自将她送到宅外,便让侍从引着她,出了宅门。   步骘和楚氏的相处方式,是夫妻间的相处方式。   许是因为哥哥性情温柔些,嫂嫂又强势些。二人虽都是古人,但却又很像一对现代夫妻。   楚氏与步骘说话时,不用谨小慎微,也不用曲意逢迎,二人的关系是平等的。   而她与孙权……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到了宅门处。   见孙权在车辇旁负手而立,步遥小心地迈过门槛后,恭敬地唤了声主公。   孙权微微颔首,扶着她上了车辇。   她与孙权,则是夫主和姬妾的相处方式。   孙权虽宠她,给她赏赐,许她华衣美服,但她却丝毫不敢造次。   他已经许了她唤他的表字,或是唤他夫君,但她仍不敢这么唤他,还是恭敬地唤他为主公。   只有在二人情浓之时,她才敢怯怯地唤他一声仲谋。   车辇开始向前行进,孙权将她的左手握在了掌心中。   为什么这几月她瘦了这么多,思虑的也这么多,到今日她总算明白了过来。   虽然她不愿承认,将那个念头在心底压了又压。   那原因是:她步遥,爱上孙权这个狗渣男了。   虽然知道他狗,也怕他未来会像原剧里那般渣。   但她还是爱他,好爱好爱他。 第68章 想办法跑路(一更)   天色稍暗,秋风轻缓。   因着步骘的宅院建在富春的繁华之地,所以这一路的地势都很平坦,并未颠簸。   许是孙权想要顺便看看百姓平日的生活,车夫挥马鞭的速度并不快,车辇得以缓缓前进。   步遥刚欲将手从孙权的掌心中抽出,就被他握得更紧,以往这个时候,她都会放弃挣扎,任由他握着。   但今日,她却选择,再一次地用力挣了挣。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负。   依她看,不止智商下降,连带着她的思维方式都随之发生了变化。   这几个月中,是她人生中最为矫情的一段时日了。   前世她从未爱过任何一个男人,甚至连像少男少女一般,真诚的喜欢过一个男孩子,都未曾有过。   后来她与小助理说,她从未谈过恋爱,小助理还不信,说她长得这么好看,不可能没有过男朋友。   以前的人生,她只爱她自己,几乎没什么是值得她在意的。她得以活的潇潇洒洒,无所顾忌。   现在狗男人却挤了进来,强势地在她心房间攻城掠地,怎样防都防不住。   这令她很是不爽,也令她很是憋屈。   明明她看原剧时,为那些后妃感到不值,觉得女人不应该为了一个狗渣男,郁郁寡欢,斗来斗去。   再这样下去,她也会重蹈那些后妃的覆辙,最后为了一个男人,失去自我。   那样的话,就是转正了,又有何用?   成为正妻后,还要因着孙权纳妾而妒忌,正妻难道就不需要固宠吗?   见孙权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她的手,步遥无奈,只得央求道:“主公,妾身的手被您攥痛了,您先松开罢。”   孙权侧首,疑惑地看向了身侧的女人。   那女人的神色一贯是平静温柔的,现下却是副心绪不宁的模样。   孙权并未松开她的手,只是力道稍微轻了些许,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   步遥调整了下呼吸,摇首,最后只得任由他这般握着。   这个男人的占有欲实在是太强,有时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现下应该做的,就是趁自己还没深陷其中时,及时止损。   她想逃,逃得远远的,离开孙权。   她一定要找机会跑路!   只是有这一瞬的思绪,尖锐又刺耳的声音似是要穿透她的耳膜,系统检测到她在消极对抗任务,警告了她。   【系统】:警告宿主,任务未完成前,消极对抗任务会受到惩罚。任务失败后,宿主在废稿世界中的寿命会受到减损,在原有生命基础上,减二十年的元寿。   那就不要那二十年了,活得短些无所谓,若要活成原剧那些女人的样子,那多出来的二十年于她也是无用。   步遥心中不为所动。   她还以为系统会给她的处罚是断胳膊断腿呢,如果是折寿的话,她还担得起。   系统接到步遥这样的指令,一时不知如何提示。   【系统】:请宿主冷静。   她是冷静的,再冷静不过了。   因为在做任务的过程中,她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从只把孙权当攻略对象,变成了把他当做……   爱人。   而他这种男人,是不能当做,爱人的。   所以她必须跑路。   *   车辇行至了夜集处,不远处百姓熙攘,热闹非凡。   各式摊贩一应俱全,小贩们已经开始吆喝了起来。   老幼妇孺皆在,在乱世中,很少见到烟火气息这般浓郁的夜集了。   孙权一路看着,命车夫将车辇停了下来。   从步骘处回来后,步遥的面色便一直不大好看,他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或许带她逛逛夜集,她的心情或许会好些。   他刚欲对步遥开口,就见她已恢复如常,空着的那只手兴奋地扶住了他的右臂,开口道:“主公,您看那处好热闹。妾身从淮阴到江东后,还没逛过这里的夜集呢。”   孙权转首,看向了她。   步遥的面上带着他熟悉的笑容,那双星眸清亮如水,带着期冀,颊边泛起了小小的梨靥。   孙权以为,步遥刚刚只是闹了闹小女子的脾气,他的唇畔也漾了笑意,开口道:“走罢,孤带你去看看。”   步遥和孙权虽很是平常的走在熙攘的人群中,却属实乍眼。   经过二人身侧的百姓纷纷侧目,只觉那男子身姿挺拔,矜贵英俊,气度非凡。   而站在他身侧的女子,姿容胜雪,美得不似凡间应有之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二人的身后还跟了不少着常服的侍从。   他们都在暗自猜测着二人的身份。   步遥下意识地被脂粉摊吸引,自己的大部分钱财都压在了海盐的置业上,将军府内只余了些可供周转的碎银。   跑路后,虽然系统给她的阳寿不多,但她也不想闲着,虚度光阴。   她仍想将自己的美妆事业搞起来。   楚氏说自己在江东各地都有些人脉,但她并不想留在江东。上次与步骘去雒阳时,她觉得大汉的都城还是要比富春繁华不少,她想去那处生活一段时日。   她就是个小妾,就是跑路了,对孙权也没什么影响。   孙权或许会派人出府寻她,但若是寻不到,估计也就不了了之了。   吴氏丧期过后,孙权就会娶妻纳妾,到那时他早就把她忘在九霄云外了。   等孙权那头稳定下来后,她再回到哥嫂身边,与嫂嫂楚氏做做生意,再挥霍个几年钱财,三十来岁时,她就该去见阎王爷了。   虽然阳寿短些,但这日子总比与一大堆女人抢孙权强。   但现下,她还得一切如常,继续演一个娇柔貌美的姬妾。   步遥随意拿起了一脂粉盒,掀开瓷盖后,闻了闻后,却蹙起了眉头。   香味太浓烈,闻起来有些刺鼻。   这样的脂粉,敷在面上,也会伤到皮肤的。   小贩笑容谄媚道:“这位郎君,给你家小娘子买些脂粉罢,我看她看了好半天了。”   小贩心中清楚,这女郎的美貌不需要这些。   但见她身侧的男子衣着不凡,很是贵气,便知他肯定很舍得为她花钱。   孙权低首看了看那些脂粉盒,他不喜欢步遥上妆,但见她这几月间一直在鼓捣这些玩意儿,看来她确实喜欢这些。   “那就都要了罢,给她包起来。”   孙权说罢,他身后的侍从便掏出了荷包,要给那小贩递过去。   狗男人还真敢花钱。   也不问她喜不喜欢,想不想要,就都要买下来。   步遥慌忙制止了那侍从的动作,顺势将那侍从手里的荷包夺至了手中,开口道:“主公,妾身不想要这些,我们去看看旁的东西罢。”   见小贩有些失落,步遥无奈,随意从中择了盒口脂,买了下来,也算是照顾小贩的生意了。   而后那荷包,她便没有还给侍从,而是悄悄地藏在了广袖中。她身上一点钱都没有,跑路的话还是需要些银钱的。   侍从的荷包沉甸甸的,够她花一阵子了,等她安定下来,再写信给步骘,让他寄些钱给她。   夜集的百姓很多,摩肩擦踵。   趁孙权不备时,只要她混在人群里,便可以轻易地溜出他的视线。   不过跑路后,哥嫂的宅子肯定不能回了,孙权见她失踪了,定会先去步骘的住处寻她。   步遥不准备回将军府再跑,回去后,孙权看她看得太紧,跑路的机会太少。   虽然她心中有些放不下紫荆,想与她再好好道个别,但她怕一回府,又会拖下去。   到时她再不想跑路了,就麻烦了。   步遥和孙权都没有用过晚食,二人逛着市集,恰时经过卖饺耳汤的食摊。   食摊用白色粗绢搭了个棚顶,上面还漏了几个洞,底下的几张小案也有些残破。   不过人来人往,来食饺耳汤的食客一批又一批的来。   看来味道不错。   步遥正觉得饿意上涌,好不容易看到一张小案空了出来,便欲拽上孙权去用上一碗饺耳汤。   孙权站在食摊外,一脸的嫌弃,开口道:“要吃你自己吃,孤不吃这些。”   狗男人娇生惯养的,自是瞧不上路边摊。   步遥想着,这就算她与孙权的最后一顿饭了,吃这种东西,也确实太简陋了些。   待到孙权某日成了皇帝,一想起他跑路的步姓姬妾,就想起和她最后吃的一顿饭,是食摊卖的饺耳汤,也确实有些low……   步遥只得又寻了一圈,见四处也没有食肆抑或酒肆,心中有些失落。   “你二人还用饺耳汤吗,不用的话,便给后面的客官让出来。”   食摊的摊主说话倒是不客气,一边用竹制笊篱捞着饺耳,一边对步遥和孙权说着。   孙权转首看了身后那两名食客一眼,冷冰冰地对老板说了一字:“用。”   二人落座后,孙权的表情很不自然,眉毛都蹙了起来。   小案上的残渍还未擦干净,摊主上饺耳汤时,随意地用抹布擦了擦,孙权往后退了退,生怕脏东西溅到他的身上。   饺耳汤看上去其貌不扬,但步遥很饿,便顾不上那么多,拿起了羹匙便舀了一颗,送到了嘴中。   孙权揉着眉心,沉默地看着小口吃饺耳的步遥,却不欲用他眼前的饺耳汤。   “主公,您也用一些罢,这饺耳汤的味道不错。”   孙权听罢,犹豫了一番,还是拿起了羹匙,与自己做了多番的心理斗争,一副像吃苍蝇似的表情,咽下了一个饺耳。   入口后,孙权嚼了嚼,觉得没那般难以下咽,便将那碗饺耳汤很快食尽。   步遥仍是小口地吞咽着,她用一碗的功夫,孙权开始“王境泽式真香”,让摊主又多煮了二碗饺耳汤,都吃入了他的腹中。   二人都吃饱喝足后,孙权本欲回府,步遥为了跑路,自是缠着他,让他陪她在夜集多逛一会儿。   孙权应下来后,二人跟着人海漫无目的地走着。   步遥决议,在跑路前,再与孙权说上最后几句话。   她趁孙权不备时,用手轻握住了他的拇指。   步遥的掌心柔软温热。   孙权的心也似是塌陷在了那柔软中,跳得快了些许,他转身,低首看向了身侧的女人。 第69章 爱怜缱绻(二更)   凭良心讲,孙权除了说话难听,人有时凶点之外,对她这个小妾,已经算很好的了。   她因着系统和任务的缘故,有时虽然会对他的凶蛮感到不满,但也都强自忍了下来。   女人的心思是复杂的。   万一孙权对她日后的姬妾或是妻室,也是这般毫无求生欲的表现,那些女人若是再有了自己的子嗣,待到她们的孩子大些,很可能会存心思,想要害他。   步遥顺势握住了孙权有些冰凉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在他身侧开口道:“妾身跟着主公这些年,主公待妾身很好,妾身很感念主公的恩德。老夫人丧满后,主公如若娶妻抑或纳妾的话,妾身知道,主公也会对她们好,但主公要记得对她们温柔些……”   孙权听罢,表情既带着惊愣,又带着稍许的不悦。   她倒是不妒,他还没有旁的女人呢,她就想着要把他往别的女人身上推?   孙权阴着脸,不做言语,只是默而甩开了步遥的手,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步遥跟上前去,孙权走的很急,她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   她微微喘着气,艰难地与孙权又道:“主公您的药虽停了,但有时睡得还是不安稳,这与您夜中总是饮茶有关,入夜后,您还是不要饮茶为好。”   孙权听着她的言语,放慢了脚步。   中元将至,圆月诡美。   一群傩人游街而至,他们的手腕和脚腕上均绑缚着细小的铜铃。   每个傩人都戴着一样的赤红鬼怪面具,其上的面孔怒睁着圆目,犄角弯勾冲天,皆露着狰狞的獠牙。   他们从二人身侧经过,跳着诡异又神秘的舞蹈。   孙权这时顿住了脚步,将右手艰难地举起,微扶着额侧。   步遥终于跟上了孙权,见孙权面色很不好看,似是有些痛苦,慌忙问道:“主公您怎么了,您哪处不舒服吗?”   孙权却用仅存的气力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冷声问道:“孤问你,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何意?”   “…是妾身失言了,主公不要放在心上。”   步遥胡乱地解释着,孙权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如此?   见孙权仍是一脸痛苦,步遥无奈开口道:“主…主公您好些了吗?要不我们先回府罢……”   男人神马的真的是太碍事了!   她要跑路时,孙权却突然如此。   她真的是放心不下他。   少顷,表演傩戏的数十人走远后,孙权才慢慢恢复了正常,渐渐松开了步遥的胳膊。   身后的侍从们见主子那头有异,也慌忙跟了上来,询问着状况。   孙权慢慢直起身来,道了句:“回去罢。”   步遥搀扶着他,小心地观察着孙权的神色,看看他的情况有没有好转些。   秋雨淅淅沥沥地滴落,夜集上的百姓们纷纷离去,小贩们也纷纷收摊。   只有几名卖伞的小贩,身批着竹笠,吆喝着卖着伞。   侍从去买了几把,为孙权和步遥遮着雨,二人快步走至了车辇处。   看来今日,连老天爷都不想让她跑路,只能暂且回府,再从长计议了。   侍从为车辇支好雨帷后,马夫扬起了马鞭,孙权这一路都扶额闭目。   步遥心中不解,小声地问道:“主公是身体不适吗?要不要回去寻医师,给您瞧瞧?”   孙权的语气很轻,在雨声中,几乎不可听闻:“不必,孤无大碍。”   步遥猜测着原因,神情是愈发的关切。   雨势渐大,一路上还是有少许的雨溅到了孙权和她的身上,沾湿了衣裳。   待二人回府后,雨仍是未停,空气湿冷。   步遥踩着地上的积水,小心地跟在了孙权的身后。   刚一入殿,孙权不顾其中婢子的目光,就将她横抱了起来,对她们命道:“备水,孤要沐浴。”   *   步遥被孙权从浴池中捞出来后,这才确定,狗男人的身子一点毛病都没有。   刚刚她二人……   实在是太疯狂了。   待到极乐之后。   步遥的身子浸在热水中。   止不住地抽搐着,颤抖着。   他紧紧地拥着她,在她耳畔问道:“你有事情瞒着孤对不对?你不要再存那些心思……孤会好好待你的。”   步遥被他的言语蛊惑住,点了点头。   她就是怕他这样。   再这样下去,她就逃不掉了。   *   二人皆披散着乌发,孙权将她放在了榻上。   步遥躺在其上,闭着双目,看似睡着,实则并未睡下。   孙权微俯下身,一下又一下地吻着她的额头,脸颊,再到嘴唇。   爱怜又缱绻。   最后他把她亲得受不住了,步遥不得不睁开了双眼。   她双颊绯红一片,声音细小如蚊:“妾身伺候主公束发……”   顺便再把狗男人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刮一刮,她今晨就懒了一天,没伺候他刮面,他的胡茬就变得这么扎。   步遥给孙权束发时,他倒是老老实实的,闭着眼睛,安静地等着她伺候他。   但当她靠近他的面容,为他细细刮面时,狗男人的手就开始不老实了。   他睁开了双目,眸色晦暗不明。   那双不安分的手,要去扯她亵衣上的系带。   步遥往后退了退,开口道:“主公…您这样,妾身会弄伤您的,到时把您的脸划出道子便不好了。”   狗男人止住了动作,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步遥心中一惊。   总感觉孙权的心中闷着坏水,待她伺候完他,他指不定要做出些旁的来。   步遥一想到刚刚在浴池中……小手就颤了颤。   孙权这时开口道:“孤怕那些面具。”   步遥一愣,回想了半晌,这才意识到,孙权指的是刚刚在夜集上,那些傩人戴的鬼怪面具。   狗男人是个敢单枪匹马斗虎的狠主,竟然怕那些面具?   步遥心中不清楚,孙权为何要与她说这些。   身为人主,自己的弱点,不是应该藏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吗?   她觉得孙权这话是无意间提起的,便装作没听见,将手中的刀片放下后,又拿起湿帛为孙权净面。   二人的面容贴得极近,不得不承认,狗男人的皮相是真的好。   步遥的心似是又漏了几拍。   “孤少时,兄长和三弟他们趁着孤入睡时,总会戴着那些面具,凑到榻前,故意吓孤。”   狗男人这是要跟她讲少时的往事吗?   不过,她还真的挺感兴趣的。   步遥有意控制着神色,放下了湿帛,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第70章 痴望(二合一)   眼前小人儿一副乖巧的模样,身上着的那藕色亵衣更是衬得她粉雕玉琢。   她的羽睫浓密纤长,正上下翕动着。   这般温软无害的人儿,是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   今夜她与他所言之语,让他一度怀疑她想要离开她。   她是绝对不敢逃开他的。   离了他,她又能跑去哪里?   孙权趁步遥不备时,将她猛地拽到了怀中。   那女人的身上是温热的,他埋在她的颈间深深地嗅了嗅,带着稍许的眷恋。   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清甜气息,孙权心中这才渐渐安定了下来,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细软的鬓发。   孙权语气温柔,在她耳侧低声讲着少时之事:“那时孤刚听了些志怪之事,就是他们不戴那面具吓唬孤,孤也会在入梦时经常梦到那些神鬼之物,经常会被吓醒。”   步遥埋在了他的怀中,他身上带着沐浴后的皂荚香气,若隐若无地钻入她的鼻间。   令她心智沉沦。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整个人像坠入无底洞般,毫无安全感地在往下深陷。   她暗自握住了拳,摇了摇头,螓首蹭着他的寝衣。   步遥还是软着声音回道:“妾身不信,主公那般英武,是不会有惧怕之物的。”   孙权听罢,将怀中的女人轻轻推开,直视着她的双眸道:“是人皆有惧怕之物,孤也不例外。”   步遥今夜,也毫不避讳地望着他的眼睛。   初见那女人时,那女人就像是颗生脆的小青桃。   这几年她却早已褪去了稚嫩,出落得是愈发的美丽,一颦一笑都让人移不开眼。   暖黄的烛火下,她的眉眼似是被工笔细细地描画般,精致绝伦。   步遥眸中含笑,声音柔媚:“那妾身,今夜知道主公的弱处了呢,主公不怕妾身拿这个害您吗?”   孙权听着她这般的言语,一时间,竟有些痴望。   他的右臂虽然完好如初,但每逢雨日,那处曾经被利刃重伤过的疤痕,都会泛着酸胀的痛意,令人难耐。   孙权半晌才有些艰难地举起右手,将她的一缕发丝勾在了耳后。   她的右耳垂有颗细小的痣,还有一个用来穿耳珰的小孔,如若不是至亲至密的人,是不会熟悉她身上这些细小之处的。   她身上的每一处,他都爱极。   想到这里,孙权的眉目愈发柔和。   棱格窗外忽然响起了雷声,雨又开始绵绵不绝地下起,湿寒裹挟着泥土的气息,慢慢钻入了窗间。   孙权知道,此时他的心智已全然被眼前的女子蒙蔽。   若是眼前的女子拿着匕首,要取他的性命,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命给她。   他如今是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落了一吻在她的眉心,轻问道:“你会害孤吗?”   步遥闭上了双目,没有言语,只是借势又陷在了他的怀中。   不会害你,但要离开你。   *   步遥逃走一事,又被耽搁了多月。   孙权在年节前生了一场重病,终日卧床不起,总是发热,没几时清醒的时候。   江东的政事,只能由张昭,暂时主理。   这一病,就是将近一月。   步遥觉得这时候跑路,属实不太厚道,便悉心地照顾了孙权一月。   孙权生病的时当,却让有心之人乘了机,差点勾结北方的曹操,要将丹阳郡拱手相让。   在建安九年的年末,丹阳发生了政变。   孙权的三弟孙翊,为人暴戾,多此责难部下。他手下的两名幕僚妫览和戴员对其不满已久,便要密谋叛变。   恰逢那日孙翊与丹阳各县的县令长一同饮宴,孙翊因醉,送客时身上并未佩带刀剑,被妫览和戴员买通的家将边鸿从其身后一刀刺死。   而孙翊之妻徐氏,在其饮宴前卜卦,卦象为凶卦,便劝孙翊不要设宴。   孙翊不肯听从其妻谏言,执意要设宴,无论徐氏怎样哀求,都拦不下他。   孙翊死后,边鸿被孙翊手下追杀而亡,但其罪魁祸首的妫览和戴员却得以幸免。   妫览和戴员怕孙权报复,索性在丹阳为非做歹,妫览甚至闯入了孙翊的府邸,见其妻徐氏年轻貌美,便要强.占她。   徐氏知道,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为报夫仇,只得先假意答应妫览。   私下却与孙翊得亲信孙高和傅婴等人商议复仇之计,隐忍数日后,终将妫览和戴员诛杀。   这消息传到江东时,张昭因着身份,不敢亲下决议。   孙权身体好转,能下地走动时,才得知其弟被杀。   他顾不得身上的虚弱,立即赶往丹阳,虽然妫览和戴员已经被孙翊之妻用计诛杀,但仍是难泄他心头之恨。   最后,他将妫览和戴员的遗族尽灭,带着一身的疲惫,回了富春。   孙权回来后,一切如常。   虽然总是面色阴沉,但依旧正常的饮食,正常的处理各种公务,还要为下一次攻伐江夏做后勤准备。   步遥在他身侧,知道他真实的状况。   入夜后,他虽如常的坐在书案前,但那双深邃的碧瞳中,却总是蕴着郁色。   有时她起夜,经常能看见孙权坐在榻侧,垂着头首,双手扶额。   就像她第一次跟他睡在一处那般,一看便知,他处在极度的痛苦中。   每当这时,她都会起身,不发一言地上下抚着孙权的脊背,将小脸贴在他的臂膀上,安慰般的蹭一蹭。   身为江东之主,纵使亲人离去,他就是再痛苦,也要慢慢从伤痛中走出来。   待建安十年伊始,孙权又是那个年轻矜贵的吴侯,是江东六郡八十一州之主。   虽年轻,但政治手腕却老成,且善用权术。一举一动皆让臣下觉得其仁惠爱下,但又不失人主的威仪。   这数月中,步遥只觉得自己想要跑路的念头,没之前那般强烈了。   自己的意志正被慢慢消磨。   眼见着吴氏丧满,就在这一年,孙权却未与任何人透露过想要娶妻的心思。   步骘和楚氏的长子已于去年出生,取名为步协。   楚氏的身体渐渐恢复后,步遥曾出府看望过她,海盐的置业她全交由楚氏打理,并要给楚氏分成。   楚氏笑着说她不缺那些钱,也不缺那些精力,倒是难得正经地叮嘱了她:“吴夫人即将丧满,主公有无将妹妹扶正的打算?”   步遥摇首,回道:“主公的心思,我是揣测不到的。”   倒不是她不敢问,而是她不想问,因为她一直在逃与不逃这件事上摇摆不定。   楚氏眼毒,从步遥故作平静的表情上,还是能察觉出,她已然心绪不宁,便又劝道:“这种事,还是问出来为好。你跟主公的时间也不短了,他待你也很好,若是问了,他也不会怪罪你。就算是他不准备将你扶正,你也要把他妻室的身份提前打听出来,好提前想想,该怎样与新主母相处。”   步遥听罢,眸中的情绪不明。   楚氏所言,句句在理。   但新主母一词,着实像是一根芒刺,戳进了她的心头。   之前她不喜欢孙权,不爱他,为了完成任务,她可以与旁的女人争宠,缠斗。   但现在……   现在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与旁的女人共享他。   步遥的语气幽幽,似是在自言自语:“我不想再跟着他了…”   楚氏不解:“你这话是何意?”   步遥立即恢复了正常的神色,话锋一转,道:“听闻嫂嫂在富春有三家医馆,有没有一种迷药,喝完后不会伤身,但能让人身体发软,意识昏沉,最好能睡上好几日那种。”   楚氏听罢,神色有些费解:“西域那处,倒是有这种迷药,但是却属实昂贵,而且要弄到富春,也需数日的时间。”   步协突然在乳母的怀中哭闹,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楚氏起身,无奈地从乳母怀中接过了半岁的幼子,有些笨拙地哄着,无奈道:“让妹妹笑话了,我还是不大会带孩子,竟是连他爹都不如。”   小侄儿的相貌,很像楚氏,生得一双炯炯的凤目。小脸肉嘟嘟的,最是惹人喜爱的年龄。   他的两个胖胳膊上,还戴着步遥送的玉镯,在母亲的怀中,仍是哭闹个不停。   楚氏愈发地束手无措,只得抱怨道:“这臭小子,这么小就不让我省心,长大后定是个顽劣的。”   步遥看着哭闹不停的小侄儿,心中并未觉得烦躁,反倒是生出了些许的怜爱。   她开口道:“小阿协,乖,让姑母抱抱。”   楚氏顺势将怀中咿呀乱叫的小恶魔交予了步遥,长舒了一口气道:“我真养不了孩子,太难了……这胎好在是个男娃,算给你们步家留后了。我也算对得起你兄长了,这日后,我可再也不生了。”   步遥听着楚氏的抱怨,揶揄道:“那可不行,我瞧着,兄长应该还是喜欢女孩的,嫂嫂怎样也要再生个女娃娃,好来个儿女双全。”   步协在姑母的怀中,渐渐止住了哭声,楚氏这才敢凑近,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又道:“我看妹妹倒是挺会哄孩子的,比我这当娘的强。”   而后,楚氏又顺势看向了步遥的小腹,思虑了半晌,还是问道:“妹妹就不想着,怀上主公的孩子吗?”   见步遥只顾逗弄着怀中的小侄,楚氏便知,步遥不欲让她再继续问下去,便岔开了话题。   步遥冲步协笑着,用手指点着他的鼻尖,心中却有些苦涩。   每次**之后,孙权几乎都要让她饮下那避子汤药,虽然并不是一次不落,但一月间,也要饮上数次。   如何才能怀上?   不过好在是无子,她才能得以全身而退,否则若是她真与孙权有个像步协这般大的娃娃,她心里定会舍不得。   她是被渣爹和渣妈弃养的,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一小便没了母亲的照顾。   步协止住哭声后,便在她的怀中沉沉睡去,步遥将小侄递与乳母后,又对楚氏道:“天色不早了,妹妹该回去了。还望嫂嫂,帮我寻到那迷药。”   说罢,步遥对楚氏欠身,正要离去。   楚氏心中暗感不妙,忙叫住了她:“妹妹,你可不要做傻事,你心中若是有苦衷,就与嫂嫂说出来,嫂嫂会尽量帮你的。”   说着,她忙走上前去,拽住了步遥的衣袖,又道:“你与主公之间,发生了何事?他苛待你了吗?”   “没有,他没有苛待我。”   楚氏不解:“那你要那迷药作甚?”   步遥微微挣开了楚氏的手,一改平日的柔弱娇怯之态,她神色淡漠,令楚氏备感陌生。   “我记得嫂嫂与我讲过,您先前的夫君,并未去世。您并非是寡而改嫁,而是主动地与您先前的夫君提了和离。”   楚氏没想到步遥会说这番话,颔首道:“却有其事。”   “妹妹和主公的身份摆在那里,只有主公弃我,断没有我与主公提和离这一说……”   楚氏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她是不想再跟着孙权了。   “主公看妹妹看得甚紧,虽然今年他肯放妹妹出府看望兄嫂,但嫂嫂适才也看见了,妹妹的身后,跟着那么多的侍从。”   楚氏忆起了适才之景,却有许多侍从,在宅外守着。   步遥叹了口气,又道:“嫂嫂不想跟先前的夫君继续做夫妻,便选择了和离。妹妹也不想再做他的妾室,但他却不肯轻易放过妹妹……”   楚氏忙上前,又拽住了步遥的手:“妹妹,这件事你一定要想清楚,嫂嫂倒是可以帮你,也不会让主公发现。但…但你这一逃,再想回来,再到这个位置上,便是不可能的了。到时他会有数不清的女人,便再也记不住你了。”   她要的,就是让他记不住她,她跑了以后,别再来寻她。   日后他的妻子是何模样,又有多少个妾室,统统与她无关。   步遥刚欲开口,楚氏便又劝了一番,想先将步遥安抚下来:“好妹妹,嫂嫂先帮您去寻那种药,你回去再好好想想,不要动一时意气。”   “好。”   *   回府后,步遥觉得楚氏所说有理。   不管她跑不跑路,她都想问问孙权,待吴氏丧满后,到底要将她如何处置。   她也有些好奇,若是孙权娶妻的话,到底要娶何人?   几日后,楚氏已然替她寻到了那迷药,并趁来讨虏将军府探望她时,将其与一封书信一同交予了她。   楚氏向步遥再次确认道:“妹妹你一定要想清楚了。”   步遥犹豫着,还是接过了那药包和书信,却未答复楚氏,她到底想没想清楚。   楚氏走后,步遥约莫着孙权快要回殿了,以往这时,她都要提早回去,等着孙权。   若是孙权回殿后,看不见她,是定要诘问那些下人的。   步遥整饬了下仪容,便与紫荆前往寝殿处。   刚至殿外,婢子便恭敬地道了声步夫人,却拦住了她:“主公和张长史在议事,请夫人稍等片刻。”   步遥颔首,站在殿外,安静地等着。   隐约间,恰能听闻二人在殿中的谈话。   张昭好似提到了老臣朱治的次女。   朱治其人,朱家……   吴郡的四大家族,陆顾朱张。   这朱家,可谓是门阀士族。   步遥心中一紧。   张昭言语的音量突然变高:“主公,娶妻一事,定要慎重。步氏虽然美貌,这几年却未给您诞下过任何子嗣,其母族还是淮阴已经没落的步氏一族。这样的女子,对您是丝毫没有助益的。”   步遥的心跳的愈来愈快,她在等着孙权的回复。   “孤知道,原只是个女人而已,无甚值得那般在意。”   紫荆和那婢子,也听见了孙权所说的这句,见步遥僵站在原地,都不知该说何好。   原只是个女人而已。   步遥冷笑了一声。   她到底是忘了,孙权在原剧中,有多么的刻薄寡恩,对他的那些旧人,有多么的冷漠。   是她自己不清醒,没能一早就看清,拖了这么久,都没有跑路。   紫荆怯声道了句:“夫人.......”   出乎她意料的是,步遥的表情却异常的平静。   只是她那双美丽的眸子,却沁着寒意,让她觉得背脊发凉。   “回去罢。”   “诺。”   *   步遥走后,孙权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张昭过来,是来与他商议他的婚事。他有意让他迎娶老臣朱治的亲女,但他却提出,想要将步遥扶正。   张昭一再向他阐明利弊,言他不可如此莽撞的择妇。   毕竟正室,那便是将军府的主母。   无论是身份,还是德行,都要是一等一的。   孙权怕自己一再为步遥讲话,张昭会觉得步遥是祸水,惑乱其心。   只得先表明自己对她无甚在意,才能让张昭对她放下戒心。   孙权放下了手,眉宇间透着疲惫,又对张昭道:“但孤在病时,是步氏悉心照料的,步氏跟着孤这几年,也并未出过任何的差错,人也很贤淑。孤念着旧情,也习惯着她伺候孤,还是有意要将她扶正。”   张昭捋了捋胡子,语气有些严肃:“说到底,娶妻一事,还是主公的家事,老臣干涉不得。离老夫人丧满还有两月,还望主公考虑清楚。”   *   张昭走后,孙权在殿中,静等着步遥。   等了良久,却仍不见那女人的身影。   孙权的心中有些焦急,竟透着隐隐的不安,他故作平静的问向殿中的一位婢子:“步夫人呢,这么晚了,怎么还没过来。”   那婢子恭敬回道:“回主公,适才夫人来过了,见您与张长史议事,又与其婢女紫荆回去了。”   “孤知道了。”   殿外天色渐暗。   孙权本欲派下人唤步遥过来,想了想,还是决议去她的庭院寻她。   至庭院时,他听见了一阵清亮高亢的琴音。   是琵琶的声音。   孙权唇角微勾,这女人今日倒是好兴致。   他循着声音入内,正对上一席红衣的步遥。   他甚少见她穿这般艳丽的衣物,衬着她如墨般的乌发,看上去,美得有些不真实。   步遥身前的案上,备着精致的酒食。   见他进来,她没有如往常那般,起身行礼。反倒是侧着首,为她的那把直项琵琶,校音定弦。   孙权并未因她今日反常的行为,感到奇怪,他走至了步遥身旁,坐了下来。   步遥的手腕绑着银铃珠串,微微一动,就会发出泠泠的声响,悦耳动听。   她的面容,也精心的描画过,唇上涂抹了正红色的口脂。   整张脸,看上去艳极。   孙权看着身侧有些陌生的女人,笑着问道:“今日怎么想起弹琵琶来了?”   话还未必,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穿得这般鲜妍,可是遇到了喜事?”   步遥放下了手中的琵琶,朱唇轻扬,也笑了起来。   她亲自为孙权斟了一爵酒,递至了孙权的面前。   孙权想都未想,将那酒爵接过后,看着她的娇容,将其一饮而尽。   见孙权喝下了那杯酒,步遥将指甲,悄悄地嵌入了掌心中。   “今日怎么都不言语?”孙权又问,刚举起了筷箸,欲要夹菜,就觉得头脑有些发昏。   他微晃了晃头首,那晕眩之感却更为严重。   步遥这时开口道:“主公,您是不是累了?让妾身扶您回榻上先歇下罢。”   孙权扶额,只得闭目颔首。   步遥搀着他,走至了榻侧。   孙权只觉,他的四肢也愈发的无力,只得任由步遥将他放倒在榻。   随即,那女人覆了上来。   孙权用仅存的气力开口问道:“步练师,你是不是给孤下药了?”   眼前的那娇艳的面孔,嫣然一笑。   “狗男人,本仙女不伺候你了。”   孙权一时难以置信,他怀疑自己是在梦中,意识却是愈发的昏沉。   “你......”   “你日后爱有几个女人,就有几个女人,都跟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听到这句时,想要怒吼而出,他想要问问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咽喉,却也渐渐无力。   孙权嘶哑着声音,强自从喉间低喊出了她的名字:“步练师!”   却见他身上的女人,笑意愈发的苦涩。   “孙权,你我二人,此生不见,就此别过。” 第71章 梦入废稿(假刀)   说完“就此别过”四字后,步遥不带任何眷恋地将发髻上的虎头簪拔了出来,放在了孙权的枕边。   她眸色不明地看着他攥紧了双拳,强自挣扎着,欲要从榻上起身。却终是敌不过那迷药的效力,终于昏睡而去。   孙权失去意识前,拼尽全力地想要起身,想要抓住眼前那女人的双肩。   他想要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为何要这样对待他?   回应他的,是眼前的一片黑暗和虚妄,令人压抑到绝望。   他似是坠入了一个无边的梦境。   那梦中之景,于他,很是陌生。   他似是被桎梏在一个无形的枷锁中,不能自由地走动,只能被迫地来到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场景中。   每个场景,都有他,也有步遥。   梦中的他,早已鬓发双白,沧桑爬上了眉梢。   而她,虽美丽依旧,但面容也明显被岁月浸染,神色恹恹。   孙权想要开口讲话,但他却一字也说不出来,哪怕是用喊的,也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只能无力地看着梦中的二人。   梦中的他凝着眉,对他面前的女人道:“皇后,你说这话是何意?”   那女人的语气依旧温柔。   只是,那言语听上去,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陛下不要唤臣妾为皇后,臣妾只是个夫人。陛下不要忘了,中宫之位一直空悬着,后宫一直都无主。只是陛下,一直交由臣妾暂理六宫之事。”   他冷笑了一声,走到那女人的身前,看着那女人美丽的眸子,逼问道:“朕让后宫诸人,都唤你为皇后,便是许了你这个身份。只是现下时机还不成熟,朕也没有办法,你为何就不能再等上几年。”   眼前的女子毫不避讳地抬眸,望着他的双眼,带着倔强:“陛下知道的,臣妾所在意的,从来也不是皇后之位。而且臣妾…臣妾也等不了那些年了……”   梦中的他,强自抑住了怒气,振了振那繁复锦衣的裾袖后,转身离去。   她屏着呼吸,四肢发颤,但还是向他的背影欠身。   那女人一副病容,险些晕厥过去,幸而被她身侧的婢女搀扶住。   孙权只能听见,他冷漠又无奈的声音回荡在那华丽的宫殿中。   “中宫犯上,禁足三月。”   那梦中的一男一女,到底是何人?为何与他和步遥长着一样的脸?   孙权再一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梦境层层,不断地叠置。   等他再一次坠入一个场景时,梦中的他,鬓发已然全白。   比刚刚,还要憔悴万分。   他一袭素衣缟服,风很大,他的眼中,不断地涌着浑浊的液体。   周围是一片哀恸的痛哭之声,处处皆披挂着白帛,正逢上秋日,满地都是破败的枯叶,偌大的宫殿中,却无人清扫。   一个眉眼与他相像的少女哭着跑到了他的身前,满眼皆是怨色:“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母亲她再也回不来了!”   谁再也回不来了?   梦中的他紧抿着唇,不发一言,任由泪水在他布满褶皱的脸上淌着。   眼前是具木棺,里面躺着的人,竟然是一袭华服的她。   她的眼角已爬上了皱纹,厚重的脂粉也掩不住憔悴的病容,发髻端庄雍容,却只带了一个簪饰。   那是他送她的虎头簪。   宫人将要盖棺,棺盖的阴影覆住了她的半面。   他却拦住了他们,无力地道:“再等一等。”   他走到了棺边,扶着棺沿,眼前的女人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似是下一刻,就会清醒过来,唤他的名讳。   眼泪不断地滴落,浸湿了她的衣襟。   “你就这么恨朕吗?”   无人回应他,只有周围人的抽泣声不断地响起,听得他愈发地心烦。   他渐渐止住了泪,眸中闪过一丝狠戾:“你就算是死了,朕也不会放过你的。待朕也去了后,你还是会与朕葬在一处,死也逃不开的……”   孙权只觉心脏骤紧。   他不要那个女人死,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在他的前面。   他想再多看那棺中的女人几眼,但是却不由自主地,又陷入了下一个梦境。   眼前,是他熟悉的讨虏将军府。   他又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俊朗矜贵,面上没有任何的风霜,最是风华意气之时。   那梦境断断续续,不是很连贯。   梦中,竟有陆尚之妻徐氏。   徐氏与步遥站在荷池旁,狠狠地用手抽打了步遥的脸颊。   步遥白皙的面容上被挠出了一道血痕。   徐氏骂道:“贱人,你只是个妾室,主公虽宠你一时,但你不要忘了,这讨虏将军府内,我才是主母。”   孙权想冲上前去,将徐氏推开,将红了眼睛的她拥在怀中。   但梦中的他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不做任何举动。   虽然梦中的他,眼中明显不忍,但还是绷着面容,故作冷漠。   入夜后,他去了步遥的庭院,将她护在了怀中,为她的面上涂抹着药膏。   梦中的她,紧咬着唇瓣,泪水蕴在眼眶中,就是不肯流下来。   孙权的心隐隐的痛着,可是将她拥在怀中的人,却不是他。   “步练师,你记住了,没了孤的宠爱,你在这府中,是活不下去的。不要再生旁的心思,好好跟着孤,日后孤会待你好的。”   梦中的她却笑了,只是笑的有些惨然,言语间带着嘲讽:“主公当真是好手段,眼睁睁地看着主母惩戒妾身,却又将主母禁足在院。刚刚妾身听闻,有婢子路过时,还听到了主母的哭闹声呢。”   为何他会与徐氏成了夫妻?   徐氏的夫君,不是陆尚吗?   为何梦中的她,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恨意?   转眼间,他又被迫坠入了一个雨夜。   在他熟悉的寝殿中,他在与一个女子颠鸾倒凤。   那女子不是步遥,也不是徐氏,而是与步遥长得十分相像的那名粗实婢子,阿琼。   孙权强忍着恶心,不想看这眼前之景。   他闭上了目,耳畔响起了一人急切的声音:“主公,主公,您醒醒。”   孙权慢慢睁开了双目。   他躺在步遥寝房中的榻上,眼前之人,是一脸焦急的孙伏。   他的额上沁出了冷汗,起身后,他开口道:“孤睡了有多久?”   孙伏回道:“主公您只是起得迟了而已。”   还好只是梦,只是虚惊一场。   醒来后,那些梦境的片段零零碎碎。   孙权只记得,他梦见了步遥。   只不过梦中的她,看向他的眼神却只有冷漠和恨意。   他还梦见,她死了。   一想到这里,他便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地攥住般,连呼吸都作痛。   他强自镇定开口问道:“步夫人在何处?”   孙伏一向沉稳的面容上,却多了几丝慌乱。   “回主公…步…步夫人她,不见了。”   孙权猛然想起,昨夜,步遥给他下了药。   他慌忙看向了身侧,枕边放着的是他送她的虎头簪。   孙权微颤着双手,将那簪子拿起,握到了手中。   “孙权,你我二人,此生不见,就此别过。”   这是她与他所言的最后一句话。   孙权紧握着手中的那根簪子,就在要将其碾碎之时,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他的眼白泛着猩红的血丝,声音有些颤抖地道:“派人,派人将她找回来。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找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的结局是步练师先孙权而去,大家查查百度百科,也能查到是怎么回事,这对CP在历史上挺虐的。   本文的结局是he,1v1,不会走废稿的老路,为了he,才有穿剧的设定。   但历史是沉重的,有些东西还是要交代一下。   废稿中狗权的渣男细胞本就没有多少,但仅存的那些已经被作者虐杀殆尽。 第72章 追妻(抓妻)   步遥独自一人走在火光昏暗的弄堂中,神情平静,却透着几分的寥落。   渣了孙权的第三天,她除了食欲不太好,有些失眠外,别的倒也没什么反常。   狗男人在知道她跑路的当日,肯定会气得跳脚,说不定还要扬言,将她的脖子给拧断。   估计这个时候,狗男人的心绪应该平复了下来,忙着准备自己的婚事了。   说不定已经纳了几个新的妾室了。   想到这里,步遥慌忙的晃了几下头首。   被他甩了的男人,还想他做什么?   没什么好值得留恋的。   在他渣她之前,她一定得先渣了他,这样她心中才会平衡些。   步遥深吸了口气,却觉喉间上涌着酸意,令她几欲呕吐。   这几日她吃的东西确实很杂,因为她违抗了系统,她知道,她的阳寿剩不了多少了。   所以她逃出来的这三日,一直猛吃雒阳顶尖酒肆中最好的饭菜。   许是菜食吃杂了罢,步遥安慰着自己,捂着心口,强自忍着呕意,继续向郑家走去。   楚氏有一远方姊妹,嫁至了雒阳一郑姓商户,她便托其姊妹,照料着她。   步遥这几日,便一直暂住在郑家。   按理说,她是个女子,在这乱世中,应该好生待在宅院中,闭门不出。   但楚氏姊妹的夫君,郑巩,却明显对她意图不轨。   郑巩见到她后,就总是背着楚氏姊妹说些恶心的话语,悄悄调戏她。   入夜后,还经常透着窗眼,猥琐地窥视她的一举一行。   她来后的第二日,郑巩竟是连白日都不出门了,总是想尽各种办法骚扰她,直令她感到作呕。   步遥决议,今夜最后在郑家住上一日,明日就去寻个馆驿暂住。   虽说她一个女子住在馆驿处有些危险,但也总比待在郑家强。   步遥正想着,要不要买身男装,扮作男人。却觉,有人好像在背后跟踪她。   她加快了脚步,状似并未察觉到异样,垂着头首地往郑家赶去。   “步小娘子,走那么快做甚?”   说话之人的声音很是耳熟,步遥认出了那人。   那人便是那个猥琐男郑巩。   这么晚了,他不是应该在家中吗?   他是不是一整日都在跟踪她?   步遥只觉得头皮发麻,她站住了脚,回首看向了郑巩,冷着声音道:“郑大哥,你有妻有妾,儿女双全,何必总是盯着我不放?”   郑巩人过中年,体型有些发福,看上去像是个憨厚的中年男子。   步遥初入郑家时,便放松了警惕,却没成想,他内心却暗藏鬼胎。   郑巩慢慢地走到了步遥的身前,直盯着她的那张脸看。   步遥往后退了退,心中暗感不妙。   “郑某虽有妻有妾,但她们都远不及步小娘子的美貌……”   眼前的中年男子一脸横肉,看向她的眼神,竟让她想起了前世某些痛苦的回忆。   步遥蹙着眉,她的袖中,藏着一把匕首,是用来防身的,她将手悄悄地挪至了袖中。   她进退两难,看来只能用匕首,来防着郑巩这个猥琐男了。   步遥状似往后退着,实则,却想趁郑巩不备,往弄堂外逃去。   郑巩见她脚步放慢,得寸进尺道:“步小娘子,你就从了我罢,你若从了我郑巩,我便将家中的那个老婆娘给休了,让你做大。”   谁稀罕啊!   步遥在心中暗骂,握着匕首刀柄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就当步遥即将掏出匕首时,郑巩肥硕的身体也扑了上来,抓住了她纤瘦的臂膀,想要用他的那张肥嘴亲步遥的脸。   步遥奋力挣扎着,拼尽全力地高声喊道:“来人啊,郑氏米铺的掌柜郑巩强抢民女了!”   郑巩听到后,心中一急,他怒骂道:“你这娘们儿,别得寸进尺,老子给你脸了!”   说罢,他猛地扇了步遥一个巴掌,并将她狠摔至了地面上。   步遥这一下摔得不轻,倒在地上闷哼了一声,强忍着身上的痛意,颤着右手,要去掏那把匕首。   但因着恐惧,却失去了全部的气力。   在她还是高中生时,有一日去渣妈家中要生活费,回来的时候便晚了些。   步遥怕学校关门,保安大叔又不好通融,为了省时间,便从一小道抄近路回学校。   结果就遇到了个醉酒的中年男子,看她一个人,又穿着校服,长得还那般好看,就想把她给……   好在那时,有个好心人,救了她,她得以逃过一劫。   但每每回想起那日的记忆,都令她再一次陷入了那种无边的恐惧中,神智几欲崩溃。   郑巩见步遥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笑得有些得意,更显得整个人油腻了好几分。   “你这回逃不掉了罢,老子今日就要在这处上了……”   “啊!”   步遥只觉小腹剧痛无比,却听见郑巩惨叫了一声。   她强忍着不适,费力地抬起了头首,当看见眼前之景时,她的双眼倏然睁大。   郑巩被一男子按在地上,被其一通猛打,那男子骑在了他肥胖的身子上,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击打着他的肥脸。   不断地有鲜血从二人的方向溅出,那男子似是要将郑巩击打致死。   郑巩的牙齿被打掉了好几颗,他含混不清地说道:“这位小爷,您饶了小的吧,这美貌婆娘我让给你。”   那男子不发一言,仍在一拳又一拳地击打着他,力道竟是比刚刚还要重。   直到郑巩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时,他这才停下了动作。   于夜中,步遥看不大清那男子的长相,但既是他救了她,那他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步遥捂着剧痛的小腹,渐渐支撑不住身体,复又躺倒在地。   那男子直起身后,又狠狠地踢了郑巩好几脚:“她本就是孤的女人,你这样的人,连她的一根头发都碰不得,孤今日非取你的性命不可!”   步遥听罢,心中一慌。   那男子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孙权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才逃出来三天,怎么这么快就来抓她了?   步遥心跳得极快,想要趁孙权继续对郑巩拳打脚踢时,悄悄地逃跑,可是她的身体却止不住地发着颤,四肢都没了气力。   她吃力地向弄堂外爬着,没爬几步,就再也动弹不得。   孙权走到了她的身边,俯身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   这几日,他在心中想了无数次。   若是让他抓住了这个女人,一定要狠狠地收拾她一通,让她再也动不了逃开她的心思。   但当他找到她,看见她受伤,被他人折辱时,他终是狠不下心肠。   一想到她险些就被……   孙权不敢再想下去,他怕自己再想下去,便会失控。   他不想伤到她。   孙权蹲在了步遥的身旁,故意冷着声音,问道:“说,你为何要逃?为何要对孤说那些话?”   步遥只觉,她的小腹仍在阵阵地痛着,疼到连呼吸都困难。   她捂着那处,想要从喉间扯出一字,却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   孙权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却还是故作淡定地问:“你怎么了?”   步遥疼得受不住了,终是落了泪,嘴巴微张了张,复又闭上。   孙权见此,心中更是焦急,终于顾不上责问她,忙将她从地上抱在了怀中。   步遥终是小声地说出了一句:“疼,我肚子疼,疼得要死了……”   那女人抱起来明显比前阵子还要轻,听着她毫无气力的言语,孙权止不住地心疼,语气也轻了些许,不再故意端着:“孤带你去看医师……”   步遥被孙权抱在怀中,乘上了马车。   因着是在曹操的地盘,此番孙权携侍从来此,一路上都很低调,生怕被人瞧出了身份。   衣饰也很是素简,尽量不去与人讲话,不想让人听出他是吴郡口音。   孙权曾被人戏称为碧眼小儿。   江东少主有一双碧瞳的传闻,几乎是人尽皆知。   步遥疼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得靠在了孙权的怀中,闭着双目。   她生怕今日就死了。   这算是系统给她的惩罚吗?   怀中的小人儿小声地呜咽着,看着甚为可怜。   孙权这几日对她存的怒意在这一刻,尽皆消融,只剩下了对她的无尽怜意。   他用指腹为她拭着泪,柔声安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孤定会让医师治好你的。”   听完他这句,怀中的小人儿却哭得更厉害了。   孙权手足无措,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只得有些笨拙地用手抚着她的鬓发。   众人好不容易寻到了个医馆,却打了烊,侍从只得在门外,许以重金央求,医师这才揉着眼睛打开了门。   甫一开门,就见到了一高大英俊的年轻男子。   他面色焦急,口音不像是北方人,隔着屋内的烛火,却见他的眸子竟是碧色的。   那男子的怀中,还抱着一年轻女子。   那年轻女子面容白皙,却挂着泪痕。   医师虽未看清那女子的长相,但也能觉出,这女子定是个貌美的。   “这…唉,先进来罢。”医师无奈道,只得先放这两个奇怪的人进来。   孙权命侍从守在医馆外后,便抱着步遥,走了进去,他轻咳了一声,道:“我夫人适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像是伤到腹部了,还望医师为她看看,有无大碍?”   医师抬首,看向了孙权,无奈道:“摔了一跤,怎么能伤到腹部?应该是那处本身就有毛病。”   步遥一听,心中更急了。   她生怕系统这时就要了她的小命,眼泪又开始往外冒。   孙权将她放在了软垫上,无奈劝道:“夫人莫哭,无论如何,为夫都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步遥听着孙权自称为夫,总觉得怪怪的,便渐渐止住了哭声。   那医师边替她诊脉,边劝道:“小娘子不必担心,你看你夫君那般疼爱你,你还怕甚?”   谁是她夫君了?   狗男人分明是被她甩了的男人!   步遥红着眼,只不断地抽噎着。   她约莫着系统应该是让她得了一个不治之症,正静等着医师宣判她的死期,却见那医师笑了笑。   孙权忙问道:“她…她身子有何碍?”   医师将面上的笑意敛去了几分,回道:“恭喜郎君,小娘子已有两月的身孕。只是这摔了一下,却有些小产的征兆……不过好在小娘子体质温厚。这样,老夫给她开个方子,你回去后让她每日饮下,便无大碍。”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200,恭喜宿主超额完成任务一   孙权的神色难掩着激动,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难以置信地复问:“她有身孕了?”   医师颔首,捋了捋胡子。   步遥整个人陷在了蒙比的状态中,后续医师与孙权讲着什么,她都没有听清。   整个人云里雾里的。   她竟然……带球跑了?! 第73章 火葬场(上)   避子汤喝了那么多,却没曾想,还是怀上了。   孙权有时没有节制,经常是一时兴起,她偶尔会落饮个几次汤药。   这孩子,应该就是那几次中的某次怀上的。   这几月她纠结着跑路的事,月事迟了都没发现,步遥再一联想这几日总是想要呕吐,胃口不佳……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动作轻缓。   那里面,竟然有她和孙权的小娃娃了?   孙权低首,将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也一直盯着她的小腹看。   完了。   这一有了孩子,孙权就更不能放过她了。   重金谢过医师后,孙权斟酌了半晌,有意控制着双臂的力道,万分小心地将她从软垫上抱到了怀中。   步遥身上还是无甚气力,孩子的事让她手足无措,只能暂时缩在他的怀中,想着对策。   因着是在曹操的地界上,他本欲在找到步遥后,便带着她连夜归返江东,以免生出事端。   步遥失踪的当日,他命步遥庭院内所有的婢子和小厮都不许将此事穿出,对外的一致口径是步夫人归宁了,要在母家待上数日再回府。   事务缠身,公务繁忙,孙权一时无法出府去步宅,只得急召步骘入府,询问步遥失踪一事。   光凭那女人一人,是做不成逃走这件事的。   定是有人在背后帮她,这能够帮她的人,除了她的那位族兄,还能有谁?   孙权面色阴沉地盘问了步骘,但步骘的表情和言行,明显是对此事毫不知情。   问到最后,步骘的表情也渐渐凝重。   孙权审问了步骘多时,就是没能从他口中获得一丁半点关于她的消息,内心愈发失控。   那种恐惧感和无力感让他无从发泄,他怒而将婢子刚呈上来的一碗清热的莲子羹抛掷在地。   步骘的面色微变,跪至地面后回道:“臣实在不知,舍妹究竟去了何处……”   但他的心中,却起了疑,步遥前阵子见过楚氏,这件事,会不会与妻子有关。   但妻子终归只是个刚生产完的妇人,这件事不能连累到她,步骘只得一人担下孙权所有的责难。   “如若不是你帮她,她又怎能一人逃出府去?还有,你妹妹还弄到了迷药,给孤下药。这府中的医师是断然不敢开这种药的,如若不是你,她是从何弄到的?”   迷药?   步骘心跳一顿。   前阵子妻子楚氏确实忙着她那几家医馆的事,不仅要与采药人往来,还要与一些胡人打交道。   看来此事,确实是妻子帮妹妹做的。   妻子既然肯帮妹妹逃出府,那么妹妹也肯定会被她安顿在了某处,妹妹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步骘怕孙权责罚妻子,只得再一次回道:“臣实在不知,但臣也有一事要问,为何妹妹要逃出去?如若您没有苛待她的话,依她的性子,是不敢也不会逃的。”   妹妹被强.占为妾一事,永远是步骘心中难平的沟壑。   这几次他见步遥,是一次比一次的憔悴,如若不是受了委屈,又怎会是那副模样?   步骘的声音平静,带着臣下应用的尊重,但是言语却犀利,丝毫没在孙权的面前失了气势。   孙权看着眼前的俊朗男子,一时失言。   他与那女人的眼睛长得很像,既清透明亮,又纯良无害,生了一对盈盈的笑眼。   但那女人一贯温和的眸子,在昨夜看向他时,却沁着恨意和寒意。   还有梦中的,也是那般。   梦中的她甚少对他笑,若是笑,也是苦笑和带着嘲讽的讥笑。   梦中的她也不似那女人一般,喜欢依偎他,对他撒娇。   从不会对他说那些软语情话,也不会在他夜里难眠时,无声地安慰他……   一想到那些零落的梦中之景,孙权就觉得有股腥甜将要蔓上喉间,纷杂的情绪缭绕在他的心间。   每一种情绪,都似是浸着毒的寒液,一滴又一滴的侵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苛待她了吗?   他对她还不够好吗?   只要再等几月,他便要娶她为妻了,至于旁的姬妾通房,他想都没想过。   只要她肯像之前那般,安安分分地待在他的身边,他可以不要旁的女人。   有她一人就够了。   孙权越来越觉得,那梦是对他的某种昭示。   或许步遥就会变成梦中那人的样子。   她刚进府时,对他就是那般的模样,既冷漠又疏离。   孙权强忍着不断涌起的恐惧之情,终是冷着声音对步骘道:“她不见一日,你便在狱中待一日,直到你肯供出你妹妹的下落……”   步骘被秘密下狱后的次日,其妻楚氏便要在府外求见。   楚氏见到他后,便言,只要他肯放出她的夫君,便肯供出步遥的下落。   孙权以步骘性命相要,终是让楚氏吐出了步遥的下落。   “一切都是臣妇的错,与臣妇的夫君无关。只是,妹妹似是铁了心,不想再做主公的妾室。主公不缺她这一个女人,如若她不想跟您,心中便已是生出了些旁的心思,求您还是放了她吧……”   楚氏这一番所言,不卑不亢。   孙权听后,强抑着怒意,这夫妻俩一个比一个可气。   等那女人被抓回来后,他定不许她再见她的兄嫂,一定要将她牢牢地看紧。   不管那女人从不从他,他都不会放过她,到死也不会放过她。   得知步遥的下落后,孙权便于当夜前往汉都雒阳。   一路上,他看似镇定,却始终担忧着步遥。   像她这样的女人,独自一人在外,虽然有楚氏的亲戚照料着,但他还是不放心。   生怕哪个出了恶念的男子看上了她的美貌,对她做出那些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结果当真让他碰上了这种事,虽然那个肥头大耳的雒阳商户没能得逞,但一想到他的肥手曾经碰过步遥的肩,将她摔在了地上,还差点伤到了二人的孩子……   那商户就是被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好在她没有出事,还怀上了他二人的骨肉。   孙权将怀中的女人小心地放在了马车中,而后坐至了她的身侧。   那女人一直都不言语,只是仍用手捂着腹部。他刚要将她的身子扳过来,让她靠在他的怀中,那女人就躲闪了一下。   孙权眸色一暗。   若要是之前,他肯定会不管不顾,定要让那女人从了他。   但现在,他怕伤到她和腹中的孩子,只得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对马车外的侍从命道:“寻个馆驿暂住,明晨再回江东,今夜一事,不许传出去。”   侍从本来都做好了赶夜路的准备,孙权突然让她找馆驿,也是一愣,只得答诺。   众人就近寻了个馆驿,安顿好车马后,孙权寻了驿差,让他帮忙熬些汤药,还让他去寻些蜜饯。   差役悄悄地瞥了一眼那年轻男子怀中的女人,一脸苦色,开口道:“足下,熬药可以,但是这大晚上的,您让小的怎么去给您寻蜜饯啊?”   孙权听罢,沉着声音命身后的侍从掏出了几块银锭,递与了那侍从。   那侍从接过银锭后,两眼一喜,又道:“小的这就去寻,一定给您寻到。”   差役引着二人入住客房,孙权的步履沉稳,一路小心地抱着她。   步遥觉得腹痛稍有缓解,闻着他身上熟悉好闻的气息,心中却下定了决心,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地道:“放我下来。”   孙权听罢,眉头微微蹙起。   适才,她也是自称我,而不是妾身。   孙权并未理会她的言语,也不想计较她失了规矩,担住她腿弯的力道重了重,不发一言地随着侍从的指示,进了客房。   二人入室后,彼此沉默了片刻。   直到那差役谄媚地端进了汤药和蜜饯,孙权才端着药碗,凑近了榻上女人的身前,开口道:“先把药喝了。”   馆驿客房的面积不大,布置的也稍许简陋。   灯火昏暗,只有一只蜡在烛台上燃着。   步遥看着孙权耐心地用羹匙搅动着苦药,神色并无不耐,当他把羹匙凑近她嘴边时,却被她偏头躲过。   孙权终于不悦道:“你若是想保下腹中之子,就乖乖地把药喝了。”   步遥想到他曾给她喝过那么多的避子汤,眸光不由得一黯,转首看了他良久。   那女人的眼神与梦中的一样,冰冷,毫无温度。   噩梦成真的感觉让孙权一时有些恍惚,他强自镇定道:“你既怀上了孤的孩子,就别再动旁的念头……”   话还未毕,步遥就打断了他:“吴侯,您不是不想与我有孩子吗?”   吴侯?   连主公都不称了。   孙权面上不知是冷笑还是苦笑,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药碗,直起身来逼问那榻上令他倍感陌生的女子:“孤何时说过,不想与你有孩子?”   步遥不言语,蹙着眉又捂向了阵痛的小腹,却伸手将那碗苦药一饮而尽。   孙权见她饮下了药,却未抱怨其苦,略微有些讶然。   原是他一直都没看清这女人的真面目。   但到了如今的地步,眼前的女人早已将他的一思一虑,一魂一魄,都给牵得死死的。   他这一生,是断离不了这女人了。   步遥强忍着嘴中难耐的苦味,看向了榻侧身姿挺拔的男子。   孙权这时,也将视线移至了她的面容上。   那熟悉的美丽面容很是平静。   步遥唇瓣轻启,道:“吴侯,您不差我一个女人,也不差这一个孩子。这孩子若是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庶出。吴侯您是老夫人亲生,是嫡子,自是体会不到庶出的悲哀。如若这孩子是庶出,生下来就要受委屈,那还不如不要。”   孙权听罢,神色一凝。   他自是也不想让二人的孩子是庶出。   她与他的孩子,他最是珍视,一定要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它。   孙权坐在了榻侧,握住了步遥的手,不容她挣脱。   他直视着她的双眸,承诺道:“孤许你正室身份,待母亲丧满后,就将你扶正。”   步遥仍在挣着他的手,她现下在意的,根本就不是正室的身份,而是……   而是她不想与旁的女人共享眼前的男人。   就在她将要挣开孙权的手时,他却猛地拥住了她,在她耳侧喃喃,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无助:“你都怀了孤的孩子,还要跑去哪里?”   步遥渐渐放弃了挣扎。   做渣女,渣男人可以。   但是渣孩子的事,她不想做,也做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原生家庭太不好了,女主对孩子的心境比较复杂。 第74章 主母   狗男人许是还搞不清状况,莫名其妙被她甩了之后,再加上她对他的几番冷言冷语。   看向她的眼神,都是一副“你好无情,好残忍”的凄惨模样。   孙权已经答应了她,要将她扶正,娶她为妻。   系统刚刚也提示了她,任务二已然顺利完成。   他是江东之主,未来的东吴大帝,一个帝王,又怎会没有旁的女人。   原是她痴想,要求的过分了。   冷静下来,既能转正,她也就能摆脱掉原主的悲惨宿命。   如若她对孙权没产生感情的话,那么按照她的既定规划,待到她年岁渐长时,便要与孙权提和离。余下的半生也积攒了足够的钱财,便能好好安度。   这个孩子,为何会出现在这个时点上?   她记得,原剧中步练师与孙权有过两个女儿,出生的较晚,并不是很早。   这一胎,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系统】:宿主既已穿剧,从刷好感值那一刻开始,剧情的走向就开始发生变化。任务既已完成,废稿剧情不再对宿主有所保留。废稿原主在这个时点也与男主孙权有过孩子,只是这一胎在废稿中却没能保住。   步遥在孙权的怀中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她。   那这个孩子,能保住吗?   系统却没回复她这个问题。   步遥心中渐生了恐慌。   系统消失后,她的小腹又开始阵痛。   适才被郑巩摔的那一跤,着实不轻,那医师也说,有小产的征兆。   她没有权利,去剥夺这孩子的性命,这孩子,原也是他的。   步遥的面容混着泪水,和因痛而落的汗水,身上也在不断地冒着虚汗,她终是小声地哀求道:“主公,您…您松开些,妾身快喘不上气了。”   听到她再一次自称妾身,又唤他主公,绑缚在他心间的那根绳索,终于被松解了下来。   他有些担忧地推开了步遥,忙检查了一番她身上的症状。   孙权在心中,已经想好了该如何恫吓眼前的女人,他想告诉这个女人,无论她跑得有多远,他都会将她给抓回来。   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甚至他已然要拿步骘的性命威胁她,让她切莫再生出别的念头。   但一见她哭,见她的面容被泪水濡湿,鬓发微散,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   他心中不忍,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你跟孤回去,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孤许你正室身份,你我二人的孩子出来便是嫡出,你是孤名正言顺的妻子,没有人敢欺负你们母子。”   说罢,他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唇手并用,为她拭着泪。   步遥刚欲开口,檀口中的温甜就被其衔住,弥存的苦涩药味渐渐蔓上了二人的舌齿之间。   她只得闭上了眼,任由他轻柔地吻着她。   事到如今,也无旁的办法了。   孙权渐渐松开了她,二人气息稍平后,步遥面上的泪痕未干,却开口问道:“主公不娶朱家小姐了吗?”   “哪来的朱家小姐?”   孙权不解。   问完这句后,他才意识到,那日他与张昭的谈话,定是被这女人听见了。   而这该死的女人话还未听全,也不问问他缘由,一声不吭地就跑了。   但她之所以跑,原是她在意他要娶别的女人一事。   她是在意他的。   孙权无奈,又问:“那日,你在殿外,是不是听见孤与张长史的谈话了?”   步遥抿着唇,还是点了点头。   “孤是人主,对外人,向来是言不由衷。那日孤说,你不值得孤在意,是说给张昭听的。孤执意要将你扶正的话,你有没有听见?”   执意要将她扶正?   步遥噙着泪的双眸直望着孙权。   还真没听见。   孙权见她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直想去掐她的脸,以泄他心头之恨。   这女人折磨得他日夜难安,备受煎熬。   她跑之前,还要将他的皮给剥下来,跟他说什么死生不见的言语。只留下凄惨的他,徒留了一副肉骨,不断地向外渗着血,也只能不管不顾地去寻那女人。   让那女人将他的皮还给他。   但当他将手伸向她时,终是舍不得伤她半毫。   孙权无奈,转而捏住了她的耳垂,轻轻地揉了又揉:“孤最是在意你,每日都离不了你。若你想取孤的性命,命都可以给你......”   眼见着孙权的话越说越诡异,步遥慌忙止住了他:“妾身不要主公的性命……”   要他的狗命有何用?   终归不能让肚子里的娃一生下来就没了爹罢。   算了,留他一条狗命,等他渣了她后,再取也不迟。   次日巳时。   步遥昨夜睡得很沉,也很安稳,但微微转醒后,仍觉得身上倦意难消,似是怎么睡都睡不够。   刚一睁眼,就见身侧的男人一直在看着她,眸光深邃且一刻不离,直盯着她发毛。   “醒了?”孙权问道。   边说,边将掌心覆在了她的额上。   眼前的女人睡得脸颊微粉,身子也有些发热,温温软软地缩成一团,略带迟疑地冲他点了点头。   斜阳从窗格照进,日上三竿。   步遥只觉身上酸软无力,小声开口问道:“妾身…是睡过头了吗?现下是何时辰?”   孙权抚了抚她的鬓发,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回道:“巳时三刻。”   都睡到巳时了,那不是都到中午了吗?   她怎么这么能睡?   孙权回江东一事又被耽搁了,步遥有些焦急,忙要从榻上起身,却被孙权又按了回去。   “医师言,怀了身子的女人会嗜睡些,孤便没叫你起身。”   步遥心中也跟酸软的四肢一般,软绵绵的,她快速张合了几下羽睫,小声问道:“那主公是何时起的?”   “辰时。”   说罢,孙权从客房走出,去寻差役。   步遥望着他的背影,面色愈发泛红。   辰时便醒了……   那这一个多时辰里,他是不是一直都在盯着她看啊。她的睡相又不好,还真是难为情。   孙权强忍着困乏之意,去唤差役备早食,他刚才与步遥撒了谎。   实则他一夜都未睡。   因着心中仍未有实感,于暗中,也一直盯着那女人看来着。   差役送来了鸡茸粥和一些细软的饼糕,二人沉默地用早食时,步遥却见孙权的眼睑处泛着乌青。   狗男人昨夜定是没睡好。   步遥心中多少生出了些不忍,默默地吞着粥。在心中挣扎了好半晌,还是举起了筷箸,趁孙权不备时,夹起了一块桂花软饼,放在了他的食碟中。   孙权正饮着粥,但还是用余光瞥见了那女人的行径。   他嘴边不易察觉地勾起了一抹笑意,将那块软饼吃入了腹中。   步遥身上的一应物什都落在了楚家,也不欲再回去折腾上一番去将那些衣物取回来。   狗男人多少有些洁癖,昨夜他的衣物上蹭上了郑巩的血还有她的鼻涕和眼泪,今日倒也不着急回去,而是又唤了差役去烧水。   步遥也不敢问,孙权晚些回去,是不是会耽误公事,只得安静如鸡地在客房中静等着。   差役备好水后,孙权却突然走到了她的身前,要开始扒她衣服。   步遥心中一慌,忙推拒道:“主公…妾身便不洗了罢。”   孙权的声音沉了几分:“你昨夜出了那么多的汗,这水,就是给你烧的。”   步遥的脸愈发涨红,狗男人这就开始嫌弃她了?   “那妾身便先进去了……”   步遥刚要从孙权身前走过,就被他牵住了手,拽了拽。   孙权的面色很是一本正经:“你怀着孩子,不比之前,孤帮着你洗。”   *   沐完浴后,孙权怕她着凉,便将自己干净的外氅披在了她的身上。那外氅穿在她的身上,属实宽大,显得她更为瘦小。   孙权为她擦着湿发时,还暗觉,一定要让这女人再胖些,否则生孩子时,她定要吃上不小的苦头。   二人沐完浴后,身上都有些发烫。   孙权离她离的那般近,呼吸声都能听见。   步遥也不知怎的,心跳的极快,只得又闭上了眼。   但这一闭眼,却又想起了适才之景。   虽然狗男人很安分老实,真的有在认真的帮着她,但……   但那眼神,却愈发的幽暗,像要吃了她似的。   还有……   步遥停止了回想,脸颊红得像是都要滴出血来似的。   孙权唇边漾起了一抹浅笑,看着那小人儿睫毛微颤,连看都不敢看他,在他耳侧低声问道:“孤是你的夫君,夫君帮你做这些,为何还要害羞成这般?”   “没…没害羞。”   步遥哆嗦地掩饰着,再一次睁开双目时,孙权在她的身后,正对着她的乌发犯难。   孙权斟酌片刻后,还是拿起了一缕,看了半晌,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眼见着孙权眉头微蹙,步遥反应了过来。   孙权这是要帮她绾发啊。   狗男人这娇生惯养的,怎么会给女子绾发?   她默不作声,却在心中暗自看着他的笑话。   孙权刚一抬眸,就看见了步遥的眸底蕴着笑意,一见他看向了她,又恢复了那副娇怯的神态。   这女人惯会是个做戏的。   孙权阴了阴脸,放下了手中那缕柔软的乌发,转而要去寻馆驿中的粗实婢子来为步遥绾发。   步遥拽住了他的衣角,道:“主公,就披着头发罢。”   孙权垂眸不语地看了她一眼,步遥只得又松开了手。   她是不清楚,狗男人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寻来了婢子后,那婢子跟在孙权的身后,一路悄悄地打量着他,见到步遥后,又悄悄地打量步遥。   孙权清咳了一声,道:“麻烦你为我夫人绾发。”   婢子点了点头,在心中暗叹,这对年轻夫妇属实登对。   她拿起步遥乌黑细软的发丝,看着铜镜中的小娘子眉眼精致若潋滟,肌肤虽有些泛红,但却更衬得她娇美媚人。   身侧的俊美男子则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婢子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想再碍着那二人郎情妾意,蜜里调油。   她为步遥绾了个垂云髻,是雒阳女子常梳的发式。视线却不自觉地被眼前的美人儿吸引,婢子又多打量了镜中的步遥几眼,这才退下。   待婢子走后,孙权这才绕到了她的身后,也不知何时拿出了那根虎头簪,对着镜中她的面容,将其插入了她的发间。   步遥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发间那玉制的虎头簪,她不清楚孙权对这簪子到底有何执念,终日让她戴着。   归返江东再容不得耽搁,侍从们也备好了车马。   当孙权和步遥从馆驿中走出时,众侍从先恭敬地对孙权道了声主公。   步遥早已习惯了这套流程。   侍从们道完主公后,定会有意地避开视线,不敢去看她。   步遥随着孙权停下了脚步,见其对侍从颔首示意,只听见那些侍从又恭敬地道了句:“主母。”   步遥一愣,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孙权转首,睨了她一眼,步遥这才反应了过来,也装模作样的点了几下脑袋。   走到马车前这一路,她的脚底就像踩着棉花似的,无甚实感。   孙权先上了马车,冲她伸出了手,小心地将她搀进了里面。   直到她落坐于内,头脑还是有些发懵,她转首看向了孙权,却见他也噙着笑意,看向了她。   步遥的唇瓣微启了启,不知该同他讲些什么。   孙权将她散落的一缕发丝勾至了耳后,眸中蕴着的笑意愈深:“夫人,随为夫回去准备婚事罢。” 第75章 婚前二三事(捉虫)   所谓渣男的嘴,骗人的鬼。   那夜,孙权同她讲了许多的情话,诸如他离不了她,要把命给她之流。   尽管步遥当时确实有被那些话语震住,但那夜睡前,步遥却一再地告诫自己,这些话都不可信。   渣男给女人承诺时,或许在那一瞬,确然是出自真心的。   但渣男的热情来得快,去得更快。   更遑论那类的言语,她也曾昧着良心,毫不眨眼地就对孙权说过无数回。   此番她肯跟孙权回江东,很大的缘故,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   系统透露给她的废稿剧情总是让她心中不甚安稳,回府安顿下来后,也有一月。   这一月中,她害喜的症状很严重,食欲虽比寻常的孕妇要好上不少,但她吃多少,就又会吐多少。   如此循环往复,只能靠汤药撑着自己的身子。   她的肚子倒是渐大,但身子却仍很瘦弱,为此孙权和她都有些担忧,甚至寻了府外的医师进来,为她诊脉。   但无论是将军府内的老医师,还是江东各地的名医,都说她这一胎无甚大碍。   胎儿很康健,让她放平心态便好。   每年深秋,富春的雨都是绵绵不绝的下。   但今年的雨,却似是一日都未曾停过。   终日里,天色都是阴着的,就像狗男人的面色一样阴沉,半丝笑模样也见不到。   长江涨潮,泛了洪水,淹了许多百姓的庄稼农田。   孙权前几年命工匠翻修的水利也受了影响,被雨水侵蚀损毁,他这几日便一直忙着这些,还要想办法去赈灾。   但因着前年出征江夏,着时耗了不少的银钱。   今年年初,又花了一笔不小的钱,给柴桑的兵士重新配了兵器和新的军服等物。   更加凄惨的是,狗男人的谷仓还让水给淹了。   因着看管不利,折损了大量的稻谷粟米,那些发潮的粮种自是不能再播种。   由此,这几日风雨大作,府中好几处都掉了砖瓦,残破不堪。   孙权一时拮据,竟舍不得掏银子修,终日就绷着脸,对那些地方视而不见。   因着怕地面湿滑,步遥在外走动会摔倒,孙权便勒令步遥在殿内好生养胎,不许随意走动。   而她回府后,孙权本欲要将她的庭院扩建,再好好翻修一番,因着总是下雨,也被耽搁了。   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缺钱。   日子虽变得有些拮据,但终归还是有好处的。   那些臣子幕僚一看吴氏的丧期将过,虽知道孙权已然决定,要将已有身孕的她扶正为妻,但妾室的位置却可以有多个。   在雨季未至之前,便从江东各地寻了美女,筹谋着要送予孙权做妾。   但一逢上这天灾,身为人主,纳一大堆的妾室,终归会让江东百姓不满。   那些人也只能将此事搁置了下来。   寻的美姬,都白寻了。   孙权此时压根就没那心思想那摊子事。   风雨飘摇。   步遥刚刚孕吐完,漱口后,正斜视着窗外飘雨,有些出神。   孙权一身湿衣,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殿内。   见那女人独自一人站在窗前,右手覆在了微隆的小腹上,终日紧绷的面容终于轻松了些,眼底也蕴了笑意。   他走到了步遥的身后,小心地环住了她,下巴轻抵住了她纤弱的肩头,小声地问:“孤的大虎今日有没有闹你?”   大虎?   狗男人不会给她的宝宝取个这样的小字吧。   还真是爱老虎爱得深沉。   步遥轻推了推孙权。   他的身带着湿寒之气,她怕会对孩子不好,便让孙权上炭炉边去烤烤身子。   孙权微讪,只得依言去烘烤自己的身子。   步遥走到了他的身侧,笑着问道:“如若妾身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孩,主公也要唤它大虎吗?”   孙权不以为意,回道:“是女儿又有何妨,孤与你的第一个孩子,就要叫大虎。”   步遥用帕子捂住了嘴,险些笑出了声。   狗男人有时很是幼稚,自己还像个孩子,却在这半大不大的年龄,便做了爹。   说来,原主这时的年龄也不大,将将二十岁。   步遥又抚了抚小腹,这胎,兴许还是个女孩。   若是女孩的话……   她回想起了《情锁吴宫》的剧情。   步练师去世后,她的长女着实将江东的朝局搅了个天翻地覆,还把自己的亲妹妹给间接害死了。   想到这处,步遥眸色一黯。   她的骨肉,绝对不能手足相残。   她有问过医师,能否看出她腹中的孩子到底是男还是女。   因为她既不嗜酸,也不嗜辣,从胃口上判断不出这一胎的性别。   医师也说,还真不大能看出她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   步遥却一直都将这胎当成女儿来养,让衣工准备的衣物,也都按女娃娃应穿的赶制。   这崽子的爹未来很有可能变成渣爹,所以她绝对不能变成渣妈,既要宠爱它,又要教育好它,断不能让它变成剧里那副模样。   孙权见步遥又出神,也不欲怪罪,她自打有孕后,也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医师也说,有孕的女子都会变得如此。   不过听她仍是唤他为主公,孙权还是有些不悦:“夫人为何还不改口,唤为夫夫君?”   夫人…为夫…   每次狗男人说这两个词时,都让步遥觉得,属实怪异。   总感觉这样一称,便老气了许多。   再者就是,二人的成婚之日定在一月之后。   没有正式的婚礼,她仍是不安心。   步遥无奈,柔声对孙权道:“妾身看,有的人会唤自己妻子小字或乳名的……”   说到这处,步遥便有些后悔。   原主有小名或小字吗?   终归不能让狗男人称她,师师…还是练师?   孙权走至书案前,落座后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步遥依言走了过去,孙权这时开口道:“你有小字吗?”   果然问她这个问题了。   步遥心中一横,刚要开口,准备骗狗男人说她的小字是遥遥。   虽然唤遥遥有些羞耻,但终归也比唤夫人强。   孙权示意她坐下,拿起了笔,又问:“你没有罢?”   总是张嘴就扯谎的步遥一时间,竟无法回答,只得默默地替他磨着墨。   孙权笑意愈深,听着殿外呼啸的风雨之声,望着她低垂的眼眸,道:“那孤便给你起个小字罢。”   步遥磨墨的动作微微一顿。   狗男人要给她起小字?   步遥心中属实好奇,便抬眸看着孙权蘸了蘸墨,而后洋洋洒洒地在蔡侯纸上书了二字:於菟   看着孙权遒劲的笔迹,步遥在心中啧啧,这名字看上去倒还颇有意境。   孙权书完后,问道:“这二字,你知道是何意吗?”   步遥摇首,愈看那二字,愈觉得有些不对劲。   孙权轻哼了一声,又用那副“没文化真可怕”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左传》中,楚人谓乳谷,谓虎於菟。日后,孤便称你为阿菟如何。”   虎?   还真是进了老虎窝了。   狗男人要把他的崽子叫大虎,连带着给她起的小字也是老虎的意思。   还有这个菟字……   那不是菟丝花的菟吗!   步遥反应过来后,面色愈发难看,一时没有言语。   孙权观察着她的神色,也沉了沉面色,问道:“你不喜欢?”   步遥咬了咬牙,不敢看孙权的面色,还是小声拒绝道:“主公…还是再取个别的字罢,这……”   孙权放下了执笔,微扬了扬眉宇,道:“不换,你的小字日后便是这於菟二字。”   步遥还要再为自己的名字争取一番,却听见了数声“滴答”声响。   她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孙权也抬了抬首,一滴雨落在了他的眼皮上。   随后,又有数滴落下。   二人惊觉起身,婢子们看着主子们的举动,也纷纷走过来察看异样。   “主公,殿内漏雨了……”   “孤知道。”   “这回…得命工匠修了。” 第76章 嫁妆   步遥这几日在心中纠结了数番,想要动用自己的那些私房钱,把府内被风吹坏的地方修补一番。   此番,她与孙权的新婚之礼定是不能奢靡,应有的缛节虽一样不能少,但一切皆需要从简。   新庭院肯定是打水漂了,步遥前世加这一世,都是第一次结婚,总归也不能在个漏雨的破屋子里度过新婚之夜。   在她与孙权的成婚之日,与他亲近的江东重臣也要来府贺喜,府内的残破之处皆是门庭要面,还都不是那些隐晦之处。   如此,被那些重臣看见,会失了体面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她现下的身份已然是将军府内的主母。   虽还未正式行大婚之礼,但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府内诸人早已改口,多数下人都尊她为主母,少部分的人也会唤她夫人。   她是正儿八经的正妻。   身为正妻,还是江东主母,讨虏将军府内的一切事宜就需要她来上下打点。   所以在被抓回来这几月中,步遥虽怀着身子,但已经开始尝试管着府中内事了。   现下孙权还无旁的妾室,她不用与旁的女人相处,所以目前这些内事,对她而言,难度并不大。   步遥只从孙伏那处寻了账簿,略略的翻了翻。   孙伏是府内老人,断不会中饱私囊,已经将府内的开支一再缩减。   孙权身为乱世诸侯,军需永远都要放在首位,一切还是要以柴桑那头的兵士为主,所以那边的开支无论如何都减不了。   狗男人也不是完全没有钱,只是需要用钱的地方着实过多。   自他掌权后,征抚山越族人一事,就一直困扰着他。   那些山越人有南方越人的后裔,还有为避黄巾之乱,从北方逃到江东的汉人,还有反对孙氏统治的豪强大族。   他们占据着各地深山,实则都是一些零散的土匪集团,因着各匪部之间皆有互通,均被统称为山越族人。   江东各地的百姓都广受这些山越人的纷扰,孙权每年都要派大将和精兵去剿那些山匪。   但那些山匪却各个骁勇善战,虽然孙军有过得胜记录,但也只是收缴了一些军民而已。而且山越族人的人口众多,所以这几年一直都未将其全部安剿。   每年,山越一事的开销是固定的,孙权在明年年初,还要征募新兵。   哪处都要掏银子,她和孙权结这个婚,还真不是时候。   步遥看着忙于修缮寝殿的众工匠,想了又想。   私房钱是她的底线,为防被渣,绝不能现在就拿出来,让狗男人知道。   这几日,秋雨暂歇。   步遥于每日得空,都会在紫荆的小心搀扶下,在府中走动半个时辰。   每当路过那些破败之处时,看着那屋檐缺砖少瓦,又瞧见亭廊上朱红色的漆,变得黯淡……   步遥心中颇不是滋味。   她凑近廊柱一瞧,发现其上竟皲裂了一隅。   步遥用手摸了摸那裂缝,终是再也忍不住。   既已转正,那这将军府就是她的家了,谁能忍受自己的家变成了这幅模样?   步遥轻握了握拳,复又放下,只觉得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不过,她仍是下定了决心。   她的钱,一分也不会拿出来,一定要把它给藏得严严实实的。   日暮风清,芸草未颓,散着幽香。   步遥无奈之际,便命紫荆去撷了些芸草,好夹放到受潮的竹简中。   孙权在府中的藏书之处,也未幸免于难,许多竹简都泛了潮,散着难闻的湿腐之气。   有些竹简还被虫子给咬了,趁着这几日天色稍晴,步遥便命下人赶忙将那些书卷拿出来晾晒。   卷帙浩繁,着实是个不小的工程。   步遥抬首,望了望天际的鳞云,忙对紫荆道:“我瞧着明日许是还要下雨,别忘了让他们把那些书卷都收起来。”   紫荆道了声诺后,看着步遥有些憔悴的面色,不禁劝道:“夫人,您还怀着身子,就不要思虑过甚了。”   步遥颔首。   心中却觉,身为主母后,便不能再像做妾一般。   做正妻,不比做妾轻松。   妾只需貌美如花,讨好夫主即可。   而妻则不同,正妻需要承担的是责任,她身上承载的东西也变得更多。   二人正欲回殿,却见一面善的婢子快步走来,施礼后道:“可寻到夫人了,主公见不到您,正有些着急呢。”   孙权近来回府的时辰都较晚,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夜色初漏,炉烟浥浥。   步遥回至殿中后,孙权正端坐在书案前,举着一竹简,神色晦暗不明。   自几月前楚氏来过后,孙权就对此女的身份颇感好奇,便暗自派人去查了查楚氏的底细。   一个女人能在这种世道有这番能耐,说她背后没有靠山,鬼都不信。   但整个江东内,除了他孙权,还能有谁,有这滔天的本事?   结果查了数月,不仅连楚氏有多少置业都未能查清,每每就要寻出她身后那层不为人知的关系网时,也总会被无故扰乱。   他甚至派人去海盐去摸楚氏的老底,但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孙权看着楚氏亲书的礼单,上面工整的用小字写着各式的赠礼,楚氏派的人说,这是为步遥准备的嫁妆。   步遥见孙权一直都不言语,又环视了一圈殿中,发现地上摆着许多丈高的红木箱。   孙权注意到步遥已然归来,见她不解,也不言语,而是将手中的礼单递与了她。   步遥走到孙权身侧,接过了那礼单,甫一看其上的字迹,便吓了一跳:“这……”   孙权攥了攥拳,开口道:“来人,将这些箱子都给孤抬回步宅去。”   步遥无奈,将面面相觑的下人挥退,坐至孙权的身侧,拽住了他的臂弯。   孙权却偏过头去,不去看她,一脸愤恨。   得,嫂嫂此举,让狗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身为人主,一时周转困难,却被当地的富商压上一头,狗男人的心中肯定不是滋味。   但诸侯被地方豪强压上一头的事,也并不鲜见。   步遥听闻,刘备就是得了地方豪强糜竺的资助,才能招兵买马。   步遥忙开解道:“主公,嫂嫂此举,原也是为了讨好您。她跟着哥哥来到了富春,生意上自是需要你的照拂,以妾身嫁妆之名,送来这么些贵重之物,也是为表对您的忠心。”   孙权听着她的温声软语,面目柔和了些许,转而看向了步遥,不解地问道:“你兄长是怎么娶到你嫂嫂的?为何要娶那般的女子?他究竟知不知道你嫂嫂的底细?”   步遥只得有些呆楞地摇首。   孙权见此,只得无奈地将手凑近她的面容,轻轻摩挲着她眼下的乌青。   嫂嫂的底细,她还真不知道。   自从回府后,孙权便再不许她出府,也不许楚氏入府探望。   但一想到嫂嫂那副艳丽的模样和勾.人的身姿,步遥心中就有种隐忧。   嫂嫂的长相,比她的长相还要更像渣女。   虽然哥哥的皮相极好,人也温柔,嫂嫂目前可能会对哥哥感到满意。   楚氏的性子风风火火,不大像是长情的人。   步遥怕步骘日后会被渣。   但在哥哥被渣之前,还是先将这些嫁妆物尽其用为好。   步遥被孙权扶起来后,小声地与孙权讲着这些嫁妆的去处。一小部分自是用来修缮将军府,剩下的部分,她在心中也有了安排。   “今年因雨,又歉收了…主公的谷仓也受了影响,但明年的春种却不容耽搁。余下的钱,妾身便都交予主公了。主公赈灾也好,从别的地方买谷种也罢,全听主公调遣。”   孙权一路听着步遥的言语,心中有些惊奇。   他这几日倒是听闻,这女人已经开始管着府中内事了,他怕她身体吃不消,今日正要与她讲讲此事。   却没成想,这女人的思虑,远比他想的还要深上许多。   孙权将她扶至了榻上,婢子恰时递来了汤药,孙权接过后,小心地为她吹拂热气,盯着她一滴不落地饮尽。   眼前的小人儿仍是身形纤瘦,面容略有些憔悴。   再一颦眉,虽给人孱弱的病态之感,但放在她的身上,却似是西子郑旦,别有一种媚态风情。   孙权不禁语气喃喃:“孤当真是小看你了……”   听着狗男人酸溜溜的语气,步遥心中不屑。   因着身份的变化,她也不似之前做妾那般,总是会故作羞怯,不怎么言语。   她边用绢帕拭着嘴边的药渍,边淡哂道:“主公这话是何意,后悔娶妾身了吗?”   “并未。”   孙权斩钉截铁地回了二字。   他只是没想到,之前那么依偎他的小女人,在这短短的数月,便已成为了一个合格的主母。   对于她温软的性子,孙权之前多少有些隐忧。   孙权原想着,将她扶上这个位置后,还要教她许多,才能让她慢慢适应主母之位。   他的阿菟果然没让他失望。   想到这处,他将身侧的女人往怀中揽了揽,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奶香,沉沦于此刻的温情中。   时光嬗变。   转眼间,就到了二人的成婚之期。   那日富春的天色极好,风日哂然。   阖府高墙重新涂了红漆,一眼望去,一派喜气祥和。   孙权的婚事虽然从简,但未失气派。   重臣重将皆携女眷至于此。   狗男人在成婚的前几日,面上就终日扬着笑。   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后了。   步遥心中却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成婚。而且她的肚子愈来愈大,格外显怀,宽大的喜服也掩不住。   紫冉为她净面匀妆时,她还在心中暗叹,这先上车再补票还真是麻烦。   她怀着身子,孙权又无法和她洞房,眼见着他还得再忍好几个月,步遥愈想愈觉得慌乱,生怕孙权这几月瞎搞,再纳几个妾来恶心她。   成婚的这一早上,心绪都不大安稳。   孙权一身赤红喜服,面带着笑意,在府中正与凌统和吕蒙讲着话,却觉凌统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地乱瞄。   他刚欲开口询问,一个侍从就走到了他的身侧,垂首小声道:“主公,丁夫人和中郎将也来了……”   孙权听罢,面上的笑意顿时消弭了些许。   张昭察觉到了异样,走至了他的身侧,劝道:“丁氏终归算主公的庶母,不让她进府,会遭外人诟病。”   孙权面色又恢复如常,对侍从道:“那便请那二人入府罢。”   思虑了片刻,孙权还是决议,亲迎一番丁氏。   母亲吴氏与丁氏的关系不好,自孙坚去世后,孙策就让丁氏和其子孙朗搬出了府内,在富春城北单独置了一宅。   既是他的成婚之日,那二人要来府,也如常理。   孙权刚欲抬脚,张昭就道:“主公的身后还是跟着几个侍从为好。”   因着孙翊就是在府门送客时被刺杀,所以张昭对孙权安危一事,变得愈发谨慎。   孙权颔首,携着四个持刀的侍从,至影壁处亲迎丁氏。   丁氏比吴氏年轻十余岁,保养得宜,此刻正站在府门前,眸色不善地打量着府中的一切。   她在心中暗道:吴氏,你之前是个有福气的,既是正房,又为主公生了那么多嫡子。   可你那几个儿子,如今却只剩下了孙权一个。   你也没能熬多久,早早地便去陪主公了。   丁氏看着孙权一身喜服而至,面上的笑意愈深......   作者有话要说:  吴氏历史上还有个小儿子,跟孙翊不一样,小儿子孙匡生卒年不详。   剧情就没设置这个人。   这个时间点上,吴氏和孙坚的儿子只剩了孙权一个。   孙朗生母不详,有史学家说是丁氏。 第77章 大婚(捉虫)   戌时,酒过数巡。   丁氏身为女眷,已被侍从引着,在专为其腾出的居间中暂歇。   他与孙朗并不亲近,对他的面容都记得有些模糊,这位外表敦厚的庶弟,与旁人一样,与他说了许多的贺喜之语。   本是大喜之日,但因着丁氏和孙朗的不请自来,这几日本来怡悦非常的孙权,心中却生出了些许的怅惘。   他并未多饮,只默而地看着酒意渐浓的文臣幕僚和已然酩酊的诸位武将,面上的笑意僵在了唇畔。   案上的佳肴未冷,他执着空盏足有半晌,婢子忙为他添上了温酒,却见刚刚面上还泛着笑意的主公,神色有些黯然。   孙权放下了酒爵,忆起了幼时的种种。   少时他与母亲和幼弟的生活并不安稳,父亲孙坚攻伐在外,兄长孙策也在少时便随父出征,没个稳定的居住之地。   父亲到哪处,他便与母亲一同跟到哪处。   从九江到舒县,再从江都到曲阿。   八岁那一年,家中突然来了个丁姨娘,本来恩爱不疑的父母,却因着这个女人,生出了嫌隙。   某日他不想念书,便悄悄地溜出了宅院,在外嬉闹了一整日。   本以为母亲会作怒,要罚他,但当他于夜中回府时,却没有仆人寻他。   孙权以为吴氏对他顽劣的行径感到失望,不想再管教他,心中渐生了恐慌,便欲主动去母亲的住处认罪。   甫一到母亲所住的屋间外,便听见了女人的哭啼之声。   孙权很好奇,母亲从不苛责下人,他觉得,定是某个婢子犯了重过,母亲才要罚她的。   他悄悄用食指捅漏了窗格的薄绢,小心地观察着屋内的状况。   那时母亲刚刚产下小妹,还在月中。母亲生小妹时险些难产,这一胎生完,母亲明显瞧着比先前憔悴了许多。   屋内烛火通明,母亲眼角细密的纹路似是都可看清,她端坐在案前,仍是孙权熟悉的端庄贤淑的模样。   而跪在案前不远处,捂着小腹,额上有着一道血印的年轻女子,就是丁氏。   父亲在外随意临幸过的女子,就这样丢给了母亲,让母亲关照着丁氏,和她腹中的胎儿。   孙权仍记得,那夜,母亲的面上虽故作镇定,并未有异。   但却有那么一瞬,终是绷不住,那面上的无助和惨然是强自掩住的。   丁氏争宠的手段,他在少时,见识过无数回。   自打这个女人进了门,母亲于夜中,便总会悄悄地哭泣。父亲却对母亲眼处的红肿视而不见,只笑着称赞她,将家中各事管得井井有条,不愧是她的好夫人。   孙权面色如常,忆着有些苦涩的往事,却还能面带浅笑,饮下一众幕僚的敬酒。   辛辣的温酒入喉,他略有些薄醉,头脑却十分清醒。   他不想让阿菟像母亲一样,每夜悄悄哭泣,他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   众人散去后,侍从提着铜雀夜灯,为孙权照引着前路。   阿菟一定等他等得急了,她近日睡的不好,胃口也不大好,怀这一胎很是辛苦。   孙权加快了步伐,想着步遥着一身喜服的模样,心中登时又被喜意充盈。   圆月悬空,不远处的寝殿红烛高照,亮着橘黄暖芒。   幽暗的夜路在其映衬之下,顿时便得明朗清晰,适才在心中想起的不堪往事暂被忘却。   离寝殿的距离愈来愈近,孙权的心跳却愈来愈快,犹如擂鼓般,一声又一声地敲击着他的胸臆。   无端地紧张让他不禁回想起了几年前。   那时步遥的身量很低,人又纤瘦,看向他的神情总是带着怯意。   他的语气稍重一点,她便会红了眼睛,泪眼灼灼,不敢看他。   每日伺候他更衣时,还要踮起脚来伺候,小手总会在他的注视下微微颤着。   肤白如雪,就像只受惊的幼兔。   一晃数年,他看着她慢慢变高,身姿愈发丰盈窈窕,面容也愈发明艳娇媚。   那般瘦弱的身子,还有了他的孩子。   今夜,她终于成了他的妻子了。   烛火溶溶,殿内洇润着淡淡酒香。   步遥发髻上的珠钗凤冠十分沉重,发髻也很是高耸,还被紫冉用篦子掺了许多的假髻。   一日下来,颈脖处已然酸痛不已。   她跪坐在小案边,手中拿着鸳鸯绫罗团扇,白玉制的扇柄被她手心捂得温热。   约莫着孙权快要回来时,她已经将那团扇举了快小半个时辰了。   婢子们都劝她歇一歇,说帮她盯着孙权,等他快进来时,再举也不迟。   但步遥却仍要坚持举着。   案上摆着对半的葫芦,用红线牵连着柄部,里面放的是合卺酒。   按理说,她怀着身子不的饮酒,这合卺之礼本可以免去。   但步遥不想落下任何一礼,便命婢子在葫瓢中少放一些酒,一口的量便可。   而且还特意强调,她与孙权的酒水一定要相同,谁的也不能多。   眼见着自己举着团扇的双臂直打着颤,步遥的心中却并不焦急,反倒是异常平静的等着孙权的到来。   “主公。”   婢子们的声音让步遥心跳一顿。   她重新摆好了坐姿,准备以最好的姿态迎着孙权。   无论如何,狗男人从今日起,就是她的老公了。   脚步声和衣摆蹭地的声音愈发清晰,步遥的面上已经漾起了微笑,未闻其声,却先见其行。   大喜的日子,狗男人却跟她阴了脸,将她手中的团扇一把夺去。   “你不要身子了?”   孙权的语气带着责备,将手中的团扇递与了婢子。   眼前的女子一袭喜服,面容鲜妍,朱唇嫣红,并未因他的怨怪而有半分失色。   她唇边漾起的弧度似新月微悬,烛火映在她那双含笑的眼中,望过去是一片潋滟碎波。   误落尘寰般的美,令人心惊动魄。   一时间,孙权竟是有些看痴了。   愣在地上好半晌,才听见那女人音调极软地道了声:“夫君。”   那二字顿时让他整个人,整个心,都软了下来。   孙权只得在她眼神的示意下,坐在了案前,与她各执起了半葫,直直地望着她的眼,将那合卺酒饮了下去。   饮完后,孙权才反应了过来:“你还怀着身子,怎能饮酒?”   刚欲从步遥手中夺过那半瓢,却见里面早已滴酒未剩。   步遥也在暗暗打量着孙权,暗叹狗男人穿喜服,看上去竟愈发俊朗了,嘴上却敷衍地解释道:“就那么一小口,无妨的……”   孙权无奈,只得将她从地上搀了起来,往榻处走去。   看着她纤细优美的颈部,顶.着那般沉重的发髻,忙有些笨拙地替她拆解着。   发丝微坠,那女人的手也在蠢蠢欲动地要往他的发髻上碰。   孙权抓住了步遥乱动的手,沉声威胁道:“你老实点。”   步遥微抿了下唇,只得放下了手。   狗男人还真是不解风情,结婚的日子还是这般凶。   发妻发妻,与面前的男人结发,她才会对她的身份有实感。   步遥无奈地道:“结发之礼还未行……”   孙权动作一顿,这才意识到她是何意图。   女儿家的心思自是要比他这男子要细腻许多。   孙权唇边浮现了一抹浅笑,看着身侧女人有些落寞的侧颜,语气温和了些许:“夫人莫急,待为夫先将夫人的乌发放下。”   步遥见孙权的动作实在不利索,只得自己上手,拆解着脑袋上的发髻。   结发之后,便是周公之礼。   但她现下的月份还未过五月,定是不能跟狗男人那个。   想到这处,步遥放慢了手中的动作,神色是愈发的沮丧。   万一孙权忍不住,要去狗别的女人怎么办?   孙权侧首看了一眼步遥的神色,唤了婢子,将拆解下来的珠钗凤冠等物拿下去。   边为步遥向身后拢着乌发,边问:“你又怎么了?”   步遥有些恍惚,话未经思虑,便脱口而出:“周公之礼又行不了,还是少了一礼……”   孙权听罢,有些惊愣。   步遥在这方面,一向害羞得紧,她能说出这番话,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待步遥回过神来后,才发现,自己这是说了些什么啊?!   看向孙权时,那狗男人已经开始伸爪,摸向了她的额头,面上的神色莫测。   他微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就这么想要吗?”   想要什么?   步遥不解地看向孙权,却见他的爪子已经伸向她的喜服了。   狗男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该不会是以为她想要……   她才没那么饥渴,明明是怕他瞎搞!   步遥慌忙解释道:“不不不,夫君你会错妾身之意了,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孙权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鬓发,道:“无妨,不要忍着,为夫想办法帮你。”   *   小半个时辰后。   孙权的喜服只是微微凌乱,替步遥擦洗后,又帮她换上了干净柔软的寝衣。   趁他转过身后,步遥缩在了衾被中,眼眶却突然微湿。   那一瞬欢愉之际,她扯下了孙权的一缕头发,颤着手,将二人的头发交织在一处,心中这才安定下来。   孙权回来后,见榻上的小人儿眼眶微红,有些不明所以。   躺在她身侧后,让她靠在了他的肩头,小声地问:“阿菟,孤刚刚弄得你不舒服了吗?”   步遥将眼泪蹭在了他的衣襟上,摇了摇首。   被男人取悦,于她是第一次。   孙权原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步遥摸了摸小腹,里面是她与他的孩子.   她是他的妻子,他们几个,是一家人呢。   在她的成婚之日,她还是忍不住,没用的哭了。   她好怕,最后会跟孙权走不下去。   她二人会变成自己父母那般,连带着孩子都跟着遭殃受难。   孙权无奈地抚着她的鬓发,温声哄道:“那你为何要哭?”   步遥抬眸,正对上孙权有些疼惜的目光。   他为她拭泪时,步遥小声问道:“仲谋,你会待我们母子好吗?”   孙权毫不迟疑,语气是无比地坚定:“当然,当然会对你们好。”   除却她们,他还能待谁好。   于他而言,步遥和她肚子中的孩子,就是他最重要的人,谁也无法替代。   步遥面上虽挂着泪,但终于释然一笑。   她知道,眼前的男人这一刻所言,定是出于真心。   她无法保证,孙权会永远如现下所言,会对她好。   更无法相信,他这样的男人,只会忠于她一人。   与孙权的这段婚姻,她很珍视很珍视。   但,她的真心,还要为自己保留三分。   她不求到最后能够全身而退,只求若是真有感情生变的那一日,她能退的体面些。   剩下的七分,就都给他了。   步遥笑着伸出了双手,凑近了眼前男子英俊的眉眼,孙权顺势闭上了双目。任由她一下又一下,轻抚着他的一眉一眼。   “夫君,我日后也会对你好的。” 第78章 快乐的小学鸡生活   次日辰时。   步遥早已清醒,却不敢睁眼。   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某人的灼灼目光,一刻不离的停驻在自己的面容上。   她有意的调整着呼吸,就这么与孙权僵持了小半个时辰。   其间无论他摸她脸还是俯下身来轻轻地亲她,她都装做一头睡得正酣的死猪,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狗男人真是太可怕了......   刚从雒阳被抓回来的那几日,孙权每夜睡觉都老老实实的,爪子都不知如何安放,最多只敢摸摸她的头发。   二人每夜的相处模式就像是两个小学鸡,叽叽喳喳地讲些无关紧要的话。   聊天的内容以八卦为主,她自然还是要苟住她娇柔女的人设,蜷在孙权的怀中,听他讲叙那些臣子的事。   狗男人的关注点很清奇,在外也极能装模作样,内心却是个蔫坏的。   譬如在议事厅时,有些幕僚时常会当着他的面,便吵得个不可开交。   吵到吹胡子瞪眼,面红耳赤的。   狗男人坐在主案前,往往端的是副严肃嘴脸。   眉毛一凝,薄唇一抿,默而地看着。   偶尔也会拾起个物什,怒而拍案,劝一劝架。   更有甚时,他可能还会抽出把刀来,用其断案,来恫吓那些吵嚷不停的幕僚们。   实则狗男人却是在看戏。   讲的言语明面上是在劝架,平息那些喋喋不休的幕僚的怒气,但有心人一听,那些话其实是在煽风点火。   孙权与她说,养的这些臣子,尤其是那些老臣,很多都是些腐儒,单会耍些嘴上功夫。   一旦认明了某种观点,有的人就会抱成一团,似是党羽的雏形,成群结伙的向他施压,硬要让他从了他们其中一伙的观点。   起先他还不太习惯,后来便把这些当笑话看,待那些老臣吵累了后,他心中仍会坚持自己的想法。   他一个二十多岁的主公,每日都需要与那些老臣斗智斗勇。   孙权与她讲话的语气,并不算绘声绘色,只是很平静地与她讲着,声音是难得得温和。   但步遥却总是忍不住,埋在他的怀中咯咯直笑。   孙权往往会阴脸,问她为何要笑。   步遥自是知道,孙权所言的种种行径,都是他老成的政治手腕。   但一想到他人前人后有着不同的嘴脸,就仍是止不住地想笑。   这样快乐无忧的小学鸡生活,大抵持续了不到一个月,她都快怀疑狗男人茹素多月,会不会已经完全戒荤了。   而后步遥的肚子渐大,身体上的某处,也如嫂嫂所言,开始了飞一般的增长。   孕后她的皮肤白皙细腻到,像剥了壳的鸡蛋,有时她自己都会忍不住摸一摸自己的胳膊,手感就像是凝水的豆腐。   许是孕后会催长雌性激素,她整个人的颜值又提升了个level。   五官还是那个五官,朱唇瑶鼻,眉若远山,眼若秋水。   但看上去,却是要比之前还要更美。   步遥孕后,照镜子的频率也比之前高了不少,每每在镜中看到自己的脸,都忍不住自恋的暗叹:她可真是个仙女,是个人间尤物。   做人间尤物自是也有坏处,比如夜里,就很容易被绿眼饿狼惦记上。   她与孙权的复合期过得腻腻歪歪的,便也格外的黏他,不自觉地就会往他怀中钻,拿小脑门隔着衣物蹭一蹭。   但自打她变成人间尤物后,再往孙权怀中钻时,狗男人的气儿就明显喘不匀了,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如复合期那一月的纯洁。   起先她还没反应过来,因为孙权还是会伸出手,摸她的脑袋,只不过动作明显比先前要慢上许多。   在某日凌晨,步遥恰时起夜。   睁眼时,却发现孙权在她身侧,单手支颐,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直盯着她头皮发麻。   她吓得忙小声地问:“主公…是妾身入睡时…又惹到您了吗?”   步遥以为,是自己睡觉又不老实,弄醒了孙权。而她又怀着身子,孙权不好再冲她发怒,只得于夜里盯着她。   做为无声的谴责。   孙权却没有言语,只摇了摇首。   再然后,成婚前的一个月,二人的垒数便上去了。   狗男人的魔爪伸向了别处。   那场面步遥一回想起来,还是面红心跳,比真的和谐还要羞耻万分。   孙权吻她吻得很凶,但最后都克制住了,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清晨时分,狗男人看向她的眼神比在夜中还要凶狠。   正如此时,她只觉自己就像是鱼缸中的金鱼,狗男人就像是看着游鱼一动不动的恶猫,说不定在何时,他就会把她给吃入腹中。   一想到这处,步遥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孙权此时已将衾被掀开,步遥只觉身上微凉,却仍紧闭着双目,羽睫微颤。   他嗓音低沉,语气轻缓道:“起来罢,孤知道你醒了。”   步遥听罢,熟稔的发挥着自己的演技,行云流水地揉了揉双目,做出一副刚被扰醒的模样。   孙权已然穿戴整齐,一袭暗红云纹锦衣,外披绛缘袍服,头戴七寸斋冠。   整个人看上去矜贵俊朗,又不失大气威仪。   步遥从榻上起身后,不禁多看了孙权几眼。   纵使孙权再怎么想端着,想让他的气质看上去内敛一些,但其目光深邃,无论如何,都散着一种凌人的气场。   不怒自威。   这种锋芒,是无论怎么掩,都掩不住的。   孙权身为乱世枭雄阴狠的一面,她还从未见识过。   或许她是站在他身后的女人,他不想让她见识到他的这一面。   孙权见步遥呆呆的,鬓发濡湿在额,眼神却有些怯意,语气便特意放柔了许多:“怎么了?为何这般看着孤?”   步遥摇了摇首。   孙权这几月把她给惯出毛病来了,因着她怀着身子,人总是会贪睡些。   再加之有时夜里睡得并不安稳,每日清晨赖床时,孙权也不欲唤醒她,就任由她睡到日上三竿。   今晨起的要比平日早了一个多时辰。   婢子飞快地伺候她熟悉打扮,梳得发髻也比之前要庄重些许多,身上穿的衣物,也是织纹繁复的暗红锦衣。   步遥的气质也是偏柔美型的,驾驭这样的衣物,还是第一次。   如若是旁的年轻女子,着这样的衣物,定会显得有些老气。   但步遥穿,却衬得其雍容华美,整个人的气度便有些不可逼视。   配上朱红的口脂,面容不用敷粉,便毫无瑕疵,精致绝丽。   微微侧首时,耳珰轻轻坠晃。   看着镜中有些陌生的自己,没来由的,步遥竟有些紧张。   篦发时,她早已顺势的,便在发间插上那枚虎头簪。   孙权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后,俯下身后,看着镜子中的她,也是有些恍惚。   步遥转身,不禁问道:“我穿这身……是不是不大好看?”   孙权静静地端详了她半晌,回道:“阿菟长得美,穿任何衣服都好看。”   步遥听罢,嘴角不自觉地便欲要上扬。   虽说狗男人是因为看上她的脸,才要纳她为妾的,但是被他赞许长相,还是第一次。   “一会儿去见那些女眷时,不要紧张。你也不用讲太多的言语,有时只要在恰当的时候,保持沉默便可。”   孙权近日来,这样的叮嘱不下多番。   步遥心中清楚,他是在慢慢教她,该如何做主母。如何既保持亲和,又不失主母的威仪,在恰当的时候树威。   成婚了后,步遥愈发觉得,自己是与孙权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人。   她的一言一行,也代表着他。   步遥愈发明白,夫妻本为一体的含义。   望着孙权深邃的双眸,步遥点了点头,郑重道:“夫君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步遥的庭院已然休憩完毕,虽然寝房内的装潢还未布置妥当,但正厅早已是一派堂皇大气。   殿中的熏炉焚着香,各女眷早已坐定,都在暗暗地打量着这位年轻貌美的主母。   身为主母,自然是要与人臣的女眷搞好关系。   步遥坐在主案上,一眼望去,那些女眷多数都上了年纪,年岁最长的,看着要比她大二十岁。   孙权刚即位时,面对的处境,也如她一般。   人臣都要比她年长多岁,他独自一人坐在高位时,心中怕是也有过如她现在这般的想法。   有些茫然,但仍需故作镇定。   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   步遥记得,拍《情锁吴宫》前,她还上百度查了查孙权这个历史人物。   与曹孙不同的是,孙权并没有统一全国的野心。   他的政治诉求,便是偏安一隅,守住父兄的基业,是谓“坐断东南”。   那就陪着他,一起坐断东南罢。   想到这处,步遥面上露出了浅笑,微微颔首后,端起了面前的茶碗,示意众女眷一用。   仪态端庄又不失大气,再没了之前那副故作的惧态,她一一询问过众女眷后,快速在心中记下了她们的姓氏和长相,最年长的那位胡氏女眷,便是张昭的夫人。   女眷中,有位格外貌美的女子,年岁与她相仿。   询问后,步遥才知,这是周瑜的夫人乔氏。   那日在梅林中,她曾见过周瑜一面,二人的外貌属实登对。   乔氏的神情总是淡淡地,似是对任何事物都不甚在意,颇有种高岭之花的感觉。   步遥听闻,乔氏也是由妾被扶正为妻的。   与众女眷寒暄过后,步遥身为主母,亲自送客。   怀着身子,在加之昨夜大婚的疲累,诸女眷走后,步遥强撑着有些沉重的身子,任由紫荆扶着,准备回殿中歇下。   却觉,总有道目光,在不善地看着她。   步遥环顾了一圈,并未见有何异样,便觉是自己多想了。   不远的石林处,孙朗看见了母亲丁氏的身影,她站在一处,一动不动。   孙朗忙走了过去,道:“母亲,我们也该回去了。”   丁氏却未回复孙朗。   那个女人,之前也是妾室。   虽说她长得很美,但自己年轻时,也并不比她差。   为何她会有这般的好运气,成了主母,成了孙权的正妻?   丁氏眼眸微眯,望着步遥的背影,面色愈发的凝重。   孙坚本不属意孙权这个次子,他最喜的也不是孙策,而是吴氏早殇的幼子,孙匡。   没成想,他的那些嫡子,却只剩了孙权一个。   她轮不到那个位置,他的儿子也不受孙坚待见。   孙坚嫡子中,最不出色的孙权,都走到这个位置上了。   她的儿子,为何就不行?   “母亲,你有在听孩儿所讲吗?我们该回去了。”   丁氏终于转首,看向了自己的儿子,面色已恢复如常,露出了慈爱的微笑:“阿朗,我们再待几日罢,你二哥不会怪罪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权崽未来会有个黑化的点,对别人黑化,不对女主黑化。(比较吓人的黑化) 第79章 拧卧虎之耳   年节将至。   讨虏将军府内表面看来,是一派热闹喜庆。   有的下人得了管事的准许,可以趁这个时当回去探亲几日。   将军府的很多下人,都是先主公孙策还在世时,便在伺候的。还有孙家未定居到富春时,就跟着孙坚一路过来的旧人。   他们多数都身有奴籍,在乱世中,亲眷早已殇亡,将军府就是他们的家。离了这处,便会落得个居无定所的下场。   步遥本想着,为了节省开支,想裁掉一些下人,府内原也不需要那么多的人手。后来因着这个原因,也只得作罢。   到了年节前,狗男人的经济状况变得有所好转。虽然庄稼欠收,但还是从百姓手中收缴上了如数的税赋。   步遥愈发意识到,孙权要养的人属实多。   到年节了,就免不了要多赐些赏赐,将士们要赏,文臣也要赏。   柴桑养的那些兵最起码也要加些餐,总归不能在年节中,还要让他们啃馕饼食菜羹。   狗男人最近的心情不大好,应酬多,而且还有个狗皮膏药赖在府上不走。   丁氏自打在二人成婚之日来府后,就住在府西的那处庭院里,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因着她毕竟是孙权的庶母,纵使孙权心中并不爽利,也不好与丁氏直说。   其子孙朗心中是个有数的,知道自己与孙权并不亲近,也劝不住丁氏,便自己回去了。   步遥躺在宽阔的榻上,轻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想到丁氏时,柔和的眉目渐凝。   这一月中,肚子里的小人儿已经会动了,每次都生龙火虎的,经常就踢她一通或者拿小拳头打她一通。   她的女儿还在腹中,就这般顽劣,生下来怎么得了?   步遥无奈地起身,捂着肚子,待肚子里的婴孩消停了后,便起身去殿中书案处,静等着孙权回来。   年节前,孙权去了趟柴桑,回来后,又整日设宴。   孙权饮酒没有节制,甚至有些酗酒,每日都要喝得烂醉才归。   一旦他醉了,就绝不会扰她。   也不会跟她睡在同一张榻上,而是灰溜溜地让婢子给他将卧榻收拾出来,暂睡在那处。   现下已过亥时,平日这个时辰,她早已安睡,但今日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安睡。   步遥望着殿外,心中升起了个强烈的念头,任她怎么压都压不住。   好想狗男人啊。   步遥咬了下唇,暗恨自己不争气。   垂下头首复又抬起时,狗男人已经回来了。   他带着笑意和一身的酒气进了殿,脚步虚浮,喝到发冠都歪了,也不扶一扶。   步遥正欲起身时,孙权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坐定后,俯身侧首将脸贴在了步遥的小腹上,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与肚子里的小人儿讲话:“大虎,大虎啊……”   狗男人喝醉了就像小孩子似的,步遥抿唇笑着,小心地帮孙权将发冠脱解了下来,放至了案上。   而后小声问:“大虎怎么了?”   “大虎…大虎…”   孙权阖上了双目,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大虎,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步遥无奈摇首,只得任由孙权枕在她的腿上,靠着她的肚子。   过了半晌,孙权的呼吸声渐匀,已然睡了过去。   步遥刚想将他唤醒,但看着一贯强势霸道的他就这么毫不设防,甚至在此刻,看上去有些脆弱的一面,心中便生出了些许的捉弄之意。   她准备先揪揪面前这只卧虎的耳朵,便先试探地捏了捏孙权的耳垂。   狗男人毫无反应,仍闭目睡着。   步遥笑意愈深,狠狠地揪了下孙权的耳朵,动作极重,把他的耳朵都给拧红了。   狗男人恰时睁开了双眼,把步遥吓了一跳。   她怕孙权发怒,欲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句:“……妾身,不是有意的,是怕夫君睡在地上会着凉。”   孙权从她的身上起身后,揉了揉耳朵,一贯深邃的碧瞳看上去,竟带着些许的委屈:“连阿菟都欺负孤……”   欺负?   狗男人是江东扛把子,谁敢欺负他?   在江东境内,狗男人是完全可以横着走的。   步遥无奈,只得用哄幼童的语气复问:“谁欺负你了?”   孙权起身后,面色凝了几分,沉默了半晌,又道:“孤不想让那个女人继续在府内住着……”   步遥自是知晓,孙权口中的那个女人,即为丁氏。   不过这件事处理起来,确实很棘手。   丁氏这个女人,很会与下人处关系,将军府的很多老人都向着她说话,她未与孙朗迁走前,在府中还是有一定势力的。   孙权虽身为人主,但也要顾及下人们的看法。   终归不能落了个苛待庶母的名声。   步遥起身后,准备将孙权扶到榻上,让这个醉醺醺的大朋友先睡下。   见孙权还是那副有些委屈的模样,步遥心中有些不忍,便劝道:“夫君不便让丁氏走,那此事便让妾身来做吧。”   孙权转首,看向了步遥,摇了摇首,道:“阿菟不要去见那个女人,那女人是坏人。”   坏人二字,咬得极重。   步遥不禁又笑出了声,却没有回复孙权的言语。   此事,用不着她亲自出马,自有人收拾她。   次日清晨,步遥睡得正酣,却觉自己的耳朵一痛。   睁目时,面前的男人眸光不善地打量着她,语气低沉道:“你昨夜…是不是把孤的耳朵给拧了?”   步遥故作了副怯态,解释道:“妾身…妾身不是有意的。”   孙权冷哼了一声,他刚刚沐完浴,身上穿着干净的寝衣。   到了年节,孙权与群臣百姓一样,可以歇个几日,不用忙公事。   狗男人浑身散着清爽的皂荚香,整个人香喷喷的,穿着素白的寝衣,面容是冷冷清清的白。   许是还在与她赌气,此时正用侧颊对着她。   步遥揉了揉眼睛,只觉狗男人气鼓鼓的小模样好可爱,好喜欢。   越来越喜欢狗男人了怎么办?   想到这处,她环住了他的右臂,那只曾经受过重伤的臂膀,小声问道:“夫君还在与妾身置气啊?”   孙权垂眸,看向了那女人白皙纤细的手,强忍住想要摸过去的念头。   但还是转回首去,又是冷哼一声。   步遥越看孙权这副模样,心中越喜,嘴上却劝道:“小妹出府游玩多月未归,总算是快回来了,妾身想着,应去见见她。”   孙权听到小妹二字,神色登时变的更难看了:“她还知道回来!”   步遥看着孙权愈发阴沉的面容,也是无奈。   孙尚香出府游玩这几月,虽然跟了许多的侍从,但孙权仍是不放心,还派了暗探跟着,她到何处,都要让那暗探往富春寄信,告知他消息。   除却孙尚香,吴氏的子嗣只剩了孙权一个,孙尚香是她唯一的亲妹了。   孙权的心中,是在意自己的这个胞妹的,可是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仍要放狠话。   二人用过早食后,孙权唤来了医师,为步遥诊脉。   这一月孕中,步遥的状态好了许多,不再似之前那般不适应。医师又问了她一些问题,步遥仔细回忆着,认真的一一回复。   医师听罢,快速张合了几下眼皮,捋了捋胡子,回道:“胎儿康健,现下夫人身子虽已过五月…但主公行房时…还是要小心为上。”   步遥听罢,面色很是淡定,但是耳根处还是泛了红意。   孙权的表情明显是惊愣,他属实不知,孕期竟也能,那个。   步遥担心孙权一直茹素,会瞎搞纳妾养外室,心中一直惦念着。   入夜后,便红着脸,问向了身侧状似清心寡欲的某人,要不要…试一试。   孙权枕着双臂,摇首,回道:“不成,会伤到你。”   步遥转念一想,孙权在这方面一向是个生.猛的,又忍了那么久,如若真的试了,确实是太危险了。   无奈之际,只得将唇凑近了他的侧颊,轻轻地吻了下,又移至他的唇角,做为安抚。   这一吻,却犹如星火燎原。   他倏地捧住了她的下颌,加深了这番吻……   *   羞羞耻耻的一夜过去。   虽然仍在年节,但丁氏之事,步遥却想尽快解决。   狗皮膏药这种东西,在肌理上贴得长了,只会愈发地难以揭取。   梳洗理衣后,步遥唤殿中的婢子,去请丁氏至梅林亭廊处叙话。   一路上,紫荆小心地搀着她,似是是有些犹豫不决,几度欲要与她张口说些什么,却都止住了。   “有事就讲,不要瞒着我。”   紫荆咬了咬牙。   孙权不欲让此事被步遥得知,便命她近身伺候的人,都不许与她讲。   但至今日,此事却愈演愈烈。   步遥看着紫荆有些沉重的面色,难得地有些急色,停下脚步后,催促道:“快讲。”   紫荆匀了匀气,有些支吾地道:“这几日…府中一直传,主公…主公之位,是靠弑兄杀弟的手段得来的。”   弑兄杀弟?   怎么可能……   步遥眸光微变,适才还算温和的神情,顿时蔓上了寒霜。   青石板地微寒,紫荆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步遥语气平静地问:“你这话,是从何处听来的?”   紫荆回道:“府中老人,有几名嬷嬷,在赶针时,总喜欢讲些往事……当时她们便提了一嘴,言先主公死的蹊跷,凭他的武艺和警觉,断不会被刺客所杀。主公幼弟孙匡也是,突然暴卒。再就是,先主公去世时,有的幕僚更欲立已故的孙翊太守为主……” 第80章 揭狗皮膏药   路过的婢子见步遥驻足,久久未能行进半步,都有些不解,但只得走到步遥面前,躬身行礼并齐齐道了声:“主母。”   府内高墙和青石板地都沁着森冷的寒意。   纵使步遥身上着的氅衣厚实,仍觉得毛孔微张,深冬的寒意直往里钻。   卷云锦履微抬之际,双脚被冻的也有些麻木。   步遥听到婢子们唤她后,略回过些神来,微微颔首后,又与紫荆往梅林处走去。   一路上,思绪却未停。   孙策和孙匡早已去世多年,孙翊被刺杀距今,也有一年多了。   孙坚的嫡子只剩了孙权一个。   如此,确实会让人心生疑虑。   会不会是孙权为了江东之主的位置,弑兄杀弟,凭着一些阴晦的手段,一步一步地爬上来的。   但此谣言早不传,晚不传,偏生在这个时点在府中盛传,也确实惹人怀疑。   下人们不会突然讲这些话,定是有人恶意煽动,其心可诛。   凭步遥对孙权的了解,他绝不会做出此事。   弑兄杀弟一事,也有帝王做过。   玄武门之变,李世民为了夺帝位,曾将自己的长兄和四弟残忍的杀害。   李氏兄弟之间的龃龉步遥并不清楚,但步遥清楚的是,孙权并不如李世民,是那种杀伐决断的铁腕领袖类型。   他有成熟的政治手腕,却碍于江东政局的复杂诡谲,行事风格并不敢过于高调。   既要想着树威,还要显出宽仁爱下的仁主气度。   狗男人总是故作强势,其实心中却并没有那般刚硬狠辣。有时也会有犹豫不决和脆弱的一面,但他往往都用凶蛮的态度遮掩过去了。   若遇棘手之事,孙权于外,被张昭教导多年,自是淡定从容,面色无波。   但若是只剩他一人时,他往往都会扶额垂目,神色落寞,一人将纷杂之事慢慢消解于心。   孙权与其兄其弟的感情十分要好,如若他没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活得或许会更自在快意。   每日打猎饮酒,做个纨绔,也总要好过被江东政局的各方势力掣肘强。   一想到这处,步遥就又想起那夜孙权醉时,那副委屈的神情,和那双委屈的绿眼睛。   好心疼狗男人。   除了她,又有谁能心疼他?   未至盛冬,梅花未开,含苞待放。   粗实婢子正用交股铁剪细致的修剪染了霜寒的梅枝。   有几名婢子的双手生了冻疮,步遥看在眼中,小声嘱咐紫荆,回去后为这些婢子寻些药膏,涂抹在手上。   梅虽未开,但其清冷的香气已然微散,步遥的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   不远处的亭廊早已有人落座,已有婢子在此烹茶。   走至亭廊处时,步遥这才看清了狗皮膏药的长相。   丁氏的年纪也逾四旬,但看着就像三十出头的模样。保养得宜。面容并未生过多的褶皱,只有眼角略生了些细纹,下巴处长了颗细小的痣。   妆容寡淡,眉型微挑,显着整张脸很是素净,年轻时也定是个小家碧玉型的美人。   光看外表,可真联想不到这丁氏会是个赖在别人家不走的狗皮膏药。   只不过富春的冬日,丁氏属实不需要穿这般厚的狐氅。   步遥略略打量了番那泛着油光的狐氅,心中渐起了疑虑。   这狐氅,明显是新猎得的红狐所制,否则皮色不能这般有光泽。   是孙朗去狩猎了吗?还是她自己掏银子买的?   步遥只觉在富春这地界穿狐氅,颇有装13之嫌,但也与她无关。   她今天来此的目的,是要揭狗皮膏药,将丁氏给撵回自己的府中去。   见步遥到此,丁氏并未开口,也并未起身,只微微含笑,静静地打量着步遥。   步遥不由得再一次暗叹,她与丁氏这复杂的关系。   丁氏为妾,是孙权庶母,按理说她是小辈,合该着是她向其见礼,但她又是府内主母。   斟酌了片刻,在丁氏不善的目光下,步遥选择默而落座。   丁氏见状,表情不易察觉地微变。   这步氏把她叫到这处,而不是去她所住的庭院亲自拜访,本就让她的心中不大爽利。   今日第一次正式见面,她一个小辈,却连礼都不对她行,还真拿自己主母的身份当回事了!   丁氏心中虽这般想着,但到底也是在府宅深院中浸淫多年,面上很快便恢复如常。   步遥将丁氏的神情看在眼中,还是准备先与其寒暄几句:“丁姨娘这几日在府中住得可还习惯?”   丁氏的手中握着暖炉,鬓上的珠玉钗微摇,开口道:“练师说笑了,哪儿来的习惯不习惯,这将军府,我原也是住过几年的。”   步遥今日是第一次听丁姨娘讲话。   一个中年女子,嗓音竟是有点像娃娃音,甚至有些发嗲,听得她浑身直长鸡皮疙瘩。   这比她刚穿剧时,在孙权面前装模作样地柔声讲话还要做作万分!   步遥忙接过了婢子烹的热茶,啜饮了一口,强压下了稍许的恶心。   再听丁姨娘讲几句话,她本来已好的孕吐都要犯了!   而且,虽说她算是她的长辈,但也不能张口就叫她练师,依礼,也应称她一声主母。   丁姨娘刚刚讲话时,眸中明显还夹着一丝蔑色,竟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步遥心中疑虑更甚,她一个被孙策赶出去的姨娘,从何来的狂妄资本?   “住的还惯便可。五弟孙朗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主公本欲在年节过后,为其择个好婚事。现在五弟在其府独住,姨娘也应早些回去,为五弟筹办筹办婚事。”   步遥自觉,她的言语很是委婉客气,丁氏断不会听不出她此语是何含义。   她也不欲再与丁氏多费唇舌,但凡她是个要脸皮的,听到这话,就绝不会赖在府中不走。   丁氏放下了手中的暖炉。   步遥顺势看向了覆住暖炉的那块绛红织锦,她认得那种锦缎,嫂嫂楚氏的衣铺就曾卖过这种。   价格属实高昂,一匹就要数金。   孙朗的俸禄不多,孙权每年拨给他们母子的银钱又是有数的,丁氏是哪里来的这么些钱来买这么奢侈的东西?   丁氏听罢,面色凝了几分,依旧用她那细软到发嗲的嗓音,问道:“练师这话何意,是在赶我走吗?”   明知故问。   步遥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她此时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脸皮厚如城墙。   步遥并未否认,而是又道:“我进府晚,但也知,是先主公命丁姨娘和五弟出府住的。主公身为其弟,自是要遵循其兄的遗志。再者,老夫人还在时,与丁姨娘不睦一事,府中人尽皆知。虽说老夫人现下不在了,但主公一贯是个孝顺的,如此更不能留丁姨娘在府。”   丁姨娘唇瓣微启,看着面前年华正盛的貌美女子,一时有些错愕。   她不得不承认,步遥生得极美,她见过的貌美女子也不少,但在她的面前,都要减三分的颜色。   别的女子怀孕,都或胖上些许,而面前的女子只是腹部隆起,其余之处依旧纤瘦。   整个人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风一吹就要倒似的孱弱。   她的长相,也是娇怯柔弱,让人觉得很好欺负。   说话的嗓音和语气,也很柔和。   所以她自然的以为,那步氏会被她的一句话给噎回去,而不知该如何反驳。   没成想,她的这番言语,态度倒是强硬,竟是明晃晃的要赶她走。   原是她小看这个女人了,能从妾爬到这个位置上,就断不会只是空有美貌。   丁氏从案前起身,她的近身婢子将案上的暖炉拾了起来。   她神色还算淡定地道:“我离不离府一事,还要由权儿决定。我看练师你的神色并不大好,既怀着身子,有些事,还是不要多虑为好,免得让腹中的孩子受苦。”   说罢,丁氏正要离去。   步遥并未起身,也未拦住丁氏,只淡然回道:“丁姨娘离府一事,便是主公的心意。虽然是在年节,但主公也腾不出时当见您这个庶母,所以只得交由我来提此事。我已为丁姨娘备好了车辇,明晨一早,就请丁姨娘离府罢。”   庶母…姨娘…   丁氏转过身去,看向步遥平静的面容,眸色终是蕴了些许的怒意。   这个步氏,原也是由妾被扶正的,一朝得志成了正妻,就这么拿言语要处处压她一头,是在向她炫耀她正室的地位吗?   她刚要张口再讽刺步遥几句,突然,有什么物什“嗖”的一声飞了过来,正击到了她的发髻上。   她还未反应过来,只觉是块石子落了地,便又有数块连发,向她的发髻处击至。   丁氏忙护住了自己的头发,不知何处而来的石块却仍未停下,“嗖嗖嗖”地又击至了她的手上。   她保养得宜的玉手顿时被击砸得泛着红肿,更有那带着棱角的石块将她的手划出了血痕。   丁氏躲不过,只痛的低声乱叫,还得注意着身份,不能失了体面。   步遥面色丝毫未变,只开口命婢子护住丁姨娘。   待那石块终于停下后,丁氏的鬓发早已散乱,泪水四溢,眼眶泛红,将她面上的脂粉都冲释了不少。   她怒而问向步遥道:“是你,是你派人这般作弄我!”   步遥神色淡淡,也不着急辩解。   她就怕狗皮膏药难揭,所以一早便请好了援兵。   却没想到援兵这么猛,也把她吓了个不轻。   不远处传来了一道清亮的女声:“是本郡主作弄你!你在那处胡乱喊叫做甚?”   丁氏和其贴身婢子俱都闻声望去,神色皆是一凛。   尤其是丁氏,当看到孙尚香时,神色更是惊慌。   这个小祖宗是何时回府的?   她不是应该在外游玩吗?   步遥也是许久未见到过孙尚香了,只见她一身赤色锦衣,束发戴冠,一副少年郎的扮相。   再加之她的五官比寻常女子要立体深邃,如若不张口讲话,倒还真是个俊俏的小公子。   她身后的侍女,俱都也身穿甲胄,腰佩刀剑,整个人看起来威风凛凛的,英气逼人。   丁氏顾不得整饬衣发,强忍着手上的痛感,向后退了几步,还是对走过来的孙尚香道:“阿香,我好歹是你的庶母,你怎能如此对我?”   孙尚香冷笑了一声,鼻尖上的那颗红色的美人痣随着她面部的牵动,也微变了位置。   随即,她眸色一凝,冷声道:“本郡主连孙权都不怕,又怎会顾忌你这个贱人?” 第81章 宠着惯着   丁氏的神色简直就像见到鬼了一般,孙尚香还在幼时,便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但未曾想,多年未见,这个小煞星竟变得更为难缠了。   眼见着孙尚香气势凌人的向她走了过来,她身侧的步遥却毫无反应,也不叫人拦住她。   此番丁氏来梅林,只携了两名婢子,但婢子们一见孙尚香来势汹汹,身后又跟了携刀的男装婢子,心中都生了怖畏之情。   竟是没有一个人,敢挡在丁氏的前面。   丁氏向后退了又退,直到身后已变成了冰冷的廊柱,这才哭问道:“练师,你身为主母,怎么都不管教管教她,就由得她在府中这般放肆吗?”   步遥却突然用手扶了扶额侧,双目微闭,眼睫微垂,另一只手覆在了小腹上,   紫荆见状,强抑住了笑意,忙问道:“夫人,是小主子又闹您了吗?这亭廊甚寒,夫人还是先回去休息一番罢。”   步遥微微颔首。   孙尚香看在眼中,心道自己的嫂嫂又开始装病了,演得还真是像……   她适才还很好奇,自己的嫂嫂怎么会突然将她叫到梅林处?   孙尚香昨夜刚刚回府,一时还不知晓丁氏赖在府中住下不走的消息,却没曾想,来到了梅林,竟看到了她从小就恨到大的丁氏。   嫂嫂应是猜出了她与丁氏不睦,这才将她叫到了这处。   不过也好,她怀着身子,又不便作怒。   再者这个贱人,她是想亲自收拾的。   丁氏眼见着救命稻草就要离去,心中更是慌乱,她忙拦在了步遥的前面。   因着面上的敷粉有些过白,再衬上她仓皇到有些狰狞的神情,此时此刻的丁氏,竟像是个哭嚎的鬼魅。   丁氏没轻没重,紫荆怕伤到步遥,忙走到了她的身前,一把推开了丁氏。   紫荆一贯是个力气大的,这一推,丁氏穿着狐氅,身上属实臃肿,竟是摔了个跟头。   养尊处优多年,她哪里受到过这般的待遇?   孙尚香身后的婢子们都笑出了声,没个姑娘家的模样。   就连她的婢子,看着自家主子有些滑稽的一面,嘴角也微微扯动了起来。   丁氏心中气急也恨急,用手撑了撑冰冷的地面,厉声对其婢子喝道:“还不快把我扶起来,都瞎了吗,都在那儿处愣着做甚?”   婢子闻言,忙将地上狼狈的主子搀扶了起来。   刚一起身,孙尚香便已走到了她的面前,又道:“丁氏,本郡主在一日,这府中就绝容不下你。你若是不想日日受辱,就趁早给本郡主滚出府去!”   丁氏刚欲张口,再说些什么,孙尚香却拿出了腰间的弹弓,虚拉了拉又道:“如若再让本郡主看见你,下次这石子儿,可就不是砸到你的发髻上了……”   说罢,孙尚香美眸微眯,看向了丁氏的眼睛。   丁氏被她的目光直盯的背脊发寒,顺势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这小丫头片子不会是要弄瞎她的双眼罢……   好啊好啊,她们这一家子都与她有仇,都容不下她!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丁氏只得红着双目,开口道:“我走,今日我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就回府……”   孙尚香也不想与这个曾让自己母亲心堵神伤的女人再费唇舌,见自己的嫂嫂仍在装病,便顺势看了看她的肚子。   孙权竟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孙尚香心中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走到了步遥的身前,还算恭敬地道:“嫂嫂,那我就先回去了。”   步遥点了点头。   孙尚香临走前,又狠狠地剜了丁氏一眼。   看着孙尚香飒然离去,只余留了那娇小的背影,丁氏红着眼眶,却不敢多言一句。   步遥出亭廊前,顾念着主母的身份,还是故作虚弱道:“丁姨娘,郡主年纪小,你莫要见怪。她的脾气上来,连主公都拦不住倒是真的,所以你明晨一早还是回去罢。若是她脾气上来,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   说罢,步遥微欠了欠身,先行一步离去了。   步遥走后,丁氏再也绷不住,一身的怒气无处可发,小婢子正替她整饬着衣物,她扬手就是一巴掌,将那小婢子白皙的小脸登时打得红肿了起来。   小婢子委屈的捂着脸。   她从未见过自家主子有过这般的模样,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丁氏自觉失态,面色渐渐如常后,走到了那小婢子的身前。将她覆在面上的小手拿了下来,并用手背,一下又一下地划过她面上的红肿之处。   丁氏的眼神温柔,但小婢子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我刚刚实在是气不过,这才失手打了你,你心里不要怨怪我,回去后我亲手替你擦擦药,这么美的一张小脸,可不能白瞎了…”   小婢子哆嗦地回道:“……多谢姨娘。”   一听到姨娘二字,丁氏的眸色微变,但还是语气温柔道:“我说了多少遍了,要唤我夫人,怎么还是记不住?”   小婢子忙依言唤了声:“…夫人。”   丁氏顿住了手上的动作,不顾鬓发凌乱,冷声命道:“走罢,回去收拾收拾,明日离府。”   孙权。   步练师。   还有那个小泼妇孙尚香。   丁氏在心中恨恨地默念了三人的名讳。   早晚有一日,她要将这些人都踩在脚下,让她们跪着求她。   这将军府,早晚会是她和她儿子的天下。   只是现下,她是住不下去了。   临行前,她要再送孙权一礼。   *   半个时辰前,富春落了莹莹的小雪。   天上的煦阳依旧高照,衬得殿内敞亮了不少,就连那红木小案,都泛着光泽。   因着庭院还在修葺,步遥便日夜都住在孙权的殿中。   今晨他一早有事,便先出去了。   她起得倒是比孙权早,却不敢将他唤醒。   步遥也羞于见到他。   昨夜那番,她还在孕中,属实是太毁三观了……   每当欢好过甚时,步遥就觉得格外的害臊,次日都不知该以何种样子去见孙权。   晴雪初霁。   步遥望了望窗外之景。   午时一过,人便有些倦意,她微阖双目,倚在软榻旁,意识愈发的昏沉。   孙权并未归,她的心中却有些紧张。   一闭上双目,便是孙权昨夜在她耳畔所言的情话,嗓音微哑,带着劝诱。   男子在这方面许是有天赋。   虽然于孕中,那个的难度有些大,但狗男人却展现了其超高的技术......   还带指导她的……   步遥心跳得又快了许多。   “孤比你,要更了解你自己的身子。”   步遥想起了昨夜孙权与她说的这句,面色愈发泛红。   艾玛真是太羞耻了!   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狗男人了!   步遥强自将昨夜之景忘却,为自己拢了拢衾被。   一有身孕后,她于冬日也变得同孙权一般,格外的畏寒。   手脚总是冷冰冰的,也总是会无故打寒颤。   她再也不是冬日温暖的小火炉了,也不能替狗男人捂热冰冷的手掌。   想翻个身都难,肚子就像个圆球一样。   前世这个岁数的时候,步遥虽还在念书,但已经开始接戏了,正是青春貌美,拼搏人生的时候。   现下,却要终日的躺在榻上,为男人生孩子。   虽然想让这个孩子平安坠地,但她的心中,还是存着稍许的不甘。   还有几个月,她就要生产了。   前几月她还没那般害怕,但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她的心中却越发的恐惧。   步遥越脑补,心中越没安全感,生怕自己难产了,产婆问孙权保大还是保小,那狗男人会毫不犹豫的说他要保小。   她生怕将肚子里这个崽子生下来后,自己就一命呜呼了。   为什么喝了那么多的避子汤,孙权还是能搞大她的肚子?   步遥想到这处,困意渐失。   刚一起身,肚子里的小人儿便又开始对她一阵拳打脚踢。   任她怎么轻声劝,小人儿就是不肯停止折腾。   她心中愈发的委屈。   这一月中,她经常就莫名的感到委屈,而且心中总是隐隐透着不安。   待肚子里的小人儿终于安分后,婢子恰时端来了汤药,闻着那苦味,步遥只觉眼泪就要落下来。   这日子何时才能是个头?   步遥无奈道:“先放在小案上罢,一会儿再温温,我现下不想饮。”   婢子答诺后,步遥复又躺在了榻上。   突然不想生孩子了怎么办?   能不能不生了?   生孩子好可怕……   步遥在榻上纠结着,听见婢子们齐齐唤了声“主公”,吓得她打了个激灵。   令她昨夜三观炸裂的罪魁祸首来了。   步遥实在不想见到孙权,便只得使出了旧伎俩,装睡。   孙权看着软榻上面色泛红的女人,又看了看小案上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眉头微蹙道:“起来,先把药喝了再睡。”   狗男人的声音冷冰冰,又凶巴巴。   步遥听到他说这句,心中更委屈了。   睡完她就翻脸不认人了!   枉她还冒着寒冬去帮他把丁氏撵走了!   心中的情绪复杂,既有恐惧又有委屈。   步遥躺在榻上,虽闭着目,但晶莹的泪珠还是簌簌下坠,整个人在榻上小声地呜咽着。   孙权微愣。   看着榻上女人的肩头一抖一抖的,哭得很是可怜,就像是只幼弱的奶猫在喵喵直叫,心中顿生了怜意。   他忙走至了她的身前,低声问道:“这是受了何委屈,与孤讲讲?”   边说,边将榻上抽噎的娇气小人扶了起来,靠在了他的怀中。   孙权的身上还带着寒意,惹得步遥又是混身发颤,孙权顺势摸了摸她的手脚,发现竟是冰寒无比。   他忙唤婢子拿了手炉过来,置于衾被中,替她捂着。   见她仍在哭,孙权无奈道:“乖,先不哭了,把药先喝了。”   当药凑至步遥嘴边时,她有些抗拒地道:“我…我不想生孩子了。”   孙权听罢,面色微凝,缓而将手中的药碗递与了身侧的婢子,挥退了偏殿其余下人,沉声道:“生与不生,还由不得你。”   狗男人就是狗男人,肯定会说出这般的话来。   步遥听罢,面上又落了泪,也不欲再与孙权多言,只愤而推了推他。   孙权看着眼前有些虚弱的女人,终是不忍,将她又往怀中揽了揽,语气轻了几分:“阿菟是怕疼吗?”   自然是怕疼。   这也是他的崽,却要她来受这个苦。   为毛不是男人生孩子?   步遥记得,小时候看动物世界时,小海马都是雄性海马生的。   狗男人为毛不是海马?   这般胡思乱想着,步遥已渐渐止住了泪。   适才那小人儿还哭的厉害,现下神情却有些呆滞,看着倒有些娇憨之态。   孙权瞧着她的这幅模样,面上渐渐有了些笑意,他为她拭了拭泪,宽慰道:“阿菟别怕,孤陪着你呢。都要做娘了,怎么还这般爱哭?”   这倒是如他之前所想。   这个女人是个娇气的,若是有了小娃娃,定会天天埋在他的怀里哭。   不过他的阿菟已经很坚强了,忍到肚子这般大了才与他闹脾气。   闹一闹也无妨,反正有他宠着惯着,怎么娇气都无所谓。 第82章 喂药   怀中的女人暂时是被哄住了,眼泪也被他给抹干了,但仍是止不住地在他怀中发颤。   直到孙权发现那女人艰难地往身上拢着衾被,小手轻轻地推拒着他的胸膛,这才发觉,她是怕他身上的寒气过给她。   以往的冬日,步遥的身上都是温热的,有了身孕后,体质是愈发虚乏,也同他一样,畏寒怕冷。   孙权慢慢松开了怀中的女人,转而将小案上的那碗渐温的药端了起来,不做言语的用羹匙搅了搅。   狗男人这点倒是管她管得蛮勤的,药必须得按时喝,就与他之前让她喝避子汤似的。   到现下,步遥虽仍对孙权有所保留,但还是将自己的真心交付于他了。   可之前他让她喝过那么多汤药的事,每每想起,仍是心中过不去的坎。   如若不是她幸运,有了这个孩子,眼前的男人还会将她扶正吗?   以前是因为系统,她不得不与孙权在一块儿,现下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自己实在逃不脱,才跟着他回了江东。   人被环境所迫,是身不由己的。   如若她还在现代,还是那个势头正盛的小花步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被一个男人养废宠废,大着肚子躺在榻上哭,被男人抱在怀中哄着。   她快要被同化成一个古代女人了。   如若有机会,能回到现代的话,现下的一切。   孙权,孩子,她又能狠下心去割舍吗?   系统已经许久未见了,任务既已完成,她就是被困在这个世界里了。   又怎能再回去?   步遥在心中暗嘲自己多想。   小作怡情。   作大了,场面便不好控制了。   道理她都懂。   以前做妾时,作都是有意的作,是刻意吊着孙权的胃口,让他的心痒痒,实则使得都是些勾人的手段。   做了正妻,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丈夫,这个作,就成了真作了。   尤其是现在,她还很是委屈的情况。   申时的日头最盛,尤其是在晴雪后,莹白衬得暖阳更为澄透。   偏殿的方位好,里面登时洒满了余晖。   那抹斜阳瑰丽如锦,在孙权精致的侧颜上,铸下了一道暖黄的光影。   步遥静静地看着他,见他竟然将碗沿凑至了嘴边,将那碗安胎药,饮入了唇中。   狗男人莫不是疯球了……   步遥一时惊愣,忙道:“夫君…那是安胎药。”   “药还温着,你既怕苦,那孤便亲自喂你喝。”   孙权这时转身,看向了软榻上缩在衾被中的步遥。她整个人只露出了娇小的脸。其上绯红已散,肌肤白得似是刚刚落的小雪。   喂药?嘴对嘴?   好羞耻……   步遥一骨碌从衾被中爬了出来,午睡前,她将乌发简单地绾了一髻,仓皇之际,发丝摇摇欲坠,就要松散下来。   不想喝药自是也不想让他喂药。   步遥慌忙趿上了地上的锦履,想要跑到殿内正厅中。   那处有婢子在,孙权碍于下人在,定会将此事不了了之。   她捂着鼓起的肚子,没走几步,整个人就被他拦腰抱了起来,乌发登时散落,整个人略显狼狈。   孙权有意控制着臂弯的力道,小心地将她抱着,怕稍一不慎,就伤到她,也伤到腹中的孩子。   被抓回软榻后,孙权低声命道:“药没喝完,哪里都不许去。”   步遥单手环住了他的颈脖,另一手挣扎着要去抢他手中的拿碗药:“那…妾身自己喝罢。”   孙权却丝毫不依她的言语,含下一口苦药后,手捧着她的小脑袋,将药夺至了她的口中。   顺势再品尝品尝那寸软小的温甜和如花瓣般的双唇,将其衔在唇间,细细咂允着。   吻既温柔,又强势。   步遥就像是落在了一个软绳编的网中,越要逃脱,那软网就会将她困得越紧。   每喂一口,都是如此,明明是一小碗药,足足喝了半晌。   这般,步遥自是再也感受不到苦味,暖阳从窗格不断渗进,照在了二人的身上。   步遥身上被照得暖融融的,寒意渐失,整个人愈发地软在了他的怀中,甚至无意识地慢慢地回应着他。   孙权的眸色本还算沉静,但当自己的唇被她的舌齿微微划过时,还是于倏然之际,慢慢转暗,吻也变得愈发深浓。   眼见着事情就要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下去,狗男人已将她放在了软榻上,即将白日宣|淫……   步遥顿时恢复了理智,微微调整着呼吸,开口道:“夫君,这是在白日,昨夜已经…妾身的身子也有些不爽利。”   狗男人还是嗜荤的,昨夜虽然开荤了,但定是没吃够。   这冷不丁的突然要给她喂药,原也是要占便宜。   如若是没有身孕,像他这般会引诱女人的高手,她定会头脑发昏的与他在大白天的就不可描述了。   每日都如在刀尖上行走,但若是不满足他,步遥又怕他会趁她孕中这个时当纳妾或是随意临幸个婢子。   终归还是是不信任他。   孙权的衣襟微微皱起,却顾念软榻上那女人的反应,知道自己刚刚险些就伤了她。   他本以为自己能控制住,但一沾上这个女人,就如被下了蛊般,深深沦陷于欲|望无法自拔。   冷静下后,他将榻上的女人扶了起来,想要哄着她说些旁的,将适才之事遮掩过去。   步遥也是赧然,主动开口道:“妾身今日去见了那丁氏。”   孙权心中略紧,但面上却仍是淡淡:“丁氏..你见她做甚?”   步遥伸手,凑近了孙权的身前,伸手为他细细扶平了衣襟,道:“妾身与丁氏讲好了,她明日就会离府了。”   白皙的指尖纤弱无骨,隔着衣物,一下又一下地划过,动作既轻又柔,小心又细致。   孙权低首,默然地看着。   他情愿这女人的力道重些,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在他的眼中都是明晃晃的引诱。   锦衣上的黯色云纹被抚平后,他才淡淡开口道:“你是如何与她说的?那个女人怎会轻易作罢?”   “倒不是妾身的言语有用,此事,还多亏了小妹。”   孙权听到小妹二字,难得地笑了笑。   纵使丁氏在外人的面前,一贯端的是副温柔贤淑的模样,实则总是绵里藏针。   每次见吴氏时,都要拿话来刺一刺,吴氏修养摆在这儿,也便不与她计较,就由着她像个雀鸟一般,每日叽喳乱叫。   但下人们却都不明所以,一直都以为她是个受了委屈的姨娘。   丁氏又极会与下人处关系,而吴氏身为主母,往往要赏罚分明,做事过于严肃。   这就让那个碎嘴的丁氏钻了空子,煽风点火,不仅挑拨孙坚与吴氏的感情,连带着下人都对吴氏暗里生了意见。   他们哥几个渐长后,自是每日要练武念书,内帷之事自是顾不上。   孙尚香那时只有三四岁,却已是个厉害的难缠角色,每当丁氏假惺惺地摸她的头时,她都会愤而地狠咬她的手。   明明吴氏什么都没与她讲,她年纪又小,又不知道孙坚妻妾之间的龃龉争斗,但竟是一眼就认准了,丁氏这个女人与吴氏之间不对付。   与她娘不对付的女人,就是坏人。   所以丁氏一直都有些畏惧孙尚香。   他这几日由着丁氏,并不是软弱,而是属实不想在这大年节中,与这个女人多费唇舌。   这个女人,来府的目的不明,直到府中频传他弑兄杀弟的谣言,他才意识到,丁氏的别有居心。   想到这处,孙权神色微凝。   步遥突然要去寻丁氏,该不会是听到了些什么……   他望着她的眼,问道:“阿菟是不是听到那些言语了?”   孙权这冷不丁的一问,步遥自是不明所以。   见他的面容似是有些紧张,步遥忙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   “府中传,都言孤这江东之主的一位,是靠弑兄杀弟的手段得来的,阿菟信吗?信孤会做这种事吗?”   言毕,苦涩的笑蔓上了他的嘴角。   “不信。”   原来孙权是在问这个,想不到他竟是如此在意自己对他的看法,步遥忙用双手微扶住了他的臂弯,温言道:“妾身不信,妾身相信夫君…只是这幕后传遥的人着实可恶,得想法子治一治,免得再让那些碎嘴之人传到府外去,再坏了主公的名声。”   孙权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脸,笑意渐渐变得带着稍许的戏谑:“你如何想法子治?”   边问着,边趁机拦住了她的腰,垂首小心地摸了摸她隆起的腹部。   步遥也低首看向了身上的那个球,心中一横道:“那便是妾身之事了,夫君交与妾身便好…只是,夫君会不会趁妾身在孕中,而去……”   孙权笑着问道:“而去做甚?”   步遥微咬了下唇,这件事,她不得不问。   提前问了,纵使孙权真的纳妾了,她心中也能打个提前量,自己再想法子将对孙权存着的感情慢慢抽走。   当孩子长大些,她能够放心时……   就和离吧。   “夫君会不会在妾身孕中,纳妾?”   步遥坦坦荡荡地问了出来,不再憋屈。   原是一早便该问了。   “不会。”   孙权亦是眼都未眨地回了这二字。   步遥听罢,心中似是放下了重担,但还是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孙权。   虽然可以适度行房,但对于孙权来说,那些根本就不够吃!   孙权从她探寻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心思。   她怀着身子,那般辛苦,刚刚有孕时,妊娠反应就厉害。吃几口就吐几口,睡得也不安稳。   再到现在,本来不畏寒的她却终日手脚冰寒,那般怕苦娇气的人却日日要饮多次苦药。   她如此辛苦,他又怎能负她?   “阿菟这几月欠孤的,自是要由阿菟一人还……”   孙权盯着她的肚子又看了半晌,又唤了好几声的大虎。   步遥却面色发白。   都要她一人还?   那生完这个孩子后,她会是得有多惨?! 第83章 陪着你(一更)   次日拂晓。   一早,便有幕僚要以急事求见,差役过来传话时,孙权还在铜镜前微眯着眼,神志都有些不大清醒。   就像是只懒洋洋的老虎,有些起床气,面色略有些阴沉。   惹得在其身后伺候得小婢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好在是在殿中历练的年头长了,做事并未出纰漏和差错,算是顺顺当当地为孙权束好了发,打理好了一切。   步遥今日也未贪睡,起得比孙权还要早,差役来外时,便顺嘴问了一句到底是何事。   差役只是个传话的,自是不知,只告诉步遥求见的人有老将黄盖,还有吕蒙等诸位武将。   一听到武将二字,步遥心中微颤。   这是又要打仗了?   清晨时殿中格外安静,孙权自是听到了步遥与差役的讲话,心中已略猜到了到底是何事,面色并未有异。   步遥走回了寝殿中时,狗男人已经穿戴得人模狗样的了。   一袭黯黑冕服衬得他有些凌人,令人心生尊崇的同时,难免也会产生些对其怖畏的心理。   狗男人一穿黑色,就像是个暴君。   不过步遥记得,孙权在晚年执政时,性情乖戾,也与暴君无异了。   见那小婢子被狗男人的暴君气场震慑得双腿发颤,步遥便温言,让她退下。   步遥微扶着腰,走到了孙权的身前,假惺惺地再为他抚一抚一点褶子都没有的衣襟,道:“妾身适才听闻,是诸武将要面见夫君,可是又有战事了?”   本来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步遥的面上还是带了一丝忧色。   这一打仗,就是好几个月,狗男人回来时,娃可能都已经生下来了。   关键还得是她自己一个人生!   如若真的打仗的话,步遥寻思着想让嫂嫂楚氏进府帮着照看,但转念一想,嫂嫂手上的生意又那般忙碌,又顾不得她。   到头来还是得自己生……   孙权看着步遥那双白皙的手,在他心口前抚来抚去,顺势握住了一只,小声问:“你是不是又存些小心思了?”   步遥对生子一事,终归是有些惧怕,便道:“妾身算了算,还有不到五月便要产子了,主公如若忙战事的话,怕是便不能回来了。”   总归还是要他陪在她身边,她才会有安全感。   如今是他在她身边,她对生子这事都存着恐惧心理,真怕到时他不在时,她会捱不住。   狗男人听完她略带埋怨的语气,反倒是有了丝笑模样:“孤陪着你,这是孤与你的第一个孩子,自是要陪着你,看着它平安出世。”   *   孙权走后,时值卯时三刻。   孙尚香还在长身体的阶段,有些贪睡,步遥不便也不敢去她的住处唤醒她。   为防丁氏那处生变,还是携了紫荆和殿中诸位婢子去了丁氏暂住之处,顺便再看一看新修葺的庭院。   待孩子生下来后,再住在孙权的殿中,便有些不妥了,那时她便要与孩子一同在庭院处住。   先前庭院的柱础被雨水侵蚀,蔓上了苍绿的青苔,看上去湿寒又带着腐朽之气,先前的庭院因着这处,看上去总有些阴森。   此番修葺即为大修,管事还请了富春有名的雕工,将那些老旧的柱础换掉,再择了新的汉白玉,在其上刻上华美的云纹和凤纹。   工匠们一看主母来此,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冲步遥行礼后,复又急匆匆地赶工。   步遥颔首后,又环视了一圈已然面目大改的旧庭院。   府内早晚都会再住进新的姬妾,不是她怕,就能避免的。   孙权肯在她孕中,不纳妾,已是给予她尊宠,也顾及了她身为主母的颜面。   终归不能拿自己这现代人的三观,去要求孙权这个古人,与她的三观一致。   一生一世一双人,对于孙权这样的男人来说,是不可能的。   心中虽略带着苦涩,但再度面对此事,步遥却能慢慢变得坦然。理智下来后,她还是想按照穿剧之初的既定目标来行。   这胎,是女儿的可能性很大。   汉朝女子是十五岁嫁人,女儿若能嫁个良人,她便也能安然离府了。   至于旁的孩子,她不欲再为孙权生养,也不想拿嫡子一事固宠。只要有手段,没有嫡子也能稳坐正室之位,这就要凭本事和能耐了。   多一个孩子,也就多一个负担,她也就多一份责任。   多年后想要全身而退,不那么狼狈的希望也会变得愈加渺茫。   步遥又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在心中与这小人儿道:为娘的宠爱可就都给你一个人了,纵使你爹日后可能不会最宠你,但你这小东西要记住,为娘是最爱你的。   刚说完这句,肚子里的婴孩像是明白了母亲的心意般,又在她的肚子里翻江倒海的一通折腾。   这力道属实不轻,步遥有些受不住,险些直不起身来。   这说要将宠爱都给它一人,怎么这反应,却是不大高兴的意思?   紫荆和旁的婢子见状,忙有些焦急地询问状况。   步遥微弯着腰,摆了摆手,在原地站了半晌后,肚子里的婴孩这才消停了下来。   见步遥的状况有所好转,紫荆问道:“夫人,我们还去丁姨娘的住处吗?”   步遥颔首,回道:“还是得过去看一眼。”   众人又移步往丁氏暂住之处走去。   至那处不远时,已有婢子和小厮拿着大包小裹,在外侯着,看来丁氏已然收拾好了行李,这就要走了。   说来丁氏所住之处,原是被撵回娘家的陈亦的住处。   步遥确信丁氏将要走后,这才准备折返回殿。   甫一转身,便听见了一片压抑的哀怮的哭声。   紫荆和旁的婢子自是也都听见了,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的用眼神求助于步遥,等着主子的发话。   步遥没有言语,顿住了脚步,她本以为是丁氏临走前,想要发泄一通,随意的哭嚎上一通再走。   可是愈听,那声音愈不对。   不只是一人在哭,而是数人在哭,哭者的声音也都有些苍老,她们的嘴中好像还在说着什么。   步遥刚一转身,就见穿着赤红狐氅的丁氏从庭院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六七名的老妪。   从那些老妪的衣着看,她们都是将军府的粗实下人,只是这些老妪,步遥多数都未见过。   想必是做着洗衣或刷恭桶一类的最粗鄙肮脏的活计,她们的面色也是阴恻恻的,就像是从阴晦的沟渠中,爬出来的女鬼。   府中是有这样的人存在的,只不过孙伏身为管事,特意在府中偏僻之处,圈出一地,供这样的人住,以免扰到主子。   丁氏的面上挂着泪,从裾袖中掏出了一块丝质锦帕,为自己拭着眼角的泪,转首命向她身侧一个瘦小的婢子道:“去拿些银钱来。”   小婢子答诺后,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荷包,那荷包沉甸甸的,许是放了不少的银钱。   丁氏接过后,将那荷包交予了为首的老妪,依旧是那副令人作呕的尖细嗓音,道:“主公不容我们母子二人,我也是别无它法,昨日主母来寻,今日不得不走。这些钱,你们收下,冬日天寒,买些衣物或是到庖厨那儿去换些好的吃食罢,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为首的老妪颤着双手接过,老泪纵横,道:“多谢丁姨娘,也就只有丁姨娘,才顾念着我们这些旧人。”   还真是会拉拢人心。   说来府中的旧人的安置问题原也是管事和她这个做主母的疏忽了,倒是被这个丁氏钻了空子,临走了还要博一博府中老人的好感值。   步遥准备待丁姨娘走后,便去寻孙伏,想想该如何安抚这些旧人。   刚要转身,再度离去,就听见其中一员老妪又道:“如此真是委屈了丁姨娘了,我们一直都觉得这先主公死得蹊跷,这主公容不下您,怕是也在忌惮着中郎……”   话还未毕,那丁氏就立即打断了她的言语:“此话不可再讲,这府中各处都是主公的人,若是让有心之人听见,你们会受罚的。”   步遥听罢,冷笑了一声。   这中郎,便是孙朗。   孙权何时又忌惮他一个庶子了?   丁氏的话术还真是高明,这番话,既没否认那老妪的言语,还体现了她的大度,更彰显了她宽和待下。   其实这样的一番话,更能起到挑拨离间的效果。   原来近日府中传的那些乌七八糟的,都是从她这处来的?   她哪里来的脸,既要赖在府内不走,还要搞坏狗男人的名声?   真是不要脸了!   紫荆看着自家主子的面色愈来愈沉,刚要开口,就见步遥转身,不顾众人的惊愣,往丁氏那处走去。   后面的婢子忙跟在了步遥的身后。   丁氏还在与为首的老妪客套寒暄,却觉身侧的小婢子突然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她神色闪过一瞬不耐,但又只得回首。   正对上步遥神色不明的面容,心中微惊,却还是故作淡定道:“练师怎么来了?昨日你已与我讲明,让我今日便离府…你看,物什我都收拾好了,你可以放心了。你还怀着身子,就不必亲自送我回府了。”   丁氏身后的那些老妪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位年轻美貌的主母,暗自打量步遥的同时,也慌忙地纷纷向她行礼。   步遥走到了丁氏面前,冲那些老妪颔首,命她们起身。   为首的老妪道:“主母既与姨娘有事相谈,那奴婢们便先退下了。”   说罢,她对后面的人使了使眼色,命她们赶快撤下。   步遥却拦住了她们,语气平静地道:“你们不必退下,今日我与丁姨娘所言,你们需在此处静听。”   老妪们不知所措,彼此对视了一言,只得道了声诺。 第84章 夫人好生厉害(二更)   丁氏微弯的蛾眉轻轻上挑,眸中带了一分嬉意,唇畔噙笑道:“哦?练师有话与我要讲?”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女人能与她讲出什么花来。   于此同时,丁氏所在的庭院外,陆陆续续的走过了多员下人,步遥瞥见后,便唤紫荆,将她们都叫到了一处。   下人们一看是主母要训话,也顾不上多想,都老老实实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自觉地跪了一地。   那些粗实老妪见状,也自是依势跪地。   丁氏垂首望去,乌压压的一片,跪了有数十名婢子小厮,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暗暗猜测着步遥的心思。   她不解地问:“练师,你既有话与我要讲,又何必要唤这么多的下人在此?”   步遥却没有回复她的言语,而是伸手指了指适才为首的那名老妪,沉声问道:“你适才那番话,是从何听来的?先主公死的蹊跷?哪里蹊跷,你今日讲出来,我倒要听听。”   那老妪身型一抖,抬眉看了一眼那柔柔弱弱的年轻主母。   只见她腹部隆起,可身型却依旧纤瘦,着了一袭裙曳地的雪青曲裾,衣纹并不繁复,但其颜色却是清丽出尘,衬得她的面容愈发的白皙。发间戴的玉簪与其耳珰的成色一致,端的是副温柔娴静的贵妇模样。   但其眸中沁着的寒意和稍许的怒意,还是让她觉得惧怕,石板地微凉,那老妪只觉膝盖有些发痛,忙回道:“是奴婢失言…还望主母饶恕。”   丁氏趁人不查,微翻了下双眼,默默地看着步遥审问着那老妪。   步遥并未因那老妪的求饶而放软态度,反倒是走到了那老妪的身前,在离她很近的距离,才驻足而停。   那老妪低首看着步遥的云纹锦履,吓得又连退了数步。   从其发顶上传来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听着那人的言语,还是让她心脏骤快,似是要从喉中冒出来似的:“你自是言语有失,此事在场的诸人都能证明。我既是主母,就应赏罚分明,断不会因你一句求情的言语,就放你一马。我刚刚问你的事情,你还未回答,说,你适才所讲,是从何处听来的?”   那老妪的眼皮颤了几下,看了一眼丁氏。   丁氏瞳孔微缩,还算淡定地回道:“你…你看我作甚?”   老妪复又垂下了头首。   步遥依旧凝视着地上跪着的老妪,云淡风轻地又道:“在背后议论主子,依照府里的规矩,应用棍刑。紫荆,这老仆应挨多少棍子?”   紫荆微微屈膝,回道:“以往府中的规矩,若是下人在背后议论主子,都要挨上五六十的棍子……之前有一小婢就是因着这个,被罚了棍刑,捱了没四十下就断气了。”   那老妪一听“断气了”三字,吓得忙在地上叩首,“咚咚咚”的声音传出,让人听着就疼。   丁氏和一些下人不禁闭起了眼,不忍看见眼前的景象。   那老妪哀求道:“主母饶命,奴婢这身老骨头,连二十下棍子都捱不住,主母这是…这是要老奴的命啊!”   步遥面色丝毫未变,看着那老妪苍老的额上磕出了血痕,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绢帕,食指微弯,掩住了口鼻,又道:“大年节的,我不想见血腥,也不想让府中出人命,你别磕头了。”   老妪心中微松了一口气,主母到底还是个良善心软的,能放她一马。   可随即步遥的言语,却再一次让她坠入了深渊:“见不了血,那便灌药罢。紫荆,这老奴不肯说实话,一会儿你去医师那儿寻些哑药,给这碎嘴老奴灌进去。让她不该说的偏说,该说的,却一字不吐。”   最后一句,语气重了好几分。   紫荆道了声诺。   那老妪一听,主母竟是要喂她哑药,吓得几要晕厥,好在其身后的人扶住了她。   丁氏见步遥咄咄逼人的样子,故做了副不忍的模样,开口劝道:“练师,你还怀着身子,做事怎能如此狠辣,那老仆年岁大了,只是一时口舌之失,你又何必如此?”   步遥侧首,睨了她一眼,道:“丁姨娘,我管教我府中的下人,干你这个外人何事?”   丁氏立即噤了声,犹如如鲠在喉,半字也吐不出。   步遥转回首,又看向了那老妪:“给你两个选择,一,讲实话,我留你的嗓子也留你一条命。如若不讲的话,你的这嗓子也不必要了。”   那老妪自是不想平白变成个哑巴,忙道:“是丁姨娘,是丁姨娘说的。丁姨娘说先主公孙策死的蹊跷,丹阳太守孙翊和主公的四弟孙匡也是如此。还言先主公孙坚在世时,最不喜的一子就是主公……还言,言主公忌惮她们母子二人。”   丁氏面上终于露出了慌色,忙怒喝道:“你这老奴,曲解我的话意,我原话并非如此。你这般言语,岂不是诬陷我对权儿的主公之位不满?”   步遥却未回复丁氏的言语,而是又对那老妪道:“招得倒是挺快,嗓子可以留下了,也不必捱顿棍刑了。”   老妪喜出望外,见不用捱棍刑,也能保下嗓子了,忙道:“多谢主母,多谢主母……”   步遥嘴角微勾,又道:“你先不必谢我,我还没说不罚你。”   众人都有些诧异,暗自猜测着主母要怎样罚那老妪,既是主母不想见血腥,那到底是让老妪做苦力,还是扣她的饷银?   老妪颤声问道:“主母……要如何罚老奴。”   步遥笑意愈深:“就罚你…六月内,都不准讲话。在场的所有人,都要盯着她,但凡她说了一字,就要捱百棍之刑。发现她讲话的人,重重有赏。从此刻起,我所说的话便作数。你若是忍住了,我就留你在府中,养你到你死的那一天。若是忍不住,六月后依旧按府中之规,乱棍驱出府内。”   众下人齐声答诺。   那老妪是个碎嘴的,不让她讲话,也是要了她的半条命了。   下人们暗叹,这主母罚人的手段倒是令人心服口服,既没伤到那老妪半毫,又着实惩戒了她。   那老妪刚要开口谢恩,想到自己被下令不准讲话,只得不断地频点着头。   丁氏眸色微深,一字也不许讲,还真有这个步氏的。   这般想着,步遥已转过身来,看向了她。   丁氏微愣,忙解释道:“练师,那老妪曲解了我的话意,我是年岁大了,总是会想起之前的往事,随嘴一提而已,断没有不敬主公之心。”   这丁氏倒是会为自己辩解,步遥的眸色愈发森寒,冷声道:“丁姨娘,你好自为知。先主公是当着张长史和老夫人的面,将江东之主一位,传给了主公。确有幕僚建议,要将此位传给已故的丹阳太守孙翊,但却被先主公于病榻上否决。在场的幕僚众多,哪一位都可以证明,我夫君吴侯一位,是长兄孙策亲传,是名正言顺的。”   丁姨娘的面色愈发苍白。   步遥又道:“先主公是被许贡门客所杀,人尽皆知,主公若真存了害他之心,下手的方式很多,怎会选择最麻烦的一种,弑兄一说,从何而来?至于丹阳太守孙翊的死…主公那时沉疴数月,连床榻都下不来,又何来的杀弟一说?   这话,步遥自不是说给丁氏的,而是说给下人的。   她要让那些下人打消对孙权的疑心,要让丁姨娘亲口承认,孙权的吴侯之位不是靠那些阴晦手段得来的。   丁氏听罢,沉默半晌后,只支吾回道:“我…我从未怀疑过权儿,都是那老妪曲解了我的话意。权儿吴侯一位…自是,自是名正言顺的。   步遥只觉身子有些沉重,不过仍强撑着精神,又道:“丁姨娘在富春所置的府宅,一应的开销,都是讨虏将军府所出。念着你是五弟亲母的份儿,我和主公都得供养着你的花销。但如若你再存那些不轨之心的话,主公完全可以有理由不给你那些月俸。这狐氅…还有你这身上的锦缎,你怕是无福再消受了。”   丁氏竟是冷笑了一声。   她跟本就不在意孙权每月给她的那些钱财,那些,原也不够她花的。   她笑了笑,又道:“练师这话,便失了情分了。既然你都这么讲了,那每月将军府拨给我的钱,我也就不要了。”   步遥微诧。   这个狗皮膏药看样子还挺有钱。   她是哪里来的钱?   该不会也如她一般,在富春做生意置业了?   步遥想着,让楚氏帮忙查查丁氏的底,口中却道:“既然丁姨娘不要,那我就来个顺水推舟。逢上年节,今日在此的下人,都有赏。这赏来自丁姨娘不要的饷银,但这饷银,原也是将军府出的。所以你们记住了,这赏赐,还是主公赏给你们的。”   下人们得了赏赐,自是欣喜,忙齐声道:“多谢主公,多谢主母。”   丁氏气得牙痒痒,但出乎意料的,竟很快平息了怒气。   她面色微沉,还算平静道:“练师既已将应讲之言与我尽诉,我也不便在此地多留,你既要我离府,那这物什都收拾好了,我便该走了。”   丁氏是个聪明人,这府中还是她与孙权的地界,她占下风,自是要夹着尾巴溜掉。   步遥平复了下气息,回了二字:“不送。”   丁氏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淡然转身,步履平稳地与婢子从府西侧门走出。   上马车前,她掀开了车帷,又望了望这气派的将军府,眸中带着稍许的眷恋和不甘,唇边竟是勾起了一丝冷笑。   步练师,且让你和孙权先得意着。   你现下越得意,将来就会越惨。   丁氏放下了车帷,细着嗓子对车夫道了句:“走罢,回府。”   *   丁氏走后,紫荆挥退了众下人。   步遥只觉身心疲惫,怀着身孕,真是影响了她的发挥,不然这丁氏她还能撕得更狠。   她在娱乐圈浸淫多年,做新人时,无法忍受被前辈欺凌,当时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真的就敢在化妆间与牛叉冲天的前辈各种嘴炮。   后来熬的年头长了,也被有背景的后辈压上一头,她也没怕过,敢于去争取属于自己的权益和机会。   所以撕叉这件事,她是很有经验的,尤其是,现下还有了身份,撕起来就更得心应手了。   穿剧的前一天,她还忙着解约的事,准备与那吸血的经纪人理论一番。   步遥长舒了一口气。   突然觉得前世的记忆于她而言,真的好遥远,她都快忘了之前的自己,究竟是谁。   这般想着,正欲折回殿中饮药午睡,狗男人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步遥忙对孙权行了一礼,心中有些慌乱。   这狗男人不会是围观了她的撕叉现场了吧?   自己刚刚的表现,就一活脱脱的狠辣恶毒主母……   她的软绵绵娇柔女的人设要崩塌了,即将ooc……   步遥忙想切换角色,脸上登时换上了副甜美柔弱的假笑,孙权已然走到了她的身前。   步遥在心中暗骂。   完了,一时切换不过来了。   孙权停下了脚步,缓缓开口道:“夫人好生厉害,刚刚此举,着实令为夫瞠目结舌。”   步遥忙解释道:“妾身身为主母…自是要厉害些…主公莫要见怪。”   孙权笑而不语,看了步遥一眼,握住了她的右手,引着她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步遥的心乱成了一团麻,刚刚孙权的眼神,竟有种……   这女人竟该死的甜美...的感觉?!   狗男人难道还好御姐这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权崽:媳妇啥样孤都爱(星星眼) 第85章 上元失踪   狗皮膏药被步遥揭下来后,年节那几日也算顺遂的过去了。   年节一过,便是上元佳节,步遥的身子虽愈发沉重,但精神尚好。   孙权在她孕中这几月,极有耐心,既没瞎搞,人又是难得的体己,很少对她面露凶相。   他在步遥的心中,已经快从狗男人荣升成为好男人了。   她都快忘了,孙权那副恶狠狠的嘴脸到底是何模样了。   汉末的上元节,即为元宵节。   汉武帝在每年的正月十五,都会在昏时夜祀太一上神。   而至东汉时,佛教刚刚传入中原,汉明帝执政期,为了弘扬佛法,便命宫中和民间皆燃夜灯,民间由此形成了元宵赏灯的传统。   步遥是个现代人,饱受社会主义的熏陶,相信科学的力量,鬼啊神啊的自是不信。   但孙权这个无知的古代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迷信,步遥暗暗观察,狗男人竟是有些信老庄之说,也就是信道教。   于上元一日,他着了一身庄重冕冠华服,从道观请了道长和修行高的道士,来府中祭祀做法,以驱凶邪。   步遥表面如常,看似支持着孙权的一切决定,一脸的乖巧和顺从,实则心中却暗暗鄙夷。   真是封建迷信。   上元夜,富春灯会人山人海,各色华灯于茫茫夜色中熠熠生辉。   平日大门不出的深闺少女,也可于这日,为自己匀上最精致华美的妆,于额心细细描画朱红的花钿,提着一早便制好的花灯,不顾炎冬之寒,于灯会携同伴二三夜游。   为的就是,在蓦然回首间,恰能碰上某位俊秀的玉面郎君,觅得一份好姻缘。   孙尚香也想去灯会,但顽劣如她,自是不会存着那些少女的细腻心思,相信那些缘分一说,想要寻到个如意郎君。   她就是想图个热闹,这一月在府中,她都快要憋坏了,只得把气都撒到了舞剑上。   步遥那日瞧着,她的剑法当真精进了不少,寻常的男子都打不过她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   她原是出府游玩那几月变得心野了,一回府后,孙权就管她管得甚严,再没机会出过府。   逢上这良辰佳节,自是心痒,再按耐不住,便还算客气地寻孙权提了提此事。   孙权用绿眼珠子睨了她一眼,自是沉着脸,一口回绝了她,让她好生在府中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孙尚香越大,越没有那些小女子的心性,见孙权不答应她,也不想与他再争辩。   步遥当时在场,神色尴尬,她本以为孙尚香会让自己替她向孙权求求情,结果孙尚香却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孙权和孙尚香还真是傲娇一家人。   但步遥觉得,孙尚香绝不会那么轻言放弃。   祭祀完后,狗男人不让自己的妹妹去灯会夜游,却悄悄备了车马,准备同她一起去看富春上元夜的盛景。   步遥心中自是欣喜,虽然暗觉有些对不起孙尚香,但还是一脸欣喜地乘上了马车,与孙权去赏灯了。   上次与孙权逛夜集时,她还在心中纠结着跑路的事,只觉那时之景虽繁华,却丝毫未用心感受。   丁氏走后,她的心情极好,今夜便也能沉下心来,与孙权并肩行在人海中,感受着乱世中难得的烟火气息。   灯会熙攘,此时也正是各种摊贩狠赚一笔的好时机,街上卖的物什种类繁杂。   狗男人的目光被一处卖虎头小帽的摊子吸引住,他小心地牵着步遥,走了过去。   因着孙权不许步遥用针,所以孕中这几月,她自是没为腹中的小娃娃做些贴身的小衣。   孙权随意拿起了一顶,举到步遥的头上,虚比量了一番,道:“待你我二人的孩子出世后,便戴这样的虎头帽如何?”   步遥笑着颔首,神色是发自内心的淡淡温柔。   她前世一直都累成狗,虽然也去过不少的旅游胜地,诸如巴黎或是米兰。但她去那些地方时,往往只短短待上两日,看完秀拍完照后,又要做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机回国,继续赶通告。   自从进了娱乐圈后,她几乎很难放慢节奏,享受生活。   若是余生,孙权不是吴侯,不是江东之主,未来也不用当东吴的皇帝。   她与孙权只是这乱世硝烟中,一对再寻常不过的江南小夫妻,得空便能携手逛逛夜集,再食一食江东的名吃莼菜羹和鲈鱼脍,过着平淡且细水长流的小日子,也挺好。   若是她二人是对寻常的夫妻,纵使是在古代,她便绝不会容忍狗男人纳妾或是养外室。   她完全可以做一个悍妇,若是狗男人负了她,她就把他的耳朵拧下来。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讨论着哪种灯最好看,狗男人自是还是颇喜那些蹦蹦跳跳的总角小童手中拿着的虎头灯。   一边驻足看着,一边有些无奈地道:“孤已经许久未去西郊狩猎了…待入春后,你产子前,孤想去猎虎。猎得的虎皮,为你我二人之子,做件虎皮小袄如何?”   步遥看着他有些兴奋的侧颜,笑着道“好”,心中却是微嗤。   给小娃娃穿虎皮小袄,总有种山匪之子的感觉。再者,狗男人纯粹是为自己找借口!他就是想去打猎了!   若是孙权是个寻常百姓的话,怕不会是个猎户吧……   步遥再心中脑补了一通。   孙权是个粗野的猎人,她则是猎户家的美娇娘,依孙权一贯作死的性子,真要是不做主公做猎人,在山中只身斗虎时,很可能就把自己给作死了!   她到时可就要守活寡了!   步遥忙连连摇首,暗骂自己脑补过甚,刚回过神来,却听见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郡主还真是有法子,趁主公不在时,还是来灯会了。”   “那是自然,我二哥忙着在府中做法驱邪呢,家中的嫂嫂还怀着身孕,自是顾不上我。”   看着前面的那对少男少女,孙权的面色愈发阴沉。   那少年既是已然变声了的凌统,那少女自是其妹,孙尚香。   只不过,她却着了一身男装。   人声虽鼎沸,但孙权的声音却恰能让前面的二人听闻:“凌统,你为何与孤的妹妹在此处?”   前面的二人身形皆是一抖,孙尚香顾不上多想,拔腿就要从拥挤的人群中跑出去。   凌统却是被孙权震慑住,停住了脚步,却不敢回首,被过往的数名百姓好一番推搡。   见孙尚香就要跑远,孙权命道:“去把她给我追回来。”   凌统立马道诺,忙将跑了没几步的孙尚香抓了回来,行过的众人过多,四人自是顾不上多交谈。   孙尚香心中有些不爽。   孙权不让她出府,却带着他打着肚子的夫人来此赏灯,还真是过分。   她瞪了凌统一眼。   凌统的神色极难为情,抓住她双肩的力道弱了弱。   孙权刚欲开口诘问,自己的手突然被身侧的女人轻轻地拽了拽,他回过首时,却见明亮的灯火下,步遥的面色极差。   她捂着小腹,道:“妾身…妾身的身子不大爽利。”   孙权听罢,再顾不得孙尚香和凌统。   他心中有些后悔,不带她出府好了,这灯会的百姓这般多,也属实容易磕到碰到。   是他粗心了。   孙尚香和凌统也是有些担忧,孙尚香挣了挣凌统的束缚,凌统忙松开了她的双肩。   步遥被孙权小心地扶到了人海外的僻静之处,他搜寻着侍从的身影,却发现侍从早已与他二人走散。   他与步遥逛灯会前,因着侍从就在其后,所以并未与他们商议会和的地点。   孙权面色还算沉静地对孙尚香和凌统道:“你二人好生看着她,孤去寻侍从。”   说罢,他伸手指了指孙尚香,又道:“你,同孤与你嫂嫂,一同回府。”   至于凌统,孙权自是顾不上再交代他的下落,忙又走入了人海,去寻侍从了。   孙权走后,步遥的身子慢慢有所好转,她见孙尚香和凌统不知所措,有些虚弱地道:“我已无甚大碍,刚刚有些腹痛,现下好多了。”   孙尚香见步遥有所好转,面上的忧虑消弭了几分,对凌统道:“你还在这儿作甚,等我二哥回来罚你吗?还不快跑?”   凌统挠了挠后脑,有些难以抉择。   孙尚香微瞪着双目,毫不留情地往他大腿处踹了一脚,凌统吃痛地哼唧了一声,一脸委屈的走了。   凌统走后,孙尚香走到了步遥的身前,为防她摔倒,道:“嫂嫂,你扶住我的手臂吧。”   步遥点了点头,刚一搭上孙尚香的手臂,却觉颈后一凉,随即,在孙尚香惊呼的声音中,便失去了意识。   *   孙权很快便寻到了与其失散的侍从,正带着他们折返原处时,却看见,孙尚香倒在地上,正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而步遥,却没了踪影。   孙权心中骤紧,难以抑制的恐慌登时充盈了四肢百骸。   他忙走到孙尚香的身前,眼眶因焦急和惊慌而泛红,颤着声音问道:“你嫂嫂在何处?”   孙尚香的语气,难得地带着哭腔,她强忍着身上的痛感,失声道:“嫂嫂…嫂嫂她被人掳走了。” 第86章 山越(捉虫)   步遥晕厥后,昏睡了许久。   再一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简陋的马车中,身下颠颠簸簸。   马车的车舱有些倾斜,她险些滑倒,忙于暗中搜寻着能扶住的物什,另一手则捂着隆起的肚子,护着腹中之子。   一清醒后,她就马上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被人绑架了啊!   原剧中的步练师哪里被绑架过?   自从自己改变了剧情,转正后,事情发展的走向也越来越迷了。   绑她的人许是看她是个孕妇,还算有良心,并未捆缚她的手脚,也并未在她口中塞粗布不让她发出声音。   步遥被马车颠得几要呕吐,头晕之感愈发强烈,再这样下去,她能受得了,腹中的孩子可受不了。   无故掳走她的人,定是知晓她的身份了。   虽然她今夜与孙权着的都是再素简不过的衣物,但若是有心之人若想要绑她,一早便能盯好哨。   绑她的人到底是谁,步遥无论如何想都猜不出。   做扛把子的女人就是这点不好。   孙权身为江东之主,虽然执政的年头并不长,但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又怎会没几个仇家?   车舱倾斜的弧度渐小,步遥再一次坐稳后,唯一能确信的是,自己是不会被杀的。   掳走她的人,极大可能是要将她和腹中之子做为人质,以此为筹码来要挟孙权,向孙权提条件,让他做出妥协。   一个女人的作用自是没那般大,关键是她肚子里的娃有用。   这是孙权的第一个孩子。   虽然她觉得这胎会是个女孩,但旁人却都猜测纷纭,都认为这胎会是个男娃。   母子为一体,就是绑匪目前不打算拿身为孕妇的她来要挟孙权,也可以让她将孩子生下来后,将那孩子做为质子。   想到这处,步遥眉宇微凝。   而当她产完子后,也便没了利用价值。她还生得如此的美貌,到那时,绑她的人很有可能就把她给玷.污了……   步遥人生头一回,觉得自己的美貌是个累赘。   事到如今,只能先想法子冷静下来,孩子未生下之前,她应该都是安全的。   步遥悄悄掀开了一隅车帷,入夜的寒气逼仄,直往她的衣间钻,她紧了紧身上披拂的氅衣,又放下了车帷。   外面是漆黑一片,但于月色中,也隐约能辨认出,她这是来了一处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   步遥心中愈发生疑,她本以为会是某个氏族大户绑了她,自己会被困在某个深宅中,就算是出了富春或是吴郡,最起码也会是被绑在城池内。   怎么会被绑到这么偏僻的地界?   该不会是某个山匪看上了她的美貌,不顾她大着肚子,就硬要将她娶回来,做压寨夫人吧……   这般想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响起了几名年轻男子交谈的声音。   步遥心中一惊,随即,心跳得愈来愈快,气都有些喘不匀。   那些男子的口音极其奇怪,步遥仔细听着那些男子的讲话内容,却完全听不出个所以然。   有灯火从马车帷幔的缝隙渗进,步遥隐约觉得,那些人要来查看一番她的状态,她复又马上装睡,偏首靠在马车的另一侧。   步遥虽闭着双目,但身体的其它感官,还是能觉出,车帷被掀,冷风钻入,那人提着夜灯,照了照她的面容。   步遥虽觉得刺目,但还是强自撑着,不让自己蹙眉,以免让那人看出自己是在装睡。   演戏神马的她还是一直在行的。   肩膀被轻轻地碰了一碰,那人开口道:“醒醒,山路难行,马车上不去,得步行一阵。”   那人的嗓音低沉,是个年轻的男子。   步遥在心中犹豫万分,她有着身孕,着实是极弱势的一方,一切只能先顺势而为。   便慢慢装做了被扰醒的模样,又故作了几分惊恐的神情,显得整个人既无助又柔弱。   睁目后,才看清了那男子的长相。   他身着由兽皮拼接而成的竖揭,戴着褐色抹额,本穿得是一身极其粗陋的衣着,但他偏又生得一张白皙俊秀的脸。   眸色沉静,面无表情。   步遥故意在眼中蕴了几滴泪,实则在心中怀疑,看穿着明明像是个土匪,怎么却长了一张俊秀书生的脸?   而且他倒是并不如余下的男子,能说得一口她听得懂的正常话。   步遥往后退了退,故意颤着声音问道:“…这位足下,为何要虏我母子于此?”   那男子依旧面色无波,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道:“事到如今,步夫人问这些也是无用,如今你只有一个选择,同我上山。”   步遥故意落了几滴眼泪,心中却也明白,也只能跟这些像是山匪的人上山了,否则她一人留在此处,也是被野兽吃掉的命。   那男子将夜灯递与了另一个蓄着须的男子,又开始讲步遥有些听不懂的话。   步遥小心地尝试着自己下马车,凝神一听,虽然发音方式有些不同,但仔细听,还是能听懂话意的。   除了刚刚那名戴抹额的男子,还有三人。   戴抹额男子好像是对余下之人交代了些什么,派了两人将马车再送回山脚,余下的那人则命其提灯引照山路。   见步遥迟迟都未能下马车,那男子还是走到了她的身前,扶了她一把。   步遥下马车后,小声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戴抹额的男子淡淡回了二字:“山匪。”   还真特么是山匪。   步遥暗骂完后,渐渐反应了过来。   这些山匪,该不会就是一直与孙氏政权做对的山越族人罢……   步遥瞥了扶她的男子一眼,这厮可不像个山匪,换身好衣裳,怕是能将富春的好多俊秀公子哥都比下去。   提灯的男子瞥了步遥一眼,对戴抹额的男子道:“孙权的娘们儿生得倒是美,就是哭哭啼啼的,这么弱的女子,孙权竟让她做主母了?”   步遥听清了那男子所说的这句,是在骂她。   不过正常古代女子的反应,不就是应该小声哭吗?   这山匪的事情还真是多。   步遥空出的手为自己拭了拭泪,垂首看着山路,小心地在身侧男子的搀扶下登山。   提灯男子又辱骂了步遥几句,骂的话意步遥又听不懂了,戴抹额的男子听罢,有些不耐地回了二字:“闭嘴。”   提灯男子并未噤声,反倒是又骂向了他:“潘临,你他娘的别以为寨主倚重你,老子就不敢对你动手。你这个野种,一得了志就忘了本了。”   原来他叫潘临。   潘临望着那提灯男子的背影,仍小心地掺着步遥,冷声道:“你再多言一句,我就杀了你。”   提灯男子听罢,立即回身,看了潘临一眼,道:“你敢?”   潘临眼都未眨一下:“那你可以试试,我到底敢不敢杀你。”   提灯男子怒而转回了首,闭上了嘴。   这潘临向来是个不要命的,也就是因为其做事狠辣,才被寨主赛甫赏识,近年成了赛甫的心腹。   他心中不忿。   这潘临是其父与虏来的清秀民女所生,年幼时便父母双亡。而他的长相,又随了他那汉人母亲,与寻常的山匪不同,生得肤白俊秀,自小到大没少被人嘲笑过。所有的人都要无故寻机,欺侮他一顿。   但随着他年龄渐长,在寨中的地位,却一日比一日高,到现在,地位已然超过他了。   他原也是心中不忿而已,真要是与潘临打上一架,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提灯男子心中越发憋闷,走的也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落下步遥和潘临数十米的路。   步遥心中微慌,生怕看不清山路,一时不慎再摔上一跤,刚欲开口让潘临叫住那提灯男子,潘临便低声道了一句:“别怕,这山路我行了无数遍,于夜中上山也无妨,你扶住我便能无碍。”   步遥道了声“嗯”,心中却未多感激潘临。   毕竟是他们害她与孙权分开,而潘临照拂着她,想必也是要让她腹中之子无恙,如此她这个人质才有价值。   半个时辰后,步遥终于到了传说中的土匪窝子。   那提灯土匪口中所言,赛甫的山寨。   山寨外的围栅于夜中也有不少举着长矛的土匪驻守,篝火台的火焰在夜风中跳动着。   那提灯男子已至围栅外,对走过来的二人道:“现在这般晚了,寨主早该睡下了,这婆娘,该怎么安置?”   地势平坦后,潘临便松开了步遥的胳膊,他对那提灯山匪回道:“先住在我这处罢,明晨一早,再与寨主通禀此事。”   提灯山匪面上露出了嗤笑,戏谑道:“想不到你潘临竟喜好这口,不过也对,这搞大着肚子的女人,也是别有一番美妙滋味。你小子今夜算是有艳.福了,这婆娘可是难得的貌美。”   步遥听罢,面色愈发难看,山匪就是山匪,真想把他那舌头割下来,这说得还是人话吗?   这般想着,潘临已然冲到了那提灯山匪的眼前,冲那提灯山匪重重挥了一拳,驻守的山匪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潘临冲到了他们的身前,一把夺过了其中一员手中的长矛,直向了那提灯男子。   提灯男子心下一慌,忙道:“潘临…你…你要做甚?”   潘临的语气仍是淡淡:“我适才说了,让你闭嘴,不然就杀了你。你既然又说了这么多的言语,就休怪我潘临无情了。”   提灯山匪嘴巴微张,还未来得及向其余山匪求助,潘临登时就用那长矛刺向了他胸口的位置。   驻守的山匪们还未来得及阻止这一切,忙冲到了血流不止,奄奄一息的提灯山匪面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已然断气了。   为首的山匪道:“潘临,你将他杀了,就不怕寨主怪罪吗?”   潘临的神色丝毫未变,回道:“此事明晨,我自会与寨主解释,你们便替他收尸罢。”   杀完人后,潘临回首,走到了步遥的身前。   步遥适才看着一切,眉宇微蹙,见潘临又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忙又故作了副惧态。   这土匪还真是野蛮,说杀人就杀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潘临对步遥道:“走罢。”   步遥瞥了一眼他竖揭上被溅上的血渍,半晌都未挪步,潘临见状顺势看了眼自己的衣物,眸色微变,但再不多吐一字,转身自己走了。   步遥无奈,只得跟在了他的身后。   上元圆月悬空,于这偏僻的山野之中,显得格外的皎洁明亮。   步遥心中惦念着孙权,神色愈发的沮丧,狗男人若是寻不到她,得急成什么模样,他又怎会知,到底是谁虏走了他。   今夜孙权定是睡不下了,年节后,他属实忙碌,一直睡得都不大安稳,如果再睡不好,身体会出岔子的。   连她的下落都不知,孙权又去何处才能寻到她?   不知不觉中,步遥已经跟着潘临走到了她的住处,他所住的土屋简陋,门也很狭窄。   进去后,潘临点燃了烛台,步遥则站在一处,默默打量着一切,心中暗暗思忖着,怎样才能逃出生天。   虽然机会渺茫,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土屋内的布局一如屋外,简陋不堪,整个屋内只有一用来睡觉的矮榻,一张破损不堪的木案,一个用来放杂物的木箱。   墙上挂了一鹿首还有一把剑弩,还有一长矛和长剑立于墙侧。   潘临指了指那矮榻,对步遥道:“你今夜便先宿在这处罢。”   步遥看着那榻上破旧的衾被,微蹙了蹙眉。   潘临看着步遥的神色,面上终是有了一丝的变化,微抿了下唇道:“我们这寨中,除了寨主的住处,大抵都是这般破旧,这不是将军府,还望步夫人将就一下。”   步遥倒不完全是嫌这矮榻简陋,而是怕那潘临会如那提灯男子所言,对她心存不轨。   她开口问道:“那你睡在何处?”   潘临没想到她会这般问,微愣了一下,复又恢复如常,回道:“我不睡,奉寨主之命,要看好夫人。”   步遥暗骂潘临是个死面瘫,长时的颠簸让她觉得腰痛无比,只得先坐在了那矮榻上,先歇一歇,再想想对策。   潘临见步遥坐在了榻上,便转身出了土屋。   步遥靠在墙边,微抚着腹部,在心中安抚着肚子里的婴孩,告诉它不要怕,她身为它的娘亲,定会让它平安出世。   这个上元夜,她是注定无眠了。   步遥在心中猜测万分,孙权今日带她出府,明明是一时兴起,事先未告知过任何下人。   而在灯会时,她与孙权都十分低调,于那茫茫的人海中,又怎会让人辨出身份?   这些山匪,一看便是蓄谋已久,不像是偶然去掳她的。   正想着,潘临又进了土屋内,见他往自己的方向走来,步遥登时变得警觉了起来,问道:“你…你要做甚?”   潘临看了她一眼,在她的身侧放了一个水囊,回了一字:“水。”   言闭,潘临复又转身离去。   步遥这才松了一口气,潘临未出土屋前,顿住了脚步,低声道:“放心,我对孕妇没有兴趣。” 第87章 整个山寨最靓的崽(捉虫)   寅时,讨虏将军府。   上元那一夜,府内的檐上都悬了红木精雕的八角华灯。   夜色深浓,将天际那轮圆月衬得愈发明亮,清冷的月光与暖黄的灯火渐渐融和交织。   阖府在明面上,是一派祥和。   更夫今夜的神色也不似往常般,有些倦怠。   因着过节,下人们都得了赏赐,更夫打绑时,脸上都笑意盈盈的。   路过孙权所在的殿外时,更夫下意识地向那处看了看。   殿门紧闭,窗格间一丝光亮也渗不出。   更夫快步地走过寝殿,准备轮好最后一班值。   阖府下人们都知,今夜主公带着主母出府赏灯了,二人在外游玩定是累了,主母还怀着身子,可得好好歇上一歇。   殿中。   熏炉的焚香早已燃尽,就连炭盆中的碳火,也都被烧成了苍白的灰,可是却没有婢子重新焚香燃碳。   孙权于一片漆黑中,独坐在书案前,单手支颐。   这个时辰,寻常的人早已深睡了良久,而他,也进入了浅梦。   凌乱的梦境让他觉得十分压抑,呼吸都有些困难。   梦中,步遥奄奄一息,仰面躺倒在地,从她身下流出的血足已积成一滩,惹人心惊。   在梦里,那血的气味他都仿佛能闻见。   步遥哭得令他心疼无比,她鬓发凌乱,神色凄惶,小声呜咽道:“仲谋…我们的孩子没了……”   孙权觉得心脏骤紧时,突然惊醒。   虽然殿中安有火墙,但是深冬属实湿冷,孙权逢上冬日又畏寒,现下只觉耐不住那寒意。   他被噩梦吓出了一身冷汗,殿中四处都散着阴冷的寒意,直钻进了他衣间,肌理,甚至是狂跳不已的心脏。   还未回府时,孙权便先命侍从先去寝殿,挥退了其中所有的下人,不让他们再伺候。   并勒令侍从,不许将步遥失踪一事传出,否则就会被他处死。   孙权冷极,不得已,只得自己起身,点燃了烛台上的白烛,待殿中有些光亮后,他失魂落魄地走到了炭炉前,拿着铜钳往里面添碳。   碳燃了,但他仍觉得冷。   望着乌碳上的火星,他的神色愈发无助。   在自己的妹妹和侍从面前,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能惊慌。   孙权当时问了孙尚香,掳走步遥的人到底是何模样。   孙尚香心中十分自责,如若她没将凌统支走,嫂嫂和她的小侄说不定,就不会被虏了。   她只得强自抑住了泪,将那些歹人的外貌细致地向孙权描绘了一番。   孙权听罢,神色愈发的难看。   听她的描述,这些人应是一群山匪。   山匪确然会无故的就到民间,抢掠民妇和百姓的财物,但这些人今夜所举,明显是知道他与步遥的身份。   好在那些山匪都是没脑子的,掳人时都不知乔装打扮一番,这才让孙尚香记住了他们得穿着,他才能得到那一丝线索。   与他有仇的山匪,便是那些山越人了。   可是山越人遍及了江东各地,每地的匪首都不同。   这些时日,在各地都有不同匪帮的山越人生事。   到底是哪个匪首,动了要掳他女人的心思。   而又是谁,给这些山匪通风报信,告知他们,他与步遥于上元那一夜出了府?   虽知希望渺茫,但他还是命侍从在灯会四处搜寻着步遥的身影,人海茫茫,终是怎么寻,都寻不到她。   回府的路上,他的面容绷着,强自让自己镇定,可是双手,还是止不住的发颤,发抖。   碳火渐旺,可孙权身上的寒意却未削减半分。   如若步遥,或是孩子出了事……   孙权不敢再深想。   他只得死死地攥紧了双拳,复又折回了书案前,坐定后,从笔架上拿起了一只笔,握在了手中。   步遥失踪一事,不能让府中其余的下人得知,只能对外称主母身子不适,需在殿中静养。   他今夜已经命一部分侍从,暗中去山越人在江东各地的聚集处,去搜寻步遥的下落。   孙权深邃的碧瞳发直。   明明几个时辰前,那女人还在他的身侧,对他温柔的笑着,可现下,他却连她在哪儿,都不知。   若是她死了……   “啪嗒”一声。   孙权手中握住的笔,在他蹙眉思考时,竟是被他硬生生的折断。   那截带着毛刺的横断檀木,刺入了他的拇指中,并向外渗出了鲜血。   可他竟丝毫觉不出痛感,任由那血流着。   就算是步遥没有身孕,如若她被心生不轨之人掳走,并以她的性命要挟他,为了她,他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那帮人。   为了她,舍掉什么都可以。   哪怕是他的命。   不过,步遥现下还活着一事,孙权是能确定的。   现下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为了她,也为了他二人的孩子,他还不能倒下。   *   次日清晨。   潘临昨夜一直站在土屋外,一夜未睡,眼下泛了淡淡的乌青。   白露熹微,山寨中的炊烟袅袅,已经有寨民开始走动,多人交谈的声音渐起。   潘临走进了屋内,远远地望了矮榻上的女人一眼,见她眉头紧蹙,仍在梦中,便静静地看了她半晌。   步遥微微侧了下头,潘临心中一慌,忙避开了视线。   但步遥却没有醒,只是嗫嚅了下双唇,仍在熟睡。   潘临摸了摸后脑勺,面上有些无措,复又走出了土屋。   行至了不远处的木棚,向头绑着粗布的中年女子索要饭食。   中年妇人一大清早脾气便不大好,见来人是潘临,面色才好看了些。   潘临原是这寨中,最俊秀的男子。   所有的年轻少女都想嫁给她,就连她这上了岁数的妇人,都想与他有一段露水情缘。   只可惜,这潘临是个不近女色的,对所有女人的示好都视而不见,由此也得罪了许多人家。   他终日沉默寡言不说,神色也总是平静又淡漠,但为人确实个嗜血且喜好杀戮的。   他这些年从被寨中人人践踏,到现在人人敬他三分,全是凭着一身的蛮武。   潘临杀了无数的人,也为寨主赛甫立了无数的功,在江东境内抢掠了无数的人口和财物。   也算是坏事做尽。   可一看他那张俊秀的脸,却怎么都不似是个恶人。   潘临终年戴着抹额。   他少时与人斗殴时,伤到了额头,额上有一道极深的疤。   有的山匪看过那条疤,其实它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变浅变淡,但潘临似是很在意自己的那道疤,终日用抹额遮掩着,轻易不会解下。   就是有那道疤,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好相貌。   中年妇人多看了潘临一眼,殷勤地递与了他饭食。   潘临看着那碎了一角的粥碗,微蹙了蹙眉,低声问道:“有没有好一些的碗?”   中年妇人微愣。   这潘临从来都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在意这碗是否残破?   那中年妇人不知该如何回潘临,她身侧另一微胖的妇女不耐地睨了潘临一眼:“有的用就不错了,还想着用好碗?你当你自己是谁?”   潘临听罢,脸上丝毫未见愠色,反倒是指了指那微胖妇人身后堆砌得老高的碗叠,又道:“那处有完好的碗,给我拿一只来。”   微胖妇人本不想将其递与潘临,但又怕他对她动粗,只得骂骂咧咧地转身去寻了一只完好的陶碗。重新舀好粥后,没好气地又递与了潘临。   潘临接过后,中年妇人指了指蒸屉,示意潘临自己拿个馒头再走。   潘临看向了蒸屉,又将自己空着的手翻转,低首看了看。   见上面布满了粗茧和开裂的口子,那口子还渗进了一些黑泥,潘临眉头更紧了几分,在地上足愣了半晌。   微胖妇人嗤笑了一声,骂道:“潘临,你这大清早上的,是脑子坏掉了吗?让你领馒头就赶紧领,愣在那处作甚?”   中年妇人见不得她对潘临态度恶劣,忙用胳膊肘怼了那微胖妇人一下。   那微胖妇人一作怒,脸上的横肉更多了,愤而挣开了那中年妇人。   潘临眉头微松,知道与那微胖的中年妇人多费口舌也是无用,转而对那中年妇人又道:“我想再要只碗,装馒头。”   中年妇人:⊙_⊙   微胖妇人:……   她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认定潘临今晨定是脑子进水了!   潘临如愿寻了两只完好的碗后,又折回了土屋处,进去时,步遥已然起身,满脸的倦容。   她面色不善的打量着潘临,没有言语。   今晨,这叫潘临的山匪就该带她去见这山寨的匪首了,她也能问个清楚,到底这帮山匪为何要掳走她。   见步遥的双眸一直微瞪向他的方向,潘临难得地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将临来的饭食放在了红木案上,轻咳了一声道:“步夫人先用些早食,待用完后,我带你去见寨主。这个时辰,寨主还未起身。”   步遥偏首看了一眼那饭食,觉得应该没下东西,是可以吃的。   她饿一顿没什么大不了,腹中的孩子却不能饿着,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能有力气想办法逃出去。   想到这里,步遥从软榻上起身,走到了那破旧的小案前,见那两只碗虽还算干净,但案上,却有着不少的污渍。   步遥不禁蹙眉,微掩住了口鼻。   她不算洁癖之人,只是这土屋的环境属实简陋破败,地上积的那些灰,一看就是多年都未清扫过。   完全可用“脏乱差”三字来形容此处的环境。   这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中,这潘临是如何生得这般白嫩的,还真是底子好,随便造……   步遥还是犹豫着,抓起了那个馒头,现在还不是她娇气的时候,填饱肚子要紧。   潘临似是觉出了步遥的心思,神色竟是有些微慌。   他忙从不远处的木箱中翻找出了一件粗布褐衣,在步遥诧异的目光下,举起了案上的粥碗,胡乱地抹了几下小案。   步遥双目微瞪之际,潘临淡淡开口道:“这回干净了,你用食罢。”   这个山匪还真是举止怪异,用自己的衣服擦桌子,是不是他们这些做山匪的都是这副模样。   步遥无奈,复又慢慢地吞咽着米粥和那颜色微黄的粗面馒头,心中仍在不断地想着对策。   孙尚香虽被打倒在地,但却看清了这帮人的长相,这些山匪脑子并不是太灵,去灯会时,也没有易装。   如此,孙权还是能得到些线索的。   步遥正安静的用着饭食,却觉有道目光似是在看着她,她转首探寻那道时,发现潘临恰时将脸别过了一侧,神色略有些尴尬。   步遥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没得毛病。   她长成这般模样,是个男人都会这么看她,潘临这个死面瘫也自是会如此。 第88章 舔狗,爱的卑微。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但尴尬的却只有潘临一人。   步遥自小便习惯了这样的目光,走在街上总会被人多看几眼,坐地铁或是搭公交时,也总会有人偷偷地去打量她。   但是进了娱乐圈便不同了,她的颜值虽然仍是能掉打许多人,但美貌的女星属实太多,同一种类型的美女就有数人。   她们多数,天生就底子好,再加上各种医美手段和变态级别的自律和保养,皮相都美到无可挑剔。   想到这处,步遥在心中暗暗祈祷,这些山匪口中的寨主,可千万不要看上她!   既然已是这深山之主,那么他定然已经有压寨夫人了,她很可能会连妾都做不了,只会是供那寨主玩弄的侍婢,下场极惨。   越想,步遥的心中便越慌乱。   眼前的粗食再用不下去,她只得将手中的粥碗放在了桌上,开口对潘临问道:“我能问问,这寨主姓甚名甚,有几房妻室吗?”   潘临见她终于开口与其说话,上下张合了下眼皮,刚要如实回复,土屋外便传来了一名男子的暴呵。   “潘临!你赶紧带着孙权的婆娘滚出来,寨主都已经起身了,要见你二人!”   步遥微蹙了下眉,转身看向了屋外那蓄着须的山匪,他手中拿着绳索,其身后还跟了几名持着长矛的山匪。   都是一脸的凶神恶煞。   怎么一大清早,脾气就如此暴躁?   昨夜被潘临刺死的那山匪也是,总是骂骂咧咧的,永远都是一副怒容和凶相。   穷山恶水出刁民,看来还是有据可循的。   步遥仍坐在那小案前,没有起身,屋外的山匪已然要走到她的身前,手中扯动着绳索,要将她的双手捆缚起来。   这时,潘临走到了步遥的身前,不让那山匪靠近半步。   他语气微沉道:“她有着身孕,根本就跑不掉,不需要用绳子捆她。”   蓄须土匪看了步遥一眼,又嬉骂道:“你潘临倒也会怜香惜玉了?成,那就不绑这个婆娘,反正到寨主那处,也有她受的了。”   见那蓄须土匪将手中的绳索随意扔在了地上,潘临这才转身,对步遥道:“走罢,去见寨主。”   潘临看着步遥有些无助的神情,语气有些艰涩,心中的某处似是在微微松动。   他心中从未有过这般的感觉,他想要摆脱这种情绪,可又像是陷入了泥沼之中,不断地往下深陷。   为了掩饰自己异样的心思,他本欲扶上步遥一把,却选择径直走出了土屋。   步遥小心地用手撑着肮脏的地面,艰难起身后,跟在了潘临的身后。   甫一出土屋,那些土匪的眼睛就像是长在她身上似的,不时的交头接耳,笑得一脸猥琐。   定是没说什么好话!   这个时辰,山寨中走动的匪民越来越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步遥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那些人的目光,潘临为首,她跟在其后,而她的身后是仍在小声嘀咕地那些可恶山匪。   山匪突然造访,她出土屋前,并未来得及披上大氅,山间海拔又高,整个人被冻得直打寒颤。   步遥想着,应该很快就能到达那匪首的住处,便硬生生地抗着这深山之寒。   没走了几步,步遥却觉,自己腰间的束带微松。   这束带的设计是为了显出女子玲珑的身段,她有孕后,这束带也就成了摆设。   步遥无奈,欲要用手扶一扶那束带,刚一伸向那处,竟是碰到了……   几根黝黑的手指!   步遥神色微慌,转首查看状况时,竟发现是那些恶匪在作弄她,有一瘦小的山匪在故意地解她腰间的束带。   身后的恶匪看见步遥微慌,笑的极其猖狂,那刺耳的笑声让步遥的心中终于满满地积了怒气。   潘临听到了声响,忙转过身看向了众人,见步遥的手紧紧地攥成了一团,他望着她的背影,又听着那些山匪的笑声,顿时明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他一贯平淡的面容上难得地有了愠色。   潘临怒瞪着那些山匪,走到了步遥的身旁,掺住了她的臂膀。   步遥并没有挣开潘临。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潘临,心中仍存着良善的一面,他的各种举动都证明,他不会害她。   她目前唯一能稍稍相信的人,也就只有这个山匪潘临了。   蓄须山匪笑骂道:“潘临,你这般护着孙权的婆娘,怕不是看上她了罢?”   潘临听罢,白皙的面容竟泛起了薄红,语气带着稍许的怒意:“寨主还未考虑该如何安置她,你们谁都不许再作弄她!”   蓄须山匪冷哼了一声,回道:“行了,别在这处磨磨叽叽地了,赶紧过索桥,去见寨主。”   索桥?   去匪首的住处还要过桥?   步遥转身后,远远望去,却见前方架了一长长的索桥。   山寨虽偏僻,又住着一群恶匪,但此处却风景秀丽,如若不是住着这样一群人,单看这山寨的外景,倒也算是有着一番古朴风情。   索桥之下,水流湍急。   那水极清,颜色竟是浅浅淡淡的青绿色。   众人很快便行至了那索桥处,步遥从未行过如此之长的索桥,看着其下奔腾的江水,还是有些恐高。   走在桥面时,那索桥竟在轻轻地晃动,步遥有些站不稳,只得狠狠地抓住了潘临的胳膊。   步遥在心中计算着索桥的距离,心中安慰自己,很快便能行过去。   她微闭着目,强迫自己不去看用粗绳制的围栏,也不去看索桥之下的景色。   心绪刚一平复,那索桥竟是在突然间,剧烈地左右晃动。   原来是后面的那些恶匪,在故意的摇晃着索桥。   步遥怕极,生怕一时不慎就从上面摔下去,她心跳得极快,腹中的婴孩似是也觉察出了此时境遇的危险,也开始在步遥的腹中作祟。   之前她都强自让自己镇定,要让自己坚强,但是逢上了这种局面,步遥终是再也抑制不住恐惧和无助。   她死死地抓着潘临的臂膀,眼泪无声地从她的面容一滴又一滴地落下。   潘临觉出了她的异样,想要教训后面的那些山匪,但又不能松开她,只得转首,冲那些山匪怒喊道:“停下!别再晃了!若是她掉下去了,寨主定不会饶过你们的!”   山匪们听到寨主二字,慢慢停下了故意晃索桥的动作。   桥面不再摇晃,步遥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这个潘临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知道利用这匪首的身份来震慑这些个恶匪。   半晌,众人终于过了索桥,潘临将步遥安置在了一地,却突然转身,再度往那索桥的方向走去。   步遥微诧,边为自己拭着泪,边猜测着潘临意欲何为。   其后的那些山匪还未下索桥,见潘临又折返,面上也是微惊。   为首的蓄须山匪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突然被潘临一把揪住了领口,潘临的气势极强,表情像是要吃人。   “你…你…”   蓄须山匪口舌竟是结巴上了,却不知该讲些什么话好。   潘临一言不发,在众人惊愣之际,猛地将那山匪推到了桥栏边。   旁的匪首还反应不及,就见潘临目光阴狠地盯着那蓄须的山匪,眼中似是都要渗出血来,他头上戴着的褐色抹额随着寒风飘了起来。   索桥微晃,一片肃杀之意。   蓄须匪首强自挣扎着,却抵不过潘临的力气:“潘临…你…你要…”   “啊——”   惨叫声后,便是“扑通”一声。   江面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那蓄须山匪竟是被潘临推到了奔腾的江水里,旁的山匪自是顾不上潘临,忙凭栏俯身,看着那山匪在江水中挣扎呼救着。   可谁也救不得他了。   江水极深,他的命,八成是废了。   其中一个山匪怒吼道:“潘临,你是疯了吗?”   这潘临虽然性情怪异,蛮武狠戾,却也从未如这般,突然地就杀人。   “你们若是再多言一句,下场就会同他一样。”   余下的山匪顿时噤了声。   他们几个加起来,都不是潘临的对手,只得看着自己的同伴渐渐沉入了江底,却只能干着急,面色复杂地跟在了潘临的身后。   潘临已然下了索桥,不顾步遥惊愣的神色,复又搀起了她的胳膊,快步往匪首赛甫的住处走去。   马上就要见匪首了,步遥却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这名叫潘临的山匪,又杀人了。   他们这山寨中,难道都是这种规矩,说杀人就杀人?   这潘临看着白白净净的,却没成想,性情竟是如此的狠戾乖张。   潘临握着步遥纤瘦的小臂,心中却越发纠结。   适才,他竟是起了一念。   他想要带这个女人,逃出此处。   可是这个女人,又怎会信任他,与他一起离去。   她不能再继续待在这山寨中。   像她这般的人儿,生来就与他这样的人不同。   潘临仍记得昨夜。   华灯初上,富春夜集人海熙攘,他看着脸色挂着喜意的男女老少,面色虽然沉静,但心中却生了些许的寂寥之情。   少时母亲与他讲过,上元佳节,要与家人一同过。   可是他的家人,又在哪里?   他和一众匪首在人海中默默跟着吴侯孙权和他的夫人步氏,一直在寻找机会下手。   潘临记得孙权的样貌,高大挺拔,丰神俊朗。   就是特意穿了一身素简的衣物,也掩不住他身上散着的矜贵气质。   步氏的长相他倒是没能看清,他只想将那女人掳走,好回寨中复命。   直到马车停在了半山腰,他提着灯,那明亮地灯火映在了那女人的美丽的面容上。   她起身后,是那般的柔弱和无助。   她一看,便是被娇养的人儿,从未吃过半分苦头。   而他潘临,却只是个粗鄙的山匪。   身上的衣物总是脏着的,到了夏日,身上会散着难闻的味道。   他住的屋子也是破破烂烂的。   他的整个人,也是肮脏不堪的,额上还有一道极其丑陋的疤。   从小到大,他做的恶事,杀的人,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像他这样的人,今生能有缘,能接触到像她这样的女子,便也足矣。   旁得,他不敢再奢求。   潘临心中的那个念头愈发强烈。   这样的女人,只有孙权那样的男人,才能护好她,呵护她。让她穿最好的华衣,吃最精致的饭食,过着被娇养的生活。   而这些,他潘临,都给不了她。   潘临后悔了,很后悔,后悔到想要抽自己的耳光。   从见到那女人时,就不应该将她带到这个破地方来,让她这般的娇人儿遭这样的罪。   他想带着她,逃出去。   想将她,送回到孙权的身边。 第89章 逃走(捉虫)   潘临正蹙眉思考着,前面便来了几名山匪,他们都如他一般,是赛甫的亲信,保护着赛甫的安全。   见潘临半晌都未移步,为首那名小眼的土匪表情有些不耐,他催促道:“还愣在那儿做甚,还不快带着这婆娘进去!”   小眼山匪见赛甫派去寻步遥和潘临的山匪少了一人,心中生了疑,却也没有多想。   潘临眸色渐暗。   他进退两难,身前身后都有山匪,现下是逃不掉的,只能先带着她,去见赛甫。   潘临颔首后,扶着步遥走至了赛甫的住处。   步遥一路暗暗打量着屋内的一应布局。   山匪头子的住处要好上许多,满屋子珍禽异兽的头兽悬于竹墙上,也有精雕的铜炉等物置于屋内。   这山匪窝,也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政权。   那匪首端坐于主案上,屋内的两侧分站了一群满脸凶恶,行径粗鄙的山匪。   他们或一脸凶相,或眸光不善,都在打量着她。   赛甫披散着打结的头发,额头上绑着骨制的额链,看着五十岁出头的模样。   与汉朝男子的坐姿不同,他整个人几乎是躺卧在身后堆砌的白虎之皮上,眸光如炬,也在打量着步遥。   步遥却顾不得旁人目光,小声地问向身侧的潘临,道:“对了,适才你还未告诉我,你们的寨主,姓甚名甚?”   潘临刚欲开口回她,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道尖细的女声:“步主母,多日未见啊。”   步遥听罢,心中微惊。   说话之人的嗓音很是熟悉,步遥循着那声音看了过去,瞳孔骤缩。   丁姨娘?   她怎么会在这处?   只见她仍披着那身赤色的红氅,身姿妖娆地走到了那匪首的身侧,匪首则一脸颓靡,顺势拉住了丁姨娘的手,丁姨娘整个人便倒在了匪首的怀中。   立侍两侧的山匪们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丁姨娘靠着匪首的胸膛,嗓音细细地道:“让我来告诉你,我们寨主名为赛甫。”   听到“我们”这二字时,步遥心中微嗤。   这丁姨娘,还真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   合着这丁姨娘跟山匪头头搅和到一处去了,怪不得穿了那身浮夸做作的狐裘,还用了那么好的织锦,连将军府给的月俸和饷银都不稀罕。   这山匪头头看来颇有钱财,否则也供不起丁姨娘的这些开销。   只不过,这些钱财的来源,都是从江东百姓和各商户间抢来的。   看来是丁姨娘在将军府中安插了眼线,这才暴露她和孙权的行踪。   赛甫嗅着丁姨娘身上略有些刺鼻的脂粉味,面上有稍许地不耐,他将丁姨娘从怀中推开后,起身,往步遥的身前走去。   丁姨娘略有些尴尬,也起了身,跟在了赛甫的身后。   潘临见赛甫走来,扶住步遥胳膊的力道紧了紧。   虽然赛甫只喜欢上了年岁的女子,对像步遥这种年轻女人不感兴趣,但潘临心中仍是存着恐慌。   丁姨娘看着步遥隆起的肚子,又看了看她存着蔑色的面容,心中愈发憋闷。   都到了这种境遇了,这步氏,竟然还在这儿摆架子?   还未等赛甫开口,丁姨娘先道:“步练师,你还当你是将军府的主母吗?到了这处,见了寨主,还不跪下!”   话刚毕,步遥的神色倒是未见有异,反倒是她身侧的潘临,正瞪着双目怒视着她。   丁姨娘正有些不解时,她身前负手的赛甫转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本寨主还未讲话,你怎的就先开口了?”   丁姨娘立即微低下了头首,故作副委屈模样:“寨主莫要责怪妾身,这贱妇明显是对您不敬,我…我这才想替您教训她。”   赛甫翻了下眼睛,又转回首,看向了步遥。   不过,视线却被其头上戴的虎头簪吸引住了。   步遥顺着赛甫的眼神,摸了摸头上冰凉的玉簪,丁姨娘这时走到了步遥的身侧,步遥还来不及反应,丁姨娘便将她发髻上的簪子拔了下来。   丁姨娘谄媚地将那头簪递至了赛甫的手中,赛甫面无表情的结果后,将那簪子打量了一番。   步遥见孙权送她的虎头簪被抢,心中再按耐不住怒气,冷笑道:“丁氏,合着你连到这山寨中,还是这般低三下四的,都比不过在将军府。你现下种种所举,也与一个奴婢无甚区别了,这寨主,想必连个正室的身份都没给你罢?”   步遥的话戳到了丁氏心中的痛楚,赛甫曾向她承诺过,待孙权死后,会许她正室的身份,还会拥立她的儿子做为江东之主。   可是现下,她的身份确实尴尬。   丁姨娘咬着牙,开口骂道:“你这贱妇,满口胡言乱语!整个山寨中谁不唤我一声丁夫人?我只是悉心伺候寨主罢了。”   赛甫将那虎头簪在手中翻转,看了又看,听到丁姨娘尖细的骂声,杂乱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他不悦地开口道:“你闭嘴,再多言一句,就给本寨主滚出去!”   丁姨娘立即噤了声。   前些日子这个男人还对她百依百顺,怎么现在,这步氏成功地被掳到了寨中,赛甫这个死鬼却变了一副嘴脸?   看着丁姨娘愈发难看的神情,步遥渐渐了然。   这赛甫,对丁姨娘也不过尔尔。她对丁姨娘宠爱,原也是想利用她,通过她,来探得孙权的消息。   看着那虎头簪,赛甫嗤笑了一声,左右环视了下他的手下,道:“你们看,这碧眼小儿的野心倒是挺大,将簪子按照虎符的形状打,让自己的女人终日戴着。可是他如今,却连自己的娘们都护不好。”   一众匪首嬉笑一片,纷纷嘲笑着孙权。   步遥听着屋内刺耳的笑声,心中想起了与孙权在江夏边境的往事,原来他是按照虎符的形状打的簪子。   原来他送她这个簪子,是将她那日所言,记在了心里。   步遥凛着神色,丝毫没有平日柔弱无依的那副模样,冷声开口:“寨主嘲笑完了,便可将那簪子,还于我了罢。”   赛甫微微偏首,对步遥的镇静反应有些讶然,却将那虎头簪还给了步遥,冷笑了声又道:“留给你也成,反正早晚有一天,本寨主要索你男人的命,等你男人死了,就算是给你留个念想罢。”   众山匪又是哄笑一片。   步遥接过簪子后,心中不屑。   她男人能活得很,还会把你们都给灭了!   只不过,她的小命,在改变原剧情的基础上,可就说不好了……   丁氏见赛甫的怒气终日消减了些许,便欲将心中一直存着的念头付诸实际,她走到赛甫身边,用那双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握住了赛甫的胳膊,小声道:“寨主,你看这个女人的肚子里,怀着孙权的孩子。我们不能留着这个余孽,否则待孙权死后,这个小孽种定会报复我们的。”   赛甫眉头微松,又微翻了下眼睛,却并未回丁姨娘的话。   步遥捂了捂隆起的腹部,默默观察着丁姨娘和赛甫的神色,心中越来越觉得,是自己高看了这个丁氏。   丁氏勾搭上了山越人,无非是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江东之主,想必她委身于赛甫前,赛甫必定是向她承诺了些什么。   诸如会拥戴她儿子这一类的话,这两个人,应该是默默达成了什么协议。   只不过赛甫这个老狐狸却能算计的很,利用着丁姨娘,还骗了她的身,她被掳到山寨后,丁姨娘也便失去了利用价值,自是再不必对她客客气气的。   就像穿完的衣服似得,随便就扔到了某处。   这丁氏还当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潘临眸色复杂地望着步遥的腹部,在心中思考着言语,想替步遥求情。   步遥的眸中却蕴着嘲讽的笑意,看向赛甫,平静地道:“寨主是聪明人,我夫君孙权不缺女人。但我肚子里的孩子,却是他的第一子。若是这个孩子没了,你们若想用我作饵,或是以我来要挟他,是毫无用处的。孩子在,我才有用,不是吗?”   赛甫的眼神凌厉,犹如鹰顾狼视。   虽是冬日,但他的双臂是裸.着的,其上未见一丝赘余的髀肉,其上肌.肉贲张,却有一道极深极狰狞的疤。   整个人虽上了岁数,但一看便很是孔武有力。   能成为这么多凶恶山匪的头头,战斗力自不必说,定是个能打的狠主。   赛甫其人绝不是愚勇,步遥觉得,他就是个老狐狸,心中能算计的很。   良久后,赛甫才开口:“你说的倒是极对,不过......这个孩子,也只能留到孙权死之前。孙权若是死了,你的孩子还是留不住。”   步遥心中自是清楚这个道理,但是她们母子暂时是安全了。   丁氏见赛甫没有杀步遥之子的念头,又想劝几句,却硬生生地被赛甫的眼神吓住,只得将话都憋回了肚子里。   赛甫担忧丁氏若是继续在寨中,定会想法子将步遥的孩子弄掉,这个女人也曾与他日夜苟|合过,他对她,还是存着些情分的。   但这个女人,却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丁氏绝不会是个安分的女子,现下她心中怕是已然知晓,他不会如之前所言,拥立孙朗为主。   万一丁氏回富春后,再倒戈一把,将他的消息透露给孙权,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时他就功亏一篑了。   想到这处,赛甫的眸色愈发深沉,他开口对潘临道:“你看着她,一应的吃食按最好的供给着,再请寨医替她看看,一定不能让这婆娘失了孩子。”   潘临心中微喜,故作淡定地应了声“是”。   步遥也是略松了口气。   潘临斜视了步遥一眼,对赛甫道:“那属下就携着她先退下了。”   赛甫颔首后,步遥和潘临走出了众人所在的屋内。   潘临一贯愚忠,赛甫的命令他都会冒死完成。   赛甫对潘临算是信任的。   丁姨娘的双眸死死地瞪着步遥纤瘦的背影,直瞪得双目微红,眼眶似是即将喷出烈焰,恨意不绝。   赛甫这时走到了丁姨娘的身前,语气柔了几分,开口道:“夫人,你先回富春住几日,待过些时日,我再将你接回来。你得替我盯着孙权那处的动静,是不是?”   说着,赛甫用那麦色的粗糙双手握住了丁姨娘的手。   丁姨娘见他的态度终于有所转变,面上的怒色也消弭了许多,可她却想留在寨中,想要寻机,除掉步遥腹中之子。   这个孩子在她肚子里一日,丁姨娘就不放心一日。   丁姨娘故作了副媚态,开口道:“妾身还想多陪寨主几日。”   赛甫面色微沉,语气还是轻缓的:“夫人替我去盯着孙权,再回寨中陪我也不迟。”   丁姨娘清楚赛甫的性情,她再多言,赛甫定会作怒。到那时,场面便不好收拾了,只得点头,道了声好。   赛甫命其中几员山匪,先去山脚备好车马,又备了一桌好菜,与丁姨娘用过后,命人好生地将丁姨娘护送下山,定要将其平安送回富春。   丁姨娘饮着山中自酿的果酒,心中有些不解,为何这赛甫这么急于将她送回去?   但见赛甫对她的态度有所好转,心中也便沉了下去,不再多想。   二人用完食后,赛甫亲自将丁姨娘送到了寨门的木栅处,两个人又腻歪了一会子。   赛甫摸着丁姨娘身上的狐氅,开口道:“等过几日,我便再往富春送些钱财给你,你再置办几件好衣裳。”   丁姨娘在赛甫宽厚的怀中点了点头,而后在几名山匪的护送下,往山脚走去。   赛甫望着丁姨娘远去的背影,面色登时变得一凝,沉声对他身侧的山匪道:“你们几个,也跟着丁氏下山。”   为首的山匪不解,问道:“小的不知,寨主这是何意?”   赛甫眸色丝毫未变:“给丁氏留个全尸,寻个绳子,勒死罢。”   山匪微愣,却只能应声道诺,想了想,又问道:“那..那她的尸首怎么处置?”   赛甫心中思虑了一番,他本想着将丁姨娘的尸身再送回孙朗府上,让其子好好安葬她。   但转念一想,若是处置不当,被孙朗发现,再告知孙权,就打乱了他一应的计划。   赛甫回道:“随意葬在山中某处即可,不用立碑....就这样罢,此事不必再议了。”   “诺。”   *   数日之后。   步遥算了算日子,她的身孕已近八月。   赛甫这些时日没有旁的举动,听潘临说,他在后山操训着匪兵,每日都要大肆操演。   潘临毕竟是个男子,只是看着她的,伺候不便。   赛甫便派了个年纪不大的山中少女伺候她。   那少女倒是淳朴,并不如旁的匪民一般,总是一脸恶相,也很尽心地伺候她。   她总是会悄悄地偷看潘临。   少女告诉步遥,丁姨娘在走山路回富春时,摔死了。   步遥却对丁姨娘的死因存了疑,这山路并不算十分难行,没有过于陡峭之地,怎会摔死?   怕是被人故意弄死的可能性大些……   步遥的身上已换上了如寨民一样的粗衣,此时正靠在矮榻上,思考着。   这时,屋外传来了香味,惹得那少女咽了下口水。   潘临的唇角出了血,像是被人击打而致,他端着一个冒着热气地瓦瓮进了土屋内。   少女忙走到了潘临的身前,低首看了一眼那瓦瓮,惊奇地问道:“你从哪里搞到的鸡,还是只雏.鸡呢,这种鸡的肉质最为鲜嫩了,我长这么大,只吃过一次呢。”   少女的声音娇俏,潘临却一字未回,径直走到了小案前,将那瓦瓮放到了案面上。   “你怎么都不回我的话啊?”少女有些不悦地问。   潘临“嗯”了一声,算是做为对少女的回应。   而后他对步遥道:“你把这些…吃了罢,对孩子好……”   步遥起身,走到案前,看了看那瓦瓮中炖的鸡肉,回道:“谢谢你。”   看着那少女双眸发直地看着那瓦瓮,步遥笑了笑,对她道:“你去寻个筷箸,也一起吃罢。”   少女面上顿时充盈了笑意,刚欲跑出土屋去寻筷箸,潘临便唤住了她。   见潘临主动要与其讲话,少女心中一喜,开口问道:“何事?”   潘临清咳了一声:“寨主有事让我与她讲,你先回避一下,一会儿我唤你时,你再进来。”   少女面上的笑意渐失,但听到是赛甫有命,也不敢多言语。   步遥看着少女失落的神情,开口道:“这些给你留着,我一人吃不下这么多。”   少女听罢,面上又蔓上了稍许的喜意,高高兴兴地跑开了。   见少女走后,潘临关上了土屋的木门,确认四下无人后,复又走至了案前,坐在了步遥的身侧。   步遥并未用那炖鸡,开口问向潘临道:“不是赛甫与我有话说,是你与我有话说罢?”   潘临的心思被看了出来,只得点了点头。   步遥不是傻子,这几日潘临的表现,她看在眼里。   他对她存了好感,才会待她这么好。   可是潘临要讲的话,她却半分也猜不出。   潘临走到了步遥的身侧,夹起了一根鸡腿,放在了陶碗中,对步遥道:“你先吃,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步遥看着他诚挚的眼神,一时难以拒绝,只得接过了筷箸,象征性的咬了咬。   看着他唇角的血渍,步遥开口道:“你这是怎么了?又与旁人打架了?”   潘临没有回复她这个问题,直接了当地开口:“我想带着你逃出去。”   “哐当“一声。   步遥手中的碗掉在了地上。   她着实被潘临的言语惊到了。   步遥笑着掩饰着惊讶,回道:“你别诓我了,你倒是告诉我,该怎么逃?就算是逃了,你回去后,又怎样与赛甫复命?”   潘临倒是没有想后果,一时不知该回什么好。   步遥看着潘临破旧的衣裳,心中渐生了念头。   不知怎的,她对潘临有一种奇妙的信任感,总觉得这个男人说的话,可以相信。   步遥准备替潘临展望下未来美好的宏图,要让潘临觉得,救她出去,会有极大的好处可以得,便道:“不过你若救我出去,我倒是能让我夫君孙权,给你寻个好差事。在我夫君手下做事,至少要比你现在的境遇,要好上数十倍。你有武艺,好好在军中历练一番,说不定还能混上个军衔。我夫君从不看手下的出身,他手下的吕蒙也是草莽出身,却也受了重用。”   潘临的神色却丝毫不为所动,步遥继续劝诱道:“我觉得,你不比吕蒙差,说不定你日后的军衔,比他还要高。”   这回这个死面瘫总该动心了罢。   步遥静等着潘临的回复。   话刚毕,潘临就斩钉截铁地回道:“我潘临此生,都不会在孙权的手下做事。”   步遥不解。   就这么恨狗男人吗?   会不会是这死面瘫跟狗男人有仇?   步遥不解地问:“为何?”   潘临眸色无波地回道:“不为何……”   步遥心中渐渐生疑:“你既不想在我夫君手下讨个好差事,又为何要冒着被赛甫杀掉的风险,帮我逃出去。”   潘临转首,看向了步遥那双极美的眸子。   她的眼睛真好看,睫毛长长的,里面就像是蕴了一汪清水。   不过再看下去,他就要沉到里面了。   潘临复又避开了视线:“你不适合这处。”   这死面瘫说的话怎么一点逻辑都没有,她听都听不懂。   他们寨里的山匪,都是这种说话方式吗?!   步遥摇首,无奈道:“如若你真助我逃出去,又不去投奔我夫君,你又要去哪里?去旁的诸侯处,当兵士吗?”   潘临低首。   他的侧颜弧度完美,仍带着那褐色的抹额。   “我生来就是个山匪,这一生,也只能是个山匪。”   还真是没有上进心。   步遥想再劝这个死脑筋的面瘫几句,又道:“那…那你不怕赛甫报复你吗?”   潘临复又抬首,他不善于表达自己心中所想,也不想将心里的想法与旁人说出来。   但在步遥的面前,他却想把心里想的一切都告诉她。   可又怕她会厌烦他。   潘临嘴角弧度微扬,苦笑道:“赛甫其人,之前有过一子,只不过他心思过重,连他的儿子都不信任,某日他儿子惹怒了他,赛甫竟是用皮鞭将其子活活打死了……”   步遥微愣。   虎毒还不食子呢,但在自然界,也有动物会为了生存,将自己的孩子杀死的。   所以赛甫之为,真的算是兽行了……   潘临看着地上的残渍,又道:“这寨中的规矩,你并不知。如若我杀了赛甫,我便是这山寨之主。”   合着这处,还真是靠着蛮武,决定着地位。   见步遥思忖不言语,潘临又看向了她:“我帮你逃出去,你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步遥双眼微瞪,这潘临不会动了那个心思吧…….   绝对不行!   她不能绿了狗男人,这是底线。   再说她还怀着身子呢,绝对不行!   步遥刚欲开口拒绝潘临的“那个请求”,潘临看着她那惊慌的神色,有些不解。   却还是开口,将那请求说了出来:“我只知你姓步,并不知你的名讳,你将你的名字告诉我,我便帮你逃出去。”   “就…就这么简单?”   步遥竟是将心中的吐槽给说了出来。   潘临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步遥刚要说“步练师”三字,后来又想了想,如若这潘临真能助她逃出去,那她二人,也不会再见面了。   就爆真实的马甲吧。   “步遥,我的名字叫步遥。“   潘临听罢,念了遍她的名字:“步遥…”   念完后,他的唇角竟是勾起了一抹笑意。   步遥不解,莫不是这潘临觉得她名字可笑?   她略有些不悦,又强调了一遍:“遥是遥远的遥……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作数。你答应了我,如若我告诉你我的名讳,你就想法子带我逃出去。”   潘临抿着唇,又重重地点了几下头:“遥远的遥。”   遥遥,而不可及。   潘临再一次看向了步遥,又道:“嗯,放心,我答应你的事,定会做到。”   *   三日后,赛甫去远山狩猎,寨中一时看守松懈。   潘临一早便打探好了消息,这日看守的山匪都有何人。恰有一名山匪对那小少女存有好感,潘临便去求小少女缠着那山匪,那山匪竟是害羞了起来,少女的脸颊也绯红了一片,惹得即将要去轮值的山匪纷纷驻足,嘲讽着二人。   赛甫不在,看守总有松懈之时。   山匪轮岗之际,守在寨门木栅旁的山匪竟是只有两人,那两人丝毫不是潘临的对手。   那些山匪还在看着那对年轻男女的笑话,还扯着嗓子要撮合二人,却不知自己的同伴,已然悄悄被潘临抹了脖子,命丧于此。   潘临得手后,一路快速地扶着步遥下山。   片刻后,那些山匪来到寨门旁,正要换岗时,却发现了地上的两具尸体。   可是到底是谁杀得他们?这些山匪都毫不知情。   少女很快便知道了死人的消息,回到土屋后,发现步遥和潘临都不在了,心中渐渐明白过来了什么。   她忙冲屋外喊道:“是…是潘临!是他,他带着孙权的女人跑了!还杀了人……”   众山匪听到了动静,顾不得多反应,就赶忙拿着长矛箭羽,下山去追寻二人。   步遥和潘临已经快行至山下。   她平息着气息,边快步走着,边道:“你若真想坐稳这山寨之主一位,光凭蛮武,是不成的。还要想法子如何拉拢旁人,让他们为你所用……”   潘临只扶着她,怕她摔倒,并没有言语。   虽说他前日寻机出寨,于今日在山脚不远处雇好了马匹,可是他们逃出来的时间,却要比他和马夫约定好的时辰早了些。   那些人应该已经发现了异样,估计已经下山,来寻她二人了。   眼见着二人就要行至山脚,步遥的面色却愈发难看,她的身子过沉,着实行不了这么长的一段山路。   这一路,她都是咬着牙挺过来的。   二人刚一下山,不远处就起了扬尘。   北风卷起,细沙迷了步遥的眼睛,她微眯着双眸,看向了那扬尘的方向。   来人的身影愈发清晰,为首的几人面容于她很是熟悉,是江东的兵士!   狗男人……狗男人找到她了!   步遥有些兴奋地要走向那些人的方向,潘临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慢慢松开了步遥的胳膊。   孙权一身战袍,在众兵士间,见到了远方步遥的身影,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   他自是看到了潘临,   孙权用马鞭狠狠地抽了几下马腹,他心心念念的人也挺着肚子向他的方向走了过来,这近一月中,他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下马后,他本想将步遥紧紧地拥在怀中,可是自己又是一身坚硬的甲胄。   他只得走到她身前,小心地握住了她的手,观察着她可有何碍?   孙权清减了不少,颧骨微凸,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好多。   他的手仍是冰冷的。   步遥看着孙权,突然就落了泪。   她真是想死狗男人了。   孙权冲她笑了笑,温言哄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潘临看着她,终于回到了孙权的身边,神色不明,一言不发地正要离去。   孙权却突然将步遥拽到了身后,指了指潘临的方向,冷着声音对其后的弓.弩手道:“给孤放箭,杀了他。” 第90章 生产(现代)   后面的弓.弩手立即道“诺”。   眼见着他已然挽弓,闭起了一目,瞄准了潘临的背影。   步遥虽是主母,但诸将只会听孙权一人的号令,她刚欲求弓.弩手停下,复又把话憋回了心里。   箭在弦上,即将蓄势而发,潘临却丝毫都未察觉出异样。   他的背影在北风中略显沧桑,步遥忙对孙权道:“夫君,是他救我出来的,他想投奔你,不想再做山匪,想在你手下觅得个好差事。”   这当然不是潘临的真实心意,但步遥为了救他,也只得扯谎。   孙权的面容闪过一丝疑色,他微微偏首,看了步遥一眼。   步遥则眼神真挚地冲他点了点头。   孙权心中仍存着疑虑,却还是扬了手,命身后的弓.弩手停下:“既要投奔于孤,为何不来此邀功?”   步遥一时不知回何话好,孙权又看向了潘临的背影,眸色深了几分,又命其身后的骑兵道:“去,把前面的那名山匪抓来,不得伤了他的性命。”   “诺。”   步遥听罢,这才略松了口气。   希望潘临这个死面瘫能懂得变通,被孙权抓回来后,老老实实地在他手下寻个好的差事做,也算她报恩了。   潘临本来还神色落寞,步履跌撞着踩着碎石之地,如同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走着。   听到了身后愈来愈近的马蹄声,立即觉出了身后异样,只得撒腿就跑。   他跑得极快,但人的速度终是不及马的速度,还是被江东的兵士用长矛拄地,拦了下来。   来的兵士竟是有五六人,都是精壮的悍将,孙权携着这些精兵,做为前锋,快马加鞭,先来于此。   后面则还有好几批的支援部队,也即将要前来支援。   来的目的有二:   一是为了救被山匪掳走的主母。   二则是为了将赛甫的山寨焚毁,抢掠匪民,做为江东的人口。   潘临的身后背了双股短剑,看着来势汹汹的江东兵士,欲要殊死一搏。   他刚与那些兵士过了几招,派来寻潘临和步遥的山匪在此时,也从山上而下,老远就见到了孙权和他身后那数百名的兵士。   那些山匪吓得大惊失色,不敢再多往前走一步,只小声互相颔首,欲要去寻正在远山狩猎的赛甫,同时再告知寨民,做好防御的准备。   孙军很可能趁此时当,上山攻寨。   被孙权派去的江东兵士都留存了一些实力,不敢伤了潘临,只得将手中的兵器上下翻转,用兵器的钝部,去击打潘临的腿肘之处,小心地控制自己,不敢伤及如头部之处的要害之位。   数名骑兵将潘临死死地围住,多个回合下来,潘临终是败下阵来,双腿跪地,只得用一短剑拄着地,强自不让自己倒下。   孙权这时,已然走到了众人的身前。   他一身玄铁黑光铠甲,嵌有雕工精美的金纹,刺骨地北风阵阵刮过,将其身后赤锦披风吹拂而起。   兽首兜鍪之下的面容年轻俊美,双眸深遂,竟是真如赛甫那日的嘲讽之语所言,江东之主孙权的双眸竟是绿色的。   孙权俯视着已然失去了气力的潘临,睥睨四野,威风凌凌。   潘临咬着牙,强自抬首,看向了眼前的那个位于尊位的男人,却一言不发,只是用双眸死死地看着他。   孙权打量了潘临半晌,语气低沉道:“你姓甚名甚,听孤夫人所言,你欲投奔孤?”   潘临仍是没有言语。   他知道,步遥所言,是在救他。   潘临身侧的兵士一直在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伤到了孙权,见潘临种种行径都不尊敬孙权,一名兵士不悦道:“我主在问你的话,你为何不答?快说!你到底姓甚名甚!”   孙权摆了摆手,示意那兵士噤声,仍静静地等着潘临回他。   那兵士无奈,只得用圆眼横了潘临一眼。   见到那叫步遥的女人后,潘临的心中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那滋味于他而言,既是甜蜜的,又是苦涩的。   但无论如何,那种情绪,他潘临都甘之如饴。   见到眼前的男人后,他的心中也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那种感觉,似是将他的心放在烈火之上煎烤,痛苦又难熬。   潘临清楚,这种情绪,叫做嫉妒。   他不嫉妒赛甫那个糟老头,但孙权,他却嫉妒得想死。   凭什么他生来只能是个山匪?   而他年纪轻轻,却拥着江东六郡八十一州的领土。   潘临复又低首看了看自己破旧的衣物。   还能穿着那般威风堂堂的铠甲,有着那么多的精兵忠将。   更重要的是,他还有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女人同他的孩子。   而他,什么都没有。   潘临一贯平静清澈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戾色。   既然孙权要问他的名字,他就告诉他。   而且,他要让孙权这辈子,都记住他的名字。   未来的某一天,他也要成为能够与孙权比肩的人。   到了那一日,他与那个叫步遥的女人,就成了敌人了。   潘临眸中的情绪不明,但语气却还算平静,回道:“潘临,我叫潘临。”   孙权将他的名讳念了一遍,道:“潘临…你可欲跟着孤,在孤的手下寻个差事做?”   这叫潘临的山匪虽然救了步遥的性命,但性情属实古怪,孙权想着,如若他真的投奔了他,也只能先让他从寻常的兵士做起,充其量多给些赏赐也就罢了。   若是将这叫潘临的人,封了千户侯之类的军衔,怕是难以服众,他手下的兵士或是良将也会心生不满。   潘临刚欲开口,拒绝孙权,就听见远处又起了扬尘,铁蹄纷沓于地,于这寂静的山中,属实惹人心惊。   原来是孙权的后续部队到了。   潘临心中一惊,孙权带了这么多的兵士而来,肯定不只是为了救步遥,而是为了……   为了灭掉整个山寨的匪民。   孙权微微回身,看着远方随风飘扬的帅旗,其上是字迹刚劲的“黄”字和“吕”字。   老将黄盖和吕蒙的支援部队也来于此。   见潘临不言语,孙权全当这山匪行为粗鄙,不知礼数,但也默认了要归降于他。   便对身侧的几名江东兵士道:“将潘临带回军中,日后,他就是江东的兵士了。”   众兵士齐声答诺。   潘临却趁人不察,嗤笑了一声。   他永远都不会做孙权的手下,哪怕是死。   但他清楚,现下他逃脱不得,只得不发一言地在那几名江东兵士的逼视下,一瘸一拐地跟着他们,走到了孙军的队伍中。   步遥看着潘临走了过来,认为这个死面瘫想通了,便冲他浅淡一笑。   潘临看着她的笑颜,心中愈发苦涩,强自命自己将脸别过一侧,不去看步遥。   步遥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若是潘临真的归降于孙权,那么他身为臣下,是不能看自己主子女眷的。   黄盖和吕蒙到此后,下马向孙权揖了军礼,孙权冲二人颔首后,简短地与那二人讲了几句话。   步遥微微垂首,黑压压的数千名兵士中,只有她一个女人,属实尴尬。   孙权与黄盖和吕蒙叙谈片刻后,走到了步遥的身侧,看着她一袭粗衣,面容依旧美丽,只是在这穷山恶水之地近一月的时日,人也是憔悴了不少。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指了指军中他特意备下的马车,道:“一会儿孤派兵士,先护送着你回富春。孤身为主帅,还要在此与将士们一起参战,你不必多想,护好自己和孩子便可。”   步遥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望了望那马车的方向,见那处不仅停有辆马车,还有着几桶木质推车,上面放的好像是一些易燃的木料。   孙权小心地搀着步遥,将她扶进了马车中,步遥坐稳后,心中却想,这江东纵火团,该不会是现在就要放火了?!   步遥正胡思乱想着,孙权也钻进了马车,步遥一时不备,就被他握住了手,轻轻地将其拽至了她的方向。   孙权想要吻她。   穿着铠甲吻的难度还真是大,步遥有些抗拒,她在山中这一月几乎都没沐过浴,只求过那少女替她濯过两次乌发。   她忙推拒着,双手碰到的却是孙权身上硬硬的铠甲:“夫君…妾身…妾身这一月都没沐过浴,怕…怕…”   话还未毕,孙权唇畔漾起了一抹浅笑,却还是不断地凑近她的面容,低笑道:“孤不嫌你。”   孙权用手制住了她的小脑袋,还是深深地吻了她一番,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道,怕碰到她隆起的腹部。   待孙权放开她后,步遥气息早已不匀,孕期的身体很是敏.感,她白皙的面容立即泛上了薄红,就连软小的耳根和颈脖处,都满满染上了绯色。   孙权不欲再多耽搁,看着她一身破烂的粗衣,蹙眉又道:“回去后赶紧先换一身衣裳…”   步遥“嗯”了一声,心中却道,这狗男人还是嫌弃她。   待孙权走后,步遥留恋地掀开了车帷,望了望孙权挺拔的背影。   狗男人穿这一身还真是帅。   总算是平安无事地要回富春了,放下帷幔后,她抚了抚小腹,小声道:“大虎,你真有福气,这一月在为娘的肚子里好乖。再在为娘腹中待上两月,你便能出世了。你的大名,你爹还未想好,我猜还是会如原剧一样,叫孙鲁班。”   这般与腹中小人儿讲着话,步遥的神色愈发地柔和。   孙权从马车下来后,择了数十名精兵护卫着步遥一路回富春,同时碍于潘临之前是山匪,不便同他们一起参展,并命其中几员兵士看好潘临,让他也随着那数十名精兵,一同回富春。   即将至吴郡边境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步遥的身子略有些不适,但还能耐得住,听到外面的骚动后,便掀开了车帷,问道:“何事发生?”   为首的兵士面色倒还算淡定,回道:“回主母,倒也是无事…只是那名刚刚归降的山匪,跑了……”   潘临跑了?   听到这个消息,步遥的心中也说不出到底是何滋味。   潘临确实与她说过,绝不会在孙权手下做事,适才假意要与她和这些兵士回富春,想必也是想先保命。   为首的兵士观察着步遥的神色,又道:“这主公不在…属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步遥的面色有些惨白,唇色泛着青紫,额上有细密的虚汗冒出,却强撑着气力回道:“由着他去罢,主公也不差这一个兵士,现下先回富春要紧。”   兵士刚欲答诺,但见步遥的神色属实难看,又有些担忧地问:“主母…您无大碍罢?”   步遥摇首,回道:“你令车夫,行得慢一些,这路有些颠簸,我有些吃不住。”   兵士答诺后,立即高声命车夫驭马时要更稳些,千万不能颠到主母。   车夫连道了数声“是”。   步遥再一次放下车帷后,虚弱地靠在一侧,捂着隆起的腹部,阖上了双目。   步遥不断地在心中安抚着肚子里的婴孩,心中的恐慌却渐起,她的腹部开始阵痛,虽还算能受的住,但她怕,这一胎会早产。希望平安到达富春后,这个孩子再闹她。   *   赛甫闻讯后,孙权已经带领着诸将,攻入了他的山寨。   待他回寨后,多数寨民不想死于江东兵士的刀下,为求保命,早已归顺了江东,心甘情愿的成为了江东的子民。   孙权准备将这些寨民移至吴郡边界,让专人授以他们农业知识,让这些以前是匪盗的寨民,种田为生,这般既将他们安置了下来,江东又可开垦好几亩的良田。   赛甫自是不肯将自己多年的基业就这般拱手相让给孙权,他携着仅剩的不到百名,愿意继续跟随他的匪兵,欲要与江东军拼死一战。   看着自己的山寨,被江东军大肆焚毁,赛甫却毫无办法。   因为他跟本就没料到,孙权会这么快就寻了过来,还带着这么多的悍将精兵,突袭他。   他更没想到的是,在他未至寨中时,孙权并未费多少兵卒,就让他绝大部分的部下,归降于他。   赛甫拼死杀戮着江东的兵士,血不断地溅在了他的身上,面容狰狞,可眼中的情绪却愈发苦涩。   能做寻常百姓,自是要比做土匪好上数倍。   能做江东的兵士,也自是要比在这寨中做匪兵好上数倍。   他的几百匪兵,自然是打不过孙权的数千精兵。   赛甫的一应计划还未得以实施,他那颗披散着头发的脑袋,就被吕蒙割了下来。   他死后,眼睛还是怒睁着的。   孙权此番,将愿意归降的匪兵收于麾下,命绝大多数的兵士置于后方,安顿着寨民和匪兵。   而他则携着劲旅,不顾战后身上的疲乏,快马加鞭地又去寻步遥的马车。   孙权心中不知怎的,一直惴惴不安。   他生怕步遥会在路上出事,他懊悔着,如若是来之前,他的心思能再细些,再派上一名产婆或是医师跟着她便好了。   步遥所在的马车离富春愈来愈近,眼见着一行人即将到抵将军府,步遥的意识却愈发昏沉。   肚子是在是太疼了。   有什么东西,像是要从身下流走似的。   她怀疑是羊水破了,可嗅到的,确实血腥味。   因着步遥有命,所以车夫驭马的速度比平日慢了许多,众人快到抵将军府外时,孙权一行人也将要而至。   刚到将军府时,天边恰时飘了细密的小雪。   天色渐暗,上元的华灯还悬在将军府的屋檐上,未被卸下,正四泛着暖黄的光芒。   府中主母被掳的消息还是被传遍了,因着步遥做主母这不到一年的时日中,待下宽和但又赏罚分明,有很多下人都很敬重步遥。   得知其被掳后,心中都祈盼着主母能被平安救出。   兵士下马后,小声地对马车中的步遥道:“主母,我们到将军府了,属下唤了侍卫,去寻您的贴身侍女了,一会儿她到后,就可以扶着您下马车了。”   回应那兵士的,却是无言。   兵士心中微慌,忙又提高了音量,道:“主母?我们到将军府了…您醒一醒。”   可是还是没有人回他。   步遥在马车中,听到了兵士的声音,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一点气力都没有。   远方马蹄声声,兵士们看见了主公的身影,一老远便纷纷下马对其行礼。   孙权看着马车停在府门前,紫荆和紫冉也从府门中走了出来,围在了马车旁。   他心中一紧,至府门下马后,沉着声音命所有人都让开。   孙权一言未发,径直掀开了马车的帷幔,看到眼前之景时,心脏都似是要窒住了。   与他梦中一样,她的身下全是血。   惊惧和悲痛混着鼻间嗅到的血腥味,不断地渗入了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他不顾一身坚硬的铠甲,忙将那奄奄一息地女人抱在了怀中。   孙权眼眶微红地将步遥抱出来时,府外的众人皆是大惊,却不敢发一言。   生怕这时言语稍一不慎,孙权就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唤医师和产婆…快去!”   孙权这句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孙权身上的铠甲既冰冷,又坚硬。   步遥觉得,似是有泪,掉在了她的面上。   狗男人哭了?   步遥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强自忍着痛,半晌才扯出了一句:“羊水破了…孩子要早产了而已,不会有事的。”   孙权道:“自是不会出事,孤绝不会让你们母子出事……”   将军府内早就请好了数名经验老道的产婆,婢子们按其指示,迅速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白绢,准备为步遥接生。   步遥不知被孙权放置在了何处的榻上,只知狗男人硬是要看着她生,产婆自是拦了又拦,可是又怕孙权一怒会杀了她们。   口中被灌入了温热的苦药,步遥渐渐有了气力,小声对她身侧拭汗的紫荆道:“去…去告诉你们主公,如若他硬要看着我产子,我就不生了。”   紫荆一惊,步遥咬着牙又催促了一遍。   她只得走到了一脸焦急的孙权面前,将步遥的话意转达。   孙权听罢,将头上的盔甲摘了下来,怒摔再了地上,他走到了步遥的身前,看着她虚弱无力的样子,心中本想说:步练师,你敢不生?   可又实在是心疼她,握住了她的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阿菟,孤陪着你不好吗?”   步遥用全部的气力又道:“你看着我…我生不出来!”   她的仙女形象在今日全特喵毁了!   从一个月没洗过澡,穿着那身破衣服,还被狗男人亲了半天的那一刻就毁了!   生孩子绝对是她人生最丑的时候,绝对不能让狗男人看见。   产婆走到了榻前,对孙权道:“主公…得为主母接生了,您…您还是回避一下罢。”   孙权只得转身,出了屋间。   外面的雪愈下愈大,孙权也不去避一避,就那般在屋外,来回地踱步。   生孩子的过程比步遥之前所想的,还要血腥痛苦好几倍,她一边用着力,一边心道。   说什么也不再生了!   一个时辰后,婴孩的啼哭声响了起来,稳婆兴奋地道:“是…是个漂亮的女娃娃。”   果然是女孩,大虎就是女孩啊。   步遥松了口气,可是腹中的坠痛之感,却未消减半分。   孙权听着婴孩的啼哭之声,再也不顾,冲了进来,对稳婆道:“快,让孤看看孩子。”   稳婆的神色却渐凝,她神色也不知是惊是喜,又道:“主母…您腹中还有一子,似是个男孩,您再坚持一下。来人,再给主母灌些汤药。”   孙权看着怀中还未被拭干血迹的女儿,心中也是又喜又惊。   原来阿菟给她怀了对龙凤胎。   这番,孙权说什么也不肯再出屋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步遥的身上,也注意不到孙权。   步遥心中愈发绝望。   还要再生一次?这是要她的命啊!   狗男人也走到了榻边,怀中抱着二人的女儿,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步遥的口型不断说着:“你走…你赶紧走。”   孙权却丝毫不为所动,另一位稳婆从他手中接过了啼哭的大虎,要为她拭干身上的血迹。   孙权俯身,握住了她的手,轻言道:“阿菟不怕,这次孤陪着你。”   这回真不是她一人生了……   狗男人赶不走了……   这胎,却生得很是艰辛,稳婆的神色愈发慌张,隐隐觉得,步遥似是有血崩的迹象。   步遥身上极痛,耳边却响起了系统久违的声音。   冰冷,刺耳,似是要穿透她的耳膜。   还有孙权嘶吼的威胁声。   系统不是应该消失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失去意识前,步遥再一次听到了婴孩的啼哭声,产婆说,是个男孩。   *   凡尔赛思酒店。   PM:17:00   King Size的大床上,躺着一个容貌极美的红裙女子,那红裙的肩带极细,微微开叉的设计,露出了床上女子优美的锁.骨和修长的双腿。   步遥觉得身上被空调吹得极冷,她蹙着眉,伸手去够床边的遥控器,想要将那空调闭上。   电话震动的声音响起,她不悦地闭着眼睛,四下摸索着,就是不愿起身。   随意用白皙修长的食指划了下手机屏幕,说话的人是跟她两年的小助理的声音:“遥姐,合同我已经托律师初步拟好了,明天你可以在酒店再歇一天,没与吸血虫解约前,你的通告还是得正常赶。你好好歇歇罢,别瞎吃东西,你的胃不好,有什么事就call我。”   吸血虫是现在步遥经济人的绰号。   步遥听着助理的声音,咕哝了一句:“好…我想看看孩子。”   “什么孩子?”电话里的声音很是惊奇。   “难道遥姐你意外怀孕了?”   步遥听到”意外怀孕”四个字时,终于清醒了过来。   她睁开了双目,眼前之景,是欧式风格的宾馆。   步遥低头,自己的身上,穿的是高定的酒红礼服。   她这才忆起,自己这是刚刚赶通告回来,她去参加了某大牌彩妆品牌的剪彩活动,在闪光灯下摆着各种造型,为其宣传造势。   她脚上的高跟鞋都没脱。   步遥回忆中种种,莫非,是自己做了个梦?   “遥姐?你还有再听吗?”   步遥这才注意到,电话里还有个人再等着她回话:“本仙女都没得男人,哪来的意外怀孕,无性繁殖吗?”   小助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二人又谈了些关于合同的事,步遥这才挂断了电话。   她对着漆黑一片的电视屏,发了会儿呆。   真的只是做了个梦吗?   步遥觉得头脑发懵,拿起了手机,打开了微博,输入了“情锁吴宫”四字。   点完搜索后,第一条就是她的超话。   #步遥##步练师##情锁吴宫#   发那条微博的小粉丝在吹她的彩虹屁:【吹爆我们步遥小姐姐的盛世美颜。】   那条微博有九张图,四个GIF,步遥随意点开了一张,看着自己一身织锦曲裾,还有连浮夸做作的妆容都掩不住的美貌。   图中的她,与梦中的她,却不尽相同。   步遥怎么也想不明白,复又仰面,呈大字型,躺倒在了床上。   如若那梦是真的话,她如果难产而死,那梦中的碧眼男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很有可能会杀人,那男人并不是个良善角色,那一屋子下人的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对了,系统呢?   系统这个小垃圾跑到哪里去了?   步遥刚从床上猛地起身,系统的声音便再度响起。   【系统】:宿主在废稿剧本中,阳寿未尽,但却因为生子丧命,严重背离了剧情。现在进入倒计时阶段,一分钟后,宿主将会再度穿到《情锁吴宫》剧本的废稿中,直到阳寿尽完,方可再重返现代。 第91章 穿回来后(黑化...)   步遥再度穿到废稿后,已有两日。   不迷信的她,却产生了那么一丢丢怀疑。   她穿回原剧,有可能不完全是被系统强制回来的。   也很有可能是被狗男人从道观中请的数十名道士给召唤回来的……   魂刚回到原主之身时。   她浑身是血且有一月未沐过浴的身体毫无生命体征的躺在那隅榻上。   尸体泛着血腥味,好在是冬日,屋内的炭炉被熄掉后,并没有腐烂发臭。   狗男人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她死了。   屋中乌压压地跪了几名产婆,紫荆和紫冉,还有几名忙于她生产之事的婢子。   医师来了好几个,都垂着头,耷拉着布满皱纹的浑浊老眼,连看都不敢看狗男人。   他们都说她一命呜呼,升天了。   狗男人一如她之前所想,绝非良善之辈。   他晚年时期那些暴戾的性格,绝不是突然而就,应该是潜伏在他身上,或是心中的某处。   步遥个人是很不喜欢那些因为自己爱人死了,就要要医生命的那种,所谓的“霸总”。甚至觉得这种人心理变态,不能正确的对待生死,所以才会迁怒于他人。   《情锁吴宫》的编剧恶俗至极,因为那编剧以前就是写狗血言情网文起家的,所以她创造的男主孙权,就是这种心理变态的狗男人。   孙权不仅想取那医师的命,还要索那些稳婆和屋内婢子的命。   幸而张昭得知了消息,及时赶到了她的庭院中。   孙权就是再疯魔,也得给张昭留些面子。   产房污秽,又碍于步遥是女眷,张昭自是没有入室,而是站在偏厅的外侧,静等着孙权。   步遥死后,富春的雪愈下愈大。   这般大雪过后,府中便是一片深寒。   张昭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孙权这副模样。   以往如孙坚或是其母吴氏去世后,他也只是哀痛,面色沉郁个几日后,便也能恢复如常。   可现下的这副模样,张昭却形容不出来。   孙权面无表情,几挂泪辙仍在脸上,但那眸中蕴着的情绪却不清不明。   如果张昭是个现代人,约莫着会用一个两字词形容孙权:   变态。   孙权冷着声音,用手指了指张昭道:“孤要把这些无能之人都杀了。你,也不要拦着孤。”   张昭也不完全是个倔强不知变通的,孙权此刻的状态,他也不敢再直言相劝,快速张合了几下眼皮,劝道:“主母已然去了,为主公留下了一子一女…臣能理解主公的悲痛之心。”   这句倒还算是安抚之言,但是下一句,张昭这个倔老头又开始直言相谏了。   张昭听着屋内婢子和婴孩的哭声,蹙了蹙眉,打从这孙权执意要将身为妾氏的步氏扶正起,他就隐隐起了疑。   他从小看到大的孙家老二,怕是被这女人迷了心智,情根深种。   虽然步氏并未有失,但男子如此迷恋一个女子,对于孙权这样一个人主来说,绝非是好事。   思虑至此,张昭微愣了片刻后,又开始了直言劝诫模式:“但主母既已离世,主公还是应尽快安排她的丧事,将其尸身下葬为好。小主子们不能离了母亲,主公应尽快在吴郡当地择位贵女做为正妻……”   讲到这处时,孙权的绿眼珠子已经瞪了起来。   张昭看见后,忙将话锋一转,又道:“……小主子们都是嫡出,自是要由正室照拂为好…”   孙权打断了张昭的言语,声音有些发颤地道:“孤不要她死……”   张昭没有言语,任由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家老二再任性一小下,再疯魔一小会儿。   “她没死。”孙权又道。   听到这句时,张昭的呼吸顿了一下。   这孙家老二怕是真有些疯了,看来不能再刺激他了。   张昭开口:“主公你……”   孙权这时走出了偏厅内,唤了屋外的小厮,让他们去道观请道士,来府中做法招魂。   张昭无奈到闭起了一只眼,只得先任由着孙权胡闹,等那些道士施法后都无用后,他便只能接受步氏身已亡故的消息了。   后来,封建迷信的狗男人请来了道士,在将军府摆阵做法。   再后来,她醒了,睁开了双眼,一屋子的下人吓得差点背过去气,都以为是诈尸。   孙权听到动静,进屋后,那些下人才确认,主母是真的活过来了。   他们虽仍觉得事情诡异惊恐,但命是可以保住了。   狗男人在她醒过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也不是安慰之语,而是红着眼道:“步练师,你听好了,孤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就是死了,孤也不会放过你。”   步遥看着孙权,心中愈发委屈。   系统虽给了她一分钟,但她并未来得及多想什么。   她唯一想的是,若是自己醒了,狗男人会给自己个大大的拥抱一类的,没想到就是这副可恶的嘴脸!   步遥的身上因着生产疼的厉害,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现代,刚一穿回来,狗男人的态度竟是如此的恶劣。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真是生完孩子后,狗男人就翻脸不认人了。   孙权这个死渣男,狗男人。   最可气的是她还跟这个狗男人有了两个娃,这辈子就是再怎么样,因着孩子的缘故,也会与这个男人一生都牵扯不清。   这就是意外怀孕的坏处!   孙权挥推了产房内所有的下人,自知他的言语过分了,忙将刚醒过来的她轻拥在怀中。   他早已换上了寻常的衣物,锦衣很是单薄,他整个人抱起来是冷冰冰的。   步遥的身子刚刚还是具尸体,因为系统的缘故,再度活了过来,身上开始渐渐有了温度。   孙权抱着她,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渐渐有了热度。   孙权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不断地亲着混身都脏脏的她,将她的眼泪都吻到了腹中,不断喃喃:“是孤不好,阿菟不要怨孤……”   步遥停下了哭泣后,第一句话却是:“我要沐浴。”   孙权便唤来了稳婆。   稳婆见到眼前之景,一脸惊恐地道:“……回,回主母,您刚刚生产完,不能沐浴,至少要等一月……”   步遥听到,自己还要一个月后才能洗澡,刚刚抑住的泪又掉了下来。   孙权搂着怀中鬓发撒乱的女人,轻哄着她,此时的他已经不分好歹了,刚欲对稳婆道“滚下去”三字。   话还未启,那稳婆的腿抖了抖,又道:“这…这之前…可以用姜水擦拭身体,还可以用温水濯发…只要让婢子小心着,不着凉便好。” 第92章 崽子们的二三事(一更)   步遥醒的时候,日头格外的足。   虽然初春的天仍是料峭微寒,但前阵子积的雪却渐渐消融,顺着青瓦檐沟而流。   入夜后,地面上结了薄霜。   这又是穿越,又是难产,步遥还是有些缓不过神来。   她一身血污,身上的粗衣简陋至极,散着难闻的气味。   狗男人却无论何时,都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模样,身上是她熟悉的松沉木香。   步遥听着稳婆的解释,眉头却微蹙了起来。   她本不喜姜,就是身子被擦.拭干净后,身上也会是那股子难闻的姜味。   狗男人却可以想沐浴就沐浴。   一想到这处,步遥心中越发不忿,故意将涕泪全蹭到了孙权华贵的锦衣上,以泄她心头之恨。   孙权见此,却没有半分的嫌意。   怀中的女人仍在小声地抽噎着,隔着粗衣,孙权抚着她的背.脊,以示安抚。   稳婆又嘱咐了几句,言步遥的恶露还未排清,还是要多忍个几日,再用姜水擦洗身子。   再不好好清洁一番,她的身上都要长蛆了!   步遥在心中纠结着。   现下自己的状态,是又丑又脏。   在狗男人的面前,她已然毫无顾忌,不准备再要什么形象了。   但孩子,她却是第一见。   虽然婴孩还小,但步遥知道,这帮崽子们这时已经能够记事了。   她身为母亲,不希望以这样一种状态去面对他们。   思虑至此,步遥下意识地攥住了孙权的衣襟,在心中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这时就看孩子。   她是个演员,偶像包袱一向重,哪怕是在自己娃的面前也丝毫不例外。   步遥拧巴着小脸,睫毛上下翕动,殊不知,她下意识的举动,却是副极为依偎孙权的模样。   步遥无意识地同他亲昵,让孙权的心中动容万分。   在她还是妾室时,从不会主动亲近他,对他存着的都是惧意和怕意。   二人之间虽做着亲密至极的事,也总似是隔着一层东西似的。   当她二人成了夫妻后,步遥有了名份,二人之间那层道不明看不清的墙,也慢慢消失了。   孙权看着她的一眉一眼,一鼻一唇,心中这才渐渐有了实感。   她回来了,活过来了。   他不能再让她离开他了。   看着她思索的模样,孙权轻问:“阿菟在想何事?”   步遥抬眸,看了看孙权,纠结了半天后,还是开口:“我…我想看看孩子。”   步遥咬了咬牙,这一时的脏乱差,无伤大雅。   反正时间会证明,她们的亲妈,是个大美人。   孙权笑着道了声“好”,唤了婢子入内,去将二人的孩子抱进屋内,无论是言语还是神情,都温和了不少。   下人们都松了口气。   主母福大命大,从阎王爷那儿逃回来了,又回到了主子的身边,又为主公产下了一对龙凤胎。   这一有了嫡长子,无论日后主公孙权纳什么样的女人为妾,步主母在府中的地位都不会被轻易撼动。   更遑论主母年纪尚轻,虽然这胎生得艰辛,但好好将养一阵儿,又能为主公绵延子嗣。   当真是个有福气的。   这些下人们瞧着,今夜富春的夜色,都格外的祥和瑞兆。   孩子被抱进来后,步遥嫌自己的身上脏,便让孙权挨个抱给她看。   女儿的身量看着要比儿子的身量大些,两个小家伙都沉沉地睡着,乖巧可爱极了。   孩子尚小,还看不出来模样,脸都皱巴巴的,像两只小耗子。   看到自己的一双儿女时,步遥心中的不甘,在那一瞬,尽皆消融。   她的眼眶,顿时又红了。   穿回来后,步遥多少有些不甘心。   自己辛苦打拼了这么多年的演艺事业,眼见着好不容易就要熬出头了,结果又被系统强制召回了废稿。   还要继续给狗男人当老婆,才刚二十岁就要养着两个孩子。   但是转念一想,年纪尚轻,就有了一对龙凤胎,也挺人生赢家的。   毕竟她和狗男人养得起,给得了她二人最好的生活。   她和狗男人的颜值摆在这里,她俩的娃将来的颜值也不会差,定会是小帅哥,小美人儿。   更重要的是,这俩娃还都是嫡出,不会受到任何的委屈,没有下人敢给她们脸色瞧。   孙权将孩子递与乳娘后,为步遥拭着泪,复又小声轻哄:“孤知道,阿菟为了给孤生下她二人,受了不少委屈,也吃了不少的苦头。孤一定要让你我二人的孩子好好孝顺你。”   孙权说罢,又转首望了望自己的长子。   仍是一张年轻的脸,却故作出一派严肃的老父亲模样,看向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步遥又问:“夫君说过,你我二人的第一子,就要唤大虎…那儿子…莫不是要唤小虎了?”   孙权命乳娘将一双儿女好生照看后,乳娘恭敬地退下。   而后,他语重心长,面色略有几分严肃:“他是你与孤的长子,既是长子,唤小虎不好……但大虎却然要比他早出生,若是日后,你与孤又有了女儿,再唤她为小虎,阿菟觉得如何?”   步遥目光望着乳娘的背影,眼中略有些不舍,她还没看够,而且都没有抱一抱那两个小东西。   两个小娃娃的手脚小小,抱起来一定是软软的,孙权说的话她听得云里雾里的,只顺势点了点头。   孙权又将她拥再了怀中,在短短地一瞬,心中已然有了算计。   心中想着对其长子的培养计划,有些兴奋地将自己的想法与步遥一吐而出。   步遥抿着唇,不好扰了狗男人的兴致,便默默听着。   听完后,她暗道,若是真按狗男人所说,两岁就要开始治学,五岁就要开始习骑射,那这孩子还真是惨。   简直是毫无童年可言。   可他身为孙权的长子,这又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步遥刚刚瞧着,她与孙权的儿子,体格要较弱些,她生下他时,他的哭声也不及大虎响亮。   她不求旁的,只求她的儿子能平安长大便好。   而她的长女……   一想到原剧的剧情,孙鲁班的种种行径,步遥的面色渐渐转凝。   她在孕中,也曾想过孙鲁班做这些事的原因,追根究底,无外乎是一个字:“妒”。   她忍受不了任何一个人,夺了自己父母的宠爱,哪怕是自己同胞的亲妹,都忍受不了。   更何况是原剧中,后期出现的那些与她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   说到底,都是原剧男主孙权和原主步练师给溺爱出来的。   步遥对长女的未来有些担忧,听着孙权刚刚的言语,对大虎,他就要采取娇生惯养的态度,使劲宠使劲惯。   这可不得了。   首要的,是要让大虎学会不妒。   得让大虎清楚,父母之爱,是要分给弟弟一半的,也可能要分给未来的弟妹。   *   一月后,步遥的身体在孙权的悉心照料和各种调养下,虽然不及以前,但已慢慢恢复康健。   二人的长女果不如她所料,被取名为孙鲁班,但他二人于私下,还是唤她的乳名:大虎。   而二人的长子,则被取名为孙郢。   郢为春秋楚国都城之名,在东汉时,大抵在江陵一地。   江陵这地界,七省通衢。   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至西又可控益州巴蜀之地。   虽然荆州一地的都城是襄阳,但江陵在各诸侯眼中,地位明显要比襄阳还要重要。   孙权暂平山越之事后,心中还有两愿未成。   一愿是取黄祖之命,以报父仇。   二愿则是,他想取荆州一地。   孙权并不奢求将荆州八郡都收于囊中,他只希望,先将南郡,也就是江陵县所在之地取下便可。   取南郡一地,对江东而言,意义极大。   他为其二人长子取的名字,就足以可见其野心。   步遥则在心中掐算着日子,现下废稿世界中的年份是建安十一年……   赤壁是哪一年来着?   曹操什么时候来打狗男人?   那位大名鼎鼎的诸葛亮又什么时候来江东游说?   步遥高中学的那些历史,几乎都还给老师了,更不用提那些具体的年份。再说三国时期,在高中历史教材上,只被短短地提了几句。   但她约莫着,也就这一两年的事儿。   反正狗男人最终会取得胜利,她也便不再多想,专心地做着产后的保养工作。   短短几月,她的身材和状态便已恢复如初,二十岁的原主之身,再生产的助力下,终于达到了她前世的水平。   纤肢细腰,拥雪成峰。   双十年华的她,美态是从骨子里,由内而外的散出,平添了几分成熟女子的气韵。   孙权顾念着她身子还是有些孱弱,便也一直都未动那种念头,二人逗养着孩子,几月的时间犹如流水般逝去。   步遥再一次天真的认为,狗男人在她死过一回,失而复得后,早已心静如止水,再不会嗜荤如命。二人会一直过着清水般的生活,偶尔可能会来次小鱼小肉。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独享狗男人的恩宠,就必然要为此付出代价。   天还未转热时,狗男人便要她“还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孙郢(ying三声),原创虚构人物。   本文保留历史上步练师和孙权的两个女儿,剩下的儿女全部原创虚构。   孙郢是个妖艳骚/气又沙雕的宝藏男孩,会给你们带来快乐。 第93章 甜(二更)   申时过后。   富春偶起轻柔的小风,裹挟着府内花树幽微的香气。   不远处,传来了阵阵丝竹之声,说来,府中已多年都未奏过管乐了。   狗男人今年手头宽裕了不少,修建了一座新亭,浮于荷池之上,颇有意趣。   他入夏后也无甚繁琐之事,也不用去打仗,最近都在府中养娃休憩,闲暇时便一人独坐在那新亭处,对着池中含苞未放的菡萏发呆。   孙权请了四个乳母,说什么也不准她亲自喂养,步遥也便应了下来。   看顾孩子还真没费她多少心力,她唯一费心的,便是每日给才几个月的大虎灌输爱与和平的思想,做着各种的洗脑工作。   乳娘都经过了层层的盘查,确认了底细后,才被许以重金请入了府中,因为知道这两个孩子的贵重,乳娘们皆是尽心尽力。   步遥身着一袭湖蓝色曳地曲裾,交领的设计巧妙,恰能露出优美的双肩,衣裙上的织纹花卉清新淡雅。   做了母亲后,步遥整个人的眉目也显得愈发温柔。她刚从庭院中走出,正循着丝竹声,去寻孙权。   孩子已经可以偶尔睁眼,步遥看阿郢那孩子的眼睛,许是随了孙权的缘故,比之于普通人,眸色要略浅些。   是那种浅浅淡淡的棕色,似是琥珀一般,很漂亮。   大虎的眼睛,倒是正常。   两个都是漂亮孩子,都是她的心肝宝,步遥是愈看愈喜欢。   孙权抱大虎的次数要多些,而阿郢,他却很少抱。   步遥问过孙权,为何不抱阿郢?   孙权回她的理由是,身为长子,其父不可对其太过宠爱。   但是狗男人倒没拦着她做慈母,只叮嘱她,不可对孙郢过分溺爱。   孙权跟她叨叨了一大堆缘由,大抵都是一个话意:他的长子,将来是要继位承业的,是要搞大事情的,自是不能像寻常家的孩子那般养。   奇怪的是,每当孙权在孙郢面前,说些要“重点培养”他的话时,孙郢总会哭闹个不停。   其余之时,孙郢和大虎大多是睡着的。   步遥倒是觉得,当长子,也不一定就要继位。得看他,到底适不适合这个位置。   但孙权似是铁了心,认准了阿郢这个可怜孩子,每日阴着脸盯着他,恨不能现在就教他挽弓骑马。   紫荆适才还与她说,大虎长相还是像孙权多一些,而阿郢的长相,要更像她一些。   紫荆这么一说,步遥发现,倒还真如她所言。   果真是女孩像爹,男孩似娘。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新亭之处。   乐师们见步遥来此,便停下了奏乐,纷纷向其施礼。   入夏后,孙权所着衣物的颜色也很清淡,一如今日,白衣玉冠。   他横卧支颐于红木小案前,见步遥来此,便直起了身。   摆了摆手后,孙权挥退了一众乐师,只留了几名使唤婢子供其差遣。   他得神色略有些疲惫,又揉了揉眉心。   步遥刚才便听闻,似是孙朗入府,寻了孙权,让他帮着去寻丁氏的下落。   这之前,他也因此事,来过数回。   丁氏既已身死荒山,步遥一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将她和赛甫之间的龌龊事与孙权讲出来。   她毕竟是孙权的庶母,做了这般不知羞耻一事,孙权知道了,必然要做怒。   这种事,传出去,影响也不好。   后来见孙朗总来,她也便起了疑心,二人既为母子,有些事,会不会是一起串通好的?   几日前,步遥便将此事告予了孙权,孙权听罢,果真怒而掷器。   他当时说,如果丁氏未死,他也会不顾丁氏是其庶母的身份,将她亲手杀了。   至于孙朗,他一直存着疑心,但因着他毕竟是他的亲弟,虽不是同母所生,但到底还是存着情分。   孙权便没将丁氏一事,告知孙朗,只口头应下了要帮着孙朗去寻丁氏,但孙朗每每来后,孙权都有些烦躁。   池面泛起了阵阵涟漪。   步遥刚一走到孙权身侧,就被他拽住了手腕。   狗男人上下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就跟王侯看其美貌妃妾的眼神如出一辙,双眼微眯,略显颓靡。   步遥刚在心中嘲讽孙权,到底还是个传统封建的狗男人,鼻间就嗅到了蒲桃酒的淡淡清甜。   孙权顺势拽了下她的手,步遥一时不备,整个人就跌入了他宽阔的怀抱之中。   旁边的使唤婢子见状,头首低了又低。   这之前做妾这样搞没得问题,现下她是正妻,青天白日的这般没有正形,是会失了体面的!   步遥推了推孙权,想要从他的怀中钻出来。   谁知,孙权这时突然笑了笑,俯下身去,在她耳侧小声道:“阿菟今日甚美,孤喜欢你这般穿衣……”   明明是孙权饮了酒,怎么连带着她也醉醺醺的了?   步遥便也不再其怀中挣扎。   秀恩爱就不要当着外人面前秀了……   步遥便命那些使唤婢子先退下,准备趁着日落前,与狗男人在亭中腻歪一会儿。   婢子刚一走,孙权便又俯下身,浅尝辄止地吻了她一番。   弥漫在舌齿之间的,是蒲桃酒的味道,淡淡的甜。   步遥正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孙权又小声道:“阿菟身上真好闻。”   狗男人今天的骚话怎么这么多?   步遥掐指在心中默默一算。   二人没那啥的日子已经好几个月了,孙权今天如此的操作,怕不是要哄骗她……   果不出步遥所料,下一步,狗男人便将她拦.腰抱起。   声音低喃,要让她还债。   *   入夜前,下了小雨。   天又凉爽了许多,草丛的夜蝉低低地鸣叫着,打破了府内的静籁。   步遥沐浴后,混身已毫无气力。   纤腰之处。   有着微微泛红的指痕。   孙权这时,已经醒了酒。   帮她细细涂了药,又抱着她回了寝房。   刚一入室,步遥看见了婢子正为二人收拾着衾单,其上有些湿.泞,纵使是主子不在,小婢子也是跪在地上替二人收拾着杂乱。   这事情小婢子做惯了,便也不觉得羞赧。   但步遥却仍觉得万分的羞耻。   狗男人却面色镇定,丝毫未见有异。   自那日后,狗男人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与之前格外不同。   步遥现下却着实承受不住这种种。   只觉得要崩溃。   趁着天还未热前,孙权终是禁不住大自然对他的召唤,去远郊狩猎去了。说是要猎一头新虎,赶在入冬前,给阿郢和大虎做两身虎皮小袄。   孙权走后,步遥觉得,好生解脱。   终于能让她静静地玩会儿孩子了,不用被狗男人缠着了!   不到一日,狗男人便一脸气愤的回了府。   虎没猎到,狗男人挽弓时,却把自己的腰给扭了。   步遥得知后,状似一脸担忧,眼中还故意蕴了泪,一脸心疼孙权的模样。   心中却早就乐出了花。   让你浪,让你作,这回好了,把狗腰给扭了吧!   这回狗男人就不能缠着她了。   孙权自是看出了步遥眸中蕴着的笑意。   他微弯着身,阴了阴脸,对步遥道:“夫人不必为此担忧,为夫不行,那便夫人为上。”   “……” 第94章 腰好了后   狗男人这次的腰,伤得不轻。   步遥对这方面的事一向面子薄,任孙权如何威逼利诱,就是不肯从他。   在上是不可能在上的。   还有狗男人一直闷在心中的变态梦想,想将她拐到虎皮上……   每次就要付诸实际时,步遥都迈不过心中的那道坎,使出了全部的演技,哭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怜兮兮的。   孙权听着她软软的哭音,心中无奈,只得作罢。   但他却一直都未放弃过心中的变态梦想。   在狗男人的腰没废之前,他每日都将她拥在怀中,哄着她说些好听的情话。   一步一步地诱.拐着她,让她同他一起,朝他的梦想迈进。   步遥与孙权在一起的时日长了,心中也是愈发地抵不住这些,险些就松口答应了。   狗男人养腰的期间,不仅过不了和谐生活,就连正常生活,都受了影响。   抱孩子时,狗男人便很是吃力。   步遥看着孙权是实在喜爱女儿,大虎的模样也是愈来愈像他。   五六个月的婴孩最是可爱,大虎要比阿郢长得更快些,已经能够自己在软榻上坐个小半会儿了。   还格外的活泼爱笑,已经能偶尔的吐出些婴言婴语,咿咿呀呀的,孙权一抱她,她便挥舞着如藕节般的两只胖胳膊。   孙权是每日都要将其抱在怀中,教她唤阿爹。   而阿郢虽受了自己父亲的冷落,却也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在步遥的怀中,很是乖巧。   步遥趁此时机,便也教阿郢和大虎说话。   按理说,大虎被“补课”的次数更多,被爹娘一起教,孙权教的次数又多,应该是最先学会说话的。   但出乎二人意料的是,阿郢却是最先会唤爹的,声音又奶又软,是笑着叫出来的。   狗男人听到后,还是没绷住笑,嘴角扬了一下。   他复又很快地敛去了面上全部的笑容,故意凛着神色道:“这小子倒还算有些慧根,孤的儿子,自是不能愚笨。”   阿郢似是听出了他一贯装模作样的爹在夸他,也咧开了小嘴,笑了起来。   步遥心中暗觉,阿郢毕竟还小,孙权没必要对他这么严厉。   孙权疑心重,会不会是现在就提防着自己的儿子,怕他篡位夺权?   步遥自觉,他父子二人的感情,她这个做娘的有义务去帮着维系,便对孙权道:“夫君,你也抱抱阿郢罢。”   狗男人蹙了蹙眉,看着她期盼的神情,不忍拒绝,便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抚着自己仍不方便的狗腰,一脸勉为其难,抱了抱他的儿子。   阿郢却一点都没同自己的狗爹计较,被孙权抱在怀里后,还格外热情地咯咯直笑。   步遥看着孙权故意装的严肃神情,又看了看自己可爱的儿子,心中却存了隐忧。   阿郢若要承业的话,怕不是也要同狗男人一样,终日装模作样,故作严肃,没个男孩或是少年应有的模样。   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快乐长大的,不想让他小小的身体,承载太多的东西。   可这又是他身为江东之主长子的责任。   步遥微叹了口气,看着庭院中那晴好的天,觉得自己想得过多,如此温馨美好的时日,纠结这么多做什么?   她怕孙权抱阿郢过久,腰会受不了。   毕竟,她也不希望狗男人的腰就这么废了。   便从他的怀中又接过了阿郢,笑着逗弄了一会儿。   待几日过后,大虎和阿郢都能唤爹娘了,狗男人的腰,也终于好全了。   伏日未至之前,殿中便置了冰。   众婢子轮流拿着薄如蝉翼的大团扇不断地上下扇着风,殿中的温度还算清凉舒适。   孙权命婢子备了一案的好菜,有江南鱼鲜、炙肉、还有步遥最喜食的莼菜羹。   一顿晚食下来,狗男人颇为殷勤,不断地命她多食,不停地给她夹菜。   步遥的食量一贯小,自是经不住孙权的疯狂投喂,便红着眼,说自己实在吃不下。   若是之前,步遥吃得少的话,哪怕是在二人成婚之后,孙权都会是一副恶狠狠的嘴脸,单字命她:“吃。”   口吻丝毫不容她拒绝。   可今日,一股将要和谐的气息在殿中蔓延开来,要骗女人那啥了,狗男人的态度自然是格外的好。   孙权又亲自为她舀了碗莼菜羹,温言道:“孤希望阿菟再胖些,乖,再多食些。”   步遥看着孙权故意装的温柔神情,直觉得头皮发麻,又硬吃了些菜食。   饭后,狗男人终于如愿以偿,实现了多年的夙愿。   二人解锁了虎皮新地点。   步遥的三观却几欲崩塌,只觉得自己的节操都在满地地爬。   事毕,她被抱回了榻上,躺在上面呜呜直哭,任狗男人怎么哄,都哄不住。   那夜步遥哭着被孙权抱在怀中哄了好一会儿。   睡前,孙权还在她耳边小声道:“都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容易害羞?”   步遥本来困极,即将要睡去,一听这话,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这几月一直被孙权万分呵护地宠惯着,胆子,自然也被惯得肥了许多。   便用手狠狠地掐了孙权一下,复又将他环着她的胳膊一把甩开。   步遥翻了个身后,自己一个人贴着冷墙独睡,离孙权离的远远的。   这番肆.意索取。   次日,步遥有小半日都没能下榻。   狗男人只得暂歇了几日。   步遥同孙权置气一小段时日后,伏日也快过去了。   夫妻没有隔夜仇,二人复又和好如初。   同枕共眠,一如一对最寻常恩爱的夫妻,相拥着入睡。   孙权近日,却总是会被噩梦惊醒。   步遥睡得沉,起先还没有发觉,直到某夜,她睡得也不甚安稳,听到了孙权一直在唤他给她起的小字“阿菟”。   那声音听上去,带着深深的哀痛,步遥清醒后听见,只觉得自己的心和肝,都在隐隐泛疼。   步遥唤醒了孙权,在他耳侧轻问道:“夫君,你做噩梦了吗?你刚刚在唤妾身的小字,是梦见妾身了吗?”   孙权听到了她的声音后,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将其握在了掌心中。   死死地握着。   步遥的手被他握得生疼,却并没有挣开,而是关切地看着他。   孙权的眼眶泛红,转首看向了她:“孤又梦见,阿菟你死了。”   步遥心跳微顿。   她看着孙权被冷汗濡湿的额发,心中不忍,只得又劝道:“妾身这不是在您身侧,活得好好的吗?”   孙权没有言语,只突然将她制在了身下,静静地看了她半晌。   夜已深浓,清冷的弦月隐蔽于浮云之后。   府中诸人早已睡下,就连入夜当值的婢子小厮,想必也都在打着瞌睡。   步遥调整着呼吸,也不知,再同他说些什么好。   彼此静默片刻后,孙权俯下身,深深地吻着她,痴缠缱绻。   他的语气近乎是带着些许的哀求:“不要再离开孤好不好?”   步遥顾不得多想,望着他的眼,只不断地点着头。   深夜**。   二人都格外的清醒,步遥听着蝉鸣之声,靠在他的怀中,微闭着双目,小声道:“这般下去,怕是不久,又要怀上孩子了……”   孙权低首看着怀中女人的发顶,想起了步遥难产险些离世一事,心不免又是骤紧。   他神色微凛,语气也有些凝重,道:“那便饮药罢……有大虎和阿郢便够了,一双儿女甚好,孤不要旁的孩子了。”   这般说着,孙权用手理着步遥柔软乌黑的长发,却见怀中女人的眉头蹙了蹙。   隔着殿中幽暗的烛火,她双眸半闭,长长的羽睫在其眼睑上,落下了两道阴影。   孙权依旧抚着她的发,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步遥没回他的话。   孙权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只有两个孩子,肯定是不行。身为帝王,需要子嗣昌盛。纵使是孙权不想多要孩子,也由不得他。   他让她喝药的缘由,她清楚,是怕她再度难产而亡。   但若是她不生子,那孙权…会不会让旁的女人生?   这几月她沉湎于他对她的宠溺之中,暂时忘却了之前一直忧虑的种种,二人的话谈到这处,那种恐惧感再度蔓上了心头。   孙权看着她那副无依的可怜模样,想起了这女人出逃到雒阳时,对他态度冰冷,似是…对他让她饮避子汤一事,颇为介怀。   孙权决议同她把话讲情,便轻轻地推了推怀中的女人,让她直视着他:“孤之前,不是不想同你有孩子,而是念着你年岁尚小,怀孩子会辛苦。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误会孤?”   步遥一愣。   这件事,她早便不放在心上了。   从他将她扶正,娶她为妻后,之前的种种,她早就不甚在意了。   但今夜,她担忧的却是另一件事。   步遥再一次靠在他的怀中,很是依偎的模样,小声道:“妾身知道,夫君之前是在为妾身着想。”   不能对狗男人要求过多,他毕竟是个古代人。   她步遥,年华正盛,颜值能打,又同他有着一双儿女,既不缺手段和心机,又能将府中的诸事管得井井有条。   真要遇到情敌,她也有信心,吊打她。   狗男人若是真如原剧中那般渣,也不是什么货色都会要的。   与其终日担忧着纳妾一事,不如想法子继续提升自己,要让狗男人知道,她才是最配他的女人。   旁的都是野花野草,都不及她一半好!   不过,她还是得以防万一。   待孩子大些后,她存的那些精力,还是得想法子搞钱。   但前些日子她见了楚氏一面,哥嫂貌似在闹别扭?   具体的原因她是不清楚,却也不敢多问楚氏,不过楚氏却让她放心,她是不会同她兄长和离的。 第95章 抓周   大虎和阿郢都是冬日里生的孩子,二人满周岁时,转眼间就到了建安十三年的冬日。   这年富春的雪却迟迟未下。   满周岁时,大虎已经可以独立行走,甚至是小跑个几步了。阿郢长得慢些,但也能扶着墙,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步遥,跌跌撞撞地走个几步。   步遥发现,阿郢的模样,是愈长愈像她。   随了她的颜值倒是没什么坏处,只是阿郢这孩子,生得过分漂亮了些。   狗男人看着自己儿子的脸,经常愁眉深锁,觉得自己儿子的长相有些往阴柔的方向发展。   大虎也是个漂亮的女娃,却没有弟弟长得那般的美。   阿郢小小年纪,眉眼间就初显妖冶,婢子们总是会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长子在孙权的心中,应是威严雅正,长相只要五官端正,大气些便好。   虽说此时的审美,喜欢男子偏阴柔的,雒阳那边更是有男子敷粉,以白为美。   但孙郢若是以这副长相承业为主,怕是会很难服众。   狗男人因此越看阿郢越不顺眼,还说一个男孩,长得那般好看是误事。   步遥心中不忿,长得好看还成罪过了?   好在孩子们都平安顺遂的长大了,阿郢刚生下来时身子虽弱些,却也在她的悉心照料下,体质愈来愈康健。   步遥问过孙权,要不要给孩子们抓个周来庆祝周岁。   孙权听后瞥了她一眼,颇为不解,不知抓周到底是何意。   步遥暗感不妙,这汉末三国时,到底有没有周岁抓周这一习俗,她是真的不清楚,便及时噤了声。   与孙权提了抓周的次日,他便命下人备了几个莲瓣玉盘,那些玉盘的盘底较浅,玉色清透。   有的盘中放置了珠贝、象牙、犀角等物,有的盘中则放置了书卷和毛笔。   原来还是有抓周的啊。   步遥心中一喜。   为了凑热闹,她便又命紫荆寻了些珠花手镜和拨浪鼓等物,随意地放在了玉盘中。   孙权看着她的举动,却睨了她一眼。   步遥不解地问:“夫君…不是要让孩子们抓这些物什吗?”   孙权低首,看着玉盘中的诸物,微叹了口气后,复又道:“放这些也好……孤也好试试,孙郢这小子到底是贤还是明,到底能不能承业,会不会辜负孤在他身上寄予的厚望。”   步遥微蹙了下眉头。   狗男人在这方面一向迷信的很,孩子们才一岁,就要凭着一次抓周来定这孩子到底能不能成事。   这还真是三岁定八十的节奏了。   本来抓周就是图一乐而已,现下气氛却被狗男人搞得如此的凝重,甚至在抓周这一日,他将张昭都唤到了孩子们所在的庭院中。   步遥微嗤之际,乳娘已经将两个奶娃娃抱了过来,各自将其安置在用金线钩织的锦垫之上。   小孩子怎会老老实实的待在一处,自是已经开始满地胡乱爬着,孙权顺势抱起了大虎。   本来这抓周,便是给阿郢准备的,大虎只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的。   大虎的眉心被点了朱红,穿着自己阿爹猎得的老虎所制的虎皮小袄,咬着手指,不解地看着地上的弟弟。   张昭捋着胡子,站在一侧,表情严肃地看着地上的孙郢,看到玉盘中有笔砚等物时,转首对孙权道:“依臣之见,也可在玉盘旁再置些刀剑等物,一同让小主子抓。”   孙权颔首,又命婢子们拿了弓.弩和刀剑等物,置于玉盘旁。   阿郢在地上爬了爬,不解地望了望张昭,又看了看自己的爹娘。   步遥微弯下身,摸了摸阿郢的冲天的总角,小声在他耳侧道:“阿郢去选件自己喜欢的,给娘亲拿来好不好?”   阿郢已经能听懂大人的话意了,乖巧地点了点小脑袋,快速地爬向了一个玉盘的方向。   孙权和张昭见状,暗感不妙,神色都是一凝。   这孙郢若是抓珠贝抑或是犀角等物,将来怕不会是个喜好奢靡的纨绔。   他二人无意间对视时,恰被步遥看见。   步遥心中又是一阵鄙夷。   至于吗…   古代人真的是太迷信了,抓个周就紧张成这副模样。她还就不信了,仅凭这抓周,就能看出孩子的一生到底如何?   小阿郢却停在了那玉盘前,并没有摸珠贝。   孙权和张昭暗松了口气,孙权的碧瞳更是一刻不离地紧盯着自己的儿子。   见阿郢又爬向了弓.弩之处,孙权的唇畔慢慢有了笑意。   自己的儿子尚武也好,他孙家儿郎,哪个不是精于骑射,武艺高强的?   可是阿郢那个小东西,在看到刀剑和弓.弩等物时,小脸庞上却露出了淡淡地嫌恶,便又在孙权期盼的眼神下,折回了玉盘之处。   孙权的心忽上忽下的,抱着大虎的力道也紧了紧,大虎被抱得不舒服了,捏着粉拳打着自己的阿爹,开始哭闹不休。   孙权手足无措,场面一时混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大虎夺去。   步遥只得从孙权的手中抱回了大虎,耐心地哄着,大虎嗅着自己娘亲身上熟悉的体香,渐渐止住了哭声。   大虎眼角仍挂着晶莹的泪珠,却伸手指了指地下,兴奋地用小奶音道:“镜子。”   众人的视线复又回到了阿郢的身上,只见阿郢从玉盘中拿起了那柄镏银的羽人纹手镜,对着匀净无疵的镜面照了照后,复又艰难地从地上直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步遥身前,将那手镜递与了她。   孙权的神色微惊,张昭一贯淡定的面容也露出了些许的惊讶。   步遥的神色倒是镇定,小孩子许是会喜欢些反光的物体,阿郢拿这柄手镜,再正常不过了。   这手镜是楚氏拿过来随意赠给她的,貌似富春当地的氏族贵女间,很流行身携手镜。   在先秦时,手镜这般的物什是用来殉葬的,到了汉朝后,便成了贵族随身携着的小物,便于妇人随时整饬仪容。   也有男子会随身带着手镜,镜背多刻以十二辰。   但阿郢拿的,却是把女式的镜子。   狗男人的面色是愈发难看,步遥为了缓解屋内的尴尬气氛,单手接过阿郢递与她的手镜后,便将大虎放了下来,也让大虎去抓抓周,看看她能抓些什么来。   孙权的心思却全然都放不再女儿的身上,而是都放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   大虎却出人意料的,抓了把镶宝的匕首。   女儿都要比儿子争气!   孙权心中这么想着,走到了大虎的身侧,赞赏道:“大虎果然是孤的女儿,比你弟弟要强。”   说着,还用双眸横了地上挥舞着两只小胳膊的阿郢一眼。   阿郢却未因父亲的严厉而惧怕,反倒是咯咯直笑,任人怎么看都厌恶不起来,就连张昭看到阿郢如此,满是褶皱的面容都笑了笑。   步遥看着大虎抓到了匕首,心中竟也被狗男人同化得迷信了起来。   女孩子在周岁礼上,若是抓匕首……   步遥再一联想到原剧中,孙鲁班将东吴的朝局搅乱一团,心中没由得又生了些许的恐惧。   阿郢无论如何,她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只当是孩童天真。   但是大虎,从她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步遥便时刻注意着,生怕稍一不慎,这孩子的思想就会往极端了走。   孙权看见步遥神情有异,不解道:“怎么了?”   步遥冲他摇了摇首,没有言语。   她走到女儿身侧,将那把匕首从她的小手中夺了过来。大虎的小手力气倒是不小,握那把匕首握的紧紧的。   步遥摸了摸大虎柔软的胎发,看着她那张柔嫩微圆的脸颊,心中的恐惧消减了些许。   无论如何,只要她活一天,就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变成那般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抓周野史上说创始人是孙权,反正就是魏晋时,江南一带流行的民俗“试儿”。 第96章 永不纳妾(二合一)   暮春之后,柳枝刚刚抽芽。   梅雨将过,正是富春一年中最好的时令。   狗男人便迫不及待地要教阿郢习字,态度是自不必说,既严肃又蛮横,半分笑模样都没有,颇有些拔苗助长的感觉。   阿郢的小身子坐还都坐不直,就要整日地拿着工匠为孩童特制的毛笔,一笔一划地从最简单地几个字练起。   步遥心疼阿郢,想劝孙权几句,他儿子还是个宝宝,不能这么对待他!   狗男人的态度自然是恶劣的,能叭叭出一大堆的理由,说什么也不肯疏于对阿郢的管教。   好在阿郢这孩子是个脾气顶好的,他爹脾气越坏,这孩子就越佛系,小脸上竟没有半分不耐。   无论何时那张有些妖冶的小脸蛋上,都如清风拂面,总是一脸的轻松。   因而,狗男人心中虽愈发憋闷,但心中却也清楚,他长子孙郢的定力还算强,情绪不会轻易外露,倒还算有些做人主的天资。   步遥附和着孙权的言语,尴尬地陪着假笑。   只有她这个做娘的最清楚,阿郢不是情绪不外露,而是真的对绝大多数的事情都不怎么在意,也就是没心没肺。   无论他身处的境遇有多么的糟糕,他的亲爹有多么的狗哔,阿郢都能保持天天开心的状态,俗称:沙雕儿童欢乐多。   生活中的一点小事就能激起他的兴趣,很容易就能在其中寻找到欢乐。   不过阿郢唯一在意的,就是他的那张脸。   阿郢不愧是她的亲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她还要更自恋。   周岁礼上抓周抓到的手镜,阿郢便随身带在了身边,自打今年伊始,步遥便发现,阿郢养成了个习惯。   一天是十二辰,每半辰,阿郢就要从怀中掏处那把镜子,对着镜面照一照,理一理自己冲天的总角,细细地看看自己的眉眼。   那自我欣赏的神态,简直和她对着镜子欣赏自己时,一毛一样。   而且照镜子的次数还在不断地增加。   步遥看到后心中一慌,生怕被孙权看见后,阿郢要受一顿责罚。   好在孙权却没教阿郢多少时日,春日刚过,孙权就没落下几个清闲的日子。   近年来柴桑的兵士练兵讲武,休养生息后,除却匪首赛甫,孙权又平定了吴郡和庐江等地的山越恶匪,又收编了不少精壮的兵士。   建安十二年,也就是步遥产子这一年,江东冬季下了几场瑞雪,都言瑞雪兆丰年,所以这一年秋收时,孙权又积了不少的军粮。   有了上次洪水淹谷的教训,他便派人加强了对谷仓的看管。   府中的众下人们,乃至是府外富春的普通百姓又开始封建迷信了。   因为大虎和阿郢出生的日子正好下雪,而步遥险而因生产丧命又活过来这事也不知被哪个碎嘴的下人传到了府外。   被某几个喜好八卦的人添油加醋这么一传,步遥在百姓的心中,就变成了会给江东带来祥瑞的转世神女,她的一对龙凤胎也被传得个神乎其神,都成了旁人口中的仙童仙女。   真成了仙女的感觉并不好受。   步遥只想低调地做个将军府主母,好在风声很快便又过去,一切复归平静。   兵马钱粮都已蓄足,又没了后方山越人的侵扰,孙权便又要领兵出征,攻伐黄祖。   此番行军,孙权还特意带上了他唯一在世的弟弟,也就是丁氏之子孙朗。   江东孙氏和黄祖多年的缠斗终于在这一年,拉下了帷幕。   孙权终于得以报父仇,亲手,将黄祖的脑袋割了下来。   得胜再回富春时,时已至七月。   步遥这一年,在楚氏的帮衬下,又狠狠地赚了一笔,背着孙权又攒了不小的一笔私房钱。   二人不仅卖妆粉胭脂,还附赠美容方子,还有各色面饰,诸如鹅黄、花钿、面靥的图样。   阿郢对这些女子用的物什极为感兴趣,孙权这一月没在府中,步遥自也没有拦着,也好让阿郢放松个一月。   这日天容水色,云物俱鲜。   步遥正在荷畔之亭细细品着茶,手中拿着一叠泛香的绢纸,看着图样。   今日她难得地穿了身华贵的朱红乘云绣样的直裾深衣,阿郢前些时日,无意间看到了楚人留存的残破壁画,对上面描画的长袖善舞的仕女念念不忘,偏要她也按那般穿给她看。   深衣逶迤的下摆拖曳于地,束腰缠裹,更衬得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阿郢喜欢绘画,孙权在外打仗的这段时日,他经常会拿着工笔,为她和大虎在额侧眉心等处点靥。   今日阿郢就就照着图样,在步遥的额侧画上了似弦月的斜红。   如此的盛妆华衣,孙权却瞧不见。   狗男人前些时日在江夏边境寄来了信,说是要明日才回。   步遥觉得衣发沉重,正要回去换一身时,不远处却传来了声响。   她微微抬眸,命紫荆去察看异样。   紫荆道“诺”后,不久后便折回了亭中,面色极为难看。   步遥看着她的神色,心中微慌。   紫荆这几年被锻炼出来了,与原剧一样,是个喜怒不浮于色的人。   她如此神态,定是发生了些什么。   步遥放下了手中的绢纸,望着池中怒绽的菡萏,语气镇静地问:“怎么了,府中来了何人?”   紫荆抬眼观察了番步遥的神色,还是缓缓开口,回道:“中郎将,带进了一位袁姓夫人…说是…说是……”   后面的半句,紫荆再也吐不出来。   孙朗带了一位袁夫人,说是主公新纳的妾室,而主公还在江夏料理战后的琐碎之事,并未归返富春。   池中的游鱼跃出了水面,复又沉到了水底。   步遥的心中,也是重重地下沉。   袁氏…袁夫人。   原剧《情锁吴宫》中,女主徐嫣的白莲好姐妹,袁纭。   说是好姐妹,这个袁纭最后却反水了徐嫣,两人是经典的虚假姐妹花。   步遥面色无波,指尖却是不为人所察地微微颤着。   她强自镇定地执起了茶盏,已经变温的茶水入喉,却未使她的心绪平复半分。   这一天终于是来了。   孙权这个狗男人一声不响地就纳妾了。   紫荆看着自己主子的面色,走到她身前,小声劝道:“主母,您有儿有女,那个袁姓夫人,是危及不到您的地位的。主公…主公还是会最爱重您的。”   步遥却未将紫荆的劝谏听进去半分。   这个袁纭,是袁术的亲女。   而袁术,在孙坚在时,两家算是交好,但孙坚的死因却与袁术逃不开关系。   孙坚为袁术打刘表而死,而袁术却不念旧情,趁机却要让吴氏和孙策交出传国玉玺。   孙策在袁术手下也是卖命多年,但袁术却多次背信弃义,不肯将自己允诺给孙策的承诺作数,孙袁两家至此分道扬镳。   原剧中,孙权娶袁氏的原因是:若是娶了仇家女儿做妾,对诸侯而言,是件很爽很有面子的事。   或许还有更深层的,她不知道的意义在里面。   步遥忆得,原剧中的袁纭,总是穿一袭白衣,半散着乌发,飘然若仙。   演袁纭的那个女演员,在娱乐圈也是个带资进组的心机白莲花,被网友各种诟病,可谓是《情锁吴宫》中最不讨喜的角色之一。   也不知道,废稿中袁纭的人设,会不会也是这样。   想到这处,步遥的双眸略微发直,腾地一下从地上起身后,便对紫荆道:“那我身为主母,自是要见一见这个袁夫人。”   紫荆怯怯地道诺后,又对步遥道:“袁…袁氏也正等着见主母,主母要……”   步遥神色一凛,言语冰冷:“既然我为主母,她为妾,那就应该是她来见我。你去将那袁氏请到这处,让她来亲自见我。”   紫荆自觉说错了话,立即依言去请那袁氏过来。   片刻后,袁纭一身白衣而至,身后跟了两名十五六岁的婢子。   身若蒲柳,鬓发半散,看模样,与原剧的人设并无不同。   她的面色苍白,虽略显病态,但因着五官清丽,神情纤柔,看上去极其惹人怜爱。   尤其是对孙权那种狗渣男来说,这种绿茶,最能让他心动,最能挑起他身为渣男的怜爱之情。   但她内里,却是个心思恶毒的绿茶婊,在原剧中,没少对原主步练师使阴招。   袁纭进亭后,恭敬地对步遥施了一礼。   池面上,映着二人的身影,一红一白,一艳一素。   不过在这种对峙的时刻,穿红衣的气场却然能够碾压白衣。   步遥的相貌本就要比袁纭出色,再加之细细描绘了妆容,此时此刻,袁纭就像是长在朱红牡丹身旁的素白小野花,被风吹得即欲被折断花枝。   袁纭也是第一次见步遥,心中清楚,孙权极为宠爱这位步夫人。   她的父亲袁术,曾自立为帝,她也被封为过帝姬,享尽荣华尊崇。   但父亲死后,却也只能委身于她人,做妾了。   袁纭强压下了心头的不忿,步氏有一子一女,被孙权扶正为妻,她与之比,也不差什么。   只要她慢慢取得了孙权的心,再有了孩子,这主母一位,就不一定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坐了。   袁纭故作温婉地笑了笑:“妾身袁氏,见过主母。”   步遥漠然地看着她施礼起身后,却并未开口与她寒暄,只默默地打量着她。   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做到不妒。   最起码演,也能演成个不妒的贤良主母。   但事实证明,她根本就做不到!   袁纭自觉有些尴尬,心中暗觉这步氏还真是恃宠生娇,不过这才能衬出她的温柔体己,毕竟这吴侯,连看她都不看她一眼……   见步遥仍不开口言语,袁纭道:“妾身刚进府,不知该住在何处,还请主母安置。”   说罢,袁纭怯生生地抬头,看了步遥一眼。   只见她朱唇微动,终于开口道:“主公纳你进府时,没安顿好吗?”   袁纭微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还真没安顿好,本身孙权就没让她进府,是他弟弟孙朗自作主张,要将她送进府中来的。   黄祖战败后,其部下为了讨好孙权,这才特意将她送到了营中。   而自父亲袁术几年前去世后,她从帝姬公主,一落成为了人人唾骂的奸佞之女。   她早已不是完璧,被俘后,被各种人玩.弄,只因美貌和袁术之女的身份,才被留了下来。不知何时,就要被当成玩物,送予各路诸侯。   她实际,是被孙军当做一种得胜的战利品。   孙权一时也不好将她安置,也未给她任何名分,因着她是袁术之女的身份,还是让孙朗先将她带回江东,再想办法安置她。   孙朗这一路却对她道:“依我之见,我二哥是喜欢你的,只是在军中不方便直言。这样,我将你送到他府上去,她夫人步氏自会将你安置下来,你看如何?”   在江东境内,只有孙权的地位最高,而他又是那般的年轻英俊,袁纭从见到他起,就打算跟定了这个男人。   便依照孙朗之言,被他送到了将军府上。   见步遥仍在不善地看着她,袁纭道:“主公…他忙于战事,并未顾及那么多,便未提安置妾身一事。”   袁纭见步遥态度一直不好,便有意用话刺一刺步遥,便又柔着声音道:“妾原以为,这府中内事,都应由主母一人操办,主公诸事在身,主母会为其分忧……原来是妾多虑了。”   步遥自是听出了袁纭的话意,她面色未变,回道:“你说的甚是,我是主母,这内事,自然是由我做主。不过,这迁庭一事,却是大事,待我夫君回府后,我与他商议后,才能决定。”   步遥这话,处处拿着正室之身,压了袁纭一头,这话也如常理,毫无纰漏。   袁纭一时无可辩驳,又道:“那…主公回来前,主母是不是,应该为妾身腾出一客间,让妾暂住…”   步遥微微侧身,凝睇着袁纭,两耳坠着的摇叶耳饰微微相碰,泠泠作响。   再配以额侧斜红,在午后的旭阳下,显得人艳极。   步遥缓缓开口道:“你既要我安置你,那今夜你便在这亭中暂歇,我会派婢子为你送些菜食来。”   袁纭身后的婢子终于忍不住,要为自己的主子说几句话,还算恭敬地道:“步夫人,您虽是主母,但也没有让我们主子住在亭中的道理啊。”   步遥冷冷一笑,眼角眉梢皆染上了寒意,又道:“他自己纳进来的妾室,就要自己安置,我肯给你家主子留个地方暂歇,就已经是给你们家主子面子了。”   众人皆惊。   步氏口中的他,便是吴侯孙权了。   都言步主母善管内事,人随和大气,却没成想,也是个善妒的?   步遥怕再在亭中待下去,就会忍不住去扇袁纭的脸。   原剧中,步练师是能装做不妒的,还能为孙权引荐其它的妃妾,但每每为孙权引荐,步练师都会痛苦好几日。   真要是爱,是不可能不妒的。   没错,她就是同原剧中的女配步练师一样,外表温顺柔婉,内里却是个善妒又恶毒的。   她就是想让袁纭没处住,让她一个人在亭中被蚊虫咬。   袁纭和她的婢子望着步遥离去的背影,都有些不知所措。   婢子对袁纭道:“主子,我们该怎么办……”   袁纭苦笑了一声:“能怎么办…先在这儿亭中忍一夜罢,待明日吴侯回府,便能将我们安置下来。”   *   跟袁纭见面后,时已至申时,午间的炎热稍褪。   步遥挥推了一众下人,独自寻了假山中的僻静处,坐在微凉且都是脏尘的地面上,将头首埋在了膝间。   她是主母,她要面子,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前哭。   古代男人有三妻四妾是在正常不过的了,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脑子有泡。   但她要找个地方哭出来,再不哭出来,她就要崩溃掉了。   一个人在这处默默哭完,还要擦干眼泪,想办法跟孙权这个狗渣男和袁纭这个假白莲斗智斗勇。   她还要护好自己的孩子们。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还不能倒下。   步遥无声地痛哭着。   地上的蚂蚁爬上了她华丽的裙摆。   她精致的妆容都被泪水冲花。   她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是这副模样。   突然,有什么东西碰了碰她的腿。   步遥将头从腿间抬了起来,却见,是拿着一块绢帕的阿郢。   阿郢也是爬进这个假山洞里的,他将那块绢帕递与了步遥。   步遥心中一慌。   自己还是在自己儿子的面前演了一出“深宅怨妇”,这会给阿郢造成心理阴影的!   没想到躲起来哭,还是被他发现了。   阿郢见步遥没接那块绢帕,爬到了步遥的身前,为他的娘亲拭着泪:“阿娘不要再哭了,再哭都不美了。”   步遥从孙郢手中接过了那块绢帕,努力地将眼泪都憋了回去,又对阿郢道:“娘亲今日心情不好,所以才哭的,以后不会了,阿郢将今天的事都忘了罢。”   阿郢跪起身来,问道:“娘是因为那个白衣女人才哭得罢。”   步遥一愣。   白衣女人?   见步遥不解,阿郢又解释道:“就是那个一身白衣,黑发飘飘,面色苍白,活似个鬼魅的白衣女人啊。”   阿郢讲得绘声绘色,还举起了小胳膊。   步遥见状,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   阿郢见自己的娘亲终于笑了,也憨憨地笑了笑,又道:“娘不用担心,儿子觉得,爹爹是不会喜欢个像鬼一样的女人的。因为爹爹他本身,就怕鬼。”   步遥一惊,忙问:“你怎么知道你爹怕鬼的?”   孙权怕傩戏面具和鬼的事,只同她一人说过。   孙郢这小子是从哪儿知道的?   阿郢凑近至步遥的耳侧,小声道:“是张长史无意间讲出来的,娘不要说是儿子讲的。”   步遥笑着捏了下阿郢挺俏的小鼻头,又道:“你倒是挺有能耐,哄着张昭那老头都能跟你讲些有的没的。”   阿郢见自己娘亲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又小声问道:“娘心情好些了吗?跟阿郢回去罢,地上这般脏,娘的衣裙都沾上泥了。”   步遥摸了摸他的脑袋,又道:“阿郢先去寻你长姐,娘亲一会儿就回去陪你们用食。”   阿郢歪着脑袋点了点头,又从假山洞里爬了出去。   步遥还想在里面再平复平复情绪,复又将脑袋埋在了双腿之间,闭上了眼。   就让她再矫情一会儿罢。   “步练师,你给孤出来!”   步遥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望了望洞外。   狗渣男过来寻她了。   孙权不是明日才回来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步遥轻咳了一声,努力地想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主公新纳的妾室,我已经让她暂歇在池亭处了,至于怎么安置,还要看主公之意。”   孙权听着步遥唤她为主公,就知道这个该死的女人又误会了些什么,而且正在跟他闹脾气。   袁纭被孙朗送进府一事,他也是回府后才知,也是颇为愤怒。   孙权见步遥就是不肯出来,无奈之际,只得也弯下了身,爬进了山洞中,拽住了那女人的手腕,低声命令道:“有何事先出来再说!”   步遥愤而挣开了他的手,直视着他的双眸,冷声道:“妾今日身子不适,怕扰了主公的心情,主公还是去寻那白衣翩翩的袁氏罢。”   孙权见她如此不驯,沉着声音又道:“孤没纳她为妾,你从哪儿处听到的,孤要纳她做妾?”   不管他纳没纳袁氏做妾,早晚有一日,他还是要纳妾的。   这是她心中永远填不平的沟壑!   步遥终于绷不住,落了泪,颤着声音道:“你没纳她做妾,将来也会纳别人做妾,我还是要与旁人分享你。这对我来说,比死都要难受!”   孙权听到“死”字,心跳一顿,看着眼前的女人哭得极惨,自觉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   他渐渐松开了步遥的手腕,语气轻了几分:“阿菟,你先从这处出来。你只要出来,孤就答应你,永不纳妾。” 第97章 哄(狗男女)   永不纳妾?   她才不信。   但步遥还是在孙权复杂的眼神下,从假山洞中爬了出来,她一边理着衣襟,一边平复着情绪。   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她比原主还要惨兮兮,妆花了一脸,衣服上都是土,表情也定是可憎可怖的,毫无主母应有的模样。   两人沉默了半晌。   步遥背对着孙权,耳畔只能听见她不时的抽噎声。   觉得步遥冷静了后,孙权走到了她身后,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肩。   见她并没有抗拒,便将她一把拥进了怀里,低声问道:“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边说着,边用手摸了摸她额侧那抹鲜红的印记。   孙权刚才误以为是血,吓得心中一惊,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颜料一类的物什,这才松了一口气。   步遥自是不能让孙权知道,是阿郢画的,便随口掩饰道:“随意上的妆罢了。”   孙权微蹙了下眉,一会儿二人还要回殿,不能让下人看见她的这副模样,便从裾袖中随意掏出了块绢帕,胡乱地为她拭着面上的残红。   步遥这时清醒了过来,决议不再闹脾气。   他纳不纳袁氏为妾,她都没什么好怕的。   她有钱有娃,也有正室之名,只要按她最初穿来所想,把孩子养大,攒够了棺材本,就可以踹掉眼前的这个狗渣男了。   想到这处,步遥抬首,想要悄悄地冲孙权翻个白眼。   孙权正低首,小心地用绢帕为她擦拭着额侧,脸上有些不耐,因为那斜红的染料不是轻易拭就能拭掉的。   当步遥无意间瞥了一眼孙权手中的绢帕时,她愣住了。   这块绢帕,好眼熟。   这……不是她多年前用过的绢帕吗?!   她是忆得这块绢帕的,上面用彩线绣着一小小的茱萸,她刚穿剧的那段时日曾让紫冉教过她绣活。   这茱萸,绣的还有点丑……   绢帕本是常用之物,用一块扔一块,她从不会刻意留存。   孙权是从哪儿弄到这块绢帕的?   步遥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便抬起手,想从孙权的手中轻轻地夺过那块绢帕。   孙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似是被人发现秘密一般的尴尬,忙又将那块绢帕塞回了绣中。   步遥看着孙权的种种反应,心中起了疑。   这狗男人不会这几年都将她的一块绢帕藏在袖子了吧!   这也太变态了吧!   她都要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变态的狗男人看着她惊愣的脸,为了掩饰尴尬,轻咳了一声,又将她的脑袋按在了他的怀中。   孙权微慌之际,用手将她的发髻揉得一团散乱。   “那块绢帕……”   “阿菟从那处出来了,孤说的话便作数,永远都不会再纳妾。”   二人皆是同时开口。   步遥听后,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孙权轻轻地推开了怀中的女人,上下地看着她,复又望着她的眼,问道:“你不信?”   步遥摇头代替了言语。   孙权的脸阴了又阴,一把将眼前的女人抱了起来。   步遥心中一慌,这狗男人又开始意气用事了,现下就开始什么都不顾了。   被抱回寝殿的途中,在一众下人惊愣的神情下,步遥并没有挣扎,而是将头首埋在了孙权的怀中,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   最后狗男人在榻上,让她信了。   华衣锦服,散落了一地。   到最后,孙权也没多少气力了,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向她承诺了一大堆,还发了好多的毒誓。   诸如断手断脚,不得好死之类的言语。   步遥却没像寻常的女人般,听不得自己的爱人发如此诅咒自己的毒誓。   虽然当她联想到狗男人要断手断脚时,心中产生了那么一丢丢的不忍。   但她的嘴角还是噙着淡笑,将狗男人发的誓都记在了心中,并暗自祈祷,如果他真渣了她,这些誓言都将全部应验。   孙氏仲谋这个狗男人将断手断脚,不得好死!   狗男人发完誓后,步遥竟然有些感动。   虽然她已经毫无气力,但还是决定在今日,给狗男人来个“夫人为上”。   但最后,她还是在狗男人带着惊讶和小激动的眼神中,怂了。   最后收场的局面是,她哭哭唧唧地被孙权抱在怀中哄了好半晌。   折腾完一番后,天都黑了。   婢子在殿中备了食,二人却都没什么胃口。   西域那处得的蒲桃倒是硕.圆甜美,用冰块镇着,在夏日吃很是清爽消暑。   狗男人便抱着她,嘴对嘴地喂着她蒲桃吃,每吃一颗,就是一番长得像是不会休止的吻。   步遥小声在他怀中问道:“这一串蒲桃…夫君都要这般食下吗?”   孙权低首,与她以额抵额,轻轻地蹭了蹭。   他笑了笑:“这般吃,不好吗?”   饶是跟他在一起多年,步遥听到这话,脸还是红了。   狗男人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男人,明明他说的话,做的事会让人觉得很羞耻。   但同时又会让她觉得,有点苏。   孙权就是这样一个,又耻又苏的狗男人。   夜还未深,二人才刚开始腻歪,步遥却突然一慌。   她答应了要陪孩子们用食的!   孙权似是觉察出了她在想什么,便道:“是阿郢让孤来寻你的,寻你之前,孤便告诉他,娘亲今夜不会陪他和大虎用食了。”   步遥这才微微放下心来,但她还是觉得,这样鸽了孩子不大好。   孙权却再度俯身,要喂她蒲桃。   殿外的婢子这时入内,对主子们这种亲昵之态,似是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她还是低低地垂着首,恭敬道:“主公…袁氏求见。”   孙权能明显觉出,那婢子提袁氏二字时,怀中的小人儿明显身子一僵。   步遥强自让自己的语气如常,开口道:“那妾身便先下去了,主公也去换身衣物再见她罢……”   二人都身着寝衣。   孙权更甚,衣襟半敞。   孙权却将怀中欲要起身的女人重新按回了怀中,低声道:“无妨,你在这处听着孤与她讲话。”   步遥并没有拒绝。   袁氏被召后,身姿翩然地走入了殿中。   当她看到眼前之景时,呼吸不由得是一滞。   只见步氏唇瓣微肿,蜷在了孙权的怀中。   二人皆衣衫不整,孙权的寝衣半敞着,隐约可见其身材的紧.实。   袁氏不是未经过人.事,自是清楚,适才这二人到底做了些什么。   她强自抑住了心头的涩意,冲二人施礼道:“妾见过吴侯,见过主母。”   孙权抬眸,不带任何表情的看了看她,开口道:“起来罢,袁小姐深夜至此,是有何事?”   袁氏微微咬牙,柔着声音道:“妾被黄祖部下赠予吴侯之后,便随吴侯来到了富春,只是今日主母却将妾安置在了亭中,主母言,待吴侯回府后,方才能安置妾身……”   步遥听着袁氏的婊言婊语,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暗自用着巧劲,狠狠地掐着孙权的皮肉。   孙权虽吃痛,面上倒还算如常,他低首又看向了步遥,问道:“你将她安置在亭中了?”   步遥只眨了几下眼睛,没有回话。   袁氏心中暗觉,这回孙权该看清这女人到底是何恶毒的模样了罢。   她正等着孙权发落步遥,却听见孙权笑了笑。   袁氏心中不解之际,却见孙权的笑意仍挂在面上,他怀中的女人却有些赌气,面色不大好看。   孙权这时再度看向了袁氏,又道:“那袁小姐是不满被安置的地界吗?”   袁氏双眸微瞪。   孙权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她忙开口道:“亭处临池,入夜后,都是蚊虫……妾身上,被咬了好几处。”   孙权听罢,唤了一婢子而至,命其为袁氏备下一间客房暂住。   袁氏心中微松了口气,孙权这是…肯留下她了?   孙权的面色微凛了凛,又对袁氏道:“是孤的弟弟让你进府的?”   袁氏微蹙着远山眉,道了声“嗯”。   孙权总觉得,自打丁氏没了后,这孙朗,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虽是庶出,却也是他唯一的亲弟了。   想到这处,孙权开口道:“既然孤的弟弟对你如此上心,他也还未成婚,袁小姐可愿嫁予孙朗做妻室?”   袁氏一愣,孙朗是庶出,自是比不上孙权的,她微躬了躬身,回道:“妾…只愿跟着吴侯,其余之人,妾一概不嫁。”   孙权的面色突然沉了沉。   他这话听着是在问袁氏的意见,实则却是不容她拒绝的。   他冷着声音又道:“跟着孤?跟着孤不仅不能为人正妻,袁小姐怕是连妾室都做不了。”   袁氏心中一横,回道:“妾只要能伺候吴侯便好。”   孙权冷哼了一声,用手轻摸了摸步遥微散的鬓发,安抚着怀中已经快要炸毛的女人。   “近身伺候孤的婢子数不胜数,你若是来了,她们便无差事可做。袁小姐若是执意要留在府上,便只能去府西去做些粗活。如此,你可愿意?”   袁氏这才明白了过来,也不知那步氏究竟与孙权说了些什么,孙权是执意不肯留她了,竟然要让她去做粗实婢子?   见袁氏迟迟未反应,孙权开口道:“给你一夜,自己想。如若你决定嫁予孙朗,孤明日便派人将你送到他府上。若你决议留下,那便自己去寻管事领差事,去府西做名浣衣婢女。”   袁氏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孙权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婢子恭敬地摆了手势,道了声“请”。   袁氏无奈,只得出了殿,临走前,她回首看了那二人一眼。   孙权正俯身,用吻安抚着怀中的女人。   袁氏看到她二人的亲昵之举,忙转回头首来。   因着他二人刚刚的种种举动,用一词来形容他们,再合适不过了。   狗男女。   孙权和步氏就是一对狗男女!   殿外,站着袁氏的两名婢子,她们提着夜灯,灯火映在她们主子苍白的面容上,显得她有些凄惶。   一婢子小声问道:“主子,吴侯是如何说的?”   袁氏语气温和,很快就将面上的戾气掩去,道:“吴侯将我赐给孙中朗为妻室了。”   另一婢子劝道:“这样也好,主子你想,虽说孙朗是庶出,但你去他府上,便是正妻。如若继续跟着吴侯…也只能做姬妾,做妻自是要比做妾好。”   袁氏深深地吸了口气,做妻确实比做妾好。   颔首后,便在殿中婢子的引领下,去了孙权为她安置的住处。 第98章 赤壁((上)   袁氏静默地走着,隔着幽暗的灯火,其面色晦暗不明。   夜风拂过,将她白衣的衣袂,和半散的鬓发吹起。   入夜后的将军府,偶有几名下人走过,微微瞥见晌午刚至府上的那位袁氏夫人,竟是都觉得,心中有些发瘆。   这还真如小主子孙郢所言,府中像是进了个女鬼。   袁氏却未看见下人们异样的神情,她静静打量着四下的一切,心中暗自思忖。   其实这将军府,也不过尔尔。   还不及她父亲袁术自立为帝时,在寿春建的皇宫。   她曾经的生活也是奢侈无度,穿着绮丽的绸锦,比那步氏过得不知要好上多少。   终归是时移势易,一朝失势,竟连孙权这个在南方拥地的小诸侯,都看不上她。   这般想着,袁氏突然被打断了思绪。   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突然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直到他跑到了她的身前,袁氏才看清了他的长相。   原来是步氏和孙权的儿子,孙郢。   那男孩身后还跟着两名小跑着的中年婢子,应是看管伺候他的乳娘,其中一名个子略低些的,在其身后直呼着:“小主子…您慢些跑。”   袁氏心中不安。   这孩子生得极像步遥,该不会是那女人与她的孩子讲了些什么,这个孩子要来寻机作弄她?   出乎袁氏意料的是,孙郢却微弯下身,恭敬地对她施了一礼。   他身子小小,姿行容止却极为优雅,再配上那张俊秀到近乎妖冶的面容。如若这孩子长大了,还怎么得了。   袁氏看着孙郢的举动,有些出神。   乳母已经走到了孙郢的身前,有些防备地护着自己的小主子,生怕这个刚进府的袁氏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孙郢这时开口,对袁氏笑了笑:“袁姐姐明日是要离府了吗?”   袁氏适才虽已跟婢子讲明,明晨一早她便要离府,但心中却仍有些犹豫。   这一见到步遥之子,她心中的愤懑之情再一次涌起。   当儿子的自是不想让旁人争抢了她娘亲的宠爱。   孙郢虽然不大,但心中定是也明白这个道理。   袁氏面色微变,声音却还是温柔的:“你父亲似是仍在考虑该如何安置我,说不定日后,你就得唤我一声庶母了。”   隔应不到你步氏,就要让你儿子心中不好受。   袁氏想到这处,面上笑意愈深,俯下身来状似温婉地想要摸一摸孙郢的头。   乳娘却一直都守在孙郢的身侧,不让袁氏触碰到孙郢半分。   孙郢稚嫩,且犹有些微肥的孩童之脸却开朗的笑了笑,他的眼眸似是天边的朗星,澄澈清透。   袁氏刚觉得孙郢可能是孩童无知,又许是脑子不大灵光,就听见孙郢又道:“阿郢虽小,却也知,袁姐姐是做不成我庶母的,父亲应该已经将袁姐姐安顿好了,但绝不会是在府内。”   孙郢的语气仍带着童音,并未有半丝的嘲讽。   可袁氏越仔细想他这话意,心中就越觉得憋闷。   袁氏终是忍不住,多年的修养在这一刻险些崩析,她的嗓音还是不为人知地发颤了一下,道:“所以,你是来这儿,看我笑话的吗?”   孙郢面上仍存着笑意,又冲袁氏施了一礼:“袁姐姐既然来府,那便是客。只是我爹刚打仗回来,肯定是要陪着我娘的,明晨怕是没有人送您。阿郢身为爹娘之子,自是要有待客之道,见到袁姐姐了,便来送送袁姐姐。“   袁氏神色愈发吃惊。   不仅是对这般大的孩童能够连贯地讲这么些话而吃惊,更是对这孩子所讲之言吃惊。   孙郢这个小娃娃,年岁这般小,人竟是如此的八面玲珑,袁氏当真是前所未见。   她神色微凛,又道:“天色不早了,我便先去休憩了。”   孙郢嘴角微勾,稚嫩的脸庞闪过几丝狡黠:“那阿郢在此,便祝袁姐姐明晨一路走好,车马安稳。”   袁氏再没看孙郢的神色,强抑着薄怒,从那小人儿的身侧走了过去。   袁氏随婢子到客房后,一想起孙权和步氏那副卿卿我我的模样,又一想到她二人的孩子孙郢,便再睡不下去。   步氏和她的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听闻孙权和步氏还有一女……   袁氏越想,心中便越烦躁。   次日一早,一夜未睡的袁氏变又携着婢子和带过来的包裹行囊,正欲出府,偏生这个时候,她又看见了孙郢那个可恶的小儿郎。   这回,孙郢身侧还带了一个比他略高些的小女娃。   那女娃娃眉心被点了朱红,模样肖似孙权,此时,正眸光不善地瞪着她。   似是几欲冲上来,抓挠她一顿。   孙郢却死死地攥着那女娃娃的手,不让她冲上来,奶声奶气地道:“阿秭,袁姐姐这是要走了。”   袁氏竟是在一女童的眼神下,混身直打着寒颤。   她再不想在这府中多待一刻,略有些狼狈的出了府。   待袁氏走远后,孙郢这才松开了孙鲁班。   孙鲁班虽要比孙郢早生了近半个时辰,但语言能力,却不及这个弟弟,说话还有些不连贯。   她愤而地对着袁氏的背影,咬着刚长全的小牙,说了三字:“咬死她!”   孙郢无可奈何地摇首,耐心劝道:“阿秭啊,你别忘了母亲所说的,我们要爱与和平,不能血腥暴力。”   孙鲁班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反驳孙郢,只觉得此时此刻的他,分外欠扁,便用黑亮的大眼瞪了孙郢一眼。   *   袁氏出府后,孙朗便依孙权之命,娶了这个女人为妻。   孙朗在其职上,却频频出错,孙权便又将孙朗降了职,让他好生在府闭门思过。   孙权刚出征回富春,二人几月未见,便小别胜新婚的在府中避着暑热。二人还商量着,要不要带孩子出府远游。   孙权暂时休整过兵马后,便欲派兵夺荆州之地。   邺城却传来了消息。   曹操平定北方,整顿兵马后,号称百万之师,要挥军南下,讨伐身在樊城的刘备和孙氏政权。   消息传遍江东后,刘备已随襄樊一带的百姓,弃城而逃。长坂坡与曹操恶战之后,刘军投奔了身在江夏的刘琦。   步遥不知府外的情势如何。   府内一众下人,皆人心惶惶,做事都有些不麻利,都觉得自己将会是死路一条。   就连狗男人,一听要有一百万个北方悍将来打他,面上虽还算镇定,实则夜里却整宿的睡不着。   到了这时,步遥才第一次体会到了穿越者的好处。   因为她知道,狗男人不会输,会跟刘备一起,把北方来的那些兵再给打回老家去。   然后按照历史的轨迹,孙刘结盟后会撕破脸,再和好。   然后再撕破脸,再和好。   如此循环往复。   直到刘备和狗男人都各自称帝,一个建立了蜀国,一个建立了吴国。   然后两国之间也会是这种关系,撕破脸,和好。   再撕破脸,再和好……   不过,无论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还是号称汉室后裔的刘备,都伐过吴。   虽然他二人,是汉末三国中另两个能与狗男人匹敌的霸主诸侯,但狗男人却都只有被动防御的份儿,从未主动伐魏伐蜀。   步遥听到曹老板要打过来的消息后,非但一点也不慌,反倒是觉得,狗男人那副寝食难安的模样十分好笑。   但她还是故意演出了副惧怕的模样,每日故意蹙一蹙眉,生动形象的演出了害怕被曹操团灭的模样。   曹操这还没打过来呢,江东这头就分成了主战主降的两派,每日自己人之间争吵个不休。   孙权这几日心中纠结,有好几日,都是整夜未睡。   步遥却睡得,一如既往的死。   是夜,孙权却突然唤醒了正熟睡的她。   步遥深夜被扰醒,却并未觉得烦躁。   殿内燃着烛火,孙权的面色惨白,眼下泛的乌青一看便是多日未曾睡好。   步遥换位思考了一下。   若是她处在孙权的位置上,对未来毫不知情,约莫着她现下的心境和状态,还不敌孙权半分。   她下榻后,为孙权倒了水,孙权接过后,只象征性地啜饮了一口。   身侧的女人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背脊,孙权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许。   步遥这时开口问道:“夫君是在忧虑战事吗?”   孙权没有回复,转而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有些担忧的神情,语气坚定地道:“孤不想降。不想将江东的基业,就这般,拱手让给曹贼。”   步遥反握住了孙权的手,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   步遥在心中想着,该如何宽慰孙权,但她又不能直言自己知道历史的大轨迹,便又道:“妾身知道夫君之心,我们是不会轻易向曹操投降的……其余臣子,都是怎么与夫君说的?”   孙权松开了步遥的手,从榻上起身后,负手而立,回道:“有些武将,还有如张昭一类的老臣,要让孤降曹。唯独子敬不同,他欲要让孤联合暂驻江夏的刘备,迎战曹贼。”   步遥故意装做副惊讶的模样,假惺惺地问道:“刘备?”   孙权冷哼了一声,极为不屑地回道:“就是那个自称汉室后裔的刘皇叔,投奔过公孙瓒、陶谦、曹操和袁绍,还有荆州之主刘表。近年好不容易得了处新野之地,却又被曹操在长坂坡打了个落荒而逃。”   步遥看着孙权的背影。   孙权这时回首,也看向了她。   步遥又问:“那主公之意是……”   孙权的态度是愈发轻蔑:“刘备手下存的军队,都是些残兵败将,再加之刘琦的那些兵士,也不过一两万的兵士,又怎能同我江东数万精兵良将相比?”   步遥状似赞成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暗嗤。   你孙权现在瞧不上刘备,将来为了讨好他,还要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   等你这狗男人老了的时候,刘备还会率军来打你,把你吓得从龙椅上摔下来!   不过,现下刘备的实力确实不够。但步遥知道,他们军中除了“关张赵”三员猛将,还有一个王者:大名鼎鼎的诸葛亮。   步遥便又开口道:“听闻…刘备请了一位军师,貌似颇有才干,好似叫做诸葛亮?”   孙权心中起了疑,面上的冷笑却是更甚:“那诸葛亮之名孤曾听过,他长兄诸葛瑾就在孤的手下做事。其兄虽颇具才干,但在江东众贤中,不过尔尔。”   步遥状似一脸赞同地看着孙权,又点了几下脑袋。   这诸葛亮,在这个时候确实没什么名气。   “不过你是从何处听到刘备军师一事的?”孙权不解地复问。   步遥忙掩饰道:“下人…下人们无意间提起的。”   听狗男人现下之言,并不想联刘抗曹。   貌似有那么一丢丢地,瞧不上刘备那伙人。   孙权看着步遥的神色,却愈发复杂。   他复又坐回了榻处,紧紧地握着步遥的双手,道:“孤派鲁肃去江夏见了刘备,后日,孤也要前往柴桑。至于降与不降一事,孤心中,并未决议。”   步遥了解孙权,他是不想降的。   只是江东有些幕僚的言语,让他摇摆不定。   反正最后都要联刘抗曹,不如趁此时机,感动感动狗男人。   步遥已经在眼眶中蓄好了泪,水盈盈的美眸凝望着孙权,演出了那副“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悲壮凄美。   她带着哭音,开口道:“无论夫君做何决定,妾心永随。夫君生,妾既生,夫君若是不在了……”   讲到这处时,步遥已经嘤嘤嘤地眼泪掉下来。   狗男人果然被感动了,一把将她拥在了怀里,步遥趁机翻了下眼皮,继续演道:“夫君若是不在了,妾也会自戕,随夫君离去的。”   孙权拥住她的动作突然一僵,复又将她更紧地拥在了怀中。   他抚着步遥的鬓发,轻吻了吻她的面颊,低声道:“好阿菟,孤知道阿菟的心意,所以这几日孤已命人备好了棺木。”   步遥听到这处,心中一慌。   孙权又道:“如若战败,孤会提前将孩子安顿好。孤死后,别无他求,只要能同阿菟葬在一处便好。”   听到这话,步遥这回是真情实感的落了泪。   狗男人还是想拉着她一起陪葬!   幸亏孙权能活到七十多岁,不然自己一个好生生的大活人,却硬要被拉去跟死人同棺,那才叫个瘆人啊!   步遥心中无奈,却只能继续演下去:“夫君莫慌,不会的,那些都不会发生的……”   心境不同的二人相拥了半晌后,孙权轻推开了她。   这夜孙权与步遥说了许多,二人现下又都清醒,孙权的话匣子便被打开了,便将近日的忧虑都与她说了出来:“最近钱财吃紧,去年征上来的税赋都用于攻伐江夏了,孤准备从府中节省开支,也好为将士们多备些粮草。”   步遥听到这话,想起了她近几年攒的那些钱财,虽不能弥补所有的军需,但至少能够军队好几个月的粮草了。   这战事吃紧,要不要……拿出来?   可是若是拿出来,她藏私房钱一事,不就败露了吗? 第99章 赤下壁(下)   柴桑那处来了封信函,言鲁肃已带着刘备的说客诸葛亮而至,共议结盟一事。   去柴桑前日的晌午,孙权刚见完一群吵嚷不休的幕僚,但回府时,却特意将沉重的神色敛去。   步遥看着孙权状似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却清楚,他临行前实在是紧张的很。   这日,狗男人良心发现,去看了自己的妹妹孙尚香,难得地没摆兄长架子。   但他兄妹二人的关系还没融洽到可以聊叙家常的地步,孙权只在孙尚香,也就是吴氏以前的住处,饮了一盏热茶。   兄妹二人彼此无言半晌后,孙权便又去了步遥之前住的庭院。   虽已至秋,但这庭院的一树一植依旧葳蕤。   不过随风轻摇的绿叶,却偶有几枚,微微泛黄,昭显着光阴的嬗变。   步遥自打被扶正后,便再未在这庭院中住过,这庭院早已变成了他一双儿女所居之处,寝房和屋内的布置也早与以前大不相同。   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   孙权这般想着,大虎瞧见父亲过来,已经颠颠地跑了过来,张开了双臂,像只幼弱的雏鸟般,像孙权索要着拥抱。   孙权一见大虎,面色便柔和了不少。   他将大虎从地上抱了起来,准备入室再看看他的长子。   孩童们最是天真,外面虽兵戈扰攘,哀鸿遍野,他们却终日,都是笑意盈盈的。   孙郢这小子便是。   无论何时,他都是副笑模样。   见孙权来此,孙郢装模作样地对孙权揖了一礼,恭敬地道了声:“父亲。”   入室后,大虎的注意力再一次被小案上那些玩物吸引,便又闹着孙权,让他将她放下来。   孙权将大虎放下后,大虎立即跑向了小案处,拿起了两个面人儿,自顾自地玩着。   孙权看着身量刚刚过他膝处的孙郢,这个自己寄予了厚望的长子,眸色略有些复杂。   或许是因为阿菟生他时,险而难产,又或许是他对他的期冀过重,自打孙郢生下来后,孙权便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看过。   孙郢的面上带着笑,略有些殷勤地看着自己一贯严厉的父亲,刚要开口与孙权客气个几句。   孙权却慢慢地抬起了右臂,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摸了摸孙郢的脑袋,语气是难得的柔和,并未故作严肃:“孤走后,你要照顾好你姐姐和娘亲。”   自己的爹今日奇奇怪怪的,但孙郢却还是开朗的笑了笑,道:“儿子都晓得,还请父亲放心去柴桑议事。”   孙郢一笑,双眼微弯,他本就有些男生女相,长得又极似他的娘亲。   这般一笑,让孙权又想起了步遥的笑靥。   不过步遥的笑,却是那种娇怯的笑,孙权一见,心中便生出了爱怜之意。   孙郢这小子一笑,却活似只成了精的狐狸。   孙权轻咳了一声,又恢复了往昔那副严父模样,阴着脸又教育了孙郢几句。   孙郢对孙权所说的每句,都大加赞同,一副都听进去了的模样。   孙权看着孙郢那似小鸡啄米,不断点头的模样,也不知他这个儿子是当真虚心,还是油盐不进。   从庭院中走出来后,孙权决议,这余下之日,都要同那个女人一同度过。   步遥刚刚午睡而起,孙权便面带浅笑,负手而进。   今日他笨拙地用手为她绾了发,亲自将那虎头簪戴进了她的鬓间,看着她如花般的娇颜,低喃道:“孤竟是忘了,阿菟虽为孤生了两个孩子,年岁到底还是尚轻,不过双十...”   步遥微微侧首,斜视了孙权一眼。   狗男人这语气,就像她即将就要守寡了似的……   孙权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世界末日中,看自己的爱侣一般,带着深深地眷恋和不舍。   他凝望着铜镜中,她的一眉一眼,将她耳边微散的发,轻轻拨至了耳后。   步遥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狗男人定是怕自己战败,死无葬身之地。   但知晓未来的她,却真的没办法代入孙权那种绝望的心境。   如此,便只能靠演技了。   步遥转身,双眸噙泪,柔弱无依地扑向了孙权的怀中,环住了他近日变得愈发消瘦的狗腰。   结果,狗男人深受步遥演技的感染。   青天白日的,就与她不可描述了。   他好不容易为她绾的那头丑兮兮的鬓发,全都白废掉了,如瀑般的长发倾泄,变得一团散乱。   孙权今日,就似是要死在她身上般,不管不顾。   就像是过了今日,二人就再也不能见面似的。   直到婢子有些焦急地在寝房外,说是张昭携了数名幕僚和武官,要急见孙权。   孙权意兴正浓,却被打断,自是有些恼怒,他从榻上起身后,沉着声音嘀咕了一句:“孤早已与他们讲明,战与不战之事,要到柴桑再议,那些个腐儒却又要来劝降!”   步遥却丝毫都不惧孙权因烦躁而生的戾气,不顾身子不适,唤了婢子要为孙权理衣。   她边小声劝,边用那双似是凝水的美眸,不时地观察着孙权的面色,温言道:“那些幕僚都有妻儿老小,许是年岁大了,便有些贪生怕死了。”   孙权看了看步遥因着刚刚…而泛着绯色的面颊,面色却丝毫未变,仍是阴沉如墨:“孤也有妻儿,却未曾像他们那般,只顾自己的生死,而不念父兄辛苦打下的基业。”   孙权这时已经穿好了衣物,步遥微微踮脚,为他理着衣肩之上的褶皱,轻声劝道:“他们自是目光短浅,夫君身为人主,自是要比他们看的长远,也自是要比他们有胆勇。”   步遥不知自己的劝慰起没起作用,但至少孙权在出去前,面色却然稍缓了些许。   孙权将一众幕僚唤至了殿内正厅。   寝房和正厅离的不近,又用漆质屏风区隔开来,但步遥于内,却能清楚的听见,那些臣子幕僚的吵嚷之声。   喋喋不休的直惹人生厌生烦!   步遥能听见,一声音略有些沙哑的中年男子道:“主公,江东着实禁不起这一战,连荆州的刘琮都降了,我们又怎能以少敌多?”   随即,又是一声音粗鄙的年轻男子,咬着牙回骂道:“你这腐儒,不要再言!我江东精兵数万,又有长江天险。他曹军都是些不服水性的北方人,千里迢迢的渡江来此,未见得能敌得过。”   那中年男子又驳斥道:“主公今年才刚伐过黄祖,早已消耗不少的兵马钱粮,兵士们这才刚经过了一场恶战,又要迎曹,又怎能敌?”   …   直到孙权冷着声音道了数声的“够了”,那些幕僚武官的声音才微小了那么一丢丢,但嘴上还是在嚷着自己的主张。   “孤明日便携众卿,共去柴桑。鲁肃携了刘备的说客过江而至,孤欲要见见他,待见过那说客之后,再议战事。”   众幕僚发出了叹气声。   孙权既已撂了此话,那他们也只能等孙权见过那名说客后,再加劝谏。   幕僚走后,孙权略带疲惫地回了寝房,似是自言自语:“却然还缺少钱粮……战马在征黄祖时,死了数匹。前阵子虽从西域购进了不少良驹,但现下为了节约钱财,将士们用的鞍具,都用的旧的……”   步遥听着孙权的念叨,心中是愈发的纠结。   “阿菟,他们扰了你了罢,孤也没成想,他们会在这个时辰过来。”   孙权说着,突然微带歉意的拥住了她。   他的语气温柔,步遥眸色微变,心也是微动。   她心中那道最后的防线,在这一刻,分离崩析,消失得无影无形。   没想到她也有这么一天。   竟是用自己绞尽脑汁赚的钱,去搭男人身上,还真是……   想到这处,步遥轻轻推开了孙权。   看着他略有些无助的碧眸,步遥紧了紧拳头,平静地吐了四字:“妾身有钱。” 第100章 正文完   她有钱?   孙权听后并不以为意。   步遥有的钱,左不过是他这些年赐给她的,她又攒起来了,便道:“阿菟这几年辛苦积攒下的银钱,就不用拿出来给孤了。”   女人的那些珠钗首饰,在庞大的军需面前,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说罢,孙权欲要将步遥再次揽入怀中。   步遥看着孙权那副看不起她的模样,心头一横。   看来她得跟狗男人炫炫富了。   步遥再次推开了孙权,用纤白的手轻握住了她的双臂,再度望着他的眼,郑重道:“妾身是真有钱。”   孙权笑意愈深。   他觉得此时有些较真的步遥分外可爱,她穿着素白的寝衣,薄如蝉翼的外氅披拂于身,显得她整个人的身形单薄纤弱,竟还赤着脚站在略有些冰寒的地上。   孙权见此,不悦的蹙起了眉,将眼前硬要说自己有钱的女人抱回榻边,让她安坐在榻好,方才回道:“好好好,你有钱……”   这么说完,眼前女子的眉目间竟含了稍许的嗔意,面色稍愠。   还真是愈发娇气了。   这一直在深宅中被他娇养的女子,也有自己的小脾性,也不希望被他看不起了。   阿菟既然想在他面前逞能,他就让她都说出来。   这般想着,孙权看着步遥生气的小模样,低笑着问:“那阿菟与孤讲讲,你积攒下的,有何钱财?”   狗男人这语气明显就是在哄小孩!   搞得她都没心思装13和炫富了!   步遥适才与孙权交实底时,心中曾有那么一丝的后悔。   虽然孙权向她允诺,绝对不会再纳任何妾室,但步遥却对这件事半信半疑。   这些年背着孙权攒下的这些私房钱,也是极为不容易,真要都搭在他的身上,让他在赤壁这一役都花出去,她还是舍不得的。   想不到她这个一贯精明会算计的女人,竟也有搭男人钱的一天。   事已至此,步遥微闭着双目,轻舒了一口气。   不过一想到狗男人这种装模作样且总是凶巴巴的人,若是能做一回软饭男,还是吃她的软饭,她的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苏爽之感。   怪不得富婆总爱包养小白脸…….   步遥及时止住了思绪,召回了已经许久未出现的系统,任务完成后,系统还能帮着自己做些简单的数据处理工作。   她家大业大的,自是记不住自己到底有多少积蓄。   于是,步遥便在系统的帮助下,从自己在海盐留存的置业开始讲起,再到富春的脂粉生意……   其实楚氏已经将各式的脂粉卖到旁的诸侯之地了,但因着此时的战局,脂粉外销一事,步遥便没与孙权谈。   起先孙权还意兴阑珊,觉得哄着这个女人说会子话,等这个女人讲完了,他再假意的夸赞她个几句。   这件事情,便也算作结了。   可渐渐听下去,孙权便有些瞠目结舌了。   步遥说的头头是道,再加上楚氏一贯是个精明能干的,这些年,这女人背着他做些生意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炫富真是一时爽,被迫当了一把软饭男的孙权听后,面色却极为阴沉。   步遥看见后,不禁打了个哆嗦,身子也开始发颤。   孙权借势将身侧的女人揽进了怀中,在她耳侧沉着声音轻问:“阿菟为何要瞒着孤做这些?”   因为怕被你渣啊!   孙权的身上带着冷意,还不及她的身上温热,步遥又在他的怀中打了个寒颤。   “嗯?怎么不回话?”孙权复又问道。   语气不易察觉的冷了几分。   他不喜欢步遥有事瞒着他。   步遥趁孙权不备,快速地眨了几下眼。   实话自是不能说的,如此只能快速地再编几个理由,能让孙权气消且感动的理由。   步遥在他怀中,微微抬首,怯生生地软着声音解释道:“妾虽只是个女子,但也想为夫君分忧…这事一早便想向夫君坦白,只是一直都未寻到机会……”   撒谎。   这个女人又在诓骗他。   这么些个置业,绝非一两年便能积攒,定是好几年前便积攒下来的,从她做妾伊始,这女人怕是就开始背着他攒钱了。   她背着他做这些,一定是想好了自己的退路,想离开他。   步遥自是察觉到了孙权的异样,又忙道:“妾身的都是夫君的,妾的命是夫君的,妾的钱自也都是夫君的,是妾身不好,一直瞒着夫君。”   果然,这话让孙权身上散着的森寒阴冷的气场,消散了些许。   孙权听到她这一番话,转而用手勾起了她的下巴,微俯下身,命她直视着他,又问:“你的都是孤一人的?”   步遥一脸诚恳的点了点头。   心中却道: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这回她的钱虽然都砸到战事里了,但下回她还能再挣出来,然后继续瞒着狗男人,反正狗男人好哄,几句话就糊弄过去了。   “妾以为,夫君还是想要与那曹操,决一死战。既要战,那就绝不能委屈了江东的兵士,所以妾愿将自己这些年所攒的积蓄都交由夫君,任凭夫君处置。“   步遥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   她的男人不能怂,打仗也不能因为缺钱憋屈。   孙权被她的这番话镇住了,沉默了半晌。   其实阿菟一直都不是那种完全依附他而生存的女人,他一早便看出来了。   只是她却肯在他的面前,如此的依偎他,一直都有着小女人的娇怯性子…如此,她还是信任他的罢。   孙权嘴上虽道了声“好”字,心中却仍觉得这事属实蹊跷,正欲开口再诘问几句。   那女人却突然环住了他的颈脖,在他耳侧轻笑,要继续刚刚未完之事。   狗男人果真被一顿和谐糊弄了过去。   是夜,深秋的富春下了一场急逝的冷雨。   雨歇后,殿内的温度骤降。   婢子们便燃起了炭炉,屋内温暖宜人。   步遥和孙权携着一双儿女,正用着食。   孙权一脸严肃,无甚胃口,就像是在用最后的晚餐。   步遥和孩子们都是一脸的轻松,似是丝毫不知愁滋味。   孙权没心思用食,反倒是时不时地用双眼看向步遥,见她细致地为大虎挑着鱼刺,神色温柔,带着笑意。   丝毫也未受战事的影响,仍是一脸的轻松,也不知这女人是无心,还是善于伪装自己的情绪。   孙权又低首看了看自己的小儿子。   见孙郢像是要做些什么,却紧紧地抿着唇,强抑着,不让自己去做。   孙权心中不禁生了疑,正要开口问问孙郢,殿外守着的婢子却突然入内,说是来了一差役。   步遥看了那婢子一眼,复又哄着大虎多吃些饭食。   阿郢学什么都要快些,不仅会说的话要比大虎多,连筷箸也都会用了。   大虎跟弟弟一比,做什么都要吃力些。   倒也怨不得大虎,她是正常孩童的水平,而阿郢,明显要早慧太多。   孙权一听有差役要来,眉头就又蹙了起来,冷着声音对那婢子道:“如若又是那些幕僚来见,都让他们回去,孤一个也不见!”   婢子复又屈膝,回道:“回主公,不是幕僚……”   说罢,那婢子的双眸下意识地瞥了步遥一眼。   孙权自是看见了她的神色,又问道:“你瞧主母做甚?”   步遥听到孙权所言,这才意识到,这件事竟是与她有关?   婢子忙跪至地面,冲步遥的方向猛磕了几下头,解释道:“奴婢无意冒犯主母,还望主母见谅。”   步遥唤她起身,无奈地问:“到底是何事,你直言就好,不要让主公等着。”   那婢子眼眸微转,这才反应了过来,恭敬地对孙权道:“是…是主母之嫂楚氏,携着富春一众的富庶商户,开仓放粮。备了货辇数十,共置了十万斛的稻米,送予主公。”   步遥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看看这一家子,老婆送钱,嫂嫂送粮。   狗男人也是一惊,绿眼睛微瞪了起来。   他本欲起身做怒,听到这话,复又无力地坐回了案处,神色有些复杂。   用完食后,乳母来殿,引着蹦蹦跳跳的大虎和阿郢回庭院安睡。   孙郢刚一出殿,就从怀中掏出了那手镜,对着镜面照了又照。   足足有一个时辰没看见他英俊的脸,可把他给憋坏了!   大虎和乳娘们似是早已经对孙郢的举动见怪不怪,没有一个人对他此时所行感到惊讶。   这一日孙权十分疲惫,入夜后,再没心思去想那码子事。   只是将步遥拥在了怀中,闭着目,独自一人消化着心事。   步遥却缩在他的怀中,小声嘀咕了个不停:“夫君明日虽先至柴桑,但这仗若是真要打,怕是得一月之后。所以妾身会在富春,用妾身的这些钱财,想法子替夫君采买些军需之物,再送到柴桑。”   孙权却突然睁开了目,语气竟是有些怅惘:“阿菟…若是孤此经一行,回不来了……”   步遥突然打断了他的言语,语气也有些沉重:“那妾身无论如何,也要将夫君的尸骨寻到,然后按夫君生前所想,妾会自戕,与夫君葬在一处。”   这话说得她连自己都感动了,孙权自也是听得一愣,他拥住她的身子微僵,再次确认道:“你会吗?”   狗男人还真是誓要让她陪葬,这都亲口应了他了,却还是不罢休。   步遥无奈,只得再度,坚定地回道:“会的,妾身会的。”   次日拂晓。   步遥领着一双儿女,站在府前,目送着孙权乘上骏马,即将扬鞭离去。   以往孙权临行前,都是殿中的婢子为他整理行囊,步遥从不插手。   但昨夜,步遥却如寻常的妻子待自己的丈夫般,亲手为孙权备了以应常用之物。   江东的深秋,最是湿寒。   孙权又畏寒,步遥还特意唠叨了几句,要让孙权多多加衣,切莫着凉。   孙权在出府前,还跟步遥说,如若他二人没有孩子,他是定要将她带到柴桑的。   这样若是发生了什么,他二人便能死在一处了。   步遥强自挤出了笑,附和着孙权。   幸而她有了孩子,不然她一个女眷,还要在军营那种苦地方尴尬地待个数月。   江东的兵士大都在柴桑,孙权这一行所带的兵士,不过数千。   孙权甫一出府,面上对妻儿存着的淡淡柔情,转瞬间便尽皆消弭。   他愈发成熟的面容,神色肃穆,尽显着人主威仪。   他并未怎么看步遥和一双儿女,心中纷杂的思绪都与战事有关,都与要如何与那江夏来的说客谈结盟之事有关。   军队浩荡,即将远去,只余下了裹挟着沙土的扬尘。   步遥微掩着口鼻,望着一行人离去渐小的背影,心中竟也是生出了些许的怅惘。   孙权至柴桑后,面见刘备从江夏派来的说客诸葛亮,在其权说之下,孙权决议要与刘备结盟,共同抗曹。   曹操得知后,于同年十月,对江东孙氏,下了战书。   鲁肃劝谏孙权,将周瑜从鄱阳召回。   在周瑜的劝说下,孙权更下定了要抗曹的决心,在那些仍想要降曹的幕僚前,挥刀斩案,接下了曹操下的战书。   同年十一月,刘备驻军樊口,孙刘合兵。   同年十二月,孙刘两军逆水至赤壁,正遇上瘟疫盛行的曹军……   一切都按照历史的轨迹,丝毫不差的行进,周瑜率军,火烧了赤壁和曹操的战船。   步遥收到战事胜利的消息时,年节还未至。   这几月中,她本以为自己的心绪会很平静,不会有任何的忧虑。   但自打孙权走后,她心中却总是发慌发乱。   步遥一边安抚着府中下人慌乱的心思,一边怕战事会出岔子,生怕穿到剧中后,这剧情的走向会发生剧变。   生怕狗男人会出事。   其实那夜她与孙权所言,也是真心话。   如若孙权死了,那她身为他的妻室,也会被送予各路诸侯玩.弄,不得善终。   如若是那样,于她而言,还不如去给狗男人陪葬。   虽收到了从柴桑来的信件,但步遥看到孙权亲书的“攻合肥”三字时,心跳一顿。   这……传说中的孙十万这么早就要来了吗?   步遥拍《情锁吴宫》前,百度百科孙权时,就曾看见无数条嘲讽孙权军事实力的贴子。   最为那些“权黑”津津乐道的一条,便是孙权打合肥一事。   狗男人貌似打了一辈子的合肥,都没打下来。   在他老年时期,曾带十万大军,再度征伐魏军所在的合肥一地。   但曹魏的大将张辽,却仅仅用了八百名兵士,就把孙权的十万大军都给击回江东老家了。   她步遥的男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狗。   狗男人的军事实力一般般,甚至有点差,还是得靠着他的那些武将和都督们。   这次攻合肥,怕是还得输。   狗男人回来后,她还得哄。   建安十四年初春,孙权虽在合肥一战失利,但因着赤壁大捷,便也没心情郁郁。   他回富春这一日,步遥在庭院中,在地上用墨碳画了几个格子,站在一侧,看着两个穿虎皮小袄的奶娃娃跳房子。   天犹带着寒意,但胜在日头足。   步遥身上裹着厚重的大氅,怀中拿着暖烘烘的手炉,嗅着微凉清新的空气,面带着笑意看着孩子们。   当看到庭院中进来的那人时,眼睛也不知是被风沙迷了,还是旁的缘故,竟变得微红。   大虎玩得正高兴,身体突然被腾空,心中自是不大高兴。   她咬着小牙,用小奶音道:“快放我下来!”   抱起她的人却没有应下,而是径直走到了她娘亲的身侧。   大虎在那人怀中挣扎着,偏首一看,觉得那人有些面熟。   孙权面色微沉,看着大虎胖乎乎的小脸,故作严肃地问道:“大虎,怎么不唤爹?你连你阿爹都不认得了吗?”   孩童的记忆力总是有些模糊,大虎看着眼前有些凶蛮的男子,在心中细细回想了一番,两只圆眼转了又转。   她咬了咬手指,回道:“你长得有点像我之前的那个爹爹,但我爹爹他没有胡子!”   说着,大虎伸出了小手,要去扯孙权上唇那道胡须。   步遥一慌,忙把大虎从孙权的怀中抱了回来。   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能耐,这么小就敢扯老虎的须子,真是不要命了。   大虎仍在不解地看向孙权,她用小手指了指她,问向步遥道:“娘,他是我爹吗?”   孙权这回真可谓是吹胡子瞪眼,却不好对女儿做怒。   好在孙郢这时走到了孙权的身侧,声音洪亮地唤了声“爹”。   孙权的气这才消了消,胡乱地摸了摸孙郢的脑袋。   步遥无奈,温声对大虎解释道:“大虎啊,他是你的爹爹,只不过他却留了个小胡子。你看,你爹爹被你惹得生气了,你还不快唤他一声爹,让他听一听。”   大虎半信半疑地看向了眼前那个熟悉又陌生地男子,在娘亲的注视下,眼带迟疑地唤了声“爹”。   孙权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许。   步遥放下了大虎,让她与弟弟去玩耍。   孙权这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侧,握住了她的手。   步遥的手一直被手炉暖着,是温热的,孙权的手依旧冰寒。   二人虽多月未见,但今日相聚,却未生出任何的疏远之感,步遥很自然地就替孙权捂着双手。   步遥不时地抬首,瞥了瞥孙权的面容。   狗男人留了个唇须,身披深赤锦袍,依旧年轻的脸上却并未显得有多老成,看上去竟有点痞里痞气的。   坏坏的感觉。   她竟然,还有那么一丢丢喜欢狗男人的新形象。   孙权却无奈地叹了口气,回道:“看来不能蓄须了,否则大虎都不认孤这个父亲了。”   说罢,他将面前的女人轻拥在了怀中。   步遥感受着熟悉且想念的宽阔怀抱,笑了笑:“大虎是还小,夫君不要同她见怪。”   孙权声音也是难得地柔和:“就是因为她还小,不记事,才不能留的…孤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不认孤……”   二人相拥了片刻后,又看了会儿孩子。   狗男人心中一横,便让步遥随他入室,让她帮他把那道痞里痞气的小胡子给剃了。   步遥还有那么一丢丢舍不得孙权的新形象,狗男人就迫不及待地出了屋,快步走到大虎身前,问道:“大虎,你看,这回能认出爹来了罢。”   大虎又被打断了玩乐,小眉毛拧做了一团,奶着声音不悦道:“不,我爹爹他有胡子!”   孙郢和步遥看着大虎的反应,都笑出了声。   孙权觉得颜面尽失,气得又将大虎举了起来,不断地对那咯咯直笑得小女娃道:“不管孤有没有胡子,都是你爹,你给孤记住了!”   孙权的态度极为凶蛮,大虎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要用两只小腿踢打孙权。   孙权手足无措,只得放下了大虎,无奈地用眼神向步遥求助。   狗男人将孩子弄哭,还得她来哄。   步遥睨了孙权一眼,将哭闹的大虎抱在怀中小声地哄着:“大虎啊,他真的是你爹。你爹爹之前在外打仗,现下他回来了,要陪着你和阿郢了。”   大虎在步遥的怀中渐渐止住了哭声,孙权见孩子不闹了,这才敢走上前来,用手为大虎擦着眼泪:“是啊大虎,孤回来了,回来陪着你了。”   大虎的眼泪渐渐止住。   孙郢趁父母和长姐不察,悄悄地掏出了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复又将那镜子快速地收回了怀中。   大虎的圆眼还噙着几滴清泪,不解地望向孙权:“你真是我爹?”   孙权无奈,只得不断颔首道:“孤是你爹。”   大虎还在步遥的怀中,继续辨认着孙权的身份,孙郢这时走到了父母的身边,笑嘻嘻地道:“不管阿秭他认不认得父亲,儿子是永远都能认得父亲的。”   孙权难道的带着赞赏,低首看了孙郢一眼。   大虎看着弟弟跟那个自称是她爹的人很是亲密,便也慢慢确定,这个人是她的亲爹,便在步遥怀中,又对孙权唤了声:“爹”。   孙权和步遥听罢,终于释然,二人相视一笑。   庭院深深,午后的风日哂然。   经了一冬的树植早已悄悄抽芽,伸展着枝叶,以一派生机之态,迎着盛春之景。   大虎永远都记得那个春日。   弟弟同父母站在一处,望着她笑着,那笑意似是要将初春仅剩的微寒都融掉似的温暖。   (正文完) 第101章 番外一:宠上天   孙权回来后已近两月,正是乍暖还寒之时。   府中的棠梨桃夭竞相初绽,新白淡粉交织成簇,枝桠舒展低垂,朵朵新妍之花被春风拂得微摇。   天际夕日初显,酡红晕染一片,衬得那些淡雅的花竟有些慵懒的意趣。   因着去年的战事,花工们也没太费心思修剪府中的这些花树,倒是为整片的花林平添了几分的疏横野致。   知道了北方那处传来的战事后,孙权心中便起了念头,想将治所从富春移到京口。   几年前,京口那处的府宅和城防等处就已着手修建。   赤壁一役未战之前,孙权便先迁了治所,但府中众人及步遥的一双儿女却仍留在富春暂居。   孙权是想,待战事平息后,再让阖府之人都迁至京口。   寻常之人若是要搬个家,都是费时费力,更何况是狗男人和她的偌大的老巢-讨虏将军府。   所以拖了得有一个月,孙权都没下令要搬家。   京口那处的将军府,修葺了那么多年,也还没完工。   步遥命紫荆打点好了简单的行囊,带了几身寻常素简的衣物,准备随孙权去京口先看看各项工事,顺便再度个小春假。   她同孙权成婚后,就光顾着养胎来着,传说中的度蜜月都没有。   狗男人同她默默打成了共识,此经一行,不带孩子,过过二人世界。   于是在临行前的好几日,步遥便同孩子们打好了提前量,细声细语地向两个奶娃娃解释,爹和娘要出去个几日,待爹娘都回来后,可能就要搬家了。   阿郢这处,步遥一点都不担心,孙权和她在与不在,他都能自得其乐。   但大虎这处,步遥心中却始终都放不下,好在与大虎说时,她都懵懂地点着头,倒也算爽快地应了下来。   步遥心中便也松了口气,两三岁的女娃娃,是最黏娘亲的,好在大虎没有哭闹。   出发的时辰选在了傍晚,申时三刻。   阿郢拉着阿秭大虎暖呼呼的小手,同管事孙伏站在府门前,目送着爹娘上了华丽宽敞的辎軿衣车。   那辎軿车的周遭,围着近百名的持刀侍从,前面还有着十余名骑兵,整个队伍浩荡,不亚于先前她与阿郢和母亲送那个自称是她爹的男人的阵势。   大虎咬着手指,看着冲她温柔笑着的娘亲,还有娘亲身侧自称是她爹的男人,神情有些呆滞。   身侧比她身量略低些的弟弟,还兴奋地冲那车舆挥舞着左手,一如平常,总是一副兴奋的模样。   直到那辎軿衣车的车夫将车轓支好,又将两輢的绢罗皮轩放下后,大虎心中才起了疑。   她看不见娘亲了。   大虎松开了孙郢的手,跌跌撞撞地下了石阶,乳娘一见,忙走到她身前,护着她的小身子,怕她摔倒。   直到车夫挥了挥马鞭,那两个巨大的轮子倾轧着地上的碎石,大虎才意识到,娘亲和爹这是要走了。   会不会不要她了。   大虎咧开小嘴,嘤嘤地哭了出来,不断地喊着:“娘,你快回来,别不要大虎。”   步遥在车舆中自是听到了大虎的声音,女儿哭得好生可怜,她这个做娘的心疼得狠。   她怎么可能不要女儿?   她渣谁也不会渣自己的孩子。   孙权自是也听见了女儿的哭声,忙命车夫勒马,车辇停止行进后,步遥不管不顾地便要跳车去寻大虎,险些摔倒。   孙权随后也下了车舆,傍晚微凉的夜风将他深赤色的披风吹拂,显得整个人挺拔飒然。   步遥蹲下身子,将跑过来的大虎抱在怀中哄着,用手不断地摸着大虎细软的头发。   “娘亲怎会不要你?娘只是要与爹爹去京口几日,再回来接你和阿郢一同前去。乖,不哭了,好不好?”   步遥哄着大虎时,孙郢也走到了二人的身前。   他一身虎皮小袄,带着滑稽又生动的虎头小帽,只露出了一对精致的浅棕双眸。   此时,正扑闪着眼睛看着哭啼的长姐。   孙权站在步遥身侧,也温言道:“大虎莫哭,为父和你娘过几日便归。”   大虎还是对这个自称是她爹的男人感到莫名的恐惧,见他一过来,心中又有些害怕,埋在步遥的怀中哭得更厉害了,奶着小嗓子不断地道:“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娘亲走!”   步遥无奈,转首看向了身侧的孙权,问道:“这番,我就不去了罢,大虎离不了我,夫君自己一人去京口罢。”   孙权眉头微蹙。   这怎么行?   这个女人不在,他一个人去京口又有什么意思?   孙郢看了看孙权,又看了看自己哭哭唧唧的阿秭,开口道:“既然阿秭离不了娘,那娘便把阿秭一同带到京口去不就成了?”   说罢,孙郢站在地上,静等着孙权对他的夸奖。   孙权却睨了他一眼。   孙郢心中不解,但面上却未有半分的不悦或是赧然,只是抬了抬眉,偏首等着步遥的答复。   步遥抬首看着孙权,又问:“夫君,那我们就依阿郢之言,将大虎带到京口,阿郢则留在府中,如何?”   傍晚的天气寒凉,孙权的面色也是冷冰冰的,他沉着声音道:“如此…那便带上大虎罢。”   大虎听到自称是她爹的男人说了这么一句,这才止住了哭声,又迷蒙着泪眼,看了看自己的弟弟。   孙郢似是笑得更开心了。   大虎面色微凶,问道:“孙郢,你笑甚?”   孙郢眨了眨眼,就像只披着老虎皮的狐狸,小表情竟是狡猾的很:“阿秭走了,阿秭那些玩物和物什,不就都归我了吗?每日的香糕团点,也都归我一人享用了。”   大虎一想到那些东西都要被孙郢一人霸占,立刻挣开了步遥的怀抱,跑到了孙郢的身前,凶巴巴地道:“不成,那些都是我的,你一样都抢不走!”   孙郢不以为意,微微转了个身后,又道:“可阿秭不是要跟娘亲去京口吗?你去了京口,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就自然都是我的了。”   大虎的双颊气得微鼓了起来,咬着小牙道:“那…那我不去了!”   孙权听到这话,面色稍霁。   他走到了大虎的身前,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确认道:“大虎,你真不随你娘去京口了?”   大虎看了看刚刚直起身的娘亲,又看了看笑得欠扁的弟弟,眨了好几下圆眼睛,口水也淌到了小下巴上。   想了片刻后,大虎点了点小脑袋,回道:“嗯,不去了,我要跟阿郢留在府上。”   孙权和步遥怕大虎再哭闹反悔,与她确认再三后,天都快黑了。   大虎的肚子饿了,被孙郢和乳娘领着进府去用晚食了。   孙权和步遥这才顺利地乘上了车舆,前往京口的馆驿。   舆内暖烘烘的,坐上放置了柔软且厚实的兽皮。   虽未入夜,步遥却觉得困意和疲倦直往上涌,神色恹恹,便靠在了孙权的怀中,闭上了双目,想要小憩一会儿。   步遥闻着他身上熟悉且令人安心的松沉草木之香,刚欲睡去,就听见孙权在她耳侧轻问:“阿菟也饿了吗?”   步遥闭目摇了摇首。   这几日,她总觉得嗜睡,食欲也不佳,也不知是怎的了。   或许是养娃养的太累了,又或许是近日燕.好次数过频,被孙权缠得紧了。   孙权瞧着怀中女人那副疲乏又柔弱的小模样,心中软软的,唇角微漾,又道:“那阿菟睡下罢,待到京口后,孤再唤醒你。”   说着,孙权为步遥轻轻地拢了拢氅衣。   步遥轻“嗯”了一声,很快便睡了过去。   清醒过来后,步遥才发觉,她真的是睡了好久。   睁开双目后,车舆已经到京口了,孙权却未唤醒她。   步遥轻揉了揉眼睛,觉得四肢酸乏,整个人都软绵绵的,似是成了一团棉花。   她开口问道:“既已到了京口,为何不唤妾身醒过来?”   话音也是软绵绵的,竟有些撒娇的感觉。   孙权看着那女人睡得微散的鬓发,略带绯色且出了薄汗的娇容,低声回道:“外面冷,怕你着凉。”   步遥心中微暖。   狗男人真是越来越知疼知热了。   片刻后,孙权觉得刚醒的步遥在车舆内缓得差不多了,便掀开了车帷。   果然,一股股寒风钻入其内,直渗进她氅衣的缝隙。   步遥仍觉得四肢无力,正要踩着车夫拿来的垫背之物下舆时,小腿却突然抽了筋,险些从那车舆上摔了下去。   幸而孙权及时扶住了她,并沉声责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步遥没回话。   她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了?   最近她的身子变得还真是特别的娇弱……   腿腹一抽又一抽的疼,步遥刚走了没几步,身姿微晃,眼见着,又要摔倒在地。   孙权无奈,只得将她横抱在怀,无暇去顾及身旁一众侍从的目光,朝馆驿的方向走去。   二人落脚的馆驿是京口最大的,这馆驿之主,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商。   朱门大敞,几名头戴毡帽,身着统一褐色曲裾的驿差都提着火红的夜灯,恭敬地迎着孙权。   看着都有些憨头憨脑的。   为首的,是那年逾四十的馆驿之主。   一些驿差携着侍从去安放马匹,剩下的侍从则跟在了孙权的身后,近身护着。   终于得见主公,馆驿主人的心中有些紧张。   前些日子他听闻主公要携夫人来此暂住,自是一早便命驿差和婢子们将整个馆驿重新装点了一番。并腾出最大最好的那一间,供二人住下。   馆驿主人不经意地瞥向了孙权和他怀中的女子,那女子,便是传说中的步夫人了罢。   赤壁一役时,馆驿主人听闻,步夫人和她的母家,为主公孙权资助了不少的钱粮。   于夜中,馆驿主人看不清步遥的长相,只能觉出她的身形纤瘦赢弱。   而将她抱在怀中的主公孙权,明显是对她宝贵得紧,当真是极为宠爱这个步夫人。   馆驿主人微躬下身,态度恭敬到有些谄媚:“主公,请。”   孙权颔首后,抱着怀中神色微恹的女人,在馆驿之主亲自得引领下,进了客房。   客房布局华丽,不仅有寝房净房等常有的,竟还有偏厅和正厅,每个隔间都用黑木漆纹的屏风区隔开来。   二人都未用晚食,馆驿主人心细,一早便命下人提前备好了丰盛的酒菜。   步遥被孙权放在了独榻后,那些头戴毡帽的驿差很快便送来了菜食。   独榻上置有案几,旁边还立着折屏。   馆驿主人殷勤地上前,要为孙权斟酒,却被孙权挥手置止道:“孤自己倒便好,你若无事,下去便可,不用在此伺候。”   馆驿主人立即道“诺”,引了两名机灵且长相讨喜的婢子入室,随时伺候着。   步遥看着案上的菜食,却直泛着呕意,丝毫也用不下去。   孙权看着对面的女人捂着心口,放下了手中的筷箸,担忧地问:“用不用寻个医师,给你瞧一瞧?”   步遥轻轻摇首,回道:“想必是车马劳顿,歇一歇便好。”   被馆驿主人派进来的一位小婢子暗自打量着主公和主母。   她瞧着,主母步氏年岁仅刚过双十,容色姝丽无双,面上素净。她并未上任何妆面,但眉眼微动之际,还是让人觉得既惊艳又精致。   只是她的面色不大好看,唇瓣微微发白,似是生了病的模样。   年轻又英俊的主公瞧见步氏难受,便从独榻起身,将她抱在了怀中,想要亲自喂她饭食。   小婢子当真不知,那样一个矜贵甚至是有些倨傲的男子,眼神中竟能透出浓得化不开的宠溺和怜爱。   而他怀中那美丽的女人,却蹙着眉,偏首不肯去吃他喂下的任何饭食。   小婢子心中微惊,步氏这般的恃宠生娇,这回主公该怪罪她了罢。   却见孙权面上并未露出丝毫的怨怪,反倒是轻笑了笑,耐心地劝哄道:“阿菟现下不用食,晚上会饿的……”   孙权剩下的话,小婢子并未听见,因为他都是对着步氏的耳朵说的。   步氏听后,面上竟是多了几分的愠色,小婢子眼睁睁地看着步氏掐了主公孙权一下,嗔怪道:“妾知道为何妾会这般难受了,都怨你,都是你害的!”   孙权笑意愈深,看着步遥气鼓鼓的脸颊,又轻言道:“那阿菟还不快些用食?”   小婢子知道,自己不该去看那二人,但她实在是移不开目光,便又悄悄抬首看向了二人。   整顿晚食下来,步氏只用指尖捻起了几颗裹着糖衣的酸枣,塞入了口中,便娇滴滴地说什么也不肯再用任何饭食了。   小婢子暗觉,这步氏还真是有种被主公宠坏了,宠上天的感觉。   孙权也未用多少,便唤来了她二人,命她们将菜食撤下。   婢子退下后,孙权携着步遥坐在了榻侧。   步遥的身子转好,不再似适才那般难受,面色也恢复了过来。   却见孙权这个狗男人的绿眼睛却一直在观察着床榻的布局,不时地,还用狗爪拍了拍榻面。   步遥不解地问:“夫君这是……”   孙权的面色依旧如常,回道:“这馆驿…还是不行。这床榻不大结实,不经折腾。”   步遥面色一红。   孙权还是一如既往的狗。   他到底是要怎么折腾?!   狗男人现在才二十七岁,正是那啥旺盛的时候,她这个独得恩宠的女人真的是要受不了了!   步遥心中一慌,忙求道:“妾身身子不爽利,今夜就别了罢……”   孙权抬眸看了看她,回道:“嗯,阿菟身子不适,孤今日早些陪你歇息。”   步遥这才松了口气。   狗男人总算是有点良心。   孙权今夜果真按照承诺,很早便与她歇下,入睡前,还告诉她,明日要起早,他要带她去个地方。   次日清晨,白露熹微之际。   二人都已起身,步遥与孙权简单地用过早食后,便乘着车舆,去了孙权要带她去的地界。   到了那地界后,步遥被孙权小心搀扶,下了车舆。   只见眼前苍山巍峨,已初显绿意。   山势陡峭,层峰叠叠,且枕江矗立。   春寒刚融,耳畔可隐约听见滚滚江水奔腾之声,汹涌而激越。   此山北固长江,步遥心中竟有些兴奋了起来。   她知道孙权带她来的是何处了。   她二人还在京口一地。   京口北固亭啊!   前世课本上,辛弃疾词中出现的地界,而现在,那词中的孙仲谋,竟是她的丈夫。   步遥心中只觉,有种神奇之感。   孙权看着步遥面上高兴,心中也是欣喜异常。   山势虽陡,但有他护着她,二人走走停停,便也一路无碍地登上了北固山的中峰,到了孙权前些年修筑的北固亭处。   那亭不似府宅内的寻常亭台那般婉约秀丽,它依层层叠石而上,重檐高啄,端的是雄伟壮观,大气磅礴。   二人登顶亭台后,步遥望着滚滚的长江,心中倒真生出了“浪花淘尽英雄”的感觉。   站在她身侧这位……   步遥悄悄偏首,看了孙权一眼。   见他年轻的侧颜依旧精致立体,容颜无俦,正微微仰首,眺望着远方,并未察觉到她的目光。   她身侧的这位,也算是位英雄,至少不是狗雄。   突然,孙权伸出右臂,指了指前方,兴奋地道:“阿菟,你看,晨日就要升起来了。”   步遥依眼望向了远方,晨日带着有些刺目的光晕,从江面渐渐升起。   凭栏一眺,是神州大陆,她似是隐约可见,其上的寻常巷陌。   站在孙权的身侧,倒真是有那么一种,坐断东南的感觉。   心情舒畅至极。   步遥于那日在心中悄悄祈愿,要将今晨之日,永远地印在心中。   *   二人回富春后,步遥被医师诊出,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狗男人太过忘乎所以,以至于二人又落了几次的避子汤药,这一胎就这么悄声无息的来了。   八月后,步遥平安诞下了一男婴。   许是那日孙权与她在北固亭看初日的缘故,孙权便将他二人的次子取名为:孙昶。   作者有话要说:昶(chang三声) 第102章 番外二:孙昶   建安二十年,深秋。   建业将军府。   黄昏寂寂,天际之上,朝飞云卷。   暮色铺洒于火红的枫林之上,夕日的光晕柔和。   金黄的银杏叶簌簌坠地,被暗渡的西风从青石板地上轻轻席卷。   府中诸景,是一派的静谧美好。   令人丝毫不会忆起,昨夜那些树植被风雨侵袭的惨状。   七岁的孙昶刚刚从夫子那处回来,略有些疲惫的仰首,看着并不大刺目的夕阳,面色却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怅惘。   自打他三岁起,父亲孙权便让他同六岁的长兄孙郢,一起治学修身。   到如今,三年的时光过去了。   父亲孙权一开始,便对孙郢寄予了厚望,明眼人都能瞧出,孙权想要立他的长兄为嗣。   父亲对长兄十分严格,长兄的性子极好,除了喜好穿戴外,并无不良的嗜好。   但每隔个几日,孙郢便要挨上一顿责打。   长兄孙郢其人,也极其的聪慧。   夫子若是向他二人交代了背书,孙郢只是简单的看几眼,便能将那些繁冗的书文烂熟于心。   而他,却要费力的背上好久好久。   他大后,母亲就让孙郢同他住在了一处。   每日下学回来后,他都要点烛到深夜,为了能得到夫子和父亲的一句赞赏,孙昶将心和性子都沉了下来,细细地背着那些书文。   而孙郢,每日回去后都在玩乐、照镜子……   抑或是与府中新来的那些年岁较小的婢子们嬉闹。   再后来,长兄年过七岁,如他这般大时,父亲孙权便亲手教他射箭骑射。   教了大抵不过一月,孙郢一贯扬笑的面上,难得地存了些戚意,一脸沮丧的回了庭院中。   就连那个模样不错的小婢子来寻他玩,他都无甚心情,只闷闷地趴在榻上,一动不动。   父亲则阴着脸,挥退了一众下人,独自一人在殿中喝着闷酒。   孙昶知道,父亲孙权虽然很严肃,但还未如此失意过。   那时的孙昶刚刚四岁,对很多事情还处在懵懂的状态,并不清楚父亲为何要如此的闷闷不乐。   直到母亲步氏带着他进了殿,父亲的面色才稍有好转。   孙昶忆起,那日也是秋日,那日之前,建业也下了雨。   食案上摆着丰盛的珍馐菜肴,但孙权,却只顾饮酩,丝毫未用那些菜食。   母亲步氏的面容一贯柔和又温婉,她携着他,不发一言地坐在了父亲的身旁。   孙权并未看向他们母子二人,面色依旧微沉。   孙昶心中微慌,小小的身子下意识地往母亲的身侧靠了靠。   父亲对他,虽不及对长姐大虎那般宠爱,却也不似对长兄那样严厉。   母亲微扶着宽敞的袖摆,仪态优美,拾起筷箸为父亲夹了菜食。   父亲依旧默然,从食碟中,夹起,又放至了口中。   生硬的咀嚼,又生硬的咽下。   母亲却没有出言安慰,就只默默地陪着父亲饮着酒,直到父亲孙权先开了口。   “孤怎么生了他这样一个儿子,竟然连弓都拉不动,好不容易能将箭羽射到靶子上了……”   说到这处,父亲孙权重重地吸了口气,似是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而后,右手紧紧地攥着那酒盏,又道:“孤看他好在是有些长进,便带他去了猎场,结果孙郢这小子,见到老虎就跟见了鬼似的,直往侍从的身后躲。他小时,孤又不是没让他穿过虎皮制的小袄,怎的大了后,就怕老虎了?”   母亲美丽的双眸一直看着父亲,听到父亲说的这话,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却又很快的消弭。   她温柔地回道:“阿郢这孩子是胆小些,随了妾身了。妾身少时,便怕老虎……夫君莫要怨怪阿郢,要怨……就都怨妾身好了。”   父亲孙权听罢,无奈地又叹了气。   “孤不该怨他,更不会怨你……”   这般幽幽地说完后,父亲又饮了数爵酒,直到母亲怕他多饮会伤身,及时制止住了他。   这时,殿外婢子突然通禀,言孙郢来了殿外,正候着。   母亲的神色微变,在父亲还未开口时,抢先一步,对那婢子道:“已经这般晚了,主公要歇下了,你让他先回去罢。”   父亲挥手制止了一番,开口道:“不,让他进来。”   婢子自然还是要听父亲孙权的,便唤孙郢进了殿中。   孙郢面上的郁色稍褪,但因着父亲仍在生他的气,他并没有如平日那般,笑意盈盈。   孙郢恭敬地道:“孩儿,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父亲没有回复长兄的话,只不语的盯视着他,直到母亲替他解了围,道了句:“阿郢,你来母亲身侧,别怕。”   孙郢依言走到了母亲的身侧,母亲立即以保护姿态,将站着的孙郢护在了怀中。   父亲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们母子三人,伸手指了指孙郢,沉着声音命道:“你,把你今日对孤所言,再对你母亲讲一遍。”   孙郢听后,轻轻推开了母亲。   母亲则冲他点了点头,以一种鼓励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孙郢努了下嘴,突然跪到了地上,冲步遥施以大礼后,神色坚定地回道:“母亲,孩儿…不想承业,也自知,没有承业的资质,如若承业,也只会辜负了父亲和母亲对我的期望。”   “当啷”一声。   父亲将手中的酒爵重重地摔至几案上,眼眶微红地瞪着孙郢,呵斥道:“你还真敢对你母亲讲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你既身为我孙家子孙,还没有不想承业这么一说。”   孙郢听罢,只垂下了头首。   而孙昶,却很少见父亲这般做怒,他想躲进母亲的怀中哭出来,但又怕父亲看见,会更加恼怒。   孙昶的小身子瑟缩着,不断地发着抖,双眸带着恐惧地看着父亲和长兄。   “仲谋。”   母亲突然唤了父亲的表字,在他和长兄长姐的面前,母亲都是唤父亲为夫君的。   父亲听到母亲唤他仲谋,身上的戾气果然散了些许。   母亲轻轻握住了父亲的臂膀,语气依旧温和:“阿郢他…许是真的不适合这个位置。他虽是长子,但…但也不一定就要长子承业……而且阿郢他才七岁。”   父亲抬眸睨了孙郢一眼,复又垂眸,脸仍似是乌云般,阴沉着。   说着,母亲又看向了孙郢,道:“阿郢,你先不要与你父亲说这些,承不承业一事,你父亲心中也并未决议,你先好好跟夫子和阿昶治学。至于骑射,慢慢来,不要心急。”   孙郢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孙昶记得那日,母亲让长兄孙郢,领着他先回庭院。   而她,则留在了殿中,继续陪着父亲。   那夜建业的夜空,繁星点点。   孙郢出殿后,又恢复了往日的轻松,他仰望着星空,指了指那颗最亮的星辰,对他道:“二弟你看,那颗便是北辰。”   孙昶抬头望了望,却无心去看那星星,只是不解地问:“兄长为何不想承业?”   孙郢比孙昶高了大半头,哼笑了一声,全然不似在殿中的恭敬老实,而是趾高气扬地道:“成为江东之主或许是好,但却不是我想要的。”   孙昶不解,又问:“那兄长想要的是甚?”   孙郢又仰首,笑着望了望夜空,半晌都没有回复他的话。   孙昶以为,他的长兄不会再回他。   可谁知,孙昶却突然牵住了他的小手,开朗地道了句:“为兄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就如现下这般,开心地活着便好。”   见孙昶歪着小脑袋,一脸不解,孙郢又问向了他:“那二弟想要的是甚?”   秋风瑟瑟。   孙昶回望了望父母所在的寝殿,想起了一身冕观华服的父亲,嗓音虽奶奶的,语气却是坚定地回道:“我…我想成为父亲那般的人。”   那夜之后,父亲孙权,便再没提立嗣一事。   只是,他再未苛责过兄长孙郢。   反倒是对他的治学之事,格外的上心。   孙昶比孙郢习武的年龄还要早,孙昶虽不及孙郢聪慧,但在武艺上,却格外的有天赋。   在治学上,孙昶也要比孙郢勤勉不少。   府中近年总有风声传出,言,孙权可能要将身为次子的他,立为嗣子。   但刚一有点风头,便被母亲步氏派人压了下去,不许再传立嗣一事。   孙昶正回想着往事,却觉,自己的脖子突然被什么人给环住了。   他板着脸,侧首看了看,见是一脸嬉笑的孙郢。   孙郢开口道:“我的好弟弟,在想何事?”   孙昶年纪虽小,面上却总是故作老成,像个小大人似的。   他仍板着小脸回道:“明日我要随父亲去猎场了,父亲说,兄长也要一同前去。“   孙郢登时就将胳膊从孙昶脖子上放了下来,回道:“那…二弟可要好好表现,听闻你现在便能射中靶心了。到时…到时你给爹射只野兔,我就不去了。”   孙昶斜睨了孙郢一眼。   孙郢只觉,他那弟弟看向他的眼神,跟他爹简直是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孙昶日后也是个狗男人   历史上孙权将治所迁到京口后没几年,又迁到了秣陵,然后把秣陵改名为建业。 第103章 番外三:“夫子”孙郢   卯时之际,初冉之日的曦光洇洇。   秋风扰扰,悄然无息地将青石板地染上淡淡霜寒,木枝上半枯的黄叶儿被风吹拂得上下击合,发出“飒飒”之响。   步遥跪在云纹织锦的软垫上,亲自为次子孙昶换着簇新的猎服。   二儿子自打今年过后,一在她的面前,便总是显得有些局促,而且笑的时候也是极少。   十岁的大虎也换上了赤红的猎服,踩着锦靴,正兴奋地对着铜镜照着。   步遥瞥了瞥大虎,复又仰首,看向了次子阿昶略有些紧张的小脸,轻声问道:“阿昶,你不是最喜挽弓吗,怎的你爹要带你去西郊,你反倒闷闷不乐?”   孙昶到底是年岁尚小,他不及孙郢的巧舌如簧,自是不知该怎样与母亲解释,他想要表现自己,可心中却生出了紧张。   只讷讷回道:“儿…儿并无不悦之心。”   大虎扬了扬高束的乌发,回首看了二弟一眼,眸含矜意:“孙昶,你怕不是也如你那大哥孙郢一样,连只老虎都怕罢?”   长秭随了前些年刚从公安城回来的姑母孙尚香,明明是个女子,偏生了副喜慕刚强的性子。   孙昶心中不忿,但他自小,就善于将所有的情绪都敛于心底,当着母亲步氏的面,也不好与长姐顶撞。   于是回道:“弟年岁尚小,自是比不上长秭的。”   步遥默然听着姐妹二人的谈话,心中暗叹,她生的三个孩子,性格还真是截然不同。   今日孙权要带孩子们去围猎,阿郢并不想去,便以身子不适为由,请求步遥,让她向孙权求情。   步遥自是知晓,她那长子见不得血腥,只想待在府中玩乐。   许是因为步遥自己自小就没得到过父母关注和宠爱的缘故,自打她有了孩子后,便格外的宠孩子,甚至可谓是惯孩子。   于是也并应了。   步遥哄着孙权,让他放阿郢一马。孙权经不住她的温言软语,也便松了口,答应了。   既然阿郢他不用去围猎,这大清早的,难道还在贪睡躲懒?   想到这处,步遥问向阿昶:“你大哥去哪儿了,莫不是还在榻上躺着?”   孙昶微抿了下唇,那副思忖的模样,丝毫不像是个七岁的孩童。   他那大哥孙郢自是未在榻上躺着,而是……   一想到晨起时孙郢的那副模样,孙昶便觉难以启齿,只支吾回道:“回母亲,儿…儿也不知。”   步遥看着孙昶眼神微闪,心中起了疑。   这孩子还真是不像她,他说谎时,八成还要与自己做一番心理斗争。   步遥让孙昶转了个身,又检查了番他的衣饰,叮嘱道:“你姐弟二人上猎场时一定要当心些,你们爹爹若是在兴头上,怕是会顾不上你们。一定要切记,周围一定要带上侍从,不可离凶兽过近,都听到了吗?”   说罢这番话,步遥暗叹了一口气。   这一当了妈,人就会自动地变得絮叨,但若是不絮叨,她绝放不下心来。   大虎和孙昶齐声答“诺”。   孙郢和孙昶所住的庭院。   庭中古松的树干漆黑,参天般的高,似要耸入云端。喜鹊振翅,登上那古松的枝头,喳哑地叫了两声。   孙郢的头发早已蓄长,半绾发髻,稚嫩却略带妖气的面上却多了长长的美髯,直垂到他的小胸.脯处。   他一身灰色长襦,脚踩着竹木屐,宽大的广袖披拂,恰时一阵秋风吹过,将他身上那薄如蝉翼的氅衣扬起。   小身子骨竟是透着那么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古松下,端跪着两名眉点朱红的小童。   仔细一看,那些小童的相貌竟都生得白皙,似是男生女相。   而且他们身上的衣物也有些宽大,垂于地面。   原来,那俩小童,竟是孙郢找小婢子扮的。   孙郢右手持着一精致的小扇,那小扇还不及他半张脸大,那扇的扇柄,也格外的短.小。   他的右手,还执了一竹简。   两个玉面女童,看着孙郢这副模样,相视一看,均是掩面一笑。   孙郢见状,轻咳了一声,故意沉着声音道:“本夫子至此,你二人何故嬉笑?”   那二童听到这话,反倒是笑的更甚。   孙郢无奈,振了振广袖,贴于面上的长髯掉了半截,无奈道:“你二人都不配合我,这…这还怎么玩下去?”   这话说完后,那两名小童立即收敛了嬉色,面贴于地,两具小身子都有些微微发颤。   孙郢微扬一眉。   今天这二人怎么这么听话?   看来是他的这身夫子之衣颇具威仪,孙郢正要再装模作样的呵斥那二童几句,耳畔竟忽然传来了一声暴呵。   “孙郢,你给孤滚过来!”   孙权的声音传来,孙郢心中一惊。   完了。   父亲不是要与阿昶和大虎他们一并去狩猎吗,怎的又到了这后院之中来寻他?   孙郢还来不及反应,孙权便已快步走到了他的身前,一把将他好不容易用糨糊贴的长髯都给扯了下来。   孙郢虽吃痛,但他向来不吃眼前亏,“扑通”一声,忙跪于地面,一副虚心认错的模样。   孙权垂首,看着地上的长子,心中复杂至极。   他沉着声音责问:“你竟敢诓骗孤和你母亲,孤看你现在,身子好得很,一点都不似是有病之人。”   孙郢语气恭敬,一脸虚心认错的回道:“儿子知罪,父亲切莫生气,气大伤身便犯不上了。”   “你……”   孙权指着地上跪伏的长子,一时语噎。   孙郢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心中猜测万分,这到底是何人泄的密?   母亲是不会的,她一向护着他。   直到他的头顶又传来了一道清亮的女声:“父亲莫气,既然弟弟他身子无恙,现下又还来得及,那便带他也一道去猎场罢。”   那道女声听着,明显没安好心!   原来是孙鲁班、孙大虎、他的那个倒霉姐姐。   孙郢刚要开口求孙权,却被他先行打断:“赶快起身,去寻你母亲,换上衣物,随孤一并去猎场!”   “…诺。”   孙郢一贯会审时度势,知道此时之态,他是推拒不得的。   孙权又怒瞪了孙郢好半晌,方才转身离去。   孙郢起身后,见自己长秭大虎挑衅般地看了他一眼。   孙郢的面色却丝毫未见有愠。   大虎一时不明,不解地问道:“孙郢,你就不会生气吗?”   孙郢略有些狼狈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积的尘土,对大虎道:“阿秭啊,到猎场后,还望阿秭多照拂我这个做弟弟的。”   大虎上下看了孙郢一眼。   她是父亲和母亲最大的孩子,嘴上虽不明说,但心中却一直自知,她应该照顾好弟弟们。   于是便道:“嗯,你虽顽劣,但好歹也是我弟弟,我身为长姐,自是要照顾好你。”   孙郢口中连连道谢,眸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至建业猎场后。   秋风袭卷,黄沙寂寂。   听着“飕飕”的箭羽之声,大虎心中激越,正挽着弓,在心中想着,要给母亲猎只野狐做外氅。   可因她一时想要戏弄孙郢,却多次错过了良机。   大虎极其后悔,就不该应下孙郢那坏小子的请求。   一到猎场,孙郢就黏到了她的身后,就像是道影子似的,怎么甩都甩不开。   她在爹爹加固的射虎车中,好不容易寻到了目标,一要挽弓,孙郢那小子就躲在她身后,连道数声:“阿秭,我怕我好怕,你要护好我。”   大虎气急,转身问向孙郢:“我又不是要射老虎,不过是只灰毛野兔而已,你还怕甚?”   孙郢的表情惊恐,回道:“野兔弟弟也怕,阿秭答应过,要护好弟弟的。”   大虎无奈,谁让她应下了孙郢的请求。   结果那日,大虎什么都没猎到。   风头全让与父亲共乘一车的孙昶占去了。   孙昶年仅七岁,却用那小弓,射中了一只野虎的右眼。   孙权见此,心情甚悦,大赞孙昶年少英勇。   众人回去后,孙昶猎虎一事,广为建业诸人流传。   步遥身为主母,见孙权臣下之妻时,偶有那不规矩的臣妻问起,主公是否要立孙昶为嗣?   步遥却没有回复,而是言语婉转地批驳了这名臣妻的言论,让她莫要妄问内庭之事。   儿子们还小,下人们又见风使舵。   步遥早已与孙权讲明过此事,切莫过早决议立嗣一事。   过早决议,无论是对阿郢,还是阿昶,都不是好事。   步遥的心意,孙权自是能知。   那日围猎归来后,他便亲自下了命令。如若府中再敢有妄言立嗣者,重重罚之。   风声很快过去,一切复归平静。   大虎,阿郢和阿昶三人关系融洽,得以康健无虞的成长。 第104章 番外四:遥遥   延康二年,深冬。   江东在这年年初时,经了一场浩劫。   刘备为报其义弟关羽之仇,于去年率兵伐吴。这场仗打了数月,直到今年正月,才得以将歇。   孙权封陆逊为大都督,迎战刘备。   此前的陆逊并不得重用,只于几年前,成功派兵剿灭了吴郡一地的匪首——潘临。   在曹丕和刘备相继称帝后,孙权思虑万千,审时度势后,还是决议先放下身段,暂向曹魏称臣,为其藩属。   延康一年,孙权受封为吴王。   时光嬗变,一晃儿,步遥已经三十四岁了。   但因着她对容貌和身段是下足了功夫保养,从不贪口腹之欲,现下看起来,也就似是个二十多岁的美少妇。   孙权近年来,执政风格是越来越狗,猜忌心也是越来越重。   前月,因着其庶弟孙朗不从军令,贻误军机,孙权不顾血缘亲情,下令将其庶弟孙朗处死。   步遥也是个疑心重的人,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她跟着孙权,也快二十年了。   事到如今,孙权渣了很多的臣子,为了江东的利益,也做了很多的狗事。   比如,他还是将孙尚香,嫁给了刘备。   只是孙尚香却未在刘备那处待上几年。   她肯嫁,也只是想将刘备当时的治所公安城,给搅得一团乱。   孙尚香偶尔会从公安往江东寄信。   步遥心中每每想到,孙尚香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竟是要嫁个刘备那个髀肉复生的老头,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孙权也就她这么一个亲生胞妹了,让她远嫁,心中也是不舍。   而且狗男人还动了个阴损的心思,他想将刘备唯一的儿子刘禅,拐到江东来,让那个小胖孩做人质。   孙尚香在公安这几年一直教养着这个唤她为娘的继子,但为了江东,也为了能回来,她虽心中不舍,却还是应下了孙权的要求。   孙权趁刘备伐益州时,派船和兵将渡江去接孙尚香回江东,却被刘备的军师诸葛亮发现了事中蹊跷。   他派了赵云将刘禅又从江东的战船上抢了回来,赵云却未将孙尚香也带回公安。   孙尚香得以平安回到了江东。   但,这么些年过去了,狗男人许是怕自己发的毒咒应验,还真没纳过任何妾室。   对她,一点也不渣。   也就是,在那方面,凶蛮些。   与刘备这一战,江东虽然赢了,但也是元气大伤,孙权不久前又杀了自己的庶弟,整个吴王府,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下。   直到年根,孙权的面上才有了些笑模样。   三十四岁的步遥,又有身孕了。   身为高龄产妇,怀这一胎,步遥的身子是各种的不适。   人近中年的孙权对这一胎宝贵的很,生怕稍一不慎,步遥就会滑胎,终日也存着隐忧,怕她这一胎,又会难产。   她每日各种补药喝着,孙权又特意腾出时间陪着她,   步遥妊娠反应重的那几月,很快便熬过去了。   过了年节后,步遥已怀胎四月。   长女大虎性格虽强势些,但在她这些年的严加管教下,并未如《情锁吴宫》原剧般,娇蛮无理,任性跋扈。   步遥略微放下心来,但她仍在观望。   她生怕自己女儿的体内还潜在着,那些令她惧怕的恶毒性情。   狗男人也不知是不是存有什么变   态的情节,每每有人提起大虎的婚事时,他就要阴脸,甚至是暴怒。   按理说,大虎及笄那年,便要许嫁他人。   但狗男人却一直都不肯让大虎嫁人,虽说她也不想让大虎早早就嫁人,但这一拖,大虎也到十八岁了。   再拖下去,大虎也要成老姑娘了。   最后,在几月前,大虎还是出嫁了。   她嫁给了周瑜之子,周循。   原剧并未对孙鲁班的婚事有过多的交代,但却也交代了,大虎会与这叫周循的男子和离,再嫁他人。   婚前,步遥叮嘱了许多,心中虽不舍,但好在女儿并未远嫁,步遥也只是落了几滴泪而已,很快便恢复如常。   但狗男人,似是一直都缓不过劲来,在大虎出嫁的当日,酩酊大醉,竟是一人枯坐在案前,嚎啕大哭了一场。   步遥不是没见过他哭,但上次他哭得这么惨时,还是吴氏死的时候。   女儿的大喜之日,狗男人却像是在哭丧。   而次子孙昶,似是铁了心来想成为狗男人的接班人,每日重复着枯燥又单调的生活,除却治学习武,并无旁的爱好。   孙昶似是很在意孙权对他的看法,他平日不苟言笑,唯有孙权的称赞,才能让他那冷冰冰的面上,有些笑意。   而她的大儿子孙郢……   步遥一想到孙郢,就觉得头痛。   过了年节,他已经十八岁了,因着继承了她的美貌,孙郢生得是愈发的妖孽,比女人长得还要好看。   阖府的小婢子都喜欢他,孙郢这小子不似他弟弟孙昶,不喜多言。   孙郢的性情,有些开朗过了头,经常与府中的那些小婢子们嬉闹一片。   经常有那些个小婢子为了他,争风吃醋,不做正事。   步遥发现后,便将那些婢子狠狠地惩治了一番。   自打她那长子成为妖孽美男后,步遥就生怕他会变成一个花花公子。   再搞大某个小婢子的肚子就犯不上了!   在她和孙权的严加管教后,孙郢倒是没做出逾矩之事。   后来步遥才发现,孙郢对任何人,无论是男是女,地位高或是低,态度都是一样的。   他就是那么一副开朗且自来熟的性子。   可是今年,孙郢这小子好似是情窦初开。   府中纷传,一个新进府的小婢子将他迷得是神魂颠倒。   更有那碎嘴之人说,孙郢要纳那婢子为妾。   步遥听到后,心中不免是一惊。   虽说是在古代,但她也不希望儿子这般的年龄,就瞎搞女人。   狗男人都没这么做,她的长子怎能如此?   建业下了细雪,在北风之中,飘摇了数时。   步遥刚饮过汤药,殿中还散着苦味,她欲趁孙权不在时,问问孙郢,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郢入殿后,一如平常,笑意盈盈地冲步遥施礼。   直到他看着紫荆嬷嬷携着一十四岁的少女出现后,他的面色倏然一僵。   孙郢强自镇定地问向步遥:“母亲,你…你让她来此做甚?”   步遥微扶着小腹,神色清冷地看了那小婢子一眼,颇有种“恶毒婆婆”的感觉。   那小婢子生得极为娇俏,皮肤似是新雪般的白,凝水的双眸似是鹿眼,不搀一丝一毫的杂质。   她身型瘦弱娇小,看着格外惹人怜爱。   步遥只觉得这婢子,有些面善,有点像刚刚穿剧的她。   步遥总   觉得,她似是在哪处,见过她。   可又怎么可能呢?   这婢子比孙郢的岁数还要小。   小婢子被紫荆推到了孙郢的身侧,紫荆厉声让她跪下。   她依言跪下后,孙郢的眸中,明显闪过一丝不忍。   步遥也不想难为自己的儿子,于是开口道:“阿郢,府中的传闻,想必你已然听闻。你,是不是该给为娘一个交代,你到底与这婢子……”   孙郢眉头轻皱,语气又恢复了往昔的镇静,打断她道:“娘啊,府中的话都是些谣言,我与她,真的不是你想的那般……”   步遥将信将疑地看了孙郢一眼。   而后又问向那小婢子:“你姓甚名甚?府外可有家人?”   小婢子一听到家人二字时,神色明显悲戚了几分,她声音怯怯地回道:“回主母,奴婢的家人在多年前,便死了。有许多事奴婢都记不得了,奴婢只知,之前的家人似是一直都唤奴婢为‘遥遥’,至于姓氏……奴婢实在是记不住。”   没有姓?   遥遥?是她的那个遥吗?   步遥开口问道:“你名讳中的那个遥,是哪个遥?”   小婢子回道:“是…是遥远的遥。”   步遥眸色微变,事情竟是这般的巧。   这小婢子,竟是与她有着同样的名字。   孙郢不解,步遥为何要问那婢子的名讳,又道:“那娘……要如何处置她?”   步遥的眸色又冷了几分,故意沉着声音道:“阿郢,为娘此前一直与你讲,你的婚事,母亲会遵从你的心意。但在你未加冠前,切不可纳妾,也不可以随意临幸婢子……”   说到这处,孙郢的脸微红。   步遥也是难再启齿。   其实那方面启蒙的事,步遥在他尚小时,便隐晦地教予过他,后来他的狗爹于醉中,又无意间与他和孙昶畅聊了番这些难言之事……   这俩小子是都明白的。   步遥不担心孙昶这个二儿子,只担心她这个如妖孽般的长子。   孙郢一贯是个态度好的,立即在步遥面前应下了所有的要求,只求步遥能放过这叫遥遥的婢女。   步遥见那小婢子也是可怜,便将她调到了紫荆身前,让紫荆亲自带着她。   她也算是升了一级,成了她近边伺候的婢子。   小婢子恭敬地道谢后,看着容色依旧美艳风华的步遥,却想起了她的父亲。   她记得,她有个父亲,曾经占山为王,有近万名部下。   她的父亲,叫潘临。   而她的母亲,却一直不见踪影,好像早早便离了人世。   她生得与潘临极像,皮肤似是新雪般的白,双眸明亮。   潘临对旁人一贯蛮武暴戾,唯独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宠爱至极,态度永远是温和的。   父亲给她取名为潘遥,唤她遥遥时,眸中却总存着郁色。   后来,父亲的山寨被江东的军队歼灭。   父亲似是一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便将她安顿在了一农户家。   与潘临在山寨的最后一夜,他对她说,能活下去便好。   如果他不在了,也不要恨任何人。   更不要与任何人提起,她是他的女儿。   潘遥得知,父亲潘临被陆逊的兵士割了头颅时,哭了一整夜。   再后来,粮食歉收,农户家生存也是不易。   因她相貌好,又怕她   被不轨之人玷污,于是便带着她入了城   。   吴王府那时正缺婢子,潘遥便被那对农户夫妇卖进了府中。   农户夫妇让她好好生活,争取在府中混个好的职衔。   潘遥本可以再为自己重新起个名讳,但当管事孙伏问起她时,她竟是想起,父亲潘临常念在嘴边的那句话:遥遥而不可及。   潘遥决定隐去姓氏,但父亲为她取的这一“遥”字,她却不想隐去。   于是,她便成了吴王府中,名唤遥遥的粗实婢子。   作者有话要说:  潘临的女儿不会寻仇的哈,她就是个身世凄惨的小女孩,对孙家没那么多恨意,被潘临和农户夫妇养的很单纯。 第105章 番外五:全文完   【系统】:原主步练师在《情锁吴宫》废稿中,阳寿已尽。宿主在废稿中的任务已全部完成,现在进入倒计时,还有十分钟,宿主将重新穿回现代。   许久未见的系统,声音依旧是冰冷又刺耳,似是要穿透人的耳膜,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嘉禾七年,步遥已经五十岁了。   她虽未改变原剧的重大走向,但还是改变了剧中的许多事。   她当了东吴的皇后,是孙权后宫中,唯一的女人。   她没有如历史的步练师般,被群臣阻拦,只徒留一中宫的名讳,却并未真正做成皇后。   她为孙权生了二子二女,儿女早已婚嫁,次子孙昶,被孙权暗立为储,即将成为太子。   她一直担忧的,子女互相残杀之事,也被扼杀在了襁褓之中。   步遥生下幼女小虎后,孙权便将宠爱都给了小虎这个女儿,因着大虎已然成婚,多少对其不如从前那般宠爱。   其实不是不宠,而是,孙权有意克制着自己的情感。   女儿和儿子是不同的,步遥生怕大虎这个做长姐的,会嫉妒这个幼妹,会如历史和原剧般,害死自己的亲妹。   大虎归宁时,看见自己年岁尚小的妹妹,神色复杂。   步遥心中隐忧更甚,忙对大虎讲,她身为她的娘亲,还是爱她的,小虎绝不会分去她的宠爱。   大虎听后,微微释然。   那日,大虎对步遥讲:“前阵子听闻娘又有了身孕,我做了个梦。我梦见,爹和娘生下了个妹妹,却不想要这个妹妹了。妹妹一个人在襁褓中哭泣,我便将她抱了起来,轻声地哄。娘,若说我不妒,是不可能的。但那日后,我便知晓,若是妹妹无依,没人照拂,我身为长姐,肯定是会照顾她的。所以娘,你别担心了,我会对妹妹好的。”   步遥自打过了三十岁后,便一直都是副端庄的主母模样,可那日,竟是在下人面前,失了态。   她与大虎相拥而泣。   步遥对长女近二十年的担忧之心,终于放下。   但她终是躲不过,死亡。   步遥沉疴了数月,一直躺在榻上,终日昏睡。   她容色渐失,不再美貌。   孙权自打她病后,便什么也不顾了,不肯见朝臣,也不肯好生用食,终日不睡,守在榻边。   两鬓斑白的他,人也是愈发暴戾,宫女太监做错了一点小事,他便要杖刑伺候,杀了无数的宫人。   太初宫终日蔓着血腥味。   宫里的每位医师,都说她活不过三日了。   今日,则是最后一日。   孙权已无暇再去杀医师,张昭也已经不在了,没人能劝得住他。   孙权无助的像是个孩子,在榻边不断地唤着她“阿菟”,泪不断地向外涌着,一滴又一滴地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步遥意识渐失,却强自撑着,问向系统:我不想回去,就没有选择了吗?   【系统】:宿主在现代的年纪是二十七岁,与经纪人解约后,会接到一部大ip,而且宿主会是女主。宿主会因此剧一夜爆红,前途无量。   步遥听到这些,却丝毫没有心动,她又问:如果继续留在这儿呢?   【系统】:请宿主想明白,编剧创作此剧时,不会改变历史的大走向。东吴还是会灭亡,宿主如若留在此处,也不过能活十余年。而回现代,二十多岁的宿主至少还能再活五十年,享尽财富和声名。而且,宿主还能重返青春,不会再为白发和皱纹而感到悲伤。   时间只剩下了   一分钟。   步遥又问:就问你一句,我还能不能留在这废稿中?   【系统】:可以。   步遥毫不迟疑的,选择了留下。   系统并未再提示她任何信息,只告诉她,在她决定的那一刹那,身在现代的演员步遥便停止了呼吸。   次日,媒体将会宣告她死亡的消息。   而她的魂魄,则会继续留在原主步练师的躯体上,陪着孙权度过最后的十余年。   *   建业太初宫。   天朗气清,一派晴好之景。   旭日似是熔金般璀璨,春风和煦,似是吹软了人心。   宫中诸人本以为,步皇后会病逝,已被立为太子的孙昶虽然悲痛万分,却悄悄地备好了丧仪。   但,中宫步氏,却并没有殁亡。   步氏醒来后,身子虽大不如前,但在大帝孙权悉心的照料下,不久便也能起身行走。   这日,大帝携着步皇后在花园中散步。   大帝早已不再年轻,但背脊却依旧挺拔如松。   皇后也不再貌美,但眉目间却依旧温婉,气质沉静如梅,一看便知,皇后年轻时,定是个大美人。   二人并肩走着,神色皆是一派怡然。   鸟儿欢快地鸣着,春光旖旎。   大帝见皇后发髻上的虎头簪微斜,便亲自将它扶正。   皇后温柔一笑,顺势握住了大帝的手,仍是小女儿般的语气:“陛下,臣妾饿了呢。”   大帝的眼角虽布满了沧桑的褶皱,眸中却仍透着宠溺,他回道:“好,那朕这便带阿菟回殿用食。”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些番外的宗旨是,不管男女主历经多少的坎坷,但最后,作者还是会给他们创造一个乌托邦的世界,让他们在这个世界中继续快乐的生活下去。(俗称happy endg)   女主会陪着男主,走到最后。(不能历史虚无,所以历史大的走向不能改)   步遥这个女主设计的比较自私,喜欢算计,喜欢追名逐利,野心极大。她这种人,本来是不会因为爱情而放下事业的。   初设的女主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但是因为主角形象要正面,最后的女主还是比较正面的一个形象。   所以最后,她肯放下现代的那些好机会,就已经是把爱都给狗权一人,不再有任何的保留。(也是为了孩子们)   这个世界中的狗权也遵守了诺言,与女主一生一世一双人。   虽然本文有很多的不足,但还是希望这个结局大家能满意。   至于子女们的事,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因为这篇文的男女主是孙权和步遥鸭。   这篇文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本来可以投入更多的精力,以一个更好的状态去写它,但暑假发生了许多事,时间太有限了,那个时候作者的身体也不好。历史题材也真的,写起来比较痛苦。   而且孙权这个狗男人并不能给作者带来安全感,作者要比女主更没安全感(严肃脸)   下本作者会以一个好的身体状态去写,做好充足的准备(我为了写下部文用这本的稿费买了好多书在做准备了)。   在日更的基础上,希望能以一个固定的时间更新,力求文笔稳,剧情稳,反正就是要甜苏爽。   大纲已经在写了,希望我能攒个几万字的存稿。   1018号开,文案不再贴了,反正是个甜宠苏爽文:   《世子宠妻录(重生)》   又名《重生后   前男神又成枕边人》   感兴趣的大家点下收藏吧~开文前两周都有红包相赠,收藏量会影响我的第一个榜单,作者会尽全力拿出好作品的,希望大家能赏个脸233   最后谢谢一路陪伴,支持正版的你们。 完!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